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702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八十八章 緊鑼密鼓的準備(三)

  幾艘大型機帆船悄然駛進了特立尼達島某處新開闢的碼頭,然後落下了風帆、關閉了蒸汽動力系統,下錨碇泊在了清澈見底的港灣內。

  這裡是後世特立尼達島的西班牙港一帶,經濟破敗、人煙稀少,人也懶洋洋的,看起來就是一副沒甚生氣的熱帶小村莊的模樣。

  對,這裡既不是城市,也不是小鎮,而是村莊,一個徹頭徹尾的村莊,充其量有個小碼頭和幾門老掉牙的青銅火炮罷了。村莊內像樣的房屋不過十多處,剩下的講究點的話建個木屋,不講究的話乾脆就是用茅草、樹枝、黃泥和樹葉胡亂弄一下,其居住條件之惡劣可想而知,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可不是一句空話,不過當地人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

  港口內現在有了十多名穿著土黃色軍服,腰挎軍刀、身背步槍的士兵,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被加勒比航運公司僱傭的戰鬥人員,歸屬於被陸軍排擠的周亞夫中尉指揮,目前被借調到特立尼達島來做前期防衛工作,村莊裡還有二十多人,另裝備兩門小炮,算是一股極為強橫的力量了。至少,西班牙港內那少數西班牙白人壯丁不敢對他們的到來發表任何不滿,因為他們手裡裝備的是刺劍和大戟,連火繩槍都沒幾枝,怎麼抵抗?更何況,海岸上還時不時地有東岸船隻過來,要是被他們發現這裡有什麼異樣,村莊裡的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西班牙人不是沒有向祕魯總督反應過東岸人悍然佔據了特立尼達島,不過利馬方面傳回來的信息很令人玩味。當地的官員先是說特立尼達島是「暫借」給東岸人使用的,以讓其儘速離開地處要害位置的波多黎各聖胡安港,因為英國人的威脅看起來似乎已經沒那麼大了,再讓東岸人蹲在那兒弊大於利;再到後來,知曉東西密約內情的祕魯總督乾脆不再理睬下面人彙報的關於東岸人竊據特立尼達島的事情,一些「忠心愛國」的伊達爾戈和傳教士們為此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不得不偃旗息鼓,好不鬱悶。

  但不管怎樣,隨著大批東岸海陸軍人員、移民的到來,特立尼達島目前已經越來越深地被打上了東岸的烙印,語言、風俗、宗教、建築等等一系列的差異,使得無論是居住在這裡的印第安人還是西班牙人,都深刻感受到以往所熟悉的生活方式被一再打破。他們憎恨這種改變,雖然這可能給他們帶來了經濟上的些許利益,但從此生活在一個異教徒統治的國度中,真的好麼?很多人都這麼想。

  先期到來的東岸移民共約一千五百人左右,基本都集中在兩個港口小鎮(或者說漁村?),即已經被東岸國家開拓總局標註為懷遠鄉和清夷鄉的兩個據點,對應的分別是後世特立尼達島的西班牙港和聖費爾南多城。兩地白人加起來不過區區數百,其中還是統計了一些白人與印第安人混血後裔的結果,印第安人倒是意外地多,或許是因為西班牙人從未認真經營這個島嶼的緣故,無論是平原上還是山林內都生活著為數不少的印第安人,倒是給志在建設此島(已被正式命名為懷遠島)的東岸人提供了一定數量的勞動力——當然前提首先是你得有辦法驅使他們。

  特立尼達島總面積約4800多平方公里,其中超過一半覆蓋了濃密的森林,能夠用作農業的土地不過區區十分之一罷了,而且這十分之一里也只有一半可拿來種植穀物或蔬菜,著實是可憐無比。因此,先期抵達這裡的不到兩千東岸軍民日常生活所需的糧食、蔬菜、水果乃至食鹽,全都需要就近從西屬陸地採購,要想達到完全自己的程度,看起來兩三年內是沒有多大的可能了,因為今後這裡的人還會更加地多!

  兵團堡畢業的周樹人已在這個島上待了快三個月了,身為懷遠鄉鄉長的他同時也是島上唯一一個科級幹部,可以說是民政方面的最高長官了。出發前,其父周申沃曾經將他從外地召回家裡,進行了一番仔細的叮囑,著其一到懷遠島後不要耽擱,立即著手開展工作,一切行動都按計劃來,因為接下來懷遠島可能會「有大用」!

  周樹人來到懷遠島上,第一時間與加航公司的官員取得了聯繫,然後在對方支援的人手和部分物資的幫助下,粗粗在懷遠鄉和清夷鄉二地站穩了腳跟,然後又出錢招募了少許印第安人與混血的梅斯蒂索人,使用在當地採購的木料建設房屋、倉庫,加固碼頭並試圖修建新的棧橋,以加大港口的物資吞吐能力。

  後來,在一千五百餘名來自廣州和淮安二府的明國移民抵達後,這項工作的進度也大大加快了,許多充作倉庫的房屋被建了起來,年久失修的碼頭也得到了加固,整個小漁港的面貌有了不小的變化。

  而在忙著這一切的同時,周樹人也沒忘記在本地建立蔬菜和水果種植基地的任務——甚至還是優先級很高的重要任務之一。懷遠鄉周邊的土地是由侏羅紀和白堊紀的變質岩所構成,一條東西向的走廊、一個平原(卡洛尼平原)便是周邊最適宜耕作的土地了,其粘土較多,土壤較肥沃,可以種植包括玉米、水稻、木薯在內的所有糧食作物。

  本島的氣候是熱帶雨林氣候,每年的6-12月為雨季,暴雨頻繁,北部的降雨量甚至可能會超過3500毫米,終年潮溼炎熱,非常不適宜人居住——但沒辦法,這個島的地理位置太好了,東岸人必須將這裡佔住,因此必須有人過來定居,哪怕是用行政命令強制執行。

  為了配合周樹人周大科長在懷遠鄉的工作,農業部、交通部、建設部、物資部、衛生部、國家開拓總局、陸軍部、海軍部等部委都至少派了一到兩名工作人員待在島上,與其一同建設各類設施,其中尤以農業部的工作為重。

  農業系統的掌舵人馬萬鵬之前曾經聽取過屬下的意見,然後覺得島上應以大蕉、香蕉、木薯、紅薯、山藥等本地原生作物為主,另外輔以一定量的蔬菜、水果——原則上同樣以當地長勢頗為良好的茄子、豇豆、苦瓜、南瓜、辣椒、生薑、菠蘿、芒果、柑橘等果蔬為主。

  畢竟,這些作物都是適應了本島環境的,貿然換了一種農作物上去,萬一出了什麼問題,這耽誤的事情可就大了——不過考慮到大蕉、香蕉等食物不易保存,那麼玉米這種當地西班牙人、印第安人有小規模種植的作物(他們種得最多的還是木薯、紅薯)也要種上一定的規模,以保證萬一有大量艦隊、人員抵達懷遠島時,能夠有充足的食品可以補給。

  周樹人對這件事的重要性也很瞭解,因此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他們已經通過收購西班牙人現成的菜圃和果園、自己開闢的方式,獲得了不小的成果。相信在雨季結束之後(目前已經11月份了),大規模的農業種植工作就可展開,同時據說第二批移民也將次第彙集於此。相信到了明年,懷遠島的農業產量將獲得不小的增長,在西班牙人手裡多年未獲重視的這個大島,如今看樣子終於是要煥發新生了,不知道西班牙人臉紅不!

  這會剛剛在港灣內下錨碇泊的幾艘機帆船的船艙內除裝滿了各類軍需品外,還給島上的定居者送來了許多種子、牲畜、勞動工具和簡易機械——當然同樣少不了移民,一共五百餘名來自廣東的疍民——以利於他們能夠更有效率地組織生產。

  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東岸有可能捲入對法國的戰爭的消息(目前來看可能還是「傳言」),已經擴散到中層幹部當中,尤其是諸如周樹人這類有門路又被「發配」到一線的官員,另外就是輸送物資和人員來島上的海軍軍官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是清楚此次出征的作戰對象的,那就是法蘭西王國,可能性高達七成以上!

  「周科長,請儘快接收這批設備和人員,不要耽擱了,以免生變。」已經就任「南十字星」號輕巡洋艦艦長的海軍上尉蔡安國朝周樹人迎面說道。

  此番他和另外一艘「天狼星」號輕巡洋艦一同護衛了幾艘彈藥補給船、食水補給船、運煤船、運兵船來到懷遠島,主要任務還是配合地方人員,儘快將前進基地建好,然後瘋狂囤積彈藥、食品、藥品、船具、機械零部件等一切戰爭所必須的物事,為將來的開戰緊鑼密鼓地做好準備。

  「這是自然,雖然今天天氣很好,烈日高照,但現在可是雨季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是一陣傾盆大雨落下來,那可要了命了。」周樹人立刻回答道,同時打手勢讓自己的副手去村裡喊人,準備來搬物資。

  蔡安國上尉聞言點了點頭,此番他將就任加勒比臨時特遣艦隊的指揮官,統一指揮東岸艦隊在加勒比海域的軍事行動,包括奪島、封鎖貿易線、襲擊法國商船等內容。雖然這只是個規模堪稱袖珍的小艦隊——預計僅會有兩艘星級輕巡洋艦歸其直接指揮,另外可能還會有幾艘加航公司的舊船,但不一定就會來——作戰任務也不復雜,但對他而言,卻也算是個難得的歷練了。要知道,這可是在海軍系統內被搶破頭的任務呢,誰若是搶上了並出色完成,將來資歷上可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升遷時也會是重要參考要素。

  蔡安國來之前閱讀過國家情報總局的資料,得知目前法國人在加勒比海的最大據點為法屬聖多明各,其次是馬提尼克、聖克里斯多夫等地,瓜德魯普也有少數法國移民在經營種植園,但那個島究竟屬於哪個國家(抑或是屬於印第安人)還沒有定論,到時候去不去再議!

  另外,法屬圭亞那也是可以考慮的地方。這裡雖然素來不受法國商人或官員的重視,但開發較早,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與葡萄牙人爭奪巴西東北部的年代,當時被從巴西逐出的法國殘餘移民就在這片土地上暫時定居了下來,一邊防備著葡萄牙人,一邊經營著規模不大的種植園——奇怪的是,至今規模仍然不是很大,值不值得去逛一逛同樣後面再議吧!

  真這麼一一數起來,蔡安國上尉才發現,法蘭西空有廣袤的國土(相對於中歐、西歐其他國家而言)、眾多的人口(2300萬人),以及較為充裕的政府財政(科爾貝爾上任後法國財政極大盈餘),但在開拓海外殖民地方面的努力與成就,卻真的乏善可陳。不光說比不過英格蘭、聯合省、西班牙、葡萄牙等老牌殖民國家了,就是與庫爾蘭這種後起之秀比起來,也沒有明顯的優勢啊,想想也是挺讓人納悶的。

  歸結到最後,可能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法蘭西終究是陸權國家,醉心於在陸地上的擴張,她目前所擁有的些許海外殖民地,多半還是受了周邊其他國家影響,趕時髦「趕」出來的。不然的話,估計又是一個奧地利、俄羅斯或奧斯曼,醉心於建立陸上帝國!

  1666年12月15日,又一批運輸船滿載物資抵達了懷遠港,在給懷遠港送來了六百名移民的同時,也往清夷鄉那邊送去了三百人,其中很多人是順軍曾經「送」給東岸的湖南明軍戰俘,多少有點戰鬥經驗的。而隨著大半年來東岸人瘋狂地往懷遠島輸送移民,整個島上的東岸人至此已接近了三千,且主要集中在兩個定居點上,也是夠瘋狂的(在這個潮溼炎熱的半蠻荒之地,如此安置移民死亡率會相當不低)。恐怕在執委會諸公們的眼裡,這些移民與運過來的牲畜、種子一樣,都是為接下來的對法戰爭而提前準備的「生產資料」罷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多凡堡

  「讓第二艦隊出動?唔,確實,也只有第二艦隊出馬,才能事半功倍了。」新華夏島南部多凡堡外海,第二艦隊司令官、已經年近六旬的丁偉上校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微笑著說道:「沒有海軍,就憑陸軍那群愣頭青,能拿下別人的殖民地?這不開玩笑嘛!」

  「是,黃司令也是這麼認為,他覺得我們只需派出一個連的陸軍士兵和若干島嶼八旗土兵,基本上就可瓦解法國人在南非的據點。甚至於,他還覺得法國人未必是我們在新布列塔尼(即法國人在南非的殖民地名稱)的最主要對手,與他們相比,可能當地的黑人給我們造成的威脅還要更大呢。畢竟,他們人多勢眾,凶悍難制,也會打製鐵器,不是很好對付。」代表新華夏開拓隊隊長黃儀前來傳遞消息的陸軍上尉彭遠志回答道。

  今天已經是1666年12月份了,來自本土的最新命令已經被擺上了新華夏開拓隊隊長黃儀的案頭多時。東岸可能加入到西班牙一方,對法蘭西宣戰的事情,對新華夏島的一些中高層官員們來說,已不再是什麼機密信息。畢竟,為了緊鑼密鼓地準備這場對法戰爭,新華夏開拓隊方面及屯駐於此的陸海軍,也將進行一定程度的動員,這瞞不過很多當事人的。

  陸軍上尉彭遠志就是這麼一個當事人之一。身為第一任陸軍部長彭志成之子的他如今已經三十來歲,先後擔任過陸軍部二等參謀、一等參謀,黑水開拓隊隊長邵樹德之祕書,南方開拓隊聯絡參謀、訓練參謀,新華夏步兵營情報參謀,以及現在的新華夏步兵營連長、副營長之職,可謂是經歷豐富,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再加上其人家世好,為人又交遊廣闊,故在軍政兩方面都人脈眾多——尤其是在遠東三大藩鎮中更是熟人遍地——未來上升前景相當不錯。

  此番執委會、聯合參謀本部要求新華夏島方面做好出擊南非,奪佔法國人設立的新布列塔尼殖民地的準備,定下的兩位領軍人物便是莫烈鰻海軍少校和彭遠志陸軍上尉,他們將分別統領第二艦隊部分艦隻及擬登陸作戰的陸軍部隊——初步定為新華夏步兵營一個連(加強了炮兵)、一個營的島嶼八旗土兵(765人)——在正式宣戰後,即行乘船前往該地,進行登陸作戰,並在戰鬥結束後維持佔領,等待本土的後續處理。

  當然了,派莫烈鰻去新布列塔尼是黃儀的意思,不過出於最終海軍方面的因素,他還得最終詢問下第二艦隊司令丁偉上校的意見,並最終由他在任命書上副署名字,才能最終生效。於是乎,彭遠志正好充當了回信使,將黃儀寫給丁偉的信遞交過來,順便與正陪同丁偉前往多凡堡的莫烈鰻少校商量下未來行動的細節。

  「對付黑鬼,那是你們陸軍的事了,嘿嘿,我們用不著操心。」丁偉上校收好信件,然後看著越來越近的多凡堡港口,慢悠悠地說道:「一晃也三四十年了啊,想想1630年那會剛登陸時,又有幾個人會料到咱們的事業會做到如今這般大。嘿嘿,不容易啊,不容易!得,現在咱大東岸的國力越來越厚實了,開疆拓土也變成了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一會巴塔哥尼亞、一會河間、一會南非什麼的,現在還要繼續在這新華夏島南方折騰,真是忙哪!不過,該!都是為子孫後代計,為了開拓民族的生存空間,忙一點又算得了什麼。小彭,雖然你是陸軍、我是海軍,但在這方面咱們是殊途同歸的,軍事佔領新布列塔尼是,半搶半買這多凡堡同樣如是,你說對不對?」

  丁偉剛才提到的所謂「半搶半買」多凡堡,這事還要從幾個月前說起。話說大半年前當憤怒的巴拉人、安湯德魯瓦人和馬哈法利人(後兩者均受巴拉人的奴役和支配)在「神奇的馬南扎諾酋長」的帶領下,從聖路易鎮出發,最終經過血戰攻破多凡堡這個新華夏南部唯一良港後,東岸人就對這個地方上了心。尤其是開拓隊隊長黃儀,更是三天兩頭找人詢問是否可以從馬南扎諾酋長手裡搞到這個港口,以作為東岸人開拓本島南部的支點。

  黃儀的想法很快就被國家情報總局的官員們具體實施了下去,對於這些常年與土人打交通的傢伙們來說,他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使馬南扎諾酋長吐出這個港口城市來,不過出於雙方之間的「傳統友誼」,東岸人覺得還是先禮後兵地好。

  被派到多凡堡的情報員首先對巴拉人曉之以理,即他們指出多凡堡這麼一個孤零零的港口城市,對以遊牧和遊耕為傳統生活方式的高原人(居住在馬哈法利高原上的居民)來說,其實沒甚大的用處,況且城裡值錢的財物、武器都讓馬南扎諾酋長麾下的勇士搶走了,而城外的財物、牲畜則掌握在一同進攻多凡堡的安泰莫羅人、安泰法濟人等部族手裡,多凡堡區區一座空城,且缺乏供應物資的腹地,補給不便,不妨將其讓給友好的東岸人,為此他們甚至願意贈予酋長及將軍們一些貴重的禮物。

  另外,東岸的情報員更是直言不諱地指出,在打敗法國殖民者這個共同的敵人後,如今以巴拉人為首高原人武裝集團,就正式與以安泰莫羅人等山民部族武裝集團接壤了,這就「有問題」了!蓋因這兩個武裝集團誰都不是善茬,誰都有滅掉對方一統南方的雄興壯志,相互間的關係能好才是出了鬼了!

  君不見,在攻破多凡堡的最後關頭,安泰莫羅人和巴拉人士兵就因為財物的分配而發生過武裝衝突。雖然衝突很快被制止,且也沒造成多嚴重的人員傷亡,但無疑給雙方之間的關係蒙上了一層陰影,使得這兩個本就互相猜疑的武裝集團之間的隔閡更加之深了——當然這是東岸人願意看到的,他們巴不得看到他們之間鬧矛盾呢!就是沒矛盾咱也得居間挑撥,給生生製造些矛盾出來!不然若是這些土人部族們都和諧共處、鐵板一塊,那特麼的還有咱東岸人什麼事?還有咱發揮的餘地麼?必須給他們製造矛盾啊!

  馬南扎諾酋長不是傻子,對於兩個武裝集團間略顯微妙的形勢也有所瞭解,因此東岸情報員的這番話其實對他還是有些觸動的,使得他愈發覺得保有多凡堡並不是一件多麼明智的事情。這座由法國人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城市,除了能給酋長大人帶來精神上的滿足感外,其他簡直狗屁不是,相反還會讓他的部族有陷入戰爭的可能——雖然他早晚要收拾掉東北邊的那些山民,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會他還沒做好準備。

  於是乎,在這樣一種形勢背景下,東岸情報人員不斷鼓動如簧巧舌,然後又贈予了馬南扎諾酋長三百杆步槍和一批彈藥、裝備,同時承諾免費修理前次戰鬥中陸續損壞的一些槍械,這個數目大約超過了五百(含繳獲的少部分法國人的步槍)。最後,他們還贈予了酋長及其他貴人們一些來自海外的珍奇玩物,就使得巴拉人最終決定將多凡堡整體移交給東岸人管轄,說起來其實還是蠻賺的,而主導這次事務的情報官員也為此受到了黃儀的重獎,升官發財簡直是必須滴!

  大約在一個月前,得到消息的東岸人便派船隻運送了大批糧食和少量部隊——新華夏步兵營一個連 若干島嶼八旗土兵——到多凡堡,與留守的一批馬哈法利士兵進行了交接,多凡堡從這時起正式升起了華夏東岸共和國的國旗。

  如今,丁偉、莫烈鰻等人率領的海軍艦隊是第二波前來多凡堡的「客人」了,並且帶來了超過一千名明國淮安府移民,以及大量種子、牲畜、農具、藥品、日用品、漁網等生產生活資料,大幹一番的目的已經非常明顯了。

  由「伏波萬里」號戰列艦及幾艘運輸船組成的船隊,很快就在彭遠志、丁偉二人的交談聲中,駛進了呈半圓形的海灣內。由於兩側延伸出去的岬角的阻隔,從外海(主要是東北方向的海流)湧來的海水勢頭至此被嚴重削弱,使得海灣內相對風平浪靜,利於船隻碇泊。再加上這裡的海灣迥異於新華夏島大部分地區,水深足夠,大船能夠輕而易舉地航行至碼頭棧橋附近,不似東海岸很多地方近海沙洲淺灘遍地、西海岸珊瑚暗礁密佈,確確實實是一個條件相對不錯的良港。雖然不能和東岸人在島上的統治中心新華灣的條件比,但也非常不錯了,不然的話,你以為法國人為什麼會看重這裡?除了宜人的氣候外,這裡的港口條件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原因,沒有之一!

  船隊運輸的人員和物資,很快便在先期抵達的軍民們的幫助下,利用法國人當初遺留下來的碼頭港務設施,一點點轉運了起來。這個時候我們不得不說,法國人當初為了建多凡堡其實還是費了不少心思的,他們奴役了大批原住民就地開採石材,興建碼頭、貨棧、炮臺、燈塔、房屋等設施,雖然規模都普遍不大,但勝在堅固、結實、美觀。

  如今東岸人所需要做的,大概也就是在他們的基礎上,繼續加大投資,擴大其規模罷了,真心是省了不少力氣。每每想及於此,一些東岸官員都會暗笑,居然用價值不超過一萬元的各類物資,就買下了這麼一座身處涼爽地帶的堅固港口城市,這生意確實是大賺特賺!

  「我已經和黃儀黃隊長交換過意見了,他也同意,在我們進佔多凡堡之後,將會從財政中撥出一筆款項來,於多凡堡建設海軍專用碼頭及船舶修理廠,以便可以停靠、維護、保養從本土開來的海軍大艦隊。」上到了岸上後,享受著有些涼爽的海風,丁偉上校朝彭遠志笑著說道:「說難聽點,多凡堡這裡的緯度已經出了熱帶,而且在海風吹拂之下也素來乾燥、涼爽,比起潮溼悶熱的新華港來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怕是這裡的海軍碼頭建起來後,第二艦隊的小夥子們就要三天兩頭往這裡跑了,本島的一些富商大賈、達官貴人們,也會紛紛於這兒買地置業,充做自己休閒度假或養老怡遊之所,未來發展的前景,也是相當不可限量哇。不過在我們海軍眼裡,這些其實都是次要的,呵呵,真正讓我們看重的,還是它的地理位置。畢竟,在海岸條件普遍較差的新華夏島南部,想要找一個適合用作海軍基地的港灣,還真的很不容易呢。找來找去,也就多凡堡這兒最合適了!而且有了這裡,對將來經略全島南部地區,也是大有裨益的嘛……」

  「好了,不扯多凡堡這邊了,言歸正傳。」丁偉似是說夠了對多凡堡的喜愛,隨即面容一肅,朝彭遠志說道:「現在來談談針對新布列塔尼的法國人的事情,未來宣戰的消息一旦傳來,我將『伏波萬里』號戰列艦調撥予你們使用,另外還有兩艘武裝運輸艦,如果運力不夠的話,你和莫烈鰻上尉再去和黃儀黃隊長商借幾艘商船,東非運輸公司應該不會拒絕的,如何?力量可否足夠?」

  「自是足夠了!」彭遠志信心滿滿地說道:「新布列塔尼的法國人只有區區數百,艱難困苦得很。雖然開普敦的荷蘭人說法王路易十四很可能會給予法國東印度公司一定的財政援助,以支持他們建設新布列塔尼,維持東方探險與殖民,但他們沒有任何海軍力量,想怎麼揉捏,還不是我們一句話的事情。艦隊封鎖外加登陸作戰,已是綽綽有餘,隨後新華夏步兵營的主力甚至可以撤回,只留島嶼八旗駐守即可。」

  「這個你們自己合計,我就不管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舞臺,你們看著辦吧,我相信你們能做得比我們還好。」丁偉上校點了點頭,最後用鼓勵的語氣說道:「屬於我們的時代,終究是不可抑制地落幕了啊,未來看你們的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九十章 東海岸

  「現在多凡堡已經被我們的人控制在手,這個據點與北面的歸化島、塔城港遙相呼應,開拓東海岸的時機已經成熟。」年約二十七八、畢業於大魚河青年幹部學校、剛剛從建設部調來新華夏島東海岸工(鍍)作(金)的蔡盛國對著眾人侃侃而談:「附近的陵川、沁水、陽城、璐安、高平五鄉鎮,也將迎來大發展,其香料種植區的規劃更是已經上了新華夏開拓隊的政府工作計劃,白紙黑字寫得非常清楚,故未來前景極為可期啊,諸位!」

  此時正在聽他談話的是一群來自本土的商人,他們在三四十年來蓬勃發展的經濟大潮中賺足了資本,然後或受限於事業上的進一步發展、或受到政府政策上的引導、或者乾脆是受了別人發財宣傳的影響,然後便坐船來到新華夏島這個東岸第一大海外殖民地(同時也是最重要的殖民地),看看有無發展的機會。

  如果有的話,那麼他們從本土抽取資金往新華夏島進行投資,就勢成必然;如果沒有什麼好的機會的話,那麼幹脆繼續經營著自己原來不鹹不淡的事業,投資投資南鐵、加航等公司的股票好了,畢竟一動不如一靜,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機會!

  當然新華夏本土也不是沒有有實力的投資者,畢竟如今整個新華夏島這幾年雖然屢屢爆發大疫、拓地速度也很猛,但其人口總數依然頑強增長到了10.9萬人的規模,經濟實力也不容小覷了;另外,當年第一批投資本島種植園的很多商人,如今也都已經有了一定的事業基礎,手頭調集資金的能力也是有的,因此本島商人按理說也是有實力投資到東海岸規劃中的香料種植區的。只是,他們的人數終究過於稀少,且多熱衷於繼續擴大既有的種植園規模而不願意分心他處(其實是不願意去新拓地冒風險),因此願意到東海岸這個蠻荒之地碰運氣的商人,基本上都是外地人。

  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新華夏島,如何吸引資本投資地方已經越來越成為考量一個官員政績的重要參考因素——一般安排投資的地方都是些蠻荒之地,這意味著商人會幫政府承擔一定的開荒職能,能有效降低開荒成本、提高開荒速度,對於東岸人快速掌控地方大有裨益,故這條始終是上級非常看重的因素。不然的話,要是都按歐洲人那種「自然」殖民方式,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實際控制整個新華夏島啊,不會要一百年吧?

  也正因為如此,志在從政的蔡盛國(此君是大豐食品公司總經理蔡德之子,海軍蔡安國上尉、蛟河縣縣長蔡佑國二人之弟)這會是非常賣力地吸引著這些人前來投資,故說起話來口沫橫飛,空口畫大餅的招數也是一個接一個使了出來,只聽他說道:「按照開拓隊政府的決議以及黃隊長的計劃,差不多明年咱們這邊就會成立一個縣級行政單位,即大澤縣,以統一整合附近多個定居點的資源,進行統籌規劃,以更加適應本地的經濟形勢發展,為香料種植園片區的發展保駕護航……」

  不過,雖然有吹牛和忽悠的嫌疑,但蔡盛國剛才話裡提到的一點卻沒有錯,即大澤縣的成立問題。在新華港方面看來,隨著東岸人確定無疑地將獲得多凡堡這個南方重鎮,那麼在島嶼南端設立一個重要的縣份,以更好、更快地發展南方經濟,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因此,前陣子黃儀在新華縣召開會議,明確了將成立大澤縣的決議——該縣將以多凡鎮為縣政府所在地,下轄多凡鎮、大澤鄉、沁水鄉、陵川鄉和陽城鄉五個鄉鎮,人口七千多人的樣子,經濟上將分兩塊。

  其一,是以多凡堡及其附近山地(山區需和土人協商,但料一些精美禮物即可解決,問題不大)。多凡堡本身處在一個狹窄的沿海平原上,故除給未來城市及海軍基地配套的建築材料業、船舶修理業、簡易機械加工等產業外,其餘土地資源非常寶貴,必須盡數拿來種植水稻、玉米等主糧,以確保海上交通線一旦有變,多凡堡這個重要所在還有一定的自持能力。當然從成本角度來說,本地供應穀物、果蔬、肉食,也會更加便宜一些。

  而多凡鎮的東、西兩個方向,多以沼澤、潟湖、曲折的河流(含形成的牛軛湖)地形為主,基本沒啥搞頭,除非你花大力氣整飭這些土地,開挖溝渠、排幹積水、修建水庫,但這工程量又何其大也,遠不是目前的東岸殖民者能碰的,故只能捨棄——再說了,從這裡往東、西兩個方向前出沒多久,就是土人的地盤了,沒必要為這些爛地現在就和他們鬧矛盾、搞衝突。這不值得,真想要地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收拾他們,遠不必急於一時!

  因此,多凡鎮真正有價值的地方,其實反而落在了城市後方數公里外的山區上。其實說白了,就是這些山區的氣候、土壤和環境,非常適合種植一種經濟作物,那就是咖啡。後世便是如此,馬達加斯加東南部山區所產的阿拉比卡咖啡豆還算小有名氣,藉著與法國的特殊關係大量出口,常年經久不衰,這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所以,現在換了東岸人經營新華夏島東南部,如果從經濟角度上來說的話,咖啡確實是一個無法忽視的撈金利器,故也一樣是走後世法國殖民者的老路子。畢竟,就咖啡(尤其是原產自埃塞俄比亞的阿拉比卡種)的生長環境來說,這裡的條件可能並不比北邊塔城差多少,甚至或許還要更優越一些(這可能性極大),那麼還等什麼,趕緊開幹啊!

  當然了,在此之前可能首先需要解決一個小問題,那就是與安泰莫羅人、安泰法濟人、安泰諾濟人等山民部族聯盟(一個較為鬆散的聯盟罷了)談妥劃界問題,明確哪些地方歸他們,哪些地方又歸東岸人,蓋因以這些山民的遊耕習性,究竟他們的領地範圍有多大,東岸人完全是一頭霧水。因此,必須事先在這個問題上與他們取得一致,哪怕花一些錢、送一些禮物也在所不惜,就是為了免除日後的糾紛和麻煩,省得到時候影響大澤縣的經濟大局,進而影響縣裡的「招商引資」活動。

  而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了,那麼多凡鎮這邊的經濟真的就打開了一片新的天地了。天尊賜予了新華夏島東南部這片山脈連綿的土地,而且其又是如此地適合咖啡這種重要經濟作物的生長,要是不好好利用的話,豈不是暴殄天物了——蔡盛國對此也非常關注,因為其現在雖然只是大澤鄉的鄉長,但行政級別卻是副處級,從部委調來新華夏島的時候就隱晦地知道未來自己會以常務副縣長的身份實際主持大澤縣的工作,故他幾個月後還會抽空去一下多凡鎮,給另一批來自本土的商人宣講投資咖啡種植園的好處。

  其二,除了多凡鎮這片的咖啡種植園產業外,大澤縣的另一個重要產業區——同時也是規劃中的東海岸大部分產業區——便是前面提起的香料種植園了,更準確地說的話,其實就是胡椒、生薑、茴香、丁香(搞到丁香種子似乎有點困難)等幾種香料。

  這些商品,在如今國內消費越來越強(主要是吃肉的人實在太多……)的華夏東岸共和國來說,其年需求量還是相當不小的,業已越來越成為一門大生意,君不見荷蘭東印度公司光就香料一項,每年就從東岸掠走數以十萬計的現金麼?這就難怪東岸人想自己搞了,實在是財帛動人心哪!

  其實,隨著大批新移民的到來,如今開發新華夏島東海岸的時機已經成熟,更別提設立的那幾個定居點,目前就已經有著成千上萬的貝齊米薩拉卡人、貝齊寮人、塔那拉人、科摩羅人(一個「大新聞」,科摩羅島上的原住民已被東岸人折騰乾淨……)在用自己的生命幫東岸人整飭那片沼澤區了,挖溝、開渠、修水庫、清理河道,忙得不亦樂乎。而且就其工作效率來說,還算是可以的,這大概或許是東岸人管理到位的緣故吧——這些新華夏原住民的監工由法國人充任,人數大概在幾百人的樣子,其中既有當初從多凡堡跑到大澤鄉向東岸人投降並請求庇護的法國殖民者,同時也有三百來名於海上被第二艦隊攔截的法國胡格諾教徒士兵。這會他們在經過整頓後,已經全數為東岸人效力了,總共六七百人的樣子,管理著手下超過一萬名各類土人奴工,直接向東岸官員負責。

  而被土人原住民規整好的土地,則在第一時間分發給了從遠東截留下來的移民,以及本土發配而來的印第安人、流放犯人(其中流放犯人需服滿刑期後才有資格正式擁有土地),支持他們儘快安家落戶,紮根墾殖事業。至於那些尚未開闢出來的土地,除讓這些原住民勞務工繼續用生命開拓外,剩下的部分,就要看有沒有投資者看重,願不願意投資了。沒有的話就只能繼續荒著,有的話——比如蔡盛國正在忽悠的本土商人以及以前吸引過來的意大利投資者——就恭喜了,投資者們會自己出錢採購物資、組織人員,等於是幫政府開闢出來了一片荒地,前提是你得和他們簽訂五十年的土地租賃合同,同時租金也非常低廉。

  看得出來,如今新華夏島的產業集中度是越來越高,經濟上基本已經與種植園脫不開關係了,劍麻、香草、咖啡、可可、棉花、甘蔗、胡椒等出口拳頭商品,幾乎無一不是大種植園產出的。相反,在早期曾經有力支撐了本島經濟發展的木材、捕魚、煤炭、乾果等產業,正在淪為愈來愈無關緊要的行業,這既有此類商品遇到了激烈競爭的緣故,也有全島經濟轉型,資金、人力開始向利潤率更加豐厚的上述熱帶經濟作物種植園流入的緣故——新華夏島,其經濟模式終究是變了啊!

  不過不管經濟模式怎麼變,人——或者說勞動力——作為核心因素,是無論哪個產業都極度渴求的。新華夏島發展至今已經有了10.9萬正式國民,種植園和工廠內還活躍著大量的非國民勞務工,幾乎是除本土外使用非國民勞務工數目最龐大的地區,遍佈的足跡幾乎環繞全島一圈,將薩卡拉瓦人、貝齊米薩拉卡人、巴拉人、安泰莫羅人等原住民玩弄於股掌之中,島上原住民的人口數量目前已下降到了不足百萬(甚至可能只有大幾十萬),假以時日,全島徹底東岸化也將是大概率事件。

  「……黃隊長還說了,今年新華夏開拓隊將多截留數千來自明國的移民,主要用於開發東海岸那一片。雖然他們不能直接用於種植園工人,但有了這些自耕農或手工業者階級的存在,種植園所需的糧食、果蔬、布匹、鹽巴、鐵器等一系列的生產生活工具,就都能夠就近供應了,這對於有效降低種植園的運作成本,還是很有利的。」蔡盛國說到最後,又給在座的諸位投資者們打氣,只聽他繼續說道:「意大利佬的熱那*亞非洲公司和三角洲公司,想必諸位也都聽說過了,他們經營的甘蔗種植園真是賺了大錢了,並且還極大提升了意大利地區商人、邦國君主們在地中海一帶的發言權,真是名利雙收啊。諸位也不妨學一學嘛,別笑,我說的是真的,香料種植園也是大有前途的,托斯卡納的科西莫王子就很感興趣,上個月還派代表過來詢問、考察來著,諸君可不能讓外人專美於前啊。」

  蔡盛國的話頓時引爆了在座的一干人等,科西莫王子誰不知道?三角洲公司的股東啊,托斯卡納的儲君,連他都想要投資香料種植園,那麼這個項目也許真有搞頭?不少人感覺自己的內心突然有些焦慮了,迫切地想要儘快去現場看看,看看到底值不值得投資。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九十一章 山東大旱(十五)

  就在蔡盛國等人於大澤鄉鄉政府內對著未來投資侃侃而談的時候,一艘從拉包爾港出發的1200噸級機帆運輸船,正在惡劣天氣中憂鬱地向北獨行著,此時船隻已行至金鐘島(後世馬努斯群島主島)以東洋麵,不意海面上陰雲密佈、大風驟起、波濤洶湧,似乎隨時都能吞噬掉這艘不大不小的船隻。

  老實說,這種天氣在赤道附近海域並不多見,一般來說,這裡都風平浪靜,但也時不時地搞些狂風暴雨出來,且風向往往各方都有,讓人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麼航行——在沒有蒸汽動力的年代,曾經有一艘東岸帆船花了整整兩個多星期才艱難越過了赤道,據當時的水手們後來描述:「到了晚上,海面上處處都像著了火,泡沫迸濺,火星似的從船艏迸出,但到天明時就停止了。這種異乎尋常的海火使眾人大為驚奇,然後我們很快就遇到了好運氣,捕捉到了北向的洋流,順利渡過了赤道……」

  這艘名為「椰樹溪」號(一聽名字就知道由新華造船廠建造)的機帆運輸船的船長,可不敢保證自己的船隻,就像那艘在赤道附近海域如無頭蒼蠅般亂撞了兩個多星期的風帆船那般好運,他們現在已經很接近赤道了,如果不是這場該死的、突如其來的大風的話,也是一天內就能穿越赤道進入北半球,但現在船長猶豫了,要不要冒險穿越呢?

  「都是該死的山東移民惹的禍!要不是為了等一批糧食,我們本不至於這麼晚出海的!要是早一個星期的話,也許我們就不會遇上眼前這場災厄了。哦,對了,還有關在底艙裡的那些法國豬,要不是他們在拉包爾鬧事,我們也早就走了。該死的,該死的,真是倒黴!」一名大約三十餘歲的馬來水手悄悄抱怨了起來,因為他們這艘船在將一批來自明國淮安府的移民送至澳洲金山港返航並將一批工業品、牲畜和煤炭拉至拉包爾港後,等待了很長時間,才等到管委會當局最新籌措的一批糧食運抵碼頭——當地管委會為了籌集糧食支援山東,最近已經組織人馬征討了鄰近的美拉尼西亞人部落好幾次了,也是夠拼的,畢竟這與從蚊子腿上刮肉無異。

  水手抱怨的話語很快落到了巡邏至此的大副的耳中,兵團堡出身的年輕大副冷冷地看了一眼馬來水手,用警告的語氣說道:「水手,如果我再一次聽到你抱怨或影射有關移民的事情,我就做主把你扔進海里,而且船長不會阻止我這麼做的,我保證。」

  說完,不待這個馬來水手誠惶誠恐地準備回答什麼,大副又緊抓住身邊的纜索固定身形,然後轉頭朝跟在自己身後的水手長下令道:「船長有令,向金鐘島方向航行,以躲避風浪,立刻執行,動作要快!」

  水手長聽到後立刻離開去通知手下了,他的動作是如此之敏捷,以至於誰都看不出他是在猛烈搖晃的船甲板上穿行,這種老海狗,卻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一艘遠洋船隻上最為寶貴的財富。

  接下來的航行還真是頗為曲折,彷彿是天尊在著意考驗眾人一樣,在乘著東南風往金鐘島艱難航行了沒幾個小時,風突然間就慢慢變小進而完全消失了,彷彿其從來不存在一樣。而就在船長剛剛下令再度開啟船上的蒸汽動力系統、升帆(之前大風中已經降下了絕大部分帆面)轉向北方,以圖儘速離開這片詭異的海域之後,風又吹起來了,於是乎眾人一片手忙腳亂,最後又折騰了兩三個小時,才在入夜時分停靠在了金鐘島東側的某處小海灣內,然後下錨碇泊,打算等第二天早上看看情況再說。

  「幸好我們有蒸汽動力作為輔助,不然的話,風帆船越過赤道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很多時候,我們可能不得不四處尋找洋流,捕捉赤道海域驟起的大風——這很不常見,且風向也難說——以至於所有人都要做好長距離、長時間航行的準備,這無疑增加了大夥患病的危險,大量的病痛往往就是在這個階段產生的。」經歷過純風帆時代的船長經驗豐富,此刻只見他望著金鐘島上那黑黢黢的崖岸與森林,用飽經滄桑的語氣吩咐道:「拉包爾管委會籌措這麼點糧食不容易,也不知道是掃蕩了多少土人部落才搞來的。說起來,這些土人部落多年來從我們這裡搞了不少良種、農具,學了不少農業技術,糧食產量倒是提高了不少,牲畜保有量也與日俱增。要不然,這次管委會組織千餘人馬兵分數路大舉進擊,料想也是弄不到這如許多的糧食的吧?可惜了,那些美拉尼西亞人部落我都看過,以前與拉包爾港的我們的人關係尚可,貿易也做過幾回,如今為了糧食自是將他們一網打盡,唉,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這些土人,哪裡知道萬里之外的山東一場持續兩三年的大旱災,竟然使得遠在南半球的他們的部落一朝覆滅,這真是想破腦袋也無法預測的事情啊。」

  話說山東大旱發展至今,其事態的嚴重程度早就超出了登萊開拓隊一家的承受能力,為了救助跑到登萊的越來越多的明朝災民(目前其累計總數已達二十七萬之多,這是一個令人震驚與絕望的數字……),黑水、南方開拓隊也是各顯神通——

  黑瞎子港的鯨肉乾、鄂霍次克海沿岸的巨量海產品(大馬哈魚、秋刀魚、沙丁魚、狹鱈是大頭)、庫頁島的土豆、黑麥和牲畜、阿穆爾河流域的燕麥和牲畜、蝦夷地的小麥、黑麥和牲畜、從日本貿易或搶來的稻米、從朝鮮勒索或「借」來的各類糧豆草料、舟山群島的魚、從清國境內走私來的糧食、與中國其他勢力貿易來的糧食、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貿易來的糧食、拉包爾管委會籌集的糧食,甚至就連澳洲兩個地方都貢獻了部分小麥及大量醃製的袋鼠肉,再加上寧波竭力「毀桑改糧」搞出來的增量糧食……

  這麼多吃食彙集到登萊二地十餘縣,堪稱死17世紀全球最大範圍的賑災行動,而這種規模的賑濟災民的活動,也只能由此時代表了最先進生產力的華夏東岸共和國「製造」了。只是這種賑災活動佔用的成本,真要細究下來的話,委實也是個天價了:算上各類物資、牲畜、存糧、船隻、人員等消耗的話,可能已經在二百萬元的樣子了,且這個數字還在快速上漲中,遠東多年的積儲為之一空,另外還欠下了一屁股債,讓知情人看了直搖頭。

  不過,這種決絕到極致的「壯烈」救災行動,挽救了數量多達二十七萬的災民生命,真的是一點都不值得嗎?這個問題,或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看你從什麼角度考慮了。至少,主導這次救災行動並讓其他三個開拓隊、一個管委會轄區被動捲入進來的樑向儉樑總司令,對此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人死不能復生,隔岸觀火似乎很容易,但放任這麼多生命故去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所以能救還是救一些吧,反正淮安府的難民也沒剩多少了,他們留下的農莊土地與房屋,正好給後來人居住,只要捱過著頭兩年,後面就會輕鬆許多了……」

  當然了,或許樑向儉嘴裡所說的「一些」、「這些」災民的數量也太多了,竟然達到了二十七萬,遠不是「一些」可以形容了,也遠遠超過了當時東岸人在遠東三大藩鎮的容納能力。可正像那句老話所說的,「你不被逼到絕境,你永遠不知道你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東岸人慢慢被湧入的巨量災民給逼到了絕境,然後不得不使出了渾身解數,四處籌措糧食,百般輾轉騰挪之下,才將將維持住了登萊地區脆弱的糧食供給不至於完全崩潰,活下了這二三十萬也許在原本的歷史上都將死去的山東西四府災民。

  而現在人救都救下了,再把他們送回西邊的清廷控制區已然是不可能,東岸人再難也只能咬牙扛到底。畢竟,前面九十九步都咬牙完成了,就差最後那一哆嗦了,那還不乾脆堅持到底算球!因此,即便很多人對樑向儉此番堅持不論如何困難也要救下災民的「獨走行為」不滿,但這會也只能捏著鼻子配合了,不然讓那二十七萬湧入登萊的災民再度陷入飢餓之中?這叫什麼事嘛!

  另外,據說本土執委會諸公對樑向儉的處理意見也不盡一致,有人贊成、有人反對、有人持中立態度,因此搞到最後,執委會也只給了樑向儉一個不痛不癢的「警告」處分,讓這廝順利過關。而且,執委會在得知遠東的災情後,去年年底就授意政務院以賒賬的形式臨時加造了六艘大型移民運輸船,投入到三段航線之中,預計一年能增加約五千名移民的運輸量,稍稍減輕一下登萊的糧食壓力——今年(1666年底)預計還將續造六艘大型移民運輸船,進一步加大移民運輸力度,在稍稍彌補下這些年來始終未增加移民運輸船數量的虧欠的同時,也為未來幾年多艘移民船將退出現役做好接班準備。

  而執委會都這態度了,其餘各開拓隊、管委會的主官們自然也看得到,因此現在也變得稍微配合了那麼一些。這不,就連基礎條件最差、孤懸赤道附近的拉包爾管委會轄區,都開始極力蒐羅糧食支援山東登萊開拓隊了,這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大夥之前怎麼幹接下來依然怎麼幹,繼續配合樑某人!

  眼下這艘正在避風的移民運輸船,其船艙內就滿載了七八百噸於拉包爾港裝載的芋頭、稻米、大薯等食物,以及三百名法蘭西裔胡格諾教徒士兵——食物是給登萊的災民享用的,三百名胡格諾教徒士兵則源自於當初被海軍第二艦隊在新華夏島外海攔截的一艘法蘭西運輸船,船隻如今已被第二艦隊改裝成了武裝運輸艦,人嘛則被髮配到了遠東黑水地區效力,如今這些被關在底艙的可憐人就是了。

  「給全體船員雙份伙食,每人一個水果罐頭,每組再給一小桶酒,大家今晚警醒著點,明天早上如果風不大的話,就繼續向北航行,抵達最終目的地榮成港。對了,底艙的法國佬也給他們多發半塊餅,一些領頭的與我們還算和善的軍官,可以額外發給一些菸絲和啤酒,就這麼著吧。」船長最後一錘定音下令道。

  在這個時候,無論船上的人是什麼地位,又抱有什麼目的,好歹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也算是同舟共濟了,因此給予他們一定的待遇,也是尋常之事。

  船長的命令下達後,眾人立刻有條不紊地幹活去了。而此時的風浪仍然很大,很多人都有些心慌,尤其是底艙的那些飽受暈船和滲入的潮溼海水折磨的法國官兵們,大家都在虔誠地向各自信仰的神靈祈禱,祈禱神靈能夠保佑這場突然起來的惡劣天氣能夠很快過去,然後大家安然駛抵最終目的港。

  或許是眾人的祈禱起了效果,又或許是赤道附近的這種天氣本就是無從捉摸的,當天夜裡多變的海風就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靜止的風,這從桅杆頂部幾乎不怎麼飄動的旗幟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椰樹溪」號有蒸汽動力!只見大夥在船長的指揮下,落了所有風帆,然後啟動了蒸汽推進系統,只花了很短一段時間,就駛出了躲避的海灣,然後揚風起航,直朝北半球的山東半島駛去——這一去,或許是壞運氣都用光了的緣故,「椰樹溪」號順順當當地抵達了榮成港,將近八百噸芋頭、稻米和大薯,送到了正被糧食缺口折磨得********的當地官員手中,然後立刻被送進了空蕩蕩的府庫中,當成儲備糧嚴格保管了起來。

  而「椰樹溪」號還將繼續駛往鄰近的濟州島,並在那裡接受簡單的維護保養,然後繼續踏上移民運輸的征途。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5
第二百九十二章 山東大旱(十六)

  厚厚的落葉覆蓋了地面,四野一片寂靜,除了一隊正孤獨馳行在曠野中的騎手之外。

  廖得功是第一次來到遼東大地上,他們乘船在鴨綠江口登陸,然後一路上行到了九連城一帶,看看未來他們將要駐守和生活的地方。

  九連城的歷史按說是很早的了,不過自從明中期中央財力困窘、地方武備廢弛之後,年久失修的九連城在軍事上防禦價值大大削減,以至於後來明政府在鎮江一帶覓址新修了一座堡壘,徹底廢棄了九連城一帶的堡壘群。

  明清鼎革之際,因為清軍大舉入關,朝鮮軍事力量也很弱雞,故只在鎮江堡內駐守了點人馬,九連城一帶更是完全荒廢,原本的磚石土坯在風吹雨打之下日漸崩壞,城牆內外建起了大量民居,人們種地放羊,將一片好好的鬥兵肅殺之地變成了炊煙裊裊的村鎮,令人看了不甚唏噓。

  不過在東岸陸軍第七混成營、騎兵聯隊第三大隊等精銳人馬渡海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克鎮江堡,並打退了清軍的第一次反擊後,九連城的二次修繕便被提上了議事日程,且很快進入了實質性的修築階段。

  修建城堡的物資除部分就地取材之外,其餘部分要麼通過海陸從煙臺運來(這還得看船期安排得如何),要麼就是朝鮮人就近從鴨綠江對面轉運過來。目前歷經數月大規模的修建,在勤勞的朝鮮民夫的幫助下,最靠北的兩座堡寨已經粗粗有了模樣——至少,其內部已經完全收拾了出來,可以供遠道而來的廖得功中尉的人馬駐守了。

  今天是1666年10月20日,鴨綠江還沒有封凍,但已經讓人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寒意了。九連城全部位於江水右岸,廖得功等人正尋摸著而去的一號、二號堡寨分別位於兩個慢坡上,一條匯入鴨綠江的小溪在兩座堡壘之間穿行而過,河上此時已經由第七混成營工程兵排的弟兄們架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浮橋,以便溝通兩座屯兵堡壘。

  身下的黑水大馬奮力躍上一處小土包,廖得功遠眺前方的二號堡寨,只覺其青灰色的牆體看起來也頗為順眼。牆體內有著一些或石質或木質的建築,這會基本都已騰空了出來,據隨行的第七混成營聯絡參謀言道,可駐兵二百五十人。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小型堡寨內可不全是軍事設施,相反,一些民用設施也存在著,比如商店、道觀等等,看樣子都是新修起來的;堡壘內的「街道」筆直寬闊,地面是沙質土壤,沒有硬化,但還算平整;幾口水井點綴四處,這既是做城中軍民飲水來源,同時亦可用來救火,防止城內的木質建築遭到敵軍火攻損毀。

  一號堡寨周圍已經有了一些居民在活動了,這一點廖得功中尉早已知曉,都是些山丹人和明人罷了,原本的韃子居民星散而逃,留下的房屋羊圈牛欄什麼的,倒是便宜了他們這些後來人。

  「其中很多是生番,廖逍遙司令在烏第河歸化的,先期送來這邊,作為山東災民屯墾大軍的外圍警戒哨。在阿穆爾河流域見識過我們的力量,目前看起來還算聽話。」一名年輕的兵團堡學兵策馬跟了上來,朝廖得功說道:「就我和他們接觸的一些時日看來,這些生番居民不嗜酒、集體活動很少,喜歡獨居孤處。怎麼說呢,就是性格上有些不近人情的孤僻,平時儘量避免與我們的管理幹部們打交道,只在自己的家庭圈子內尋求歡樂……」

  「要將他們有效管理起來。」廖得功聞言立刻說道,「生活習慣是可以改的!或許每個部族都有它自己日積月累頑固保持下來的規矩,這些規矩就像先輩的遺產代代相傳,但我們要讓他們知道,生活就像演戲一樣,主角一變,側面的佈景也隨之而變。現在主角是我們東岸人了,他們只是從屬於我們的可憐蟲,沒必要事事順著他們。」

  「我非常喜歡九連城這裡,因為這裡看起來就像是個滿面春風的翩翩公子,空氣清新宜人,鴨綠江裡那些綠樹成蔭的小沙洲,彷彿在招呼我們過去避蔭納涼。這樣的景色,看起來總是令人心曠神怡的——當然我說的是夏天,現在是秋天,這裡只剩下了枯黃的蒿草,哈哈。」廖得功一馬當先躍下了突破,朝一號堡寨馳去,說道。

  馬隊的到來引起了堡寨內外的一陣騷動,不過很快就被官員們壓制了下來,因為廖得功等人胯下高大的戰馬、身上土黃色的軍裝已經清楚表明了身份,這是東岸人自己人!

  一些剛剛拎著刀從帳篷內衝出來的山丹人,聞言又默默退了回去,然後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他們在閒暇時分喜歡整理自己的鞍具——尤其是那些布里亞特蒙古人——而這也是他們最愛向外人炫耀的東西之一,鞍具上綴滿帶有刻紋的金屬鈴鐺,可能是金的,也可能是銀的,但無一例外成色較差,刀工也不是很好,這正確體現了他們的文明水平。

  廖得功一行五六十人在二號堡寨城牆根處下了馬,然後便有幾位頭面人物迎了過來,其中除兩位本地民政官員外,還有一位被稱為「阿達曼」的中年人(阿達曼是俄國人的稱呼,用來指代外東北地區土人部族或軍隊首領)。他腰上繫著一條看起來價值昂貴的腰帶,因為上面晃悠著的珊瑚及孔雀石亮瞎了眾人的雙眼——真的特麼的是蒙古人的習性啊!

  阿達曼身後還跟著一些身強體壯的野蠻人,一副桀驁不馴的神情。他們由於貧窮,身上沒什麼貴重飾物可以炫耀,於是便在臉上刺滿了花紋,以自作自受的痛苦(或許在他們看來這並不是什麼痛苦)為代價,博取一個打扮華麗的名聲。

  廖得功作為新上任的九連城地區九座堡壘的最高軍事長官,自然一一上前與其擁抱、握手,然後著重用半生不熟的土語與那位阿達曼聊了聊,拉了拉關係。畢竟,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些山丹人可都是歸他指揮的,其中大部分可都是上好的兵源,對付滿清可就指望著這些人呢。

  隨後,他又一一握了握跟在阿達曼身後的一些部落勇士的手,並令自己的副手從行李內拿出了許多件做工優良的皮袍,作為禮物賞賜了下去。皮袍用上好的羔羊皮和色彩奪目的錦緞作為面料製作,水獺皮或海豹皮鑲邊,袖口、前襟、下襬等鑲著毛邊的地方,還貼了一些黑天鵝絨,穿起來既舒服又漂亮,一下子令這些野蠻人勇士的臉色由陰轉晴,立刻就變得服帖多了。

  帳篷間點著許多長燃不熄的火堆,一些穿著奇怪服飾的小孩正圍坐在那裡吃著什麼東西,這令廖得功等人意識到在丘陵間騎行了半日,這肚子早就有些餓了,因此乾脆與這些山丹人圍坐在一起,吃了頓熱乎乎的羊肉大餐——這在普遍鬧著饑荒的當下,確實是夠扎眼的,要是被樑向儉逮著了肯定是一頓臭罵。

  「這次我從北邊過來的路上,在煙臺面見了一次樑司令,得知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午餐結束後,廖得功打發自己的隨從堡寨裡檢查各類軍資、設施是否完備,而他本人則與本地的民政官員聊起了別的事情:「好消息是今年登萊地區的糧食並沒有完全絕收,其中光小麥就收了大約十三萬噸,其他零零碎碎的雜糧如玉米、土豆、紅薯、綠豆(幾乎一切能種糧食的地方都想辦法利用上了)加起來也收了幾萬噸,足以讓大夥堅持很長一段時間了,絕對是這大半年來我聽到過的最好的、也是最振奮人心的消息。」

  「哦,竟然收了這麼多?」兩位抗清軍政大學畢業的民政官員也有些激動,立刻說道:「這真的很不容易,山東旱蝗連發,我們的人既要利用固有的水利灌溉設施灌溉田地,從老天嘴裡搶食吃;同時也要有足夠的運氣保證那裡不被可惡的蝗蟲盯上,或者即便爆發了一定程度的蝗災,也要想盡一切辦法與其搏鬥,爭取減緩災情。這一切的一切,真的很不容易啊,去年我有幸經歷了一些,對這些事情感同身受,可以理解要做到這種地步,大家究竟付出了多少。呵呵,十幾二十萬噸糧食,真的很厲害,解決了很大一部分麻煩了!而且,我聽說從今年夏天開始,旱災似乎有所緩解了?那麼我們似乎也可以嘗試重新播種越冬小麥了,這對提高糧食產量的幫助也極大。」

  「是啊,有了這些糧食,再加上我們使出渾身解數從各地籌措來的食品,應該能夠讓登萊兩地上百萬民眾(含災民)堅持一段時日了,糧食儲備也不至於立馬見地。不過,這個問題其實還是不能大意,糧食總是越多越好的,因為天知道什麼時候災情才會徹底結束。因此,樑總司令說了,要想盡一切辦法擴大屯墾面積,登萊不行就去寧波,寧波沒地方了就去黑水、遼東甚至朝鮮,如果以上都沒法安置了,那麼哪怕去拉包爾、澳洲種地也要堅持屯墾種糧!」廖得功也附和著說道:「只有充足的糧食才能養活更多的人,你看魏博秋魏副司令的人馬前陣子又乘船去日本南部沿海打秋風了,聽說也或搶或貿易了不少糧食回來,樑司令聽了都樂得合不攏嘴。所以,我等在丹東縣的墾殖工作,看來真的要抓緊了,而且聽說在港口封凍前,還會再送萬餘災民過來屯墾,這壓力可不是一般地大啊……」

  「壓力再大也得幹啊,丹東這邊是好地,水源不缺,也沒鬧什麼別的災。且背靠朝鮮王國,物資轉運方便,真的是再好不過的一塊屯田之所了。」民政官員出言說道:「對了,廖中尉,剛才你說的壞消息是什麼?一併說出來吧,沒關係的。」

  「壞消息自然也和屯田有關了,那就是——」廖得功笑容一收,有些嚴肅地說道:「滿清可能要對丹東這邊動手了,不過人數應該不會太多,因為寧古塔那邊的沙爾虎達有收縮兵力南返的趨勢,反正它釘在那裡也沒什麼意思了,被我們側翼隱隱包圍著,做什麼都彆扭。因此,這次有可能是瀋陽方面某位清軍大員主導,抽調關外八旗的精銳,對我丹東縣這一片進行攻擊。」

  「什麼程度的攻擊?」雖然是民政官員,但到底是在抗清軍政大學內學習過的,因此一下子就問道了問題關鍵所在。

  「放心,規模應該不會大,撐死了數千人罷了,真要放開了廝殺,我軍未必不能應付了。唯一的問題,大約就是清軍這回多半不會與我們正面堂堂作戰了,而是會以襲擾戰為主,這對屯墾的破壞性相當大。九連城作為丹東縣北方最重要的屏障,且城牆年久失修,清軍知曉得一清二楚,搞不好就會是他們的重點攻擊目標。」廖得功顯然是實現思考過的,因此已經有了充足的思想準備,只聽他繼續說道:「而且九連城堵在清國與朝鮮之間官方驛道的正中心,一日不除他們便無法溝通朝鮮,故即便從這方面考慮,滿蒙八旗也有理由派兵過來攻打我們。所以,我們應該做好充足準備啊!」

  「堡寨要儘快修好,人員要儘速組織起來,物資囤積得越多越好。另外,幾個月前就讓朝鮮人派兵過來協助防守了,結果李朝君臣拖拖拉拉,到現在也沒見發一兵一卒,真是豈有此理!不過這事與你們無關,我自會向上級請示該如何處理的,你們只需做好人員、物資和器械方面的事情即可。放心,事情不大的,清軍無法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困擾,一切安心!」廖得功最後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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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山東大旱(十七)

  嚴格來說,11月初在遼東已然算是初冬時節了,而就在這一片草木泛黃、寒風肅殺的景象下,崇年、石康二人做著一副朝鮮人打扮,正騎著馬穿行在足有人一般高的枯黃蒿草之中——遼東,實在是太荒涼了,千里無人煙真的不是一句空話。

  「崇大人,看到河了,過了河應該就是鎮江堡、九連城一帶了,那兒已經被黃衣賊圈住,外人誰也不準靠近,黃衣賊的車隊、馬隊、兵隊,在那兒來來去去,不知道弄個什麼景兒哩。」石康用手指了指前方某處山巒起伏的所在,說道。

  石康是鳳凰城的一名小小旗丁,父親那一輩曾經是大漢奸石廷柱的家丁,後來在南方混了個綠營遊擊乾乾,結果江西之戰被黃衣賊擊潰於星子縣城之下。僥倖逃回去的其父多方打點,散盡家財,這才免於刑罰,但這遊擊卻也是幹不下去了,只能回遼東了卻殘生。

  石康從小跟隨父親廝混于軍中,常年打熬筋骨,身強體壯,等閒三五個大漢近不了身,在鳳凰城一帶的漢八旗子弟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因此這次瀋陽方面來人至各地揀選精銳,石康理所當然地被挑中了,然後分派到了崇年的探馬隊之中。

  「準備渡河!牽著馬不方便,先寄在岸這邊,留兩個人,一人看守、一人放哨,其他人都給爺麻利點!」貴為牛錄額真的崇年是一名索倫人,剛從關內戰場前線調回,長得矮壯敦實、不苟言笑,此刻下起命令來,眾人也不敢拖沓,紛紛按令行事。

  這會天氣已經比較冷了,太陽如同一個黯淡的火球般掛在空中,絲毫讓人感覺不到溫暖。五六個精悍的探子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哆哆嗦嗦地從一處河灘上涉水而過,然後一直走了好久,這才覺得身體稍稍有些溫暖了起來。

  「崇大人,八成快到地方了。」石康看了看周圍景色,壓低聲音說道。

  崇年沒有說話,腳下卻是加快了許多,幾人不知道又走了多長時間,直到太陽都有些偏西了,才在一處便於躲藏的地方停了下來。崇年隱身在一叢草甸子內,面色凝重地看著前面,同時也長吁了一口氣,說道:「終於摸到他們眼皮子底下了。」

  此時他們所在的位置離東岸人的屯墾區域已不是太遠,只不過隔了一條小溪流、大片荒草甸子罷了。小溪流的那頭,出現了幾座小棚屋,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但崇年傾向於那是黃衣賊的居所之一。

  「這是打漁人歇腳的窩棚?還是牧羊人臨時住的地方?」石康輕輕靠了過來,問道。

  「都不像,我們悄悄爬到小山頂上仔細看看。現在天色已晚,要抓緊時間了,待會太陽一下山可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崇年默默地看著前方,說道。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隱入了蒿草之中,躡手躡腳地爬上了一處小山包,這個時候,很多東西就看得很清楚了!崇年、石康二人發現,對面窩棚後面的一處小土包上,赫然修著一個有點隱蔽的土木混合工事,而工事內分明架設著四門火炮,炮衣已經退下,火炮炮口正對著小土包側面的一處平緩地面,也是唯一適合通行大規模部隊的地方,這就很明顯了!

  再仔細觀察,發現小土包後面的山坳裡隱約露出一片軍用帳篷,看樣子都是黃衣賊風格的,小溪流的狹窄處架著一道浮橋,端著步槍的黃衣賊士兵正在那裡晃來晃去——這些天殺的黃衣賊,聽說又有新式火銃了,這次一定要尋一杆來瞧瞧,崇年惡狠狠地想道。

  崇年的腰間藏了把荷蘭進口的燧發手槍,馬鞍袋裡還有一枝同樣從荷蘭進口的步槍,不過在聽聞鎮江堡之戰及隨後一些小規模戰鬥的過程後,只要人不傻,如今都知道黃衣賊——哦,不,現在該叫藍衣賊了——又裝備了新式火銃,打得又遠又準,槍槍追肉,簡直讓人亡魂皆冒,只能抱頭鼠竄。與這種堪稱殺人利器般的新式火銃相比,崇年手頭的兩把槍簡直就與燒火棍無異了。

  「回去吧,既然已經知道這裡有個黃衣賊的據點,那麼就想辦法將他拔了!」崇年拽過石康,一邊拉著他往山下走,一邊小聲說道:「我估摸著,黃衣賊可能在九連城、鎮江、鳳凰城這一片立了幾十個這樣的據點。黃衣賊素來銃炮犀利,咱爺們不與他們在這上面爭雄,回去以後咱好好合計合計,怎麼才能給黃衣賊找麻煩。別的不說,今日襲殺其五人、明日十人,時間一長,我就不行黃衣賊還坐得住。而即便黃衣賊坐得住,他們從山東招來墾荒的那些賤骨頭們能坐得住嗎?還不是得大量逃亡,那樣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崇年的想法其實也是目前滿清的策略,即在關外八旗兵力有限的情況下,為了對付已經將觸角伸到遼東大地上的黃衣賊,看起來也只有襲擾一途了,即滿清朝廷指望靠這種游擊戰、襲擾戰的方式,耗死、耗垮東岸人,使其放棄在遼東屯墾的想法,保住滿清的所謂「龍興之地」,雖然現在也沒幾個人真的看重這片土地了。

  當然了,關外兵力不足的問題也要重視起來。這不,目前擔任輔政大臣的鰲拜在朝堂上力排眾議,從山西、河南等地抽調綠營漢軍,從蒙古諸部抽調馬隊騎手(這二十年來因為生活條件改善、商貿繁榮,蒙古人口增長較快),共計三萬五千餘人,皆是能征慣戰之精銳,分赴遼東各地,尤其是瀋陽、復州、蓋州、金州、鐵嶺諸要地,以增強當地防務——其實清廷不是不想多調兵去東北,實在東北人煙稀少,物產有限,真的供養不了太多的軍隊,撐死了也就只能養這幾萬人了,多了根本不行。

  崇年等人偵察完畢後沒幾天,就在11月7日夜間,上百名騎手呵著寒氣,順著丘陵間某條曲曲折折的小道,再度出現在了之前他們曾經偵察過的某東岸屯墾點外,打算對其執行襲擾行動。出動的人手有瀋陽那邊的好手,也有如石康之流在各地抽調的精銳,但絕大部分還是關外長大的新一代八旗。換言之,他們沒有太多打仗的經驗,勇武、紀律比起老一輩來說,都要差上不少,而且最關鍵的是經驗欠缺,這一點會直接影響人在戰鬥中的表現。

  按照預定計劃,石康將率富有經驗的二十名精兵,帶著差不多兩倍數量的新丁,潛入距東岸墾殖點不遠的地方,然後發起突然襲擊,殺傷人命的同時,以最大可能破壞東岸人的墾殖努力,比如燒燬房屋、倉庫、軍械庫等等。而崇年則坐鎮後方,他將帶四十名新老夾雜的騎手組成後援隊,單等石康的突襲行為造成效果後,阻擊黃衣賊可能派來的援兵,掩護石康的主力突擊隊撤離現場。

  夜色仍然深沉,只有前方不遠處黃衣賊的營地——或者說小村莊——裡面有一些火光,崇年、石康二人有些緊張,屏氣凝神的同時,握著刀把的手也汗津津的。不過,跟在他們後面的那些新丁們卻如同局外人一般,他們雖然不敢發出什麼大的響動,但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聲卻很難避免,偶爾還傳來「哚哚」的跺腳取暖聲(如果是夏天,可能還有「啪啪」的拍蚊子聲……),令人極為惱火。

  崇年緊皺著眉頭看著這些人,自己在關內征戰至今,十餘年間第一次回關外,不意這邊的年輕人竟然墮落到這種程度了麼?遠沒有當年攻伐明國時自己這些人的令行禁止,和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這大清八旗,看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唉!

  「安靜,都給我安靜下來,要是讓黃衣賊聽到了,小心你們的狗頭!」石康見崇年有些不滿,立刻狐假虎威地斥責道。

  許是他比較有威信或者別的什麼原因,總之那些新丁們漸漸安靜了下來。但好景不長,還沒十五分鐘呢,嘰嘰喳喳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崇年的眉頭越皺越緊,相信若不是此刻深處戰場,黃衣賊的兵馬就在一里地外的話,他就要暴起傷人管教管教這群混球了!

  「出擊!」崇年低聲下令,石康點了點頭,然後帶著六十名騎手,從隱蔽的維持衝出,翻身上馬,以一種悲壯的姿態朝這個東岸人的墾殖營地殺去——按照以前蒐集來的情報,東岸人在鎮江堡、九連城外圍設立了幾十上百個這類的墾殖營地(或者說是村莊),每個營地內頂多十幾個火銃手,撐死了再有一些膽子足一些的團丁,但這些團丁的素質自然極差,是無法被八旗勇士們放在眼裡的。唯一可慮的,大概就是那個小土包的炮兵營地內還有一些軍人駐守,多少是個麻煩,但這會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能硬著頭皮先衝一陣再說。

  數十騎奔馳起來的動靜是極大的,更何況他們壓根沒打算隱匿自己的行跡,因為很多人手裡還舉著火把,且大聲呼應自己的位置,因此東岸人的營地一下子就被驚動了。

  村頭哨塔上的兩名火槍手率先開火,但由於夜間看不真切的緣故,接連裝了幾次彈,卻只打中了一人(搞不好還是運氣彈),讓人頗為惱火。營地內也有一些戰士行動了起來,他們在營房內武裝妥當,然後躲在一片柵欄後,在軍官的指揮下,用排槍朝衝來的敵人進行射擊,同時也分出兩三位頗有威望的老兵,讓他們迅速去組織團丁抵抗,決不能讓韃子沖垮了,那樣則萬事皆休矣!

  一些草堆很快被引燃了起來,惹得牛圈裡的耕牛「哞哞」直叫,不停地撞擊著牛圈大門試圖逃命。守衛糧庫的一位軍官和數位團丁只堪堪堅持了幾分鐘,隨後便在韃子的弓箭與火槍攢射下被打成了篩子。一位韃子軍官砸開糧庫大門,然後在糧袋上面潑灑火油、引燃,隨即熊熊烈火便照徹了整個夜空,以至於很遠的地方都看得一清二楚。

  負責村子治安工作的一名來自黑龍江保安團的軍官見狀睚眥欲裂,糧庫裡雖然只儲存了一個星期的糧食,昨天和今天大夥還吃掉了一些,但要知道現在山東正遭遇一場數十年一遇的大旱災,糧食比任何時候都要金貴,此時這裡竟然被韃子的馬隊給燒掉了一些,可想而知自己要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炮兵營地上響起了兩聲火炮發射聲,不過卻沒甚斬獲,不過在這種情況下發炮,示警的意味恐怕更加濃郁。畢竟,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尚有一支由山丹人組成的騎兵隊伍,大約上百騎的樣子,昨天剛剛從鴨綠江邊的九連城一帶移駐而來,順帶護送一位姓廖的長官巡視各村,這會還沒走,如果反應迅速的話,應當可以趕來支援。

  「衝那邊的帳篷!那裡儲存著大批軍資,燒了那裡,黃衣賊天寒地凍的,上哪去運第二批?衝!」在村子裡兜了一圈的石康突然大吼道,然後一馬當先地帶著數十騎朝帳篷那邊衝了過去。

  帳篷就立在浮橋邊,有著一個排的第七混成營士兵駐守著,守衛浮橋的同時,也監督著百多名朝鮮夫子修建一座正式橋樑。之前在看到韃子衝營後,職責所在的他們沒有輕動,但心裡早就焦躁得不行了,結果居然看到這幫韃子沒頭沒腦地朝這邊衝來了,也不知道看中了什麼東西,真是怪事,或許他們是想奪浮橋渡口吧!

  「砰砰砰!」迴應韃子的是密集的槍彈射擊聲,這次由於距離近、衝鋒隊形也比較密集,因此戰果頗為不小,在衝向浮橋渡口工事的一路上,竟然接連栽下去了七八騎,這令石康有些心驚,不過這時已不能回頭了。

  「別搶浮橋了,那裡扎手,去燒帳篷!」石康兜馬轉了一圈,大聲下令道。

  很快,在他的命令下,三四十騎韃子紛紛放棄了剛剛給他們造成了不小傷亡的浮橋,轉而朝帳篷那邊殺去,並且幾乎沒遇到什麼抵抗。住在那邊的朝鮮夫子像趕羊一樣被他們追得鬼哭狼嚎,很快火光在四處燃起,場面愈發「熱烈」了起來,進而讓一河之隔的廖得功中尉看了個真切。

  剛來這裡就燒了起來,韃子這個下馬威給得好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6
第二百九十四章 山東大旱(十八)

  火焰仍在燃燒,戰馬仍在嘶鳴,屠殺仍在繼續!

  清軍的突然襲擊給東岸人來了個措手不及,不過在燒殺搶掠了半個多小時後,他們的好運差不多也該耗盡了,留給他們逃走的時間已然不多——

  「轟隆隆!」在放火又燒了許多帳篷,並拿刀砍殺了一些如無頭蒼蠅般亂撞的朝鮮夫子後,浮橋對岸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顯是東岸人那邊有騎兵增援過來了。這令來襲的清軍有些著急,故在匆匆又放了幾把火後,石康急急下令撤退了!

  今夜戰果已然不小,更且達到了對東岸人震懾的目的,現在該做的是溜之大吉、保存實力,而不是繼續留在這兒等待黃衣賊的援兵抵達。於是,在東岸百多名騎兵擁擠在浮橋口爭相渡河追擊的時候,清軍數十騎也快速收攏了起來,然後頭也不回地朝預先規劃好的撤退路線逃竄而去。而且,如果撤退不是很順利,埋伏在外的崇年也會率部出來接應,以確保大家都能夠脫身,至於脫身後黃衣賊會不會追上來,那就很難說了。

  撤退的過程總體來說勉強算是順利,或許因為是夜間,或許因為東岸的馬隊還沒來得及趕來,總之無論是突擊隊還是後援隊,都成功脫離了戰場——在擺脫了少許追得較快的騎兵第五大隊哥薩克騎兵的騷擾截擊後,大部分清軍都成功溜走,死在戰場上的不過十數人罷了。而他們卻給東岸人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三十多名士兵、團丁在突襲中傷亡,十餘民眾、幹部在大火中傷亡;朝鮮夫子的傷亡就更大了,估摸著得有大幾十;至於屯墾的山東民眾,因夜間多集中於屋內,故傷亡較小,不過區區幾個倒黴鬼而已,但精神上普遍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後果尚未可知。

  除此之外,大量帳篷、房屋被燒燬,糧庫被燒燬,物資庫被燒了三分之一,牲畜欄被焚,一些牛羊不是被烤熟就是不知道逃哪去了,總之損失還是相當大的。這種情況也說明,組織數萬人於野外屯墾,確實照顧起來極不周到,容易被人尋著罅隙鑽進來敲一通,這次崇年組織的突襲行動就是明證,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今後類似的事件很可能還會繼續上演,就看誰耗得過誰了。

  11月8日凌晨,突襲得手而歸的崇年、石康二人率部偷偷潛入了鳳凰城以東的某處村落,這裡是他們預定的休整場所,戰鬥結束後於此養傷、補給物資,然後再做下一步行止的打算。數十名自覺打了勝仗而歸的騎手們興高采烈的,一進村子就「呼啦」一下子散開了,然後紛紛拍門並大聲叫喊,讓村民們起來給他們燒水、做飯什麼的,身上帶傷的可能還需要處理一下傷口,總之事情還是非常多的。

  這些村子的村民也是八旗子弟,只不過以老弱婦孺居多罷了(成年男丁都已被鳳凰城那邊徵調了過去,聽說是要防備黃衣賊打過來),此時在面對這些兵痞殺神的時候絲毫不敢多嘴,一個個都唯唯諾諾,生怕被他們挑出錯處來好好整治一番。要知道,自從當年精銳好手被睿親王帶去關內後,留在這關外苦寒之地的要麼是老弱不堪戰的、要麼是習氣深重的、要麼是不好管教的,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總之還是對他們小心客氣些為妙。

  村頭空地上已經有人燃起了篝火,在夜幕下特別顯眼,這令崇年又皺起了眉頭。這些人,怎生這麼麻痺大意,這還不能確保脫離了黃衣賊騎兵的追擊呢,就已經燃起篝火、喝起慶功酒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找一些食水填飽肚子,給馬鬆鬆肚帶、收收汗、喂喂豆料,隨時準備朝下一個地方轉移,怎麼還滯留在此處,且連酒碗都端上了?

  真是糊塗啊!崇年有些痛心疾首地想道,要是當年老汗、大汗、睿親王治軍那會兒,誰敢是這種習氣,那就是一輩子留在旗裡給人當奴才種地的命!還想上戰場去搶明國?做夢去吧!大汗才不會收這種吊兒郎當、習氣十足的混子,說破天讓你當個跟役或輔兵,一輩子在別人後頭吃屁。可是沒想到,這才二十年啊,咱八旗子弟就已經有些墮落了嗎?

  石康看部隊散了羊也有些擔心,但說難聽點,這些八旗旗丁們也不是他這種漢八旗子弟能管治的。這些人,哪個沒點拐著彎的親戚在瀋陽甚至北京當差啊,平日裡一個個都牛逼哄哄到不行的,戰場上出於習慣和長輩耳濡目染的訓誡,可能還會聽崇明和他幾句,但這會打完散了羊喝上了「慶功酒」,你要是貿貿然把他們的興致給攪了,保不齊這些混不吝們會跟你翻臉:「爺們不就是喝點酒麼,又沒強姦民女、搶劫財物什麼的,犯得著如此苛待麼?」

  如果再有那脾氣硬直點的,慍意上來了,就會把鼻子一哼,說起那怪話,比如:「崇大人,你是牛錄額真不佳,可弟兄們也不能天寒地凍地跟你去野地裡瞎晃悠。說到底,你只是個監督的罷了,之前弟兄們已經拿腦袋跟你去賭了那麼一回了,做事可別太過分!」

  而一旦出現這種局面,無論是崇年自己還是石康都會明白,基本上這隊伍就沒法帶了,因為上官的威望已經蕩然無存。說到底,還是崇年自己的威望不夠、瀋陽方面給的職權不足,手底下這幫驕兵悍將拐著彎的門道也太多,實在是不好管教——滿蒙八旗走到今天,已經成了一個龐大、複雜的軍事政治集團,不再是當初那支關係單純、朝氣蓬勃的勁旅了。

  石康見此,為免氣氛有些尷尬,便靈機一動從某個旗丁手裡端了碗酒,遞到崇年手中,暗示道:「崇大人,旗開得勝呀,今天得好好喝一喝!來,乾杯!」

  崇年長長吐了口氣,半晌後結果酒碗一飲而盡,只覺一股酒氣和熱氣直衝上頭,分外舒服。不過,他仍沒有失了警惕之心,在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又說道:「這裡不能久留,還是要儘速離開,萬一被黃衣賊的精銳馬隊綴上來,那可就跑不掉了。你知道的,他們的馬衝刺能力強,一人雙馬、三馬追擊的話,我們很難辦,而且——手下的兒郎們也有些不堪戰,對付明國那些爛泥般的兵士是勉強夠了,但對付黃衣賊的那些大鼻子騎兵,怕還是有些不夠看。唉,罷了罷了,你催促他們快些吃喝,隨時準備離開這裡。我這心裡總是定不下來,覺著這裡不安全,你也小心點,我去給馬兒拾掇拾掇。」

  石康被崇年這麼一說也有些懵,尋思著這崇大人說的話怎麼那麼讓人感覺瘮得慌呢?石康有心同他一般去整理裝具,照料馬兒,隨時準備跑路。但看看村子裡溫暖的火炕,以及篝火邊正吃喝得熱火朝天的旗丁們,石康又有些動搖了,肚子也不爭氣的咕咕鬧了起來。

  也罷!就過去勸誡他們一會,讓他們快些吃喝完畢,順便自己也混得熱乎的東西吃吃!想到這裡,石康大踏步走了過去。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和那些旗丁們一樣放鬆警惕的。至少,少數從瀋陽來的兵(相對訓練有素一些),以及從北邊抽調回來的部分寧古塔兵,許是常年訓練不懈的緣故,仍然維持著比較不錯的紀律。此時他們多半在照料馬匹,然後默默地拿出食水,就站在馬兒旁邊啃吃著,器械和甲具也沒有解下,隨時做好了戰鬥或跑路的準備。而這些人,一般都是在戰場上死人堆裡滾過幾回的人了,知道任何時候一個微笑的疏忽都可能讓自己喪命,因此警醒得很,不似那些在關外內地長大,對戰場殘酷不甚瞭解的八旗新丁們自由散漫。

  「回去以後一定奏請朝廷,對這些關外八旗好好拾掇、整肅一番,雖然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似京城八旗那般習氣頗多,但也忒過去自由散漫,必須得教他們知曉軍紀是個咋回事了,不然這以後還打什麼仗?千里遼東早晚得丟個一乾二淨,全扔給了那天殺的黃衣賊!」正在整理馬鞍內物事的崇年冷眼瞥向那些正喝得酒酣耳熱的傢伙們,暗暗想道。

  不過,或許是這些在崇年眼裡尚需整肅、打磨的八旗新兵們運氣差,就在崇年和一些心懷警惕之心的人默默整理行裝的時候,村外猛地響起一聲響亮的斷喝,然後便是撕心裂肺的慘叫,這令崇年等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剛才慘叫的似乎是放在村外的警戒暗哨!

  果然,事情往往是朝最壞的方向發展的!就在崇年等人驚訝的目光中,一隊由山丹人和哥薩克混編而成的騎兵高舉著雪亮的馬刀,惡狠狠地朝村頭的這片篝火地衝了過來。看那樣子,似乎是不把他們全部砍翻在地不罷休了!

  見到這副場景的所有人立刻嚇得亡魂皆冒,有些反應遲鈍(或許喝酒喝多了的緣故?)的還坐在那裡發愣,而有些靈醒的則「嗷」地慘嚎一聲四散而去了。

  反應最快的當數崇年和那些老兵們,他們本就做好了隨時撤離的準備,這會看到東岸人的騎兵追殺了過來,雖然有些吃驚,但反應也足夠迅速,只見他們迅速翻身上馬,然後仗著熟悉地理一溜煙地朝村外跑去了。有夜色這個天然盟友的掩護,以及多年征戰養成的頑強意志,他們未必就不能跑掉了。

  不過那些絲毫沒有準備的人可就慘了,他們有的慌慌張張朝馬匹的方向走去,冀希望於能同那些前輩們一樣上馬逃掉;有的人則顧頭不顧腚地鑽進草垛、院落裡,希望利用黑夜和房屋地形的掩護成功躲藏起來;再剩下的人見逃也逃不掉,則乾脆橫下一條心,隨手拿起一些不知道被誰丟在附近的器械,嘴裡大吼著給自己打氣,打算充硬漢頑抗到底了,石康貌似就是他們中的一員,也是倒黴得緊。

  「嘩啦啦——啊!」這是篝火、鐵鍋被高大的戰馬撞飛的聲音,隨之一同飛出去的,還有一名手裡舉著短矛的八旗旗丁。而隨著這名一馬當先的哥薩克勇猛的行為,緊隨其後的上百騎東岸騎兵也高舉著馬刀衝了過來,然後狠狠得劈向手忙腳亂、驚慌不已的八旗旗丁們。至於那些翻身騎馬溜走的,他們也分了一部分人馬過去追擊,務必不讓一個人逃出去——開什麼玩笑,給咱大東岸的屯墾營地造成了那麼大的損失,難道還想一走了之麼?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這些滿蒙八旗兵丁和這個村子裡的老弱婦孺,都給我留下來吧!

  石康這個時候也有些後悔沒聽崇年的話了,不過此時他已沒了退路,剛剛仗著高超的搏鬥技藝,用長矛將一名東岸騎兵軍官挑死的他,這會已經成了眾人的「焦點」。

  十數名東岸騎兵下了馬,發瘋般地朝他殺過去,顯然副中隊長的死激起了他們的萬丈怒火。而石康技藝再高,也應付不了這種場面,隨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在東岸人的火槍射擊或刀劈斧砍之下,石康在又擊殺一名有些心急衝上來的東岸騎兵、同時飛斧擊傷另一人後,傷痕累累的他終於支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我……我也是漢人,饒我一命。」披頭散髮的石康下意識地開始求饒,不過沖過來的那名臉上紋了許多花紋的山丹人顯然聽不大懂他在說什麼,只見他手起刀落,石康的大好頭顱便飛了起來,然後落出去了好遠。

  昨夜襲擾東岸營地的突擊隊隊長石康伏誅,不過另外一位後援隊隊長、牛錄額真崇年卻帶著三十餘名警醒的騎兵逃走了,另外還有十多人趁著黑夜掩護及混亂的場面,躲進了野外的草甸子或樹林子裡,也成功逃之夭夭。除此之外,其餘參與襲擊的三十多人這會兒基本上都被擊斃在現場了——清軍,終究還是付出了血的代價!

  收拾完這夥清軍後,帶隊的東岸軍官想了想,又將村子裡近百名韃子老弱婦孺全都集中了起來,從中數出了十人,全部一刀兩斷斬殺當場,算是震懾一下這幫人了,讓他們以後再給這些清軍游擊隊提供幫助時,腦子裡也好好想想,到底會有什麼後果。

  做完這些事的東岸人也沒有過多耽擱,隨即便返身上馬,朝來路退去。這個地方地處敵我雙方犬牙交錯的地帶(更準確說是清廷統治區),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出現清軍大隊(比如屯駐在鳳凰城的那支清軍),一旦被他們逮住可就慘了,因此還是趕緊溜之大吉為妙。

  而東、清雙方這種襲擾與反襲擾的「互相傷害」行動,就這樣在整個秋天於鳳凰城、丹東、九連城一帶不斷地上演,直到老天降下了第一場大雪,野外便得不再利於騎行為止。至此,雙方終於暫時消停了下來,但暗地裡的斥候戰卻始終未曾停止,這個更加血腥、更加殘忍,也更加考驗雙方的神經與意志。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36
第二百九十五章 山東大旱(十九)

  「遼海已經大面積封凍,鴨綠江更是早不能通行,這丹東一帶的消息,可就只能靠朝鮮輾轉傳遞了,費時費力啊。」樑向儉將一份文件丟在了辦公桌上,然後使勁揉了揉臉,用一副疲倦的語氣說道:「去年決議去丹東屯墾,而今大半年過去了,惶惶然已有四萬五千餘山東西四府災民前往該縣安居。為此,朝鮮王國君臣出力甚大,大半年來的各種糧食、種子、衣物、牲畜什麼的幾乎全賴他們了,就連鐵器和建材都有相當部分由朝鮮人供應,這花費委實不能算不大!另外,朝鮮御營廳大將姜有道率軍三千渡河增援我丹東縣側翼,警戒寬甸等方向的清軍,雖然其戰力極為可疑,面對小股突襲而來的清軍也手忙腳亂的,但多少也能發揮一些作用不是,更何況他們的一應糧餉開支全由鴨綠江對岸的朝鮮地方官府負責,不用我們花錢,作用還是挺大的啊。俗話說,打一下臉還得給顆甜棗吃,老使喚人做事不能不給好處,這對朝政策,下一步該是個什麼章程?」

  話說此番山東的持續旱災已經延續了兩年多時間,大量西四府的災民通過各種途徑跑到了東岸人這邊,為了安置他們並積極開展生產自救,登萊開拓隊方面安排了至少八萬人到濟州島、釜山港、元山津、丹東等地。

  其中,濟州島、釜山、元山三地承擔了至少四萬多人的安置任務,壓力無疑是極大的。不過,黃衣賊既然頂著個「賊」的名號,那豈是浪得虛名的,樑向儉樑某人就公然下令,將絕大部分口糧集中於濟州島,供應安置在島上的災民(大約一萬五千人)就食、墾殖;另外,那三萬人左右就集中安置在釜山、元山兩地,糧食自然是不夠吃的,但沒關係,可以先向周邊的朝鮮州縣「借」嘛!誰沒個急難之處呢,朝鮮王國百姓素來知書達理,以道德文章治天下,又怎麼可能看著東岸災民沒吃的而無動於衷呢?說不得,自己有一口吃的也給災民一口吃的,而且咱主動送上門,免了東國天兵上門自取的奔波,這是何等的高風亮節!

  好吧,以上全是扯淡!真實情況就是東岸人的糧食儲備真的十分緊張,登萊開拓隊隊長樑向儉在部下的建議下,將大量山東災民安置到了濟州、釜山、元山等地就食,其實說白了就是吃朝鮮人的「大戶」去,節省自家的糧食消耗——當然這個人數是經過嚴格估算的,以免讓朝鮮人覺得負擔過重而無法承受,雖然目前這個負擔其實已經很重了。

  不過,上述三地經過多年開發,目前人口已然不少,可供開墾的荒地其實已經不多,這就註定了超過一半的山東災民待在這些地方其實也無地可種,因此只能修修房屋、公路、碼頭、城寨等基礎設施了——濟州島上的災民可能還可以幫著放放牧,處理下皮革、羊毛、牛角、牛筋等戰略物資,但多的卻也沒什麼了。

  另外,隨著去年數批移民的到來,新成立沒多久的丹東縣一躍成了登萊開拓隊轄下最大的新闢墾殖縣,足足四萬五千名山東災民湧入了這個鴨綠江右岸的蠻荒之地,除一開始從煙臺等地輸送了一批糧食、牲畜和種子外,後面就全是吃朝鮮人的、用朝鮮人的了,讓義州等地的李朝官民們是壓力山大。畢竟,朝鮮北部地區素來就是山多地少的貧瘠之所,糧食產出本來就很有限,結果卻還不得不竭力鴨綠江對岸的東岸人開荒,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樑向儉甚至都隱隱聽說,承擔主要糧食供應任務的朝鮮平安道、黃海道因為徵收、轉運糧食的痛苦(朝鮮地方官吏藉機盤剝、貪汙也是個不容忽視的因素),民間反東情緒日益滋長,醜化、咒罵東岸人的民謠怕不是得有幾十首,由此可見朝鮮人民對背在身上的這座大山的厭惡之情!

  朝鮮人如何想,若是換個強硬、刻薄的人在此,可能都懶得理會,只會一味勒索、敲詐,以達到自己的目的。至於朝鮮普通百姓的死活,那關我屁事?不過,誰讓樑向儉樑隊長是個宅心仁厚的「君子」呢,他覺得這麼多年來——尤其是近兩年——遠東三大藩鎮已經趴朝鮮人身上吸了太多的血了,這個時候必須得緩一緩,不能一味往死裡壓榨,因此這才想要給他們點「好處」,以安撫下朝鮮王國上下的怨氣。

  「現在的朝鮮國主叫李棩,嗯,原本不是儲君,也沒什麼大志。這種人好,好哇!」老實說,樑向儉是不認得這個字的,因此文件上還有他用筆標註的拼音,只聽他說道:「小廖,你難得來一次山東,怎麼樣,幫我合計合計?」

  「呵呵,朝鮮那邊的事情,我平日裡接觸得比較少,因為離得實在太遠了。不過這會伯力縣設立後,隨著滿清實力在外東北的逐步退卻,我黑水開拓隊也要開始逐步沿烏蘇里江向南推進。這樣的話,也許沒多少年就要和朝鮮人的勢力範圍接壤了,因此之前我也小小地研究過這個國家……」一身戎裝的廖逍遙坐在樑向儉身側的沙發椅上,微笑著說道。

  廖逍遙剛才提到過的伯力縣是去年下半年新成立的,下轄伯力鎮、天會鄉(位於後世俄羅斯霍爾城附近)、羅峰鄉(位於後世俄羅斯斯米多維奇小鎮附近),以及玲瓏鄉(位於後世俄羅斯維亞澤姆斯基城附近),一共四個定居點,大概統轄著番漢民眾六千多人的樣子——當然這僅僅是在冊,相信在伯力縣遼闊的縣域內還有著為數很多的、沒有納入縣政府統計之中的部落民,不過這就不是一時半刻能完成的工作,需要長期艱苦的歸化。

  而伯力縣設立後,東岸人也將正式溯烏蘇里江而上,侵入到更上游的地區,蒐羅、歸化土人的同時,徹底將這一大片富饒的土地給攥在手中。不要小看這部分土地,歷史上沙俄就非常看重這片鄰近日本海的廣大平原,主要還是因為其上人口較多、物產亦相對豐富一些,殖民起來能夠有效降低成本,當然這最後一條對東岸人無效,他們最看重的,還是將黑水開拓隊的地盤、力量搞得更大一些,為以後萬一的萬一做好打算。

  要知道,隨著東岸人在丹東縣開始紮根墾殖,在遼東本就力量頗嫌不足的滿清朝廷,終於放棄了在外東北地區與東岸人爭雄的打算。他們擔心,如果將過多的力量投放到黑龍江流域的話,將沒有足夠的力量在遼東抵擋黃衣賊的入侵與蠶食。相比起堪稱苦寒之地的黑龍江兩岸來說,人口較稠密、較富庶的遼東才是滿清更看重的,雖然他們的根本已經差不多都轉移到關內北京一帶了。

  也正是基於這種考慮,滿清與東岸人在黑龍江流域可謂是一擴張、一收縮,幾乎就是同時的,即滿清放棄了對黑龍江流域施加影響力的機會,抽調精銳主力撤回遼東與東岸人廝鬥。反正當地的那些土著們這些年來也不怎麼買滿清的賬了,被東岸與俄國滲透得厲害,那麼這次乾脆撤出北滿,專心守住南滿,這對他們來說或許是最合適的戰略抉擇。

  而滿清撤走了——雖然在寧古塔城還留了些釘子,但被徹底擠走也是早晚的事情,一如當年的三姓副都統轄區一樣,一仗沒打,逼得你待不下去——東岸人自然不會放過鯨吞其留下的勢力真空的大好時機。因此你便看到了,伯力縣在滿清撤出部分兵力、放棄了一些地盤、內遷了許多部落民之後,終於設立了起來,而且從其縣域範圍來看,還有順著烏蘇里江向南前進,將觸手最終伸到後世的興凱湖、海參崴一帶,這就差不多與朝鮮王國的咸鏡道接壤了,因此這才有了廖逍遙剛才「研究朝鮮王國」的說法,畢竟業務需要嘛。

  「朝鮮這個國家,畏威而不懷德,見小利而王大義、幹大事呢又惜身。」廖逍遙稍稍組織了下語言,開口說道:「比如元末時這個國家就趁機擴張領土,將國境線推到了鴨綠江沿岸,然後還一度準備北伐遼東,結果卻又怕事得很,最後弄了個改朝換代,讓人啼笑皆非。這種搞笑國家,按我的看法,不必過多看重,以力凌之即可,撐死了我們掌握好度,不要讓其承受不了而拼死一搏。」

  「當然這個可能性很低。」廖逍遙又補充道,「當年黃臺吉進攻朝鮮,將他們逼成什麼樣了,要的條件那是多麼苛刻,這幫慫人不還是答應了,所以他們的底線低得很,死命壓榨就是。」

  樑向儉一聽臉上頓時有些無奈,說道:「小廖,我找你來是看看怎樣才能更好地把朝鮮整合進我們在遠東的這個經濟體系的,也只有用利益將其綁上我們的戰車,這樣才最可靠。像你說的什麼用武力威脅,這當然有效,但真的比經濟整合後我們得到的要多嗎?」

  「那就給東岸朝鮮公司更大的權力,讓他們更深入到朝鮮的經濟活動中去。朝鮮的藥材、糧食、鐵料、蜂蜜、果蔬之類的商品,不一直是我們收購的重點麼?」廖逍遙說道,「我們現在就是要他們可勁地擴大這些商品的產出數量,然後向我們出口,換取我們手頭的其他商品。我們定位的角色,應該是如同荷蘭人那樣的貿易中間商,我們就將這日本海、遼海當做我們的波羅的海、北海。為此,我覺得倒是可以將大泊植物園或其他地方馴化、培育了這麼多年的作物種子出售一些給朝鮮王國,幫助他們提高農作物的產量,這對我們自己也是有著極大的好處的。另外,黑水縣現在的工業基礎也還算可以了,雖然無法與本土相比,但一些簡單的水力機械、腳踏機械、畜力機械還是能夠製造出來的。這些,都可以嘗試出口到朝鮮,尤其是那些礦山用的水力破碎錘、畜力抽水機、滑輪提箱等各種機器,製作並不複雜,也不要求精密,最適合出口至朝鮮。畢竟,他們的鐵礦產量提高了,黑水縣每年才能進口到更多的鐵料,才能製造出更多的機器、武器、農具、工具和其他一些東西,這都是發展生產力所必不可少的。」

  樑向儉聞言微微笑了笑,廖逍遙的想法與自己還是不謀而合的。其實,這次要是朝鮮的生產力水平較高,糧食儲備豐富,平安、黃海、慶尚、咸鏡諸道又何至於為了徵「東餉」、「東糧」而搞得這麼狼狽?再說了,朝鮮王國未來也是東岸在遠東的重要支點,其發展好了,對東岸共和國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

  1667年1月1日,在確定了未來的對朝政策後,樑向儉又乘船去了一次蝦夷地,視察下魏博秋在那邊搞得如何。結果還算馬馬虎虎,安置過去的近三萬山東災民被安置得井井有條,淮安府移民留下的集體農莊和農場、這次新開闢的農場,去年已經收穫了一季黑麥了,產量還算可以,至少能夠自己解決很大一部分糧食消耗了。

  當然樑向儉不知道的是,若不是魏博秋父子及其心腹不斷地往北美偷運人口、物資和機器的話,蝦夷地的發展可能還要更快——魏氏一手建立的北美民主自由聯邦,其總人口已經突破了一萬,且已經控制了希望島(溫哥華島)全島,並在後世的溫哥華市、西雅圖市的原址附近各修建了一個據點,算是正式邁上了進佔大陸的第一步。至於這個小小的國家未來會發展的哪一步,這就不是我們所能知曉的了。

  匆匆視察完蝦夷地島後,樑向儉又乘坐「尼布楚」號武裝運輸艦南下寧波。最近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那兒開了一個代表處,專司負責與包括臺灣銀行在內的東岸商社、機構聯繫,他想趁著難得的好機會,與荷蘭人敲定一些商業上的事務。要知道,現在英荷戰爭可是越打越熱鬧了呢,機不可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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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情報準備(一)

  「法國人的主力艦隊都停泊在什麼地方?能夠確認嗎?」佈雷斯特港碼頭上的某間酒館內,化妝成商人的周瑜上尉悄悄看著窗外碇泊所內的船隻,輕聲問道。

  此番他是搭乘一艘商船來到佈雷斯特港的,該船裝運了許多純鹼、鋼條、機械零部件、染色皮具乃至整臺機器等高附加值的商品,由某幾位法國商人採購,專門用於巴黎郊外的包括紡織業在內的各行業手工工場——這可是在政府財政補貼下建立起來的呢,黎塞留時代就存在,後來幾經起落,在科爾貝爾執掌法國財政大權後終於興盛了起來,是法國工業品生產的一大基地。

  而東岸出口至此的上述商品,基本上都是法國人所急需的(雖然歐洲大陸上不時找不到替代品,但價格比東岸人的要貴上許多),因此也就不存在什麼貿易限制、關稅壁壘了,在佈雷斯特港卸貨後,基本上不會收取太多的費用即會運往巴黎,因此法國與東岸間的此類貿易還算興盛——但也僅止於此了,對於數量龐大的普通紡織品、高檔絲綢、普通皮具等等,法國人可是徵收高額關稅以保護本國工業的。

  因此,這些年來,其實還是有一些東岸商船會到法國做買賣的,只是數量不多而已,這次周瑜上尉便裝搭乘的「瑤池」號笛型運輸船就是如此。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兩個助手,一個是熟悉法國社情的翻譯,另一個是國家情報總局的探子,打算探一探法國海軍的老底,以便做到將來出擊時能夠心裡有數,能夠更加有針對性。

  而之所以選擇佈雷斯特港,自然是由於這裡是所謂軍民兩用的了!雖然軍艦和商船是隔開停泊的,但基本上都能看到。再說了,這個年代的海戰,大量的商船本來就是要被徵召上陣的,雖然戰力不怎麼樣,但湊個數也沒問題不是——雖然荷蘭與英國海軍已經愈發深刻地認識到商船在未來大規模海戰中的劣勢,並已經開始逐步減少商船在艦隊中的比例,但那是他們!這裡是法蘭西,全國都沒有多少大船的法蘭西!商船對於法國海軍來說,也是極為重要的武裝力量,所以依然是有觀察價值的。

  「應該就是那邊的幾艘了,看樣子都是末等戰艦,噸位不大,基本上是沒資格走上戰列線進行炮戰的。」情報官員偷偷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港口裡的那些法國船隻,隨口說道:「法國的海軍建設實在是太落伍了,船隻噸位小、航速慢、操控性不好,火炮的口徑、身管也很差,事實上我國陸軍的有些火炮拿來法國人都能當海軍艦炮,我覺得他們應該投入巨資改善一下海軍裝備,即便沒錢造船,這些老舊的火炮最好也更新下,不然他們憑什麼跟我們打,還不是送人頭?」

  「不要掉以輕心,事實上法國人還是有那麼兩艘戰艦能夠對我們造成威脅的,比如『皇冠』號,這可是一艘排水量上千噸的大型戰艦,有兩層炮甲板,70門火炮。我們最好蒐羅到這種主力戰艦的訊息,不然真打起來後恐怕就麻煩了。」另一位充當助手的翻譯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

  「得了吧,『皇冠』號那種戰艦設計本來就很成問題,你沒看它歷史上也就參加過寥寥幾次海戰便偃旗息鼓了麼?實在是不利於出海航行啊,嘖嘖,黎塞留時代建造的老船,還是由拉羅謝爾的法國人建造的,品質和設計都十分糟糕。怪不得現在法國戰艦的設計全靠荷蘭人來呢,自己沒這方面的人才怪得了誰!」情報官員也反脣相譏道:「同樣的船你再看看,1626年在荷蘭設計、訂造的『聖路易』號,用起來就比法國人自己胡亂設計、建造的船要好上太多,雖然其建成後也沒出海遠航過幾次,但真的比法國人自己搞的好。在航海和船舶製造領域,法國人只能損失後來者、追趕者……」

  情報官員的話讓翻譯一時有些無語。這個兵團堡畢業的法蘭西裔青年在法國生活多年,對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有一定的瞭解,對於法國所取得的成就隱隱也有些欽佩,但這會情報官說的是實話,他無法反駁——法國人建造的船隻性能之落後,以至於除了本國人外,基本沒有誰會使用,因為實在太爛了、太不安全,價格也不便宜。

  另外,法國人的戰艦建造過程中還有一些很令人無語的地方,那就是在不必要的地方花費過多,以至於成本飆升,預算難以為繼。比如,法國人在建造戰艦時,很喜歡在船艏、船艉搞一些很花哨的浮雕什麼的藝術作品,同時給其上色、修飾、貼金、打磨,簡直無所不用其極,這浪費了大量的海軍軍費。

  其實,船艏像和船艉像在歐洲很流行,很多國家的船隻都有,但沒有一個國家像法國人這麼「變態」,用大筆金錢延請藝術家設計、雕刻、裝飾,小的船在這方面要花上千乃至幾千元,大船可就海了去了,幾萬元的都有(比如後世17世紀後期的「皇家太陽」號),這就很要命了,因為大量寶貴的軍費被浪費在了這種於戰鬥中毫無意義的裝飾品上,殊為可惜。

  另外,法國人的船長室、軍官室、艦橋、軍官餐廳什麼的,裝潢得也太過於考究了。地面上鋪著地毯,這又是所謂的「高低搭配」,即大船好船上用奧斯曼進口的掛毯、地毯,使用銀質餐具,傢俱(如酒櫃)的做工也非常考究,甚至有的船長還配備了幾名樂器手,儼然一副貴族老爺的做派;差一點的船也鋪著普通的地毯及里昂生產絲織品,傢俱也儘量選好材料製作,在這方面竟是一點錢都不肯生,讓初次瞭解箇中道道的東岸人都極為驚歎:這法國佬不愧天生愛享受!

  這樣愛享受的軍官、這樣疏於訓練的水手、這樣落後的船隻性能、這樣稀少的數量,法國海軍要是能打出什麼漂亮的戰績,還真是出鬼了!他們現在這樣子,充其量也就欺負下寶船隊前往新大陸後的西班牙了吧,連葡萄牙可能都幹不過。因此,東岸海軍部對戰勝法國海軍非常有信心(全殲法國海軍則要看「緣分」),對依託西班牙為後勤基地封鎖法國部分海岸也非常有信心,當然在此之前必要的偵察行動也是不能少的。

  「都給我閉嘴,好好觀察。」用火柴給自己點了根捲菸後,周瑜上尉輕叱了二人幾句,然後坐到一旁開始撰寫報告了——

  「……法國人的主力艦隊一般駐泊在敦刻爾克、瑟堡、羅什福、佈雷斯特、土倫等地,尤其在敦刻爾克港被科爾貝爾用500萬利佛爾從英國人那裡買下後,這個條件得天獨厚的港口就成了法國海軍的最愛。在這兒修建了要塞、碼頭、船廠、槍炮修理所等設施之後,大多數法國軍艦都停留在那兒。另外拉羅謝爾、加萊、馬賽、波爾多等港口以前也有些軍艦存在,但這會都不見了——至少最近一段時間內不見了——我深深地懷疑,這些軍艦應該是在荷蘭人三番五次的催促下,被路易下令派到敦刻爾克去了,雖然他們很可能不會直接與英國人交鋒……」

  「……據幾個月來的消息綜合後得知,法國財政總監科爾貝爾並不喜歡國王好大喜功的政策,無論是在陸軍方面還是海軍方面都同樣如此。但國王路易十四希望擁有強大的力量以震懾歐洲和全世界,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故科爾貝爾不得不讓國王裝備和維持一支相對強大的現代化海軍,以便讓懸掛著金百合花王徽的船隻航行於全世界各個角落,但這種事情毫無疑問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許多年持之以恆的投入。路易十四1665年時才剛剛有了這個想法——或許他是受了正打得熱火朝天的第二次英荷海戰的刺激——他計劃中的艦隊甚至大部分還沒影,只有一小部分在船臺上。因此,我國海軍現在進攻法蘭西王國的話,相當於可以輕鬆地打法國人一個時間差,即在他們的海軍力量還沒來得急大幅度增長前,就戰而勝之,順利履行對西班牙人的軍事同盟義務,以名正言順地收取報酬。我在想,這是幸運的,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但法蘭西王國也有些頗有分量的貴族在勸說國王建造並擴大海軍規模,然後努力開拓海外殖民地。他們抓住了這個國王愛好奢華和虛弱的一面,指出一旦法蘭西的船隻通行四海,那麼路易十四從此就能像英格蘭、聯合省的頭面人物一樣應有盡有,國王的宮廷也將擁有一種讓其他歐洲宮廷都大為遜色並變得黯然無比的莊嚴、偉大、華美的氣氛。這個理由很容易打動路易,因為他自詡太陽王,希望自己的光芒照耀身邊的一切,希望自己在歐洲乃至全世界的宮廷都獲得尊敬及讚歎……」

  寫到這裡,周瑜不自覺地瞥了眼放在房間角落裡的一個箱子,箱子內盛放著衣物,都是託人從巴黎重金購買的,拿回來好做個參考。這些衣物無一例外都是從宮廷內流傳出來,並最終擴散到廣大中小貴族、富裕階層的,這些衣物在用料、做工、染色上無所不用其極,絕大部分原材料都要從海外採購,比如一款用金銀線繡著繁複精美的花紋及徽章的寶石藍色天鵝絨,這種華麗的衣服對於法蘭西的貪慕虛榮的貴族階層擁有著無與倫比的誘惑力——東岸人將這些樣品買回來,主要還是為了研究法國服飾的商業流行趨勢,給幾大紡織企業做做參考,讓他們知道該怎樣才能更好地掙法國人的錢。當然從中我們也可以研究出一些別樣的東西,比如從做工、原材料產地、成本(從價格推算)的細節,分析出法國的社情,不過這是國家情報總局的活計,與普通人關係不大。

  另外,法王路易十四還在王室建立了一種延續至今的等級制度。他調整了等級地位的職責,在自己身邊增設了諸如新的像御衣官這樣的職位,這使得宮廷服務人員激增;另外,他還恢復了弗朗索瓦一世時期創始的宴請制,而且規模和桌數都大幅度增加。且菜色頗多,製作精美,其豐盛程度都可與許多君王的膳食相比,專為經常共餐的軍官、追隨者們而設,很多時候也會邀請外國人就餐。這無疑意味著天文數字的花費,幾乎可以直追素來以宮廷機構臃腫、開支浩大的西班牙王室的花費了。

  這樣沉重的財政壓力,路易十四自然也不能無視,因此一些貴族們向他提出發展海軍艦隊和商船隊規模,像聯合省一樣,去任意開拓廣闊的海外殖民地並進行其特產商品的轉口貿易時,路易十四也是頗有些心動的——給予法國東印度公司大量的財政補貼就是明證——這或許能夠解釋未來一些年內,法國開始逐步加大對造船、航運業的投資,並將艦隊規模一度擴大到英荷兩國總和的程度(17世紀末時法國主力艦隊總規模已達12-14萬噸,遠超荷蘭),讓整個歐洲都為之側目。

  不過就目前而言,法國海軍仍然是孱弱的、不堪一擊的,東岸海軍若是快速結束戰鬥並迫使法國人屈服的話,應該來得及在這頭睡獅醒過來之前撈取足夠的好處。至於狂暴化之後的法蘭西海軍,最頭疼的可不是東岸,而是西班牙、英格蘭、聯合省和意大利諸城邦,他們自然會想辦法聯合起來搞法國佬的。

  「再在這裡觀察兩天,等船隻裝滿貨後就去阿姆斯特丹,然後我們換一艘船,接著去土倫港,偵察下法國東方艦隊(即地中海艦隊,法國大西洋艦隊的正式名稱是西方艦隊)的情況。」周瑜上尉寫完部分報告,又點了根菸,朝二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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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情報準備(二)

  1667年1月31日,一月份的最後一天,李晴在宴請阿姆斯特丹商站所有工作人員一頓豐盛的晚餐,併發放了一些小禮物後,又悄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裡有兩個希臘女僕在整理床褥,長得很是嬌俏可人,是李晴在奧斯曼帝國時朋友們送給他的,這些年很是幫他渡過了不少寂寞的時光。不過,隨著自己的年事日高,力不從心之下的他也有了將這些女子遣散的想法,而且已經都和她們說了,自己這一任結束後回本土時,就給她倆一筆可觀的遣散費,讓她們各自找人嫁了,免得耽誤了自己。

  在讓兩個女僕給自己端上了一壺清茶後,他揮手斥退了二人,然後從保險箱內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些文件,就著昏黃的鯨油蠟燭,仔仔細細地研讀了起來。信上的消息很雜亂,各方面的都有,因為涉及到當地消息來源的問題,比較敏感,因此若無必要,李晴都是自己親自審閱、提煉、歸納、總結,免得經手的人多了導致洩密。

  第一條消息來自意大利,法蘭西的太陽王路易十四如日中天,這不僅體現在軍事和名氣上,同時也在學術和文化領域。繼1663年科爾貝爾在路易的授意下,給予梵蒂岡的圖書館館長阿拉奇、摩德納公爵的國務大臣格拉尼亞奇、聯合省的史官沃西於、著名數學家惠更斯,以及就連法國人都不怎麼熟悉的城市阿爾托夫、赫爾姆斯泰特的幾位教授招攬信和補助金(路易在信中說,雖然他不是他們的君主,但請同意他是他們的資助人)之後,又在這兩年繼續滿歐洲地招攬人才,且力度相當不小。

  路易十四這種大灑金錢的行為不能不說引起了極大的反響,且把這些學者或藝術家的君主們(一般也是主要投資人)置於了一個尷尬的境地,相信日後這些學者們若有什麼研究成果,法蘭西雖然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受益,但相信多少有些好處就是了。至於那些藝術家麼,自然會用詩歌、戲劇或繪畫來回報他的投資人的,這樣路易和法蘭西的名氣恐怕會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了。

  第二條消息來自倫敦,由與東岸相熟的英格蘭及意大利商人透露。消息主要和倫敦的黑死病有關,消息中說道,捲土重來的黑死病在倫敦造成了巨大的恐慌,疫情蔓延極為迅速,死者人數日眾,據傳已經有一兩萬人之多,其中包括很多在聖維達斯特教區工作的手工業者,而他們是英國造船產業鏈中的重要一環。

  寫信的人語言,隨著一些造船技師及其他手工業者或病死、或逃亡,剛剛在與聯合省的海戰中佔得上風的英國人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即他們修理船隻、招募人員的優勢會被削弱不少,甚至可能會降到與荷蘭人一個水平線上,這對他們而言是很不利的。要知道,維修船隻速度快、質量好,在戰爭期間很可能就意味著你比別人的船隻多,原本英國依託雄厚的工業實力是在這方面佔了很大的便宜,以至於戰場上對荷蘭佔了上風。

  但這會黑死病一出,問題就大條了,不知道英國人還能剩下幾成功力。反正他們的對手聯合省一貫是「充值玩家」,雖然國內也害了瘟疫,目前同樣死了數萬人,但人家財雄勢大,照樣能從外國買船、買炮、買補給品甚至買人,這或許能讓他們在這場已經漸漸成為拉鋸戰的海戰中漸漸扭轉劣勢,未來反爬到英國人頭上也未可知。

  看到這裡,李晴也拿出了本土特製給外交人員使用的鋼筆,蘸了蘸墨水後,在消息後面寫了幾行備註。這是他的習慣,在認為重要及可能對未來形勢造成重大影響的事件上進行記錄,倫敦和阿姆斯特丹爆發的黑死病,很可能會對這場正在進行的戰爭造成重大的影響,這是作為一個合格的外交官員所必須牢牢關注的。

  「……阿姆斯特丹的造船技師死亡頗眾,但聯合省造船業從業人員本來就多,目前已向周邊地區轉移,預計影響會有,但不會很大。而且荷蘭人的很多船具、火炮、補給品是在國外採購,並不是瘟疫肆虐的地區,因此受到損失可能遠沒有想象中那麼大。就我觀察而言,僅僅是商業流通方面受到了些許影響,進出港的人員和船隻受到了嚴格的盤查和限制罷了,這頂多是降低了些效率……」

  「……倫敦的造船及相關產業鏈——如箍桶的、制繩的、鑄鐵錨的、做壓艙石的、造水管的、織帆布的等——多擁擠在諸如聖維達斯特、聖托馬斯等寥寥幾個教區,這次在疾病侵襲中雖然沒有具體的數據,但一定不少,英國人在船隻建造、修理方面的優勢已被抹平。雖然他們可以向諸如諾維奇、布裡斯托爾、朴茨茅斯等地轉移相關產業——他們必定已經在這麼做了——且當地也有一些不成規模的工業基礎,但幾個月乃至一年時間的混亂卻是難以避免的,很多回廠返修的英國船隻都會受到影響。而且,他們的水手也逃掉了不少,想要召集他們以補充戰損看樣子也註定要比以往更為艱難了……」

  其實,本來在今年下半年連續進行的三次英荷海戰中,英格蘭人已經佔了上風,戰鬥中只損失了不到30艘大小戰艦的他們,卻讓荷蘭人損失了40-50艘戰艦,人員傷亡也比英格蘭人要多出很多。另外,他們還俘獲、焚燬了一百多艘聯合省的商船,讓荷蘭人遭受了超過五百萬盾的鉅額損失,幾乎是去年冬天重建海軍預算的一半了,讓人極為驚愕。

  但如今這個相對有利的局面,似乎已被這場肆虐了多時的瘟疫給逆轉了,英國人對取得這場戰爭勝利的信心受到了嚴重動搖。更何況荷蘭人堅持作戰的意志似乎也比十多年前那次要堅決很多,雖然開戰至今他們的各種損失如果全量化成金錢的話,幾乎是英格蘭人的兩到三倍,但誰讓聯合省底子厚呢?誰讓他們錢多呢?我用錢砸,就是兩艘船拼你一艘,也足以把你英國人耗死了吧?除非你的國會議員們願意慷慨解囊給海軍追加撥款,但這又何其難也,尤其是在如今這個僵持局面下,沒人會樂意把錢扔進一個無底洞裡的,除非他們確定無疑地能夠獲得戰爭勝利。

  英荷海戰關係到歐洲未來的走向,因此李晴特別關注了下,之前他一度真的很擔心,因為英國人在戰場上的表現真的要比荷蘭人出色許多。但幸好荷蘭人有錢,有很多的錢,可以源源不斷地補充戰損!另外他們還有一個出色的海軍上將德魯伊特爾,這人極其擅長在淺水區域的混戰,從來知道發揮荷蘭人擅長混戰、亂戰的優勢,避免與英國艦隊進行堂堂正正的海上決戰,因此在艱難的情況下獨自扭轉了荷蘭海軍的劣勢,甚至還憑藉自己高超的技藝和英國人不熟悉他戰法的優勢,在戰術上勝了幾場,更是增添了荷蘭人的信心。

  「如今海牙的三級議會群情激奮,堅持要求作戰,外界的輿論也是如此。這樣一來,即便素來與共和派對著幹的奧蘭治派,也無法再說什麼了,聯合省今年為了戰爭再度加稅、發行公債就很說明了情況。英國人在戰費充足這一方面,從來是比不過聯合省的,這場戰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英國人應該會首先耗不下去,最終求和的,局勢已經大定了。」寫完了備註,李晴喝了口茶,輕輕自言自語道。

  看完了有關英荷戰局的消息,李晴將手頭的文件翻了個頁,此時擺在他面前的赫然是近一階段最重要的消息,也是他一直為之忙著奔走的事務,即西、法關係的消息。

  事實上有關西法戰爭一觸即發的消息已經在整個歐洲宮廷內都傳得沸沸揚揚了。路易的使節經常在公開場合發表評論,指出他們的國王應享有「合法的繼承遺產的權利」,西屬尼德蘭應作為特蕾莎公主應獲得的遺產轉移到他和路易的名下,否則他們將通過戰爭來主張權利。這種話毫無疑問加劇了兩國間局勢的緊張程度,而且西班牙人還未必見得會屈服,正如他們的官員對李晴所說的:「西班牙雖然衰弱,但也是有尊嚴的,南尼德蘭是卡洛斯國王名下神聖的領地,任何人不得覬覦,即便他是法蘭西的國王也不行。」

  因此,現在基本上各國都已經明瞭,西、法兩國為了菲利普國王遺產的事情大打出手已是難以避免,除非西班牙王國政府在路易發動侵略戰爭之前將南尼德蘭親手奉上,但這可能性無限趨近於無,因為西班牙國內的形勢不允許這麼做。

  再說了,路易十四的目標真的僅僅就一個南尼德蘭嗎?恐怕不見得吧!一旦二十萬大軍真的發動侵略戰爭,那麼到時候怎麼結束可就一切全憑戰場上的形勢說話了,南尼德蘭、洛林、弗朗什孔泰、斯特拉斯堡,哪個不是路易為之覬覦的?到時候打得順手了,搞不好全部佔了也是有可能的,這哪說得準呢?

  正如後世路易十四在回憶錄中所寫的,路易利用西班牙菲利普國王之死以及第二次英荷戰爭帶來的便利,決定發動對西班牙的侵略戰爭,其理由也冠冕堂皇:「第一是對抗西班牙,要求應屬於我的權利;第二是防衛荷蘭,以對抗英國。我很高興見到這兩次戰爭中我有很大的機會得以揚名……並且我總得維持一支龐大的軍隊,將他們開進尼德蘭,總比留在國內耗費糧餉要便當得多……藉著與英國作戰的理由,我將派遣我的部隊和情報人員進入荷蘭,開始執行更加重要的任務……」

  從這可以看出,路易十四進攻南尼德蘭其實是他一連串計劃裡的第一步罷了,他最終的目標大概還是徹底吞併整個聯合省,將這塊肥的流油的土地牢牢攥在自己手裡。當然這個比較遙遠,但在此之前,先把同樣素來富庶的南尼德蘭拿下,大約並不困難。

  因此,其實現在西班牙人的態度如何真的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因為不管怎樣路易都要打這一仗,以達到他最終吞併荷蘭的野心。估計西班牙人也是看到了這一點,因此也不多話,直接開始準備戰爭了,其中找來了新大陸的東岸人充當打手,大約也是其戰爭步驟中的重要一環。至於其他的,估計就是向聯合省求援了,西班牙人也只能做到這一步,奧地利的親戚暫時看起來是指望不上了,因為這幫忘恩負義的混球竟然也覬覦著年幼的卡洛斯國王的寶座,這真是令人感到噁心與羞恥!

  「那麼,戰爭其實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了。現在,就看法國人什麼時候動手了!」李晴將有些冷了的茶倒掉,然後站起身,看著正飄著鵝毛大雪的窗外,輕輕吁了口氣,喃喃自語道:「海軍艦隊大概也準備好了吧?一旦法國人正式宣戰,那麼主力艦隊將立刻從佛得角群島開出北上至西班牙的畢爾巴鄂,然後以此為基地打擊法國海軍、封鎖其海外貿易線、順便炮擊其本土;而另一支偏師也將從特立尼達島出發,直撲法國人在新大陸的各個殖民小島,將他們多年的殖民奴隸徹底攪黃,看看這幫鼻孔朝天的傢伙到時候是一副什麼表情!」

  「只是這樣一來,東岸也大大地得罪了法國人了。未來商業方面的東西是不用想了,肯定沒什麼戲,政治方面估計影響也很惡劣。不知道以後法國海軍一旦發展起來後,會不會把向東岸異教徒雪恥作為第一目標呢,那樣的話麻煩可不小呢。娘的,西班牙人這次給咱挖的坑卻也不小,直接沒多宰他們一些,委實可惜了。」李晴最後又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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