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06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4
第二百四十八章 智利的進展(二)

  「於經理,在此我代表觀海縣兩萬多百姓,感謝您的信任。歷史會在未來證明,您投資智利的行為是完全明智的、正確的。」豐谷島觀海港碼頭內,已經升任地區副專員(同時也兼任觀海縣長)的劉建國用力握著於興國的手,微笑著說道。

  如今不過三十餘歲的劉建國,已經是新成立的南智利地區副專員兼觀海縣縣長了,即便在二代當中,也算是升遷較快的一員政治新星了,與北巴塔哥尼亞地區的馬文強、河間地區的陳科等人一起,算是從政的二代中的三匹快馬,未來前途絕對不可限量。

  當然了,或許有人會說,這個所謂的南智利地區人煙稀少,只不過下轄觀海、慶豐、清河三縣而已,而且還是南鐵公司設立的機構,未免名不正言不順。不過,說這話的人也只能是外行,因為但凡任何一個對南鐵公司與東岸政府之間關係有一定了解的人,都會毫無疑問地認為,在1678年底南鐵特許權到期後,這些公司行政機構將就地轉為國家政府機關,所有官員也將搖身一變成為國家幹部,更何況他們現在也已經是超大型國有企業的幹部了,也是有行政級別的。

  於興國此番來到豐谷島(奇洛埃島),也是應劉建國的邀請,前來這裡投資罷了。而囿於其父母的嚴令,於興國本人也只能投資一家木材加工廠和一家修船廠罷了,主要是為附近來往的船隻提供修船及維護保養服務,畢竟位於藍鯨鄉的南鐵旗下修船廠規模不大,且主要為該公司自己的船隊提供服務。

  至於那家木材加工廠,自然是看中了智利南部極其豐富的森林資源了。這個森林帶主要從南緯37度附近開始向南延伸,位於海岸山脈與安第斯山脈之間,一直到南緯44度為止,面積極為遼闊,而當地的氣候自然而然地也就是相對寒冷的森林區氣候了——這種氣候的主要特點是多雨,即終日細雨綿綿,自北往南雨量逐漸增多,風力逐漸增大,氣溫逐漸降低。其中某些地段的降雨量是森林氣候區以北(地中海氣候區)的3-8倍,降雨較集中的時間段也長了一個多月,年平均最高氣溫18℃,最低氣溫5℃。

  在這個緯度跨度達7度之長的遼闊區域內,茂密的森林取代了智利中北部地中海氣候區的灌木叢林,這裡樹木種類繁多,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山毛櫸、杜柏、桂樹等樹木,後世是智利最主要的木材產地和加工區,被稱為「木材之鄉」。

  森林多,對這個時代的東岸人來說是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是森林本身就是一筆極為龐大的資源,而且森林裡面的動物、山野貨也能給居民們帶來不小的收益,確實非常不錯。但從另一方面來講,這茂密旺盛的森林也給東岸移民的屯墾工作帶來了極大的礙難,比如他們首先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伐木,然後才輪到清理灌木叢、雜草和石子,最後才能展開艱苦的土地整飭、播種工作,可以說前五年都談不上什麼收益,除了森林產出以外。

  這樣的境況,豐谷島上的觀海、清河二縣二萬七千餘居民一定深有體會,在這個潮溼陰冷的大島上,即便有著土豆等優質農作物,可島上每年仍需進口大量海產品、鯨肉、穀物、水果補充缺口,不然這日子可不太好過。而為了換回這些來自外界的食物,他們每年要大量出口各種皮革及大量木材,於興國如今前來豐谷島投資,進入的同樣是當地已蔚為成形的木材砍伐及加工業,另外順便搞一些修船服務,正好可以直接使用自己木材加工廠的產品。

  老實說,這家木材加工廠的規模相當不小,擁有一臺水力切割機械(和一家磨面作坊共用)、一臺60馬力工業風車、一套小型中央傳動系統(驅動多臺蒸汽鋸、刨床、木工車床等機械),外加一座中型木材烘乾窯,如果再算上興修的一條通往馬車的公路的話,他的這家木材加工廠總投資超過了一萬元,真的是極為驚人了,以至於其名下修船廠在採購設備時都遇到了資金困難,目前正在找人聯繫貸款呢——據說強小滿已經說動了拉普拉塔銀行,以5.5%的年息向其貸款五千元,只要於興國支付一筆合理的費用這筆貸款就能落實。

  為了籌集這些費用,於興國真的是把這些年掙的錢全投入進去了,此外還把自己名下的船隻大多賣了出去(這也是其父母的要求,因為他們無法忍受自己的長子還出去跑海),加上父母贊助的部分資財,總算把木材加工廠辦了起來,修船廠的架子也搭了一半,相當不錯了。不過,在南巴塔哥尼亞地區人脈關係頗為不錯的於興國,又怎麼可能徹底放棄他鐘愛的航海事業呢,這不,他將自己名下最後的兩艘船併入了新成立的孫春陽航運公司,獲得了20%股份的同時,也算是間接參與了南太平洋的航運事業吧。

  而於興國能來觀海縣投資,其實也和劉建國的邀請有相當大的關係。眾所周知,他是南鐵公司第二任總裁劉昂之子,在東岸國內也算是個相當顯赫的家庭了,與於興國等人相交已久,那麼這次找他來投資也就很正常了。畢竟這裡的森林資源確實很豐富,且未來的發展前景也相當看好,自己的小兄弟被家裡限制不準搞遠洋航運了,那麼拉他來投資木材加工及下游的修船行業,確實也是條不錯的路子。

  「劉副專員,我可是將全部身家都砸在你們這裡了,為此甚至還背上了一屁股的債。萬一破產了的話,拉普拉塔銀行那邊可放不過我,家裡對我的看法也會改變。可以說,在觀海縣的這兩個項目,關係到我未來的一生運道呢。」於興國看著劉建國的臉,笑著說道。

  「你現在後悔也晚了,錢都砸下來了,還不如趕緊向天尊祈禱一切都能夠順利起來。」劉建國開著玩笑說道,在看到於興國的臉色微微垮了下來後,他又哈哈一笑,鬆開了緊握著的手,用力揮舞著手臂,氣勢十足地說道:「其實沒那麼誇張啦。只要南智利地區的人口持續增加,建設項目持續跟上,你的這兩個項目就是想虧本也很難的。真的,建設是最耗木材的!而且,你沒看近些年來活躍在豐谷島及鮭魚群島海域內的漁船、捕鯨船、內河小火輪的數量都翻了幾倍了麼?有這麼多的船隻在,你的這兩家廠就不愁沒有業務,我看你如今最該擔心的,恐怕是如何招募足夠的工人吧?今年本土分配給我們的那可憐兮兮的800多立窩尼亞自由移民中的大部分都願意去開荒伐木、種地,只有寥寥數十人被你僱傭了,你還是多多聯繫下三大勞務工經紀人吧,想辦法搞一些非國民過來,不然開工不足可就傻了。」

  智利,與北巴塔哥尼亞、河間一起,是東岸人如今三大越境墾殖的目標。甚至於,由於智利中央谷地(夾於海岸山脈與安第斯山之間的平坦谷地,一直向南延伸到蒙特港)一帶風景秀麗、陽光明媚、水源充足、土壤肥沃(火山灰土壤),不似北巴塔哥尼亞那般乾旱,也不像河間地區那麼洪水頻發,農業條件在三大越境墾殖地中遙遙領先,還更加吸引一些國內的二代移民前來此地伐木墾荒。

  但同樣的,由於這裡相距本土較為遙遠,南鐵公司與本土的關係又較為複雜,因此很難從移民部、國家開拓總局手裡要到足夠數量的外來移民,甚至很多年頭不但本土分配過來的移民數量是零,還嚴厲禁止南鐵公司截留走太平洋航線的移民,也是困頓得很。

  而沒有移民就沒有發展,深知這個道理的南鐵公司近兩年來也據理力爭,再度恢復了截留部分移民的老「傳統」——數量其實也不多,每年至多不會超過兩千人,本土對此也持默認態度。因為南鐵公司很明白地說了,該公司特許權1678年底就到期了,他們截留移民搞建設都未必能在這十三四年內收回成本,等於是白白為國家做貢獻,他們這樣都不介意了,你執委會還猶豫個什麼勁啊,說得執委會諸公一時啞口無言,最後只能默認放行。

  「南智利地區的人氣還是不夠啊!」於興國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看了你給我的數據,慶豐縣3604人,清河縣6550人,觀海縣稍多一些,也不過才20828人,這加起來也才三萬多人口啊,要想獲得快速發展,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這就註定了我的這兩項產業,走的是細水長流的路子,收回成本的年限可能不會太短,還是不如遠洋航運業務來錢快。」

  「慢慢來吧,細水長流有細水長流的好處,就是勝在穩定。只要你真的紮根於此,花費個兩三代人的時間妥善經營這些產業,不信你們老於家成不了南智利地區首屈一指的家族。」劉建國拍了拍於興國的肩膀,說道:「遠洋航運的暴利是與風險成正比的。你也是老航海了,這些年來,沉沒於南太平洋航線上的船隻還少麼?每年都得有個那麼一兩艘吧!我可不希望你也成為『海底艦隊』中的一員,你母親也希望你能安定地待在一個地方,你的妻子孩子也是同樣的看法,好好努力吧,小於。」

  「也只能如此了。」於興國笑了笑,說道。他沒有告訴劉建國和自己的家人他在孫春陽航運公司內也有股份,這家企業目前有數量多達9艘半新不舊的船隻,來往於阿勞坎港、龜島群島、大溪地、拉包爾、黑水等太平洋據點之間,在採購諸如黑珍珠、西米、椰幹、乾果、香料(荷蘭人轉賣)、遠東藥材、高級皮革、明國高檔工藝品、古董、書籍等商品的同時,也承接民間尋親運人業務。經營情況只能說不好不壞吧,這些商品的買賣年景好的時候(即該年沒有沉船)有些賺頭,年景不好的時候就會賠錢,若不是他們去程的時候還能承接一些利潤額較高的軍需品(運往遠東三大開拓隊轄區)的運輸業務的話,那麼孫春陽航運公司的業務恐怕就真的很艱難了,於興國本人再喜歡航海事業,大概也不會往裡面投資。

  現在孫春陽航運公司加上其他一些跑單幫的船主,每年能為本土帶回來約1500名明國移民,如果再算上隸屬於移民部的一些船隻運回的人口的話,這個數字還能上升到接近5000人,已經相當可觀了。只可惜本土近些年來無意擴大走南太平洋航線的移民船隻的數量,甚至在有些船隻不幸沉沒後也沒有及時予以補充,令南太平洋航線的移民事業始終壯大不起來,這無疑直接影響到了南巴塔哥尼亞地區的發展,同時也令他們越境蠶食肥沃的智利中央谷地的行動進展緩慢,讓很多本地官員們為之扼腕不已。

  而在於興國代表他們家族投資了觀海縣的木材及修船產業後,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又有多家來自本土的商人趕了過來,在清河、觀海兩縣設立了多家燒製磚瓦的小土窯,東岸建築材料公司據說也醞釀著在該地設立一家縣級分公司,專門生產水泥、石灰、磚瓦等建材。

  另外還有人在慶豐縣設立了一家小型海產品加工廠,數十名來自舊大陸的箍桶匠也被人介紹著來到了觀海、清河二縣創業,南智利地區的經濟在外來資本、技術和人才的不斷注入下,也開始了緩慢的發展,這無疑令劉建國極為欣喜——在他看來,這完全是利己利國的行為,既有利於突出自己的政績,也能在未來更有力地支撐起政府往智利中央谷地一帶的越境墾殖行動,那麼又何樂而不為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四十九章 智利的進展(三)

  1665年10月1日,利馬卡亞俄外港難得地飄起了一陣細雨,這在這個極為乾旱的地區還是甚為少見的。在平常的日子裡,這裡多是以漫天飛舞的沙塵、酷烈的陽光以及灰暗蕭瑟的低矮灌木為主要地理特徵的,一如東岸人在佛得角群島上所見到的那樣。

  不過,你若以為利馬乃至整個利馬檢審法院區都是不毛之地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利馬及其周邊地區雖然乾旱缺水,但一直以來都是祕魯總督區相當重要的小麥和玉米產區,出產的穀物行銷至北邊的基多、巴拿馬以及南邊的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這其中的奧妙主要還是當地密密麻麻的農業灌溉系統,即從內陸高山處引水到沿海低地平原,以灌溉遍地的農田。

  這個龐大的水利工程始於公元前一千年,是印加帝國時代創造的奇蹟,後來被西班牙人接手下來後妥善維護、修繕,至今仍在穀物生產上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南巴塔哥尼亞地區十多萬東岸民眾日常生活所需的穀物,除少許自產外,大部分就是從利馬等地進口的,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真是驚人的偉業,沒想到在我們看來愚昧落後已極的印第安人,居然也能建造起如此壯觀的灌溉體系,看起來很像是蜘蛛網,不是麼?」南鐵公司總裁茅德勝從「控制東方」號戰列艦下到了碼頭上,朝落後自己半個身位的姜耀輝少校說道。

  「是啊,我是第一次來到祕魯。老實說,我很吃驚,真的。」姜耀輝少校看了看充斥著異國風情的卡亞俄外港,說道:「當然要不是有這麼強大的農業灌溉體系,他們又憑什麼出口大量玉米、小麥、菸草、辣椒、西紅柿、南瓜、扁豆、筍瓜等農作物到南巴塔哥尼亞呢?唔,貌似還有大量蘋果、鱷梨、菠蘿、可可、甘蔗、咖啡、番荔枝等經濟作物,總之這些年祕魯人出口農產品和熱帶巨木到南錐,是發了大財了,這從他們這裡日漸增加的種植園數量就能看得出來,其國內應當也已經出現了大批種植園地主階層了吧……」

  在祕魯、新西班牙兩大總督區培養專屬於自己的買辦階層,這些年來一直是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為之努力的方向,並在持續推行近二十年的時間後,似乎已經出了相當一些成果,這從活躍在毛林、利馬、瓜亞基爾、巴拿馬、阿卡普爾科等地的進出口商人群體就能有所體現。不過,光培養一個進出口買辦階層似乎還不足以讓以工業立國的東岸上下放心,在國家情報總局的建議下,執委會批准了由工商部、南鐵公司聯名提出的方案,大力進口祕魯的農林礦產品,在其國內培養出一股本地化的大地主階層,讓其與主營東岸商品的買辦階層勾結起來,徹底掌控祕魯、新西班牙兩大地區的基層,絞殺當地一切可能存在的工業資本,擠走來自半島的殖民資本,最終使得這兩個面積遼闊的富饒總督區淪為東岸的奶牛。

  這個計劃目前看來運行得一切順利,尤其是在十大港口開埠,祕魯、新西班牙國門洞開之後,當地僅存的工業體系有加速瓦解的趨勢,目前基本已看不到有任何復甦的跡象了。比如,當年墨西哥城名噪一時的絲織業就在羅洽聯合紡織廠花樣繁多、物美價廉的產品的衝擊下,破產倒閉數年了,衣食無著的紡織工人如今大概要麼加入了礦山挖礦,要麼前往鄉下的種植園謀生。只有少數一些紡織工人,才能依靠自己的技術在一些偏遠的、東岸商品無法輻射到的地區艱難謀生,也是夠可憐的,但這就是殘酷的市場經濟,沒什麼好說的。

  「種植園地主近些年確實湧現了不少,大部分以土生白人為主,少部分是新移民過來的半島人。」作為南鐵的新總裁,茅德勝實現顯然是做過一番功課的,至少是仔細調查過作為南鐵主要財源的西班牙祕魯總督區的情況的,因此只聽他繼續說道:「種植園經濟的蓬勃發展催生了對奴隸的極大需求,印第安人是不夠壓榨了,因此西班牙種植園主們將注意打到了黑人奴隸身上,你看看庫拉索島上,除了鹽就是黑奴,荷蘭西印度公司的財務狀況能夠有所改善,不光靠我們,西班牙種植園主的需求也是之一,當然後者最終指向也是我們,畢竟是東岸的市場需求催生了祕魯與新西班牙繁榮的種植園產業嘛。」

  「另外,由於西班牙王國特殊的政治體制以及殖民地一百多年來的傳統,祕魯、新西班牙兩地基層的市鎮議會近些年來也越來越多地被這些買辦商人或種植園地主所控制,他們的話語權越來越強,以至於很多新來的半島人往往無法從他們手裡撈到什麼好處。」茅德勝又說道:「而他們力量的增強,對我們來說也是極為有利的,而且現在隨著越來越多的資本投入種植園或進出口商業,很多殖民地官員(收受地主或買辦的賄賂)、教會人士(放貸給地主或買辦)也或主動或被動地加入了這個經濟利益鏈條之中,嚐到了甜頭的他們自然會慢慢維護起目前的秩序,這對我們來說都是天大的好處。」

  說完後兩人便再沒多說什麼,耐心地在碼頭上等待西班牙使者的到來。上午十點鐘,安赫爾.布拉沃特使代表新任祕魯總督德洛倫索來到了卡亞俄碼頭,將茅德勝、姜耀輝等人接往了利馬城區的某座豪華別墅內。而在他們離去後,「控制東方」號戰列艦仍舊靜靜停泊在卡亞俄外港內,用它那雄壯威武的身姿,狠狠震懾著周圍西班牙人的船隻——囿於財政方面的困境,西班牙人的祕魯艦隊至今尚未重建完畢,目前只有寥寥數艘小規模的戰艦,連東岸實力最弱的第三艦隊都能穩壓其一頭,由此可見孱弱程度。

  「茅總裁,最近關於貴公司越境墾殖一事,巴里奧斯港市鎮議會接到了很多這方面的投訴。要知道,你們所侵佔的那些土地可並不都是什麼無主之地,其中相當多的土地都是劃撥在貴族名下的。雖然他們沒有安排人開發,但這並不意味著那裡是無主之地,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你們越界了!而且不是一次兩次!」裝飾考究的會客廳內,安赫爾.布拉沃男爵無奈地朝茅德勝說道:「德洛倫索總督雖然才剛上任沒多久,卻也對這件事知之甚詳了,因為很多貴族與教士聯合起來找過他,他沒辦法敷衍對待,尤其是那些神父們。」

  「有必要大驚小怪麼,布拉沃先生?」茅德勝在屋子裡面踱著步,用略顯誇張的語氣說道:「不過是總督閣下又一次的要錢把戲罷了,這麼多年來我們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了吧。至於那些貴族和神父們,他們的意見自然不容忽視,那麼,需要我們出錢嘍?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總之,我們的人民都是些可憐人,他們將自己手頭最後一個銅幣也花了出去,換回來大量的種子、農具和牲畜,用無畏般的勇氣撲向那些渺無人煙的中央谷地密林,用自己勤勞的雙手一步步開拓土地,這樣壯烈的史詩般的拓荒過程,難道那些伊達爾戈們就沒有一點點觸動嗎?難道還想從他們手裡收回這些土地嗎?」

  安赫爾.布拉沃男爵也是資深的買辦商人了,本身在聖地亞哥附近也擁有著大片的土地,這會只見他無奈地盯著進入無恥模式的茅德勝,半晌後才說道:「伊達爾戈們或許可以收買,但教士們沒有任何辦法,他們本身掌握著大量的財富,這就導致了很多手段完全無法施展。除非——你們集體改信天主,讓他們為你們洗禮,這或許是化解矛盾的唯一辦法。」

  「天哪,改信!」茅德勝與姜耀輝對視一眼,然後哈哈笑著說道:「好了,不要開玩笑了,安赫爾,你知道的,這是不可能的,我們還是來談談一些現實點的做法吧,比如以投資的名義從伊達爾戈們手裡取得土地的經營開發權,反正他們也多居住在祕魯,很多人一生中都未曾來到過南部的森林區哪怕一次。我們給他們閒置的資產帶來收益,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事情嗎?至於那些教士們,還是交給德洛倫索總督來解決吧,他應該比我們有辦法。」

  安赫爾.布拉沃聞言有些沉默,其實聰明如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東岸人會通過什麼手段向總督施壓呢?多了去了!在祕魯與東岸經濟聯繫越來越緊密的當下,別的不說,光祕魯、新西班牙的各大銀礦就需要用到海量的東岸機器,如碎石錘、抽水機、軌道平板車、重型貨運馬車及其他礦山機械,另外一些必須的化學品也需從東岸進口。

  可以說,若是哪天東岸中斷了對兩大總督區產銀礦山的機械供應的話,西班牙人的金銀產量必然會出現一個很明顯的下跌,且會持續個兩三年左右,這對財政壓力極大(每年從美洲挖回的金銀僅夠用來支付債務利息)的西班牙王室來說,無疑是噩耗級的消息。而作為王室心腹與代表的祕魯、新西班牙總督,自然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因此這些年來無論地方怎麼鬧,反東情緒如何高漲,他們卻一概不理,這可不是沒有理由的。

  如今,新的德洛倫索總督上任,這幫伊達爾戈與教士們居然還不曉事,還要繼續鬧,還能說他們什麼呢?智商需要充值唄!茅德勝對這些人其實是絲毫不加以理會的,他這次來到利馬,除了例行拜會新上任的總督(貌似他也是新官上任)外,大概就是想辦法與西班牙人再簽訂多份關於深入開發中央谷地南段的投資協議了——說白了就是給東岸人的非法越境墾殖行為披上合法的外衣,讓他們可以假借各種名義合理地停留、居住在智利中南部土地上,拓荒墾殖的同時繁衍後代,最終搞成既成事實,為以後全面吞併智利打下基礎。

  「我聽聞之前貴國在我國青島、西湖市場上發行的三百萬元債券需要展期,同時菲利普國王的健康狀況也很是堪憂,因此,我國政府對於貴國政局的穩定及債務的償還能力深感憂心,並急切地希望提供一些幫助。而這一切,都是需要前提的,我的朋友,我們也需要看到西班牙王國政府的誠意。」茅德勝停在安赫爾.布拉沃特使面前,用鄭重的語氣說道:「將那些不曉事的反東分子清除出去,將神父們的聲音壓制下來,與我們簽訂一份更深入的關於開發中央谷地南段的協議,就是一種很好的體現貴國誠意的方式。您怎麼認為呢?尊貴的伊達爾戈。」

  茅德勝的這話又從另一個角度揭示瞭如今西班牙有求於東岸的地方。是啊,他們的菲利普國王據說病重得快要死掉了,而年幼的卡洛斯王子想要登基執掌國家的話,那是絕對離不開外國的幫助的。在這些國家中,華夏東岸共和國無疑是極其重要的一環,他們可以向西班牙提供金錢、物資、軍火甚至軍隊,一如之前所做的那樣,因此西班牙王國在東岸面前,大概是很難硬得起腰桿來了。

  「德洛倫索總督大概最終會同意你們的計劃,但現在,我真不知道智利的未來在哪裡了。」已經有一個女兒嫁到東岸的安赫爾.布拉沃男爵搖了搖頭,說道:「這段時間我會為你們引薦一些利馬的銀行家、大商人,他們對加入貿易也很感興趣,希望你們能認真考慮吧。他們的能量很大,即便是在基多、巴拿馬檢審法院區也頗有人脈,你們的很多事情都得仰賴他們來解決。在此之前,請耐心等待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章 大洋經濟(三)

  而就在茅德勝等人在利馬為東岸更方便地滲透智利做著努力的時候,與他們同時停泊在卡亞俄港內的一艘貨船,也在採購完畢一批物資後,悄然離開了港口,向北航行而去。

  這艘船先是在龜島群島的玄武港停靠了一下,補給了部分食水,然後又再度離開了這個如今已擁有大幾百人口的太平洋島群,調整帆桁後一路向西,朝大溪地島的金華港駛去,並最終於11月14日安全停靠在了這個不大不小的太平洋小島近海。

  在這個以最初的開拓者張金華命名的太平洋港口城市內,這艘從本土駛來的貨船見到了新任大溪地管理委員會總書記官的侯建罡。此君穿越時是一名高中生,ACG宅,如今剛剛到了天命之年,算是相對年富力強了。之前一直在各部位廝混、輪崗,沒什麼出彩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個能力一般的老官僚了,如今終於逮著個機會被外放了出來,也算是滿足下他的心願了,反正大溪地也是個被人戲稱為養老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張金華競選上執委會委員返回本土任職後,與拉包爾港一樣,大溪地開拓隊這個執委會的派出機構就成了歷史,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擁有多名委員的管理委員會,顯示了執委會調整海外殖民地組織機構的堅強決心。

  侯建罡的助手是一名穿二代,名叫韓向東,兵團堡軍事類畢業生,如今擔任大溪地警備司令,率領著一支規模在八百餘人的精幹隊伍,護衛著全島的安全。當然了,作為島嶼守備隊,他們名下也有四艘小型金槍魚釣船,平時在海上捕捕魚,偶爾也會受命出動征伐周邊島嶼的土人,並將其擄掠到大溪地主島上來做工。只不過這種行為多發生在張金華時代,現在周邊島嶼、環礁上的土人基本已經絕跡,再去征伐也沒啥搞頭了。

  而隨著張金華時代持續不斷的努力,如今的大溪地島,其上面的移民、流放犯人及土人數量加起來,已經超過三萬八千了,極為驚人。要知道,這可是在島上開闢了大量高強度勞動的種植園(這意味著死亡率極高)的情況下取得的數字了,且還是熱帶地區,故人口能增長到3.8萬這個地步,確實不容易。不過,在沒有外來人口的補充下,相信這裡的人口數量在今後幾年,應該不大可能上升了,估計還會小幅度下降。

  貨運船隻抵達的日子一直是大溪地島居民們的節日,因為在這一天,島上國營百貨商店的貨架上會再度擺滿各類商品,如紡織品、五金工具、勞動工具、藥品、食品、酒類、皮具、肥皂及兩百多種日用小商品,這對他們的日常生活來說是必需的。而也正是在這一天,島上種植園或私人農戶出產的商品也能銷售出去,以回籠一部分現金購買其他消費品,總之這一天是一個消費的盛宴,大家一整天都喜笑顏開的,而在一年之中,這樣的日子往往也只有六七天罷了。

  島上出產的規模最為龐大的商品,無疑就是黑珍珠了。這種東西如今已經成了東岸富人階級的時尚新寵,他們將黑珍珠用作衣服、帽子上的鈕釦,有時候也用作珠寶項鍊上,需求量非常之大,幾乎成了大溪地島的拳頭出口產品。

  除此之外,島上近些年異軍突起的出口商品大概就是蔗糖了,而島上面積最為廣闊的大概也就數甘蔗種植園了,去年大概為大溪地島帶回了超過兩萬五千元的收入,而且看樣子今年仍將繼續增長,因為澳洲、拉包爾等地居民對蔗糖的消費量相當不低。

  而除了這兩項外,島上出口的商品就比較雜了,有香草、菸草、咖啡、可可、胡椒、棕櫚油,同時也有很多諸如椰幹、麵包果、梨乾、芒果乾、木瓜幹之類的熱帶乾果;鮮果不是沒有,但因為沒有有效保存及長途運輸,諸如香蕉、來檬之類的水果就只能就地售賣了,當然遠航停靠的船隻也可以在此採購補給。

  至於說島上的肉食,則主要是鰹魚、金槍魚之類的醃製魚肉及島上養殖的山羊、豬了,另外還有一些鳥類,因為數量不大、來源不穩定而做不得數。但不管怎樣,以島上的生產及養殖規模來說,供應來往的東岸艦船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對了,多年前東岸人抓到島上來飼養的幾隻象鳥,如今種群也逐漸擴大了,但因為其極端珍貴性(東岸人甚至懷疑如今新華夏島上的這種動物到底有沒有滅絕了),如今並不被拿來進行商業化的出售,相信等其種群數量再翻個幾番並擴散到其他地方養殖後,象鳥這種堪稱肉山級別的鳥類才能拿來進行商業化的養殖及銷售吧。

  「真是個美麗的島嶼,地處熱帶但海風習習,不會讓人感覺太熱,真是適宜人類生活啊。聽說張金華隊長在這主政多年,身體康健、耳聰目明,一把年紀了還能騎馬打獵,生下的六個孩子竟然都健健康康的,真是不可思議。」在船隻維修保養期間,貨船上的水手們下到碼頭上休息、喝酒,一時間聊起了八卦。

  「比拉包爾強多了,那個破島,我每次經過那裡時都要詛咒幾句,蚊蟲多得要死、晚上悶熱潮溼得睡不著覺、芋頭吃到我想吐、土著女人嘛醜得要死,讓人完全沒有尋歡作樂的慾望,真是晦氣!哪像大溪地這裡,氣候涼爽適宜、食物豐富多樣、土著女人又漂亮又便宜,還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疾病,兩者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反正來了大溪地我是再也不願意去拉包爾港了。」一位意大利裔出身的中年水手一邊大口抽著香菸,一邊吐槽道。

  「但這次我們還得停靠拉包爾港,老安,別忘了我們的目的地是寧波府黑水港,這次我們不走南太平洋移民航線。」另外一位年長的水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話說如今澳洲的兩個定居點的人口也相當不少了,雖然經濟上依舊苦逼,但依靠近年來逐漸發展起來的對荷貿易——即向荷蘭東印度公司出口海產品、小麥、奶酪、黃油、火腿、葡萄酒、啤酒、橄欖油等食品——他們的經濟收入有了不小的增長,尤其是充當對荷貿易第一線的孤山縣,百姓收入更是大增,這從他們能夠進口香料、蔗糖、菸草、乾果等「奢侈品」就很能看得出來了。

  而澳洲這個大洋經濟核心環節的發展,自然也會相應地帶動起拉包爾、大溪地等南太平洋島嶼經濟的發展了,這都是相輔相成的事情。只不過,任憑澳洲開拓隊隊長王炎再怎麼嘔心瀝血、輾轉騰挪,就這麼一個幾萬人口的所謂大洋經濟圈,要想真正地走上正軌並大放異彩,天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或許他王某人一輩子都難以見到了吧。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已經卸任的前執委會主席強全勝,目前已遣人帶著僱傭來的百來名非國民勞務工及一批西班牙僱傭軍保鏢,來到了位於後世塔斯馬尼亞島朗塞斯頓市的位置,打算在此修建一個莊園式的定居點,以供他強某人養老——執委會下屬機構、卸任主席尊嚴管理辦公室副主任、穿二代揚傑秉承著執委會的意志,到此來監督這個村落的設立,順便看看有沒有設立定居點的可能。

  畢竟,強主席私人出資在此修建碼頭、部分房屋和一個大型莊園,還僱傭了不少移民至此,極端摳門的執委會諸公打算藉此東風,乾脆在此設立一個定居點算了,規模也不需要太大,幾百人足矣,既能開疆拓土,還能省下不少錢,何樂而不為呢?據說,澳洲開拓隊隊長王炎對此非常贊成,並拍著胸脯表示金山、孤山二縣將派出部分人丁、民兵幫助強主席建設新家園,因為上頭已經打算把這個被命名為紫諳鄉的小型定居點交給澳洲開拓隊管轄了,這如何能不令他激動呢?

  不過,王炎很可能有些過於樂觀了,因為執委會很顯然不會往塔斯馬尼亞島上傾注太過龐大的資源。先不說這裡如何荒涼偏僻了,單憑鄰近的金山海峽(即巴斯海峽)那惡劣的海況,就使得任何試圖前往塔斯馬尼亞島的舉動都變得較為危險,這些年來沉沒在海峽內的東岸船隻可也不是少數了。因此,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這個面積達九萬多平方公里的大島,註定是要在孤獨與封閉中緩慢發展了,一年能有一兩個船次的商船給全島定居者們拉來一些生活必需品,已經是相當不錯了。

  大型機帆貨船在金華修船廠維修、保養完畢後,便拉上了一些蔗糖、菸草、乾果、鹹魚、黑珍珠等商品,然後繼續向西,經三十餘天的航行,於12月18日停靠在瞭如今人口已相當不少的拉包爾港,同時也是華夏東岸共和國在後世新幾內亞島附近的唯一一個殖民點。

  船隻停靠在這裡後照例是維護保養,同時水手們也加緊把船艙裡的貨物搬出來與國營百貨商店交割,順便再採購一些熱帶特產拉去寧波、登萊、黑水銷售,而這也是他們這類船隻的老慣例了。不過,這次或許有些不同,因為當他們一停靠在碼頭上的時候,拉包爾管委會的諸位委員們便找了過來,讓他們立刻將所有不必要的貨物就地儲放在拉包爾港的貨棧內,然後在碼頭上裝載「至少九百噸芋頭和稻米」——這也是島上穀倉內存糧的相當一部分了——前往登萊地區,因為那裡正鬧著嚴重的旱災,收羅了很多災民的登萊開拓隊已經有些不堪重負,糧食壓力極大,故急需動用一切手段搜刮糧食救濟那邊。

  機帆船船長對此表示有些為難,因為他們船上的很多貨物是需要拉到遠東地區銷售變現後,用來支付部分移民費用的——直白地說,就是山東新軍第一師、第二師尚有部分官兵、家屬滯留在濟州島未歸,他們這艘船需要將貨物到遠東變賣後,再拿貨款就地採購各類食品、被服、補給品,然後將這些人通過南太平洋移民航線運回本土。這會如果按照拉包爾港管委員官員們的要求拉滿滿一船的糧食前往山東,那麼他們哪來的資金將移民們運回本土?更何況他們船上還裝載了許多黑水地區訂購的機械(本土淘汰的舊機器)、武器彈藥、藥品工具等戰略物資呢,怎麼能輕易丟在半途呢?那樣如果被交通部、移民部的官老爺們知曉的話,他們全船都要接受質詢,他這個船長更是要被調查,那樣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不過,拉包爾港管委會上下的態度也非常堅決,他們一致認為人命關天,山東災民們清廷管不好,但東岸人有義務讓他們不至於餓死,畢竟這些都是非常寶貴的人力資源。隨後,不等這艘機帆船的船長、水手們反應過來,拉包爾港務局局長便指揮大批美拉尼西亞碼頭力工們,將船艙內的大批「無用的貨物」都卸了下來,然後一一存進貨棧妥善保管,讓人無奈得很。隨後,這些身材黝黑的苦力們又在棍棒的鞭策下,將一袋袋的稻米、芋頭、大薯等食物送上了船艙,總計超過了九百噸,幾乎稱得上是滿載了,為此甚至還不惜拋掉了許多壓艙石,這或許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如今山東災荒程度的嚴重。

  12月19日一大早,吃完早飯的水手們也沒在拉包爾港多在停留,在開動蒸汽推進系統出了港後,他們便揚起了風帆,然後調整帆桁直朝北方航去。一路上運氣還算不錯,雖然風向不利(這導致半途就不得不降了不少面帆),但他們依舊依靠著蒸汽動力系統、洋流及部分側風,於1666年1月底駛抵了登萊地區,因煙臺港此時封凍,故他們在膠州要塞附近靠港,將大批堪稱救命的糧食送到了岸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一章 山東大旱(六)

  讓我們將時間往前回調一小段。就在我們的機帆船劈波斬浪地航行在南太平洋上的時候,遠隔萬里的膠東半島上,由旱災、蝗災一起引發的大飢*荒也正逐漸進入最殘酷、最可怕的中盤階段。

  整個夏秋季節,整個山東境內不但滴雨未下,而且蝗災大面積爆發,讓夏天時補種了秋糧的山東百姓們是欲哭無淚。尤其是在農業灌溉條件還算良好的膠東地區,本來眾人還對秋糧抱有一些希望的,結果發現,以那鋪天蓋地的蝗情看來,不要說糧食有收穫了,播下去的種子都未必能收得回來,真真是虧大了!如今,他們所能指望的只有南邊的寧波府了,希望他們去年秋季種下的越冬小麥,能夠給大家提供一個比較滿意的收成吧,不然山東這邊就真的有些難過了。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已收攏在登萊開拓隊手裡的十八萬出頭的山東災民,加上登萊自身的百姓,依靠目前手頭的存糧(夏糧也收穫了一小部分)、外界輸入的穀物和肉魚,基本剛剛夠維持到明年夏糧收穫季節。至於說道了明年夏糧收穫時登萊地區有了多少災民,糧食能有幾分收穫,這個誰也無法保證。

  因此,打從今年(1665年)秋天一開始,登萊開拓隊隊長樑向儉就開始又一波的瘋狂的籌糧之旅:10月15日,陸軍上尉孫武帶著一個師的新軍在釜山港登陸,要求朝鮮王國本著「人道主義」的原則,繼續向登萊地區額外捐贈二十萬石的糧食,與此同時,他們還必須賒銷給東岸人約三十萬石的糧食(登萊開拓隊現在手頭也沒多少餘錢了)用於賑濟災民,至於什麼時候歸還,「再議」!

  朝鮮王國不過區區四百多萬人口,近些年來雖然糧食生產恢復較快,但也不是無限制的糧食提款機啊!再說了,其國內受外界商業需求的影響,目前投身在藥材種植、鐵礦開採與冶煉、木材採伐與加工行業上的人員也不少,再考慮到目前小冰河尾聲時期全球性的惡劣天氣,其境內糧食多多少少也有所減產,因此真的也無法一次性拿出太多的糧食給東岸人。

  前次他們已經被勒令捐贈了三十萬石稻米,這次居然又被勒索了二十萬石,而且還要被白拿走三十萬石(雖然東岸人說是借,但誰都明白有借無還),這怎麼得了!不過東國的黃衣大兵已經在釜山縣登陸,你若是不許了他們,搞不好他們就要來自取了,因此朝鮮君臣合計到最後,還是忍痛答應了這五十萬石稻米的糧食,兩班元老為此幾乎家家戶戶都被攤派了一定額度,也是夠悲催的。

  得到確切消息的東岸人也不再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相反樑向儉還派自己的祕書黃漢華去了一趟漢陽城,對朝鮮君臣很是撫慰了一番。因為他們也明白,前後兩次敲詐出來的八十萬石糧食,對朝鮮人來說已經算是某種極限,再多也不是榨不出來,但恐怕要出事,朝鮮境內原本就四處流竄的「明火賊」勢力要更加膨脹,這對東岸的利益也沒什麼好處,因此果斷適可而止,決定不再壓榨朝鮮了。

  從朝鮮這裡搜刮完畢後,東岸人稍稍有了些底氣。同時考慮到位了給未來多儲備一些糧食,樑向儉於前些日子又委派掌管情報及對外事務的郭普夏上尉,搭乘海軍的內河淺水炮艇去了一次江西,打算從順軍那裡摳一些糧食出來。

  11月12日,郭普夏上尉一行數十人在馬當鎮要塞登岸,與他們一起上岸的,還有儲量超過一百五十匹的各色馬匹。馬匹基本全是公的,而且都去過勢,不然的話脾氣將會極為暴躁,騷動不已,互相撕咬、蹶踢、嘶鳴更是家常便飯。這樣的情況,使得馬伕照料、安撫暴躁的馬匹成了一項危險的活計,受傷乃至死亡的情況屢見不鮮,因此在莫大帥當年制定的馬政計劃中(如今已經進行到了第二個為期十二年的馬政培育計劃),公馬去勢更是成了須嚴格執行的規定,因此這會被郭普夏等人帶到江西的所謂「黑水大馬」全都是去過勢的,這既是為了騎兵及馬伕好,也可以保護馬匹的基因資源不外流。

  這次接待東岸人的仍然是郭世安,當東岸人問起郭升去哪兒了時,這廝又支支吾吾不肯詳說,這令掌握了某些情報的郭普夏心裡起了些不妙的感覺,順軍這幫人不會又在惹什麼事了吧?唉,算了,先把目前換購糧食的事情搞定再說吧,山東那邊無數災民正嗷嗷待哺呢!其實想想也是作孽,旱災、蝗災一起爆發,地裡顆粒無收,看樣子無數百姓要為之餓死,這封建朝廷的救災能力真是弱到了極點啊,山東的百萬災民若想活下去,到頭來居然還得靠名聲壞到了極點的黃衣賊,想想都覺得諷刺。

  「這都是好馬啊!」郭世安一看東岸人上岸便躥了過去,隨手牽了幾匹毛色油光水滑的高頭大馬仔細觀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笑得直合不攏嘴,良久後才聽他繼續說道:「肩高、體寬,重量看樣子怕是有八百斤以上吧。天爺,俺們中營馬隊裡最駿的馬兒體重也不過六百多斤,肩高也差了老鼻子了,真真是沒法比。」

  「這都是表面的,老郭。」郭普夏上前一步,指了指那些正被一一收攏到岸上來的大馬,用一副極為自豪的口吻介紹道:「這些黑水大馬,都是這天下頂好的戰馬材料,比起你們軍中的那些蒙古馬、矮馬,不但身形高大、體魄強健,而且紀律性好,不隨意嘶鳴,不在戰場上追逐母馬,一匹這樣的上等戰馬,收你們二十石稻穀已經是良心價了,真的。」

  其實,郭普夏這話雖然不無自誇的意味,但真要說起來,其實也沒誇張到哪裡去。順軍之前其實也是買過一小批黑水大馬的(和這一批一樣,都是馬政計劃的半成品、淘汰品,當然東岸騎兵聯隊現役的也是這些軍馬),不過數量較少,只能拿來給軍官或斥候使用,平日裡都擋寶貝疙瘩似的精心照料,生怕給累死病死。

  這些馬使用下來一段時日後,順軍上下是極為滿意、讚不絕口,覺得比自己軍中那些費盡心思搞來的蒙古馬、川馬不知道強了多少倍,而且便於管理,一個馬伕便可監管15-20匹軍馬,簡直是全方位的超越。因此,這次東岸人因為缺糧之事,跑到湖廣與順軍溝通,詢問是否可以用軍馬換糧食,順軍上下沒怎麼多考慮就同意了——順軍的老底子是陝西闖營,本就非常善於運用馬隊——最後經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之後,達成了二十石稻穀換一匹軍馬的協議。

  這個價格比起蒙古馬來幾乎貴了一倍還多,可誰讓其質量好呢,而且順軍本身也缺馬匹,若不是東岸人特別缺糧(遠東地面上的糧價此時其實也在上升),而且有那麼一絲扶助順軍的意思的話,他們絕對不可能以這個價格來拿下這批質地優良的戰馬,至少也得花上二十五石稻穀才有那麼點可能。

  這一批運過來的一百五十餘匹軍馬,其中戰馬約有上百匹的樣子,這部分郭升也不敢擅專,估計得送到長沙宮廷那邊,由李過統一分配。至於那剩下的五十匹軍用挽馬,得李過默許,他郭某人就可以留在江西了。反正理由也是十分充足的,除了他郭升所部外,其他各部都沒有一個成規模的炮隊編制,因此壓根不需要這些身形矯健、負重較強、速度較快的軍用挽馬了,畢竟運輸輜重、糧草這些輕負荷且不太注重時效性的工作,交由蒐羅來的驢騾牛什麼的就可以了嘛,至不濟也可以用那些川馬,雖然氣力小了些,將就湊合著用吧。

  「二十石稻穀換一匹馬值不值的問題,俺郭世安管不著,那是大帥該考慮的事情。俺老郭是粗人、武人,只要用足夠的戰馬補充馬隊,足夠的挽馬補充炮隊,就沒別的意見了。」郭世安一邊示意自己的親兵過來接收馬匹,一邊笑呵呵地說道:「聽說這次上頭下了大決心,要從你們這裡採買三千八百匹戰馬、六百匹挽馬,嘖嘖,真是好大的手筆啊。再算上採購的部分鞍具、馬刀、韁繩、馬嚼子、馬蹄鐵、騎矛什麼的(東岸人直接從戰備倉庫中取出售與順軍,由此可見為了籌集糧食也是夠拼的,連自己的戰爭儲備也不要了),十幾萬石糧食就這麼撒出去了。看似很多,不過啊,俺老郭覺得值,嘿嘿!」

  聽郭世安這麼說郭普夏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這一波大規模出售軍馬給順軍後,設立在濟州島、蝦夷地、庫頁島等地的軍馬場就剩不下太多馬匹了,其數量加起來大概也就大幾千匹的樣子吧,除留部分補充東岸軍隊自身的消耗外(東岸軍隊高度騾馬化,騎乘用馬、戰鬥用馬、挽馬數量都很大,甚至就連民政官員都大量騎馬),剩下的還要拿來執行第二期馬政十二年計劃,以期能夠培養出更加強力、遺傳性狀更加穩定的軍馬——當然適合各種地形、氣候的馬匹研究也是必可不少的——算來算去,能夠拿來出售的軍馬至多不超過兩千匹,而且看樣子買家也就廣東李成棟一家了。至於福建鄭氏、南明政權,他們不是不會買,但數量一定很少,且買來多半給將官使用,純是拿來裝逼的,發揮不了什麼實際效用。

  一百五十餘匹軍馬交割完畢後,郭世安很快命人拉來了大量的糧食,而且數量較為龐大,據說超過了兩萬石,足夠支付一千匹軍馬的費用了。之所以如此,主要也是應東岸人的請求,因為他們不想讓船艙空著回去,故一次性拉回了很多的糧食。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這些年來順軍在湖南、江西一帶的屯墾工作(裁撤了數量超過十萬的老弱軍人,學曹操故智,編為軍屯部隊)應是卓有成效的,糧食儲備應當不是太短缺,不然以他們掌握的區區三省之地,還在不斷打仗,不至於一下子如此爽快地拿出這麼多糧食。

  不過他們也不用擔心東岸人不履約支付後續的戰馬,與東岸合作這麼多年了,「黃衣賊」的信譽一貫是極為良好的,這一點他們還是很放心的。更何況,在如今的局勢下,他們要仰仗東岸的地方還是很多的呢。

  下午兩點鐘,閔鴻貴、胡馳這兩個在江西投誠東岸的本地幹部跑來向郭普夏報告,所有糧食都已妥善分置到船隊中的各艘船上,郭普夏聞訊後立刻下令拔錨起航,朝下游行去。他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了,船上這麼多救命的糧食,他感覺非常燙手,還是早點送去山東交給樑總司令為妙。

  而在船隊行駛到江中心後,閔鴻貴這廝也悄悄向郭普夏報告,說他隱約打聽到,贛州的王得仁似乎得了重病快死了,他的幾個兒子如今反目成仇,正在激烈爭奪著王雜毛身後的大位。據說江西的郭升郭大帥也在李過的授意下,捲入到了這場奪位陰謀之中,他們在王雜毛的二兒子身上下了重注,打算助其上位,然後趁機將贛南部分府縣策反到大順治下。

  郭普夏聽到這個消息也是有些驚訝,同時也有些害怕。因為以贛州為核心的贛南地區,無論對江西還是廣東方面來說,都是極端重要的,稱之為鎖鑰之地也毫不誇張。君不見歷史上李成棟反正後進攻江西,不就是折戟在贛州城下麼,因此贛南地區對郭升及李成棟雙方來說,都是極其敏感、必欲得之而後快的戰略要地。

  之前王得仁這個出身流賊的傢伙佔據著贛南,大順方面也一直在拉攏他,只不過他腦袋靈醒,始終沒有答應,在雙方之間左右逢源,撈取著好處。不過在他死後,他的幾個兒子可沒這種顏色與本事,為了大位鬧將了起來,這便給了外人以極好的插手機會,而順軍方面果然也立刻行動了起來,往裡面下了重注。而這次一旦順軍投機成功,贛南倒向大順,那麼勢必引起南明與大順之間的全面衝突,且很難再也什麼調和餘地。

  這李過、郭升都在想些什麼呢?郭普夏有些惱火,如今清廷雖然受災嚴重,看起來短時間內不會大舉南侵了,可你大順也不能這麼作死啊,你們想滅掉南明整合南方勢力的願望就這麼強烈麼?

  想到這裡,郭普夏決定不管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如何,都打算回去後第一時間彙報給樑向儉,同時抄送南方開拓隊的江志清隊長一份,讓他們密切注意南方局勢的任何微小變化。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二章 山東大旱(七)

  1665年11月15日,凌晨。

  常春面色憂愁地站在「猴麵包樹」號笛型運輸船的甲板上,透過重重夜幕使勁看向前方,只可惜什麼也看不到,這令他有些躊躇,不知道該不該下達下一步的指令。

  「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動手吧!」穿著一身皮甲的華本德悄悄摸了過來,說道。

  他腰間掛著兩把1633型燧發手槍,背上還揹著一張弓,手裡拎著一把長刀,滿臉猙獰,看起來就是一副要殺人越貨的樣子。若是多年前崇明縣的清軍同袍見到他如今這副尊榮的話,一定嚇得認不出來,無他,差別太大了!看來,這幾年在蝦夷地島上的四處征伐,已使得這個天助軍統領進步神速,如今身上隱隱帶著一股精悍氣息了。

  「那就行動吧,老華你擔任前敵總指揮,我居中調度。」事到臨頭,天佑軍統領常春也不再磨磨蹭蹭了,深吸一口氣後,斷然下令道。

  而隨著他的命令,總數超過五百人的漢子在夜色中紛紛下船,落到了正在海面上輕微搖晃著的小艇上,然後在軍官的帶領下,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向岸上劃去。他們這五百人來源複雜,其中超過一半是天佑軍、天助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剩下的一半來自蝦夷地島的阿依努土著、東北諸藩招募的浪人、朝鮮降兵乃至鬆前藩的少許武士。

  值得一提的是,鬆前藩在被魏博秋滲透十多年後,目前幾乎已經成了篩子一樣,藩內的許多商人、武士、家老成了東岸日本公司的利益代言人,新登位的藩主鬆前矩廣在某種程度上都要受魏博秋的影響,不得隨意行事。因此,這會常春、華本德二人的部伍裡出現些許來自鬆前藩的武士什麼的,也就一點不奇怪了。

  今晚的天氣看起來不怎麼樣,濃密的烏雲遮蔽了夜空,曠野裡雖然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黑黢黢的卻也不是什麼假話。數百人在海灘上手忙腳亂地登了陸,武器、盔甲碰得叮噹做響,這時候若有一支以逸待勞的部伍在岸邊對他們施以雷霆一擊的話,應當能夠收到奇效,只可惜沒有!早就帶了十多個浪人上岸接應的橋口彌二很是興奮地奔了過來,告訴華本德中尉一切無礙,敵人尚在沉睡之中。

  華本德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召來了剛剛整頓部伍完畢的各隊頭領,讓其按事先計劃行事,襲擊各個目標,重點不是殺傷人命,而是奪取錢財、牲畜和糧食,以震懾下膽大包天的高知藩上下——數月前,祕密與東岸日本公司進行走私貿易的高知藩,竟然私下吞了一大筆貨物而拒絕付錢,這讓魏博秋極是惱火。因此,在隱忍數月令其稍稍放鬆警惕後,魏博秋在本月初下令常春、華本德二人率多艘運輸船及五百軍士,祕密前往高知藩近海,進行登陸破襲戰,以讓他們長長記性,知道什麼人的貨可以吞而什麼人的貨不可以吞!

  幾個月的平安無事真的讓高知藩上下放鬆了警惕,又或許是這兒是相對偏遠的農村、守禦薄弱,當然更大的原因可能是高知藩這種外樣大名的實力本就有限,因此分成數隊的東岸軍隊很快便殺入了這些村落,戰鬥順利得一塌糊塗。

  擎著一張長弓的華本德略有些焦急地在碼頭上走來走去,周圍不時有士兵過來通報各個消息,多是某隊擊破某村,擊殺武士一人、掠奪錢糧若干的消息,這令他稍稍有些放心。不過,不能親自到一線廝殺卻也令他頗有些遺憾,而且站在他身後充作預備隊的那些阿依努人、日本浪人們也是持同樣的看法。這些傢伙,基本都沒有任何節操觀念,尤其是那些浪人們,平日裡生活困苦,連藩中商人都敢劫殺,更別提這會讓他們攻打別的藩了,只要有錢拿,一切都是小意思!

  凌晨三四點鐘的樣子,廝殺聲漸漸弱了下來——其實廝殺聲原本也沒多強,因為敵人的抵抗力量實在是太弱了,華本德甚至覺得出動五百人可能有些小題大做了吧——而且一些戰鬥力較弱的輜重兵已經押著不少戰利品開始向碼頭邊撤退了。看得出來,他們一時沒有足夠的交通工具運輸戰利品,因此押了許多高知藩的「本百姓」、「水吞」、「小前」幫忙搬運物資,一時場面搞得有些亂。

  華本德皺了皺眉,生怕這些日本農奴中藏著什麼在鄉武士之類的傢伙暴起傷人,製造混亂,因此立刻從預備隊衝抽調了八十名精於近身搏殺的士卒,讓其上前維持秩序,並給予了全權,不從者一概格殺勿論!此外,他也讓自己的副手帶著一百名經年訓練的火槍手前出到路口,以防突然從什麼地方冒出一支援軍過來。在外行軍打仗,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不然陰溝翻船亦是尋常之事。

  佈置完這些後,華本德立即下令幾條船隻的水手們過來搬取物資,不得拖延。物資除少許金銀、布帛外,基本都是糧食,這大概和日本此時的經濟結構有關,即日本是一個個分割得非常厲害的、支離破碎的市場,小農經濟的成分極大,這從後世日本人的著作中就能看出。荻生徂徠曾在《政談》中說道:「過去,各地除特殊情況用錢之外,買東西都不用錢,而用米麥……」,因此,這會東岸人衝進日本鄉下農村打殺一通,結果發現除了大量糧食外,他們什麼也沒得到,這蛋疼的程度就別提了。

  不過好在如今山東爆發了史無前例的旱災和蝗災,對糧食極度缺乏,因此這會在日本鄉下繳獲了大批糧食反倒成了好事,畢竟這可是能夠直接拿來救命的,金銀銅錢可沒法拿來吃!現在唯一的問題,大概就是如何儘快將這些糧食運到正碇泊在海上的大船上了,要知道,這可是在日本,剛才也不知道有沒有走脫什麼人去通風報信,在岸上多逗留一會就要冒著被人咬住的巨大風險。

  而且,這次繳獲的糧食也稍稍多了一些,因為高知藩的藩主山內忠豐前陣子剛剛下令,在正常年貢以外,又以「口米」、「欠米」的名目徵收了許多貢賦,幾乎達到了正常年貢的兩成。此外,這個橫徵暴斂的傢伙還對境內靠海、河、山、草場的地方增收「小物成」(也稱小年貢),而且還提前徵收了兩年的份額,也不知道這廝想幹什麼,因此一下子讓東岸人逮著了大批糧食,省去了四處蒐羅的力氣。如今,他們所需要做的,大概就是竭盡全力儘快運輸罷了,因為天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不長眼的人過來「打擾」他們。

  糧食物資的轉運工作就在這樣一種緊張急促的氣氛下,迅速展開了。而為了加快轉運速度,經華本德批准,橋口彌二帶著一幫浪人們上前招募了一些貧苦日本農民幫忙,並許諾事成後可以發給他們一些錢糧作為報酬,這很是吸引了一些生活境況極為惡劣的「草分」(墾荒地者)、「無高」(無地的貧、僱、佃農,包括水吞、小前等)、「庭子」(奴僕所生子,可買賣)前來幫忙。

  另外還有相當數量的「穢多」、「非人」(歷史上因犯罪、被貶黜等原因遺留下來的最下等世襲身份,屬賤民階層),這些人的積極性甚至比前面那些貧苦農奴還要高,興高采烈地幫東岸人運起了糧食,其中有些人甚至還詢問能否隨東岸大船一起離開,因為他們在日本如今的社會體系下真的是生不如死。

  緊張的糧食轉運工作一直持續到了中午時分才剛剛宣告結束,神奇的是,東岸人僅僅遇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日本軍隊,並輕鬆地將其擊潰,此外便無任何阻礙了,使得大量的糧食安然轉運到了幾艘大船上。

  而為什麼說這支日本軍隊奇怪呢,因為其人數只有區區百來人,不過武士的比例極高,竟有二十人之多,看樣子是打算跑來這裡臨時召集民兵作戰的。只可惜,他們遇到的是全副武裝的東岸大軍,在火槍手一陣密集攢射後,由兩百多名浪人武士、阿依努野蠻人和天佑、天助二軍兵士組成的隊伍一陣衝鋒便擊潰了這支小小的日本援軍,擊斃其首領、藩吏佐佐木右衛門,生俘包括在鄉武士有馬忠信在內的二十餘人。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被俘的在鄉武士有馬忠信害怕被殺,因此通過來自鹿兒島藩的浪人橋口彌二不斷告饒,言下不斷鼓吹自己知曉高知藩內情,如果能夠僥倖不死的話,他願意幫忙聯絡一些「牢人」(即失去領主的陪臣武士,德川幕府這些年不斷整飭各藩紀律,判處「改易」、「減封」、沒收俸祿的加起來超過了80萬石,無疑製造了大量的浪人,一度成了日本嚴重的社會問題)、「遊俠」(旗本奴、町奴),共同起來反對本藩大名,幫助東岸人撈取好處——按照他說的,反正這些浪人們平日裡也無所事事、衣食無著,三天兩頭便要鬧事,各藩大名對此是頭痛不已,鎮壓都鎮壓不過來,如果東岸人派出精銳武士突襲,再由他們裡應外合的話,即便攻破藩內的一些城町也不無可能啊,那樣撈得可就多多了。

  華本德在略略思索後覺得可以搞一把,因此他立刻帶橋口彌二、有馬忠信二人上了大船,與常春密議,結果常春迫於糧食缺乏的現實壓力,也同意了他們的行為,只不過要求他們不要擴大打擊範圍,最好還是在四國島一帶活動,免得招來幕府的龐大壓力,那樣鹿兒島方面可就未必敢與東岸做這走私貿易了。

  於是乎,在有了帶路黨指引的情況下,接下來的半個多月內,東岸人便駕著這幾艘大船,在高知藩沿海各處不斷登陸襲擊,讓山內忠豐疲於奔命卻又無可奈何。而且,更令山內藩主感到恐懼的是,藩內的浪人似是都得到了什麼消息,要麼一個個往海邊湧加入東岸人的行列,要麼就是四處鬧事、搶劫、殺人,讓掌管地方司法的郡奉行、町奉行們苦不堪言。甚至於,在很多地方,負責地方治安及司法審判的大目付、目付什麼的官員武士,都讓鬧事的浪人們一刀兩斷,地方局勢一度極為糜爛。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高知藩混亂到什麼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而這無疑也方便了東岸人上岸劫掠的行動。截止十二月中旬,他們已經在高知藩及鄰近的宇和島藩、德島藩一通肆虐,繳獲了大量戰利品,合計金銀銅超過六萬元、糧食破四萬石,另外還有一些布帛絲麻什麼的雜七雜八的商品不好估價,最後都作為賞賜送給了跟隨他們鬧事的日本浪人們。

  對了,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在這長達一個多月的沿海登陸破襲戰中,東岸人也不是沒有損失。至少,他們各被高知藩、德島藩的主力部隊咬住過一次,加起來損失就超過了四百人。不過,得益於大量浪人、貧民甚至賤民等炮灰的補充,他們的人數不但沒有減少,甚至還越打越多。當十二月中旬結束此次行動時,天佑、天助二軍的總兵力已由最初的五百餘人擴充到了近千人,如果不是成分複雜、語言不通、彼此不信任、配合不默契的話,單就憑這千把人的亡命之徒,以及他們佔據的戰略主動權,高知藩還真不好對付呢,畢竟,你總不能處處設置大量兵力防守吧,你有幾個兵可以供你如此揮霍?

  1665年12月17日,幾艘船隻滿載貨物與人員,離開了四國島附近,順著洋流朝蝦夷地島而去。此去,常春、華本德二人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畢竟,這回他們算是把事情搞大了,不知道上頭會怎麼懲罰他們。不過,從日本拉回了大量的戰利品——尤其是那四萬多石糧食——大概能令上頭減輕一些對他們的處罰吧,畢竟現在正是極度缺糧的時候嘛。而且,他們通過此次試探性的動作,知道了如今日本東南沿海諸藩的內情,以後萬一沒糧食賑濟災民的時候,動員人手前來這裡搶糧似乎也是一條路子嘛,只不過上頭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大概不會採納就是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三章 山東大旱(八)

  「最近清軍有沒有什麼動作?」參加慈溪縣新城落成儀式的南方開拓隊隊長、南方保安司令江志清中校,朝海軍上尉劉伏波問道。

  劉伏波上尉最近在忙著調回國內呢,蓋因在遠東地區,海軍真的沒有什麼用武之地,這建功立業的機會自然就極少了。而且,他所在這個什麼黑水臨時特遣艦隊的定位也很模糊,因為既不屬於三大艦隊中的任何一支,本土的海軍部也不怎麼管,只負責發送工資和部分補給品,其他人員的考核、升遷工作搞得很差,以至於很多有上進心的年輕軍官都不得不四處想辦法,想調回本土任職,誰也不想在黑水臨時特遣艦隊這潭死水內混日子了,劉伏波上尉也是打得這個主意。

  畢竟,年紀不過三十出頭的他,已經爬到了上尉的高位上,下面要想繼續進步,必須要擔當一艘主力戰艦(比如「八月十日」級)的艦長之職,不然是很難出任分艦隊司令乃至主力艦隊司令的職務的,因此他急著回國發展。此外,他更是聽說本土打算裁撤掉黑水臨時特遣艦隊這個編制,至於其名下的艦隻(其實也沒幾艘了)如何歸併,目前還沒個明確的說法,但至少這個傳言讓很多人覺得這個臨時艦隊是個坑,想要爬出去另謀高就。

  不過,在正式調離之前,劉伏波上尉仍是該艦隊的一員,而且是明文規定的專門配合南方開拓隊的海軍軍官,因此他基本上大部分時候都活躍在東海及長江一線。這次跟隨江志清來慈溪縣檢查新築的城池,他也一併跟了過來,並督促海軍艦船從近海運一批物資過來(因為慈溪蛋疼的交通條件,只能趁漲潮時分用小船駁運了)。

  「沒什麼動靜,一切如常。」劉伏波上尉立刻回答道:「鄰近的紹興、杭州那邊的清軍也沒有任何動靜,勒克德渾過世後,目前杭州大營那裡是勒爾錦掌軍。其人麾下八萬餘清軍仍舊日常操練不輟,除一小部分前陣子疑似西調前往江西邊境外,其他都駐守在杭州大營左近,看樣子是防備著我們的。」

  「西調江西邊境的人馬是怎麼回事,有多少?誰領軍?」江志清立刻敏銳地問道。

  「不知。」劉伏波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說道:「憲兵郭上尉那邊也沒什麼頭緒,而且各個消息自相矛盾,目前能夠確認的,大概就是西調的清軍以綠營為主,數量應該不超過萬人,有可能是為了策應湖北的清軍主力南下用的。只不過如今清軍的南征眼看著已成泡影,這支策應部隊大概也沒什麼作用了吧,就是如今不知道去哪了。我們對隔壁清軍的情報滲透能力,還是太弱了一些。」

  「這次清軍不打,是因為境內山東、山西、河南、江南省北部都出現了較為嚴重的旱災,其他地方還好說,災害頂多是某些府縣,還可以賑濟,但山東是全省受災,救都救不大起。因此,他們放棄此次籌劃已久的南征行動,鎮之以靜,其實是明智的選擇。」江志清望著正在城頭放著鞭炮的眾人,面色凝重地說道:「但旱災可以持續半年、一年,它能持續兩年、三年乃至更久嗎?如果不能的話,那麼休養生息個兩年後,清軍仍舊會大舉南下,屆時大順、南明仍將面臨重大的生死存亡的威脅,更別提他們目前還在熱衷於內部廝殺、爭鬥了,真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讓人失望!」

  頂頭上司江志清這麼說,劉伏波上尉也只能附和稱是。事實上他也對順軍方面有些不滿,因為這幫人老是打著擴充地盤、人口的主意,頻頻蠶食南明朝廷治下的府縣,拉攏早些年投向南明的一些所謂「流賊出身」的營頭,想要有一番振作的目的非常明顯。這一點,自然是不會討東岸人的歡喜的了。

  慈溪縣的舊城牆早些年因為戰火的緣故損毀頗多,修修補補之下仍不是很得力。這幾年來東岸人趁著和平的有利時機,花大力氣動員了全縣丁壯改造、休整破損的城牆,數年時間後,整飭一新的城牆終於完工,城頭上也安放好了二十多門重炮,使得這個地處一線的小城,自此有了一定的防護能力。

  駐防在慈溪縣的是浙江新建陸軍第三師孫守正部,該師共有額兵三千五百人,常年駐守在慈溪縣境內,與當地維穩會士紳們訓練的少許民團一起,對抗著來自對面觀海衛的一支清軍綠營——一年到頭下來大的陣仗沒有,但小規模的挑釁、偷襲、廝殺卻沒怎麼間斷,看起來似乎是雙方之間玩的一種「遊戲」了,不過自從實質上議和以來,這種小規模的襲殺(比如襲擊你方砍柴的樵夫等等)就銷聲匿跡了,雙方正式進入了和平年代。

  慈溪縣如今只有八九萬人口的樣子,在寧波東岸控制區內只能排在後面,其原因不外乎這裡地處前線,且早期在清國與東岸之間反覆易手的緣故。不過在議和前兩三年開始,隨著戰火的逐漸平息,慈溪縣的經濟與人口開始了緩慢復甦,如今,其境內鹽、茶、絲、棉、麻的產能都已經相當不小,為南方開拓隊、臺灣銀行貢獻了極大的利潤。

  不過,在去年的那次毀桑改糧風波中,慈溪縣一樣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大量桑田、棉田被改種了越冬小麥,而且據說明年開春後一些茶園也要被毀掉,改種短生長期的土豆、紅薯,至不濟也要種些豆子之類的,以盡一切可能增加糧食儲備,為山東的災荒持續做好準備,由此也可見在遠東三大藩鎮最高指揮官的心目中,錢和人究竟哪個更重要。

  而這樣生硬的行政指令,自然會引得地方上很多人的不滿,其中不乏加入維穩會的士紳豪商們。尤其是在慈溪縣這樣的地方,絲茶棉業復甦的時光並不太長,很多人還沒有來得及嚐到多久利潤的甜頭,結果卻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這心裡的滋味只能說是百味雜陳。這不,有一些性烈的士紳或許覺得如今東岸人在地方統治上有求於他們,因此聯合起來拒不執行毀桑改糧的行動,因此很快被新軍第三師的官兵打上門去,弄出了一些黑材料,直接給整進了大牢,然後是審判、罰款、流放一連串的司法程序,直接把那些心裡還有些小九九的人給嚇得不行,不得不服從上面的命令。

  當然了,毀桑改糧行動也並不是要求所有良田都得種上糧食,不過寧波府八縣棉桑田產量大幅度下降(甚至有可能不足以支付規定售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份額,只能想辦法從廣東補齊了)卻是不爭的事實,畢竟山東那邊有無數的災民急需糧食賑濟嘛。遠東三個開拓隊的最主要任務,始終就不是什麼貿易、賺錢,而是蒐羅人口,在這一點上,寧波府的士紳們與東岸方面,大概是有著根本性的矛盾的。而且,這種矛盾,短期內你還壓根看不懂化解的任何可能性,你的訴求,人家不關心,甚至連臺灣銀行的股權都不讓你入,讓你掙了錢都沒處花;但人家的意見,你卻必須聽取,且不得不遵從,否則就要大禍臨頭。而這一點,似乎也是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寧波士紳子弟移民東岸本土的原因所在吧,在寧波這個小池塘子裡,做任何事情都掣肘頗大,還不如移民去南美先混個東岸國民身份再說,那樣辦事的阻力可就要小了許多。

  城牆外面不遠處就是大片的麥田,這都是前陣子秋天時播種下的越冬小麥。東岸上下對此都極為關注,因為這些糧食很可能就是明年山東災民們救命的口糧啊!天知道災害還會持續多久,又天知道還會有多少西四府的災民湧入登萊地區!

  江志清也看到了這些一望無際的麥田,作為第一代穿越者、執委會欽命的南方開拓隊隊長,江志清自然是時刻將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利益掛在第一位的,而大範圍的毀桑改糧行動也正是他下的命令,且抓捕、審判抗命的士紳一樣是他的意志。可以說,如果寧波府的士紳能畫小人詛咒的話,他常某人絕對排第一位啊。

  「小劉,我聽說對面的松江府這些年來的紡織業越來越衰敗,民間重新改種糧食的田地面積逐年上漲,那麼當地的糧食應該有些富餘,我們能不能想想辦法呢?其實不光松江府了,紹興、杭州諸府也一樣可以考慮嘛,這些地方都是著名的魚米之鄉,也沒遭什麼災,想來是不太缺糧的。而去年這三地走私到寧波府的糧食才不過區區五六千噸,還不知道是哪裡弄來的,這潛力,還大有挖掘之處嘛。」江志清突然說道。

  其實,松江、蘇州、杭州等江南地區,從明末開始就是重要的紡織業產區,大量農田被用來種植桑、麻、棉等經濟作物,以至於江南地區按律需要上繳的皇糧都得從湖廣地區調運。當然這不是說江南不產糧,事實上江南百姓日常食用的糧食仍然是靠自產,只不過需要繳稅的部分從外界進口罷了,君不見明末蘇州府某錢姓超級大地主,名下土地年入97萬石各色糧谷麼?不過,在滿清入主並執行禁海鎖國令後,江南紡織業的外銷渠道被掐斷,而內需市場不但沒能適時填補空白,反而有所下降,這自然使得種植此類經濟作物不再十分有利可圖,很多人被迫又轉回了種植糧食,也是無奈。

  不過,江南地區經濟作物種植面積的減少、糧食種植面積的擴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盤踞在寧波府的東岸人卻是極為有利的。因為這意味著寧波府周邊的清國諸府境內有了一定的糧食剩餘,可以通過種種隱祕的走私渠道出口到寧波府,畢竟寧波的糧價高嘛。這種糧食的走私行為在十年前可能還不太顯然,因為壓根不成規模,不過在最近幾年來,規模卻越來越大,貿易額也漸漸攀升到了數十萬兩銀子的程度,為此清國松江、杭州、紹興諸府不知道多少官員被拖下水。而東岸方面對此也持默許態度,並不徵收進口關稅,反而還提供種種便利,鼓勵清國境內的糧食走私到寧波來。

  因此,江志清剛才這話,其實是意有所指的,即他希望清國方面更多地走私一些糧食到寧波府境內,為此哪怕給予他們一個較高的對價也在所不惜。寧波府手頭目前還有一些銀錢,臺灣銀行也能提供一大筆款子,至不濟還能想辦法在全府八縣的士紳中進行攤派募捐,總之籌錢應該不算太困難,困難的是如何把這些銀錢變成可以救命的糧食,這就需要行走在兩國之間的商人們想辦法了——困難肯定是不小的,因為如今清國政府肯定也在想辦法從江南抽調糧食到北方賑災,想要在去年的基礎上再多走私十幾萬石的糧食到寧波,這難度確實很高,即便那些清國走私商們樂意,但架不住官員們不配合啊,所以一切還要看事態發展,江志清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讓海軍方面幫著想想辦法,必要時刻哪怕出動軍艦掩護走私商人也在所不惜,畢竟一切以賑災為要嘛!

  劉伏波聞言也默默點了點頭,然後斟酌著語句說道:「江隊長,我明白了!這事我們海軍會盡力的,只要清國那邊我們的合作伙伴不掉鏈子,我就敢保證,今年至少從清國方面走私個15-20萬石的糧食到寧波來,以全力支持山東那邊的賑災行動。」

  「這就好!這就好!」江志清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山東那邊的糧食困局,如此也能稍稍有所緩解了,雖然緩解的程度多半很有限。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四章 山東大旱(九)

  1665年12月28日,平度州城。

  還有幾天多災多難的1665年就要過去了,坐鎮州衙的登萊開拓隊隊長樑向儉卻仍是愁眉不展的,這或許是因為近些日子來仍然有不少難民持續湧入萊州府東岸控制區的緣故吧。畢竟看到那些災民的慘狀,只要不是鐵石心腸,恐怕沒人會將他們冷冰冰地拒之門外,更何況這些年來東岸人一直很努力地在遠東蒐集人口,眼下有這麼多自動送上門來的災民,即便糧食多有不足,也應該盡力安置吧——這些災民中的很多人,在歷史上大概就輾轉死於反覆不斷的逃荒行動中了吧,不過在東岸人介入的這個位面,他們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一個更大的活命機會,即逃入東岸控制區尋求足以果腹的食物。

  說實話,目前在各地持續不斷的援助下,登萊各地府庫內的糧食其實還算是相對充足的,但問題是這場災害誰也不能保證會持續到什麼時候,而且更是無人敢保證後續湧來的難民數量不會再大幅度增加。那麼這樣一來,現在掌握在手頭的糧食可就得省著點用了!

  「主要熬到明年夏糧收穫,寧波府那邊的糧食缺口堵上,能夠接濟一些存糧到這邊,就是勝利!就會有更多的人能夠活下來!」樑向儉擱下了手裡的菸斗,接過勤務兵遞過來的早餐,默默想道。

  因為缺糧的緣故,樑向儉的早餐水平也被他下降了不少,目前只有一碗燕麥粥、兩個雞蛋、兩根油條和一杯牛奶罷了,不過比起外界飢寒交迫的山東災民,這條件卻仍是好到了天上,這就是大人物的特殊待遇了。

  依照慣例,在樑向儉吃早餐期間,他的祕書黃漢華拿著一堆文件資料過來,向他輕聲彙報起了登萊開拓隊的各項事務。

  「昨天,有一營清軍從昌邑縣趕至,被騎兵聯隊第三中隊的官兵們攔截,與清軍指揮官交涉得知,他們是奉命前來接管平度州的。對方隨軍的新任知州更是指責我方『言而無信』,擅自破壞停火協議,侵佔清國土地,並要求我方立刻歸還平度州城,且保證以後不再進犯。騎兵聯隊的官兵們以未接到命令為由阻止清軍繼續前進,清軍的綠營管帶懾於我軍軍威,又退回了他們的控制區,我認為,這很可能是清國方面的一次試探。」黃漢華按照文件緊急程度,開始向樑向儉進行著彙報。

  「不用過多理會他們。」樑向儉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說道:「如今我主力部隊均已次第開進萊州府,清國境內又發生瞭如此嚴重的自然災害,聽說山東、河南、河北各省府庫存糧為之一空,甚至都不得不從江南調糧回救了,其焦頭爛額的程度應當比我們還嚴重,如果還有餘力揮軍東進攻打我軍,那才是真的出鬼了!」

  其實樑向儉這點說得沒錯,雖然託了前十多年風調雨順(也只是相對而言)的福,清廷在北方的生產秩序獲得了極大的恢復,尤其是山西、河南、山東等地,人口迅速增加,糧食產量節節攀升,這一度給了清廷大舉南侵的底氣。只不過,一場突然起來的旱災大亂了清廷的陣腳,山東全境遭災,河北、河南、山西也各有部分府縣遭災,這極大地消耗了滿清的積儲與國力,再加上他們也沒有那種因糧於敵、就食於外的決心,因此暫緩南征,先料理內政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短時間內應該不至於對外發動戰爭。

  而黃漢華剛才彙報的有關清軍綠營往平度州進發的事情,樑向儉判斷,這應該是對前陣子東岸人佔據平度州收攏災民之舉的迴應,而且以試探性的成分居多。不然,你以為他們就派出了一營人馬(規模在數百人的樣子)過來接管平度州,吃飽了撐著麼?因此,樑向儉一聽之後就沒怎麼在意,只是叮囑騎兵聯隊做好偵查而已。

  「司令,按照您的指示,每十天統計一次新增移民數字,最近一個週期的數字已經出來了,比十天前的數字足足增長五千多人,今天收攏的災民總數已經突破了二十一萬。而且,最近一段時間增速大大上漲,我們都有些奇怪,是不是清廷那邊放鬆了對邊境的管制,導致大量災民從陸路湧了過來?」黃漢華拿著一份文件,輕蹙著眉頭,朝樑向儉彙報道。

  「最近這災民人數的增速是有些快啊,也是奇了怪了,清國的府縣官員們難道都不管了麼,放了這麼多百姓到我們這邊來!」樑向儉一邊喝著香噴噴的燕麥粥,一邊思索著說道:「這到底是那邊清國官員們良心發現,覺得自己養不活太多災民,於是放到我們這邊來讓我們賑濟,還是他們覺得塞一堆苦哈哈的難民過來能夠打亂我們的陣腳,又或者兼而有之?」

  樑向儉之所以說這話,其實也是意有所指的,即他懷疑清軍是不是故意放許多難民來到東岸控制區,消耗東岸人的糧食及物資儲備,讓東岸人自顧不暇,好讓他們沒空打別的主意。說到底,在遭瞭如此大災的情況下,如今的清廷內心其實也是很虛的,他們雖然已經暫停了南征的行動,但依然害怕近在咫尺的東岸人趁火打劫,從山東出兵攻打目前有些混亂的江北、山東、河北諸地,因此在確定自己無力賑濟的情況下,睜眼閉眼地放了許多西四府的百姓去東岸控制區逃荒,也是一個能夠有效削弱東岸人實力的妙招。因為他們一早就發現了,這黃衣賊倒從來不怎麼虧待百姓,對於數量可能超過二十萬的山東災民,他們還是會拿出大筆物資賑濟的,這樣一來,他們也就無暇趁火打劫進攻清國了——當然以上也都是樑向儉等人的猜測,做不得準,至於真是情況如何,還是得問問清廷的官員了。

  「或許這些因素都有吧。」黃漢華猜測著說道,「前陣子因為籌備南征,清軍抽調了很多人手南下進駐江北,山東空虛,加之大災爆發,他們擔心我們攻過去,也很正常,只不過我們沒他們下限那麼低而已,他們是白擔心了。不過,司令,您這次進佔平度州,可能小小地刺激了他們一把,讓他們覺得情況有些不妙。我建議,下一步乾脆把膠州城也佔下來得了,徹底拔掉這個楔入我們防線的釘子,這樣也有利於萊州防線的整體佈局。」

  「嗯,膠州的事情我後面就會安排下去,不佔白不佔,佔了再說,諒清廷這會也沒法拿我們怎麼著。至於本土那邊可能會有的責難,唉,我會寫信好好解釋,扛下來的,不是什麼特別大的麻煩。」樑向儉伸手拿了水煮雞蛋,一邊剝殼一邊說道。

  「第三條是有關東岸日本公司的,據前往那邊運小麥的『尼布楚』號武裝運輸艦反饋得知,魏博秋魏主任已出動包括『猴麵包樹』笛型運輸船在內的七艘艦船,駛往日本四國島海域,據說要懲罰吞沒公司貨物的土佐藩上下,並調用了駐守蝦夷地島的天佑、天助軍250名士兵。關於這些,魏主任也已具文上報,文件今天早上剛剛從膠州那邊送來。魏主任在報告中宣稱,此舉不會引起幕府的極大敵意,頂多視為一般性的海盜襲擾,甚至會看做是外樣大名間的廝鬥,因此影響是可控的。最後,魏主任還指出,如果樑司令您願意的話,他可以督促東岸日本公司、東岸朝鮮公司出動精兵強將,在日本南部沿海近海襲擾戰,搶劫一些糧食送往山東,以解我們這邊的燃眉之急。」黃漢華又彙報道。

  魏博秋在前陣子的機構改革中,被任命為了總攬遠東三大藩鎮經濟事務的機構——遠東經濟貿易委員會——主任一職,就像樑向儉出任三大藩鎮名義上的最高軍事領導人一樣。魏博秋坐上了這個位置後,更是名正言順地經營起了東岸日本公司、東岸朝鮮公司兩大機構,將蝦夷地老巢經營得鐵桶一般,甚至還一度想把手伸到臺灣銀行那裡,只不過被樑向儉、江志清、廖逍遙三人聯合抵制了罷了。

  樑向儉更是隱約聽說,此處蝦夷地南端的日本鬆前藩,目前被魏博秋滲透得跟篩子一樣,藩內許多重臣目前都是由魏博秋介紹的浪人或武士擔當,新任藩主的權力極為有限,以至於三天兩頭就要前往江戶住一陣子,免得待在福山城裡受氣,由此可見魏氏集團的手段。

  這次魏博秋說要進攻土佐藩,懲罰那個利慾薰心的藩主,那必然要出動船隻和軍隊,而這從組織程序上來說也要知會一下樑向儉,因此這才有了這份通告。樑向儉對魏博秋攻打土佐藩沒什麼意見,只是有些擔心會不會影響東岸人在日本南方的走私貿易,而考慮到他們沒有進攻目前正和東岸走私搞得飛起的島津家的鹿兒島藩,那麼這事就算了吧,自己頂多在回函上批示一句小心從事罷了。

  不過,魏博秋這廝還真是瞭解我老樑,知道自己缺糧,就拿可以去日本沿海擄掠糧食來誘惑自己。不過,樑向儉也知道,魏博秋也就這麼一說罷了,真要讓他敞開了在日本沿海扮海盜廝鬧,他自己首先就不肯!無他,怕惹得德川幕府震怒,給島津家和伊達家施壓,讓目前非常紅火的走私貿易搞不下去,那樣受損的可是東岸日本公司,老魏這麼精明的人,應該不至於如此。因此,在日本沿海小規模搞搞確實有可能,但規模若想要多大,卻也不大可能,這一點,無論是老樑還是老魏,都是心知肚明的,姑且將其作為一個備用選項吧!

  「登州那邊傳來消息,災情嚴重,無力迴天!當年淮安府移民走後留下的大片集體農莊,如今住人倒是勉強,可種地卻沒什麼可能了,只能看明年這旱情、蝗情能不能減弱了,不然地裡還是沒什麼收成。」彙報到這一條時,黃漢華也是非常憂心,因此用了一種很沉重的語調。作為樑向儉的祕書,全程參與了登萊開拓隊絕大部分事務的他,可是非常明白如今明年夏糧一旦絕收,屆時登萊人民面臨的將是何等窘迫的局面,因為到了那時候需要養活的就不僅僅是二十萬災民了,還有六十萬登萊居民,這是何等龐大的數字!

  按如今這個災情走勢,誰也沒法保證明年是個什麼情況,因此,唯一保險的,就是從現在開始,即刻往外疏散民眾,即把大量人口運出飽受災害肆虐的山東半島,運到朝鮮、黑水、寧波乃至別的地方,總之先跳出山東這個大坑再說。因為這會在膠東種糧,估計連種子都收不回來,實在太坑,必須另想他法。

  至於說具體往哪裡疏散,樑向儉、黃漢華等人之前也略略商討過,大概就寧波、濟州島、釜山、元山、蝦夷地、庫頁島、阿穆爾河流域了。這些地方,之前都承擔過安置淮安府五十萬移民的重任,當時有一百多萬石清江浦漕糧打底(撤退時還順便收割了淮安府多個州縣地裡的稻子)的東岸人,在上述地點都花大力氣興建了很多集體農莊,用於安置待運移民。

  集體農莊內的移民,除少許晒鹽、修路、伐木、挖煤、燒磚外,大部分在種地、放牧,以保證有一定的產出可以養活自己,減輕糧食的消耗。畢竟,一百幾十萬石糧食看起來很多,但也經不起長期坐吃山空啊,因此在以上這些地方,很多土地其實都已被開發了出來,且面積還相當不小,故這次想要往外轉移移民,它們就是首選目的地了。

  「山東不用多指望了,按事先計劃分批移民吧,寧波那邊的集體農莊規模一般,首批往那邊運個四五萬人頂天了,多了不行。我記得之前你們已經緊急運了一萬多人了吧,現在沒船,等移民運輸季結束後,立刻開始大規模的移民運輸工作,爭取到了寧波那邊還趕得及搶種一季早稻。」樑向儉聽到這裡也放下了筷子,沒心思繼續吃了,思忖了半晌後,只聽他說道:「釜山、元山、濟州島三地的集體農莊面積不大,不過好在新軍第一師官兵及家屬撤走後,濟州府空出來不少地,這三處地方的空地加集體農莊,應該也能安置個四萬多人了。」

  「剩下的就是往蝦夷地、利尻島、奧尻島、庫頁島、阿穆爾河流域安置,其中庫頁島上的集體農莊和墾荒面積最大,且至今仍有部分淮安府待運移民生活在那裡,有人指導,災民安置起來也較快。嗯,蝦夷地島上的墾荒面積也相當不小了,老魏近些年有心了,另外廖逍遙去年在阿穆爾河一帶跑馬圈地,據說當地良田也很是眾多,只可惜固有人口太少,物資缺乏,一時間怕是安置不了太多人啊。算了,能塞幾個是幾個吧,管不了那麼多了。」樑向儉站起身來,面色凝重地說道:「上述這些地方,加起來差不多也能安置四五萬人的樣子了,再算上寧波、朝鮮那邊,我們在明年上半年,最少要搶運過去十三四萬人,並督促他們立刻開始農業生產。尤其是黑水、蝦夷地那邊,耕地面積極為廣闊、土壤非常肥沃,既沒旱災也沒蝗災,但氣候較為寒冷,作物生長期較短,只有短短五六個月罷了,只能種些玉米、土豆、燕麥或黑麥,因此一定要抓緊,千萬不能誤了農時,那樣可是會死人的!」

  「運走了這十多萬人,登萊這邊的壓力能稍稍減輕一些,下面再看情況發展吧。」樑向儉心裡很沒底氣地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五章 山東大旱(十)

  邵曙光剛從一場可怕的疾病中恢復過來。不知道哪裡的一隻蚊子叮了他一口,讓他「光榮地」染上了瘧疾,要不是屬下們趕緊找來醫生,從保險櫃內取出金雞納霜之後,他可能早就在無盡的打擺子中掛掉了——不過,在金雞納霜死亡率相當不低的當下,他邵某人能扛過來沒一命嗚呼,確實也是運氣不錯。

  在歷史上都極為著名的臺灣瘧疾,這次終於讓邵曙光嚐到了滋味,給了他一次刻骨銘心的經歷。相信經此事之後,他心裡殘存的那麼一點開發臺灣的心思,也徹底消弭於無形了吧。

  邵曙光痊癒後,韓金、韓銀、韓錢、橋口順之助等心腹手下(韓庫、山下勇馬二人滯留廟街縣未歸)紛紛跑來熱蘭遮港的臺灣銀行分部內問候,順便表表忠心,並表示接下來一段時間肯定把工作做好,絕對不讓邵副總擔心云云。

  「今明兩年就不要分紅了,後年分不分紅也看情況再說。這事我會扛下的,畢竟本行的前兩大股東也是這個意思,其他小股東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我們要把資金儘量抽出來採購糧食,荷蘭東印度公司是公關重點,他們在暹羅、緬甸、東印度群島一帶關係網很深,能以比我們便宜得多的價格、快得多的速度採購到數量更多的糧食,所以能找他們就找他們,實在不行再自己找渠道採購,明白了麼?」靠在床頭的邵曙光臉色有些蒼白地說道。

  話說邵曙光本人也是臺灣銀行的股東,這家大型辛迪加殖民企業歷經多次股權調整後,目前邵曙光本人持股比例在7.5%的樣子,其父邵樹德持股5%,兄長邵耀光持股2.5%,邵家父子三人把持了臺灣銀行總計15%的股份,已經相當不錯了。真要嚴格算起來,大概是臺灣銀行董事會內除本土財政部、遠東三大藩鎮以外的第三股勢力了,且實際掌握著公司的日常經營,因此邵曙光這會說兩三年內不分紅了,那基本就是確定的事情。

  「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彼特.範胡恩先生表示願意向我方出口足夠的糧食,但前提是我們的船隻到馬魯古群島或馬六甲城運輸,他們沒有足夠的大船將所有糧食運至臺灣或寧波。」目前已經專職管理南洋糧食採購事務的韓金小心翼翼地彙報道:「今年由於業務關係,他們從東印度群島出發駛往臺灣的船隻總運輸噸位只有4920拉斯特,從暹羅駛往臺灣的船隻有1140拉斯特,從東京(越南)駛往寧波的商船則只有320拉斯特,缺口相當大。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派遣大量船隻——最好是蒸汽機帆船——前往南洋,否則即便荷蘭人願意賣,他們也無法將這些糧食送到我們手裡的。」

  「荷蘭人在南洋不是號稱有數千艘船嗎?怎麼能遠航的大船才這麼點!」邵曙光絲毫不意外聽到屬下彙報荷蘭人運力不足的消息,因為他已經知道這會英國、荷蘭兩家東印度公司在南洋互相掐架了,大量船隻被抽調(即便不打仗也可能需要執行封鎖、警戒任務),因此荷蘭佬這會只有區區6000多拉斯特的運力運輸糧食到臺灣、寧波交貨,確實也很正常。

  「船隻不夠的話,就只能指望4月份移民運輸季結束後抽調移民船了,別無他法。但在此之前,我們手頭也能擠出六艘『雅克薩』級武裝運輸艦前往南洋,先走一個來回再說吧,能買一點糧食回來是一點,記得錢要帶足。不夠的話,從庫裡提一些生絲、茶葉、瓷器南下售與荷蘭人,他們會給出一個公平的對價的。該死的,今年寧波全境毀桑改糧,明年甚至一些茶園也要改種糧豆,這簡直是要了我們的老命啊,唉,明年本行的業績估計會很難看了。」邵曙光在祕書的攙扶下喝了口水,嘆著氣說道。

  今年整個夏秋季節,東岸人都分批徵用了幾乎全部的移民運輸船前往南洋運輸糧食,以至於每艘船隻有很少的時間進行大修及保養,嚴重影響了船隻的狀況及使用性能,壽命也有所減少,故在1665-1666移民運輸季開始不過兩個多月的現在,已經有兩艘移民船先後沉沒在帕勞群島及新幾內亞島外海了,損失極為慘重。

  而今年四月份移民運輸季結束後,可以預見的是,這些船隻又將沒有太長的時間用來維護整修,而是還得分批南下運輸糧食,而且強度很可能還會超過去年,這讓邵曙光等人的心裡都覺得很懸——在本土已經好幾年沒往遠東添置新的移民運輸船的當下,今年要是再損失個幾艘大船,這往後的1666-1667移民運輸季怎麼糊弄過去呢?要知道,運不足人上頭追究下來,到時候大夥可都是要吃掛落的!不過想想確實也沒更好的辦法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山東的災民甚至東岸治下的居民餓死吧,還是隻能南下運糧,大不了各修船廠日夜加班,盡一切能力加快船隻維修速度了。再不行的話,想辦法籌措物資和現金,讓黑水、釧路兩家造船廠修建一些中小噸位的風帆船,臨時將漁民培訓為水手,然後南下運糧,當然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誰讓如今山東缺糧呢?

  「如果寧波籌集不到足夠的絲茶的話,就想辦法從清國江南省走私一些,實在不行的話,加大從魯王、鄭氏、廣東那邊的進口力度,能弄多少弄多少吧。」目前負責整個海珠島商站日常運營的韓錢上前輕聲說道:「邵副總您就好好休息吧,這事我們幾個會辦妥的,絕不至於讓荷蘭人挑出毛病來,也會盡量多從南洋運回一些糧食來的,請放心。」

  「這事你們好好辦吧,別讓我失望,不然登萊的樑司令會劈了我。對了,上次說起的臺灣很多蔗田改糧田,卻缺乏人耕種的事情,與荷蘭人交涉得怎麼樣了?」邵曙光似是突然想起了某事,因此出言問道。

  「還是老樣子,荷蘭人對我們的人非常警惕,堅決不願意安置山東災民來這邊種田。不過他們也同意增加臺灣本地的稻米產量,因為這事有利可圖,寧波每年的進口數量實在是太龐大了,這項產業足夠讓很多商人賺得盆滿缽滿了,因此揆一總督決定擴大50%的耕地數量,減少甘蔗產量、維持價格的同時,增加稻米產量,這事今年就能見成效,保守估計今年臺灣能夠向我們出口超過三萬石的糧食。」目前總攬熱蘭遮港分部事務的韓銀立刻上前答道:「另外,前陣子屬下打探到了有關鄭氏的消息,這幫傢伙不知道腦子裡怎麼想的,居然開始往臺灣島西海岸中部地區移民。而且搞得很隱祕,我們事先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後來還是荷蘭人前去交涉的時候事情才曝光了出來。不過鄭氏似乎有恃無恐,往島上移民的行動一直沒停止,畢竟他們在島上也有基礎,鄭芝龍沒起來之前島上就有許多福建移民在活動了,現在加大移民也很正常,荷蘭人對此很是無奈。」

  「鄭氏現在已經擊敗了福建清軍殘餘主力,在全省收編了數萬綠營降兵,而且南邊還在與李成棟於潮州爭雄,正是最最志得意滿的時候。這個人小心眼得很,極是記仇,他們要移民,讓他們移去好了,只要他們不來打攪我們做生意,就別去管他們,大家各走各的路,誰也不礙著誰。」邵曙光有些虛弱地說道,言語間對鄭氏很不感冒,在頓了一會後,他又補充說道:「對了,福建雖然素來貧瘠,糧食產量極少。但鄭家神通廣大,生意場上的人脈關係頗為不小,韓銀你這陣子就想辦法去一下福州或安平,聯繫下鄭氏的人,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這裡蒐羅點糧食回來。鄭家不是很稀罕我們的火槍與大炮嗎,寧波府庫裡應該還有不少吧,可以請江志清隊長特批拿一部分出來,與鄭氏進行交換,一定不會錯的。」

  「是,屬下會省得的,這事明天就著手去辦。」韓銀恭敬地回答道:「不過鄭家據有的福建素來多山,糧食數量恐怕不多,鄭家似乎有去安南購糧的糧船,但所獲幾何也很難說。因此,我估計能從鄭家這裡搞個十萬石、八萬石什麼的,就已經是極限了,不可能再多的,因為他們的糧食也不是很充裕。」

  「能搞一點是一點吧,十萬石糧食也能勉強吊著數萬人一年不至於使其餓死了,這是多大的功德,放手去做吧,登萊的樑司令聽到一定會很開心的。」邵曙光微微笑著說道。

  「邵副總,說到這事我倒突然記起來了,剛才一時忘了彙報。」這時候,負責海珠島商站的韓錢突然上前說道:「廣東惠國公李成棟前些日子派人請屬下飲宴,其間提到願意捐贈五萬石軍糧給我方,以賑濟災民,嗯,他們也聽說了山東的事情。李成棟此人一向對我們親善,很多時候挺夠意思的,這次提出捐贈五萬石稻穀,確實也是他一貫的作風。另外,他還表示可以出售至少十五萬石以上的糧食給我方,價格就按市價來,我已經答應了,只是需要動用海珠島商站的存銀,因此特向您稟告。」

  「這是好事,盡力去做吧。」邵曙光擺了擺手,說道:「錢的事情賬目做好備查,其餘一切你先拿主意。對了,南明朝廷沒有調解鄭氏與李成棟在潮州的爭端嗎?」

  「自是調解了的,不過效果很差就是了。」韓錢咳嗽了一聲,用有些揶揄的語氣說道:「我在廣東聽人說,自從大順與南明情勢緊張並擊破湘南諸府後,那個永曆天子覺得廣西不太安全,已經在朝臣的攛掇下,巡狩昆明瞭,真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了。因此,這會鄭氏與李成棟並沒怎麼賣永曆天子的賬,雙方只是在欽差駐留的那兩三個月罷手了一陣子,然後又爭鬥起來了,這事做得忒也難看,永曆天子的威望算是跌了不少。」

  「呵呵,也是個怕死皇帝。」邵曙光聞言笑了笑,沒再說什麼。他現在對這個南明朝廷已經沒什麼嫌惡感了,爛就爛吧,反正東岸也沒指望它能雄起對抗滿清。現在東岸人打的主意,還是與南明朝廷進行貿易,多多掙錢,其他的一切都是虛的。而南明朝廷目前也初步應允了這一條,通過直接控制在手的粵西將來自廣西的生絲、藥材出口到東岸人這邊,然後進口一些武器彈藥、奇珍玩物之類的商品,規模不大不小,馬馬虎虎吧。

  「還有一個事,是有關澳門的葡萄牙人的。」韓錢在沉默了一小會兒後,又上前彙報道:「上個月澳門城的塞凱拉先生代表市鎮議會和總督,跑到海珠島找到屬下,說起了澳門城如今的困境,請求我們給他們一點生意做做。當時正好上頭催促多多采購糧食,因此屬下便許了這些葡萄牙人,讓他們去外界採購糧食到寧波定海港發賣,我方以略高於市價半成到一成的價格全部吃下,葡萄牙人同意了,這會他們的很多船隻,應該已經去了南洋和孟加拉灣尋覓糧食了,這事寧波那邊尚未知曉,還請副總大人居中知會一聲。」

  「嗯,這事我知道了,會安排人去的。」邵曙光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反正諸位要謹記一點,臺灣銀行是我們共同的事業,是今後的立身之基。而臺灣銀行要想發展壯大,那是絕對離不開三大開拓隊的幫助與提攜的,因此,這次樑司令治下的山東遭災,我們臺灣銀行必須做出一副全力救災的準備。這些都不會是白白付出的,未來我們都會成倍地賺回來。」

  「還有一點要注意,那就是我們儘量不要摻和進荷蘭與英國人的戰爭中間,免得被人拉了炮灰,要知道現在的歐洲,可是熱鬧得很呢。」邵曙光又說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贏家(一)

  「李晴特使,請看——」阿姆斯特丹最寬闊筆直的一條街道上,德海爾家族的克里斯蒂安正向華夏東岸共和國新任歐洲全權特使、駐聯合省大使李晴介紹著市容,只聽他指著一座門口站著十多名火槍手的大型建築說道:「這是東印度公司的總部,一家平均每年分紅超過18%的最優質企業,如果李特使您對東印度公司有投資興趣的話,那麼我可以介紹您一處好地方,那裡常年有著很多人在買賣公司股票,雖然東印度公司如今的股價已經有些過高了。」

  「這是阿姆斯特丹匯兌銀行,半個多世紀以前,它一舉超越了做為競爭對手的威尼斯流通銀行、聖喬治銀行,然後把持著歐洲第一大銀行的寶座至今。或許,它也是全世界規模最大的銀行呢,李晴特使,它的資金實力十分雄厚,能在一個小時的時間內處理完畢超過一百萬盾的大額資金業務,無人能及。」

  「遠處那邊工業區是薩爾丹造船廠的某個木材加工廠區,這家造船廠是歐洲最大的船廠,同時也是全世界最大的造船廠,這一點我無比確信,英國人設在倫敦、朴茨茅斯、布裡斯托爾等地的船廠,就規模而言完全無法和我們相比。」

  「那裡是由18家制糖企業組成的聯合生產基地……」

  「前面是歐洲最大的穀物交易市場……」

  「這兒是歐洲最大的鹽和鹹魚交易市場……」

  「坦普爾先生經營的奶製品及肉牛交易市場的規模,在全歐洲都無出其右……」

  隨著克里斯蒂安.德海爾的不斷介紹,李晴禮貌地頻頻點頭,並努力表現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不斷向主人詢問各種細節。實話實說,德維特議長掌權的這十多年,大概是聯合省的資本家們發展最為快速的一段時期了,雖然其間經歷了第一次英荷戰爭的失敗,目前這次戰爭的開局也不是很妙,但他們維護自己利益的決心是毋庸置疑的——與比克爾家族聯姻的德維特議長,業已完全掌控了荷蘭省(該省支付了聯合省軍費開支的67%、其餘開支的65%),並獲得了澤蘭省、海爾德蘭省、上艾瑟爾省的有限度支持,德倫特地區(含1648年西班牙割讓給聯合省的南尼德蘭布拉班特公國及部分從德意志搶來的土地)也不反對德維特,因此土地貴族扎堆的弗里斯蘭省、格羅寧根省、烏得勒支省也就不得不屈從於共和派的統治了,雖然他們極力希望奧蘭治家族********,但用腳趾頭也能想到目前絕無可能,闊佬們在議會裡的聲音實在是太響亮了!

  馬車繼續轔轔向前,李晴也饒有興趣地觀察起了阿姆斯特丹這座總人口已突破15萬、正在向20萬大關邁進的大城市,對於街道上風格各異的建築、行人、服飾、商品等元素尤其感興趣。他總覺得一座城市是有靈魂的,而靈魂就隱藏在城市裡的每個人中間,阿姆斯特丹勃勃的生氣、濃厚的商業與人文氣息已使分外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切。

  多如牛毛的宗教派系,比如加爾文派、阿明尼烏派、門戈諾派、柯里爾派、路西安派、虔信派、唯一神教派乃至天主教各派的教徒,在阿姆斯特丹和平相處;穿著不同服飾、操著不同語言的德意志人、法蘭西人、蘇格蘭人、尼德蘭人在這相互碰撞;倨傲的貴族、市儈的商人、嚴肅的教士、威嚴的官員和整日裡為生活奔波的平民,在同一座城市裡一起生活,每個人在這裡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都能自由地生活著,無論其過得好還是不好。

  「德海爾先生、李先生,已經到印刷廠了!」車伕和侍從上前稟報了一聲,然後拉開了車門,李晴整了整衣帽,與克里斯蒂安一起下到了地面上。

  這裡是一家規模頗為不小的印刷工場,由著名大商人揚.貝福蘭(與特里普家族、比克爾家族、德海爾家族過從甚密)經營著,常年翻譯、出版一些拉丁文、希臘文、德文、英文、法文、意大利文、希伯來文的外國書籍,生意與口碑都相當不錯。這次李晴與克里斯蒂安聯袂來到貝福蘭工場,主要是貝福蘭先生從東岸購買了一部分有關簡單的工業技術的漢語書籍版權,想要印刷、出版,因此邀請兩人過來裝點下門面。

  「上帝不會事先安排好,要把絕大多數人打進永不毀滅的地獄中去……」大門口有阿明尼烏派的教士在傳播教義,李晴、克里斯蒂安二人的佩劍侍從上前將他們趕走,然後簇擁他們走進了揚.貝福蘭的印刷工場。

  這批購買了版權的書籍一共有二十本,除了一本介紹東岸文化、一本漢語基礎教材外,其餘十八本都是有針對性的技術類書籍,由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國家情報總局、自然科學研究院、工程技術研究院四大機構一起編纂,主要是為了歷年來轉讓給聯合省的有關水力、風力機械的維護與保養、焦炭的冶煉與使用、鼓風爐的新設計等而專門撰寫,算是荷蘭人與東岸簽訂的一系列大單的附加條件吧。

  十八本書籍就技術水平來說,都沒有超越此時歐洲的範疇,但由於其實總結歸納性的書籍,對於技術在歐洲的傳播還是有一定幫助的。比如有的技術荷蘭人掌握著,有的德意志人掌握著,有的英國人掌握著,有的又被法蘭西人掌握著,以正常的流傳速度來看,這些技術要在全歐洲的範圍內流傳開來,大概需要幾年到幾十年不等的時間,但如果總結歸納到書籍裡面的話,那傳播速度就會大大加快了,因為這些技術書籍一旦出版,很顯然不僅僅會是荷蘭人來購買,別的國家同樣也會,這對於提高歐洲的生產力水平極有幫助,而這顯然也是東岸人的目的之一。

  畢竟,這些年來,隨著東岸工業生產的商品種類越來越多,從歐洲進口的商品數量也日益減少,這使得東、歐間的貿易越來越不平衡,許多國家在考慮限制進口東岸的商品,就連聯合省這種友好國家也不例外。考慮到這個因素,以及平衡各國工業實力的考慮,東岸人這些年來已經幾次向荷蘭轉移了部分落後的技術,幫助其提高生產力水平,可以有更多的商品對東岸進行出口,同時也更好地與英格蘭人對抗——比如在英國人發明並推廣焦炭鍊鐵之後,東岸共和國立刻向聯合省轉讓了這部分技術,當然這也是荷蘭人的強烈要求——只是效果如何就很難說了。

  而說到技術轉移,其實在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的規劃內,排在第一梯隊的始終是各海外殖民地,其實主要就是指新華夏島,因為其勞動力資源相對豐富,其次才輪得到其他地方,比如澳洲、黑水什麼的。至於像俄羅斯、奧斯曼、印度、中國這類人力資源豐富、地域也很遼闊的大國,則堅決進行技術封鎖,如非必要絕對不進行任何技術轉移,以免損害華夏東岸共和國自身的利益。

  當然了,以上這些所謂的技術轉移,從來也只涉及那些相對低端的技術,比如東岸人早期使用的水力、畜力或風力機械,早期的熔煉爐、鼓風機之類的設計,如果會危害到東岸共和國自身工業生產的話,那是被嚴厲禁止出口的,在這一點上,梅毒病人統計調查局一貫看得很緊,一有抓到,立刻以間諜罪判處絞刑,絕無倖免——雖然他們的努力並非沒有可供指摘之處。

  而東岸人往聯合省轉移瞭如許之多的技術,也是希望能借他們的工業能夠稍稍起來一些,畢竟這個星球如果光是東岸一家技術進步、其他國家都沒啥起色的話,顯然是玩不下去的——真要是這樣的話,演化到最後,東岸共和國自身的技術也將很難再進一步,貿易也會陷入停滯,其間所損失的利益,顯然比提攜對自己友好的國家小很多。要知道,吃獨食可從來都是不能長久的!

  「李大使,貝福蘭先生的印刷工場僱傭了超過300名工人,如果生意很忙的話,有時候還會臨時加僱,在阿姆斯特丹400家出版商(此時出版商一般都有自己的印刷工場和銷售書籍的店鋪)中,規模已經算是最大的那一批了,非常了不起。」克里斯蒂安.德海爾一邊領著李晴參觀著工場,一邊介紹道:「對了,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出版商開始選用貴國靖江造紙廠生產的高檔用紙了,而在以前,這些紙張主要是進口自英格蘭和意大利地區的。」

  「他們的紙張沒我們的白,生產成本也比我們的高,自然沒我們的有競爭力了,誰讓他們沒有工業化的機械和氯氣、漂白液之類的化學品呢?」李晴心裡默默想道,「要不是揚.貝福蘭聯合阿姆斯特丹、鹿特丹、萊頓、烏得勒支、海牙五大出版中心的商人們與我國簽訂了為期十年的紙張供貨合同,誰吃飽了撐著授權他們出版一大批書籍啊!」

  參觀完揚.貝福蘭的印刷工場後,李晴又應邀去了對面的一家天鵝絨店鋪看了看。店鋪裡的商品都是從聯合省的「紡織城」萊頓(同時也是大學城)運來的,質量上佳、價格不菲,與意大利的高檔絲織品一起,從來都是東岸的進口大項之一。李晴來到這裡後,也象徵性地買了一些,打算贈送給別人。

  隨後他發現店裡居然有許多上了釉的瓷器,這令他有些驚訝,因為看這些瓷器的風格完全是在歐洲生產的(其實後世歷史上1650年荷蘭代爾夫特的瓷器製造商就第一次燒製出了歐洲風格的瓷器,德意志地區此類瓷窯在1650年代以後也日益增多),後經詢問果然如此,只不過因為質量和「逼格」不如從中國進口的同類商品,始終賣不上價罷了。這就如同法國、意大利、越南、波斯等地的絲織品一樣,始終不如中國的同類商品賣得上價,令李晴覺得頗為遺憾,因為東岸人設在巴塔哥尼亞的第二陶瓷廠正卯足勁要出口瓷器去歐洲呢,他彷彿已經預見到了他們的滑鐵盧。

  下午四點鐘,一行人結束了參觀,然後在主人的邀請下,乘坐馬車前往郊外的莊園共進晚餐,屆時據說還有另外一些有名的商人、貴族或藝術家會過來。前往莊園的路上,閒極無聊的眾人一同聊起了如今正發生在英格蘭與聯合省之間的戰爭,李晴發現,這些聯合省的商人們對剛剛過去的1665年極為失望,因為海軍在卑爾根的失利極大助漲了英格蘭人的囂張氣焰,大量聯合省的運輸船在海上被俘虜或擊毀,物資短缺(還好不算嚴重)、人心惶惶,商業市場大受衝擊,每個人的錢包都癟了不少。

  而更令大家感到惱火的事,德維特議長為了贏得這場戰爭,按照他所信任的海軍上將德魯伊特爾的意見,斥巨資1200萬盾重建海軍,大家多多少少都被迫出點了血,因此對其不無吐槽也就很正常了。李晴特使坐在旁邊雖然沒怎麼發言,但也聽得極為有趣,因為他知道,這1200萬盾的海軍重建經費中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已經通過種種渠道流入到了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手中,而如果再算上戰前或宣戰後簽訂的其他軍品或商業合同的話,這場戰爭正式爆發才僅僅不到一年,荷蘭人就已經在東岸砸下了接近兩千萬盾(合600-700萬東岸銀元)的鉅額資金——這場由英國人率先挑起的旨在爭奪區域貿易霸權的海上戰爭,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大贏家,說起來還真的是一件挺讓人值得玩味的事情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贏家(二)

  揚.貝福蘭先生位於阿姆斯特丹郊外的別墅一如此時聯合省大部分的鄉間富戶住宅一樣,採用磚石、大木混合砌成,採光良好、窗戶眾多(咳咳,多說一句,像揚.像貝福蘭先生這種層次的人肯定支付得起窗戶稅),與德意志地區傳統的厚重、陰暗、潮溼的堡壘式莊園完全不同,顯示了聯合省全新的價值觀與審美觀。

  客人們在僕人的指引下來到了寬敞的客廳內,李晴放眼望去,只見屋內的裝飾一如他在很多荷蘭富商家庭內見到的一樣,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白底藍花瓷器,以及出品自聖路克行會的油畫,給屋內裝飾增添了許多亮麗的色彩——尤其是那些油畫,如果你沒去過聯合省的話,那就真的無法理解荷蘭人究竟有多麼喜愛購買油畫用作裝飾品,因為他們認為油畫代表著住處的清潔與安寧,同時,也可以通過這些畫看到令人精華煥發的樹木、花草、小溪等景物,愉悅自己的心情。

  「現在聖路克行會的畫家們可沒以前那麼好混了。新購買油畫的商人們,都要求畫家們以寫實的方式表現出某些事情,以讓大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人們生活被提煉出的一部分,或是經潤飾後而美化的部分;要麼就是希望那些畫能引起人們極微妙、但很平常的感觸,或者可以使人們放開眼界,走進到優美的風景裡去。」克里斯蒂安.德海爾給李晴端來了一杯產自朗格多克的葡萄酒,向他解釋如今聯合省油畫市場的行情:「聯合省的畫家們,為了滿足這種需求,只好以更精細的方式處理畫中的線條、光度和顏色,並把這些藝術作品,費盡心思、小心翼翼地擠在很小的一個空間內。他們彼此之間的競爭非常之激烈,除了極少數有名的畫家外,大部分人都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畫出許許多多的小畫,再以一個很低的價格出售,而究其所得,很多時候還未必能夠維持自己及家人體面的生活……」

  「所以這就是現在很多聯合省的畫家遠渡重洋,前往東岸需求新市場和新贊助的原因麼?」李晴輕輕抿了一口杯裡的紅酒,輕鬆隨意地說道:「東岸畫壇之前流行的主要是寫意畫,注重意境,繪畫技法與貴國的也多有差異,我曾經一度以為貴國的油畫在東岸的市場並不會太大的。不過自從以約翰內斯.弗美爾先生為首的畫家去到東方港後,我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因為他們的畫作在東岸受到了許多人的歡迎,尤其是約翰內斯.弗美爾先生,他的風俗畫震驚了很多人,這大概是因為他很熱愛描繪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迎合了很多大人物的口味吧。但無論如何,弗美爾先生擁有高超的畫技是毋庸置疑的,我真的無法理解他這樣水平的人,為什麼無法在聯合省取得足夠的成功……」

  「可能是審美觀的差異吧,不過我個人也很喜歡弗美爾先生的畫作,我曾經想收藏他的作品《代爾夫特的風景》以及《耶穌、瑪利亞與馬太》,只可惜被別人捷足先登了,非常遺憾。但我想為聯合省的藝術收藏家們說句公允的話,弗美爾先生之所以如此貧困,並不是因為他的畫作不為別人所欣賞,主要還是因為他創作的速度實在太慢了,這極大影響了他的收入,而且他花錢的地方還很多,喜歡出手購買一些價值不菲的藝術品,另外他和他的妻子一共需要養育六個孩子,這也是一筆沉重的負擔。」克里斯蒂安.德海爾苦笑著說道。

  「我接受你的解釋,克里斯蒂安。」李晴晃了晃自己手裡的酒杯,微微笑著說道:「無論諸如弗美爾先生此類藝術家是出於何種目的前往東岸的,這都極大促進了東、荷兩國間藝術文化的交流水平,一如我們在經濟貿易上的密切交流一樣。」

  「這正是我想說的,李特使。」克里斯蒂安.德海爾哈哈一笑,然後拉著李晴給他一一介紹今天與會的人員,嗯,主要是介紹一些大商人或議員們給他認識。商人主要是活躍在阿姆斯特丹的批發商,做什麼的都有,而議員則有阿姆斯特丹市議會的,也有荷蘭省議會的,甚至還有海牙三級議會的,當然他們同時也是商人或貴族,總之都不是什麼沒根腳的**絲。

  商人們(即便那些議員也是商人)聚在一起,談的自然是生意了。至於那些同樣被邀請來的藝術家們,則只是作為陪襯,這不,音樂家們開始奏樂助興,畫家開始用寫實的筆法描繪這場闊佬們的例行聚會,其中來自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李晴特使是畫家們筆下的焦點之一。

  「最近丹麥王國加入了我方,據說他們從全國蒐羅了將近三十艘武裝帆船,雖然這些船的型制凌亂、大小不一,是否適合戰列線戰鬥也很可疑,但終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已經足夠牽制英格蘭人很大一部分艦船,特別是在考慮到他們所處的極端有利的地理位置的時候(從挪威出海可直撲英倫三島)。這次,英格蘭人該小小地吃點苦頭了。」一位大糧食批發商信心十足地說道:「我預計,丹麥人很可能會在今年就對英格蘭人發起攻擊,前提是我們如數支付給他們足夠的戰爭補助金,真是一幫貪得無厭的傢伙,他們不會是在指望拿我們與法國佬支付的補助去償還欠給瑞典人的海量債務吧?」

  「先不要過於樂觀,丹麥人未必現在就會投入戰鬥,就如同該死的膽小鬼法國人一樣,他們之所以與我們一起反對英國人,只是出於某種脆弱的利益需求罷了。但英國海軍在卑爾根勝了一仗,很是打擊了他們本就不堅的意志,因此,還是看看再說吧,我不認為丹麥人近期就會加入我軍作戰。」另一位商人有不同意見,只聽他說道。

  事實上這位商人還是頗有見識的,因為之前在荷蘭人不知道的情況下,丹麥這個首鼠兩端的國家與英國全權特使吉爾伯特.塔爾博塔爵士簽訂了一份針對聯合省的密約,當然他們後來也在荷蘭人的拉攏下於海牙簽訂了針對英格蘭的密約,節操喪盡!總之這個國家目前在騎牆觀望,只不過由於聯合省的銀彈優勢,丹麥王國現在有點傾向於聯合省一方罷了,但要說動他們做出實質性的針對英國佬的舉動,恐怕還得再加把勁——換句話說,就是還得再多出點錢,不然根本不好使!

  「你們聽說了嗎,最近英格蘭的理查德爵士動身前往西班牙了,我通過馬德里的朋友打探到,他們似乎是想說服西班牙人加入戰爭,對抗我國,並許諾了歸還被法蘭西及我們吞併的南尼德蘭領土。」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挑起了話頭,只聽他說道:「但西班牙王國目前虛弱不堪,國內局勢也是動盪不已,應該沒法答應英國人的要求。唔,來自東岸的特使李晴先生一向與西班牙王國的宮廷貴族們交相甚厚,他一定能夠給出一點特別的看法。」

  有人突然提起了李晴,惹得眾人都幫目光轉了過來,當然這都是套路了,畢竟今天邀請李某人來參加這個闊佬聚會本就是帶有一定目的的,李晴本人對此也心知肚明。

  「這位——」在得到旁人提醒後,李晴點了點頭,說道:「楊森先生是吧?既然今天有幸與會,那我就講一下我個人的看法吧。我認為西班牙王國基本不會加入發生在聯合省與英格蘭之間的戰爭之中,不是因為他們海軍的實力不夠,而是因為他們自己正麻煩纏身。畢竟,菲利普國王已經去世了啊,現在是年幼的卡洛斯王子登位,聽說他體弱多病、身體欠佳,目前無論是法國的路易十四還是奧地利的利奧波德,都在密切關注著西班牙宮廷的消息呢。試問,在這種情況下,西班牙人又怎麼敢悍然加入一場新的戰爭之中呢?更何況,英格蘭王國一向與葡萄牙王國和睦,布拉幹薩家族的卡塔琳娜公主更是英王查理的王后,而且英國人還佔據著丹吉爾和牙買加,甚至還將南尼德蘭的敦刻爾克賣給了法蘭西,這無疑大大地冒犯了西班牙王國,而且也構成了實質性的威脅。因此,先生們,我可以大膽預測,西班牙王國絕對不會加入這場戰爭之中,因為他們的首要麻煩始終來自北方,即法蘭西王國。」

  其實,真是情況正如李晴所說,法王路易十四在岳父去世後的第一時間就派遣了使者前往馬德里,表示自己的妻子特蕾莎公主有權繼承南尼德蘭作為遺產,並要求卡洛斯二世割讓這塊向稱富饒的土地,但被西班牙人嚴辭拒絕了。不過法國人很顯然不會善罷甘休,這會指不定已經在準備戰爭了,這個時候的西班牙人顯然不會頭腦發熱地加入英荷之間的戰爭。

  而英國人目前真正找到的盟友,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位於德意志地區的明斯特主教國。英王查理許諾給予明斯特大主教一筆可觀的軍費,以鼓勵他們從陸上進攻聯合省,據說明斯特主教國已經初步答應了英格蘭人的條件,目前正在整軍備戰、大肆擴充部伍,隨時準備進攻聯合省,以策應英國人的海上攻勢。

  不過,據說因為對自己的陸軍實力沒有絲毫信心,聯合省的特使已經緊急前往了柏林,請求勃蘭登堡—普魯士王國出兵進攻明斯特主教國,以減輕聯合省的陸上壓力。為此,他們不惜許下了大筆經濟和政治上的利益,這才說動霍亨索倫家族加入聯合省一方,這也令李晴一度大為不解,這荷蘭佬是對自己陸軍戰鬥力的信心有多低啊……

  李晴關於西班牙參不參戰的判斷,其實也與荷蘭人的猜測不謀而合。畢竟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而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議員,他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人脈關係遍佈各國,因此綜合手頭消息稍稍分析一下後便可得知西班牙人壓根沒有任何可能參戰,他們正面臨著法國人的入侵威脅呢——不過說起這事,荷蘭人很容易地就會發現,東岸人貌似能夠在這場一觸即發的西、法衝突中大大地撈一把啊!

  而一旦兩國真的正式開戰,保不齊東岸人也會赤膊上陣,幫助西班牙對抗法國,可想而知西班牙人會許出多大的好處,金錢不太可能,那麼就只能是土地了!希望西班牙人捨棄的是幾乎沒什麼產出的拉普拉塔吧,不要把加勒比海島嶼或新西班牙、祕魯之類的富庶土地割讓出去。真那樣的話,即便聯合省與東岸關係向來良好,這些商人們也多與東岸人在商業上有所合作,但還是會非常嫉妒的,而且也會想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這東岸人可真是好運啊,怎麼看似在西法、英荷戰爭中都要成為大贏家呢?每每想到這點,荷蘭人心裡就微微地有些不爽,只能說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太好了,遠離了舊大陸這個是非之地,不會陷入無盡的外交糾紛與戰爭困擾之中。

  李晴在別墅內與一干荷蘭闊佬們聊到了晚上九點鐘左右才告辭離去,他沒有在貝福蘭先生家裡留宿,而是選擇連夜返回阿姆斯特丹城區,因為第二天他還要登船啟程前往地中海,集中處理那邊各商站積壓已久的一些重大事務——當然了,中途很可能會在西班牙王國的加的斯港逗留一下,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會請求面見一下卡洛斯國王及攝政的王太后,與西班牙方面就東西密約之事,進行進一步的確認,要知道,現在西班牙與法蘭西之間的關係,已經非常緊張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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