[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07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公共收入與財政(一)

  「現在我國之公共收入,大概可分為租稅和非租稅收入兩大類。當然這是我樑某人簡略的劃分,財政部肯定有更細緻的劃分方法,但鑑於你們並不是財會專業的學生,因此無需瞭解得那麼細,只需聽我大致地給你們介紹一下即可。」青島縣兵團二堡某間大教室內,強東貿易公司的老總樑強東又被學生請來講幾節課。

  「我國歲入,最初以非租稅收入——主要是國營企業上繳的利潤——為主,現在兩者已拉平差距,且租稅收入後來居上,大大超過非租稅收入,已漸漸成為我國政府財政收入的主體。」樑強東翻了翻講義,然後石膏粉筆在黑板上一邊寫一邊說道。

  根據最新的財政部數據,1664-1665財年政府各項收入總計已經達到了760.2萬元的驚人高度,其中國企上繳的利潤及其他非租稅收入加起來一共313.2萬元,租稅收入(以七大稅種為主)則達到了447萬元,其中動產稅和不動產稅加起來就達到了55.4%,可謂是重中之重——這樣的財政收入,雖然無法和歐洲老牌國家如聯合省、法蘭西、西班牙等國相提並論,但已經相當不錯了,畢竟東岸算上非國民也才一百七八十萬人口,能創造這樣的政府收入,已經算是「聚斂有術」了,不然試問哪能養得起這麼龐大的海陸軍、又哪能支撐得了四處開發建設、更別提到處佔地殖民了!

  760.2萬元,摺合明國庫平銀約六百萬兩,大抵是明前期政府財政收入高峰時的四分之一。當然明朝政府現金收入沒這麼多,大約只有幾百萬兩,但農稅(米麥)、政府屯田、馬政(起解的馬匹)、柴炭、加耗、草料、稅課、徭役、加派等各項雜七雜八的實物收入加起來,卻是現金收入的幾倍,因此總體上大約超過兩千萬兩——當然明朝後期收入逐年降低,蓋因不交稅的士紳土地越來越多導致。

  但無論如何,不足兩百萬的人口創造了幾千萬人的財政收入水平,已經足以令東岸上下自傲了,這意味著政府財政的極大充裕,可以有更多的金錢投入到各個地方,貫徹自己的意志——唔,或許有人會說按購買力平價來算,這些錢在物價高企的東岸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多,好吧,這是事實,但依然掩蓋不了東岸政府的豪富。

  當然了,國企上繳的利潤還好,這都是實打實的收入,但租稅收入方面,卻始終存在著拖欠的問題。尤其是被稱做財政收入大頭的動產稅和不動產稅,徵收起來牴觸極大,各地普遍存在著程度不一的拖欠問題,使得政府的實際財政收入遠沒有紙面上的760.2萬元這麼多,更別提地方上還有徵稅的公平性問題,這無疑進一步激化了矛盾,讓形勢更加複雜。目前,財政部已經在醞釀、設計新的財稅制度了,在這個被他們成為「第三次稅制改革」的計劃中,動產稅和不動產稅很可能將被剔除,代之以其他形式的稅收,以儘量紓解矛盾。

  「我們先談非租稅收入。」樑強東在黑板上寫下了幾個大字,說道:「非租稅收入主要是公業、公產及行政收入三類,或許有人會說公債也算是政府的特別財政收入,但今天我們不討論這一項,只討論穩定的一般財政收入。」

  「首先是公業。政府為人民之公共組織,應為全體人民謀利益,同時以法人資格經營經濟事業,其所獲得的收入用之於民,即所謂公業收入是也。」樑強東說道:「公業收入,在咱們大東岸,簡單點說,就是國營企業除正常納稅外,額外上繳的利潤,這部分收入在上個財年共計有313.2萬元,很多,對不對?呵呵,這和我們國家的經濟體制有關。在這些公產收入中,東岸建築材料公司、南海集團(含南海運輸公司、南海班輪公司和南海漁業公司)、北方化工廠、北方兵工廠、平安織造廠、大魚河機器紡織廠、大豐食品公司、國營百貨公司、平安鋼鐵廠、鐵嶺特鋼廠、南鐵公司乃至東非運輸公司、貝島製糖廠等企業居功至偉,貢獻了公產收入中的絕大部分。」

  「當然,這些企業上繳的利潤,除支援國家各項建設之外,也須得補貼其他一些虧空的公益事業。比如連年虧損的鐵路、公路、郵政、港務、電報(因大量鋪設網絡及培訓員工而處於虧損狀態)、自來水等企業,另外一些處於盈虧平衡點但比較重要的企業,如煤氣、墓葬(道教總會也會負擔部分資金)、公共浴室、軌道街車、屠宰場等,也必須酌情予以一定的財政補貼。」樑強東又補充說道:「公業收入,其支出用途大抵上就是以上這些了。你們都是兵團堡的學生,未來很多人也必將會進入到上述這些國營企業之中工作,我在此希望你們能夠恪守學校教育你們的準則,用十年來學到的知識,好好經營、監督這些企業,讓其盡最大可能為我們的人民服務。」

  話說,最近財政系統正在醞釀的所謂「第三次稅制改革」也涉及到了公業收入方面。即他們認為,未來一旦降低動產稅和不動產稅這兩個主力稅種的稅率乃至乾脆直接取消,為政府財政收入計,必然是要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的,而他們目前正在討論的方案之一,就是從政府經營的公業或公產收入中想辦法。

  簡而言之,他們認為,取消動產稅和不動產稅沒問題,政府大可以對一些大眾消費品實行政府專營,以賺取壟斷利潤。這其實還是退役外交元老高摩提出來的建議,他回憶了下後世法國的菸葉及火柴專賣,意大利的食鹽專賣,日本的菸葉、樟腦和鹽專賣,西班牙的菸葉、火柴及彩票專賣,印度的鹽、鴉片專賣等等,都是很不錯的提高政府收入的手段。

  在這些擬拿來專營的商品中,因為前面兩屆政府的「疏忽」,諸如菸草、蔗糖、香料、茶葉這類極好的專賣對象居然都錯過了,導致如今國內此類批發商、貿易商遍地都是,再想收回來搞專營,阻力可就太大了,畢竟你覺得那些大批發商們都是沒什麼根腳的商人麼?呵呵,怎麼可能!

  因此,要想搞專賣商品,最好還是找那些未曾出現的新事物,比如未來可能會出現的火柴、彩票就是一個不錯的東西。另外,目前國內只有一家企業生產或一家企業進口的商品,如食鹽、部分貴重藥品(如風油精、活絡油、清涼油、金雞納樹皮粉)等,收歸國家專營的阻力不大,也值得搞一搞。

  不過,鑑於動產稅、不動產稅這兩大主力稅種的極端重要性,以及東岸財政支出的浩大,在沒有能夠確切替代這兩個稅種的收入之前,大抵上是很難一次性取消的。估計也只能先降低一點稅率,一點點搞,否則國家財政可能要面臨極為嚴重的赤字。

  「公產收入,在此時的舊大陸國家,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但在我們東岸,就有點不夠看了。」樑強東繼續講解道:「這個分類主要包含政府從農地、森林、漁業、礦產資源出售中獲取的收入,比如英國政府在歷次戰爭中拍賣不動產、出租地產以籌措軍費就是很好的例子。不過在咱們東岸,這些資源多半由政府成立的國營企業開發、經營了,所得不多,每年間或有一些農戶贖買土地的錢,就是其中大頭了。至於出租荒地用作農場、牧場,出售捕獵海獸的許可證等等,不但數量少,而且也不穩定,不能倚為大頭。」

  其實,目前東岸農民買地的收入已經為數不少了,幾達數十萬元之多,但由於這些錢多歸於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之內,並未被解送中央國庫,因此基本沒有被統計進中央財政收入之內,所得也多用於地方建設,因此才有了樑強東剛才說的「有點不夠看」。

  但不可否認的是,隨著國民數量越來越多,往後這筆收入也漸漸會變成一個大財源,中央和地方政府有得為此而博弈呢。而且,鑑於東岸地方各級政府的「極端貧困」,如果中央不幫他們開闢新的財源,可想而知一定會把著這些出售田產的收入不放,畢竟地方上的很多基礎設施建設、民兵訓練、官員薪俸、教育開支都指望從這裡面獲取呢。

  「而說完了公產收入和公業收入,接下來我要講的是非租稅收入中的最後一項,即行政收入。」樑強東拿起了一份講義,念著說道:「這個其實也很好理解,主要是罰款、規費(如訴訟費、執行費、抄錄費、管理費、登記費、檢驗費、證明費、註冊費等林林總總上百種)、特許金(比如特許公司的牌照、特殊行業或個人的牌照等等)三大項。其中特許金收入歸中央財政,罰款和規費視情況有歸屬於中央財政的,也有歸屬於地方財政的,不能一概而論。但無論如何,這部分的收入其實很有限,尤其對中央財政來說就更是如此了,當然這和我們國家的性質和制度有關,對於舊大陸很多君主制國家來說,罰款、規費和特許金,可是非常大的一筆收入呢。」

  樑強東這話沒錯,以英法等國為例,特許公司的牌照一直是王室的重要收入之一,另外多如牛毛的規費也能極大充實他們的庫藏;而如果換成東方國家,罰款的收入就很驚人了,比如奧斯曼帝國、俄羅斯帝國、莫臥兒帝國和明帝國,每次抄家都能獲取海量的金銀、實物和不動產收入,其數額往往還非常之大,幾乎成了政府重要的財政收入之一。但這些斂財手段在東岸,「很遺憾」都沒有發展起來,其收入對地方政府來說可能不無小補,但對數額高達760.2萬元的中央財政來說,就不值一提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華夏東岸共和國的財政收入構成,無論與舊大陸的東方國家比還是與西方國家比,都是大相徑庭的,根源還是因為他們迥異於舊大陸的政治和經濟體制。尤其是大量國營企業上繳的經營利潤,已佔到了財政總收入的41.2%,這是舊大陸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曾達到的比例,也是無法複製的,除非他們也想辦法到新大陸來從無到有建立一個新國家。不然的話,就憑舊大陸那盤根錯節、複雜到爆的各類關係,想要發展出一個較為龐大的國營企業——或者說「官產」——群體並維持不錯的運營的話,就太難了。他們甚至連鹽場都無法做到由政府獨立經營、銷售,還需要藉助壟斷商人的力量,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隨著東岸國營企業群體的發展,未來還能不能維持現在這樣的利潤率,其實也是存著很大的疑問的。很多人指責這些企業的貪汙、浪費、機構臃腫問題遠較其他企業為甚,也並不都是空穴來風。更有甚者,隨著如今東岸私人資本規模的越來越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這些日進斗金的國營企業流口水呢,比如東岸建築材料公司、比如南海集團、比如貝島製糖廠等等,他們可是卯足了勁要將其私有化呢,為此幾乎什麼手段都使上了,這時候誰敢擋他們的路,就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敵。

  好在目前東岸共和國的財政系統完全無法捨棄公業收入這塊,再加上老一輩穿越眾還執掌著大權,他們的腦袋是比較清醒的,因此這種大規模私有化國企的行為,大約在二三十年內是很難看到了。不過以後如何,就誰也不知道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畢竟誰也無法建立一個一勞永逸、萬世不易的完美規章或制度。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二十九章 公共收入與財政(二)

  課間休息很快來到了,樑強東坐到了自己獨立的一間辦公室內,倒了一杯咖啡,慢慢啜飲了起來。最近家裡的母老虎貌似聽聞了自己與祕書之間的曖昧關係,逼著自己將那波蘭女祕書給辭了,讓自己好不狼狽。這不,在青島兵團二堡向自己約課後,他立刻二話不說跑了過來,心甘情願地給學生們上起了課,實在是想避避風頭啊。

  另外,自己跑到這來給學生們上課,很多時候也能接觸到一些不那麼為人所知的經濟數據,比如上節課講的財政收入,這可都是不公開數據呢,不是官僚系統的誰能知道得這麼清楚?也就打聽、估計個大概罷了。因此,這些大概也算是隱性的好處吧,畢竟執委會可是拿這些學兵們當做未來的官僚預備隊來看待的,不會對他們隱瞞太多的東西。

  喝完一杯香噴噴的新華夏塔城咖啡後,樑強東將杯子略略洗了洗,然後便拿好講義,匆匆忙忙地走進了隔壁的教室,給學兵們講起了接下來的課。

  「上節課我講了咱們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財政收入之一的非租稅收入,這節課我將給大家著重講講租稅收入,這在我們如今的財政收入結構中佔了大頭,尤為重要。」樑強東開宗明義地說道:「租稅制度,隨時代而不同,因社會經濟基礎而變易。咱們國家,立國三十餘年來,已經經歷了兩次稅制改革,目前正在醞釀第三次稅制改革,就是為了不斷適應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的變遷。在座諸位未來都是國家的棟樑,這些事情,你們多多少少應該也聽別的老師講過,我就不過多廢話了。」

  「我國目前現行的稅收制度,共分為七大稅種,即契稅、營業稅、消費稅、個人所得稅、關稅、動產稅和不動產稅,其中後兩者為主力稅種,關稅和消費稅其次,個人所得稅和營業稅再次,契稅就少多了。」樑強東在講臺前走來走去,照本宣科地讀道:「在上個財年,我國政府共徵收到契稅2萬元、營業稅34.1萬元、消費稅57萬元、個人所得稅43.9萬元、關稅62.5萬元、動產稅97.1萬元、不動產稅150.4萬元,合計447萬元。當然這個數據並不包括因為戰爭而臨時開徵的特別稅收,不過這些臨時稅現在也停了,沒必要再單獨討論。」

  「現在財政部醞釀的新稅制中,關於個人所得稅的部分已經重新修改、確認,下個財年就會正式施行。其中,個人所得稅將有一免除額,即個人收入中要去除個人生活必需品消費及親人撫養費用,超出部分再進行徵收,以維持民眾的生活水平,當然這部分一般是工商業從業者;至於農民,個人所得稅一般而言其實就是指公糧,這部分是不是要單獨列一個田稅出來,上頭還在討論,我傾向於認為是要單獨列出來的,蓋因如今國內大農場也逐漸興起,田稅的出臺,也能為將來推進累進稅制調節農業生產打好基礎。也就是說,同學們,我們東岸馬上就要多一個稅種了,當然這並未意味著多徵稅,只不過是將一個稅種拆分了而已罷了。」樑強東說的這些也不是什麼祕密,因為財政部也在體制內徵詢過好幾次意見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

  事實上當財政部拋出田稅使用累進稅制的時候,毫無意外國內的反對聲音是極大的,並且以李文長那幫志在大農場的商人為主。他們指出,一旦田稅正式施行,並且採用累進稅制,容易挫傷投資者的積極性,使其沮喪洩氣,並且不易吸收外來投資,摧抑產業發展,應當予以廢除。另外,如果累進稅制未來擴散到其他稅種之上,當人們辛勤賺來的錢被徵稅徵去時,試問還有誰敢儲蓄,這必然使得社會風氣惡化,人們再不願意勤勞致富。

  不過李文長等人反對,支持的卻也不在少數。很多人認為,累進稅制固然抑制大地產者,但也能保護小產業者的發展,畢竟在一個社會之中,小產業者還是佔多數的,從這個角度來看,說什麼摧抑產業發展,就站不住腳了——但不管如何,田稅及其附帶的累進稅制的設計與推廣,必將在東岸國內引發激烈的爭論與鬥爭,最終能不能推出還不好說,但目前看起來支持田稅的一方佔了上風,因為執委會諸公們更在意社會的穩定。

  「我們現在來重點關注下近些年來增長幅度越來越大的消費稅。」樑強東站在黑板前,寫下了大大的這三個字,說道:「其實,消費稅在此時的舊大陸,已經相當普遍了,比如馬車稅、男僕稅、窗戶稅、酒稅等等。在我們國家的消費稅中,之前為了平抑通貨膨脹,穩定人民生活水平,很多消費品其實都是免稅的,不過隨著經濟的發展,目前納入計徵對象的商品也越來越多。」

  「目前在我國,徵稅的消費品包括酒類、藥品、糖、香料、咖啡、可可、茶葉、菸草、皮革、鐘錶、工藝品等,其中尤以酒類佔比最大,幾乎超過了一半,也是嚇人(東岸人是有多麼愛喝酒啊……),其次是菸草、蔗糖、香料三大項,這些就佔了絕大部分了,其他其實都是湊數的。另外,像食用油脂、肉魚蛋奶、果蔬、穀物、鹽、煤球、燈火、普通布匹、廉價木料等常用生活必需品政府並未課稅,對比舊大陸,這一點是極大的善政,雖然損失了很大一部分稅源,但得了民心,這似乎更重要。」

  其實,有關消費稅的徵收,在東岸從來就是一筆糊塗賬。無他,徵收成本太高了,難度太大了,再加上很多交易活動多發生在非集市場合,根本無法計徵。故東岸稅務部門基本只能在批發環節進行徵收,即對批發商們徵收消費稅,然後讓他們把這部分稅收轉嫁到價格上去,即採用間接的方式收稅。

  這種稅收的好處是徵收方便、成本較低,不至於讓國家養一大幫子徵稅人員四處瞎晃盪,而且把風險多集中在了批發商身上,蓋因他們一旦沒能成功地把手頭的貨物銷售出去,那麼這稅等於是白交了,而老百姓則是不消費不交稅,沒吃虧。當然這種徵稅方式仍然會產生大量的漏徵、少徵,但沒辦法,已經盡到最大努力了,徵稅兩千年來都是個難題,你想做到完全無有遺漏,那在21世紀也不可能啊!

  「說完消費稅,下面該說什麼了,好吧,請翻到講義最後一頁,看看這次第三次稅改打算推出的新稅種——印花稅。至於其他的個人所得稅、營業稅、關稅什麼的,我一會再給你們講。」樑強東絲毫不注意形象地給自己點了個菸斗,然後微笑道:「印花稅的發明,起始於41年前的聯合省,這是行為稅的一種,因其徵收方式為貼用印花,故名印花稅。如今咱們華夏東岸共和國也想起徵這種稅收,為了尊重荷蘭人的發明,因此同樣命名為印花稅。」

  「印花稅是對一切財產及權利關係之契約、簿據、文件、憑證所課之稅,其實非常適合我們這種交通相對發達、商業行為較活躍的國家,一旦推行,稅率不必高,人民也不會感到多麼痛苦,但因為徵稅範圍特別廣,政府的收入不會低,因此確實是一個良好的稅源。」樑強東說道:「這種稅徵收方法簡便易行,政府僅需印刷稅票,任納稅者自由購買,然後在交易、簽署文件時貼用即可,是不是特別簡單?在這個稅的徵收過程中,政府除開支了印刷費及定期檢查的費用外,基本沒有別的支出,但收入卻又實打實地增加了,且還不少,因此這種稅才叫良稅了。荷蘭人,不愧是斂財的專家,佩服佩服!」

  樑強東的這話引起了學生們的一陣笑聲。確實,低成本、大收入,就是印花稅的特點,不開徵簡直沒天理了。而且,學生們沒有考慮到的是,像印花稅、特種商品專賣鋪開後,得到了財源補充的政府,差不多就可以逐漸擺脫對動產稅和不動產稅的依賴了,這兩種實在是搞得民間太不和諧了,必須想辦法解決。當然了,考慮到兩種稅加起來有247萬餘元之巨,短期內無可替代,但降低一下稅率,減緩一下民間的矛盾,卻還是可以做到的。甚至於,如果政府財政相對充裕的話,那麼將動產稅先取消掉,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一切都要看後面的發展了。

  講完了印花稅這個新開稅種,樑強東又趁機舉了一些例子,多是聯合省和丹麥這兩個施行了印花稅的國家(法國也在1665年正式開徵印花稅)在徵稅過程中的具體事例、方法,待眾人都有了個粗略的瞭解後,他便轉而講起了營業稅,蓋因這個稅在這次稅改中出現了一些調整。

  「同學們,下面我講的營業稅大家要注意了,在第三次稅制改革中,這個稅被劃分為國稅和地稅兩種,即中央和地方(縣一級)兩級政府同時對企業、個人徵收營業稅。其中法人的營業稅,除一些政府扶持的特殊行業外,不論收益幾何,概須課稅;個人營業稅,則以政府公佈的十多個大類為限,比如借貸、販賣、製造、倉儲物流、印刷、旅館餐飲、中介等行業,年營業額一千元以下可免。」樑強東吐了兩口菸圈,不緊不慢地說道:「營業稅的稅率也有所微調,原來統一是國稅,也不分企業或個人,一概是5%。現在不一樣了,新的營業稅中,國稅徵收的部分法人為3.6%、個人為2.8%,地稅則目前還沒一個統一的意見出臺,我預測,大概會放權給各地方政府,讓他們自行制定營業稅的稅率,但應當會有個上限,我認為法人不會超過2%,個人應該不會超過1.6%,以免給大家的經營活動,帶來不必要的困難,這可就與政府的初衷不相符了。」

  營業稅這東西,其實在此時的舊大陸,大家也不陌生。就以此時的中國來說,針對牙行徵收的牙稅、對典當業徵收的當稅等等,都是營業稅的一種,只不過他們沒像東岸這樣全行業徵收罷了。不過,這並不是說他們的稅制就比東岸輕,其實不然,他們雜七雜八的捐稅實在多如牛毛,企業或個人稅負遠較東岸沉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地方政府在這次稅改中,財權其實是得到了部分強化的。比如公產收入、行政收入很多都歸類到了地方財政之中,如今營業稅也劃分了一部分到地稅上面,即便是一個不甚富裕的內陸農業縣份,一年從中也能收個幾萬元的,且隨著人口數量的增多這個數字還會慢慢放大。

  這樣一來,地方政府能做的事情也就很多了,地方上的水利設施的修建、道路的規劃、衛生條件的改善、河道的疏浚、農業的發展、教育的推行、民兵的訓練,基本都能得到不少新增投資,這對於國家的未來大有好處——而華夏東岸共和國,在釐清地方與中央的稅源後,也越來越像一個現代國家,這是大家都願意看到的。

  講完了這個,樑強東又對契稅、個人所得稅、動產稅和不動產稅講了講,因為在第三次稅制改革中這些稅種並沒有什麼變化,因此沒有著重講,而是將主要精力放在了關稅上。其實這也很正常,因為財政部已經決定,從下一個財年開始,重新更新一下需要計徵進出口關稅的商品名錄,預計需要被海關征稅的商品數量將大幅度增加,這似乎預示著東岸經濟政策的改變——以前物資匱乏,兼需要大量出口商品,於是對很多商品免關稅,但隨著社會與經濟的發展,很多商品已經不是那麼地缺了,那麼對其恢復計徵進出口關稅,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畢竟這是能極大增加政府財政收入的行為,又何樂而不為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三十章 北寧(三)

  喝完酒的邵元義暈乎乎地回到了臨時住所。

  這裡是北寧鎮,北寧地區的首府核心,一座建立於800米高原上的年輕城市。雖然在緯度上該城卡著熱帶的邊緣,與廣州差不多,但由於高原的存在,使得該城的氣候不至於與廣州那麼一般炎熱,是塊宜居的好所在,故近年來的愈發吸引了很多國內出生的二代國民前來拓荒、定居——由於老家的公地比較搶手,不是每個人都能分到,因此很多等不及的二代國民便只能到所謂的「邊疆地區」來拓荒、定居,故北寧地區的人口增速較快,目前全地區人口已經達到了近三萬二千人,已經相當不錯了。

  不過,我們也應該看到,北寧地區的人口密度也存在著地方差異,比如昌順縣因為港灣條件優良、交通方便,因此該縣四個鄉鎮總人口達到了一萬五千多人,其中作為核心的昌順港人口更是逼近六千,繁榮異常;與昌順縣相比,北寧縣(本月初成立,是為全國第55個縣級行政單位,下轄北寧鎮、平湖鄉、承平鄉、承恩鄉、昭慶鄉、容城鄉)全縣六個鄉鎮加起來才一萬三千多人口,人口密度確實相對較低。

  造成這種令人尷尬的狀況的原因,毫無疑問應該是巴西地盾了。這個隆起的高原一方面給北寧鎮的居民帶來了相對涼爽乾燥的氣候,同時也阻礙了該地與沿海的交通,使得大量來自本土的物資只能通過騾馬隊小心翼翼地翻山越嶺進入巴西高原,效率較低、成本較高。相信要不是當地有葡據時代攢下的「農業遺產」的話,估計東岸人都沒太大興趣開發這片兒,頂多也就派個幾千居民象徵性地到這邊拓荒,以示佔領吧。

  但即便當地有葡萄牙人的所謂遺產,但現實的交通問題始終困擾著大家,因此本地的條件比較艱苦也就理所當然的了。邵元義所在的北寧鎮就是如此,葡萄牙時代花費無數人力物力興建的石質建築已被地區行署、縣、鎮三級政府佔據;後來的諸如巴西農村金融合作者等企業單位只能在外圍興建了一水的木結構房屋,充作辦公場所;比他們更艱苦的是陸續遷移而來的拓荒者,他們只能砍伐野外的巨型蘆葦,用蘆葦杆與樹枝做牆壁、蘆葦葉和乾草做屋頂,勉強充作自己的容身之所,也是苦逼得很。

  邵元義此刻住的二層木屋旁邊就有這麼數十間窩棚式的建築,這是最鄰近城區的某個鄉村,住著大約一兩百名拓荒者,既有轉正的烏克蘭非國民,也有大量來自明國淮安府的移民,以種植小麥、大豆、玉米等作物為生,兼且飼養一些牲畜、家禽,釀少量葡萄酒,生活也還算過得去。

  這會已經是晚飯時分,家家戶戶都在窩棚外面支起的土灶前做起了飯。對於他們的日常飲食,邵元義早就爛熟於胸了,因為在給村民們診病時已經見過太多。簡單來說,主食多以粗糧饅頭、玉米粥為主,剛剛斷了救濟糧供應的他們有理由節省一些,畢竟未來家裡的房子翻修——或者所重建更合適——贖買更多的土地、購買大牲口以及農具、種子,都是需要不少錢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在只有縣城才有一家小規模的機器磨麵廠的北寧縣,你想吃點什麼精細的主食,委實有些困難,更別提那些讓人留口水的菸酒糖什麼的了,不是沒有銷售,而是數量少、價格貴,即便是南方過來的二代國民買起來也有所顧慮。

  主食都這樣了,副食就更是不堪了。邵元義曾經有幸在一位患了腳氣病的村民家裡吃過兩頓飯,菜餚方面真的乏善可陳,除了兩種不知名的蔬菜外(真的很難吃……),還有東岸名菜「西紅柿炒雞蛋」(估計是為了邵醫生前來特別做的),另外就是一些據說主人他兒子跑去縣城買回來的醃鯨肉(肉質較粗,但勝在廉價,當然長途轉運至此時也不怎麼廉價了……),讓吃慣了精細食物的邵某人是百感交集。

  這拓荒百姓的生活還是太艱苦了哇!當然在東岸生活日久的邵元義已經忘了,當年在大明時過的是什麼苦日子,與如今這在北寧地區的生活比起來,那是大大不如的,因此無論是明國來的百姓還是轉正的舊大陸勞務工,其實對生活都蠻滿意的,且還對未來過上更美好的生活充滿了信心,這便足夠了。

  喝了起碼半斤白酒的邵元義將外衣敞開,搬了一個光滑的樹墩坐在門檻外面,一邊抽菸一邊看著眼前充滿生氣的鄉間風景。這會已經是東岸的深秋季節了,日頭比較短,才五點多鐘呢,天色便有些昏暗了。幾個七八歲的頑童照樣在玩著「紅透整個東岸鄉間」的打仗遊戲,只不過敵人的角色從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格蘭人變成了圖皮人,邵元義看過去,只見幾個頭上插著鳥毛的「印第安人」被一群頭戴大蓋帽的孩子撲倒在了草堆上,嘻嘻哈哈的聲音響個不停,直到各家的大人一個個趕過來揪著他們的耳朵往回拎為止。

  村頭某家貌似打到了幾頭鱷魚,邵元義估摸著,應該是在鐵特河畔抓到的,也不知道用的什麼工具。這種凶猛的動物在東岸境內分佈極廣,最南邊甚至可以達到鴨子湖南端,數量幾有數十、上百萬頭之多,但在幾十年來不間斷的捕殺之下,目前鴨子湖流域的鱷魚已是不多了,甚至已到政府不得不發牌照限制捕獵的程度。

  村頭那邊應該已經殺完了,然後按照村子建立時互相協作的傳統,每家每戶都能分個那麼一塊,邵元義便瞧見幾個大孩子提著籃子去那兒領肉了。得,今晚他們的伙食註定不會差了,家家戶戶都能吃鱷魚肉,也算是改善生活了。只可惜這邊因為交通不便,香料數量極少,且價格還死貴死貴的,無法將鱷魚肉的美味襯托出來,可惜,可惜了啊!

  前邊傳來了一陣口令聲,醉眼朦朧的邵元義看去,只見視野裡五六個持槍民兵正在換崗,那裡有一個木製哨塔,常年駐有幾個民兵,監視野外的一舉一動,免得被敵人突然掩襲至附近卻還茫然不知。不過聽說這個哨塔馬上就要裁撤掉了,蓋因附近的野外已經東岸軍警、民兵犁過好幾遍了,基本上沒有任何敵對勢力的存在——有也被剿滅了——因此有必要讓縣城郊外的一些村子解除警戒狀態,以讓村民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艱苦的開荒工作中去。

  而說到這些印第安敵對勢力,邵元義想到了今天白天舉行的會議。在這場由地區行署召集的全地區幹部工作會議上,來自昭慶鄉的幹部陸小峰和江寧、來自承恩鄉的幹部劉厚非和喬宇等人,分別就各自轄區的治安工作進行了專題彙報,從彙報內容看來,鄉間的治安形勢還是挺令人樂觀的。

  原本活躍在承恩鄉那邊的卡爾德隆酋長,據信已在去年的一次內訌仇殺中被自己部落的反對者殺死,整個部落也在狠狠廝殺一場後,分作了三部分,其中兩部互相敵視,另一部則直接向劉、喬二人投降,算是正式歸順了東岸,目前已被送到昌順縣一帶,正在等待船隻南下前往南非義成地區定居生活。

  已經正式升任承恩鄉鄉長的劉厚非樂觀地預計,在今年冬天過後,即便地區行署和縣政府不派遣任何軍警前去會剿,兩年來一直廝殺不已的兩部印第安人也無法再堅持下去了。缺乏食物和各種生活用品的他們,必然會在一場或許最為血腥慘烈的戰鬥後,一方徹底倒下,而另一方也虛弱到極點,這個時候,承恩鄉政府只需組織100-200名武裝民兵,便可在少許帶路黨的引領下,輕而易舉地攻入這個印第安人的盤踞地,然後將其一網打盡,徹底解決承恩鄉乃至附近很多鄉村的治安問題。

  而相比承恩鄉這邊的兵不血刃,昭慶鄉鄉長陸小峰彙報的當地局勢則有些負責。因為根據忠國*軍步兵營及憲兵隊聯合傳遞回來的一些消息顯示,當年被端過老窩的巴爾加斯酋長最近又活躍到了附近區域,滿懷仇恨的他們(老弱婦孺在東岸人的襲擊下死傷枕籍,活著的也被流放到了海外)頻頻製造襲擊,一年來共計打死打傷了59名東岸拓荒者,搶走了二十五頭牛、一百多頭羊及大量糧食,在昭慶鄉、容城鄉、靜塞鎮一帶也是囂張得很。

  為了解除這股威脅,在幾個月前,由地區行署統籌規劃、北寧縣政府調撥人員及物資,忠國*軍步兵營、昭慶三鎮民兵一齊出動,彙集了2200餘人,不惜代價在野外展開了大規模的搜剿行動——地區行署專員徐宇為此取名叫「鐵壁合圍」行動——並最終在某處綴上了巴爾加斯酋長的部伍,經過連續十天的追擊、戰鬥後,最終在鐵特河畔將追隨他的兩三百名印第安戰士徹底剿滅。

  這還不算,坐鎮一線指揮這次戰鬥的徐向東上尉還從俘虜口中審訊得知了幾個接濟過他們的印第安小部落,然後趁熱打鐵率軍直撲這幾個部落,將其一一消滅,幾乎沒留下任何俘虜——徐上尉對此解釋,是要給予敵人必要的震懾,不然以後什麼阿貓阿狗都敢對東岸拓荒者捅刀子了,那樣忠國*軍這不到一千號人還不得疲於奔命啊!

  卡爾德隆、巴爾加斯兩大印第安土酋勢力的覆滅,基本意味著北寧地區現有地盤上反對勢力的終結。從此以後,基本上再無任何組織或勢力能對東岸拓荒者造成威脅了,北寧通往靜塞的沿河運輸線也將暢通無阻,這對北寧地區未來經濟的發展,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當然了,北寧地區的治安形勢即便好轉了,國家開拓總局大概也不會再往這多塞多少移民了。邵元義隱隱聽說,上頭對北寧惡劣的交通條件極為頭疼,已經決定將原本發往這裡的六千名移民扣下,轉而往東南方的沿海地帶發送,並在那裡興建起幾個拓荒定居點來,分別是:位於後世伊瓜佩小城附近的龍池港——該港地處河口,前有島嶼(孔普利達島)擋住外海洶湧的巨浪,因此港內風平浪靜,條件相當不錯,便於各類船隻靠泊;位於後世雷日斯特魯城附近的淳良鄉,經典的72噸級內河小火輪可經龍池港駛入附近,因此交通還算可以;位於後世卡納內亞小城附近的周羅港——這裡同樣是一個條件還算不錯的港灣,交通運輸較為方便;以及位於後世阿里裡小鎮附近的定川港,這是一個河畔小鎮,但因為水深適宜,同樣也可由近海船隻駛入停靠,交通運輸條件自是不差的。

  總之,這四個新設定居點要麼靠河、要麼靠海,都是些交通方便的所在,便於國家開拓總局將大量的物資與人員輸送到上述地方,這或許體現了當下新一屆執政集體對北寧地區的開拓指導方針。而這樣的指導方針在邵元義看來,對北寧縣的居民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未來出現堂堂地區首府、行署所在的北寧鎮的發展不如沿海的新設城鎮,那也不是什麼令人奇怪的事情,都是符合經濟發展規律的。

  「呵呵,我關心這些破事做什麼?明天給全地區的幹部上完衛生防疫課,我也就該收拾行李回老家了。北寧這地方,實在沒什麼意思,窮、偏、苦,什麼都佔齊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能發展起來。上次聽說農業部有人過來考察這裡的環境是否適宜種植咖啡這種緊俏的經濟作物,也不知道結論怎麼樣,希望這對他們能有所幫助吧,不然這兒可就難了,慢慢熬吧。」看了一會黃昏時分的鄉間圖景,邵元義酒勁上湧,在學生的服侍下,回屋睡覺去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三十一章 北寧(四)

  「所以,是否生病往往並不全部取決於體質和生理的差異,也不是空氣中含有什麼有毒的『瘴氣』,而是『有毒的病菌』導致我們生病,因為這些病菌損害了我們的臟器。」北寧縣政府斜對面的大禮堂(原天主教堂)內,面對著來自全地區各個系統的幹部們,被請來講課的邵元義儘量用淺顯易懂的語言做著衛生科普和疾控宣傳。

  這是一項極為重要的工作,衛生部、國家開拓總局雙雙撥款,定期培訓、考核,務必要全地區的幹部們都對疾病有一個粗略的概念和了解,進而能夠更好地展開衛生疾控工作——這可不是開玩笑,在北寧地區這麼一個緯度相對較低的地區,如果不對新來的移民進行普及性的衛生教育,那簡直就是在拿人的生命開玩笑,而在教導拓荒者們衛生知識之前,各地的幹部們自然首先要自己弄明白其中的原理了,因此便有了邵元義的科普課。

  「我們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很多人都知道野外有些地方較之其他地方更危險。比如居住地靠近沼澤和小溪的人尤其易感瘧疾,帶有斑疹的低熱(斑疹傷寒)常常感染居住在人口過分密集地區的人群,如監獄、軍營、海船、工廠等等。但要知道,導致這些疾病的並不是我們通常以為的由腐敗的動物屍體、食物和糞便、潮溼的土壤、腐敗的植物殘渣或環境中的汙物所釋放出的毒氣,這是毫無根據的,也是被科學所否定的。真正導致疾病的,其實是我們肉眼所看不到的細菌——好吧,其實河南玻璃廠從聯合省延請的某位技術精湛的大師,其磨出的鏡片組合起來後已經能夠較為清晰地觀察到一些細菌——正是這些細菌,破壞著我們的軀體、損害著我們的健康,所以,強有力的疾控措施,在日常工作與生活中,是極為必要的。」邵元義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其實,正如邵元義所說,疾病是由細菌引起的,這一點,在如今的東岸,已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雖然有一些來自大明的中醫對此有一些保留意見,來自歐洲的醫生——好吧,歐洲此時有像樣的醫生嗎?——對此更是茫然無措,但在最新出版的《病理解剖學》教材問世後,很多人在事實面前也不得不承認,很多疾病——至少是書裡列舉出來的那些疾病——確實是由病菌引起的,而不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

  而說起這本《病理解剖學》,其實也挺有傳奇色彩的。撰寫這本書的人,出身明國寧波府,原先是一名仵作學徒,被強制移民到東岸後,因為自己的「專業優勢」,便被分配到了衛生系統學習現代醫學。隨後又與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合作,解剖了大量的病患屍體,獲取了無數的第一手資料,這對他最終撰寫這本《病理解剖學》教材起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在這本影響甚為巨大的醫學書籍中,此君通過大量的屍檢研究——保守估計,他至今已解剖了數百具屍體——及配套的圖畫告訴世人:疾病是位於特定器官上的,且疾病的症狀基本與解剖後發現的器官損害相一致,因此是人體器官的病理改變產生了疾病的外在表現。

  這個結論在東岸醫學系統內引起的震動是非常不小的,之前雖然有人教導他們一些現代的醫學知識,但很多人都是本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的,尤其是一些內科疾病就更是如此了。但《病理解剖學》這本集大成者的書籍一問世,對此前自己所學抱有疑問的人是大大減少,因為無可辯駁的事實擺在那裡,使人不得不相信,這對人的觀念的革新及現代醫學的推廣,無疑是至關重要的——千萬不要小視舊有觀念的影響力,尤其是在大量任用舊大陸醫生的東岸醫療系統,很多人不願否定、推翻自己過去的所學,因此頑固地堅守著舊的理念,不過科學就是科學,它最大的好處是能夠用事實來教育人。在現在的華夏東岸共和國,毫無疑問醫學正在成為一門嶄新的科學學科。

  而說到這本醫學出版物也不得不提一下,此書的作者如今在東岸國內的名聲卻也不怎麼好聽。畢竟,雖然東岸的風氣已經算是比較開明的了,但人們對於解剖屍體的接受程度卻仍然不怎麼高,這或許是因為舊思想殘留的緣故吧,更別提舊大陸的中國和歐洲了,解剖屍體在那時要麼是大逆不道的、要麼就是下賤人乾的活計,因此人們在提起這位仵作學徒時,讚歎之餘卻也少不了暗中腹誹。更何況,有些人還隱隱聽說,此君還與殘酷蠻橫的特務機關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合作,用瓜拉尼人和剛果黑人進行藥物人體試驗,這種不道德的行為更是使得此君原本就不高的聲望大幅度下降,也是令人無奈得很。

  但不管幕後花絮有多少,醫學這門新科學如今在東岸確實是越來越深入人心,但凡受過完整小學教育的人,不論其父母如何評價,他們內心中對這門相對嚴謹、注重實證的科學多多少少是贊同的,畢竟這符合他們上學時所受到的教育。相信等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併成為國家的中堅力量時,很多陳舊的、不合時宜的思想積弊就能慢慢破除了,這對國家未來的發展也大有裨益——這也就是東岸這張白紙上好作畫了,相信如果是在大明或天主教國家,想要做這些事的阻力是非常之巨大的,甚至基本就不可能展開。

  邵元義無疑就是接受了新思想、新科學的醫務人員,他對《病理解剖學》這本書非常推崇,已經通讀過兩遍,對書裡各種精美的器官圖畫(請意大利畫師描繪)也是讚歎不已,覺得這本書對新醫學的推動作用真的是非常明顯的。不過,邵元義等人接受了新觀念,可不代表舊大陸移民很多的北寧地區百姓接受了新的醫學觀念,因此,對他們進行衛生科普及疾控宣傳,就顯得相當必要了,這能夠有效降低拓荒中人民的死亡率。

  「日常生活中,我們需要遠離的危險源有哪些?首先,你居住的房屋周圍最好不要有什麼死水塘,因為這很容易孳生蚊蟲;而一些不必要的坑窪最好也要想辦法填平,因為北寧地區降雨不少,容易積水,這同意容易孳生蚊蟲。諸位,請不要對此掉以輕心,北寧地區的瘧疾發病率其實是不低的,據我所知,數年來北寧縣各鄉鎮已有數百人染上瘧疾了吧?其中大部分都已經先後去世了吧,我記得還有不少國家花大力氣培養出來的幹部也不幸染病故去,這真是令人感到遺憾。」邵元義繼續給眾人培訓道:「而除了瘧疾之外,霍亂、痢疾、黃熱病、天花、肺結核、傷寒也是奪去我們生命的大殺手。說到這裡我不得不批評一下昌順縣,我來的時候發現當地的衛生工作搞得極為糟糕,霍亂病人的糞便、尿液甚至已經汙染了水源,但當地的幹部卻對此視而不見,這簡直就是拿大夥的健康開玩笑!下面有來自昌順縣的幹部也別怪我嘴下不留情,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做得不好就得批評,而且我還想建議徐專員,以後要將疾控工作放到重要工作上來抓,在北寧這麼一個相對溼熱的地方,如果誰不重視衛生工作、沒搞好衛生工作,我建議一票否決,這人不適合擔任地方主官,換行的人上……」

  邵元義這番相對尖銳的話惹得下邊議論紛紛,地區專員徐宇等主官聽了也有些苦笑,不過卻也下意識地提高了對衛生疾控工作的重視程度。與他們相比,被拿出來當反面典型的昌順縣幹部們就有些面紅耳赤了,要不是會議中途不許隨便講話的話,他們早站起來反駁了。

  系統的衛生培訓工作一直到下午晚些時分才宣告結束,而當邵元義合上講義時,下面的官員們頓時如蒙大赦,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次不同於上午昌順一縣的幹部吃掛落,下午的課上,邵醫生幾乎把走訪中遇到每個問題都拿出來評點了一頓,各個鄉鎮多多少少都被損了一通,讓人好不難堪,同時也有些暗暗心驚,打定主意回去後就趕緊整改。畢竟,沒有誰是真的能對自己的健康無動於衷的,萬一邵醫生說的那些疾病突然就流行了起來呢?這可都是說不好的事情。

  而完成了今天課程的邵元義,基本上也結束了此間的行程。他的下一個目的地,將是昌化及附近地區,那邊有一些新設的定居點,還有國內一些大糧食批發商人集中興辦的大農場——好吧,目前還是大伐木場——無論是國民還是非國民,數量都是不少的。而且,以舊大陸居民為主的當地,不但組織力不弱,這衛生知識更是匱乏得可憐,急需上級扶貧啊!而拿著衛生部特別經費的邵元義,自然是要義不容辭地去那邊走一遭了,給當地的幹部、民眾普及一下衛生疾控知識,免得他們稀裡糊塗染病,那無論對他們個人還是政府來說,都是一種不必要的損失。

  或許有人會說他邵某人如今在東岸也算是薄有身家了,不但民間借貸、票據貼現業務做得風生水起,同時也是牧草嶺肉製品廠的最大股東,何必還這麼拼呢?在家安享富貴不是很好麼?或者如果嫌老家西湖縣牧草嶺鄉不夠繁華的話,那麼大可以舉家搬遷至青島港嘛,那裡可是一個花花世界,相信對於邵元義這種級別的人來說,將戶籍遷過去並不困難。

  不過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邵元義的腦袋還是很清醒的。他萬分明白,自己四處行醫、講課所積累下來的名聲,給他帶來了多麼巨大的好處,這不但提升了自己的名望和社會地位,同時也對自己的生意拓展大有助益。比如,自己大力投資的牧草嶺肉製品廠,近幾年出口的桶裝醃肉與日俱增,很多訂單其實都是衝著他邵醫生的面子而來的,這可不就是現成的好處麼?畢竟,中國人都是講究報恩的,你用醫術幫助了他,人家就欠了你一份人情,而有些人情無疑是可以轉化為經濟利益的——人家問誰買醃肉不是買啊,只要你的價格差不多、質量也差不多,那麼如何選擇就一目瞭然了。

  牧草嶺肉製品廠如此,民間借貸與票據貼現業務同樣如此,憑藉著行醫與講課積累下的名聲,很多人天然就覺得你這個人值得信賴,因此紛紛找上門來借貸或要求貼現票據,這可不也是現成的好處麼?因此,對於衛生部的召喚,邵元義其實是千肯萬肯的,哪怕是義務性質的他也願意幹。不就是自己負擔些差旅費麼,小意思了,更何況衛生部一點不摳門,每次給的車馬費和茶水費都相當豐厚,這便足夠了。

  結束了北寧地區的行程後,1665年4月26日,邵元義帶著幾名徒弟在昌順港搭乘了一艘近海小火輪,然後駛抵了昌化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內,他將在昌化港一帶講課,順帶檢查各地的衛生防疫狀況,隨後,他還將繼續乘船南下,到南邊新設立的幾個新定居點進行巡視,它們分別是:位於後世弗洛里亞諾波利斯港附近的武德港、位於後世加羅帕巴小城附近的石龍鄉、位於後世因比圖巴城附近的義泉港、位於後世伊馬魯伊城附近的臨潭港、位於後世拉古納城附近的湯泉港,一共五個新設定居點,超過七千五百名新移民,在衛生疾控方面基本都是「小白」,任務還是相當繁重的,必須抓緊時間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三十二章 優先購買權與南非(一)

  與北方苦逼的蠻荒之地相比,遠在拉普拉塔河口的青島港無疑是極為幸運的。

  這裡的人們居住在風景優美的地區,灌溉便利——灌溉用水來自附近谷地那縱橫交錯的溪流——交通發達、氣候適宜。誠然,它不像北美那樣有大森林,有那樣廣闊無垠的林海,但是,腹地深處滿目皆是的小溪流及兩岸濃密的樹蔭,同樣給了人們極大的愉悅。再加上東岸人三十年來持之以恆地移栽了大量的櫟樹、桃樹、李樹、梨樹、水杉樹、銀杏樹等樹木,這裡無疑已經成了東岸大草原上特別宜居的幾個城市之一了。

  居住在這裡的人們住得好、吃得好,收入也不錯,商品市場也很豐富,樓房、別墅、農房,中式庭院、西式莊園,應有盡有。人們彼此友善對待,性格開朗好客,穿著華麗大氣,談吐充滿自信,讓每個初來此地的舊大陸商人或水手都為之驚歎——這是一個華夏東岸共和國對外展示和宣傳的最好窗口。

  ……

  1665年5月,一艘懸掛著英格蘭東印度公司旗幟的商船,穿透重重風雨,在黑暗中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悄然停靠在了青島港內某處碼頭泊位上。

  約西亞.查爾德小心翼翼地沿著繩梯爬下了甲板,然後下到了一艘小划艇上,幾位水手在得到吩咐後,立刻奮力划動著小船,將查爾德與兩名隨員送到了岸上,他們很快就要去金鹿商館找查爾斯先生。

  街道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盞燈被點亮著,查爾德怔怔地看著燈罩內那明亮的火焰,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照明設施,但真的很亮啊,又是東岸人的發明嗎?想到這裡,查爾德都已經無奈了,東岸人的新奇發明一個接著一個,但英格蘭人卻至今仍未徹底吃透他們發明的蒸汽機技術。

  不,應該說原理方面已經沒什麼難點了,大家都能懂,現在問題還是出在成本和製造工藝上。目前在紐卡斯爾礦山上使用的幾臺蒸汽抽水機,無一例外地造價非常高昂,而且故障頻頻、效率低下。雖然實際使用起來是要比畜力驅動的抽水機效率要高那麼一些(畢竟理論上可以24小時工作),成本也更低一些,但卻並未顯現出決定性的優勢,這使得一些礦山投資者們稍稍有些猶豫,沒有立即下訂單採購這種新機器——他們想等等再看看,希望有人將這種技術再度完善一下,然後再拿過來使用,那樣應該保險得多。

  如果東岸人知道這一切的話,或許多多少少會有些危機感,蓋因英格蘭人確實已經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而且比別人的動作都要快。要知道,當年從里斯本引進蒸汽技術的可不僅英格蘭人一家,聯合省、法蘭西、威尼斯乃至部分德意志商人,可都是掏錢買過阿爾梅達家族的研究成果的。只不過目前看來他們的進展有限,英格蘭人依託相對深厚的工業基礎和投資者的重視,率先取得了突破罷了。

  匆匆掠過這段被煤氣燈照亮的街道,在經受了巡邏的警察三次盤查後,約西亞.查爾德等人才終於敲響了金鹿商館的大門。少頃,他們便被領了進去。

  「查爾德先生,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這個時候來到東岸?」穿戴完畢的查爾斯先生從二樓走了下來,一邊吩咐僕人們煮咖啡,一邊低聲詢問道:「您這是從哪裡過來的?」

  查爾斯先生與約西亞.查爾德有過幾次接觸,但那是在倫敦,雙方這還是第一次在海外會面。之前已經從友人的信件中得知約西亞.查爾德去了一次東印度群島,然後便很久沒聽到他的音訊,這次卻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因此查爾斯先生便發問道。

  「我從東印度群島過來。」約西亞.查爾德及其隨從將溼漉漉的雨衣換下,然後坐到了徹夜不熄的壁爐前,一邊烤火一邊說道:「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人襲擊了我們在萬丹採購香料的商人,導致多人死傷,一條船隻被扣留。公司的管事目前正在確認荷蘭東印度公司是否打算正式與我們開戰——至少我出發來這裡前是這樣沒錯——他們對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耿耿於懷,對於《威斯敏斯特和約》中規定的我國商人可以在東印度群島自由購買香料非常不滿,因為這使得他們無法徹底壟斷這門堪稱暴利的生意,因此他們有充足的理由攻擊我們。埃塞克斯爵士認為荷蘭東印度公司很可能借著這次兩國間的緊張局勢而大做文章,他們在遠東的力量很強大,我必須儘快回到本土向諸位先生進行彙報。」

  「查爾德,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還沒弄清楚,你離開倫敦太久了……」查爾斯先生聞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前年,約克公爵的皇家探險者非洲貿易公司攻佔了荷蘭西印度公司的科斯角和戈雷島,並將關押在島上的兩千多名黑奴及大量黃金席捲一空,這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當然,那時候我還在諾維奇銷售一批貨物,我聽說了這件事。」約西亞.查爾德點頭說道,神色有些凝重,他已經有些預感事情不太一樣了。

  「後來,荷蘭海軍將領德魯伊特爾率軍收復了戈雷島,然後又進攻了巴巴多斯島,而我們的艦隊則迫使新阿姆斯特丹的荷蘭人投降,繼而在新英格蘭軍隊的配合下,佔領了整個新尼德蘭,隨後,我們在圭亞那的人也行動起來,征服了當地的荷蘭殖民機構,控制了整個圭亞那。」查爾斯先生一邊招呼大家喝熱氣騰騰的咖啡,一邊儘量用簡短精煉的語言將過去一年內發生的事情講給查爾德聽。

  約西亞.查爾德及其隨從無疑是第一次聽聞這麼勁爆的消息,同時也明白了荷蘭東印度公司此番襲擊在萬丹島採購香料的英國商人,絕對不是空穴來風,那麼事情真的就麻煩了!

  「聯合省向我們宣戰了嗎?」這是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題,查爾德直接問了出來。

  查爾斯先生搖了搖頭,說道:「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因為至今尚未有消息傳過來。但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諸位,聯合省與英格蘭之間,戰爭已經不可避免。這一點,絲毫不用懷疑,這是必然發生的,只不過早晚罷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有些沉默了。畢竟,沒人會喜歡戰爭,尤其是他們這些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商人,與聯合省的戰爭狀態以及現實中商業上的殘酷競爭,都使得荷蘭東印度公司有充足的理由,在印度、錫蘭和東印度群島一帶,挑起一場針對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戰爭遊戲,甚至這個遊戲還有可能蔓延到南非這邊來——約西亞.查爾德等人的船隻曾經中途在南非停靠補給過,據他們瞭解,那邊的局勢確實很緊張,搞不好就會爆發戰爭,因此他們沒敢久留,匆匆離開了那裡。

  「是啊,照你這麼說,其實戰爭已經無法避免了。」約西亞.查爾德喃喃說道,「其實,在來的路上,南非的蒙塔古爵士已經提醒過我一次了。他最近正在收集食品、牲畜、燃料,加固要塞,訓練士兵,囤積彈藥——對了,聽說東岸人出售了相當一批軍資、食品、藥品和日用品給我們?這很不尋常啊,難道這些異教徒們要在這場戰爭中加入英格蘭一方嗎,這和他們長期的政策相悖啊!」

  「怎麼可能?」查爾斯先生被這話逗樂了,隨即搖頭苦笑道:「看來查爾德你還沒有得到最新的消息。事實上就在上個星期,東岸人的外交官員將一份外交文件交給了我,希望我能將文件內容轉述給倫敦的國會和查理國王陛下知曉。文件的內容很長,我就不詳細述說了,但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聯合省與東岸之間曾經達成過一個協議,聯合省將新尼德蘭的優先購買權給予了華夏東岸共和國。」

  「優先購買權?」查爾德輕輕念著這個有些拗口和陌生的詞組,不解地說道:「我從來我聽說過這個名字,它到底意味著什麼?荷蘭人出售了新尼德蘭嗎?」

  「不光你不理解,事實上我也是在仔細詢問了東岸人的使者後才弄明白其間的含義的。簡單來說,那就是如果荷蘭人向出售新尼德蘭殖民地,那麼東岸人是優先考慮對象,並且價格都已經約定好了,三百萬盾。也就是說,只有在東岸人明確表示放棄行使優先購買權的情況下,才輪得到別人來處理這塊土地。現在新尼德蘭正處於我國軍隊的控制之下,未來如果我們想與聯合省談判確定新尼德蘭的歸屬,東岸人將也會是當事人之一,這是繞不過去的,因為他們有優先購買權。」

  約西亞.查爾德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他只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因為在此之前還沒人發明過「優先購買權」這個定義,但現在理智告訴他這都是事實。英格蘭王國若想吞下新尼德蘭,那麼就不能對東岸人置之不理,否則極有可能會引發不好的後果——現在的英格蘭,還沒做好兩線作戰的準備,東岸人規模並不算小的艦隊一旦參戰,英格蘭人將會面對非常不利的局面,這幾乎是肯定的。

  「那麼,他們現在在南非這麼偏向我們一定也是有所圖謀了?」約西亞.查爾德坐下來喝了一口咖啡,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們不想讓我們被荷蘭人擊垮,進而吞併整個南非殖民地,那樣的話,荷蘭人在這的勢力就很大了,這是東岸人所不願意看到的,但這又怎麼能和新尼德蘭的優先購買權扯上關係呢?」

  查爾斯先生看著查爾德等人,半晌沒說話,最後才開口道:「約西亞.查爾德先生,正因為你們是東印度公司的高級職員,我才會將所有事情都向你們坦誠公開。事實上,東岸人在給我遞交了關於優先購買權的文件時,還詢問過一次,即我國政府或東印度公司,有沒有出售旗下南非殖民地的意願?如果有,可儘速與他們聯繫,他們願意接手這塊正被荷蘭人虎視眈眈的土地。這事我一併向倫敦彙報了,漢普頓先生的商船幾天前剛剛出發,信使也在上面,相信貴公司總部的先生們很快就會了解到這些狀況的。當然您回去以後,也可以——當然也是必須——將這個消息上報,因為這很重要。」

  「出售南非?」查爾德猛地一蹙眉頭,說道:「據我瞭解,公司暫時還沒這方面的打算?南非殖民地的重要性,現在越來越被更多的人所普遍認知,大家都覺得保留一個在大西洋與印度洋之間的補給、維修港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因此,除非有十分充分的理由,否則本公司是不會出售這塊關鍵的殖民地的。」

  「充分的理由麼?戰爭算不算。」查爾斯先生這幾天早就把前因後果想明白了,因此這會說起來思路上沒有任何滯澀之感,只聽他說道:「如果南非殖民地在荷蘭人的攻擊下朝不保夕呢?如果它就要被荷蘭人奪下了呢?查爾德先生,試問在這種情況下,南非殖民地有沒有被出售的可能?要知道,正如你之前告訴我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實力極為強大,遠超貴公司,且在萬丹島那裡已經展現了他們的惡意,那麼請你告訴我,這家一直想壟斷香料貿易的荷蘭企業,會不會趁機吞併你們公司在南非的資產,以作為要挾你們退出東印度群島香料貿易的籌碼?」

  「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話說到這裡,約西亞.查爾德也有些不確定了。是啊,萬一公司在南非頂不住了,那麼還不如直接賣給東岸人,換一筆錢花花,當然這首先需要得到國王陛下的批准。唔,國王及國會的一些先生們搞不好也會試圖將其他一些東西加入到這場交易中來,比如要求東岸人宣佈永久放棄對新尼德蘭行使優先購買權,只是那樣一來東印度公司就別想將這塊地賣出什麼價錢了,指不定還是免費呢!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看來我需要儘快返回倫敦了,這些消息我需要整理下來,然後彙報給公司高層。」約西亞.查爾德喝完了咖啡,愁眉苦臉地說道:「我還會在這裡逗留幾天,我搭乘的這艘商船的船東打算將船艙裡的胡椒、肉豆蔻皮、茴香、鴉片、安息香、旁遮普生絲在青島港內處理掉,然後買上一些機械零部件、純鹼、刀具、鋼條、肥皂、橡膠製品,這可能需要一些時日,希望這幾天您能多多向我講述一下東岸人的要求和圖謀,不甚感激。」

  「沒有任何問題,約西亞先生,你會如願的。」查爾斯先生說道:「我一直堅持認為,東印度貿易給英格蘭王國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好處,無論是自用還是轉口貿易的商品,其每年帶來的收益都極為驚人。對於這樣極端重要的企業,議會和國王陛下給予無論多麼高的關注度都是合理的,也是必須的,否則我們與聯合省之間的距離將被越拉越遠。我將盡力幫助你們,約西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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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優先購買權與南非(二)

  「南非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情況?」郭子離熟練地給自己點了個菸斗,然後舒服地坐在了一張大靠背椅上,志得意滿地說道。

  郭子離海軍上校現在是新任的全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正二百經的全軍一把手——好吧,至少是名義上的一把手——兼任海軍部長,風頭一時無兩。嗯,他現在還是上校加少將銜,以和這個顯赫的職位想對稱。

  不過,你若是以為郭子離坐上的這個寶座也多大實權的話,可就想差了。事實上,他郭某人之所以會從第二艦隊司令的職位升任海軍部長,同時被選上全國武裝力量總參謀長,其實還是因為他特殊的經歷和身份。

  眾所周知,此人較一般海軍軍官激進一些,平日裡與陸軍軍官們來往也比較密切,被海軍系統戲稱「海軍裡的陸軍」。因此,在莫茗從總參謀長的職位上退下來後,人代會考慮到海陸軍的平衡以及協調問題,便將郭子離給選了上去,算是一個折中之舉了吧。畢竟海軍裡也只有他能被陸軍接受,而陸軍系統連續把持了十多年總參謀長的寶座,也確實有些不像話,為平衡計,下面還是換海軍的人上吧,於是郭子離這廝便得了便宜,堂而皇之地成了全軍總參謀長,併入了執委會,成了東岸的「九大長老」之一。

  而東岸陸軍的締造者、連改營行動的實際操作者莫茗少將,則仍然牢牢把持著陸軍部長的職務,且看起來繼續要連幹兩屆直到退休的樣子,讓海軍的很多人頗為失望,因為這意味著大家還要和這個作風強勢的男人打交道,真是太不幸了。

  此刻在辦公室內接受郭某人詢問的,是即將調任第二艦隊擔任正、副司令的丁偉、莫烈鰻二人,「伏波萬里」號、「東岸主義」號戰列艦及部分護衛炮艦也將調任第二艦隊戰鬥序列,「自由貿易」號戰列艦劃歸第一艦隊。至於海軍元老、第三艦隊司令王鐵錘,已經在去年年底正式退役,與他一起的還有韓德智,這兩人分別以中校和上校軍銜退役,算是正式結束了戎馬生涯,開始榮養晚年了,而接替第三艦隊司令職務的同樣是年紀不輕的陳土木少校,上頭將年富力強的姜耀輝少校及「控制東方」號戰列艦調任第三艦隊戰鬥序列,算是作為陳司令的副手,幫他分擔一些工作,另:原第三艦隊期間「共同市場」號歸入第一艦隊建制,艦長由胡安海軍少校擔任。

  在這一系列的調動中,我們也可以悲哀地發現,老一輩的東岸建國者已經逐漸老去、凋零,真正能繼續「蹦躂」的也沒幾個了,基本是年紀還能糊弄個一兩屆的就上。比如陳土木這個長期與海防炮臺打交道的所謂海軍軍官,也當上了第三艦隊司令的職務,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當然了,第三艦隊船少、人少、任務少、環境單純,本也不要求司令官有多大能力,安然過渡就行了,別想太多,更何況上級也安排了個經驗豐富、年富力量的姜耀輝少校輔佐他,那就基本沒什麼問題了。

  不過出任第二艦隊司令的丁偉少校可不是陳土木那種「陸地海軍」,他可是實打實的老海狗,從護衛炮艦幹起,一直到戰列艦艦長,還順利完成過護航任務,炮擊過葡萄牙本土,經驗也算是較為豐富了。因此,由他出任今後看起來會越來越重要的第二艦隊司令,為華夏東岸共和國守護好西印度洋這一片,算是比較合適的。

  此時他聽到郭子離問到南非的情況如何,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後,便回答道:「我之前去國家情報總局查閱了一下多份密級資料,總體來說目前南非局勢還比較平穩,當地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事,但形勢緊張是必然的。據說荷蘭開普敦殖民地的範裡貝克總督率先下令關閉了與英屬南非之間的貿易,隨後蒙塔古爵士也下令中斷荷蘭人借道進入卡瑪王國的途徑,雙方之間基本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了,至於會不會因此而爆發戰爭,我認為是可能的,因為這兩家東印度公司之間的矛盾極大,依照荷蘭東印度公司一貫的蠻橫作風,他們很可能在各處攻擊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產業。」

  話說當年荷蘭東印度公司與葡萄牙人進行廝殺爭奪的時候,從臺灣、澳門打到莫桑比克,簡直是17世紀版全球戰爭,讓葡萄牙人簡直欲哭無淚,只能一步步丟失在東印度群島、錫蘭、印度、日本等地的權益,從此再不復當年在印度洋、西太平洋一帶的統治地位。

  而說起英、荷兩家的東印度公司,那可真是老冤家了,當年在東印度群島的仇殺行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雙方之間的矛盾極大,以至於第一次英荷戰爭結束,聯合省三級議會決定給予英國東印度公司在東印度群島同等貿易地位時,巴達維亞方面可是激烈反對的,因為這極大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使得他們無法徹底壟斷香料貿易、攫取超額利潤。

  這次英荷戰爭爆發——雖然消息很可能尚未傳到遠東——實力佔優的荷蘭東印度公司若是不趁機落井下石死搞英國東印度公司,那簡直是不可思議了。因此,東岸上下一致預計,巴達維亞方面一定會趁機大肆攻擊英國商人,壟斷香料貿易,不讓任何外人插手,而南非,作為英國東印度公司貿易的重要中間節點,被攻擊的可能性很高。

  「英國人前陣子在我們這訂購了大批食品、軍資和日用品,而且數量相當不小,看樣子他們是得到了增援,至少是新來了不少移民,不然如果如此採購物資的。」郭子離也說出了國家情報總局提交的某份報告中的結論,「看樣子他們一定做好了一定的準備,荷蘭人如果悍然進攻,短期內未必能佔到多大的優勢,但長期來看撲街的一定是英國人啊,畢竟力量相差太懸殊了。你們第二艦隊的任務,就是時刻要盯緊了英屬南非的動靜,爭取在他們開戰的第一時間就將情報傳遞回來,這對執委會下一階段的佈局至關重要。」

  丁偉聞言輕輕點頭,表示已經瞭解。

  「郭總參謀長——」在這個時候,年輕的莫烈鰻少校突然鼓足勇氣詢問道:「如果南非局勢發生驟變,聯合參謀本部允不允許我第二艦隊配合地方進行武裝干涉?我的意思是,一旦英屬南非的那幫人頂不住了,我們能不能找藉口親自下場,以維持形勢穩定的名義介入他們之間的戰爭,以最大程度維護我國的利益?」

  莫烈鰻的人讓兩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其實,擱郭子離的本意,如果他還是第二艦隊司令官的話,那麼沒準他也會在形勢不對時悍然出兵,聯合陸軍部隊介入南非局勢,使其走向東岸人希望看到的方向。但他現在終究已不是那個可以任性的第二艦隊司令官了,而是華夏東岸共和國軍部的總參謀長,正所謂位置不同,需要考慮的東西也就不同,因此他現在是不太敢於下達這種後果不可預測的命令了,因此他只能回答道:「莫少校,一切行動聽指揮,等待上級指示,不要私自行動,明白了麼?」

  「明白了,總參謀長。」莫烈鰻肅容回答道。

  在新任總參謀長這裡接受完指示後,丁偉、莫烈鰻這一老一少就離開了聯合參謀本部,乘坐專用馬車抵達了東方港軍用碼頭,兩條剛剛整飭一新的「八月十日」級戰列艦正靜靜地停泊在這裡。這兩條船服役都有不短的年頭了,也執行過多次跨大洋的任務,其中有護航、有示威、有戰鬥,戰艦內外存在的安全隱患還是不小的,這次在東方港,難得有幾個月的時間好好大修一下,因此這會船況大概是處於數年來最好的狀態了。

  水手們也在甲板上忙來忙去,有的在操練、有的在做清潔工作、有的則在吊裝貨物——主要是醃肉、鹹魚、烈酒、桶裝麵粉、乾酪、油脂、罐頭、蔬菜等食品,另外還有大量彈藥,畢竟這次前往南非,可不是他們單獨前往,還有「著名」炮灰部隊保國*軍兩千多名官兵呢。這支部隊由曾在印度第烏港立下大功的楊亮上尉統率,前往河中地區加入南非駐屯軍戰鬥序列,接受謝漢三少校的指揮,密切關注南非英荷殖民地之間的局勢;順便,也打擊一下南非卡瑪王國的勢力,為東岸人在當地的擴張打好基礎,反正都是炮灰部隊嘛,就算損失了也不打緊,沒人會心疼!

  兩艘「八月十日」級戰列艦、六艘「馬島」級護衛炮艦,外加四艘搭他們順風車的移民運輸船(搭載了數千名被流放的印第安人前往南非、新華夏及澳洲),就是他們這支船隊的全部陣容了。而在派人聯絡過各船船長得知一切準備就緒後,丁偉少校點起菸斗,最後看了一眼東方港日漸繁華的城區,然後下令拔錨起航,前往南非河中港。

  橫穿大西洋的行動有驚無險,1665年6月23日,整支艦隊依次駛進了這個河中地區的首府城市。話說因為大圓港的逐漸興起,河中港這座東岸人在南非的第一個落腳點漸漸已被比了下去,沒辦法,這裡畢竟是河港,條件不如南邊出色。

  而且,貝格河上游攜帶了巨量的泥沙,每年都有很多沉積在海口附近,形成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沙壩、沙嘴,阻礙航行。河中縣不得不為此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前去清淤——該縣在工作的「清塘軍」系列挖泥船就有七艘之多,也是嚇人——成本確實太高,不划算,故很多來往船隻的停泊點已經移到了南邊的大圓港一側,那裡除了缺水,港口條件是強了這邊太多。

  不過河中鎮方面也沒有放棄,聽說他們打算在貝格河入海口附近修人工防波堤,將海浪阻隔在外,減緩沙壩的形成,盡最大可能挽救河中港的未來。只不過這項工程所費不貲,縣政府對河中與大圓兩個港口的態度也不偏不倚,故他們註定要花好多年才有可能完成這項略顯浩大的工程了。而在此之前,他們這裡大概只能作為河中地區最大的漁港而存在了。

  船隻停泊入港後,保國*軍上下兩千餘官兵最先下船,其次是約八百名來自順化地區的圖皮印第安人,最後才是下岸休整的東岸海軍官兵及水手。保國*軍官兵自然是要歸入南非駐屯軍作戰序列的,至於那些圖皮印第安人嘛,按照出發前制定的規劃以及隨船的幾名國家開拓總局官員的意思,將整體遷移至那些位於大、小卡魯高原西半部的新設拓荒定居點生活,在養活自己的同時,也作為對抗科薩黑人的前沿,所謂為王前驅,不就說的這個道理嘛。

  這一兩年來,隨著河中方面不斷派出南非騎兵營五百餘官兵從駐地出發,深入大、小卡魯高原襲殺卡瑪王國的外圍部落,當地的黑人勢力已漸漸被驅離到了東面更遠的地方。畢竟,他們也不是傻子,在這種一望無際的草原戈壁上,與擁有騎兵優勢的東岸人硬扛絕對是不明智的,那不是給人送人頭嗎?因此,他們果斷地向東大踏步撤退,將西半部乃至中部都讓給了東岸人,只孤零零地僻居在東面幾個零星的地區,再不復當年的囂張態勢。

  因此,這會國家開拓總局決定往這邊遷移流放的圖皮印第安人,也是為了將這些被卡瑪王國遺棄的土地徹底佔住、消化掉。至於說天雄三鎮這種水草豐美之地,大約還輪不到他們來定居,這是給截留的明國淮安府移民留下的——東岸人在這些事情上面,分得還是很清楚的,正所謂內外有別嘛。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三十四章 優先購買權與南非(三)

  一陣冷風吹過,遠方的地平線上,駛來了一支蜿蜒數百米的馬車隊伍。

  「貿易馬隊到了。」有軍官大聲彙報道,楊亮點了點頭,將望遠鏡交給身後的勤務兵,然後讓副官去不遠處那片英國人的駐地,通知他們做好接貨的準備。

  這裡是襲慶鄉,一個設立不過一年多的定居點,暫時由天雄縣代管,人口也只有區區一千五百餘,其中超過一半來自明國淮安府,另有三百名轉正的波蘭戰俘勞務工、四百多名流放的圖皮印第安人。因為附近水源相對充足,故經濟上以穀物種植業為主,此外還有少量的畜牧業,主要是山羊、綿羊和黃牛,看起來馬馬虎虎,沒什麼突出的優勢。

  不過,河中地區行署看中襲慶鄉這裡,可不是因為這兒的農業條件,而是其比較重要的地理位置。從襲慶鄉往南,有一條地勢相對低矮、平緩的山間孔道,可供人畜翻越綿延上千裡的南衡山山脈,進入到溼潤的南部沿海平原,也就是目前被英國東印度公司殖民的地方。

  其實真要說起來,在襲慶鄉這裡被東岸人佔據前,這裡可也是英國佬與卡瑪王國貿易的地點之一呢。只不過正在努力改革的卡瑪王國,卻怎麼也敵不過騎著戰馬風馳電掣而來,揮舞著軍刀呼嘯而去的東岸騎兵,具備著極大戰略劣勢的他們,不得不在經歷多次慘痛的教訓後,遠離故鄉、舉族東移,放棄了過往半獨立的附庸狀態,成了卡瑪王國旗下新的炮灰。

  科薩人一走,這個貿易地點事實上也就被荒廢了,因為英國人很顯然不願意長途跋涉在小卡魯高原上行走,那對他們來說太過於危險。而在東岸移民於襲慶鄉一帶墾殖開荒後,英國人更是徹底死了使用這條交通孔道的心思,然後在山對面的孔道出口修了一左一右兩座小型寨堡,平日裡屯駐了上百名白人士兵及少部分黑人僕從,種地放牧的同時也監視著山那邊的東岸人,算是遙相對峙了起來。

  這種對峙狀態至今已經持續了快一年了,雙方之間沒有任何交流、貿易——事實上襲慶鄉那邊也沒什麼可供交換的商品——似乎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封閉世界內似的,直到今天,1665年7月1日。

  由於幾艘荷蘭武裝商船在英屬南非外海晃盪的緣故,為了不影響東、荷兩國間的關係,河中地區行署決定停止派遣商船前往英屬南非(已經出發的裝載食品的那艘船隻除外),今後但凡有給英屬南非發貨的船隻,一律集中在河中港卸貨,然後用小船經貝格河運到高達鄉一帶上岸,再經騾馬、大車隊輸往英國佬的地盤。聽起來非常麻煩,成本也一定不低,但沒辦法,安全起見,只能如此——雖然有人說那幾艘荷蘭武裝商船未必會長時間待在那兒,也未必能正好遇到東岸商船,但何必去冒這個風險呢?之前拖延給開普敦發貨(軍資)已經惹得荷蘭人不痛快了,這下如果再被他們抓到正形,那樂子可就大了,因此還是穩妥些的好。

  而荷蘭武裝商船的出動,也令包括焦唐、謝漢三等人在內的河中高層大為激動,他們覺得,或許開普敦殖民地方面已經得悉了本土與英格蘭宣戰的消息,因此打算對英格蘭人採取措施。但可能因為阿姆斯特丹的東印度公司總部尚未正式下達指令,又或者是範裡貝克總督尚未下定決心,因此只有幾艘恰好駐泊在港內的武裝商船被調集了起來,前往英屬南非近海封鎖兼示威,東岸人一直期待的陸地進攻卻始終未見到什麼苗頭。

  當然或許也僅僅是因為荷蘭人沒做好準備吧,最近口岸鄉出口了不少糧食、牲畜、常規草藥、繃帶等商品到開普敦,再聯繫到荷蘭人在大規模徵召部伍進行訓練的傳聞,這種推測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了。要知道,荷蘭開普敦殖民地一直是不怎麼缺糧的,一般也只有在勞動力(比如奴隸)被大量抽調進行軍事訓練的情況下,他們才需要大量進口糧食,因此,大家現在有理由判斷,開普敦的荷蘭人在進行戰爭準備,未來數月內就有可能與英格蘭人開戰。而也正是基於這種判斷,已經劃歸南非駐屯軍戰鬥序列的保國*軍一部千餘人被緊急調到了襲慶鄉一帶駐守,隨時準備介入英屬南非的局勢,前提是他們撐不住的話。

  「楊上尉,貨物已經到了嗎?」一位名叫凱恩的英格蘭人走了過來,看著遠處那隊漸漸靠近的騾馬隊,出言問道。

  「馬上你就會見到了,凱恩先生。」楊亮看著這個中年英格蘭漢子,不動神色地說道:「與這些貨物一起的,還有我國外交部寄給蒙塔古爵士的一封信,希望他能看到。」

  「爵士會看到這封信的,因為我將會把它親手交到爵士手上。」凱恩說道,「這次真的感謝你們了,東岸人,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響應我們的購買請求,但你們的藥品和軍械,真的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話說楊亮叮囑的那封寄給英屬南非總督蒙塔古爵士的外交信件,內容其實很簡單,主要就是將一些東岸人掌握的不甚重要的情報告訴英國人,其次東岸人也在信中明確地提出希望英格蘭東印度公司能慎重評估其南非殖民地所面臨的巨大風險,一旦事有不諧的話,希望他們立刻通知鄰近的東岸軍隊,讓其進入領土幫助平定局勢,然後簽署殖民地轉讓協議,為此,東岸人願意支付給他們一筆可觀的轉讓金——當然信中也指出了,如果英格蘭人現在就願意出售南非殖民地的話,東岸熱同樣願意全資收購,只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罷了。

  東岸人預計,南非的英國佬,是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大約是不會向東岸人妥協的。而也只有當荷蘭人將他們逼得受不了的時候,這些人才會乖乖考慮將南非殖民地出售吧?不過凡事都有意外,南非這事保不齊也會出點什麼么蛾子,比如英國人自信滿滿地認為在與聯合省的海戰中必定會大獲全勝,進而逼迫聯合省三級議會與他們簽訂對英格蘭有利的條約。到了那個時候,英國人提出讓荷蘭歸還被侵佔的英屬南非,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所以說,世事無常,東岸人即便非常熱切地想得到英屬南非,即便已經提出做了很多鋪墊,但也未必能保證事情就一定會按他們計劃的方向走,只能說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東岸人很快與英國方面完成了貨物交割,英國人只支付了一小部分硬幣,楊亮隨便掃了幾眼,發現各國貨幣都有,既有英國先令,也有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古爾登,甚至就連中東和印度的貨幣都有,也是奇葩。而除了硬幣外,他們更多地是以東岸人需要的貨物支付的,比如皮革和羊毛。

  而說到這些貨物,就不得不提到河中縣剛剛建立起了的一點輕工業作坊(得益於河中地區在法律意義上成了本土,不再如同殖民地一般在工業發展上諸多掣肘),準確地說,是兩家海產品加工作坊、一家皮革鞣製作坊、一家肥皂製作作坊和一家小型紡織廠。海產品作坊不用說,主要是加工南非近海捕獲的鱈魚、納米布沙漠沿岸的海豹肉等等;皮革鞣製作坊從本土進口各類化學品,半手工半機械加工鞣製皮子,比如牛羊皮、海豹皮等等,利潤率還是可以的;肥皂作坊與皮革鞣製作坊類似,從本土進口化學品,獸脂則就地取材,生產出的肥皂除供應自己及周邊地區外,也出口至北邊的新庫爾蘭,銷量也是相當不錯的。

  而與前面幾個作坊相比,名字喚做河中紡織廠(地方國營企業,地區行署和縣政府各佔一半股份)的這家企業,規模就相當不小了。他們從本土訂購紡織設備,延請經驗豐富的工人,然後在河中縣郊外堂而皇之地開起了這家小小的紡織廠,大量使用本地出產的廉價羊毛,生產呢絨,除部分自用外,目前已開始嘗試著向其他地方銷售——河中地區行署專員謝漢三樂觀地預計,呢絨將繼白酒、葡萄酒、穀物之後,河中地區的第四大出口商品,從長遠來看甚至可能上升到第一大出口商品,畢竟南非還是非常適合養羊業發展的。因此,這會英格蘭人向東岸出口了幾百袋羊毛,也就不那麼令人感到奇怪了。

  英國人收到貨物後便很快離開了,楊亮理解他們的急迫心情,沒再多說什麼,而是隨後檢查起了保國*軍千餘官兵的訓練來。過個幾天自己的頂頭上司、南非駐屯軍司令謝漢三就要過來視察了,他可不想到時候出什麼洋相。

  他們訓練的場地就在野外,旁邊就是居民區。楊亮放眼望去,只見一座座歪七扭八的窩棚旁邊,開闢著為數不少的綠油油的農田。當地居民沿著河流、池塘開闢農田——聽說當初為了爭搶這些靠近水源的田地,這些移民還很是爭搶了一番——種植著小麥、苜蓿、蔬菜和水果,都是適合本地土壤的作物。

  襲慶鄉附近的土地與大、小卡魯高原絕大部分的土地一樣,是南非沙漠草原區常見的淡棕鈣土。這種土中腐殖質的厚度不大,但含有大量的鈣、鹼和磷,毫無疑問,這種土壤只有精耕細作及加強灌溉才能獲得不錯的收成,如果誰敢像本土那樣搞大農場粗放式農業的話,那麼自然會分分鐘教他做人,土地耗盡肥力並大幅度退化就近在眼前。

  而在靠近南橫山北麓的地方,一些沒搶到水澆地的移民,也努力開闢出了一些旱地。這些旱地多是慄鈣土,發育於頁岩之上,含有較多的營養物質,比較肥沃,能夠成功地進行耕作。但最大的問題仍然是缺水,且由於降雨集中在夏秋季節某些時日內,水分被大量蒸發——與之相比,開普敦、河中地區的降雨多集中在冬春季節,蒸發量較少,大量水分下滲到了泥土之中——而且很多地方的土壤具有典型的鹼性土特徵,不易開發出來,讓人無奈得很。

  作為在本土見識了大把肥沃土地的楊大上尉,對於南非土壤的貧瘠是深為震驚的,同時也對那批被流放過來的八百多圖皮印第安人感到遺憾,他們只能註定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貧瘠乾旱的土地上了,如果他們沒有被疾病或科薩黑人殺死的話。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們那另外四千名即將流放義成、新華夏和澳洲的同胞,難道就很幸運麼?也未必吧!新華夏是熱點,死亡率極高,出了名的瘴疫之地;義成地區是新佔之地,環境惡劣,與土人的仇殺也不少,更不是什麼好去處;相比之下,澳洲在疾病和安全方面倒比上述兩地好不少,但貧瘠的土壤和極端乾旱的環境,一樣會讓人感到絕望,不然怎麼能叫流放呢?流放流放,說白了就是讓你去受苦、去為王前驅的啊,可不是讓你去過好日子的!

  「南非,也就如此了。無論是向稱肥沃的河中縣、天雄縣,還是素來貧瘠的白浪縣、涇源縣,成就也就那樣了,以後撐死了出口些羊毛、呢絨、葡萄酒、白酒和皮子——唔,可能還有些亮晶晶的鑽石——除此之外,真的是乏善可陳了,與欣欣向榮的本土比起來,這裡就像是一箇舊大陸國家的領土,真是太落後了。」楊亮將夾在腋下的黑簷大蓋帽戴在頭上,無聊地想道:「要不是這裡的地理位置極端重要,誰******吃飽了撐著要來這片被幹旱籠罩著的土地啊。唉,也不知道接下來南邊的英國人與荷蘭人會搞成什麼樣,我能不能抓住機會再立下一功呢?」

  毋庸置疑,正值年輕的楊某人立功的心思是非常之熱切的。擔任過東岸青年軍官戰地參觀團領隊、組織過多次進攻葡屬巴西的軍事行動、主導過對第烏港的成功夜襲的楊大上尉,現在已是被陸軍系統內多為大佬所賞識,若是此番他能在南非河中再立下一些大的功勳的話,難道不會成為青年一代軍官中榮升少校的第一人,那樣以後發展的前途可就相當之大了。

  因此,楊亮上尉這會是分外期待著英荷兩家的東印度公司之間儘快搞出些事來啊。不然的話,怎麼能有他這種「英雄」的用武之地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三十五章 沸騰的風下之地(今日四連更已奉上)

  南非地區沒開打,但在東印度群島及周邊海域,兩家東印度公司已經因為香料貿易的事情,而大打出手好幾次了,正如歷史上那樣,勢力較強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目前佔有,以上便是過路停泊在馬六甲港的丁震海軍上尉最近得來的消息。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如今丁震上尉已經從東岸第三艘全蒸汽動力船「大魚湖」號上調離了,轉而到另一艘風帆戰艦上擔任艦長。而「大魚湖」號呢,其實在執行完上次任務後就一直停在現代特種船舶廠的船塢內進行維修,這種船的可靠性實在是太差了,海軍和交通部對其非常不認可,已經明確指出不會訂購這種不可靠的船隻,他們只信賴機帆船,除非現代特種船舶廠和第一重型機械廠對該船的動力系統做出重大改進。

  而丁震上尉如今調任的船隻「北極星」號是鎮海造船廠新出的一型船,該船由莫茗的妻子蘿拉和著名數學家、船舶設計師維維安尼共同設計完成,全艦長35.4米、寬10.2米、吃水大約在3米左右,載重量為581噸,裝載有28門火炮(多為8磅和12磅艦炮),額定艦員140人。

  從數據上就看得出來,這艘戰艦的航速不慢,至少比起老掉牙的「馬島」級護衛艦來說是要快上太多了,因此可以用來執行多種任務,比如在主力艦隊前方偵察巡邏、在大艦隊之間來回送信、執行護航任務、進行私掠活動以及打擊海盜或走私船隻。在面對一般的商船或武裝商船的時候,這種被稱為「輕巡洋艦」的船隻可以憑藉其強大的火力輕鬆打敗比它大得多的對手;在面對戰列艦時,它雖處於火力和防護上的劣勢,但卻能憑藉其相對輕快的速度迅速脫離戰場,以保全自己。

  「北極星」號船體較為平直,艏樓、艉樓基本都縮入了甲板之中,以減少阻力。艉部開了一層窗戶,使用三桅帆結構,船體也還算堅固,帆裝索具也被大大簡化,可操縱性優良,展示了東岸傑出的船舶設計與建造技術。

  目前,丁震上尉正帶著這艘船進行海試,順便往遠東送一些政府公文,當然船艙內也必不可少地裝載了大量的物資,比如罐頭食品、餅乾、巧克力(液體飲料)、馬黛茶、藥品、雨衣雨鞋、盔甲、刺刀、軍用水壺、槍管、機械零部件等商品,畢竟不能讓船艙空著嘛。基本上他們海試回去並由海軍部的技術專家們確認一切安好後,海軍部就將下訂單同時開工建造該型船隻的第二艘及第三艘——「南十字星」號和「天狼星」號——以逐步取代老舊、落後、龜速且設計不合理的「馬島」級風帆護衛炮艦。

  「北極星」號於1665年1月下旬從鹽城縣海陵港海軍基地出發,橫渡大西洋後在大圓港、大澤鄉稍作停留,在四月上旬時捕捉到了西南風,然後只花了不到二十天時間便橫渡大洋抵達了馬六甲城,這速度果然是快捷無比,無愧輕巡洋艦的名聲。

  此刻「北極星」號停泊在馬六甲城內,該艦新穎的外形設計也引起了荷蘭人的側目。得益於東岸人在發明創造上的偌大名聲,現在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很多人關注著、分析著,不過很顯然現在無論是荷蘭人還是英格蘭,都喜歡大量建造戰列艦,對這種外形怪異的輕巡洋艦不是很喜歡。而且由於「北極星」號為了追求船速、操縱性和靈活性,使得船艙容量較小,這更是進一步降低了荷蘭人的興趣——不能在戰後改造為商船的戰艦,除了戰列艦以外,誰會需要啊?也就東岸人這麼奢侈,專門設計建造這種用途較窄的專業戰艦。

  而說到專業戰艦,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遠東壓根就沒幾艘專業戰艦,幾乎全是武裝商船。不過你可別小看了這種武裝商船,這麼多年來,荷蘭東印度公司可就是靠著這些改造過的武裝商船東征西討、南征北戰,一步步擊敗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格蘭人等競爭對手,同時征服、壓迫了許多土邦王公,攫取了暴利的香料貿易中的最大份額。

  比如如今正在進行著的兩家東印度公司之間的戰爭——或許稱戰爭有些不合適,因為兩國宣戰的消息尚未正式傳到東印度群島,荷蘭東印度公司僅僅是出於利益動機而起來挑釁罷了——荷蘭的眾多武裝商船就給予了英格蘭人極大的壓力。比如荷蘭人常年在加勒堡駐有多艘船隻,必要情況下拉出來十多艘武裝商船不成問題,而英格蘭東印度公司似乎很難組織起這樣規模的艦隊,那麼也就難怪他們在東印度群島一步步被荷蘭人擠壓了。

  要知道,雖然第一次英荷戰爭後簽訂的《威斯敏斯特條約》賦予了英格蘭商人在東印度群島與荷蘭人同等的權力,但須知從來沒什麼天下掉餡餅的好事,英格蘭人若想落實這份權力,那麼還得自己深入群島搶購香料,而這首先要過荷蘭人這一關——他們在東印度群島經營這麼多年可不是白給的,不但親手控制了大量的島嶼或港口,同時也迫使大量土邦王公臣服於自己,禁止他們與除開荷蘭東印度公司之外的商人做貿易,否則便會毫不留情地予以懲罰,這使得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商人們叫苦連天。

  比如,荷蘭東印度公司毀滅了其他所有島嶼上的丁香樹,只保留了自己控制的德拉地島,並在上面修了堡壘、駐有數百名德意志僱傭兵,強迫島上的土人只准種植香料,然後用丁香來與荷蘭人交換稻米、鹽、布匹(印度白棉布)等生活必需品,等於事實上壟斷了丁香這麼一種名貴香料的貿易權,讓別人只能乾瞪眼。甚至在某些丁香價格有下跌趨勢的年份,他們還會人為毀壞大量丁香樹,控制其產量,以達到穩定價格、攫取最大利潤的目的,也是吊得飛起,凸顯了荷蘭人的精明本色。

  再比如,他們在盛產肉豆蔻的班達群島佔有優勢,多年來早已掃平了不服他們管教的土人,剩下的多是比較乖覺聽話的。因此,英國商人在來到班達群島打算收購肉豆蔻及肉豆蔻皮之後,即便當地的土人千肯萬肯,想把這些香料出售給他們,可只要荷蘭人稍稍做出一些臉色,他們就很快翻臉了,拒絕向英格蘭人出售香料。即便有一些膽子奇大的土人敢於瞞著荷蘭人出售一些香料,這數量也遠遠不夠,讓英國人苦惱不已,只能去其他島嶼碰碰運氣,尋覓肉豆蔻的賣家。

  因此,英國人從第一次英荷戰爭中得到的成果,就這樣被荷蘭東印度公司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化解了不少,使得他們費勁了吃奶的力氣也只能在東印度群島採購到一些遠遠無法滿足他們胃口的香料——尤其是相對稀少的丁香、肉豆蔻和肉豆蔻皮——到了最後,英國佬也只能轉而大肆採購沒被荷蘭人怎麼壟斷的胡椒、肉桂(這種香料荷蘭人壟斷了大半,多產於錫蘭島)、茴香、生薑等香料運回歐洲銷售,所獲的利潤遠遠無法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相比。

  但饒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在香料貿易上已被擠兌到這種地步了,可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眼裡,他們仍然「罪大惡極」、「罪無可赦」,蓋因他們的存在嚴重阻礙了荷蘭東印度公司全面壟斷香料貿易的大計,為此每年損失的金錢可能數以百萬盾計,因此在他們看來,英國人必須死!至少,英國東印度公司要徹底遠離東印度群島,並最終承諾丁香、肉豆蔻、肉豆蔻皮、肉桂四種香料的壟斷權歸荷蘭東印度公司,否則便是不死不休,一如他們當年如同瘋狗般緊咬葡萄牙人一般。

  丁震其實非常理解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想法,東印度群島幾乎就是他們的G*點,一碰就受不了。英國人作死,仗著《威斯敏斯特條約》賦予的權利,不斷在東印度群島四處尋覓、採購香料,可想而知這麼多年下來,荷蘭人積累了多大的怒氣,要不然也不會一聽聞兩國間在西非、加勒比海和北美大陸發生衝突後,就蠢蠢欲動地開始試圖攻擊、擠壓英格蘭商人了。相信要是兩國間一旦正式宣戰,荷蘭東印度公司對英國東印度公司開戰也將是必然之事,就是不知道他們兩家最終會打成什麼樣子了,丁震上尉對此很是期待——最好他們兩家打個兩敗俱傷好了,反正東岸人在印度和東印度群島也沒什麼利益,國內享用的香料至今還主要是向荷蘭東印度公司採購的呢(偶爾也向葡萄牙人或英格蘭人採購部分),他們人腦打出狗腦,又關東岸人屁事!

  而在馬六甲港聽聞的消息中,除了兩家東印度公司的外,他還從停泊於碼頭的一艘東岸移民船口中打聽到了部分有關呂宋島漢人移民的事情。話說去年2月份自從韓德智率領的艦隊「訪問」馬尼拉,並與西班牙人初步達成了移民的協議後,東岸人便開始了遷移部分呂宋島漢人移民的計劃,並於去年年底正式開始遷移,目前據信已有兩艘船運走了超過2400餘名呂宋漢人,前往了新華夏島、義成地區及河中地區三個去處,以補充當地的人口數量。

  不過,區區2400名移民顯然不是西班牙人要求的全部,在他們看來,至少要驅逐掉1-2萬人才能「放心」,因為這些人基本都是不信教的異教徒,對西班牙人的統治來說是個隱患,必須予以解決。而直接屠殺他們又不敢,害怕引發戰爭,那麼就只能與東岸協商將其接走了,這樣兩家皆大歡喜。

  在這其中,唯一受到損失的大概就是這些呂宋漢人了,以商人、手工業者為主的他們,在當地的房屋、田園及其他財產就別多想了,基本只能低價變賣甚至直接遺棄了,大大便宜了那些西班牙殖民者,就如同多年前本土驅逐、屠殺摩爾人及猶太人後,賺得盆滿缽滿的卡斯蒂利亞人一樣。

  而對呂宋漢人來說,便宜西班牙佬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人為刀殂我為魚肉呢?這會能保住一條性命已然不錯了,君不見數十年來西班牙人屠殺過的漢人還少麼?也就近十幾年來不知道怎麼搞的未曾敢動手罷了!如今讓他們攜帶金銀細軟等隨身財物離開(有找到下家的人甚至還能變賣一些不動產),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只能希望以後到了這個什麼華夏東岸共和國能好好生活吧,聽說他們自稱「宋人後裔」,那麼應該不至於像西班牙人那樣無法無天地對待他們吧。

  按照事先的規劃,前面兩艘船的移民將分給新華夏、義成及河中地區,後面四艘船總計4800名呂宋華人則將統一送至本土。這些人很多都是手工業者或積年的種植園管理者、勞動者,正是本土缺少的人才,因此一股腦兒被本土要了回去,打算打散後分配到河間、巴拉那河中游及順化、塞古魯等新佔土地拓荒定居。

  而在走完這6艘移民運輸船後,今年的印度洋移民運輸航線差不多也要關閉了,因為夏秋時節北印度洋上盛行西南季風,洋流也變成了不利航行的順時針方向,不再適合移民運輸,故只能等待來年了。丁震聽說,明年大概還能再運個六艘船隻才會結束,屆時呂宋島上除了土人和少量日本移民之外,就只有全部改信天主教的漢人了,西班牙人的統治基礎大大穩固,當然這對於東岸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他們得到了大量人口充實國內及海外殖民地,不是麼?

  1665年4月30日,補給、休整完畢的「北極星」號輕巡洋艦緩緩離開了馬六甲港碼頭,調整帆桁後直朝南海駛去,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將是澳門港——如果這座城市還沒正式移交給葡萄牙人的話。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三十六章 山東大旱(一)(今日第五更)

  很遺憾,澳門城已被正式移交給了葡萄牙王國,而且就在不久前,這就是「北極星」號輕巡洋艦艦長丁震上尉在潭仔島碇泊地聽到的消息。不過,雖然城市已經移交,但是對於抵達此地的東岸戰艦,葡萄牙人還是客氣的予以准許進港了,並且安排人手送來了一些補給品——當然是要收費的。

  在派人將幾封公文送到海珠島商站後,「北極星」號輕巡洋艦與兩艘滿載疍民的「雅克薩」級武裝運輸艦一起,順著乍起的東南風及近地洋流,朝寧波府定海港駛去,並於1665年5月31日下錨碇泊在了定海港碼頭內。

  定海港的碼頭上,如今正聚集著大量的運輸船。這些船隻原本都是移民船,剛剛結束1664-1665移民運輸季工作的它們,很多尚未來得及大修、保養,便接到了運輸糧食北上山東的命令——命令下得很急,沒奈何之下,海軍方面只能將船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就近在煙臺、膠州、濟州、定海等地修理,一部分前往朝鮮和寧波的港口運輸糧谷,甚至於兩艘「雅克薩」級運輸艦也被勒令冒險前往港口內外可能尚有少數流冰的大泊港,從那邊的地下冰庫內載運大量醃肉、鹹魚回登州,以應對當地即將爆發的食品危機。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其實和如今正發生在山東的旱情相關。歷史上發生在1665年的這場山東大旱,其實早在1664年下半年就有了些許徵兆,不過並未引起太多人的重視。結果,到了今天開春後,向稱「貴如油」的春雨遲遲不至,連續三個月滴雨未下,這一下子令山東六府的百姓們著慌了,這是要發旱災了麼——也難怪百姓們如此想,其實山東歷史上旱災並不鮮見,當地甚至有打旱魃的傳統,因此在發現數月滴雨未下、春旱已成定局後,山東百姓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今歲地裡的收成算是別想了。

  其實,山東是暖溫帶季風氣候,本來其降水就大部分都集中在夏季,算是雨熱同期,冬春季降水極少,且不穩定,春旱的威脅比較大。如今一切果然應驗,「卡脖旱」(春旱)的來臨,使得去歲種下的越冬小麥基本都已嗝屁,這一季的收成算是完蛋了,而且這老天看起來還一點雨都沒有下的意思,於是百姓們無奈之下,只能開始了悲壯的逃荒。

  或許有人會問,清政府不會賑災嗎?山東西四府(濟南、東昌、兗州、青州)的百姓沒有五百萬也有四百萬,這麼多的百姓,又不是死人,難道千古一帝康熙會視而不見嗎?咳咳,好吧,說沒賑災肯定不準確,那麼現在請作者君介紹下「我大清」是如何賑災的——據清實錄記載,當年朝廷發「賑災銀六萬兩、米六萬石」,這是個什麼概念呢,唔,其實差不多夠不到兩萬名成年男子一年的口糧啦,可山東有多少百姓?數百萬啊!這個鳥朝廷竟然就只撥了這麼點救災錢糧意思意思,那不是逼著人去死嘛!

  更有甚者,當時滿清朝廷只免了受災較輕的登萊二府當年的賦稅,以前拖欠的是必須要交;而受災較重的西四府也只免了順治十八年以前拖欠的賦稅(其實沒多少了),但康熙登基以來四年拖欠的賦稅是一分錢也不能少,簡直是摳門到了極點,由不得不讓人憤怒!

  而朝廷的賑濟既然是杯水車薪,那麼山東西四府的老百姓就無可避免地要面臨著飢餓的極大威脅,他們為了謀求生路,只能向鄰近的河間府、大名府、廣平府、歸德府、萊州府一帶逃荒——本來素有魚米之鄉之稱的淮安府倒是一個逃荒的好去處,只是如今不提也罷——而逃荒之前,他們為了籌夠一路上的糧食,基本上已將耕牛、農具、傢什抵押,留做種子的糧食也帶在身邊供路上食用,可謂已是斷絕了短時間內恢復生產的任何可能,這對山東未來數年經濟的影響是災難性的。

  東岸人此時自然是無暇去管清國境內的所謂生產恢復問題,新官上任的樑向儉此時最緊要任務,就是處理好登萊二府境內東岸轄區百姓的生活問題。雖然去年冬季登萊二府的降水就已經偏少(相比起西四府已經強了不少了),但靠著二十年來斷斷續續修建的一些蓄水池、水庫和灌溉水渠,各縣即將開收的夏糧多多少少應該能保住一些收成,冬小麥不至於大面積絕收,這無疑讓人很是鬆了一口大氣——歷史上登萊二府本來就是「輕災區」(當然這也是相對的),畢竟地裡收成保住了兩三成左右,比起「二麥(冬小麥和春小麥)絕收,秋禾更不能播種」的西四府,確實算是輕災區了。

  不過,饒是登萊二府受災較輕,但樑向儉卻不敢掉以輕心,他一面組織人手四處挑水灌溉田地,爭取生產自救,一面開始向相鄰的黑水開拓隊、南方開拓隊求援,讓兩地儘速籌集一批糧食調往登州,以應對很快就要到來的糧荒。因為誰也不能保證旱災會不會持續(事實上1665年下半年登萊二府的旱情大大加重,整個夏季幾乎沒下什麼雨),秋糧的種植會不會受到影響,更何況按照百姓們過往的經驗,旱災之後必有蝗災,這對農業生產的影響幾乎是致命的。因此樑向儉真的不敢大意,他想盡量多籌集一些糧食儲備起來,這些糧食加上百姓自有的部分儲糧,撐過今年應該還是有不小可能的,到時候就要看老天給不給面子,今年下半年降不降雨了。

  因此,這會當丁震上尉的「北極星」號輕巡洋艦抵達定海港時,便看到了大概七八艘移民船正在裝載稻穀。這些糧食都是儲存在鄞縣、定海等地穀倉內的應急儲備糧,數量大概在一萬五千噸上下的樣子,幾乎佔了寧波府每年糧食進口總量的一半。甚至要不是為了以防萬一的話,江志清都打算將穀倉內全部兩萬噸的稻穀都送往山東了,蓋因此時最後一批南下運輸移民的船隻應該已經停泊在馬魯古群島一帶並開始裝載糧食了,差不多六月上中旬能裝載完畢返回大陸,屆時會有超過一萬五千噸的新糧抵達定海港,定海等地的穀物自然會再次填滿。不過考慮到以防萬一的因素,江志清還是扣了五千噸糧食下來,打算等到六月底南洋新糧到港後再發往山東救急,應該不至於誤了事。

  另外,江志清也派人找來了臺灣銀行總經理邵曙光,要求其動用一切手段向荷蘭東印度公司加購至少三萬噸稻穀,交貨地點在馬魯古群島,所需款項由臺灣銀行暫時代付,如果不足就向荷蘭東印度公司貸款,哪怕利率高一些也不要緊,畢竟人命關天。至於說向南明或大順政權採購糧食,估計有些困難,因為他們近年也風不調雨不順的,糧食本就緊張,再加上正在籌備大戰,應該餘不出太多糧食。

  而為了拯救登萊二府的百姓,這回東岸海軍也是豁出性命了,要知道他們這可是冒著颱風的危險南下運糧啊,若不是山東大旱,他們本不至於如此拼命的,夏秋季節對他們來說一般正是休整兼保養船隻的時節。

  寧波的兩萬噸應急儲備糧、加購的三萬噸稻穀(如果順利運回的話),這就是五萬噸糧食了,再加上登萊二府多個穀倉內差不多一萬五千噸的小麥、玉米、土豆等儲備糧,以及當地百姓手中的存糧(應該不超過一萬噸),差不多也能將今年糊弄過去了。甚至於,在黑水地區「借」來許多醃肉、鹹魚乃至活的牲畜後,這些糧食總體來說還能有一些富餘,可以拿出來救濟一些外地的百姓,如果有的話。

  當然了,華夏東岸共和國設在遠東地區的三大藩鎮都全力發動起來應對旱災了,近在咫尺的朝鮮王國怎麼能不表示下心意呢?五月中旬,幾名朝鮮使者從江華島乘船出發駛抵煙臺港,向樑向儉表示朝鮮上下將報效稻米二十萬石(約合1.5萬噸),以助上國渡過災荒,結果被樑向儉一恐嚇,朝鮮使者最後又苦著臉加了十萬石,總計三十萬石稻米無償捐贈給登萊開拓隊,這才令樑某人稍稍有些滿意。

  另外,樑向儉也行文如今總管遠東三大藩鎮經濟事務的魏博秋,要求處於其管治之下的東岸朝鮮公司、東岸日本公司加緊在兩國想方設法採購糧食,有多少採購多少,錢不夠的話先賒賬,哪怕拿一些緊俏的戰略物資抵押也未嘗不可,一定要儘量多地搶購糧食回來。魏博秋已經覆函表示同意,稱自己會盡量多地採購糧食,然後運抵煙臺、膠州、威海、蓬萊、掖縣等港口,交付給當地的官員賑災。

  丁震上尉在聽聞這些事情後也有些嘆息,真是天有不測風雲,沒想到以前聽說欣欣向榮的登萊強藩如今竟然這麼困難,以至於到了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的地步了。當地六十萬百姓(含萊州府東岸治下人口)確實是一筆極大的負擔啊,在旱災、蝗災一起來的時候,你得擔負起養活他們的重任,不然以後憑什麼對他們頤氣指使?咱大東岸的臉皮可沒有韃子那麼厚,給四百萬百姓才發「六萬兩銀子、六萬石糧食」賑災的事情可做不出來。

  6月2日,在維修、保養完畢船隻,並將所有公文交接完畢後,「北極星」號輕巡洋艦也離開了定海港碼頭,北上朝登州府煙臺港駛去。考慮到如今遠東地區幾乎所有船隻都被髮動起來運輸貨物,因此丁震上尉的這艘船隻(船艙容量真的不大)也在交割部分本土商品後,運了一些鹽巴、鹹魚(多為大黃魚、小黃魚,廣州府招募的疍民於舟山漁場捕獲)去山東,也算是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貢獻了。

  1665年6月9日下午,「北極星」號輕巡洋艦駛抵了煙臺港碼頭。丁震上尉放眼望去,只見偌大的港灣內,桅杆如林,數量可能高達六七十艘的漁船正在進進出出,以大海為牧場的登州漁民們,此時也正在抓緊時間出海捕魚,以為渡過饑荒做出自己的一份貢獻。

  而除了這些漁船外,港灣內自然也少不了大型貨船了,碼頭上的力夫們正使出吃奶的勁,通過滑輪吊杆將一包包的糧食運上岸儲存起來,以備災情嚴重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發放。此時登州府的百姓們手裡多半還有一些餘糧,且馬上地裡多少也能收一些上來(總算沒有絕收),應該還能繼續往下撐一些時日,故現在還不到大規模發放救濟糧的階段,除非青州府那邊有大量清國難民湧來。

  或許是煙臺港碼頭的吞吐效率比較高的緣故,很快便有大群力夫過來卸載「北極星」號船艙內的貨物了,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名兵團堡出身的海關官員。而當大量罐頭食品、高級餅乾、巧克力、馬黛茶、黃油、乾酪、火腿等本土食品被卸下來後,海關官員只能面露苦笑之色,或許他覺得值此山東大旱之機,他們還能享受如此之多的奢侈食品有些不太合時宜吧。

  「我要面見樑向儉樑隊長,這裡有一些文件需要轉交給他,而他那邊可能也有一些文件需要轉交給我帶回本土。」丁震上尉整了整衣帽,朝面前的海關官員說道。

  「啊,真不湊巧,丁上尉。」海關官員聞言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道:「或許您應該再跑一趟,對,就是去西邊的掖縣。樑隊長前陣子帶人去萊州視察災情了,短時間內應該還不會回來,您只有去那邊才能找到他,當然您也可以在煙臺等,如果您不急的話。」

  萊州府有一部分州縣目前處於東岸人控制之下,因此樑向儉去那邊視察也很正常。

  「我去萊州。」丁震上尉堅定地說道:「或許你們有什麼貨需要我捎帶的?我的船雖然容量有限,但多少能攜帶一些貨物過去,以減輕你們的運輸壓力。」

  「那真是太棒了!」海關官員興奮地以拳擊掌,說道:「請您幫我們運一批馬料和玉米前往掖縣吧,那裡一定很需要這些物資,不過我首先得請示一下我的上司,請您稍待。」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三十七章 山東大旱(二)

  1665年6月12日,輕快的「北極星」號下錨碇泊在了掖縣碼頭附近,然後派人上岸試圖與登萊開拓隊的人取得聯繫。

  由於這裡是山東新軍第七師的防地,軍閥地盤嘛,建設自然是搞得很一般的。不過好在丁明吾、丁大興父子都是出身底層,對民間疾苦多有了解,再加上他們這個第七師額兵只有三千人,故對地方上的盤剝還不算太過分,總算能看得過眼,不似隔壁青州府的百姓那般疾苦。要知道,那個府可是駐紮了七八萬清軍,其中甚至還有上萬滿蒙八旗馬隊,這每年支應糧草、轉運物資可是一項苦活,君不見青州府數十萬百姓都快成「人幹」了麼?

  「北極星」號輕巡洋艦的到來令樑向儉有些驚訝,因為之前本土已經派人過來宣讀過他就任登萊開拓隊隊長的任命了(常開勝回國擔任陸軍部副部長,原副部長茅德勝調任南鐵公司第三任總裁),這會還派人過來,不知道所為何事,難道本土對遠東三個開拓隊轄區有了新的指導方針?

  丁震上尉很快便見到了新官上任的樑向儉,在向他表示了一番祝賀後,便將一些涉及外交、軍事、人事、情報、經濟等方面的文件轉交給了樑向儉,因為這些按照規定是要由他本人親啟的,其中就包含了本土對明、順、清等各方勢力的最新態度。

  移交完這些文件後,樑向儉也將一些報告、資料彙總、信件交由丁震上尉,由他們回程時帶回本土,交由執委會諸公審閱。另外,一些從明清兩國蒐羅來的古董、文物、書籍、字畫也將一併帶回本土,至於說莫大帥和邵樹德時代往回發過幾次的庫平銀,對不起,沒有了,現在山東大旱,大家都比較窮,而且也好幾年沒發動戰爭了,內部開支又浩大,因此「北極星」號這次是註定無法兼職運銀船了。

  「丁上尉,既然你們不急著走(其實風向也不對,畢竟該艦是一艘風帆戰艦),那麼這些時日裡先幫我們巡視一下濟南、萊州、青州三府的近海海域可否?放心,這裡沒有任何能威脅到你們的敵國船隻,清國遼海水師在莫大帥時代被我軍擊滅後,至今尚未恢復,有你們在,他們不敢做什麼的。當然了,不光你們會行動,黑水特遣艦隊的四艘戰艦也會出動的,大家各自負責一片防區罷了。」樑向儉拍了拍丁震上尉的左肩,笑著說道。隨後,他又解釋了一番其中的緣由。

  原來,清國當年雖說遷界禁海,但執行得一直很不徹底。尤其是在與東岸人事實上議和,並展開了通商貿易之後,山東的遷界禁海政策就更是名存實亡了。再加上山東近海漁業資源豐富,民眾自古有捕魚、煮鹽的傳統,因此很多人開始悄悄出海打漁;更有甚者,有的膽大之徒甚至還鋌而走險跑到東岸控制區展開貿易,清國官員也睜一眼閉一隻眼,成了利益共同體,故濟南、青州、萊州(萊州本來就不怎麼歸清廷管)三府沿海之處清國民眾民間船隻保養量開始大幅度增加也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了。

  而船隻多了,自然百姓們的活動範圍也就更寬廣了,因為他們可以不僅僅被侷限在陸地上了,尤其是在如今山東大旱、赤地千里的困難局面下,很多山東西四府的民眾出海逃荒,其目的地嘛,主要還是東岸控制區,其次甚至還有去遼東的——你可別以為不可能,因為山東歷史上災害頻繁,很多人出海逃荒,歷史上康熙年間泛海偷渡去遼東併成功墾荒的就有十幾萬人,而死在路上或沒能留下來的就更是不知凡幾了;而等到乾隆四十一年,據後世葛劍雄的《簡明中國移民史》記載,已經先後有180萬山東人偷渡到遼東墾荒了,只不過這些人中的絕大部分,都沒有被納入人口統計罷了。

  這樣規模的偷渡移民,除了說明山東災害頻繁(地震、旱災、蝗災、黃河決口等)、官府賑濟不力以外,就只能說明山東人的闖勁了,而這無疑是東岸人喜歡看到的。無他,又多了很多自帶乾糧的移民了呢,治下的大片白地終於有人來填了,能不歡喜麼?

  也正是基於這種想法,登萊開拓隊隊長樑向儉便與海軍協商,讓他們將除了「加的斯岩石」號以外的其他大型戰艦都調了過來,沿海巡視、接應山東西四府的逃荒移民,順便震懾下清國,讓其無法阻撓這些從海路離開的移民順利抵達目的地。

  丁震上尉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任務,隨後在稍稍補給了一些食水後,「北極星」號輕巡洋艦便離開了掖縣碼頭,朝萊州灣一帶巡邏而去。六月的遼海景色優美,碧空如洗、海面闃然,甲板上的氣溫剛剛好,陽光照在人身上微微有些暖意,也就船艙裡有些悶熱罷了。

  「水溫18度,先生,正是釣魚的好天氣。」有測完水溫的水手笑著朝和藹的軍官打招呼:「東南風四級,我感覺巴塔哥尼亞近海的氣溫也就如此了,希望不會遇到清國人的船隻,我不想用12磅艦炮去欺負他們那些小舢板。」

  「不,中士,需要修正下你的小錯誤。」一名年紀有些偏大的壯年軍官迴應道:「清國平民的船隻不在我們的攻擊範圍內,相反,我們應該護送他們平安抵達我們的控制區。當然如果清國海軍的戰船(如果有的話)妄圖阻止這一切,那麼我們可以開火,反正事後堅決不承認就是了。再說了,我聽說清國已打算撕毀停火協議,大舉南征,因此,向清國的武裝船隻開火,我們在道義上沒有任何可被指摘之處,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

  話說自從清廷定下南征統一全國的大計後,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江南、浙江、河南、湖廣(半個)、河南、四川等地就接到了命令,開始暗中囤積糧草、整飭道路、修理兵甲、蒐羅運輸工具,部隊的操練頻率也大大加強,準備大戰的態勢相當明顯,這自然引起了南方大明、大順、大西、魯王諸路人馬的警惕,同時也讓東岸人有些頭疼——為什麼呢?其實很簡單,之前在淮安府搞了一波四十五萬移民,接著又斷斷續續在南邊撈了幾萬疍民和廣府移民,然後順軍方面又送來了三萬名湖南明軍戰俘,這加起來就超過五十萬人了。

  再考慮到這些待運移民這幾年間也有結婚生子的狀況出現,故之前黑水開拓隊方面估計所有移民要到1668年才能運光,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此,以東岸人的立場來說,在1668年之前,他們是不太希望中國大地上再啟兵戈的。尤其是掌握大權的常開勝、樑向儉、廖逍遙、江志清、魏博秋等人,他們畢竟是穿一代,對中國還是有一些感情的,雖然屁股坐在中國的對立面,但內心深處總還是不希望這個國家打得過於慘烈、總還是希望他們多幾年休養生息的時光的,不然這大陸上的人口怕是恢復起來很慢啊。

  也正是基於這種考慮,他們對滿清政權統一全國的雄興壯志分外看不慣。韃子就是韃子,你瞎動彈個什麼勁啊!史上金國和南宋的對峙局面不正是你們該學習的榜樣麼?搞什麼一統全國,真以為我大東岸將士手裡的槍是燒火棍麼?因此,現在東岸上下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僕從軍十個師(獨立團胡興邦部三千人已改編為浙江新軍第十二師)、挺身隊五個大隊、騎兵聯隊、第七混成營、八旗新軍四個重步兵營、黑龍江保安團及各支炮兵部隊,都已全數提高了戰備等級,各級官兵一律回營,不得請假,平日裡在營區內外操練,以做好萬全準備。甚至於,就連朝鮮王國都接到了通知,御營廳揀選一萬精兵操練不輟,隨時聽候調遣,就是為了在清廷大舉南下時爆你菊花,狠狠教訓一下這幫韃子。

  只不過,依如今的形勢看來,部署在湖廣前線江北大營的二十多萬清軍可能要暫緩南下了,因為山東發生了史無前例的大旱,人口眾多的濟南、青州、東昌、兗州四府夏糧絕收,朝廷的賑濟又很不到位,一些地方甚至已經出現了人相食的慘劇。

  在進入六月份以後,旱情持續加劇,眼看秋糧也無法下種,註定要絕收一整年了。而且更令人恐懼的是,旱情已開始蔓延到了周邊的膠東半島、河北、河南、江南諸省與山東相鄰的多個府數百萬百姓;另外,山西太原府、平陽府、大同府、澤州等地許多州縣也大面積乾旱,農田歉收乃至絕收(這又影響了數百萬人),令清廷上下倍感焦慮,以至於朝堂內外開始爭論該不該在這個民生維艱的時刻發動傾國南征——而這種爭論只要一起來,基本上就意味著這次攻勢無果而終了,至少今年可能是沒戲了。

  陰暗點說,東岸人對這種局面其實還是持歡喜態度的。雖然樑向儉為了養活登萊二府控制區內的百姓已是愁白了不少頭髮,但自覺有能力應對這次乾旱危機的他,卻已經將目光轉向了清廷控制區,想要幫清廷「義務賑災」了。當然或許他賑災的方式清廷不太喜歡,因為樑某人喜歡將人接到登州後再發糧食,而不是就地賑濟。

  不過考慮到逃荒的山東百姓手頭可能沒有太多餘糧,也不易穿透青州府前線的滿清軍隊封鎖線,故最好的方式還是從海上賑濟,即派遣人和船隻前往濟南、青州乃至河北的河間府一帶近海,接應當地的災民出海去登州安置。甚至於,如果可能的話,就地僱傭那些擁有漁船的清國漁民,讓他們幫忙來回運人,兼且聯絡地方上不知道往哪逃荒的難民。而如果有清國官員或士紳阻撓的話,立刻來報,東岸艦船將護送一批規模不大的人馬在近海登陸以做策應,也算是下了大本錢了。

  如今「北極星」號輕巡洋艦就航行在萊州灣西側,青州府與濟南府交界的某處海域。站在前甲板上的丁震上尉用望遠鏡看去,只見視野遠處出現了兩個小黑點,他估摸著是兩艘不大的清國漁船,說不好上面就載運著大量逃荒的災民呢,因此立刻下令航海長調整航向,朝那兩艘船的方向駛去。

  輕快的「北極星」號很快就駛近了那兩艘充其量十幾噸的嶄新漁船,丁震從甲板上就能清楚地看到,兩艘船上各自載運了數十名衣衫襤褸、滿面風塵之色的山東災民,其中男女老幼都有,似乎是舉家逃難。這會在看見載重量581噸的東岸戰艦駛近後,略微有些不安,但大的驚慌卻沒有,因為縱然滿清朝廷多番抹黑黃衣賊,但他們軍紀良好、不殘民以逞卻是真的,山東西四府老一輩的人還沒死呢,莫大帥打進濟南府的英姿很多人還沒忘了呢,在這件事上,你想抹黑怕也是事倍功半,效果不大。

  「北極星」號很快放下了一艘交通艇,一名少尉軍官與七八個水手划著小艇靠了過去。

  「落帆、停下。」拿著燧發手槍的少尉軍官跳上了其中一艘難民船,朗聲下令道:「所有人轉移到我方船隻上,動作要快。船老大是誰,調頭,返回你們的出發地,接應更多的人出來,一個壯丁給三兩銀子,老弱婦孺減半,當場支付,絕不拖欠。」

  說完,少尉讓人搬過來一個錢箱,指了指箱子裡一摞摞的銀幣,說道:「想要掙更多錢的現在就可以回去了,接下來一些時日,我們都在這裡巡弋,你們可以很輕易地找到我們。如果有什麼困難也可以過來聯繫,我們甚至可以派遣一些人手上岸幫忙,不就是些鄉勇團丁嘛,打他們就跟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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