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03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六十八章 順化(一)

  宣浩無精打采地卸下了商店的門板,然後又拿鏟子草草清理了下門口的乾硬黃泥,這才輕輕地伸了懶腰,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啊。

  店鋪裡年輕的夥計給他拿來了早餐,有肉包子和豆漿,看起來與尋常夥計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不過作為掌櫃,宣浩吃的是豬肉包子,而夥計們只能吃廉價的牛肉包子了。

  這會因為是清早,工人們都在上工,因此店鋪裡相對有些清閒,宣浩不緊不慢地吃著早餐,隨手拿起了桌上東家看過丟在那裡的《生意人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作為附近首屈一指的大伐木場的中層管理人員,宣浩這個遼東漢人出身的掌櫃對摘錄了諸多經濟信息的《生意人報》非常喜愛,每次東家看完這些郵購的報紙並隨手扔在櫃檯角落裡後,宣浩都會上前小心翼翼地收起,然後在閒暇時光時不時地拿出來翻看。要知道,在崇禎十五年被清軍擄去遼東前,他可是北直隸河間府的一名年輕的抄書匠呢,在東岸廝混了這麼多年後,看看公文、讀讀報紙、寫寫信件,大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雖然他是用毛筆寫的。

  而說到用毛筆寫字這事,在如今的東岸,因為湧來了大量的明國移民,即便其中讀書人的比例很少,但在巨大的人口基數下,其絕對數量也相當不少了,尤其是在一窩端了相對富庶的清江浦之後。因此,即便東岸學校、政府、企業間通行的是簡體字,書寫工具也多是鵝毛筆——當然不是真的用鵝毛,畢竟比鵝毛大而粗的羽毛多著呢,而且真正的東岸富貴階層已經開始使用昂貴的特製貯水筆——之類的硬筆,但在民間,使用毛筆寫字(甚至是繁體字)的人也為數不少,且多集中在明、清兩國的移民之中,讓人不得不感嘆傳統習俗的強大。

  報紙上的內容沒什麼特別勁爆的,讀起來有些波瀾不驚,這讓宣浩暗暗有些奇怪。蓋因這些年來,《生意人報》與《真理報》之間的競爭愈發慘烈,兩家國營報業公司都大量派遣年輕的記者分赴各地,不斷髮掘有價值的新聞線索,然後寫成報道發表出去。而如果是特別有價值的重大新聞,有時候他們的記者還會花費重金使用有線電報往回發送,其競爭之激烈,由此可見一斑。

  因此,宣浩不信邪地翻到了最後,結果果然看到了一則比較有些「勁爆」的消息,不過讀起來卻令他有些哭笑不得,因為這和他有關——簡單來說,就是《生意人報》的某位記者採訪了國內不少大肆僱傭非國民勞務工的廠礦企業,然後指出很多企業主並未按照國家法律真正支付給工人們工資,而是用很多三文不值兩文的實物代替,這招致了很多激烈的抗議與投訴,國家有關部門也深受其擾,不知道該不該出手整治——不過這次上了報,大概上面就是要動真格的了,這令宣浩感到了一絲憂心,他吃不準自己的工作能不能保住。

  「實物工資制在某些行業和某些地方,無異於給名義工資打了個不小的折扣,也是工資勞動者們所普遍厭惡的,尤以他們的妻子或家人為甚。雖然在東岸國民中這種情況甚少發生,不過在廣大僱傭非國民勞務工的企業中,這種壓榨行為仍然普遍存在著。尤其是在那些相對偏遠的林場、礦場、砂場、農場或經濟作物的種植園內,無論是伐木工、礦工、採砂工還是農夫,他們既不懂貨幣也不懂價格,而任由商人或他們的經紀人隨意擺佈,以不值錢的劣質貨物發給他們作為工資,恰如以前那些走四方的小販用以支付給少數手工業者的工資一樣。」

  「在偏遠的地方,幾乎任何一種作坊或企業為方便起見,都會偶爾開設一個商店,一個『以貨品代替工資的商店』,而這種商店的經營往往也很有問題,因為它具備盤剝工人的屬性,雖然開辦商店的企業主狡辯說這對工人們來說是一種幸事。1662年時,因為企業主拒不支付現金工資而鬧起的風波仍然歷歷在目,但在此之後他們仍然我行我素,而且使用了一種更為隱蔽的方式,即……」

  讀到這裡,饒是現在已經入秋,天氣漸漸涼了下來,但宣浩的額頭上仍然不自覺地沁出了不少汗珠。這狗屁記者,寫的都是什麼文章啊,簡直一派胡言!好吧,或許不是一派胡言,但這是要逼兄弟們去死麼?媽的,這幫鳥人,有種去滿洲看看,看看那些韃子旗人們是如何壓榨他們的包衣奴才的,他們什麼時候支付過工資?不把你身上最後一滴油榨乾都算是良心發現了,現在咱們這個伐木場不過就是搞了家商店而已,你就來嘰嘰歪歪,唉,這真是要砸兄弟們的飯碗了,不能忍了!

  宣浩如今所在的地方是順化縣,也就是原本巴西的里約熱內盧,下轄順化鎮、和豐鄉、建炎鄉、宋興鄉、新夏鄉與蘇海鄉五個鄉鎮,共計17800餘人,在新設縣份(本月初設立,全國第62個縣級行政單位,上個月設立的昌順縣是全國第61個縣級行政單位)算是人口非常多的了。不過想想其實也很正常,誰讓順化港地理位置極其優越,且又有葡萄牙人殖民一百年來遺留下來的大量莊園、城市設施呢?雖然其中不乏需要改造的地方,但總之是省了東岸人很多力氣了,因此移民部、國家開拓總局往這邊發送大量移民也就說得通了。

  順化縣及其附近區域自打一從葡萄牙手裡奪來,就因為其相對優越的氣候、土壤環境,已經葡萄牙人殖民開拓多年的優勢,而成為了華夏東岸共和國發展本土熱帶經濟作物種植的首選之地。尤其是在當時的軍管委員周亞夫治理期間,順化縣更是成了招商引資的重點區域,不少本國商人、意大利資本家以及與荷蘭西印度公司關係匪淺的投資者一波波蜂擁而至,考察環境的同時,也與東岸官員眉來眼去,表達了想在此地發展種植園的意願。

  對於他們的投資傾向,上一屆執委會自然是非常樂意的,因為這意味著有人主動過來幫東岸人開拓荒地了,又何樂而不為呢?因此,在來來回回舉行了數次談判後,總數高達23人的意大利、荷蘭投資者在順化縣周邊跑馬圈地,挑選未來自己的種植園所在地,然後與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簽訂了或三十年、或五十年的土地租賃合同,並支付了一筆保證金,算是正式在此投資落戶了。

  這二十多個外國投資者都可以算是財大氣粗了,在順化縣境內圈的地也不是什麼小數目,這從新成立沒多久的縣政府一下子收了幾萬元的土地租金就能看得出來,宣浩猶記得,當時與東家參加簽約儀式時,縣政府那些頭頭腦腦們樂得合不攏嘴的樣子。要知道,數萬元的現金(而且還僅僅是第一批)對於剛剛成立、一窮二白的順化縣政府有多麼難得,又能幹多少事情!

  當然了,宣浩的東家參加簽約儀式,不是搞什麼種植園的,而是在當地圈了一片林場,搞木材採伐及粗加工。與宣浩東家一起投身這個行業的全部都是來自本土的商人,數量大約是十幾家的樣子,而且他們的行為也是得到政府某種程度上鼓勵的,畢竟現在很多葡萄牙時代墾荒過的土地都被東岸自己的移民佔據了,一些廢棄多時的種植莊園也租給了本國投資者,利於開發的草場、河灘地也租給了來自意大利、聯合省的很多商人,那麼未來可供分配的儲備土地就顯得有些不足了。

  也正因為如此,政府去年也批准了不少本國商人投資順化縣及其周邊的森林採伐業,打算開發出更多的土地來搞種植園,順便也給全國各地正展開得如火如荼的建設工作提供大量廉價的木材,可謂是一舉兩得。宣浩的東主便是在這麼一個背景下來到了順化縣周邊的新設城鎮神木鄉(位於後世卡布弗裡烏小城一帶),這裡港口條件不錯,能夠停泊大船,港灣外圍的小島又將風浪阻擋在外,是個再好不錯的錨地了,因此被國家開拓總局列入了順化縣周邊第一批拓荒目標。

  這批拓荒目標自然不止神木鄉一處,事實上上頭這次一氣設了五個定居點,除神木鄉外還有位於後世馬卡埃城附近的建寧鄉、位於後世聖阿瑪魯.德.坎普斯小城附近的富昌鄉、位於南帕拉伊巴河口的富成鄉(後世聖若昂.達巴拉小城附近),以及位於後世馬拉塔伊吉斯小城附近的平定鄉。五個鄉鎮不偏不倚,各遷移了兩千人過來,除了淮安府移民外,還有不少來自廣州、惠州一帶的疍民(當然也有少數被忽悠來的廣東貧民),他們對這裡炎熱潮溼的氣候較為適應,因此重點往這邊安排定居,當然最後也少不了轉正的非國民們——嗯,以來自西西里、那不勒斯的人為主,他們對炎熱的氣候多多少少也有些適應。

  五個鄉鎮基本上是一片蠻荒的森林地貌,少許沿海平地、草原早就新來的移民瓜分而空,即便是那些沒法種地的貧瘠沙地、石子灘也被平整出來建了住宅和各種設施,未來這裡將是城區範圍,以將寶貴的耕地節省出來。宣浩等人目前所供職的伐木營地就位於這一系列沿海低地平原上,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應該是神木鄉的範圍,但實際上是在神木鄉與建寧鄉的交界處了,因為這裡的森林資源較為豐富,附近也有個小碼頭,木材砍伐、加工完畢後往外運輸也比較方便,當然同樣方便從外界往這裡輸入生活必需品。

  與周邊大部分種植園、農場、伐木場類似,宣浩所在的伐木場也是以招募的非國民勞務工為主,更確切地說,這些人多來自西西里,少數來自愛爾蘭,平日裡以伐木為生,工作勞累、薪水低廉,活脫脫教材上寫的資本主義種植園的典型——伐木工每週工作時間長達五十四小時,木材加工廠的工人每週工作時間更是高達六十三小時。

  而更可怕的是,這些企業主們的腦子也不知道怎麼長的,居然流行以記賬方式向工人發放工資。正如《生意人報》上所披露的,他們為了規避人們對實物工資的指責,轉而以一種記賬方式盤剝工人,即他們故意兩貨三個月發放一次工資,但工人們來幹活時往往是兩手空空,因此他們准許工人以賒賬的方式在伐木營地的商店內購買食品和貨物。小心謹慎的工人對於賒賬和商店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卻始終無法擺脫,因為這些商品往往質量低劣卻價格高昂——昂貴的理由是這裡可以賒賬,而外面的商人卻要求現款。

  這種典型的剝削一直企業主或種植園主們的重要利潤來源,因為政府不允許他們使用更為廉價的黑奴,那麼就只能退而求此次使用這些手段了,而且在很多時候,他們甚至覺得這樣盤剝非國民勞務工們,未必就比使用黑奴的成本高多少。而且他們為了穩住那些好不容易招募來的舊大陸的苦哈哈們,總是編織出種種美麗的謊言,如「如果你們能夠厲行節約,那麼就可以避免賒賬,自然也就有更多的現金結餘了,然後你們可以存下來,等五年後申請下來國籍時購買安裝落戶的東西」等等——總之就是先畫個大餅,穩定了人心再說,然後嘛就可以繼續心安理得盤剝這些來自舊大陸的可憐人們,讓他們繼續用自己的汗水(乃至身體健康)為種植園主提供源源不斷的利潤。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六十九章 順化(二)

  讀完報紙後早餐已經涼透了,宣浩三兩口地將包子嚼著吞下,又幾大口喝完桌上的豆漿,然後便不知所措地盯著報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的東主應該是明白這個事情的輕重的吧,接下來萬一上頭要是追查起來併為之整肅的話,那麼自己搞不好就要捲鋪蓋回鄉下種地了吧?哪還能像現在這麼優哉遊哉,唉,真真是愁煞人!

  正遐思間,一個身著呢布衣服、頭上綁著紅頭巾的水手模樣的傢伙走了進來,然後一屁股坐在宣浩對面,點起一個菸斗,吞雲吐霧道:「親愛的宣,店裡上週出售的鹽的質量真是太糟糕了,不但摻了不少雜質,就連份量也有所不足。很多工人都表示了不滿,尤其是他們的妻子,紛紛告訴我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她們非常痛恨這種無良的買賣。」

  「讓他們痛恨去吧,反正他們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宣浩聞言冷笑一聲,一掃剛才的頹廢之勢,再度恢復了他之前的冷酷掌櫃本色,只聽他說道:「有本事讓他們去訴諸法律啊,看看法律是不是會保護他們!當然,如果他們敢在營地鬧事,麥克斯,你和你的手下們就要打起精神來了,一律給我鎮壓,扣工錢!如果誰鬧得過分的,那麼就把他們送回勞務工經紀人那裡,並讓他們賠償損失,看他們還敢不敢!」

  其實,他說這話時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因為剛才在《生意人報》上閱讀的內容讓他有些感到不安。不過以往報紙上也報道過很多不合時宜的做法或制度,但政府也未必每次都會管,因此這次《生意人報》抨擊在非國民勞務工系統中廣泛存在的實物工資或記賬工資制度,官老爺們也不一定會重視,更別說壓下來要求整改了。畢竟,這些人都是非國民啊,又不是咱們東岸人,何必為他們鼓吹?在宣浩看來,《生意人報》這次簡直有病,雖然他本人以前被韃子奴役過,但他一點不介意奴役這些意大利佬和愛爾蘭佬們。

  「訴諸法律自然是不行的,因為至今還沒有一條明確的條文來規定此事。他們或許會向自己的經紀人投訴,這可能會造成一些麻煩。」裹著頭巾的麥克斯皺著眉頭說道:「如果他們的經紀人為他們爭取權益,那麼伐木的效率很可能會降低下來,木材加工廠那邊也會出現開工不足的狀況,這意味著利潤的流失,老闆一定會發怒的。」

  「這個倒不用太過擔心。呵呵,向經紀人投訴?說得輕巧!向誰?巴蒂諾還是門德斯?沒有任何人會關心他們的生活狀況的!」宣浩繼續冷笑著說道:「除了戈什金這個良知未泯的俄羅斯人外,巴蒂諾、門德斯什麼時候變成會維護自己旗下勞務工利益的善人了?除了那些與他們有親戚關係的勞務工外,他們巴不得幫我們鎮壓鬧事的刺頭呢,以期未來能夠繼續承攬到業務。在這方面,也就戈什金那個傢伙會為自己的羅斯老鄉爭取下權益,不讓他們過分受人盤剝、欺負,所以現在廣大種植園投資者、伐木營地承包人、砂場主們越來越不喜歡從他那裡招募勞務工,除非迫不得已。哈哈,這逼得戈什金那個傢伙自己註冊了建築公司,自己在四處承攬項目,影響力是下降了不少……」

  聽到這個麥克斯也是無語了。是啊,若說勞務工經紀人早期還會為自己手下的工人考慮考慮的話,那麼到了開始動用綁架、欺騙等手段弄來勞務工的現在,像巴蒂諾、門德斯這種人,早就已經蛻變成了冷酷無情的黑社會頭子,早期被他們招募過來打拼的勞務工也成了馬仔和打手,因此想要他們來為素不相識的勞務工出頭,簡直就是痴心妄想!在這方面,也就戈什金這個貧苦出身的木匠待手下厚道一些了,一般程度的盤剝、欺壓就算了,但如果鬧得太過分的話,他也是會出頭的,而這似乎也是他的手下凝聚力較強的原因所在,這從三大勞務工經紀人為了爭項目而展開的幾次火拼的戰績就能看得出來。

  「這樣吧,最近我先把店裡那些劣質貨給撤下,你也帶你的人好好盯著那幫勞務工,別讓他們鬧事。這荒郊野外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吃食都沒有,外面也是遍地蚊蟲,這幫傢伙不敢跑的,只要讓他們不鬧事即可,更何況他們中的很多人可是連家屬一起帶來了呢。」宣浩想了想後,又說道。

  麥克斯聞言琢磨了一下,這個宣浩與東家同是明人,平時也挺信重他,再加上他說的也在理,因此這次便依他一回吧。想到這裡,麥克斯決定回去緊緊盯著那幫非國民勞務工們,而宣浩記起東家離去前的叮囑,便也與麥克斯一起去了次林場和碼頭。

  林場沒什麼可多說的,一群衣衫襤褸的舊大陸勞務工正在伐木,然後通過一條小溪流將木頭拉到下游碼頭處進行處理。宣浩的東家在碼頭邊建立了一個木材烘乾窯——值得一提的是,私營資本之前很少進軍這個行業,主要是因為較高的技術要求,如今宣浩的東家建起了這個窯,似乎從某個角度印證了三十多年來東岸技術力量的儲備已到了一個相當高的程度——另外還建立起了一個小型的碼頭,用於將加工出的木材乃至巨型圓木運往他處。

  宣浩、麥克斯二人很快結束了在伐木營地的巡視,然後又踩著泥濘的土地來到了碼頭上。碼頭是用粗大的廉價木材搭建的,非常簡陋,也不結實,壽命更不會長,但勝在成本低廉,可以就地取材。此時碼頭邊出人意料地停泊了兩艘小艇,而再向遠方望去,只見一艘大型商船下錨碇泊在稍遠的地方,宣浩仔細望了望,依稀辨認出對方船帆上有荷蘭西印度公司的標誌——這難不成是對方的商船?

  「科內利斯先生?」麥克斯有些吃驚地叫了出來。因為在他所見,此刻正在碼頭上和一位身穿中山裝的東岸官員談笑風生的,顯然正是荷蘭西印度公司的董事之一、來自比克爾家族的科內利斯。此君之豪富,自然是無需贅言,對於麥克斯這等出身舊大陸的人來說,簡直是如雷貫耳的,因此即便他此刻已是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國民,但見到這等人時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對其卑躬屈膝。

  「這就是上好的造船木材吧?」科內利斯在兩名隨從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地上的一些水坑、泥窪,然後指著堆放在遮雨棚(同時也能遮陽)下的大堆切割好的木板,開口問道:「我在阿姆斯特丹時就聽說,產自新大陸的熱帶硬木是最適合拿來造船的,尤其是配上貴國生產的堅硬切割刀具的時候。硬度、柔韌性、抗腐蝕性,無一不是上上之選,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在這方面是大得其便利啊。」

  「愚蠢的葡萄牙人將大量的巴西蘇木弄回去充作染料了,真是可惜。從上個世紀開始,他們在一百多年的時間內成功地使整個巴西的蘇木減少了五千萬株以上,要知道,這些珍貴的樹木本來是可以拿來製成船板、龍骨、桅杆、樂器乃至高級傢俱的,結果就這麼平白無故變成了劣質染料,真是暴殄天物。」陪同科內利斯.比克爾來到神木鄉這片林場的白玉堂白司長搖頭苦笑著說道:「好在這一切都結束了,在1664年簽署和平協議後,我們接管了原里約熱內盧將軍區、聖埃斯皮裡圖將軍區和塞古魯將軍區的大片原始森林,而且我確信我國政府和商人都會對這片寶貴的森林進行妥善對待,以可持續發展的態度進行開發,造福國民。當然了,作為我們東岸人的朋友,荷蘭西印度公司也將可以分享我們的這筆財富,尤其是在你們需要幫助的時候。」

  「萬分感謝東岸朋友的善意與慷慨,我們會永遠銘記這一點的。」科內利斯.比克爾禮貌地迴應道。作為一個嚴重缺乏木材的國家——事實上聯合省幾乎什麼都缺——聯合省這些年來一直堅持從波羅的海和俄羅斯進口大量造船用具,如大麻、亞麻、木焦油、松木桅杆以及數量最為龐大的板材,以支撐起聯合省龐大的造船工業。

  但顯而易見的是,在盛產木材的上述地區,無論是挪威、瑞典、芬蘭,還是遠在白海的俄羅斯帝國,因為氣候寒冷,其境內的森林多以泰加林為主,究其材質來說,其實也不是那麼適合造成了——尤其是造軍艦。

  但荷蘭人別無選擇(當然也有處於成本方面的考慮),他們只能從這裡大量進口松木桅杆、船板,運至阿姆斯特丹,然後用這些較為鬆軟的木材建造商船和武裝商船,有時就連戰艦上的很多木材都是松木板。這種船造出來,壽命自然是較低的,但勝在成本低得可憐,因此在聯合省非常流行,這或許也是他們在海上作戰中有些不利的原因之一吧,船太渣了。

  東岸人毫無疑問是看不上松木製造的海船的,他們也對荷蘭人的松木船滿世界開來開去感到驚訝,這是一群多麼勇敢的水手啊!難道荷蘭人不需要維修成本麼?真是難以理解!東岸人目前建造的船隻,即便是商船,也都是用上好的熱帶硬木建造而成的,充其量在上層建築(艙室乃至裡面的傢俱等等)中為了節省成本而使用相對廉價的木材,更別提專業戰艦了,那選材可是精益求精,寧缺毋濫,要知道海軍在這方面一直是比較「偏執的」——東岸目前唯一用巴拉那松木大量建造的船隻,大概就是那些內河小火輪、駁船等小型船隻了。

  這次與英格蘭人在海上爭雄,荷蘭人終於知道戰艦上大量充斥質地疏鬆且較軟的松木,究竟是一件多麼令人感到煩惱的事情了。反觀他們的對手英格蘭人,雖然就資金實力來說遠不如他們荷蘭人,但人家的戰艦船殼及重要部位真的都是用橡木製作的,撐死了也就桅杆、艏樓、艉樓什麼的是使用其他木材建成,就船體結實程度來說要比荷蘭人強上不少。因此,這便是科內利斯.比克爾匆匆忙忙來到東岸的原因所在,即荷蘭人想要從東岸採購一大批切割好的優質木材,然後運回阿姆斯特丹——這既可以拿來造船,同時也可以用來給損壞的艦隻維修用,對於如今正在進行的戰爭非常關鍵。

  而說到這裡不得不說句題外話,那就是去年下半年聯合省駐東岸大使康拉德.範博伊寧根代表三級議會與東岸簽署了一系列的艦隻購買及建造協議。如今半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已經有了二十多艘新舊船隻抵達了聯合省本土各港口。一旦等到五六月份北海天氣晴朗、利於海上廝殺之時,這些來自東岸的艦船保不齊就要上陣,與英格蘭海軍進行面對面的殊死搏殺。

  有戰鬥,那麼自然就會有損耗,因此海牙的三級議會便委託荷蘭西印度公司,專門派遣得力官員和船隻,來到東岸考察、採購優質船材。要知道,現在在東岸人的薰陶下,荷蘭人也越來越注重選用優質船材了,而不是搞一堆廉價的松木湊數。

  科內利斯.比克爾作為西印度公司的全權代表,這次已經在北寧、順化一帶轉悠了多時,甚至就連一些葡萄牙時代的伐木場(多位於塞古魯港附近,目前尚未開工,處於廢棄狀態)也仔細參觀了一下,如今神木鄉這邊已是他的最後一段行程了。

  宣浩、麥克斯二人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內情,他們只看到一些「大幹部」陪著西印度公司的董事來到了他們這個碼頭上,然後對著烘乾後堆放在那裡的木材指指點點,以為對自己這個林場採伐的木材質量、數量都不滿意呢,因此一時間有些戰戰兢兢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章 順化(三)

  「你們是這個林場的負責人?」與科內利斯.比克爾的交談告一段落後,貴為貿易部司長的白玉堂招了招手,將宣浩、麥克斯二人叫了過來,小聲詢問道:「你們林場現今產能如何,普通木材和高檔木材比例各佔幾何,銷往何處?」

  宣浩和麥克斯對望了一眼,目前東家不在,或許是去鄰近的林場談事情去了,那麼這邊的工作照例由林場和木材加工廠的負責人管理。他宣浩雖然是東家的心腹,平日也多少負責監督一下這兩處的工作,但這會白玉堂問的問題比較複雜,他一時也答不上來,因此只能吶吶答道:「林場產能……很大,普通木材和高檔木材的佔比,大約各佔……各佔一半的樣子,普通木材多銷往附近的建築工地,高檔木材則主要運回本土售賣,一般是買來做高檔傢俱、樂器和船材,需求還是很大的。我們林場目前正在想辦法增加人手,同時也在聯繫東岸煤氣公司,想要安裝一套煤氣燈系統,以便日夜趕工增加產量,支援祖國建設……」

  白玉堂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知道眼前這兩人恐怕不是什麼具體負責一線事務的人,而在進一步詢問得知他們分別是此地的商店店主和保安隊長後,他臉上更是帶了一股玩味的表情,難怪這個伐木營地和木材加工廠看著像是個監獄呢。

  「這次也不瞞你們說了,荷蘭人在與英國人的海戰中損失很大,去年的卑爾根海戰你們聽說了吧,荷蘭人以戰敗收場,此後一年時間陸續損失了三百多艘商船、漁船,其中大概有三分之一被英國佬俘獲。現在你們的生意來了,聯合省五個海軍部共同決定,從今年起建造的所有商船(可以改為武裝商船)、戰艦不得再用廉價的松木作為主要材料,因此聯合省現在必須從外界進口大量優質木材,懂了嗎?」白玉堂瞥了眼宣、麥二人,倒揹著雙手說道:「你們及附近一個六個林場、兩座木材加工廠,可要抓緊機會了,機器不行的就添置機器,人不夠的就想辦法招募人手,剛才你說的採購第二代煤氣燈系統,這也是正理,雖然伐木營地不能用,但木材加工廠可以用嘛。總之要盡一切可能提高產量,荷蘭人可是揮舞著支票站在這裡呢,別讓商機白白溜走了。」

  宣浩、麥克斯二人聽了後立刻唯唯諾諾,表示會彙報給東主讓他知曉並重視起來。

  話說,華夏東岸共和國自從從葡萄牙人手裡弄來了塞古魯港以南地區後,獲得大量優質木材產區的政府就開始了一系列的針對森林的開發計劃。要知道,這可是在17世紀呢,森林資源尚未被大面積開採,你不砍樹連道路都沒法修建,房屋和耕地的來源更是沒有,因此森林工業漸漸已經上升成了順化港一帶的支柱產業,國家制定了一系列的扶助計劃,包括人才、設備、技術和市場等方面的幫助。

  目前,這個計劃可謂是剛剛啟動,沿海一溜的伐木營地建立的時間普遍不超過兩年,木材加工廠調試完畢後正式生產的時間更是不到一年,產能還在緩慢上升途中,要想出現什麼爆發式的增長大概要到明後年了。而且今年也是東岸本國對木材——無論是普通木材還是高檔木材——需求大增的一年,移民船、商船、戰艦、漁船扎堆建造,內河航運小火輪、挖泥船的建造也是大增三分之一,外銷商品出口的增加更是直接使得木桶、木箱等廉價木材的需求暴增50%,更別提如今還有規模越來越大的定居點建設了,這些都極大促進了木材市場的繁榮,以至於當荷蘭西印度公司的科內利斯趕到東岸求購熱帶硬木時,貿易部尷尬地發現各大國有林場已經沒多少富餘木材可以賣給他們。

  這可怎麼成!科內利斯重任在肩,自然不願意採購不到足夠的木材就回去!於是,在他的要求下,貿易部便派出了白玉堂白司長為首的多位官員,陪他到北邊順化地區的沿海伐木營地看看,那邊優質木材資源很豐富,除了被國有林業公司東岸森工圈佔的大片林場外(目前因人手不足,尚未正式開工),還有許許多多的私人投資者建立的伐木場,他們的產能不一、質量也不盡相同,有的剛剛進入這個領域,有的則已成熟運轉一兩年,比如宣浩東主所投資的這個林場 木材加工廠一樣。

  私人投資的森工企業一個突出特點就是加工能力弱,即砍下來的木頭是不少,但能烘乾、切割、加工完好的卻很少。這樣說來,宣浩等人所在的這個企業其實算是不錯的了,因為他們有一座木材烘乾窯,也有用小馬力蒸汽機驅動的木工機床和切割機械,怪不得白玉堂他們過來時還看到有別的林場的工人用船將原木送過來呢,合著是他們沒有加工能力,只能就近廉價賣給別人啊。

  科內利斯對於如今東岸木材市場的緊俏形勢也有些吃驚,不過好在之前東岸政府承諾過出售一批優質硬木給他們,在順化這邊晃悠了一圈後,白玉堂經過和私人投資者的交流,又表示還可以出售一批優質木材給西印度公司。而且,整個東岸的木材產量一直在增長,只要聯合省需要,那麼東岸人從明年開始就可以加大對聯合省的優質木材供給,這令科內利斯.比克爾稍稍放了下心。

  「如今你們真的很急的話,我建議可以考慮下我國新華夏島出產的優質硬木,雖然距離遠了些,但量大質好,價格也談不上多貴。」白玉堂與宣浩等人談完後,看了看科內利斯,又建議道:「另外,新庫爾蘭的木材產業也有一定的規模了,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派人前往雅各布港,為貴公司引薦當地總督貝弗倫先生。啊,對了,你們有沒有和我國的加勒比航運公司聯繫過?他們也經營著許多橡木生意,規模也相當不小。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相信他們應該不介意出售一批給貴方應應急。」

  「非常感謝您的建議,白先生。加勒比航運公司之前我們已經聯繫過了,購買了一批橡木,但他們也沒多餘的,因為聽說自由邦與印第安人之間衝突不斷,橡木的產量大受影響,這可真是不幸。」科內利斯.比克爾無奈地說道。

  「是啊,真是不幸,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打起來了。」白玉堂也嘆了口氣,不過隨即又有些快意,樑向儉家的那三個兔崽子,當初想要經營北美橡木生意來問自己和王輝等人借錢,結果因為自己想要入股而沒談攏。可沒想到樑強東這孫子從強小滿那裡搞來了貸款,兩個兄弟一個幾乎成了自由邦的國師,一個混血黑小子更是當上了團練使、馬步軍都指揮使,手底下有數百人槍,數十匹馬,儼然成了氣候。樑家三兄弟聯手,在自由邦一帶搞得風生水起,白玉堂說不嫉妒那是自欺欺人,尤其是自己也曾經看好過這個項目。因此,這會聽說自由邦和印第安人再起衝突,他心裡其實還是很快意的,雖然他知道這種情緒有些不對。

  「你們兩個先別走,給我過來。」在看到白玉堂和科內利斯正在進行著熱烈的談話,宣浩、麥克斯二人想溜走,不過很快被白玉堂發現,並喊了過來:「剛才有件事忘了叮囑你們,那就是生產一定要給我保證,不得有誤!我聽說附近這一片很多林場存在著種種陋規,比如三個月才發一次工資,有時候還有實物抵充,這實在是太惡劣了,必須禁止!雖然國家如今沒有出臺禁止實物工資的相關法律,但你們自己心裡要有數,盤剝非國民勞務工要有個度,別搞得天怒人怨、生產停頓,那樣你們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雖然不要求你們按星期支付工資,但一月一發總做得到吧?在最近一段時間,你們最好也別以各種理由剋扣工資。等等,先別辯解,我知道你們的那些手段,無非是以生產出來的東西質量好壞、所費生產資料過多為由進行剋扣罷了;另外就是用豢養的打手、惡棍進行威壓,對工人工作中的行為吹毛求疵,然後有系統地剋扣工資。哼哼,暫時都先收起這些手段來吧,先保證生產再說,不然誰都救不了你們。有些事,國家不是不管,而是暫時懶得理會你們罷了,你們可別自己主動作死,那樣可會死得很難看的。」說到後面,白玉堂白大司長又照例對他們進行了一番敲打,以免他們做得太過了一些。

  「這這……我們林場還不至於如此。」在看到面對鬧事的勞務工威風八面的麥克斯此刻已經連大氣都不敢喘後,宣浩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說道:「隔壁很多林場的工人,從早上六點鐘一直工作到晚上十點鐘,週五甚至還通宵工作,以便為了和有著大量機械加工設備的我們競爭。這實在是太殘酷了,也一直是我們東主所大力批判的,我們東主在這裡開辦商店,其實更多是因為附近乃至整個神木鄉都太荒僻了,不開商店的話工人們很不方便。當然我知道附近經常會有一些小商販過來,但他們的貨品總是沒那麼全,工人們不愛買,真的。」

  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宣浩現在也算是駕輕就熟了,他想了想後,他又組織語言說道:「而且我們商店的各類商品價格都不算很高,尤其是從南方大草原上進口的麵包,價格比附近其他林場普遍低了一成以上,我們提供給非國民勞務工居住的木板房的租金,也是最低標準的,且兩年來一直沒有上漲過。為了給勞務工們提供生活便利,敝號的東主真的已經是盡了最大努力了,付出了太多太多。」

  「還有,為了提高勞務工們的幹活積極性,東主決定學習南方的優秀經驗,在整個伐木營地內推廣計件工資制度。即誰幹得越多、越好,工資收入就越高,幹得少和差的,收入自然就少了,東主認為,這能有效增加產量。」宣浩最後又補充道。當然他也沒有提到,宣浩東主規定的工資總額卻還是原來的老樣子,也就是說即便整個伐木營地的木材產量整體提高了,也不過是幹得多的人多拿一些錢罷了。而這些錢從哪裡來呢,自然是從幹得少的人那裡來了,反正工資的總數目又沒有增加,由此可見其摳門和剝削的殘酷程度。

  「計件工資制度,你們東主倒是有心人,與時俱進啊。這個制度南邊也只是剛剛開始試行,這原本只存在於手工業者當中,工廠裡還是很少出現的,你們東主能想到這層,不錯。」白玉堂聞言看了宣浩兩眼,然後不鹹不淡地讚許了兩句,對於這個油頭滑腦的所謂商店店主,他的印象很不好,因為這人說的話真真假假,讓人厭煩。

  叮囑完這些,白玉堂沒再和宣浩、麥克斯等人多做糾纏,然後便與科內利斯等人一起,離開了這個小碼頭,划著小艇上到了大船上。科內利斯難得從阿姆斯特丹來一次東岸,自然不可能純是商討商業問題而來的,事實上他還肩負著一些其他方面的重任,而且東岸人本身也想通過科內利斯帶話給聯合省的三級議會,就包括新尼德蘭、圭亞那以及英屬南非在內的一攬子問題進行探討,並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即東岸人放棄行使新尼德蘭的優先購買權,轉而獲取英屬南非作為補償,而英格蘭人自此可以心安理得地佔據新尼德蘭,至於圭亞那嘛,就補償給聯合省好了。

  這個方案,可以預計聯合省可以接受,但英格蘭人一定不能接受,因為富庶的圭亞那英國佬目前看來是不太願意放手的。那麼,這就要看接下來一系列的外交運作和形勢發展了,比如英荷海戰的局勢,比如如今正越來越明朗的南非局勢。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一章 南非諸君(四)

  南非的局勢準確來說,確實是越來越明朗了。

  在糾纏了將近一年時間過後,即便期間多以斷斷續續的、低烈度的戰爭為主,但英國人仍然漸漸堅持不住了,戰鬥、疾病及其他方面的困擾,使得最初上千名英格蘭共和派官兵死亡過半,剩下的人也士氣低落,越來越不願意為吝嗇、刻薄的東印度公司賣命。

  而東印度公司本身呢,也因為戰爭巨大的耗費——開戰至今已花費了六萬餘鎊——而感到很不開心,這些年他們在國內被很多對頭打壓,克倫威爾時期的特許權也被很多人拿出來說事,盈利下降了很多,六萬多鎊的資金對他們來說雖然談不上多大,但也是有些肉痛的。要知道他們轉賣的印度棉布一年才只能掙21萬餘鎊,更何況他們壓根不知道戰爭還要持續多久,還要花多少錢下去,因此漸漸有了些異樣的想法。

  為此,他們甚至已經派人私下裡與東岸方面接觸過了,而且繞開了金鹿商館的查爾斯先生(此人是堅定的東印度貿易派),直接與東岸外交部門進行了試探性接觸,商談英屬南非殖民地的善後處理問題——他們倒是好胃口,直接向東岸索價二十萬鎊(換取英屬南非的統治權,同時要求保留英國東印度公司在此自由停靠、補給的權力),恰好是查理二世出售敦刻爾克價格的一半,讓人驚訝不已。

  不過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此番心機大概是要白費了,因為東岸共和國政府壓根就沒打算買下英屬南非。他們的態度其實很明確了,那就是以放棄新尼德蘭的優先購買權為代價,取得對英屬南非的實際控制,頂多出於其他因素給予當地英國居民一些補償罷了,但至多不會超過三萬鎊。而這很顯然對英國東印度公司沒有任何好處,談判的主體對象也是英國政府,而不是該公司,因此他們最終還是失望而歸,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而在獲悉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態度後,東岸決策層也清醒地認識到了如今南非相對複雜的情勢,並下定決心批准了國家情報總局的計劃,即一面繼續與英國政府談,爭取利用國際局勢將這片殖民地談下來;另外,也要加緊聯絡、策反當地的共和派軍人,利用他們對英國王室的怨氣,使之為東岸共和國的利益服務,然後倒逼英國政府同意東岸人的提議,當然這其中的度要把握好,尤其是在荷蘭人虎視於側的情況下,他們可是萬分不情願英屬南非也被東岸人吞下的。

  說到英屬南非共和派軍人的事情,根據如今東岸人掌握的情報顯示,共和派士兵已經心不在焉,不怎麼願意繼續與荷蘭人玩下去了。與東岸人祕密聯絡的約翰上尉、福克斯中尉頻頻表示,希望東岸軍隊即刻南下進入查理堡,他們已聯絡了不少人,剩下的人也多態度中立,東岸軍隊前來接管的話絕對沒什麼阻力。而也正是國家情報總局遞交上來的這個重要情報,才使得執委會諸公最終下定了決心,打算同時用兩手來解決英屬南非的問題——只不過目前他們希望先緩一緩,看看今年五六月份北海天氣轉好後,英荷海軍大艦隊決戰的結果再說,相信屆時形勢會進一步明朗的。

  當然也不是沒人譏諷執委會的決策過於保守、中庸,這在陸軍系統裡一抓一大把,目前駐守在天雄縣以東一帶的楊亮楊上尉就是其中的典型。按這廝的說法,在南非這個東岸人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地方,何須與荷蘭紅毛、東印度奸商們客氣,直接以力破之即可!他還寫信回本土表示,英屬南非那邊的約翰上尉、福克斯中尉等人都已表示可以為東岸效力,那麼還等什麼?直接盡起人馬以尋找「失蹤士兵、牛羊什麼的」理由,全面接管查理堡,震懾住荷蘭人的同時,快速接管整個英屬南非殖民地,以造成既成事實,逼迫英國政府答應東岸人提出的條件。

  楊上尉堅持認為,這才是正道、王道,執委會諸公考慮太多,一會國際形勢、一會貿易問題什麼的,束手束腳,效率太低,白白錯失良機——楊上尉的這番言論前陣子已被軍部總參謀長郭子離駁回,不過郭總參謀長也沒有把話說死,而是說「等等再看」,這又給他楊某人帶來了一絲希望。

  「郭子離闇弱,這等大好良機竟然抓不住,以至於像個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真是操蛋。」楊上尉在一處小溪流旁停了下來,雙手掬起一捧清澈見底的溪水,仔細擦了擦臉後,才冷笑著說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人啊,官越大膽子越小。當初在第二艦隊司令任上時,他郭子離也是敢打敢拼的一個人,就連我們陸軍裡很多人都要贊在一聲真男兒、好漢子!可如今呢,竟是一副四平八穩的官僚做派,可惜了啊。」

  楊大上尉身邊的軍官們下意識地稍稍遠離了他一點距離,並努力做出正在觀風景的模樣,當然更有幾人裝作聽不懂漢語的樣子臉上一片茫然。畢竟,誹謗、調侃上司——而且還是聯合參謀本部名義上的最高長官——的事情,他楊某人敢做,可不意味著他們這些沒有根腳的保國*軍官兵們不怕,因此這會別提多尷尬了。

  「好了,至於這樣嘛。」楊亮洗完臉,看著離他一米之外的一眾軍官,氣得用馬鞭將他們的帽子全部打歪,笑罵道:「趕緊去村子裡給我盯著,尤其是南非騎兵營的人,別讓好東西都被他們順走了。咱保國*軍為了打這裡,也是付出了鮮血的代價的,該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可能過分謙虛。」

  聽到楊亮這話後,眾人紛紛長鬚一口氣,然後作鳥獸散了。

  這裡是後世的萊迪史密斯城,昨天還是一座掌握在卡瑪王國手中的所謂「城鎮」,但在兩百餘名東岸騎兵和大量保國*軍步兵的攻擊下,科薩黑人們僅僅抵抗了一個晚上,便被盡數殲滅在城內,除少數人等趁夜逃走外。

  其實,萊迪史密斯城的陷落原本就是可以預料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是瓜熟蒂落的必然。蓋因在東岸人搶佔了天雄縣並站穩腳跟後,四百里瀚海天險從此為東岸與卡瑪共有,隨後科薩人的噩夢便來了:從天雄縣出發的南非騎兵營官兵們輪番上陣,每隔一陣子便帶足食水,以輕騎襲殺在小卡魯高原東半部放牧、種地(花生、芝麻、西瓜、高粱等作物)的卡瑪王國部族,今日殺三十人、搶十頭牲畜,明日殺五十人,搶二十頭牲畜,使其反覆處於威脅之中,整日崩緊神經,生產生活大受影響,久而久之吃不住勁也就很正常了。

  這不,在長達一年時間的騎兵襲殺戰中,東岸人已先後殺傷、俘虜了超過三千名卡薩黑人,將卡瑪王國的實際邊境線向東推進到了後世的萊迪史密斯城一帶。只是如今看來,萊迪史密斯在東岸騎兵不間斷的攻擊之下,實力也大為削弱,守軍的士氣也低落得不成樣,竟至於被楊亮上尉率領步騎一千三百多人(其中絕大多數甚至還是炮灰雜牌軍)就一股而下,當真是輕鬆愜意無比,軍功立得也太簡單了!

  按照河中地區行署事先制定的計劃,在攻奪下這座城池後,地區行署也將往這邊移民,其中首批為三百人,多為流放而來的圖皮印第安人。另外,保國*軍內部分作戰勇敢的官兵也將被提前授予華夏東岸共和國國籍,然後在這個即將被命名為元城鄉的地方定居、墾荒,以充分利用他們相對豐富的戰鬥經驗,為這個新設定居點保駕護航。而也正因為如此,此番被東岸軍隊俘獲的超過一千五百名科薩黑人也將被集體遷移而走,發往東岸本土去搞基建,他們的牲畜、糧食則將被就地沒收,成為首批移民們的救濟口糧。

  而在設立元城鄉後,東岸人的腳步並不會僅限於此。據楊亮瞭解,在往元城鄉設立一個後勤補給基地後,南非騎兵營的主力也將移駐於此,然後不斷從這裡出發,襲殺卡瑪王國在附近的勢力,以待將來給予他們雷霆一擊——按照地區行署焦專員的話來說就是,先去其枝葉,動搖其根基,最後一股而下,將其砍倒在地,這也是最「經濟實惠」的做法。

  畢竟,在面對來去如風的東岸騎兵的打擊下,戰略上處於極端劣勢的卡瑪王國諸部落,其實是很難抵擋的,雖然他們也從荷蘭、英格蘭人那裡進口過一些馬匹,但至今東岸人也未見他們在戰場上使用過,由此可見完全不足為慮,可放心用騎兵打擊、削弱對方,以達到徹底奪佔整個小卡魯高原的所謂「短期戰略目標」。

  「娘的,這元城鄉設立後,大概也就沒我們保國*軍什麼事了吧?」帶著幾名護兵的楊亮上尉一邊看著一堆垂頭喪氣被押解出來的科薩人俘虜,一邊撇著嘴說道:「南非暫時不准我們動手,接下來打科薩人的好事也沒我們的份,難不成要讓我們去到南橫山山脈的東段去攻擊法國人的勢力?」

  話說如今法國人也是夠倒黴的,在新卡昂、聖路易鎮被凶悍的遊牧民族巴拉人攻克後,他們在新華夏島上最後的據點多凡堡也被巴拉、安泰莫羅、安泰法濟等土人部落聯合攻克,三百多名彈盡糧絕的法國軍人、移民乘坐小木船逃至大澤鄉一帶,向東岸人繳械投降,請求庇護,目前已被黃儀接受,並打散分置到了各個鄉鎮,成為了龐大的勞務工群體中的一員。

  而作為勝利者的新華夏土著們,卻也在東岸人或明或暗的挑撥下,因為分贓不均而產生了罅隙,更何況他們之間的關係原本也談不上和睦,因此現在簡直有了些劍拔弩張的味道,當然這也是東岸人所樂見的,新華夏開拓隊隊長黃儀也不介意再從中添一把火。要知道,他可是看多凡堡眼饞了很久呢,只可惜沒能抓住機會在馬南扎諾酋長的大軍入城前佔據這個新華夏島南端海岸最好的港口城市。

  法國人也不是沒有對多凡堡的陷落無思想準備,法王路易十四曾經在該城被圍攻的一年半時間內派出過兩艘船往這裡輸送兵員和物資,只不過一艘船不幸遇大風沉沒在新庫爾蘭外海,一艘被東岸艦船攔截,然後不知所終。也正因為如此,彈盡糧絕的多凡堡最後才被攻克,不然就憑那些土人的水平,雖然有了大量火槍,也不是那麼容易攻下來的。

  而法國人在多凡堡最危急的時刻,曾經修理好了港口內的最後一艘帆船,將四百名移民和軍人送走,在後世南非伊麗莎白港一帶登陸,並用貨物從當地土人手裡購買了一片土地作為容身之處。隨後,他們也得到了荷蘭人的援助(畢竟兩國現在是盟國),法國東印度公司也在柯爾貝爾的財政補貼下往這兒進行了投資,將一批農具、種子、武器發到了這個被稱為新蒙彼利埃的地方,終於讓這個小小的殖民地勉強生存了下來。

  不過,在想在南非這個地方討生活,沒有東岸人點頭大約是不成的。他們既然能把法國人從新華夏島趕走,那麼自然也有辦法將這幫可憐人再從新蒙彼利埃趕跑,這真的不費事。比如,此刻楊亮楊上尉就有信心,只要給他幾個月的時間以及充足的物資補給,他能帶著保國*軍千餘官兵徹底將法國人的這片新殖民地給奪佔下來。

  楊亮本人預計這事大概不會太久遠了,因為就憑現在西班牙和法國之間越來越不對勁的關係,東岸人遲早要因為同盟密約而被捲入與法國的衝突之中。到了那時候,出兵殲滅法國人的主力艦隊(前提是他們敢於出海作戰),掃掉法國人的海外殖民地,大約也不怎麼費事,因此現在只需坐看法國人在南非折騰即可,他們也蹦躂不了幾天了。

  而在順利拿下南非南部英法兩國的土地,並將之聯成一片後,東岸人在南非南海岸的勢力也將大大加強,並隱隱可以呼應到東北部的義成地區,獨佔南非的霸業也將更進一步。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南非諸君(五)

  1666年4月下旬,就在楊亮上尉等人挖空心思想在南非西半部尋求突破外,在東海岸的義成地區,東岸人也正在想辦法進軍富饒的內陸腹地。這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海軍和移民船非常在意的無煙煤(目前東岸每年都進口不少英國白煤),當然同樣也有大量適合煉焦的焦煤,更何況內陸操斯威士語的土人佔據的地區,就農業、氣候和降水條件來說,也要比沿海的義成地區好上不少,這對於提高糧食產量、降低拓荒居民的死亡率極為關鍵,因此這才有了當地邱海洋邱專員一力推行的西進運動。

  或許有人會說現階段大力開拓內陸煤炭產區,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了?不過,在義成地區上下看來,通過一系列的定居點向內陸地區挺進,既可以避開南邊較難啃的硬骨頭祖魯人,同時也可以深入到降水和土壤條件都不錯的操斯威士語的部族領地,這又有什麼不合理的呢?相當完美啊!要知道,在沿海地帶,可沒有這裡的土壤肥沃,遷移一部分移民填充掉這邊的空白後,今後這片土地可就正式姓了東岸了!什麼,你說當地還有土人?好吧,是有,不過你覺得他們能夠抵擋義成地區的軍民們多久?弱者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本來就沒有太多發言權的,東岸人肯將其收編起來送往黑八旗(當然在此之前,他們需在東岸工地上勞作數年)充實人力,已經算是不錯了,你還想怎樣?

  今天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湛藍的天空中一絲雲彩也無,毛君、湯墨羽二人騎著兩匹善走山路的拉斯切克馬,在大隊士兵的簇擁下,來到了成皋鄉一帶。這些士兵還是以奧斯曼帝國流亡官兵、轉正斯拉夫戰俘為主,一兩年前當翟從諤、秦尚行二人的山東新軍第一、二師數萬官兵及家屬,陸續行經新華夏島的時候,兩地的主官終究還是沒膽子向這些人伸手,最後只是從中重金招募了三百來個有戰鬥經驗的單身漢,其中大部分還讓新華夏島拿走了,剩下的被留在靈昌鄉一帶整訓,兼且調教民兵,持續不斷地與當地操祖魯語的部族進行交戰——這無關正義,一切都是為了爭奪賴以生存的土地。

  因此,這會已經是義成地區軍事方面實際最高負責人的毛君中尉,帶來成皋鄉的這兩百名士兵基本都是這類炮灰雜牌貨色。相反,湯墨羽湯少尉從新華夏島帶來的一個整連(210人),卻倒是有編制的殖民地正規軍,即新華夏步兵連第四連。

  他們這兩部數百人帶著大批騾馬隊(由在新華夏島上收編的薩卡拉瓦戰俘充任),翻越數百米高的山脈來到這片肥沃的谷地,當然不是來旅遊的,主要還是到成皋鄉一帶坐鎮,以震懾那些越來越蠢蠢欲動的操斯威士語的黑人部族,因為最近一年來這邊迭發衝突,雙方都死傷了不少人。義成地區專員邱海洋惱火之下,決定從新華夏地區申調正規軍,然後與本地區唯一一支機動部隊一起,向內陸進發,打算痛擊一下週邊不開眼的土人部落。

  新任的新華夏開拓隊隊長黃儀延續了馬萬鵬時代的一貫政策——同時執委會諸公也要求新華夏島方面發揮「對口援助」的優勢——對義成地區的各項求助還是相當幫忙的,他們不但每個季度都派船送一批糧食、建材、火藥、日用品、種子、牲畜等物資過來,同時也在自身勞力都很緊缺的情況下發送一批薩卡拉瓦奴隸至此,幫助義成地區修建通往腹地的公路,可謂是盡心竭力,義成地區上下一萬多百姓對此自然也是銘記於心的。

  這不,新華夏步兵營的正規軍也是屬於對口援助的內容之一,在攻打馬任加港的戰鬥中嶄露頭角的湯墨羽少尉便帶著人馬趕了過來,與他自幼相識的毛君毛中尉一起,再度聯手搭檔,穩定成皋鄉這個未來註定會成為區域核心城市的地方的局勢。

  「像非洲大部分地區一樣,斯威士部族經濟史上最重大的事件,就是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即現代商品經濟侵入了一個保持著傳統的、地方的自給自足的經濟社會。可惜現在他們親自把這扇門給關上了,使得自己處於一個封閉的狀態,甚至還對我們展開了敵對行動,可惜,可惜了啊。」成皋鄉代理鄉長、穿二代王魏一邊迎接毛、湯二人的到來,一邊介紹著說道:「一下子來了四百官兵,這後勤壓力是大增啊,翻越盧邦博山區的路不太好走吧?」

  王魏嘴裡的盧邦博山區位於後世斯威士蘭的最東面,與莫桑比克的交界處,嚴格來說山不是很高,數百米的樣子,只不過山間谷地彎彎曲曲,路不太好走罷了。目前義成地區行署正在規劃的義成公路(義成港—成皋鄉)就要穿越這段山區,以連通沿海和內陸地區,成皋鄉為了配合這個工程,前陣子將歷次衝突中抓來的數百名斯威士人送過去平整路基,不料引來了黑人更強烈的反抗,引爆了本就不穩的局勢,因此這便有了四百大軍——幾乎是整個義成地區的所有機動兵力了——前來穩定局勢之舉。

  後世斯威士蘭的地形,其實很簡單,從西到東一般來說可以分為四部分,即高裴勒德(荷蘭語Veld,即草原的意思)、中裴勒德、低裴勒德和盧邦博山區四部分。這個顯著的基本自然地理區劃,其實也深刻而全面地考慮到了斯威士蘭資源開發的問題,即每個自然區的資源潛力不但各不相同,而且不同的地質和地形條件強烈地影響其位置和未來的發展。

  比如,後世斯威士蘭主要的鐵礦、石棉礦、硬水鋁石礦、金礦、高嶺土礦、重晶石礦都位於高裴勒德地區,而絕大部分的煤礦則位於低裴勒德地區,至於中裴勒德是最重要的牧業區,低裴勒德是主要的旱作或灌溉農業區,基本上劃分得還是很清楚的。

  其實,我們從中也可以看出,整個斯威士人居住的地區,其自持能力還是不錯的,農牧業條件馬馬虎虎,雖然有點缺水但絕對稱不上多幹旱,很多河流是常流河(即便少數河會斷流一般也只有幾個星期);另外,煤鐵資源非常豐富,黃金、石棉的開採在後世也很成規模,東岸人這兩年間派出的各種勘探隊雖然沒能發現後世的很多大礦,但一些小鐵礦、中等煤礦(煤礦實在太多了,從姆盧梅到英瓦烏馬河畔,幾乎整個低裴勒德的地下都有煤炭儲藏)卻發現了不少,因此,這給了義成地區專員邱海洋在本地發展煤鐵工業的期望,只可惜中央一直沒能同意,始終未予投資,這令邱某人很是惱火不已。

  目前東岸人佔據的地盤主要就是盧邦博山區和低裴勒德北部的一小部分,人口少得可憐,甚至還經受著瘧疾和血吸蟲病這兩種最嚴重的地方病的侵襲,人口死亡率較高,除了在高裴勒德地區幾乎看不到這兩種疾病以外。

  低裴勒德的面積大約在6200平方公里的樣子,西半部的植被是新華夏島西海岸常見的闊葉薩瓦納群落,生長在沙質表土上。東半部大部分是金合歡屬、棘刺稀樹草原或密灌木叢。值得一提的是,與高裴勒德地區較「酸苦」的草本植物相比,低裴勒德的草本植物相當「甜」,非常適合東岸人從河中地區、新華夏島弄來的駝峰牛、黃牛的胃口,因此農牧業條件不錯。

  「你們佔據了斯威士人的土地,難道還指望他們與你們和平相處嗎?」在招呼自己的屬下帶隊前往營房後,毛君將馬鞭扔給了副官,朝王魏笑著說道:「這片平地大概是整個操斯威士語部族最集中的地帶了,好像有十多個部落或氏族吧?我們這麼橫插一杆子進來,而且態度也不是很友好,還不許人家發飆啊?你就知足吧,老王,人家可沒十多個氏族一起上,不然我們這會就是過來替你們辦理後事的了。」

  「滾一邊去,你這個兵痞!晚上本來想請你們吃好吃的呢,現在沒了。」王魏聞言立刻笑罵道:「我們這好歹也能收攏起兩百餘民兵,雖然幹不了什麼大事,但自保還是不難的,只要那些土人不是發了瘋、不要命地一股攻過來。」

  「得了吧,你們這有毛好吃的,還不是一樣要從外部調入糧食。這不,這次騾馬隊給你們帶了一些玉米、醃肉過來,省著點吃啊。現在路上不太平,一路上的斯威士人、通加人對我們都不太友好,劫奪騾馬隊的事情更是與日俱增,搞得我們不得不減少運輸隊的頻次,增大規模,並派遣士兵押運,真是煩透了。」毛君斜眼瞥了王魏一下,狀似不屑地說道:「我也看了王志傑撰寫的斯威士地區的報告了,這裡可不是什麼農業理想國,條件只是一般罷了。而且土人農業水平低下,開發程度有限,你們接手過來也沒太長時間,能搞出什麼花樣來?得了吧,如果真行那就不用吃救濟糧了。媽的,其實想想就鬱悶,寶貴的兵力就被浪費在這個上面了,這上頭到底怎麼想的,通加人現在還大模大樣地生活在我們定居點的周邊呢,這都沒清理掉,結果卻一竿子突進上百公里,來到了斯威士人的地盤搞風搞雨,真是亂彈琴!難道不知道這運輸線有多長麼?運輸成本又有多高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毛君毛上尉說得卻也沒有什麼大錯。斯威士人的農業水平確實非常低下,與卡瑪王國完全沒法比,甚至還不如操祖魯語的那些氏族,據王志傑估計,整個斯威士地區開墾出來的土地大概只佔總面積的十分之一,主要集中在姆布魯奇河、烏蘇圖河、英瓦烏馬河、科馬提河兩岸,且各氏族常年為爭奪耕地、草場和水源而大打出手,這進一步限制了農業用地的開發,因此整個地區的農業開發程度是非常低的,東岸人來此時日尚短,自然也沒什麼成就,故才有了毛君剛才這一說。

  而更讓人鬱悶的是,整個低裴勒德地區的氣候實在是太過於炎熱了,因此水分的蒸發蒸騰量比別處大不少。即便這一代的降水有600-900毫米之多,但由於蒸發量大,因此仍無濟於事,整體偏乾燥(當然也不至於產生嚴重乾旱),農作物一般情況下可以靠降水生長,但產量在大多數年份都談不上多高,除非你花大力氣修繕水庫、開挖溝渠,大力發展灌溉農業,才能帶動整個地區的農業發展,而後世這裡本來也就是這麼開發的。

  「倒是讓老毛你小看我們成皋鄉了,不過你別急,再給我們兩年時間,成皋鄉一定會變得你們認不出來。」王魏此刻頗有信心地說道:「我們東岸人最擅長的可不就是建設和種田麼?斯威士人不會開發這片土地,那麼他們就該讓賢,我們自己來開發,絕對比他們做得出色!我都想好了,西面山區可以種植茶,而且那裡有大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後世斯威士蘭大部分的人造林也位於此處),可以獲得關鍵的建築材料;中部階梯式高地可以種植咖啡,冬小麥可以種植在低地區,改良的牧草和蔬菜則在全地區都可以種植。另外,我們的人也在想辦法嘗試開闢出甘蔗、柑橘、菸草等高價值農作物的種植區,當然這首先需要完備的水利灌溉設施和充足的肥料,目前我們兩者都不具備,計劃只能延後了。但無論如何,在現階段這裡發展起一般水平的農牧業,還是可行的。」

  「臥槽,你們已經把西面山區都已經規劃好了,這斯威士人各氏族知曉了,那還不得聯兵來打你啊。」毛君一聽王魏都談到了西面山區的森林,立刻無奈地說道:「希望你們的牙口與胃口一樣好吧,也希望邱專員能支持你們,不然沒戲。」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南非諸君(六)

  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義成地區專員邱海洋與升任義成縣縣長的肖敬宗於滑臺鄉分道揚鑣,各去一處督查地方工作。肖敬宗要去滑臺鄉鄉下一些地方,看看當地農業開發的狀況,順便再瞭解下最近地方上與通加黑人衝突過程中的損失狀況,這也是如今縣政府最為關心的事情了,因為東岸人那種「要地不要人」的政策從一開始就註定了與原住民之間,壓根就不存在什麼和平相處的空間。

  說到這裡我們也有必要提一下,義成縣這個成立了本月(4月)初的縣份,下轄義成鎮、三元里鄉、靈昌鄉、滑臺鄉四個鄉鎮,有9800餘居民,其中流放的圖皮人、瓜拉尼人、轉正非國民加起來佔了三分之一。而如果再算上縣內同樣為數不少的薩卡拉瓦人的話(目前他們尚未取得國民資格,本土對是否接納他們爭議也很大),這個全國第63個縣級行政單位的人口數量大約還得再上一層樓。

  而人口雖然上去了,但嚴格說起來,義成縣的成立其實是有些問題的,因為其經濟水平還有些低,不太夠格,要不是某些老幹部幫肖敬宗、邱海洋二人活動了下的話,義成縣的成立大概還得押後個兩年左右——這裡的經濟實在是太差了,至今糧食自給都有些問題,不得不長期向新華夏島方面求助,如今新官上任的肖敬宗首先需要解決的,大概就是農業生產的問題了,其次是交通問題(通往成皋鄉一帶的二等國道),不過這看起來似乎都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解決的。

  邱海洋與肖敬宗二人在滑臺鄉分別後,專員閣下便在大批隨從的簇擁下,沿著擬修建的義成二等國道一路向西,朝酸棗鄉方向而去。他們的隊伍行得很慢,主要是為了看看這條至關重要的公路的修建進度到底怎麼樣了。當然實際上邱海洋也已經有思想準備了,因為地區行署為了這條公路總共也就撥了區區四萬多元的資金和一些建材罷了,少得可憐,真要說起來,對於修建義成二等國道幫助最大的,可能還要數新華夏開拓隊政府了,因為他們往這裡輸送的數千名馬來人真的是解決了勞動力方面的大麻煩——要知道,在義成地區糧食尚不能完全自己的當下,邱海洋恨不得將所有人都投入到鄉下去修水庫、挖水渠、開荒地,但另一方面他又想進軍內陸的成皋鄉一帶,想要開發當地的礦業資源,因此如果沒有外來補貼和援助的話,這種農業還沒搞好就想工礦業的扯蛋行為自然是進行不下去的。

  只不過如今看來,即便有了外界的不斷援助,但義成地區薄弱的家底仍然無法完全支撐起邱海洋的雄心壯志,這從義成二等國道極其緩慢的修建進度就能看得出來。截止4月底,基本上也就各定居點自己搞了一部分罷了,離全線貫通還早著呢,其中修得最快的可能要數義成鎮(其實是義成鎮西郊某深水河港,即後世的馬托拉港)到滑臺鄉這一段了,大約三十公里的路程已陸陸續續修了大半,剩下的一部分也粗粗整飭了下,離完工大概也就數月的樣子了,因此這次從縣城到滑臺鄉這段旅程,邱海洋、肖敬宗二人都是乘坐大型四輪馬車的,這種車走在粗石子路上還算平穩,至少比騎馬舒服,不是麼?

  而除了修建得還算不錯的這段以外,其他各段簡直就是一塌糊塗,短期內完全沒有完工的希望。比如,滑臺-酸棗這段55公里的路程也就完成了不到十公里的樣子,寒磣得很;而這其實還算好的,酸棗-管城這段約35公里的路程,因為地處盧邦博山區,完工里程數能有3.5公里就不錯了,無論是酸棗鄉政府還是管城方面,都壓根沒怎麼在這事上下功夫,因為他們現在的頭等大事還是養活自己,其他一切次要的,更何況這會他們還面臨著許多軍事安全方面的威脅。

  最後一段管城-成皋段也差不多,只不過是因為當地鄉長王魏重視,兼且處在平地上,才多修建了一點罷了,但長度也不過區區七八公里的樣子,只佔了該段32公里總里程的四分之一,短得可憐。

  綜上所述,目前所謂的義成二等國道總計152公里的設計里程上,完工的不過才50公里出頭的樣子,只佔約三分之一,要想全部完工,還不知道到猴年馬月呢,這令地區行署專員邱海洋非常憂心。要知道,他可是把這條連通內陸煤炭產區(同時也是條件不錯的農業區)的二等國道,看做未來義成鐵路的前置設施的,如果這條公路沒法如期通車的話,那麼大量的鐵路器材、勞動工具、物資食品該如何運進來呢?這鐵路又合適才能真正通車呢?因此,現在邱海洋邱大專員是真的著急啊。

  當然了,或許有人會斥責邱海洋好大喜功,即所謂的「超前發展」,喜歡不顧實際地發展「政績工程」,因為如今除海軍對優質白煤有不少需求之外,全東岸幾乎沒有其他單位或企業會對這種煤炭有太大的需求。要知道,本土所產的劣質煤炭並不是不能用的,蒸汽機連柴禾都能燒,更何況煤炭呢?

  再說了,本土黑金煤礦、黑水煤礦所產的煤質地也還湊合,新華夏島塔城煤礦雖然產量已到頂,運輸距離也較遠,但煤炭質地不錯,在本土也佔據了一定的市場份額。因此,競爭都這樣激烈了,市場需求都這樣低了,邱海洋還在一門心思想修通抵達內陸煤礦區的鐵路,真真是昏了頭了,可謂是完全不顧義成地區連農副產品都無法完全自給的殘酷現實而硬要上馬項目。如果這不是好大喜功的話,那麼還有什麼是好大喜功?憑義成地區的現狀,這條鐵路一段時期內壓根沒有收回投資的可能。

  邱海洋對這些或明或暗的責難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不過他仍然執意於進行這樣的工程,而且他還仗著中央特許義成地區可以多截留移民的特權,屢次三番向河中地區、新華夏開拓隊討要物資和援助,讓兩地的官員們多少也有些無奈,同時心裡也在吐槽,這廝到底是有多想做出政績啊?但沒辦法,邱海洋這廝後臺太硬,來頭太大,上頭已經明確說了儘量照顧義成地區,那麼兩地主官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幫吧,看那個好大喜功的傢伙能做出什麼來。

  此時邱海洋一行人已經過了滑臺鄉,除了出鄉場那幾百米石子路外,剩下的便是無盡的荒野了。雜草、灌木、車轍、水汪、小坑點綴在一條模模糊糊的道路上,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物,就連動物都懶得靠近這條經常車轔轔馬蕭蕭的區域,著實是荒涼無比。

  「這麼大的土地,野外就連個村落也看不到,通加人不知開發,暴殄天物,我們東岸人怎能浪費了。唉,還是錢和人不足,不然大批移民運過來,房子建好、水庫修好、溝渠挖好,公路、鐵路搞起來,這野外的氣象就又不一樣了。」邱海洋騎在馬上,手搭涼棚看向前方,喃喃自語道:「現在一切的癥結就在錢上!有了錢,就能截留更多的移民,就能養更多的軍隊,就能訓練更多的民兵,這發展速度與現在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從哪去搞錢呢?內陸腹地的優質白煤是能換回一點錢,但不夠!難不成要去開發西面山裡的金礦?我聽王志傑那幫探險隊員說,從土人手裡換回過狗頭金,很明顯是撿來的,但是具體位置卻不詳,這有點遺憾。而且聽說那些河裡還有砂金,前期貿易未斷絕時,土人也用這東西來交換過生活用品,這絕對是從上游地帶沖刷下來的,上游高地區肯定有金礦,就是不知道在哪,儲量又如何,開發是否便利,這都需要派人去一步步勘探——當然了,在此之前,修路才是一切的基礎,也只有路通到了斯威士人的地盤,才談得上下一步的事情。」

  在義成地區行署專員邱海洋的規劃中,以後斯威士地區的核心當在煤礦——從遠景來說,是煤鐵工業區(如果有的話)——所在地,所有一切交通設施均應圍繞於此來設計和建造。東岸人手頭雖然沒有後世斯威士蘭經濟的詳細情報,但就依稀的印象來說,二戰以後的斯威士蘭,其主要出口商品為肉製品、煤炭、石棉、木材、紙漿、蔗糖和鐵礦(每年高達數百萬噸),次要出口商品為棉花、菸草、水果、牲畜、羊毛、皮革等,另外還有一些黃金、含鋁礦物、礦物鹽出口,但總量不是很多。

  這樣的出口結構,邱海洋自然是從祕密渠道獲悉了,而且經過他在這邊主政數年的歷練後,確實也發現這是符合現實地理的,即斯威士蘭地區也應該這麼發展,除了一點微小的差別以外——義成地區是有可能搶在還未發展起來的南非之前,建立一套工業體系的,那樣就有了不小的先發優勢,很有可能在未來壓制南非東半部地區的發展,使其成為自己的原材料供應地和商品傾銷地。

  而這一切的先決條件,全部取決於義成二等國道及未來的義成鐵路能否如期建成!鐵路這種交通幹線一旦完工,那麼整個斯威士地區的出口商品就可以全部運往此時堪稱整個印度洋西海岸條件最好的港口義成港,然後再從這裡運往他處銷售——後世斯威士蘭便是如此,在通往馬普托的鐵路建成後,當年斯威士蘭就通過這條交通幹線出口了260萬噸貨物,其中絕大部分是鐵礦石(煤炭因為無法競爭過南非的煤業集團而出口較少),由此可見這條鐵路的關鍵作用。

  目前,邱海洋已經將申請增撥款項以加速完工義成二等國道的申請書遞交了上去,不知道上頭會怎麼批,希望能通過吧。而在義成二等國道修建完畢後,義成鐵路的開工建設便也可以納入議事日程了,但是在目前縮減乃至停止鐵路投資的大環境下,他能否力挽狂瀾在執委會得到足夠的支持,現在看來其實是夠嗆的,而這也正是邱海洋本人所擔心的。

  想來想去,目前他最好的盟友大概就是海軍了,除此之外別無他人。好吧,或許移民部也算是他半個盟友吧,因為一旦這種燃燒熱值較高的煤炭被大量儲存在東岸各個港口,那麼移民船所需攜帶的燃煤數量也將大大減少,這無疑能夠讓他們的船裝載更多的貨物(去程時)和人口(回程時),這多少也算是個利好吧,就是不知道移民部會不會領情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邱海洋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帶著一眾隨從們小心翼翼地奔馳在路況奇爛的草地上——尤其是在下過一場雨過後——一直花了兩天多時間才抵達最西面成皋鄉,然後直接住進了鄉政府大院內。

  今天已經是1666年4月30日了,地裡的秋糧差不多剛剛收穫完畢,成皋鄉之前剛剛接收了大批從義成港轉運而來的玉米和醃肉,這會地裡又收了不少高粱、土豆、苜蓿等作物,正是糧草豐足的時候。邱海洋估摸著,這回差不多已經可以將成皋鄉的民兵都召集起來分發武器了,馬上由毛君、湯墨羽二人率領的四百大軍即將出徵襲擾幾個敵對的斯威士人氏族,這些民兵正好留在家裡守城。

  而且這一次,邱海洋打算在這裡多逗留一段時間,督促官兵們奮勇作戰,最好能夠重創乃至掃平那些敵對的黑人部族。畢竟,借來的部隊和裝備總是要還回去的,新華夏島自己也有不少作戰任務,總不能無限制支援義成地區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四章 山東大旱(十一)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這才五月下旬,以往尚有不少流冰的廟街港這會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港務局的人已經來到了碼頭上班,被封凍了數月的這座外東北重鎮,終於又可以再度與外界進行聯繫了。

  穿著厚實的皮衣、頭戴海豹皮帽的廖逍遙又喜又憂地看著一大群剛剛下船的難民,這些難民人數大約在四五百人的樣子,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精神狀況看起來也很不好,剛剛從已確定今年就要退役的老爺船「加利西亞飛魚」號武裝運輸艦上下來。

  他們從山東膠州要塞出發,老船長經驗豐富,總能在紊亂不清的近地洋流中找到利於航行的那一條,然後再利用從東南方斷斷續續吹來的海風(五月是南北風交替發威的季節),一路劈波斬浪,除途中在元山津停靠了一下補充物資、放風乘客外,便只是矇頭趕路,終於在5月27日這一天駛抵了隸屬於黑水開拓隊轄下的廟街港。

  按照約定,這一批四百多難民——後面可能還有不少批——將交由黑水開拓隊管轄,在當地落戶,以減輕山東那邊的壓力。要知道,在赤地千里、蝗災遍地的山東,即便你想要組織人手開荒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而且費效比極低,最終只是白白浪費了種子和氣力,因此將這些人向外轉移墾荒才是正理,黑水開拓隊從去年開始就陸陸續續接收了不少,而今年看起來似乎仍要繼續接收,也不知這山東的旱災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去年五千,今年搞不好又是萬把人過來,這山東怎麼成這副樣子了?聽說山東西四府的蝗災倒是慢慢消停了,可登萊地區仍在發,這滿清朝廷狗運倒是不錯。」廖逍遙看著這幫災民,有些無奈地說道:「韓錢,你們臺灣銀行這些年在政府的扶助下掙了個盆滿缽滿,這個艱難時刻,你們可也不難退縮了。這樣吧,我知道你們剛從寧波運了一船棉衣過來售賣,先別賣了,拿來給這樣難民們穿上吧。這會天氣其實還是挺冷的,他們也未必適應這裡的氣候,可別讓人凍出毛病來。嗯,就當是政府幫你們代理銷售給這些災民的吧,平價,別想著掙太多了,貨款等這些災民安置下來再慢慢用自己的勞動償還吧。」

  韓錢聞言又是一陣鬱悶,他們這些大區經理的收益其實都是和業績息息相關的,作為主管黑水大區的負責人,韓錢這幾年來可是被廖逍遙抓差幹了不少事,花了不少錢。比如貨物被挪用給了新設的村落、鄉鎮,比如船隻被徵用,比如人被拉去幫忙幹活,比如替政府支付一下爛賬等等,總之是一堆破事,讓人無奈得很。

  尤其是在聽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人們說起的那邊的情況後,韓錢就更是羨慕了。合著同樣是這種大型貿易殖民企業,人家東印度公司怎麼那麼威風,咱們這臺灣銀行怎麼就像是後娘養的,還整天得替後娘幹髒活累活?每每想到這裡,韓錢就不由得長吁短嘆。不過好在他也是大明出身,對於民不與官鬥這句話有著極為深刻的認識,更何況臺灣銀行超過半數的股份控制在政府手裡,他們本身與政府的關係也錯綜複雜,平時也承了不少政府的情(比如租用第三艦隊鄂霍次克海分艦隊的船隻等等),因此註定是無法達到荷蘭東印度公司那般的自由地位了。

  因此,這會韓錢聽到廖逍遙的吩咐後,立刻上前答應道:「請放心吧,廖司令,這批棉衣足足有兩千件,全存在廟街碼頭的貨棧內,還沒來得及分發至各處呢。鄙人這就去吩咐下面人將棉衣搬過來,放心,兩千件全部歸廖司令您支配了,這批災民用不完下批接著用,貨款的事也不急,等他們先安置下來再說,鄙公司還承受得住。」

  「很好,臺灣銀行作為國家的企業、貿易先鋒、殖民利劍,就該有這樣的覺悟。韓經理,你很不錯,以後好好幹,我會在你們邵副總面前提起這事的。」廖逍遙瞥了一眼韓錢,用不鹹不淡的語氣稱讚了一下,然後又說道:「我聽說你們在黑水造船廠訂造的四艘72噸級小火輪去年封凍前已經到港了?嗯,接下來可能也要徵用一下,用這些船運一些災民到西面烏第河一帶安置。」

  話說現在黑水造船廠建造的船型真是越來越多了,這不,去年上半年的時候,72噸級內河/近海通用型小火輪的專利持有人工程技術研究院,已正式授權黑水造船廠建造這種非常好用的船隻(當然包括蒸汽機、傳動設備、螺旋槳等在內的許多主要部件,仍需從本土採買),這意味著遠東三大藩鎮從此不用再千方百計地從本土採購淘汰下來的舊船,而是可以就近在黑水廠訂造新船了,這無疑是一大進步。

  臺灣銀行去年年中聞知消息後,就籌集資金下單訂購了四艘這樣的船隻,在阿穆爾河、恆袞河、烏蘇里江、結雅河一帶開展航運業務,收購當地的山野貨、砂金、高級毛皮、藥材、鹹魚等商品,有時也會幫著運輸一些建材、糧食、燃料、被服、軍火等大宗貨物,打算徹底將這個遼闊土地上的商業開發起來。

  只是如今他們看起來有些倒黴,這幾艘船去年阿穆爾河封凍前才拉了一些建材首航至廟街港,然後就一直停在幹船塢內過冬。沒想到竟然讓廖逍遙廖司令給盯上了,這會被拿來徵用運移民,他們也是無話可說,只能從命了!

  而談到這個烏第河,那還從三年前廖逍遙上任後在這外東北跑馬圈地的事說起。在那個時候,東岸人雖然與俄羅斯簽訂過遠東地區的劃界協定,但條款內容相當模糊,很多地方壓根沒怎麼規定,雙方互相之間的越界(其實很難說是否真的越界)之舉數不勝數。廖逍遙尋思之下,覺得要想真正徹底佔牢這片土地,還是得有人在上面居住,並建立起有效的預警、防衛機制,而東岸人在移民方面的優勢自然不是俄羅斯人可比的,因此這便有了後來的跑馬圈地將烏第河—結雅河一線全部鯨吞的壯舉——當然這也有圈住並慢慢消化當地數量不少的原住民的因素在內,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極好的兵員呢。

  這次山東數十年難遇的大旱災,以及隨之併發而來的蝗災,登萊二府是沒法種糧食了,因此收攏而來的大量人口(目前已破二十五萬,這還是在清廷加強攔截的情況下得來的數字呢)只能就近分流到其他地方,比如寧波府、朝鮮租借地、黑水開拓隊轄區等等。

  其中,寧波府由於近些年來人口與日俱增,且經濟作物播種面積日大,因此能夠安置的人口不太多了——君不見上次安置淮安府移民時多安置到當地鹽場、建築隊、伐木營地,時隔數年之後,寧波府的可耕地面積擴大得仍然有限,且多為新增人口抵消。因此,此番樑向儉好說歹說,南方開拓隊隊長江志清才勉強答應接收個七八萬災民安置拓荒,再多卻也是沒有了,因為就安置這七八萬人都得挖空心思開拓坡塘林地,難度可謂不小。

  另外,濟州島上的山東新軍官兵及家屬撤走後,保守估計也騰出了兩萬人以上的安置容量,如果釜山、元山津等地再擠一擠、向外越界「借地」種田的話,還能再安置個兩三萬人,這加起來就超過四萬了,給登萊開拓隊解決了不小的麻煩。

  最後便是廖逍遙所管理的黑水開拓隊轄區了。目前庫頁島南部有著面積不小的半熟地,都是以往居住在集體農莊內的淮安府移民留下的,且去年大泊、南庫二縣政府又組織人手對其整飭了一下——清除撂荒後又稍稍長起來的雜草、灌木苗什麼的——基本今年又可以容納大批災民了,就連集體農莊的房屋都是現成了,只需稍稍打掃、修葺一番就能入住。

  樑向儉之前曾在黑水地區為官多年,集體農莊和集體農場在當年便是他樑某人一力打造的,按照他的估算,只要大泊、南庫(另外黑水縣及阿穆爾河流域也有集體農莊,但規模遠不及庫頁島南部)兩縣的集體農莊沒有大面積荒廢——這並不是杞人憂天,因為隨著當年頂峰時高達五十萬的淮安府移民陸續移走,田地沒有足夠的人來耕作,那麼熟地慢慢變生,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那麼此番安置個數萬人當不成問題,當然這或許需要提前支付第一年的口糧,不然恐怕也是難以為繼的,畢竟當地人少,餘糧有限,養不起太多人嘛。

  而去掉這些地方後,山東這邊就只剩下七八萬人需要安置了。這麼點人口數量,在登州府找一些蝗災不是那麼嚴重、水利設施也還算可以的地方,慢慢折騰、慢慢熬吧,總是能收穫一些糧食的,雖然少了點,但總比沒有好,誰叫如今其他地方都安置不過來了呢?

  「清廷這個腐朽朝廷,國內出了這麼大的災害,賑濟卻如此不力。這樣的鳥朝廷,還要之何用?想必如今青州、濟南、東昌、兗州、河間諸府的清國百姓,都在傳頌咱們大東岸的仁義之名了吧?這個時候若是盡起大軍往擊之,當可收穫奇功!只可惜……」說到這裡,廖逍遙也是搖頭笑了笑,不再深入談了,只聽他轉移話題道:「如今山東旱蝗連發,民不聊生,咱阿穆爾河流域也要接納萬餘災民安置,這個任務,說起來可也是不輕哪。穀物、魚、肉可都要齊備了,不然養不活這麼多嗷嗷待哺的災民。你們也別嘰嘰歪歪,當年你們中很多人蓬頭垢面,混得還不如他們呢,還不是靠別人救濟活過來的?如今將心比心,幫幫別人也是尋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這雖然是佛家的話,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另外,東北這麼遼闊的土地,歷史上興起過渤海國、高句麗、遼、金等政權,但俱是胡人朝廷,漢家兒郎卻是甚少來到此間啊,尤其是這外東北的沃土。咱東岸國既是傳承自大宋,那麼便有責任來此開疆拓土,為我國民爭取異日之生存空間。更何況,這裡的競爭對手很少,力量也不強,充其量不過數千西伯利亞哥薩克而已,難道還擋不住嗎?」廖逍遙又意氣風發地說道,顯是身上的些許皇漢習氣發作:「所以,這一批移民主要往烏第河—結雅河一線安置,先把這條控制線給坐實了,擋住俄羅斯人的窺視,然後再慢慢消化這數十萬平方公里範圍內的土人,我估摸著沒有二十萬也有十萬以上,這要是消化了,對於我們本身的實力也是巨大的提升。所以,值此關鍵時刻,大家更要勠力同心,努力做事。這次山東發來大批災民,對於我們來說既是負擔,同時也是一筆財富,就看你如何看待了。挺不過去,自然萬事休提,挺過去了,那麼我們勢力大增,此消彼長之下,俄羅斯人再也沒有任何與我們抗衡的可能,只能灰溜溜地將爪子收回去,這白山黑水間的大好所在,豈能便宜了粗鄙無文的老毛子?」

  「廖司令高瞻遠矚,我等不及。」韓錢這廝第一個拍起了馬屁,然後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附和。大家紛紛嚷嚷,咱阿穆爾河兩岸數萬百姓,哪能還養不起萬餘災民呢?就算是真養不起,讓黑瞎子港那邊多發點海豹肉、鯨魚肉什麼的過來,總也能支應一陣了;實在不行的話,就點起人馬去搶一把那些歸附於滿清博格德汗和沙皇的土人部落吧,多少也是點補充,不信幹不過他們!

  說到這裡,大家的情緒漸漸也熱烈了起來,搶別人的東西,對於阿穆爾河流域的男兒來說,從來都是保留「娛樂項目」,一向是為人所「喜聞樂見」的!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五章 山東大旱(十二)

  1666年5月31日夜,幾艘「阿穆爾河」級內河淺水炮艇悄然駛近了鎮江堡外海,給已在此登陸的第七混成營部分官兵送來了大批補給,同時也順便拉走了一批戰利品和俘虜。

  戰利品是陸軍官兵攻破鎮江堡城後繳獲的部分糧食、牲畜、木材、金銀什麼的物資,而所謂的戰俘就很複雜了,其中既有清軍俘虜,也有一些被東岸官兵「強行認定」為戰俘的朝鮮棒子——準確地說,包括一個小規模的朝鮮官方使節團及大批朝鮮商人——如今就等著再借此向朝鮮人好好敲詐一筆了。

  話說自從邵樹德時期發動侵朝戰爭並在報恩郡之戰擊潰朝鮮大軍後,朝鮮王國與清國之間的關係便急速冷卻了下來,因為他們發現曾經強大到令他們絕望的滿蒙八旗居然也無法幫助他們擺脫困境,於是在現實的威脅下,這些棒子便可恥地投向了東岸一邊。

  不過,棒子終究是棒子,明末以來風雲變幻的局勢讓他們學會了許多東西。光海君時代的「兩端政策」此時又被朝鮮君臣提上了朝堂討論,並很快付諸實施,即他們在遵從東岸人開埠、通商等條件的同時,也與清國繼續維持著一定程度上的聯繫。而在這些聯繫中,貿易自然是非常重要的方面了,朝鮮的糧食、鐵料、藥材和海產品,清國的牲畜、毛皮、紙張、布帛、鹽及茶葉,都是這裡最常見的流通商品。

  鎮江堡便是這類貿易來往中的重要一環。這個始建於明代洪武年間的邊防堡寨,因其極端重要的地理位置,成了朝鮮商人、使節前往清國的主要途徑,因此這次被東岸人突襲打上門來,許多商人便被堵在了城裡,一下子成了俘虜,也是夠倒黴的。

  鎮江堡作為屏護驛道的節點、九連城的外圍,自然不是沒有守兵的,而且即便這些年來不斷抽兵北上支援沙爾虎達(以抵禦東岸人的壓力),鎮江堡內仍留有四五百名八旗官兵戍守,如果再算上週圍一些堡寨內的守兵的話,整個鎮江堡—寬甸—九連城一帶共計有一千好幾百滿蒙漢八旗官兵,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只可惜他們遇上的是東岸人,而且是大名鼎鼎的身穿藍衣的第七混成營1450名官兵。這支以下伊河縣為兵員募集地、經受了全套嚴格訓練的正規部隊,下轄四個步兵連(全部裝備米尼槍)、一個騎兵連、一個炮兵連、一個輜重連、一個工程兵排和若干偵查、參謀、勤雜人員,擁有多兵種合成作戰能力,火力凶猛、進退有序、武器先進、士氣高昂,幾乎一登陸就在海軍艦炮的配合下,擊退了前來攻擊的三百騎清軍馬隊,並利用敵人不熟悉米尼槍特點的優勢,遠距離擊殺牛錄章京一員,極大震撼了清軍。

  登陸場附近一戰獲勝後,全數登陸完畢的陸軍第七混成營全部,在代理營長儒尼奧爾少校的指揮下,快速向鎮江堡挺進。彼時鎮江堡內只有不足四百守兵,且驚慌失措、士氣不振,加之其城牆自明末以降便年久失修,故被第七混成營用大炮轟開,然後殺入城中奪佔了這座臨江的港口城市,

  此戰東岸人只付出了微不足道的34人傷亡,便取得了斃傷俘敵軍近兩百人的戰績,堪稱大捷,而其中發揮最大作用的應該就是列裝的米尼槍了(亦稱1652-甲型線膛槍)。這種陸軍的「新玩具」射擊精準、射程也大大出乎清軍預料,四個連近千名步槍手形成的密集火力打得敵人壓根抬不起頭來,故最後只能翻身上馬逃竄,整個戰鬥過程不要太輕鬆。

  而在見到東岸人如此輕易地便克復鎮江堡這座關鍵城市後,無論是當地的居民還是前來互市的滿、蒙、朝商人,都嚇得如同鵪鶉般瑟瑟發抖,生怕素來凶名昭著的黃衣賊——好吧,這次是藍衣賊——將他們一股腦兒宰了。尤其是那些朝鮮商人和使節,就別提多尷尬和害怕了,因為東岸人可是不止一次警告他們不要和清國再也任何往來的,結果他們不但派商人互市了,而且還派使節前往北京(結果還讓人當場逮著了,這事鬧得……),這要是讓東岸人借題發揮起來,朝鮮君臣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因此一個個都垂頭喪氣的。

  事實上朝鮮人猜得不錯,這次名義上主管遠東三大藩鎮軍事的樑向儉確實是要借題發揮,之所以這樣做,主要還是給山東災荒給鬧的。這不,因為災民數量奇多,黑水、寧波等地已無法有效安置,因此下面有人給樑某人獻計,言道後面若再有災民湧來的話,那麼幹脆就去鎮江堡一帶屯墾算了,那裡有熟地、有人煙、有港口,且背靠朝鮮王國,借(勒)用(索)物資方便,開荒的難度大大降低,應該能安置個數萬人。

  說實話,樑向儉對這個建議很是動心,因為他現在吃不準後面還會有多少災民湧來,手頭的存糧目前已經沒剩多少了,而今年又沒有足夠的資金向荷蘭人大規模採購糧食,因此自力更生開荒已經成了必須。而開荒很顯然也是要有所選擇的,比如最好有一定的基礎,而且前期有物資支撐的話就更好了,這選來選去,其實也就寧波、黑水等地當初遺留下來的集體農場是最合適的了。只是如今這些地方也都填得差不多了,那麼向外尋找新的拓荒地也就成了必然,鎮江堡、九連城、寬甸一線就是他們最近選定下來的目標。

  這裡鄰近出海口,交通方便,有一定的農業基礎,還可以就近從朝鮮調運物資,還有城池可以戍守,土地也很肥沃,簡直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地方,因此這便有了精銳的第七混成營一千多官兵在鎮江堡大舉登陸的事情。

  戰鬥的結果自然不用多說,能打的滿蒙八旗都已去了關內,關外留下的要麼是老弱,要麼是戰鬥力較弱的,而且就這些留守人員,其中相對不錯的這幾年也被大批抽調去了北邊寧古塔一帶,幫助沙爾虎達抵抗俄羅斯人和東岸人的蠶食,因此鎮江堡一帶的防衛力量如何空虛是顯而易見的。而他們此刻碰上的又換裝了新式米尼步槍、訓練有素的第七混成營,人數上也居於劣勢,這被一股而下也就可以理解了。

  第七混成營於5月下旬控制鎮江堡後,除一開始派遣部分人馬(主要是騎兵)出外搜索、驅趕殘餘清軍外,後面便一直駐守在城內,等待後續物資補給及人員的到來。同時,也按照樑某人拍板定下的計劃,將一封措辭嚴厲的外交信件交給了兩名被俘的朝鮮使節團官員,要其帶回漢陽城,交由李朝君臣觀看,問問他們到底為何私下裡與清廷勾連?到底是何居心?又該當何罪!總之意思就是藉此向棒子們再度勒索一批錢糧牲畜,好支持後續運來的大批山東災民在此開荒。

  據樑向儉等人保守估計,如果能夠有效控制鎮江堡一帶,並擊潰九連城、寬甸的殘餘清軍的話,那麼在這個地方安置個三五萬山東災民墾荒種植土豆,問題應該不大,前提是朝鮮人物資供應得力。不過這個計劃也不是沒有風險的,蓋因數萬災民一旦運來,那麼短時間內可就走不了了,若是清軍調集大軍來犯,東岸人的麻煩可相當不小,要知道,這次派兵突襲拿下鎮江堡,已經算是東岸人實質上違反了停火協議了,清軍會有什麼反應,實在是很難說,雖然他們似乎也不怎麼重視這個地方。

  不過,東岸人既然敢來到鴨綠江口,那麼自然也是做好了完全準備的。清軍要打那便打唄,我們背靠城池,有火槍、有大炮,交通運輸廉價、便捷,你清軍怎麼比?別的不說,光是橫穿整個遼東地面運輸物資的成本都嚇死人了,要不明朝時這些軍事堡寨的物資運輸也不會是從登州用船運了,實在是陸路不好走啊。因此,即便清軍來犯,其兵力也不會太多,那麼這對東岸人來說便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以陸軍第七混成營為核心,輔以少數雜牌軍夫及朝鮮僕從軍,依託城市防禦,怎麼著也能把清軍打敗或耗走了,簡單得很。

  「現在地裡的麥子要妥善保護,別讓人趁機破壞了。現在能找著一塊不鬧旱災、不鬧蝗災的地方不容易,能收穫點糧食更是不容易,一定要看緊了。城裡的人員要鑑別,鎮江堡足足有兩三千居民,基本都是韃子吧?就算其中超過一半原先是漢人,那也是入了漢八旗了,跟韃子是一條心,跟我們是走不到一塊的,要小心他們使壞。」從南方開拓隊借調而來的呂方朝十多名圍攏在他身邊的幹部說道。

  因為傳聞呂方這個娶了楊家女兒的傢伙要調到黑水開拓隊轄區當「大官」,因此這些要麼畢業自煙臺抗清軍政學院,要麼來自退伍軍官的基層官員們都很買賬,一個個的姿態還是擺得很足的,畢竟以後很可能就是頂頭上司了嘛。

  呂方此時交代的官員都是上頭準備好來接收鎮江堡地方政務的官員,反正這裡與東北大部分地區一樣,人煙相對稀少,城裡城外只有兩三千居民,比打過來的東岸軍隊、官員們多不了多少人,因此十多名官員已經足以將城裡的民政事務管起來了,前提是那些清國小吏們配合,當然一貫是牆頭草的他們也不敢不配合。

  「我們現在人手有限,就更要集中力量搞好一處,也就是說集中搞好鎮江堡左近的農業,確保墾荒大業不受影響吧,九連城、寬甸那邊就不用想了,頂多派人去逐退當地的清軍(與其說是清軍,不如說是旗民),在那邊開荒種地,可能暫時還不會去,因為不好照應。」呂方又說道:「新開闢的土地原則上以種植土豆為主,這種作物生長週期短,產量高,不挑地,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種小麥已經有些不合時宜了,況且產量確實也有些低了。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們就徵發城裡的居民到郊外去平整荒地,放心,陸軍會派人配合你們的,諒那些居民們也不敢不從。」

  其實,呂方所說的事情確實也正是東岸人之前所擔心的,即目前在鴨綠江口登陸的僅有一個第七混成營,以這區區一千四百多人,橫掃附近的清軍(其實壓根沒什麼正兒八經的清軍)是不難,但想要控制多大地盤卻純粹是扯淡了。因此,第七混成營最主要的任務,還是確保鎮江堡附近墾荒地的安全,以免被清軍突襲而至毀了開荒成果,那樣一來遷移而至的數萬山東災民可就要抓瞎了。所以你便看到了,這會東岸這邊軍政兩方面的官員都非常之保守,一致同意窩在鎮江堡附近裝烏龜,然後向朝鮮人索要開荒所需的糧食牲畜物資,順便要求他們出兵協助守禦這一片。

  當然了,或許他們有些杞人憂天,蓋因此時東北大地上清軍人口、兵力都很稀少,鎮江堡一帶其實已經算多的了。樑向儉一開始甚至懷疑,整個東北刨除掉寧古塔的清軍的話,還能不能湊出兩萬八旗武裝!結論是估計也就一萬多,去掉駐守遼陽、瀋陽、廣寧等重要城市的人馬,能抽調出來進攻東岸人的部隊至多不超過八千;如果再考慮到後勤運輸的因素,那麼八千這個數字還得再打個折扣,可能只有五千,那麼這就有點尷尬了!

  不過不管清軍方面如何,東岸人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這次搶佔鎮江堡一帶屯墾其主要原因還是為了分流安置不下的災民,當然後續沿著鴨綠江水系向上遊挺進,一邊築堡屯墾,一邊切斷朝鮮與清國的聯繫,也都是應有之意。而一旦東岸人在清、朝兩國邊境一帶成了氣候,那麼這內外東北兩百多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形勢,也就將發生巨大的變化了。

  對此,無論是樑向儉還是廖逍遙,其實心裡都有些沒底,因為他們不確定,不確定執委會諸公對他們挺進鴨綠江口的軍事行動有什麼看法,因為這可是有「違規操作」的嫌疑的!不過就目前而言,做了也就做了,畢竟這裡是一個分流山東災民的不錯所在,不是麼?至於可能遭到本土處分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六章 山東大旱(十三)

  「這種土豆在登州府種植多年,應該能適應丹東的氣候。」一名年輕的官員指著那些裝在桶裡的土豆,朝幾個前清國小吏說道:「你們現在就帶人分發下去,交給新來的移民們耕種,放心,具體的你們不用管,都有登州過來的農技人員指導,你們只需配合即可。」

  這位官員長著一副古銅膚色,年紀不大,身材不矮,足足超過一米八,在東岸本土也算是「長人」了,這或許和他的基因有關吧。這個在兵團堡學習了十年之久的官員是歸附東岸的特維爾切部落出身,在兵團堡畢業後被分配到了遠東黑水地區為官,也算是出人頭地了,雖然他現在僅僅只是個副科級幹部。

  遠東的風物令年輕的學兵官員非常興奮,他已經決定在此安家——唔,應當就是如今已被正式改名為丹東縣的原鎮江堡、九連城一線——與即將到來的三四萬山東災民一起,隨時迎擊任何來自瀋陽方面的清軍反擊。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為了更好地掩護災民們在丹東縣一帶的墾荒,由樑向儉批准、協調,多艘海軍戰艦、炮艇雲集到了渤海灣北部沿線,對錦州、旅順兩個港口進行炮擊,同時派出大量精幹人員於遼西一帶登陸,迷惑、欺騙清軍,使其判斷不出東岸人的目標,無法做出集中兵力東向收復丹東的決定,以給那邊墾荒的災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公允地說,海軍的這招目前來看還是管用的,尤其是在滿清國內災荒嚴重,統治面臨危機的時刻。再加上他們部署在東北的兵力本就不多,前些年八旗擴軍時又抽走了一批,如今委實是欲振乏力,想要湊足收復鎮江堡的兵力、糧餉、騾馬、器械都有些困難,因此在鎮江堡失陷了快半個月後,始終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好像此事壓根沒發生過一樣。

  當然了,東岸人也不會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清廷的無所作為身上。在陸軍第七混成營攻陷鎮江堡的消息傳回煙臺沒幾天後,從膠州城(非膠州要塞)緊急返回的樑向儉下令,將騎兵聯隊第三大隊2000餘騎集中起來,然後分批運往丹東縣登陸,作為該縣的一支機動力量,防禦清軍可能會有的反擊。

  另外,樑某人也正式派出了使者,乘船前往江華島,要求李朝立刻派出一支人數「不少於五千」的御營廳人馬,前往丹東縣外圍的九連城、寬甸,清理當地殘餘清軍(預計不會多於五百人)的同時,也在當地戍守,以拱衛丹東縣的側翼,免得移民們的開荒大業受到不利影響。當然他們戍守期間的一應糧餉開支均由自己承擔,反正江對面就是朝鮮王國的地盤嘛,支應些糧餉算個屁!

  而這個使者的任務,除要求朝鮮方面派出兵丁幫助防守外,當然也少不了勒索錢糧了。而恰好這次朝鮮人一個使節團被堵在鎮江堡,可謂是人贓並獲,這也給了東岸人借題發揮的機會,朝鮮王國這次不拿出個三十萬石糧食,怕是過不了關。什麼?你說給了東岸這麼些糧食朝鮮沒吃的了?我管你去死啊,你自己想辦法,我管不著!再說了,馬上就要到夏糧收穫季節了,你朝鮮去歲無病無災,北方不說,南方慶尚、全羅、京畿數道應是收穫了不少糧食,那麼拿出點來給東岸大爺用用又有什麼關係,至於餓死人麼?

  至於那些同樣在鎮江堡被抓獲的大量清國、朝鮮商人,東岸人也不為難他們,只要各自的家屬支付贖金(最好是糧食)即可將人領回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童叟無欺。當然若是誰倒黴到沒人來替他們支付贖金,那麼對不起了,只能先委屈到千島群島、黑瞎子港一帶捕魚、伐木來創造價值了,總之東岸不會養閒人。

  如此幾招組合拳下來,丹東這個新設縣的局面想必很快就能穩定下來,進而慢慢被東岸人消化,從此將這個鴨綠江口的關鍵城市徹底掌握在自己手裡,並作為攻略鴨綠江中上游地區的橋頭堡。相信清廷也能看得出鎮江堡失陷的後果,他們也一定想將這片土地重新從東岸人手裡奪回,無奈他們實力有限,這大概註定只能成為一場奢望了吧。

  6月12日,樑向儉本人乘坐「加的斯岩石」號重型戰艦抵達了丹東縣外海,因為河口碼頭規模的原因,這艘強大的戰艦隻能在近海處拋錨碇泊,然後用交通艇將人員與物資送上岸,其中就包括兩百多名騎兵聯隊的官兵。

  樑向儉本人一上岸便坐進了原本鎮江參將的官署,然後堂而皇之地召集起來會議,商量該縣下一步的行止,其實主要就是糧食問題和墾荒工作。

  「我想你們中的很多人不要過多地將希望寄託在外界之上,我在這裡跟你們交個底,今年的糧食籌集工作可能會很不利。這既有財政方面的因素,同時也與災害的進一步延伸有關,是的,災情擴大了,如今不光清國境內鬧災,明國、順國境內也出現了輕重程度不一的旱災,其中尤以明國為甚。」端起手裡的清茶喝了一口,大馬金刀坐在太師椅上的樑向儉樑大隊長面容嚴肅地說道:「也就是說,我們從外界獲取糧食的能力大大削弱,以至於不得不加大挖掘自身潛力的力度,不然很可能挺不過這場災難哪,天知道這旱災蝗災還要持續多久。」

  樑向儉其實這話倒也沒有誑人,因為據魏博秋掌管的情報系統提供的消息看來,今年以來,廣東潮州、惠州兩府多地遭受旱災侵襲,順軍控制下的湖北、湖南部分地區也受到了旱災不同程度的侵擾,一下子就收緊了這兩大勢力的糧食出口,使得東岸人想從他們那邊搞點糧食的想法頓時落了空。要知道,就在去年,兩地才剛剛或捐贈、或出售了數十萬石糧谷給東岸呢,今年卻一下子斷了,讓人好生難受。尤其是順軍一方,他們明確表示,如今多地受災,國中局勢也很有些不穩(李過在長沙病重不起,其義子李來亨已從出鎮的岳陽府帶兵返回),即便東岸人願意大量提供他們急需的軍資,他們也斷不會交易了,一切等形勢明朗後再做決定。

  順軍方面如此,李成棟那邊也大差不離。因為今年年初爆發的「贛州之變」,半個贛州府落入了順軍手中,佔據著大半個廣東的李成棟立刻感到了一絲寒意。這次他不用明廷督促,立刻與鄭成功在潮州府議和,然後調集重兵開往韶州、南雄一帶屯駐,穩定廣東門戶的同時,也打算隨時進軍贛州府,與順軍勢力展開一番爭奪。

  如此繁重的軍事壓力之下,廣東全省自然沒什麼餘糧出售給東岸人了,更何況他們本身也有部分府縣遭了災呢?要怪,也就只能怪順軍的手太長,居然已經伸到了贛州這邊,全然不把東岸人的警告放在眼裡。已經病故的原南明南贛總兵王得仁若是泉下有知,獲悉自己的幾個兒子為了大位竟然打成眼前這副模樣,一定會氣得再從墳墓裡活過來吧!

  如今,能夠給東岸人提供糧食的周邊勢力,不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話,其實也就朝鮮一家了,除非魏博秋再度派人在日本沿海做上那麼幾樁大案。這麼一想起來的話,東岸人這日子可一點也不輕鬆呢,誰讓他們有個「不自量力」的,試圖以一己之力拯救萬千山東災民的樑總司令呢?這大概也算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的典型了吧!

  眾人愣愣地聽樑向儉的祕書介紹完情況後,樑向儉又擺了擺手,制止了屋內有些雜亂的聲音,然後說道:「值此艱難困苦之際,我們唯有自力更生,加大墾荒力度,才有可能安然渡過這場劫難。土豆是個好東西啊,廖司令治下的大泊植物園已經給我們送來了很多培育過的土豆品種,都是適應了本地氣候的,種下去應該會有不小的產量。而且,以丹東縣如今的情況,怕是也只適合種些土豆吧,其他作物都已來不及了……」

  其實我們從地圖上就能看出,丹東縣附近丘陵綿延不絕,坡地極多,平地反倒不多,因此特別適合豆類、紅薯、土豆、苜蓿等作物的種植與生長。同時由於東岸人佔領這裡的時間點比較尷尬,誤了不少農時,因此只能將希望寄託在諸如土豆這類生長週期較短的作物身上,舍此之外別無他法。

  「其實我希望在座諸位明白這麼一個道理,即付出才有收穫,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穫。是,我方此次佔領丹東比較倉促,周邊鄉村或集鎮內可能仍有清軍士卒或心向清國的人存在,野外也有技藝高超的清國獵人在隨時準備獵殺我們的士兵或人民的生命,但這都不是我們幹不好工作的理由。」樑向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面色凝重地說道:「丹東縣的墾荒工作關係著整個開拓隊轄區的大局,不得馬虎,也必須做好。我老樑在此保證,誰若是此番工作中表現出色,那麼今後當我們再在附近設立寬甸、鳳凰等縣的時候,他們一定是最優先考慮的人選,這一點不容置疑。」

  樑向儉在遠東為官多年,門生故吏眾多,因此他說的話在幹部們中間一向非常管用。加上這次他用官位懸賞督促眾人努力工作,因此一下子就將大夥的心氣給提了起來,臺下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出身黑水地區的退役軍官及胸中充滿熱情理想的兵團堡學兵們——的心裡頓時火熱了起來,紛紛開始盤算接下來的工作要怎麼展開,又怎麼才能做出成績,而這顯然也正是他樑某人想要達到的效果。

  當然了,樑向儉沒有提到,未來寬甸縣、鳳凰縣的設立,可能要等很長一段時間了,搞不好在他樑某人任期結束前都未必能搞起來呢,因為這其中的牽扯實在太大,一著不慎便要搞個大新聞——一個鎮江堡也許清廷忍就忍了,可若是九連城、寬甸、鳳凰城一帶接連丟失,那麼這可就不是小事了,清廷很可能被迫做出激烈反應,以遏制東岸人越來越可怕的野心。要知道,這些地方可不比寧古塔那些「邊鄙之地」,而是離清廷龍興而起的腹心之地近在咫尺的所在,人煙也更多些,清廷若是不做出些反應那可就真的是死人了,哪怕他們現在的統治重心很明顯已經轉移到了關內。

  樑向儉在丹東縣開完工作會議後,沒有再多做逗留,而是在部分騎兵的護衛下,直接渡江到了對岸朝鮮王國境內,徑直將朝鮮義州地區的官員揪了過來,質問他為何借些糧草也百般推託,到底是何居心?說罷,不待朝鮮官員自辯,一千餘如狼似虎的騎兵聯隊官兵便在朝鮮人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湧入了城,將糧倉內的部分存量直接裝車運走去也,只留下了區區幾張廢紙一樣的借條。讓朝鮮官員是欲哭無淚,偏偏又不敢阻止,只能倉皇向漢陽城彙報。

  6月20日,就在「加的斯岩石」號重型戰艦剛剛離開鴨綠江口沒多久的時候,一支規模約在兩千人的清軍馬隊從鳳凰城方向殺奔而來,並立刻被警戒的騎兵聯隊第三大隊官兵偵悉,然後一場短促而激烈的騎兵會戰便在丹東縣以西十餘公里處拉開了帷幕。

  此戰中,人高馬大、裝備精良且訓練有素的東岸騎兵,以一場酣暢淋漓的正面衝鋒擊潰了「一點不專業」的清軍騎兵(其實滿八旗多為騎馬步兵),殺傷敵軍七百餘人,自身傷亡甚至還不到兩百,可謂是大獲全勝,也凸顯了東、清雙方這些年來在騎兵方面越來越大的差距——這其中,裝具、訓練、士氣和戰馬的因素都有,其實說穿了還是生產力的差距。

  而或許是此戰被東岸騎兵打痛了的緣故,清軍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偃旗息鼓了,再無任何動靜,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東岸人也懶得猜了,他們攜大勝之勢,順勢奪佔了九連城一線,並立刻下令渡江趕來的第一批朝鮮軍士採石燒磚,修繕這些從明中期以來就有些失修的城堡,以作為今後拱衛丹東縣北方的堡壘——九座沿江設置的屯兵堡壘。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七十七章 山東大旱(十四)

  「今年真是個好年景!」舟山主島上,閔鴻貴正帶著一群年輕的學兵參觀這裡的海產加工基地。在這個面積頗大的加工場內,大群來自廣東的疍民正熟練地給大黃魚、小黃魚等海產剖腹、刮鱗、碼鹽,然後將一條條魚按大小整齊碼放在一個個木桶內,準備裝船運往外地——主要是目前正鬧著嚴重災害的山東了。

  舟山這個中國最大的漁場,隨著東岸人勢力的介入,如今幾乎成了他們的專屬漁場。每年漁汛季節都能捕獲超過三千噸各類漁獲,創造的經濟價值非常巨大,尤其是在這會各地旱災、蝗災齊發,糧食產量銳減的時候,舟山漁場這個海上糧倉的作用就更加凸顯了起來。

  當然了,與當世第一大漁場千島群島漁場相比,舟山的量級就顯然不夠看了,再加上東岸人在庫頁島、千島群島、蝦夷地一帶捕魚多年,熟悉當地漁清,熟練漁民數量眾多,捕魚船也較多,因此每年的漁業產量足足是舟山的好幾倍,極大充實了黑水地區的食品儲備庫——當年莫大帥時代就開始修建的各類地下冰窖前年幾乎一度塞滿各類鹹魚、凍肉,以至於大泊、黑水、廟街等縣的縣政府都在籌劃冰窖的二期擴建工程,當然現在這些工程都可以停下了,因為冰窖裡的存貨都已被髮往山東,空得可以跑馬。

  「可惜這裡的魚不如黑水那邊的冷水魚,油不夠厚,不頂餓,不然倒是能頂不少糧食了呢。但即便這樣,這些魚依然是糧食的重要補充,老天給的魚,不吃白不吃。」閔鴻貴拍了拍手邊的一個木桶,笑著說道:「諸位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材,以後少不得也會有人分配到漁業部門,這舟山群島的漁業發展,可就要靠你們了哇。」

  閔鴻貴如今也算是一個科級幹部了,還出使過長沙、南昌,資歷不俗,但他依然對這些從本土分配而來的兵團堡畢業學兵們恭敬有加。因為他很清楚,這些人都是所謂的「天子門生」,學識豐富、忠心上佳,這升遷之途比起他們這些野路子出身的幹部來說要順遂很多,指不定過個十年八年後職位就超過他閔某人了,故對他們尊敬一些也是應有之意。

  或許有人會問舟山漁場不是魯王的地盤麼,為何如今卻有這許多東岸人佔著這裡?呵呵,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魯王所部如今幾乎已奪佔溫州、台州、處州、衢州四府的大部分地區,雖都是些窮鄉僻壤,但到底比當年蝸居的舟山群島要好上太多了。因此,在東岸人提出使用舟山群島捕魚時,魯王、張煌言等人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很爽快得便答應了東岸人的請求,因為他們現在心氣正盛,壓根看不上這個島了,當然或許也和東岸人贈予他們的百匹良馬有關。

  因此,在取得名義後,東岸人便把從廣東招募來的數千疍民安置到了島上,然後令其加入南方開拓隊轄下的捕魚隊,專門在舟山漁場海域內捕撈各類海產品,以充實食品儲備。另外,由於魯王政權已事實上撤走了舟山的大部分人口(舟山人口在清軍南下後暴增,多為明軍官員、兵將家屬,如今自然都去陸地上過「好日子」了)和官員,因此這會這個群島的行政也實質上掌握在了東岸人的手中,如果再算上時不時遊弋在附近洋麵上的東岸海軍艦船,這個群島幾乎已與東岸領土無異了。也難怪寧波有幹部戲言,朱以海、張煌言二人以一百匹馬的代價,將舟山群島整個售予了東岸人,當然這是玩笑了。

  眾人蔘觀完畢了這片海產品加工場後,便已來到了碼頭區,此時這裡停泊了兩艘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兩艘船是五月初從暹羅出發的,載了滿滿兩船陳米,按照協議運到舟山群島來交貨,蓋因這裡也有東岸人安置的大量山東災民,他們這會已在政府官員和當地原住民的幫助下,播種了數萬畝農田,而且這裡還算風調雨順,等到秋收時就能收穫很大一部分糧食了,這應該能解決不少糧食缺口了。

  「這些都是荷蘭紅毛的商船,運了一萬餘石南洋稻穀,因為是陳米,價錢還算便宜。」看到有些學兵盯著這兩艘商船看,閔鴻貴便出言解釋:「沒辦法,現在銀錢不足,只能如此了。而且,接下來可能就連陳米都買不大起了,因為開拓隊衙門為了買米這兩年都將銀錢耗光了,就連臺灣銀行都沒有充足的資金採買了。再說現在各地大搞毀桑改糧活動,就連一些邊角坡地都種上了豆子什麼的雜糧,絲茶棉麻產量銳減,能拿來與荷蘭人貿易的商品數量也隨之大減,這生意也是沒得做了,難,是真難啊!」

  其實,閔鴻貴剛才說的也沒錯,經過去年一整年和今年上半年的糧食瘋狂大采購,目前存銀基本已經耗盡,更何況黑水、登萊、南方三大藩鎮的負擔本就很重(養了那麼多官員和軍隊),壓根沒什麼餘錢繼續採購糧食了,就連被當做現金奶牛的臺灣銀行也因為貿易規模下降而有些吃不住勁,因此這會大家都已經有些一籌莫展的感覺了,自力更生開荒種糧成了唯一的選擇,或許這也可以更好地解釋今年以來東岸人為何滿世界尋找可以安置災民墾荒的地盤,實在是因為沒錢了啊。

  目前,承擔了大部分糧食採購任務的南方開拓隊(因為他們相對來說最為富裕)隊長江志清,已經召集轄區內各縣維穩會的會員們(多為地方富商、豪族)開會,打算向他們商借一部分銀兩,以繼續向荷蘭人採購糧食,畢竟在糧食收穫前還是需要大批糧食填補缺口的(開荒初期也需要大量糧食支撐);同時,繼續在三大藩鎮範圍內尋找合適的地帶墾荒種植,如果不行的話就去外面想辦法,總之是盡一切可能增大糧食播種面積,因為天知道旱災、蝗災還要持續多久,總是花錢買糧也不是個辦法。

  寧波府一帶展開對外貿易多年,參與者多為地方維穩會的會員們,雖然貿易中的相當一部分利潤被臺灣銀行拿走了,但這些會員們手頭依然落下了不少銀錢,多年積累下來其總數也是相當可觀的。因此,這會江志清便把主意打到了他們的頭上,即要求這些富商大賈們借「幾十萬元」給南方開拓隊政府,用於向荷蘭東印度公司採買糧食,填補今年下半年乃至明年上半年的糧食缺口。

  老實說,這種「粗暴」的撈錢方式是很讓當地士紳商人們反感的,更何況這數量還是幾十萬元之巨,這就更讓人感到肉痛了。一個縣的維穩會才幾個人啊,寧波府又才幾個縣啊,算下來即便是不發達地區(即參與對外貿易的程度較低)的普通維穩會會員,也得出個幾千元,更別提鄞縣、奉化、定海這些富裕縣的豪商們了,幾萬元是跑不了的,因此這幾乎引起了各縣頭面人物的一致反對。

  尤其是去年東岸才剛剛強制推行毀桑改糧行動,並且粗暴地出動軍隊鎮壓公然唱反調的士紳,這些維穩會會員們的心裡本就積累了很多不滿,這次居然還要從他們這裡「借」——說是借,其實大家都明白有借無還——幾十萬元現銀,又不給什麼說法,這叫大夥如何忍得下去?於是,這次各地士紳們分外團結,四處勾連之下竟然同聲出氣,除幾個膽小怕事或利益糾葛甚深的商人低調借了數萬元給南方開拓隊政府外,其餘人竟然一毛錢也不拔,讓江志清有些生氣,同時也有些警醒:這寧波府各地的維穩會會員們,是不是太過團結了一些?這對東岸人的統治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因此,這次江志清打算將借錢和整頓維穩會兩件事一起辦了。如果有必要的話,那麼上些手段也是在所難免的,畢竟掌握刀把子的可是東岸人,而不是那些士紳!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去年這些士紳商人們已經在毀桑改糧事件中吃過一次虧了,怎麼還這麼不漲記性呢?難道真的是善財難捨嗎?錢財難道比身家性命還重要,還是他們覺得掌握在手頭的各縣團練局的幾百團丁能夠和東岸大軍抗衡?真真是無法理解!

  不過無論如何,借錢之事涉及到山東大量饑民的生死存亡,這不以任何人意志為轉移。登萊開拓隊隊長樑向儉認為「人命關天」,要「儘量救活每一個來到登萊的災民」,要「儘量保留民族的元氣」,對此江志清也是比較認可的——若不是消化能力有限的話,他甚至想派人去同樣遭災的廣東潮州、惠州,湖北東部一帶收羅災民——因此這些人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五十萬元的現金,一分錢也不能少!

  要知道,在遠東地區,移民可是政治正確,是國家的最高利益,任何其他東西都無法與之相比,這些士紳富豪們不知道其中利害,也不瞭解東岸人的決心,那麼這次再吃一個大虧,也就是難以避免的事情了。說起來,這都是命,他們因東岸主導的對外貿易而迅速發家,然後也因為自己的目光短淺及過於膨脹的內心而迅速毀滅,讓人唏噓不已。

  「我在過馬六甲的時候聽聞,英荷兩家東印度公司大打出手,大批荷蘭武裝商船被牽制。本應一月份出發前往阿姆斯特丹的船隻被扣下來起碼三分之一,其他一些機動武裝力量也被抽調至馬拉巴爾海岸、科羅曼德爾海岸、孟加拉灣、東印度群島封鎖、攔截英國人的船隻,這荷蘭紅毛怕是也沒多少運力給咱們運糧了嗎?雖然現在從南洋採購糧食售往寧波、登萊如今已越來越成為一門大生意。」一名年輕的兵團堡學兵出言說道,「英國東印度公司也不是善茬,近些年從印度進口棉布、硝石、寶石、綢布等各類特產商品賺了個盆滿缽滿(光棉布一年就能掙二十多萬鎊),更別提還有利潤豐厚的胡椒、丁香和肉豆蔻皮貿易了,他們怎麼捨得放棄這個利潤豐厚的大金礦?因此,增加在東印度海域的投入,盡全力與荷蘭東印度公司周旋,已成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必然選擇。」

  「不過估計英國東印度公司最終還是爭不過荷蘭人。」另外一名身材高大的學兵出言道:「我出發前聽在外交部門工作的同學說,兩家公司的資本相差實在太大了,可能有五到十倍的差距。要不是荷蘭人鋪的攤子太大,有太多島嶼要守(每個島上還要修城堡,視重要性駐紮上幾十到幾百不等的德意志僱傭兵),有太多土酋敵人的話,英國東印度公司根本無法有效地與之抗衡。其實如今的形勢也已經很明朗了,葡萄牙人和英國人在印度和香料群島抱團取暖,共同對付財雄勢大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不然恐怕根本撐不到現在這會,早就被荷蘭人趕出那片富饒的海域了。」

  「英國佬和葡萄牙人從去年到今年據說已經損失了超過十艘船了,大部分被荷蘭人俘虜,少部分被擊毀,當然他們也俘虜或擊沉了不少荷蘭商船。但這麼比拼下去的話,我真懷疑葡萄牙人和英國人能撐多久,畢竟拼消耗沒人能拼得過荷蘭人。」又有人聞言插嘴道,言辭間似乎還很為英國人、葡萄牙人憂慮,大概是他也不希望看到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遠東一家獨大,打破局勢均衡吧。雖然東岸人現在與他們的合作還算愉快,但並不代表他們希望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勢力繼續膨脹下去,這對東岸人沒甚益處,更何況你怎麼知道荷蘭東印度公司就沒有私下裡對東岸有什麼不利行動呢,比如繼續偷摸與滿清貿易什麼的。

  在看到天之驕子們興高采烈地談論起了英荷戰爭的局勢後,閔鴻貴只能愣愣地張大了嘴巴,缺乏全球視野是他這類「土鱉官員」的最大軟肋,也是他們升官的玻璃天花板,因此這會他十分羨慕地聽著這幫學兵們的討論,思緒也彷彿飛到了炮火連天的北海洋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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