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穿越1630之崛起南美 作者:孤獨麥客 (連載中)

 
mk2258 2014-6-29 18:09: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141811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9
第十七章 混亂與秩序(三)

  阿爾瓦羅、阿爾瓦雷斯父子慢步徜徉在商城港(原科洛尼亞貿易城)的「人民大道」上。這條碎石鋪就的寬闊道路是整座城市最寬闊、最繁華的一條道路,兩側坐落著許多風格幾乎完全一樣的磚瓦建築,這裡大部分是民居,少部分是政府機構及商業設施。

  這座城市實在是太小了,以至於區區兩三百米的街道就將包括鎮政府、物資庫、百貨商店以及民兵訓練營在內的各種大小機構一網打盡。臨街的民居也被居民們小小地改裝了一下,一些手藝人開始在此營業,如裁縫鋪、釀酒作坊、皮具加工作坊等等,不過他們的客源僅限於商城港本地三千餘居民,算是標準的小農自然經濟。

  自從與西班牙人的戰爭於三年前開始後,商城港(當時叫科洛尼亞城)這座承擔對拉普拉塔貿易窗口職能的城市就完全衰落了,褪去了籠罩於其身上十年之久的「商業」光環,再度迴歸了「農業」本色。碼頭上原本鱗次櫛比的商棧、倉庫也空了下來,他們的主人考慮到未來不甚明朗的商業形勢,於是紛紛轉手,將其低價出售給了東岸人。

  此次阿爾瓦羅父子二人前來商城港,便是為了出售他們家族位於碼頭上的兩座物資倉庫,東岸國內最大的企業之一、國家儲備糧庫這個大型托拉斯將這座磚石砌就的倉庫買了下來,用來擴大他們的糧庫庫容。

  不過阿爾瓦羅父子出售了商城港的倉庫,卻不代表羅德里格斯家族完全退出了東岸的貿易圈子。相反,這個在戰爭爆發前就開始轉移財產、戰爭期間更是舉族前往聖地亞哥避難的土生白人精英家族,大膽判斷東岸與西班牙之間的和平可能會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因此斥巨資在有「寸土寸金」之稱的青島港碼頭上買下了一塊地皮,開始興建自己的商棧,準備重新開張三年前就進行得如火如荼的跨國貿易,順便討好東岸經濟貿易系統的文官們。

  除此之外,他們還購買了20萬元(24萬比索)的南鐵公司十年期債券,同時還將投資20萬元認購南鐵公司2%的股權(目前尚待東岸政府審核批准),以示好東岸國內的軍部勢力。這個善於投機的無節操商人家族深知,只有同時討好了東岸軍政兩方面,在這個國家內部做生意才能享受諸多便利。

  「與東岸繼續進行貿易是家族的既定政策。」已經是東岸的深秋了,阿爾瓦羅裹了裹一件精美呢絨大衣,朝跟在自己身邊的長子阿爾瓦雷斯語重心長地說道。他的呢子大衣帶著濃重的西班牙流行色彩,邊緣也帶了繁複的花邊,看起來非常養眼。毫無疑問,這件衣服也許不是由東岸生產的,但其所用的原料基本都來自東岸。

  想想也是,在西班牙王國堅持多年的限制殖民地工業的政策(他們以前甚至就連磚瓦都得從舊大陸進口)下,基本還處在農業社會之下,但商品經濟和商業氛圍卻還算濃厚的智利、查爾卡斯、祕魯等地基本無法抵擋東岸商品的入侵。即便西班牙王國政府嚴格限制殖民地與外界的貿易,但就像後世新大陸無法抵抗英國、荷蘭的走私商品一樣,他們也同樣無法抵擋東岸的商品入侵,淪為東岸的原材料基地和商品傾銷地幾乎是必然的事情。事實上即便是在東岸與西班牙進行戰爭的兩三年時間內,雙方之間的貿易也一直在通過巴西的葡萄牙人中轉維持著,幾乎從未中斷,堪稱貿易史上的奇葩。

  「上帝從沒想讓羅德里格斯家族遠離金錢。」阿爾瓦雷斯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用力點頭說道:「尊敬的國王陛下對於加快拉普拉塔的發展非常上心,我從我的朋友胡里奧那裡得知,西印度事務院秉承國王意志,準備將加泰羅尼亞地區那幫對國王犯下了罪行的人流放到拉普拉塔。這樣一來,也許本地區的人口增長速度將遠超我們的想象。我認為家族如果抓住機會的話,應當能夠在這裡面撈取足夠的好處。」

  「國王最在意的永遠不是拉普拉塔,而是查爾卡斯,我的兒子。」阿爾瓦羅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提醒道:「拉普拉塔存在的最大意義,其實就是充當查爾卡斯檢審法院區的屏障,那裡是國王和眾多大人物的錢袋子,另外荷蘭人也極為關注(西班牙每年一半的美洲白銀運往荷蘭償還債務本息)。開發拉普拉塔需要大量的投入,國王是拿不出這筆錢的,當然也許荷蘭人或******人可以提供如此海量的資金,但他們現在與東岸的關係如此密切,應當不會捲入如此不智的外交風險之中。所以,阿爾瓦雷斯,永遠不要對拉普拉塔的發展抱有多大的不切實際的希望,這隻會令你做出錯誤的判斷,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拉普拉塔……」說到這裡,阿爾瓦羅的語氣中難免顯現出了一絲無奈:「拉普拉塔將來註定將會成為東岸人崛起的根基。舊大陸的半島人不明白這裡的土地有多麼肥沃,他們不種地,也從來沒見過撒一把種子就能獲得不錯收成的好土地。現實總是很殘酷,國王陛下統治拉普拉塔百餘年了,但他的官員們甚至從來沒對這片遼闊肥沃的土地進行過一次認真的勘探,他們對拉普拉塔的的瞭解甚至僅限於東岸公開出版的地理書籍,這真是恥辱。這些年來,有多少東岸人通過各種途徑進入拉普拉塔各地繪製地圖、勘察地貌?又有多少東岸人深入克蘭迪人村落,瞭解他們的虛實?拉普拉塔這麼多財富,又有幾分被開發出來了,比如布蘭卡港的鹽漠,要不是東岸人大力開發,也許我們還不知道這裡有這麼大一片上帝賜下的財富吧。只可惜主的子民沒有珍惜,卻讓黃皮膚的異教徒撿得了這份便宜。」

  阿爾瓦羅嘴裡的布蘭卡港已經被改名為鹽城港,基本範圍就是從東岸人從原本佔據的地盤(港口碼頭、城區以及內陸的部分鹽沼)向外延伸一炮之地,目前已由雙方官員共同見證劃定邊界。東岸政府為了此次劃界也煞費苦心,北方兵工廠花費巨大代價,費了無數炮坯,終於鑄造出了一門18磅長管加農炮。這門射程達到了驚人的1980米的重炮幾乎讓前來劃界的西班牙官員驚呆了,也讓東岸鹽城港的範圍比西班牙人預想中大了不少,將大鹽沼附近的幾個小鹽湖也囊括了進去。

  今年政府往鹽城港遷移了大約一千餘名百姓,接下來可能還將有數百名斯拉夫婦女繼續前往那裡定居,可謂是下了血本。而這座坐在金山上的港口城市也不負眾望,從1月份開始就獲得了盈利:附近漁場的無須鱈、滑柔魚,以及內陸鹽漠大量出產的粗鹽、精鹽都成了本地出口的拳頭商品。

  東岸人對於發展製鹽產業的願望是極為迫切的,他們不但從荷蘭、法國挖來了許多鹽場技工,同時也從大明蒐羅了一些鹽場工人,然後大力改進製鹽技術,將東岸出產的精鹽成本降低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這些鹽除了供本地使用外,還憑藉價廉物美的特性逐步進入了多雨不易晒鹽的巴西市場,將那裡的荷蘭鹽擠了出去,獲得了相當的利益。而現在,東岸鹽又開始向拉普拉塔和智利進軍,比如南鐵公司在前陣子就剛剛訂購了相當數量的粗鹽,準備運到阿勞坎港,一部分用來醃製竹莢魚,一部分則用來向阿勞坎人和西班牙人出售。

  這些來自東岸的「走私鹽」毫無疑問比智利地區目前廣泛食用的劣質祕魯鹽要強很多了,不但質量好賣相好,就連價格也很便宜,如果不考慮當地既得利益階層的干擾因素的話,一統智利鹽業市場簡直輕而易舉。而相信等兩洋鐵路正式開通後,隨著運輸成本的降低,東岸鹽的性價比優勢會越來越突出,將來進入查爾卡斯、祕魯等地區將不再是夢想。

  每個實地去過鹽漠的西班牙官員回來後都搖頭嘆氣,感嘆國王失去了一份巨大的財富,異教徒撿到了一個大金礦。而後來,甚至有聽聞此事的荷蘭商人前往鹽沼附近探查,他們也想知道自己的商品(委內瑞拉附近的鹽湖出產)為何會被擠出了巴西市場。

  「國王應該不會放任拉普拉塔被異教徒奪去的。」年輕的阿爾瓦雷斯不認同父親的意見,繼續說著自己打探來的消息:「國王有意在拉普拉塔組建新的軍隊,包括一個紳士團(以半島人和土生白人為主)、一個梅斯蒂索團(混血白人為主)、兩個克蘭迪團(以歸附西班牙人統治的克蘭迪人為主)和一個高喬騎兵營,總兵力將超過五千人。這些士兵將接受嚴格的訓練,其頻率可能會超過原先拉普拉塔步兵團的程度,總之,國王已經注意到這裡了,異教徒不會得逞的。」

  「是嗎?」阿爾瓦羅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不願和他爭辯,搖搖頭繼續向前走了。他的行程很匆忙,處理完商城港這邊的事情後,他就得乘船趕往青島港,與南鐵公司派駐這裡的辦事處商談東岸商品智利地區銷售代理權的問題。這也是一塊肥肉,羅德里格斯家族可得攥緊在手裡。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9
第十八章 濟南(一)

  1649年3月31日,青州府樂安縣高家港鹽場。煙臺守備司令、陸軍上尉李文長正帶著一批人清理著堆放滿地的貨物。幸好現在不是多雨季節,不然這滿地的火藥桶、鉛彈、空心鐵蛋、箭矢、鐵矛頭、皮甲、槍支零部件可就要遭受損壞了,擔任高家港兵站總站長的李文長說不定也要在脾氣不好的茅德勝茅總指揮那裡吃一番掛落。在這個與滿清進行大戰的當口,就連黑水地區最高長官邵樹德邵隊長似乎都有意親征,李文長可不敢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整場戰事功虧一簣,那樣麻煩可就大了。

  今年已經是他在山東的第五年,和他差不多同期來的陸軍第102連連長蕭曦及所部近兩百名官兵,已經奉調返回本土。這些在遠東賺飽了錢的丘八們歸心似箭,急欲帶著戰利品回去與家人們分享,然後買上十頭八頭牛、幾十只羊,再打一口井,裝修下家裡的房子,從此過上以前不敢想象的幸福生活。

  取代102連的是陸軍第103連龍旭部(上一卷第411章,與邵樹德同來),這又是一個預備役連,全連240名官兵幾乎就是一群綠著眼睛的餓狼,目前已經在茅總指揮麾下戰鬥,隨時準備大撈特撈一把。

  蕭曦走了,李文長感覺再過七八個月,自己返回本土的大限差不多也就要到了。考慮到自己在煙臺混了這麼些年也沒混出啥名堂,身為守備司令、炮兵上尉,摟錢的速度遠不及那幾位步兵軍頭,因此就腆著臉向邵樹德請來了出征濟南府的機會,卯足著勁準備讓濟南府的清軍地界天高三尺,順便也混一把功勞,回去好升個官、授個勳啥的,以後無論是繼續在軍隊裡廝混還是轉業到地方,都能有個更好的基礎。

  而此番邵樹德交給李文長的任務便是到高家港鹽場建立物資轉運兵站,以全力保障茅德勝率領的步騎炮兵主力對濟南府的攻略。前些日子,濟州島方向剛剛開來了十多艘中型漁船(150噸級)組成的船隊,將一批軍資和糧食送到了高家港鹽場。此時鹽場內的大部分鹽丁均已在青州府潰滅,剩下的少許老弱病殘在李文長帶來的整整一個營(700多人)的南非八旗新軍面前,立時就跪地請降了,然後被李文長充作了兵站內的夫子,專門負責卸載駁船上運回來的各種物資。

  現在高家港鹽場已經被來自東岸的七百名重甲步兵和約三千名軍夫擠了個滿滿當當,這些人一面就近伐木立寨,穩固城防,同時也奉李文長的之令將附近的地主士紳清理了一番,狠狠蒐羅了一大批米麵豬羊回來,當然同時也「成功」地讓附近數縣的士紳們人人自危,然後開始結寨自保,同時與清軍暗通款曲。黃衣賊若是勝利則罷,若是一旦顯露出敗跡,他們說不得就要響應「我大清」的號召,帶領鄉勇家丁們跳出來,撲到黃衣賊身上狠狠地撕咬一番,誰讓你和那些流賊一樣奪我家產來著?我可以搶泥腿子的,那是天然正義的,但你就是不能搶我的,那就是喪心病狂!

  李文長當然不會理這些明朝士紳的想法,他只關心自己能籌集到多少物資糧餉,這些物資糧餉中自己又能按照戰利品分配比例分享到多少。雖說這些士紳是不是敵人,他們的財產算不算戰利品還存有一番疑問,但李文長是懶得管這些的,相信上級也不會在這上面跟他較真。在青州、濟南多逼反一些士紳又能咋樣,老子還能更名正言順地奪人家產以充軍資呢。

  更何況,此刻在他手下混飯吃的那三千名新入役的軍夫也就罷了,南非八旗新軍第四營七百多名黑人步兵對此可是持雙手歡迎態度的。他們從南非遠渡重洋來到山東,難道是為了來旅遊的麼?雖說這裡面有受宗主國召喚不得不前來服兵役的因素在,但未嘗沒有前來遠東發一筆財以回去改善自己極端貧困的生活現狀的心思在。

  要知道,如今生活在南非西南部一帶的黑八旗部落民們,可都是見識過東岸宗主國文明「神蹟」的人,不似那一般無見識的野蠻人。再加上東岸人的經濟殖民政策,他們的農產品商品化程度很高,整個社會的商品經濟也較為發達,因此對於來自東岸的優質商品的渴求程度也非常高,但這一切都需要錢。因此,為東岸人來遠東打仗,在履行服兵役義務的同時,順便為自己積攢一些戰利品,然後帶回家去改善生活,那就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與新大陸很多印第安居民們寧願自己花光自己賺來的錢,而不顧家庭成員死活的態度來看,來自南非西開普省的這部分科薩黑人可謂是進步文明得太多了。而事實上也差不多,南美的印第安人尚處於石器時代,而南非的科薩人已經會打製鐵器、銅器,會製陶,會種地(主要作物為高粱、花生、芝麻、西瓜),還會圈養牲畜、鞣製皮革,民間風氣也較為淳樸好戰。歷史上若不是荷蘭人的到來打斷了科薩人的文明進程,他們的風氣也不至於逐步退化到曼德拉時代那種熊樣。

  因此,抱著這麼一番為自己斂財的心思在,高家港鹽場兵站上下對於掠奪附近士紳的錢糧很熱衷也就不足為奇了。尤其是那七百多名黑八旗重步兵,穿著全套鎧甲的他們每每輕鬆擊破連皮甲都沒得幾件的鄉勇泥腿子的阻攔,打破士紳的寨子,將錢糧據為己有,然後把剩下的百姓一裹挾,等待返程的船隻運回黑水地區屯田,輕鬆又愉快。

  當然了,出外「打野食」只能算是自己的副業,他們的主業還是護衛好兵站的安全。畢竟駐守濟南的勒克德渾等人也不是傻子,也許現在他們還沒摸清東岸人的後勤基地設在哪裡,但時間一長總會看出些許端倪,到了那時候,高家港鹽場就不再是絕對安全的。一旦清軍派出上萬精銳悄然襲來,兵站內七百多戰兵、三千名軍夫在少許炮兵的護衛下,能堅守多久也是個問題呢。當然清軍出動過萬精銳潛襲高家港而不被人發覺的概率不高,特別是在東岸輜重部隊絡繹不絕地往來小清河(從濟南流出,經高家港鹽場北側入海)兩岸時,他們的是否具有孤軍深入敵後的勇氣也很值得質疑,但這終究是一個隱患,由不得李文長不重視。

  茅德勝率領的主力部隊戰輔兵合計四五萬人,每日裡的物資消耗不是小數目。官兵或馬騾需要的糧草還好說,關鍵時刻可以就地籌集部分,清軍收縮得如此匆忙,根本來不及堅壁清野,靠打草谷總能頂一些時日;但那些諸如火藥、箭矢、彈丸、槍管、裝具、藥品之類的消耗品可就無法就地籌集了,必須得靠後方運輸。

  尤其是那火藥,極度依賴火炮作戰的東岸部隊每日裡消耗的火藥數量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前陣子青州城之戰,就已經將煙臺養馬島工坊去年夏秋時節積存下來的火藥一掃而空,現在部隊使用,都已經是從濟州島運來的了。若是後面戰事遷延個大半年的話,東岸的火藥供應能不能跟得上戰鬥所需還是個問題呢。畢竟現在東岸大軍的作戰規模是越來越大,再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鬧可比。

  現在茅總指揮的部隊已經進抵濟南外圍,並且和清軍發生了小規模交鋒,但主力會戰尚未進行。清軍是兵力集結尚未完成,部分綠營主力仍陷在兗州府和東昌府,當初為了追剿榆園軍兵力分散得厲害,哪想到現在形勢變化得如此之快,黃衣賊的來勢又如此之猛——青州城亦僅僅阻擋了他們十一天——如今短時間內要想將主力完全收回頗有些難度。這個時候,濟南的勒克德渾也沒那麼講究了,清軍建制還算完成的四總兵麾下綠營是撤回來一營人馬就往濟南發一營人馬,以在黃衣賊開始攻城之前儘量厚集兵力,那樣主動權也將大增。

  而東岸方面呢,則是兵力部署尚未完成。四五萬大軍按照各自戰力劃分好防區,規整好各自的部伍,同時協調好通訊聯絡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裡面事務繁雜、千頭萬緒,特別是在其中烏合之眾佔有相當比例的情況下,安頓好他們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事情。

  再者,東岸人手頭現有的物資(主要是火炮用******)已經不能再度支撐他們發起長時間的征戰了,必須等後方的新補給送上來後,才能再度恢復之前戰無不克的攻堅能力,否則手頭的物資只夠自保,用來打濟南這一場會戰級別的戰役卻是略顯不足。目前,他們一邊在附近蒐羅船隻和船伕(順小清河前往高家港運輸補給),一邊就地構築工事,為必將到來的大戰做好前期準備工作。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9
第十九章 濟南(二)

  杜衝穿著一件筆挺的黑色呢子大衣,胯下是一匹毛色鮮亮的混血戰馬。馬的體型很高大,差不多有150釐米了,在這個時代的遠東真的算是高頭大馬了,但看得出來脾氣相當不好,非馬技嫻熟之人不好駕馭,也許這就是這匹馬被馬政部門淘汰下來的原因所在,畢竟這種脾氣暴躁不好伺候的馬匹是無法成為一匹合格的戰馬的。

  但杜衝卻很喜歡這匹馬,當初邵樹德差人送過來時他一眼就相中了。作為身形甚偉的昂藏大漢,杜衝最喜歡這種性子暴烈的戰馬了,而且他一反傳統沒給這匹公馬去勢,整日裡洋洋得意地騎來騎去,在眾人面前顯擺他的御馬之術。

  杜衝身為榆園軍大渠首任復性(任七)麾下大頭目之一,目前在東岸這邊算是重要客卿了。無論是邵樹德還是茅德勝,對其籠絡都不遺餘力。錢糧物資供給充足,同時還派人指導其整訓部隊,儼然將其當做僕從軍裡的一等營伍來看待。沒辦法,以東岸人目前烏七八糟的聲望,也只能籠絡這麼一些土匪馬賊了,正經官軍非萬不得已是很難投降的,既如此,不千金市馬骨的話又怎麼會有清軍綠營前來歸降呢?

  而杜衝本人對東岸人的觀感也還算不錯,對東岸軍隊展示的先進武器和先進戰法也頗為嚮往,尤其是那小二十門火炮齊射的壯觀場景,直讓一貫自詡勇武的杜衝也感到不寒而慄。那炮口裡打出來的鐵蛋是擦著必傷、中著立斃,任你身穿幾套鎧甲也無濟於事,真真是非人力所能抗衡。也同樣是在見識到了東岸陸軍「銃炮犀利」、黑八旗步兵「果毅敢戰」、色目騎兵「一往無前」的強悍戰力後,原本在榆園軍中頗有傲氣的杜衝算是徹底折服了。

  折服後的杜衝就像是那些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一樣,瘋狂地崇拜起了東岸的一切,他迷戀東岸陸軍的土黃色軍服(其實這只是預備役部隊的制服,東岸本土士兵以穿上深藍色軍服為榮)、喜愛東岸制式的略帶弧度的軍刀、偏好穿著東岸制式的高筒馬靴、喜愛腰間懸著一把1633型燧發手槍,言必稱紀律、榮譽,走起路來昂首挺胸,活脫脫一個東岸軍人。

  自己的首領如此,杜衝當初投東岸時帶來的一千多騎兵(馬驢騾都有,其中騾驢目前已替換給東岸軍夫隊,全軍已全部換裝為蒙古馬或朝鮮矮馬)及兩千餘步卒也有樣學樣。他們脫掉了自己五花八門的衣服——很多是搶來的,有的士兵甚至穿著花花綠綠的女人衣服——換上了簡練實用的東岸土黃色軍裝,平日也不用東岸教官催促,經常第一個到校場站隊列。

  茅德勝在年初下大雪時曾突擊視察僕從軍各部,當時各部均無戰鬥任務,駐紮在青州府各縣。茅德勝帶著人馬進入各部營伍後,下令列陣點名,結果杜衝所部步騎三千五百餘披甲列陣速度雖然不是最快的,但人員缺額卻是最少的(這個時節往往會有很多士兵請假外出),足見其部紀律管束之嚴。

  榆園軍出身的杜衝部紀律約束如此之嚴,卻是令茅德勝大為驚奇。仔細一想,要想讓一幫原本無甚紀律概念、也懶散慣了的榆園軍武裝蛻變成一支有紀律、有戰力的營伍,卻是需要全軍上下付出極大努力的,也是最考驗部隊凝聚力和主官人格魅力的。杜衝能做到這一點,也不枉他是榆園軍大渠首任復性所看重的人物,果真是有能力的。由此也可以看出,草莽之中確實埋沒著相當的人才,只要給他們合適的機會,他們就一定能夠一飛沖天。

  杜衝此番將麾下兩千多步卒交給設在章丘城外的大營指揮,然後帶著一千多騎兵老弟兄和幾封茅德勝寫給張七、任七等榆園軍魁首們的信件,悄悄離開了章丘縣境,一路南下兗州府,尋找榆園軍的蹤跡。

  如今黃衣賊氣勢洶洶,勒克德渾十二道金牌催逼散落各處的綠營部伍開始撤出戰鬥,向濟南集結,這讓一路上空曠了許多。原本杜衝還打算繞原路以避開清軍大隊呢,但在進入兗州府後,一路上但見零散小股清軍,大隊人馬卻很少遇見。即便遇到,也大可憑藉機動力甩開他們。有時候士飽馬騰之際,他還會下令突襲一些正處於行軍之中的清軍部伍,當然一般都是建制不完整的步營,以三百人上下居多。打這些軟柿子,既能消滅韃子有生力量,還能獲取一些給養,何樂而不為呢。

  兗州府他也老熟悉了,當年他就經常帶手下兒郎來這裡「晃悠」,最遠一次甚至打到了費縣。兗州府在山東本不是什麼富裕的地方,因此地方上土匪、山賊多如牛毛,清廷委任的監察御史朱朗鎔上奏「東省有名劇寇,動號萬數賊眾者五十餘營」,其中約三分之一就出自兗州府。這些道上有名號的大當家的、寨主、渠首們,杜衝在任復性這種榆園軍大佬手下廝混時也多多少少混了個臉熟,此番他帶兵從濟南府一路南下進入兗州府,也憑藉著這層老關係獲得了一些關鍵的補給。若不然,就憑他帶著一千好幾百騎兵還能奔襲敵後千里不成?說到底,兗州府對他來說終究不是「敵後」啊。而這,其實也是茅德勝派他來這裡的原因。

  如今東岸大軍在濟南外圍次第展開,清軍也開始厚集兵力,雙方之間的大戰一觸即發。值此關鍵時刻,茅德勝又怎麼可能不去聯絡那些歷史上堅決抗清十多年的以榆園軍為首的地方武裝呢?這些人別的不行,但勝在意志頑強,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在清軍兵力薄弱的後方搞一些事情還是很在行的。如今就是這麼一個好時機,茅德勝將接受過一些東岸軍事理念的杜衝派回去聯絡各派武裝,最好能直接聯繫到他以前的老大任復性,讓榆園軍在敵後徹底鬧起來,無論是攻打清軍徵集糧餉的隊伍還是截斷溝通南北的運河,都能讓清軍顧此失彼,然後一步步限於被動,最終導致敗亡。

  雖說前陣子榆園軍在清軍的大規模圍剿中損失不輕,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時兗州府、東昌府的清軍綠營無心戀戰,紛紛撤出圍剿他們的戰場,向濟南集結。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出來大鬧天宮的大好時機啊,搶錢搶糧搶牲畜,然後裹挾一些百姓到自己的根據地內種地(史上榆園軍的根據地被稱為「賊田」,均位於地勢險要或地形複雜之處),以夯實自己的根基。

  原本留在兗州府主持剿匪軍務的是清河北總兵孔希貴,這廝最初有小兩萬部眾,在與東岸大軍長期拉鋸之後損失頗大,後被勒克德渾調往後方交與賴惱指揮,一邊剿匪一邊補充兵員,以便儘快恢復實力。只不過他才在兗州府打了幾仗,找回一點勝利的感覺時,濟南的急令卻也到了:令他即刻撤出各交戰區域,將人馬集中起來開往泰安州待命。而等孔希貴帶著主力人馬吭哧吭哧抵達泰安州時,新的命令又到了:令其率部進駐章丘縣南的長城嶺既設營寨,與牛成虎部遙相呼應,威脅黃衣賊的側翼。

  這孔希貴一兩萬人馬一撤,兗州府頓時空曠得可以跑馬。原本被打得抱頭鼠竄的各路「好漢」紛紛冒出頭來,四處活動,而地方上的士紳們也如喪考批,依依不捨地看著保護他們利益的「我大清」王師離去,然後拿著上頭髮下來的委任狀辦起了團練,誓與那些蟊賊武裝們決一死戰,保「我大清」後路不失。同時,他們還派人南下聯絡駐兵淮揚一帶的固山額真準塔,請求其帶兵北上,「肅清地方」,「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不過準塔目前被在長江口一帶多次出沒的黃衣賊艦船吸引了注意力,擔心其再一次在南直隸境內登陸,因此對於山東士紳提出的請求暫時置之不理,而是謹守起了自己的門戶。

  杜衝帶著一千多騎兵風馳電掣般地在兗州府境內跑馬,一邊打探張七、任七等人的消息,一邊聯絡相熟的武裝,避實就虛,放過守禦嚴密的城寨,專挑軟柿子捏。一邊鼓舞這些土匪山賊的士氣,一邊快速進逼運河上的關鍵節點張秋鎮,意圖打掉這個清軍轉運物資糧餉的關鍵所在,讓濟南的清軍主力糧餉不繼。

  兗州府境內的一些殘餘清軍或地方團練原本對上那些所謂的「抗清義軍」(實則是土匪)時還有信心比劃兩下的,但在一看到身著黃衣、頭戴大蓋帽的黃衣賊馬隊時(杜衝所部),大部分都當場失去了抵敵的勇氣。色目騎兵的威名,在山東地面上可不是吹的,那是和滿蒙八旗騎兵一場場血戰殺出來的,雖然杜衝這支騎兵部隊不是所謂的「真黃衣賊」,但遠遠一看誰特麼知道真假啊。就跟當年遼東那些漢軍旗一樣,掛著辮子誰知道你是真韃子還是假韃子啊,遠遠壓過來照樣嚇跑一堆一堆的明軍。

  就這樣,濟南城附近的會戰級別的戰役尚未展開,兗州府、東昌府的敵後戰場已經先一步熱鬧起來了,兵力嚴重不足的清軍頓時壓力山大。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9
第二十章 濟南(三)

  1649年4月15日,章丘縣外。

  嚴格按照東岸軍制紮好的大營綿延出去好幾裡,橫跨小清河兩岸。而在小清河兩岸之間,軍夫隊也已經架設起了一座堅固的浮橋兼水運碼頭,數千名持矛軍夫戍守在這裡,一面轉運從高家港鹽場兵站輸送來的各類物資,一邊保障小清河兩岸的暢通。

  而在河西的大營內,茅德勝此時正在仔細閱覽著一封煙臺剛剛轉發來的信件。信件是海軍司令劉海洋寫的,主要內容就是如今南方的反清形勢。進入1649年以來,南方的反清形勢日趨如火如荼,主要集中在廣東、江西、福建以及湖廣這四個戰場。

  在廣東方面,自金聲桓依仗黃衣大炮轟塌贛州城牆、炮斃高進庫以後,李成棟便暫時熄了北上援應江西的心思,開始悶頭在廣東清理地方。說來也可笑,當初李成棟尚在清營,廣東一些地方上的殘餘明軍紛紛投降;而當李成棟反正歸明後,這些廣東地方軍隊卻不肯再歸明瞭。其實也難怪他們做此選擇,實在是這個時候的南明******看著就不像能成事的模樣,因此一個個為了自身利益著想,自然是不肯歸明瞭。這惹得李成棟大怒,於是開始帶著他的數萬嫡系「北佬」部隊在廣東攻城略地,清理地方,以便控制全局,目前看來進展還算不錯,畢竟他現在是明軍,有政治上的加成作用。

  江西戰場的形勢比起廣東的閒暇安逸來說,可就要凶險上許多了。濟爾哈朗帶著一萬三四千滿蒙八旗星夜直撲江西,先克九江,復進逼南昌,其勢不可阻擋。金聲桓在帶著精銳部隊出城野戰兩次均大敗後,心膽已寒,於是便龜縮進了南昌城,********防守起來了。而濟爾哈朗所帶兵將雖然較為精銳,但數量卻不多,很難徹底圍死南昌城。目前只能下令武昌、南京方面派遣部分援軍過來,同時也在大肆收編地方團練雜牌,以迅速壯大炮灰武裝的數量,不然倒猴年馬月才能打下南昌城啊?如今那個王雜毛王得仁還率兵駐留在贛州,聽聞其部是闖營出身,有一定戰鬥力,也得派人提防著,可不能陰溝裡翻船。

  如果說江西戰場形勢很不利的話,那麼福建戰場可就是一塌糊塗了。陳泰率領的七拼八湊出來的一萬多混編武裝一路將魯王所部趕下了海,然後又迅速擊破鄭成功上岸的部隊,最後還捎帶擊退了李成棟北上入閩的一部,真真是威風八面、不可一世。不過好在他們兵少,只有一萬五千餘人,防守整個福建猶自不足,根本無力進取廣東或江西,倒也讓鄰近的李成棟、王得仁、金聲桓三人鬆了一口氣。

  而在時間走到了1649年4月這個節點上,也許整個中國境內抗清形勢最樂觀的當屬湖廣和四川了吧。四川是因為姜鑲叛變而導致的清廷戰略性收縮,大批滿蒙八旗精銳以及吳三桂所部均被抽調前往代北,平定山西局勢,因此張獻忠的大西軍和順軍賀珍等部再次活躍了起來,使得清陝西總督孟喬芳大為緊張。至於說湖廣境內,隨著濟爾哈朗下令三順王、續順公所部回撤武昌,同時抽調大批部隊東下支援江西戰場,這一切都導致了大順軍開始全線反擊,李過、劉芳亮、袁宗第、高一功等部紛紛出擊,目前已經恢復湖南全境,開始向湖北挺進,形勢看起來非常樂觀。

  由此可以看出,值此風雲激盪之際,清廷在判斷全國局勢後,執行戰略收縮政策的省份只有四川和湖廣兩處而已。蓋因這兩處敵手實力強勁、戰鬥意志堅決,一時半會拿不下,反而會將寶貴的兵力陷在那裡,殊為不智,因此便果斷暫時收縮,以待來後。說到這裡不得不提一下福建,這地方說實話清廷原本也是準備暫時放棄的,無奈魯王和鄭氏的戰鬥力都實在是太渣了,區區陳泰所部一萬五千人都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那還能說什麼呢?要是這兩家爭氣點,別說福建了,浙江也只有四萬多清軍綠營部隊,完全可以一鼓而下。只可惜這兩家的陸戰力量完全是負值,那自然就萬事休提了。

  看到這裡,茅德勝也不由得搖頭嘆息,機會給你們創造出來了,但你們自己沒把握住,還在懵懵懂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那又能怪得了誰呢?好運光環不會永遠眷顧著你永曆天子,總有一天會離你遠去的。

  信的最後,劉海洋表示,南明的部隊太渣,他準備把手頭的兩千五百陸軍動起來(孫守正所部一千五百兵,外加原滯留山東的大順蔡華澤部千餘人),在閩浙、南直隸一帶搞一些小規模的登陸破襲戰。有必要的話就聯絡鄭氏一起幹,一邊牽制打擊清軍,一邊蒐羅些手工藝人和書籍藝術品之類的玩意運回本土。

  「南方沿海的破襲戰,兵力還是太少了,難成大事。」茅德勝放下了手裡的信紙,思忖道:「要想打破滿清目前在全國還勉力維持著的平衡,那麼就只能在某一點上求得突破了。這一點可以是大順在湖北攻佔武昌,也能是大西軍以奪回成都、重慶為標誌,當然最好還是由我們這裡攻破濟南全取山東為突破點,畢竟山東這個地理位置實在是太過於敏感了,屬於不可放棄的所在。雖然以後多半還是不能守住整個山東,但這個時候拿下濟南,殲滅山東清軍的主力,應當會讓北京朝廷上下難過得很吧。那……就這麼辦吧!」

  主意一旦定下,茅德勝就不再猶豫,開始下令各部依次向濟南外圍清軍陣地發起攻擊。每次進攻的時候,哪一部擔任主攻,哪一部擔任策應,哪一部擔任預備隊,統統都有明確的分工。濟南戰役,雙方加起來超過十一萬人規模的會戰,對茅德勝麾下以烏合之眾居多的僕從軍系統是一次難得的鍛鍊,其價值也遠超之前的青州戰役。

  4月20日,經過連續五天的激戰,以丁明吾、謝遷兩部為主的攻堅部隊在付出四千餘人的重大傷亡後,終於攻入了章丘縣城。此役斃傷俘清軍牛成虎部五千多人,自身傷亡與殺敵數相當,對兵力處於劣勢的東岸大軍來說不是什麼好事。牛成虎部在敗退出章丘縣後,由於清軍接應部隊很快到來,長城嶺一側的清軍孔希貴部也全體北壓逼迫東岸軍隊,因此使得茅德勝所部未能對牛成虎部進行有效追擊(騎兵匆匆銜尾追擊後斬殺了千餘人),以持續擴大戰果,令人甚感遺憾。

  4月26日,就在東岸軍隊董學禮、陳之龍兩部上萬戰兵攻打長城嶺一側的清軍孔希貴部一萬六千餘人(戰兵同樣近萬,不過新募之士甚多)時,清軍蒙古馬隊襲擊小清河河面上東岸運輸船的消息傳來,茅德勝不得不加派部隊護衛輜重部隊安全,同時派人測量小清河下游航道各處水深,以確定是否可以通行吃水達0.8米的東岸炮艇。

  4月28日,杜衝帶著各路武裝萬餘人畢竟漕運節點張秋鎮,雖被清梅勒章京賴惱率數百滿蒙八旗為首的守軍擊退,但其聲勢之浩大也引起了濟南的勒克德渾重視,開始考慮從濟南分出一部分兵馬加固張秋鎮的守禦。

  5月3日,東岸大軍攻克長城嶺一側清軍營寨,掃清側翼一大重要威脅。這一次,東岸軍隊的傷亡小了許多,董、陳二部加起來也才不到三千人,但卻取得了斃傷俘清軍近五千人的重大戰果。當然這也和茅德勝力主將大量炮兵配屬給他們作戰的結果,壓陣的東岸正規陸軍不惜消耗大量火藥、炮彈,幫助他們成就了這場勝利。孔希貴殘部近萬人趁夜往泰安州敗退,一路上被尾追的董學禮部砍倒、俘虜兩千餘,再加上自相踐踏和開了小差的,堂堂的河北總兵最後跑進泰安州城時,只剩下了六千人左右,且軍械物資大半丟失,短時間內難以再度成為威脅。

  不過,就在大量東岸陸軍火炮被調往南方戰場支援董學禮部時,坐鎮濟南的勒克德渾抓住時機主動出擊,再度克復了章丘縣城。守城的丁明吾部被打得狼奔豕突、潰不成群,一夜之中傷亡三四千人,再加上黑夜中不辨方向亂跑的,結果該部近萬人撤回安全區域後一計數,僅有不到三千人了。丁明吾當時氣得直想抹脖子,結果被人攔住了。好在天明後又陸陸續續跑回來兩千多人,但也都不復昨日士氣,必須撤下去整訓一番。

  經過大半個月的戰鬥後,茅德勝終於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麾下大部分僕從軍的戰鬥力。烏合之眾就是烏合之眾,比如丁明吾部一萬五千多人,當時莫茗在的時候就準備裁掉裡面一大半,結果因為時間緊迫而未能如願,但如今的戰鬥場面果然表明該部最不堪戰,將已經攻克的章丘縣再度丟給了清軍。

  當然他也同樣低估了清軍的戰鬥意志。如今滿清全國局面吃緊,勒克德渾如何不知道其中關鍵?因此他拼了老命也要守住濟南城,絕不能讓黃衣賊將其攻克,否則,政治軍事上都會產生難以想象的惡劣影響。正因為如此,此番濟南攻防戰,勒克德渾才發了大狠,清軍各部物資糧餉不但補齊,還許了很多其他的好處,以激勵這些丘八們大戰。此外,各地士紳們也在清廷的宣傳下開始努力辦起了團練武裝,以抗擊黃衣賊。

  漢族地主團練武裝對清廷來說也是一面雙刃劍,但仗打到這個份上,清廷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山東全省一百零四個州縣無數士紳,只要報備濟南知曉,都能獲得興辦團練武裝的權力。這些地主武裝也許此時在清廷和東岸雙方看來都是不堪一擊甚至極為可笑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成長起來的他們焉知不會一飛沖天?

  5月10日,調整完攻擊序列的東岸大軍再度發起攻勢。此役,炮兵部隊不再吝嗇使用火藥和炮彈,24門火炮被悉數拉了出來炮轟章丘。終於,在付出了三千餘人的死傷後,二度攻克章丘縣城。守城的清軍李率泰部被打殘,狼狽逃竄回了濟南。

  在打完這三場戰鬥後,東岸大軍的累計傷亡人數已經達到了一萬三千人,即便去掉重複統計的人數,實際傷亡也超過了萬人,且其中只有不到四成的人可以再度恢復上戰場。如此慘烈的傷亡(20%傷亡率)使得僕從軍的士氣大為低落,而這也使得茅德勝開始將目光轉向敵後戰場,希望通過敵後戰場的勝利來迫使清軍陣腳大亂,以減少正面攻擊的傷亡。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9
第二十一章 濟南(四)

  就在茅德勝處心積慮想從敵後戰場找突破的時候,與他不謀而合的是,5月15日,高家港方向傳來消息,留守的李文長上尉剛剛率眾擊退了一股攻擊兵站的清軍。其數目當在五千人上下,其中既有清軍正規綠營,也有地方團練鄉勇。這個消息讓茅德勝在驚訝的同時又直覺是情理之中的事,濟南這個場面,看來是越來越大了呢。

  清軍攻擊東岸後勤運輸線,東岸則已經深入到了「敵後」大鬧天宮。自從派杜衝率部進入兗州府聯繫騾子軍、清山賊、東平賊、榆園軍殘部共起抗清後,茅德勝也將慘敗回來的丁明吾所部五千餘人投放到了濟南府北部。

  丁明吾本就出自這裡,手下兵將也多是濟南府北部州縣人士,因此很快便如魚得水地活動了起來。他們在當地聯絡上了流竄過來的團練軍丁維嶽部數千人(丁維嶽出身團練使,堅決主張抗清),此外本地還有一些跟隨曹州李化鯨起義失敗後星散過來的部伍,丁明吾一併邀請他們襲擊清軍。就這麼多方一聯絡之下,人數很快又達到了一兩萬之眾,聲勢再次浩大了起來。

  這一兩萬人,若是擺在濟南城外,以他們垃圾的裝備和低劣的訓練水平,只怕不消一個照面就會被清軍擊潰。但若是放在敵人力量薄弱的後方,這作用可就大了去了。他們在濟南府、東昌府乃至兗州府有人脈、有關係、有路子,比起清軍來還更熟悉地理,基本算是主場作戰,襲擊一些清軍徵糧隊、懲辦一些為清軍籌措糧餉的士紳,還是可以勝任的。

  而鑑於正面戰場強攻可能導致的傷亡,茅德勝也對他們在敵後的作用表示讚賞,因此對丁明吾派回來求教官、求裝備的請求一律大開綠燈,將高家港鹽場送過來的一批冷兵器贈送給了他們,勉勵他們多打韃子,順便發展隊伍。若有需要,東岸還可以從挺身隊中派出部分經驗豐富的軍事教官幫其整訓部伍。

  這些人馬在濟南府北部活動以後,茅德勝也將自己的指揮所搬進了到處是斷壁殘垣的章丘縣城,同時精銳的東岸陸軍、黑八旗步兵、挺身隊和騎兵聯隊也進駐了此地。開戰至此,這支茅德勝手頭最為精銳的野戰力量還沒正兒八經打過一仗呢,可謂是生力軍中的生力軍。不過眼看僕從軍普遍士氣低落,茅德勝琢磨著看來也有必要將手下的精銳拉出來給清軍幾次痛擊,不然這仗可就沒那麼好打了。

  5月18日,杜衝率部再度圍攻張秋鎮,這次他的勝算比上一次大了許多,不僅是因為他聯繫上了更多的榆園軍武裝過來助戰,更是因為茅德勝將庫爾漢的斥候隊也派去了兩百人。這些來自白山黑水的生女真獵人們戰技嫻熟,且裝備也很精良,對付駐守張秋鎮的數百滿蒙八旗跟玩似的。

  5月20日,經過兩天時間的激戰,以及杜衝等人驅趕炮灰不計傷亡的打法,漕運節點張秋鎮被攻克。清梅勒章京賴惱死於東岸治安隊斥候的冷箭,其以下將佐十一人盡皆戰死,滿蒙八旗合計三百四十餘人大部死於正面廝殺中,只有寥寥十餘人被俘。協助賴惱駐守的清軍綠營兩營七百餘人也大部戰死,鎮內另外還有數營新辦的團練,傷亡則小一些,但也一個沒跑,大部做了俘虜。

  這場戰鬥極大地提升了這些土匪武裝的自信心,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正面戰鬥中擊敗所謂的「真滿洲官兵」。雖然只有區區三百多孤軍,並且還是在東岸的生女真獵人們的協助下,但真韃子就是真韃子,不是那些土雞瓦狗般的新辦團練兵可比。

  當然,為了攻克張秋鎮這座漕運節點,榆園軍等地方武裝也付出了巨大的傷亡:足足兩千五百多具屍體倒斃在張秋鎮內外,此外還有超過四千人掛彩負傷,可謂是慘烈無比。不過各路首領、渠首、當家的們並不在意,因為死的都是新入夥沒多久的小嘍囉,核心力量死傷得並不多。而且相比較傷亡,他們更在意的是在張秋鎮這座漕運節點內到底能找到多少好東西。

  不過答案恐怕要讓他們失望了。張秋鎮內前些日子剛剛往濟南發了一批物資,目前鎮內存貨不多。銀兩、絲帛、糧食、軍資等財物恐怕不夠在場的十多位渠首、近三萬人馬瓜分,這隻夠大家墊墊肚子,要想吃飽,還得去周圍再看看。那些地主士紳們既然能響應韃子巡撫張儒秀的命令向濟南輸送糧草,那麼難道就沒有多餘的出來招待各路英雄們嗎?

  大家想幹便幹,於是很快便在濟南清軍做出反應之前呼嘯著離開了張秋鎮,然後在兗州府北部及東昌府東部肆虐了起來,他們的聲勢是如此之浩大甚至還擊敗了一支由東昌府知府派出來救援地方的部隊。

  5月底,躲藏在榆園老寨的張七、任七等人再度出山,率領數萬榆園軍浩浩蕩蕩殺向大名府、東昌府,一路攻城略地、裹挾民眾,地方上的小股清軍根本無從抵抗,只能倉皇退守縣城,否則等待他們的便將是滅頂之災。在這種情況下,往濟南輸送戰爭急需的給養和物資便成了空談。各地士紳們自顧還不暇呢,哪還有心思理會那些清廷州縣官們聲嘶力竭的呼喊,大難臨頭,大家自己顧著自己吧!

  濟南府廣闊的北部有丁明吾等人在鬧,東昌府、兗州府甚至鄰近的大名府內有榆園軍在鬧,地方秩序已經全然崩壞,再加上南來北往的漕運斷絕,濟南的清軍終於感受到了嚴重的危機。自從張秋鎮失守後,各地送過來的補給就在日漸減少,但總算還能維持。但大半個月過去後,他們發現各地局勢已經完全失控,如今少於千人的徵糧隊出去後簡直就是有去無回,讓人心驚不已。

  面對這種情況,勒克德渾也心急如焚,除了行文北京方面請求增援外,他還要求駐守揚州的固山額真準塔率得力人手北上支援。但準塔手底下只有兩千五百滿蒙八旗兵,綠營數量也才不過三萬有奇,防守地方猶嫌不足,哪還顧得上援應山東,因此很乾脆地拒絕了勒克德渾的請求。

  江北只夠自保,北直隸無兵、河南無兵,山東的兵力又全在自己手裡了,勒克德渾猛然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孤立無援了。如今手頭只剩下了四萬餘兵,還飽受缺糧之苦,士氣也低落得很,這個仗到底是怎麼打的!

  最近黃衣賊加強了攻勢,各路休整已久的人馬輪番上陣,攻勢一浪高過一浪,看起來似乎就是為了不讓「我大清」將士們有機會去肅清地方,恢復糧道補給。但知道對方的目的又如何,黃衣賊的炮彈不要錢地一般從頭上落下來,他們號之為「挺身隊」的綠營兵也步步緊逼不給人喘息之機,防守都已經很艱難了,怎麼還能抽出兵力去肅清地方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今地方局勢糜爛,清理起來也遠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那時候自己手下這四萬多兵恐怕早就餓死多時了。

  如今之計,也許只有暫避鋒芒,先從濟南這個泥潭中抽身出來再說。自己的爺爺是代善,父親是薩哈廉,自己平時也跟攝政王多有往來,自己應該會沒事的吧。只要把城裡城外的幾千八旗子弟安全帶回去,自己應該還能從頭再來。他一點沒覺得自己丟失濟南城,損失李率泰、魯國男、牛成虎、孔希貴諸部兵馬是多麼可恥的事情,這些尼堪,死多少又有誰會真正關心呢?

  主帥的作戰意志已經動搖,下面人的士氣就可想而知了。6月6日,邵樹德率挺身隊第四大隊兩千戰兵並兩千軍夫,乘坐維修保養完畢的海軍船隻抵達高家港鹽場外海,然後開始大舉登陸。而就在這一天,東岸大軍也開始對濟南外圍的清軍據點發起最後的猛攻,據守這些堡壘的清軍斷糧已有數日,再加上風聞勒帥已有撤兵之意,頓時兵無戰心,紛紛稍作抵抗後便作鳥獸散。東岸人也從清軍抵抗的力度中感受到了形勢的巨大變化,因此立刻加強了攻勢,只花了三天時間便接連攻破了城外大部分清軍堡壘,將防線推到了距濟南城僅一步之遙的地方。

  6月10日,勒克德渾眼看連戰連敗,軍心低落已極,無奈之下下令總撤退,然後便帶著數千滿蒙八旗馬隊先一步出城而逃了。他們倒是精神好得很,城內即便缺糧,但卻也從未缺到他們頭上,就連馬匹這種畜生都吃得一個個油光水滑的,此時跑起來更是一騎絕塵。

  城內剩下的三位總兵李率泰、牛成虎和魯國男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該怎麼辦。北京朝廷給勒克德渾的旨意很清楚,那就是不許撤退,堅持到底!但勒克德渾有膽子違抗旨意撤兵,他們三人可不敢啊。可不撤又能怎麼辦呢?如今這局面恐怕就連一天也撐不下去了,留下來對大家也是個死字而已。

  在躊躇了半天后,漢軍旗出身的李率泰提議屠城,然後大家攜帶搶到的細軟糧草各奔東西,先跑出濟南城這個死地再說。保定總兵魯國男聽後猶豫不決,但頗為意動;沂州總兵牛成虎卻是表面應承,回去後就派遣心腹將領去城外聯絡東岸大軍,然後趁夜間城內火頭剛起的時候直接派兵攻擊了正開始搶劫的李率泰、魯國男二部,讓他二人驚怒不已。

  清軍的內訌給了城外的東岸大軍極好的機會,挺身隊第一聯隊主力在聯隊長張旭東上尉的指揮下火速入城,然後在牛成虎家將和部分兵馬的協助下,朝清軍李率泰、魯國男二部兵馬展開攻擊。他挺身隊之後,黑八旗步營兩千多重步兵也踏著沉重的腳步入了城,他們是巷戰廝殺的高手,有了他們加入,清軍的抵抗很快便被瓦解了。

  6月11日上午,經過一夜激戰,原本兵馬就已遭受重創的李率泰部最先支持不住,然後敗退出了濟南城,倉皇向西逃去;至於保定總兵魯國男所部,則比較悲劇,在牛成虎部和東岸軍隊的聯合夾擊下,小部死傷、大部就擒,自己只帶了兩三千心腹兵馬拼死遁逃了出去。

  克復濟南城後,茅德勝又花了三天時間整頓秩序,安撫民心。6月16日,邵樹德率兩千人馬兼程趕到了濟南,然後召開軍事會議,商討下一步行動。如今濟南雖已克復,但周圍形勢仍不容樂觀,勒克德渾、李率泰尚盤踞在德州,魯國男的殘部則進入了東昌府;此外南部還有泰安州的孔希貴殘部數千人,徐州高第也帶著新募的幾千人馬北上進入了沂州。這些手下敗將們麾下兵馬人數不多、實力不強,但仍需一個個去對付他們,多少是個麻煩。

  當然了,在展開下一步軍事行動之前,先進行一番獎賞也是很有必要的。畢竟,這可是一場殲敵數萬、影響深遠的大捷啊,不大肆宣傳一番就不是他邵樹德風格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19
第二十二章 漂洋過海(十二)

  就在邵樹德趾高氣昂地進入濟南城的時候,兩艘東岸探險船也正停泊在波斯灣沿岸一座新興的港口城市——阿巴斯港的碼頭內。這座興盛於1623年的港口城市目前隨著貿易的持續擴大而日漸繁榮起來。

  雖然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幾年前結束了在阿巴斯港的生絲、棉布以及香料貿易,但這並沒有影響到這座城市的繁榮。英國東印度公司迅速接替了荷蘭人的角色,然後在蘇拉特和阿巴斯之間展開了短途貿易,獲利頗豐。

  公允地說,如今的波斯在西方世界——尤其是哈布斯堡王朝、威尼斯、波蘭和莫斯科等國——眼裡,還是頗具價值的。自從帖木兒之後,飽受奧斯曼帝國軍事壓力的西方世界就一直在尋找著一個崛起於敵後的統治者。最初他們看中的是白羊王朝的烏宗?哈桑,波斯薩法維王朝崛起後,他們又派人來到了這裡,與被奧斯曼人屢次欺凌的波斯結盟共抗土耳其人。

  1569年,俄國使團抵達波斯,商議共同對抗土耳其人的事宜。這個使團給波斯第一次帶來了來自西方的強大武器,而這正是土耳其人屢屢戰勝波斯人的祕訣所在:30門火炮和4000枝火繩槍。

  在此之後,波斯人也幾次主動聯絡過西方世界,主要是威尼斯人和俄羅斯人,希望與這些國家一起發動針對奧斯曼帝國的攻勢,以改善波斯被動的戰略態勢,但總是由於通訊不便或其他原因而未能成功。其中最有名的一次當屬1586年波斯使節抵達莫斯科,向沙皇提出以達爾班達和巴庫為酬謝,換取俄羅斯人從北面進攻土耳其人,但當時俄國境內正爆發叛亂,此事便作罷。

  總的來說,西方國家在過去的一百多年內與波斯薩法維王朝一直在斷斷續續地進行著交往,其間更是簽訂了許多具有攻守同盟性質的協議,但總是受限於各種困難而未能達成實質性的夾擊土耳其人的戰略目的。

  相反,土耳其人依仗著自己在與西方常年戰爭中磨練出來的軍隊,以及先進的武器裝備和戰術理念,屢屢在波斯西部邊境獲得勝利,奪取了現今伊拉克的兩河流域(當時是波斯人生活的地區),並迫使波斯將首都一遷再遷,狼狽已極。

  當然以上都是老黃曆了。隨著大航海時代的來臨,葡萄牙人、荷蘭人以及英國人先後來到波斯灣,其中葡萄牙人更是悍然佔據了原臣服於波斯王國的霍爾木茲酋長國百年之久,他們隨後還控制了周圍包括巴林、馬斯喀特在內的其他地區,驅逐了波斯及阿拉伯商人,壟斷阿拉伯海貿易,囂張不可一世。

  西方船隻的到來為波斯人打開了一扇嶄新的窗戶。波斯人對他們帶來的火槍和大炮尤其感興趣,因為這能夠為他們軍隊的戰鬥力提供加成。波斯人一直沒有擺脫過奧斯曼人的陰影,東北的土庫曼人、烏茲別克人也一直沒有放棄過騷擾薩法維王朝的領土,此外他們還與莫臥兒王朝對坎大哈的歸屬存在著爭議,因此波斯人對於強化陸軍的戰鬥力一直非常上心,並將外國人帶來的武器數量與他們能夠帶走的波斯最重要的商品——生絲——掛鉤起來。

  東岸人在同行的英國人的提醒下,自然也早早備足了一批精良的武器裝備:兩千枝火槍、五百把軍刀、一百套全身鎧甲、30門各型火炮以及少許配套的火藥和炮彈。這些武器都是提供給波斯的精銳部隊「格胡蘭」的,這支軍隊與土耳其人的加尼沙裡軍團類似,以格魯吉亞、亞美尼亞奴隸兵為主,裝備火槍大炮,戰力強橫,取代了以前的土庫曼軍事貴族(約掌握著八萬騎兵),成為了薩法維王朝最為重要的一支武裝力量。

  吉文船長作為東岸的特派使節,在中間人、英國東印度公司商人史密斯先生的帶領下,徑直住到了阿巴斯港的英國東印度公司商站內。他們沒在商站內等多久,很快,商站內的僕人便傳來了消息:他們前往首都伊斯法罕的請求被批准了,很快就會有人來陪同他們一同出發。另外,帶來的武器質量很好,格胡蘭的首領很滿意,並給出了五千圖曼(波斯貨幣單位,五千圖曼約相當於4.5萬東岸銀元)的價格。按照規矩,這些費用將用生絲抵扣,他們離開的時候可以去碼頭上提走約70擔(近似於100公斤)的生絲。

  「價格竟然如此公道。」聽到消息的史密斯先生驚訝地連嘴角的鬍子都翹了起來,「荷蘭人在這裡經營了這麼多年的生意,每擔生絲的價格也要花費1920盾,否則他們根本別想從這裡拿走任何一根生絲。上帝,五千圖曼、70擔的生絲,這個價格實在是太公道了,老實說,我們東印度公司都無法以這麼低的價格拿貨。看來,你們提供的那些武器的質量真不是隨便吹噓的,那幫紅頭巾的格胡蘭們一定非常滿意,這真是太令人羨慕了,你們很顯然開了一個好頭。」

  「感謝天尊,我們漂洋過海而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吉文船長嘴裡喃喃念著,然後轉身朝史密斯先生說道:「當然也感謝史密斯先生,正是您和您的水手們無私的協助,我們才得以來到了阿巴斯港這個神奇的地方。現在看來,我們又朝夢想更近了一步。放心吧,尊貴的史密斯先生,不管這次事情成不成,您以後都將成為東岸人的貴客,我們許諾給您的好處也將會一一兌現的。」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貴方的品行。」史密斯先生展顏一笑,然後說道:「那麼,我們現在就出發嗎?」

  「當然,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阿巴斯港原名古姆博隆,最初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1613年,薩法維王朝的法爾斯總督率軍摧毀了葡萄牙人的堡壘,佔領了這座港口城市,並在此基礎上興建了一座規模更大的堡壘。1623年,阿巴斯一世因為在英國艦隊的幫助下奪取了霍爾木茲島,因此下令擴建其堡壘,並將其升格為城市,改名阿巴斯港。

  因此,阿巴斯港與其說是一座商業城市,其實其軍事色彩也相當濃厚。城市內外駐紮了相當數量的軍隊,其中既有土庫曼軍事貴族的「舊軍」(部落兵,以騎兵為主),也有相當於薩法維王朝中央軍的「格胡蘭」部隊(以步兵、炮兵為主)。不過,這些和東岸人都沒什麼大的關係了,他們對於波斯沒有領土方面的野心,只有商業方面的圖謀。準確地說,是打算將東岸的商品出口到波斯,然後將波斯的生絲帶回東岸本土,以支持羅洽紡織廠的生產。

  波斯國土遼闊、人口眾多,且又是一個典型的封建王朝,是東岸共和國良好的貿易對象。東岸本土大量剩餘的紡織品、軍火、金屬器具可大量傾銷至此——雖然很困難,因為任何一個正常國家都不會允許自己的白銀大量外流,但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同時波斯也能給東岸提供至關重要的紡織原料:生絲。

  生絲在如今的東岸非常重要。在這個重商主義思想盛行的17世紀中葉,隨著三十年戰爭的結束,各國間的貿易摩擦開始逐漸加劇。這其實倒並不是特意針對某個國家,主要原因還是在於歐洲各國君主守財奴的習性發作,再加上工商業恢復後各國民族資本對驅逐外國商品的衝動,這一切都將使得東岸共和國的生意再沒以前那麼好做。

  尤其是在各國都大搞特搞自己的紡織工業的當下,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耀眼的東岸紡織品必將成為眾矢之的,第一個遭到各個國家政府和民族資本家的雙重排斥。貿易大戰的腳步,其實離東岸人已經不太遠了。

  而為了應對這種可能出現的局面,東岸共和國政務院、紡織工業總局在近兩年內已經未雨綢繆地採取了多種積極的政策。其中,絲織品(包括純絲織品,以及各種絲棉、絲麻等混紡系列)的推出,是東岸紡織品擴大市場、鞏固優勢的一大殺招。

  這種商品在市場上無任何同類競爭品,與當初英國人推出克瑟呢等新品一樣,是市場的寵兒,尤其是其絲綢的噱頭以及相對低廉的價格,多半能為東岸人提供較高的利潤,也將是東岸共和國的紡織產業扛過漫長窒息的貿易競爭的重要武器。而這,其實也就是東岸人的船隻不遠萬里來到波斯王國原因所在。

  6月17日,吉文船長委任埃斯波西託上士暫管兩艘探險船,然後帶著數名隨從以及由執委會簽發的國書,在史密斯先生和土庫曼騎兵的護衛下,向波斯薩法維王朝的首都——伊斯法罕行去。他將在那裡,代表華夏東岸共和國,請求與波斯王國之間展開全面的貿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0
第二十三章 漂洋過海(十三)

  1598年春,統治著薩法維王朝的阿巴斯一世決意遷都,將波斯王國的首都從西部的加茲溫遷到中部地區的伊斯法罕,以擺脫奧斯曼人的兵鋒威脅。從這一刻起,伊斯法罕這個地方性的城市一躍而為整個薩法維王朝的首都。

  這座海拔1500多米的城市位於一座綠洲之中,東西兩方均由高山阻隔,進可攻退可守。既免於首都直面奧斯曼人長驅直入的威脅,又緊密聯繫了中東部地區,無論是在東北用兵(對付烏茲別克人和莫臥兒王朝),還是南下攻擊西方殖民者,都相當便利,堪稱該國的地理中心城市。

  阿巴斯一世遷都後,就開始大力經營伊斯法罕,以使其成為一個符合其身份的美麗城市。他從意大利、印度請來了眾多的設計師和工匠,建成了著名的國王廣場、國王清真寺、特魯福拉清真寺以及阿里卡普宮,此外,他還從中國延請了約300名陶瓷工匠,為國王燒製瓷器和瓷磚(瓷磚主要是伊朗人自己的工藝)。比如,著名的國王清真寺就花費了不少於50萬塊精美的瓷磚,令人咋舌。

  而為了發展伊斯法罕的商業,阿巴斯一世還強制以心靈手巧聞名的亞美尼亞人遷移到伊斯法罕近郊的新卓勒法定居,使其稱為首都的衛星城,以繁榮首都的工商業。此外,阿巴斯一世還允許外國人自由地在伊斯法罕開設商站、工廠,建設居所,並允許他們繼續信仰自己原本的宗教。在這種寬容的政策下,此時的伊斯法罕終於有了地區性國際城市的模樣,印度人、花剌子模人、布哈拉人、土耳其人、俄羅斯人、英國人、荷蘭人、法國人、威尼斯人、西班牙人、亞美尼亞人、格魯吉亞人以及猶太人,形形色色的人種你都可以在這裡看到。

  此時吉文等人走進伊斯法罕寬闊筆直的街道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吉文船長騎在一匹波斯良馬上,用驕傲的神情和略帶挑剔的眼光,仔細審視著這座波斯王國的首都城市。嗯,城市街道很寬闊,且都是石板路,修建的時候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人力,真是窮奢極欲的舊大陸君主啊;廣場倒是很宏偉,超過東岸八個縣城中的所有廣場,不過,等首都東方縣最新的勝利廣場(為慶祝對西班牙自衛反擊戰的偉大勝利而修建)修成後,其規模應該不會輸於這幫紅頭佬(因統治波斯的土庫曼人慣裹紅頭巾而得名)的破廣場。

  雖然自己在腦海中不斷地貶低著波斯王城的建設成就,但吉文心裡明白,這是一座偉大、繁榮、富裕和文明的城市。也許其就現代化程度而言不如東岸的很多縣城,但就建築的精雕細琢以及歷史文化底蘊而言,伊斯法罕完爆東岸的所有城市。東岸共和國,還是太年輕太缺少歷史底蘊了啊。

  「這座城市有100多座清真寺、幾十所學院、200多處公共浴室、10處公墓,以及不少於1500個旅館。」同行的史密斯先生已經來過幾次伊斯法罕了,但他仍為這座偉大的城市而著迷,只聽他繼續介紹道:「請注意了,吉文先生,你現在所身處的,是一座有著60萬人口的偉大城市。60萬人口是什麼概念?你見過嗎?很多年前,也許是上個世紀,我的祖父經過那不勒斯時,當時那座擁有30萬人口的城市就已經很讓他震撼了,但那不勒斯這座當時歐洲人口最多的城市卻只有現在伊斯法罕人口的一半……」

  「聽起來,很令人嚮往。」吉文恭維了一句,然後便陷入了沉默。對東岸無比忠誠、對自己的事業無比熱愛的航海學校第一屆畢業生、海軍少尉吉文船長的腦海中此時已經陷入了極度意淫,他幻想著自己在有生之年就能看到東岸也有人口幾十萬的超級大城市。那座城市美輪美奐,街道乾淨整潔,人們穿著體面的衣服,在工作之餘信步徜徉在規模宏偉的廣場上。廣場上有一座巨大的紀念碑,鐫刻著每一個為東岸崛起而做出貢獻的人的名字。

  兩人又行了十多分鐘,然後同行的土庫曼軍官將他們領到了一處圓頂建築中,看起來像是東岸的國賓館之類的建築,不過內部陳設卻比較奢華:精美的傢俱、鬆軟的地毯、漂亮的燈飾以及耀眼的波斯掛毯。和這些裝飾品比起來,只在牆壁上糊了一層石灰水的東岸國賓館真是弱爆了。

  史密斯先生看起來也是第一次入住這裡,但他來往過多次波斯,顯然經驗很豐富了,因此安慰吉文不要過於著急,反正國書已經呈遞上去,接下來波斯人肯定會找東岸人問話的。如果運氣好的話,現任國王、年輕有為阿巴斯二世可能還會親自接見吉文——當然這可能性略嫌低了一些,畢竟吉文並不是專業的外交官,而且他也僅僅是個海軍少尉而已,波斯人的國王不太可能會屈尊見他。不過國王見不見都不影響大局了,只要他們答應東岸人想要的東西就行了。

  就這樣,從6月底抵達伊斯法罕後,吉文等人便在國賓館內住了下來。波斯人也不限制他們的外出活動,因此,吉文便在「老司機」史密斯的帶領下,在伊斯法罕城內吃喝玩樂了起來,順便觀察觀察這裡的風土人情,再考察一下市場,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瀟灑愉快。

  終於,7月9日,波斯人派了一名學者模樣的官員來到國賓館,用西班牙語正式與吉文本人(史密斯先生照例迴避)談起了正事。這名學者看著不像波斯人,而像是一名為阿巴斯二世服務的西方人,他首先詢問了東岸共和國與奧斯曼帝國的關係。即便是遠在中東、消息閉塞的伊斯法罕,關於新大陸的東岸人的消息亦隨著亞美尼亞商人的流動而偶有流傳,其中最多的自然是他們在奧斯曼帝國的種種事蹟了。

  說實話,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畢竟,如今華夏東岸共和國與奧斯曼帝國之間的關係確實太過於密切了一些,而波斯薩法維王朝又與奧斯曼帝國是世仇,雙方之間締結的和平條約才剛剛過去沒多久,互相之間仍存敵意是恨尋常的事情。

  吉文船長雖然不是專業的外交官,但也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因此他只很含糊地表示東岸共和國在奧斯曼帝國境內開設有多個商站,有一定的商業聯繫,他也同樣希望將商站開到波斯王國境內,增強雙方之間的聯繫。

  好在波斯人也沒對吉文的回答多做計較,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意,因為現在在波斯做生意的荷蘭、英國不照樣在奧斯曼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因此,這位波斯學者很快就話鋒一轉,提出了東岸人是否可以向波斯王國提供大量優質武器甚至海軍艦船?

  這個問題倒是正中吉文的下懷,他此行的一大任務本來就是推銷東岸的商品。既然他帶來的那批武器裝備入了波斯人的法眼,那麼接下來的生意就好做了。如今隨著歐洲三十年戰爭結束,東岸軍工產業的出口數量開始下降,除克里米亞人、哥薩克以及奧斯曼人仍在持續購買之外,其他地區的銷售基本已經陷於停滯。因此,能夠在中東地區再度找到一個土豪級的大客戶,對國內產能一直過剩的軍工產業來說絕對是一個福音。

  不過他們還提到了海軍艦船?這個倒是有些困難了,蓋因史密斯先生一直告誡吉文,東岸人若想參與到波斯這個大市場中來,就必須遵守英格蘭人、荷蘭人乃至葡萄牙人之間達成的默契,即任何一國向波斯出口兩桅及以上船隻時,都必須得到所有人的同意。史密斯先生把這形象地稱做「文明國家一致原則」,並敦促大家厲行遵守。

  這個約定其實很好理解,那就是限制波斯人的海上力量,這樣遠道而來的「文明國家」的商人們才能撈取更大的利益。比如,為了拉攏號稱世界第一的英國海軍(1588年打敗了無敵艦隊,波斯人亦有耳聞),1615年,阿巴斯一世下令:英國船隻無論何時都可停靠在波斯任意港口;英國人和英國商品可以到達波斯境內任何地方;英國人和財物在波斯受到保護,他們可在波斯境內開辦工廠,自由貿易、信仰自由;英國商品的關稅是最低的,只有不到3%。

  這些優惠措施讓英國東印度公司大為意動,他們選定了賈思克港作為自己在波斯的大本營,同時在伊斯法罕、設拉子、阿巴斯等地設立商務處,大力開展貿易。1616年11月,英國商船「詹姆士國王」號滿載貨物駛進了賈思克港,受到了波斯官員和阿巴斯一世本人的熱烈歡迎。同時,阿巴斯一世還宣佈英國船在賈思克完全免稅,波斯每年為英國提供1000-3000擔生絲,這又是一連串的優惠政策。在這種情況下,英國人終於下定決心,提供戰艦協助波斯人佔領了霍爾木茲這個被葡萄牙人佔去了近百年時間的島嶼。

  波斯人給予英國人如此重大的利益,無非是看中了對方的海上力量罷了。但英國人無論對方開出的條件多麼優厚,至今仍然拒絕向其擴散造船技術,怕的就是以後被波斯人一腳踢開,再也享受不到任何特權利益。

  因此,此時面對波斯人殷切的期望,吉文也只能含糊表示,自己沒有授權,一切都還得請示國內。波斯學者在記下了這點後,又面無表情地與吉文船長商討起了其他各方面的事情,當然主要限於商務方面。商談到最後,對方明顯不想在敷衍下去了,草草結束了與東岸人的商談,允諾了每年向東岸提供最多300擔生絲的配額,前提是東岸人正常向他們交付規定數量的陸軍武器裝備。

  沒有優惠稅率,只允許在阿巴斯碼頭交易,也沒有允許開廠的許可,更沒有允許東岸人和東岸商品(軍火除外)進入波斯境內,和英國人的特權簡直天差地別,這一切都讓吉文船長明確地意識到自己被人輕視了。

  奶奶個熊!

  1649年7月25日,當吉文船長返回阿巴斯港碼頭,並提走了屬於自己的生絲,準備揚帆起航前往奧斯曼帝國的蘇伊士港看看時,不由得暗自發狠:「也許下次得讓駐新華港的海軍第二艦隊旗艦過來這邊轉悠一下,讓這幫波斯土鱉們見識一下裝備了66門火炮的強大戰艦齊射時是什麼模樣。也許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的嘴臉能稍稍有些改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0
第二十四章 漂洋過海(十四)

  1649年9月1日,吉文船長等人在鬱悶地離開阿巴斯港後,蒸汽動力全開,然後沿著阿拉伯半島近海一路西行,儘量避開洶湧的洋流以及不利風向,歷經千辛萬苦後才抵達了紅海北端的蘇伊士港。

  蘇伊士港原本僅僅只是奧斯曼帝國的一個小漁村,即便這裡是他們紅海艦隊的基地,但也沒能讓這個乾旱炎熱的港口富裕多少。漫天捲起的黃沙、乾旱飢渴的大地、黝黑黝黑的牧民以及瘦小骯髒的羊群,這些構成了蘇伊士港千百年來一成不變的景色,也正如湖水馬穆魯克統治埃及大地以來過去的數百年一樣(現在奧斯曼人在埃及的統治基礎依然是馬穆魯克),沒有絲毫的變化。

  港口外的景色單調得不像話,除了少許地方能見到一抹綠色以外,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荒涼孤寂,看不到任何一絲生氣。港口內的情形也差不多,到處是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屋,屋頂、街道、廣場,全都是一片灰濛濛的模樣,讓人看了心生厭煩。

  「這是一片被人遺忘的角落。」吉文少尉下了船,跟前來檢查的奧斯曼官員寒暄一番後,用漢語說出了自己的感嘆:「太陽火辣辣地令人難以忍受,空氣裡也瀰漫著一股焦灼炎熱的氣味。這樣的地方很難勾起我來第二次的興趣,不是嗎,埃斯波西託上士?」

  「正如您所言,長官,這個鬼地方不討人喜。」埃斯波西託拿毛巾擦了把汗,皺著眉頭說道:「但我們不得不來,而且,我看這個小得可憐的港口內也有不少來自新華夏的船隻呢,他們一定是來運人和貿易的。」

  埃斯波西託所指的船隻此時都正下碇停泊在深水區域內,一共六艘船——四艘新華夏造船廠建造的笛型運輸船、兩艘海軍第二艦隊的快速巡航艦(看樣子是來護航的)。近幾年來,隨著國家政策的傾斜,從印度洋方面與奧斯曼帝國進行的貿易規模漸漸擴大,但限於蘇伊士港的港口條件、埃及稀少的人口和長途運輸的高昂費用(需將貨物用駝隊從蘇伊士港運輸至亞歷山大港或敘利亞地區),這項生意的規模一直很有限。

  承擔主要貿易職能的東岸共和國新華夏開拓隊每年也就派遣個五六艘船隻在10月份之前抵達蘇伊士港,與奧斯曼人交易完畢後便乘著乍起的北風返回南半球的新華港。所涉及的貨物也主要是一些易運輸、易銷售的棉布、藥品、染色皮具、金屬器具等商品,而東岸人的進口貨物則主要是兩種:奴隸(主要是女奴)和牲畜(主要是馬匹和駱駝)。

  這些生意的規模不大不小,奧斯曼國內的大人物們沒興趣沾手,因此一般是他們的代理人——埃及湖水馬穆魯克的後裔們在做。這些封建軍事貴族首領們其實也多半是些苦哈哈,對於發展與東岸人的貿易以獲取利潤非常熱衷,甚至於,他們中的一些非常缺錢的傢伙還會時不時地帶兵去搶劫貝都因人和波斯人,以抓取奴隸出售給東岸人,雙方之間的關係一直還算融洽。

  從幾年前開始,新華夏開拓隊隊長史欽傑考慮到島內種植園經濟的未來,開始力主擴大印度洋貿易——無論是與奧斯曼帝國的還是與波斯薩法維王朝的,他都一概歡迎。中央聽取了新華夏開拓隊的意見後,考慮到航線安全(將前往奧斯曼帝國的非洲航線作為兩國間貿易的備份航線)以及擴大市場的需求,決定正式加大對這方面的投入。

  而也正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由東岸提供技術支持的蘇伊士港擴容改造工程被列入了奧斯曼帝國政府的工作計劃之中,只不過後來該國爆發了內亂,軍隊掌權後由於缺乏足夠的資金又將這個計劃暫時凍結了;此外,東岸探險船隊成功遠航波斯阿巴斯港,並向薩法維王朝的阿巴斯二世遞交國書,也標誌著東岸共和國政府開拓印度洋市場的決心和意志。

  總而言之,如今東岸的新華夏殖民地出於發展自身經濟的要求,對擴大和奧斯曼之間的貿易有較強的衝動。但他們的資金和人脈都很有限,奧斯曼國內此時也很亂,因此他們的很多計劃在49年夏天這麼一個流火的季節內,似乎是全然看不到未來的。

  「這裡甚至連足夠的深水碼頭泊位都不夠。」吉文船長看著那些在深水區下碇,然後依靠小型駁船來回轉運人員和物資的笛型運輸船,嘆了口氣,說道:「這就是新華港方面獲悉奧斯曼人放棄擴建蘇伊士港後為何氣急敗壞的原因所在。他們想擴大貿易,但這裡卻連足夠的碼頭泊位都沒有,豈不是很可笑?」

  兩人站在碼頭邊說笑這會兒,海灣內已經有一些阿拉伯人划著小船向兩艘東岸船隻靠了過去,他們的船上放滿了瓜果蔬菜和新鮮肉食,每看到一個東岸水手後,便翹起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嘴裡用蹩腳的漢語說道:「東岸國,第一!」,然後用希冀的眼光看著這些似乎很有錢的異國水手,指望他們心情大好之下照顧照顧自己的生意。

  兩人沒興趣再在碼頭上待下去,於是在奧斯曼海關官員的協助下,很快便找到了正在成立休憩的東非運輸公司的職員們以及負責移民事務的新華夏特派員凱爾。凱爾和吉文是老相識了,兩人都是航海學校第一屆的學生,只不過兩人後來一個繼續在海上討生活,一個則擔任了殖民地官員,總得來說都事業有成。

  凱爾等人也是剛剛抵達蘇伊士港的,他此番跟隨東非運輸公司的幾艘船隻來到蘇伊士港,主要任務就是監督移民——一批特殊的戰俘移民。是的,沒錯,他們就是被克里米亞韃靼人以及烏克蘭哥薩克們甩賣過來的波蘭士兵。

  這些人的數量相當不小,1648年波蘭王國的幾場慘敗至少葬送了他們5-6萬軍隊,這其中被俘虜的不在少數。因此,如果東岸人願意敞開收購的話,他們也許能夠買下至少兩萬奴隸,這個數字甚至已經超過他們購買的波蘭女人的數量了。

  其實以韃靼人的操行,你想買多少人都不算個事。君不見1648年他們一度被哥薩克趕回克里米亞,其原因就這這幫無法無天的草原漢子們劫掠時根本不區分你是波蘭人還是烏克蘭人,他們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就在第聶伯河以西地區擄掠了20萬人,其中大部分是烏克蘭人。這引起了哥薩克們的不滿,因此把他們逐了回去——當然後來與波蘭進行第二次會戰前赫梅利尼茨基又把韃靼人請了回來。

  按照在奧斯曼帝國主持大局的莫三的安排,波蘭女人統一由他們僱傭的法國運輸船運輸,通過地中海——大西洋航線,與東岸護航船隊一起返回本土。至於那些男人嘛,安排就隨意地多了,他首批購買的六千名德意志僱傭兵戰俘(科爾鬆戰役共有8500名波蘭士兵被俘,其中大部分是德國僱傭兵)目前已經開始通過水陸聯運的方式,運到了紅海之濱的蘇伊士港。

  這些德國佬們被分散安置在蘇伊士城內外的眾多房舍內,由當地馬穆魯克封建主派出的士兵在看守(費用由東岸人支付)。這些德意志僱傭兵們本就是戰俘,現在又被人轉賣了一通,士氣更是低落得無以復加。此刻在蘇伊士港這個炎熱的地方,一個個如同晒焉了葉子一樣,打不起精神來。

  這些人都是積年的老兵了,很多人從小就離開了黑森的鄉下,為了一口吃食而轉戰大半個歐洲。可以說哪裡有戰爭哪裡便有他們的身影,這次為波蘭國王服務前去鎮壓起義的烏克蘭哥薩克,對他們來說其實也不過是一項「正常業務」而已。不過現在他們戰敗被俘,並且被販賣到了遙遠的沙漠地帶,而且看起來這還並不是最終的目的地,這令他們對自己的命運感到了一絲擔憂。

  他們擔憂的不是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鄉,事實上他們根本不在乎這個,德意志僱傭兵遍佈全世界,哪裡能讓他們活下去他們就去哪裡,如果能在那邊定居那就更好了,哪怕那個地方是可怕的東印度群島也無所謂;他們擔憂的主要還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問題而已,他們害怕自己被人販賣給舊大陸一些愚昧落後的野蠻人酋長,然後被當做奴隸來對待,那樣的下場一定很悲慘,也是他們所不願面對的。

  東岸人可管不著這些德國人心裡的小九九,他們買下這批德意志僱傭兵,主要還是為了遠東戰場考慮。這些德國戰俘征戰多年,吃苦耐勞、經驗豐富,熟悉火器作戰的方式,也會擺西班牙大方陣,是非常理想的炮灰作戰人選。因此,將這些人弄到遠東,為東岸人開疆拓土打擊韃子,自然是一樁非常好的買賣了。

  凱爾向吉文等人介紹,德意志僱傭兵將全部被派往遠東,至於另外那部分波蘭籍戰俘,則部分發往新華夏地區充當契約奴,為東岸共和國開發熱帶國土;部分相對可靠的則被整編起來,襲擊內陸地區的土人村落,以擴大東岸人的統治區;最後還有一部分最不可靠的(以軍官、貴族出身的波蘭人為主),則將被髮配回本土,交由南鐵公司處置,其下場大約就是在鐵路建設工地上進行勞動改造了。

  總之,這些戰俘稱得上「價廉物美」。如今就等人員到齊,10月下旬東北風乍起的時候,一起登船前往新華港。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0
第二十五章 貿易摩擦(一)

  又一艘船入港了。這是一艘來自北方拉羅謝爾的商船,她給波爾多的居民們帶來了北大西洋的醃鱈魚,同時還帶來了北方的最新消息。

  「國王已經回到宮裡了!叛變的貴族被寬恕,所有參加內戰的人都被赦免了,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那樣!」一名大嗓門的中年男人站在碼頭上,向大家說起了最新的國內局勢。

  今年1月初,由於叛亂的貴族和巴黎市民的威脅,馬紮然被迫帶著國王、王太后逃到聖日耳曼。佔領巴黎的貴族們宣佈沒收全部王家財產,包括馬紮然在內的所有國王黨羽的家產也被充公,他們還要求恢復自己的封建特權,取消黎塞留、馬紮然兩代首相一直在加強的中央集權政策。

  接下來的巴黎就徹底陷入了一場鬧劇之中。為叛亂行動提供軍隊和財政支持的朗格維爾公爵、波弗爾公爵、布永公爵等人整日裡因為各種破事爭吵不休,其中既有聯絡西班牙人的事情,也有分攤跟隨他們叛亂的軍隊費用問題等等,總之吵得不可開交。

  男人們在吵,他們的女人則開始了頻繁的獵豔之旅,巴黎每天都有風流韻事傳出,平民出身的投石黨人為爭取到給貴族夫人們充當護花騎士的機會而大打出手,幾乎每天都有人受傷或死亡。而一些豔名遠播的夫人也樂在其中,比如著名的朗格維爾夫人,她就為馬希拉剋親王生了一個兒子,使得這場叛亂有了更多的緋色成分。

  路易十四的處境因為孔蒂親王和孔代親王之間的紛爭而獲得了轉機。因為不滿自己的權力太小,在羅克魯瓦和朗斯立下大功的孔代親王決定轉而支持國王,與他們的弟弟妹妹們決裂。孔代親王率領他無敵的大軍佔領了沙朗東要塞,然後圍攻巴黎,準備將國王等人再度送回去執掌大權,巴黎城內的貴族們被迫向哈布斯堡王朝求援。

  不過貴族們的這一決定引起了普通巴黎市民的反感,他們秉承著樸素的愛國熱情,堅決反對引狼入室。而部分愛國情緒強烈的貴族議員也不願意偉大的法蘭西失去黎塞留時代獲得的勝利果實,不願讓西班牙或奧地利人來干預法國的內政,也不願意法國再度分裂成一塊塊的封建領地。因此,這兩股勢力聯合了起來,拋棄了貴族,向國王表示臣服,並解散了自己的軍隊。

  眼看到大勢已去,巴黎城內的叛變貴族們也只能無奈低頭,派出代表求見國王,請求寬恕。安妮皇太后赦免了這些人,於是法國內亂就此平息了,此時可憐的西班牙人才剛剛組織了一支軍隊進入法國南部(其餘軍隊或在加泰羅尼亞平亂、或在弗蘭德斯與蒂雷納交戰),他們根本不清楚法國叛亂的雙方已經達成和解,仍在兀自向前進軍,直到被法國調集過來的大軍擊敗,退回西班牙境內。

  投石黨內亂平息的消息讓波爾多碼頭上的人們鬆了一口大氣。畢竟內戰是最可怕的事情,如今所有事情都在巴黎及其近郊解決了,那麼對法國其他地區的人們都是一件好事。不過波爾多的普通市民們高興,那些來自其他國家的商人們就未必了。西班牙商人(他們的數量很少,這個國家似乎就沒太濃厚的商業氛圍)們哀嘆連連,荷蘭、英國商人面沉似水,葡萄牙、瑞典、******和威尼斯的商人則一臉無所謂。

  至於說留守城內商站的東岸站長康丁,起初也是和所有人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的,頂多對法蘭西這個擁有2200萬人口的大國沒能打起來而略微感到一絲遺憾而已。不過,當他回到波爾多商站,接到帕斯奎爾家族傳來的最新消息時,可就對法國內亂平息的消息氣得直罵娘了:因為法國人剛剛出臺了針對外國商品的最新政策。

  法國人再一次重申了保護性關稅的重要性!眾所周知,法國人從黎塞留時代就開始著手發展本國工業,當時的政府即便是在三十年戰爭爆發、財政並不寬裕的年代,依然每年撥出鉅額資金鼓勵國內工業發展,並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只不過在法國親自下場參戰後,便開始了物資短缺的時代,因此法國政府便降低了外國商品的關稅,以免國內物價漲幅太大。

  後來,隨著戰爭進程,法蘭西的關稅水平也起起落落,時高時低,不過總體上是朝上走的,這表明了法國對於發展自身工業的堅定意志。這一次,在投石黨內亂平息後,法國佬再度祭出了高關稅這個令所有外國商人都極為頭疼的大殺器,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法蘭西終究是一個大國,一個有遠大志向和清醒頭腦的大國。和奧斯曼帝國那種糊塗蛋不同,法蘭西王國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因此她也許可以短時間內容忍外國商人大撈特撈,但絕不會長時間放任自己的利益外流。畢竟,這是個重商主義思想極為流行的時代啊!

  康丁拿著帕斯奎爾家族的密信仔細看著:荷蘭鯡魚的稅率上漲到了7.5%、葡萄牙錫土巴爾鹽的稅率增漲到了18%(與法國南特的鹽存在嚴重競爭)、英國呢絨的稅率是正常的5%,好吧,我看到東岸紡織品的稅率了,是驚人的25%!

  上帝,這是想和我大東岸開展嗎?康丁的額頭上立刻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以前針對東岸紡織品17.5%的稅率就已經高得嚇人了,現在竟然上升到了喪心病狂的25%,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在這種稅率下,東岸銷量最大的普通白棉布將變得無利可圖,只有染色布、印花布以及其他一些高檔紡織品能依靠自己的技術優勢漲價維持下去。

  這是法國人在保護自己的棉紡織工業!康丁第一時間做出了判斷。

  而事實上也差不多。法蘭西這個國家雖然自身也產一定數量的羊毛,但總得來說呢絨工業很不發達,甚至還不如不愛生產的西班牙人。再加上這個國家東北方的西屬尼德蘭以及聯省共和國是紡織技術和工業都很發達的地區,南方的意大利地區的紡織工業也是最近一些年才開始衰落,因此法蘭西的呢絨工業從古至今都被南北兩個方向壓制著,始終沒能發展起來。

  不過棉花的出現讓法國人看到了機會,而棉布的高額利潤更進一步堅定了他們的決心。因此,從差不多十年前開始,法國政府就開始大力投資發展棉紡織業。他們從荷蘭進口了最先進的機器,從南尼德蘭引進了大量技術熟練的工人,然後開始了自己的發展之旅。只可惜這條路對法國人來說註定艱難無比,佔據著棉紡織業先發優勢的東岸共和國利用自己規模巨大的產業和法國人打起了價格戰,讓初生的法國紡織業遭受了寒流的洗禮。

  然後,「可惡的」東岸人還利用自己控制了棉花定價權的優勢,大肆拉高原材料價格,迫使法國、瑞典、威尼斯等新近上棉紡織業的國家叫苦不迭,他們國內的工廠開工不足,產生了鉅額虧損,很多商人就此退出。

  不過瑞典、威尼斯困難無比,國內市場巨大的法國可沒準備善罷甘休。他們三番五次地針對東岸紡織品提高進口關稅,從最開始的2%提高到了現在的25%,讓人震驚無比。康丁估摸著,如果東岸紡織品仍能在法蘭西市場上佔據很大份額的話,法國人惱羞成怒之下說不定就會直接禁止東岸紡織品的進口了。這並不是開玩笑,法國人幹得出來這事,而幾年後英國人在針對荷蘭商品大量充斥其國內時也能幹得出類似的事情。總而言之,他們就是不能容忍自己的白銀大量外流,就是見不得別人賺錢而自己苦逼。

  法國人現在就差明著說不準你的商品再來我這裡賣了,而東岸人有反擊他們的方法嗎?康丁思來想去,悲哀地發現似乎沒有。他們對這個擁有兩千多萬人口、內部又相對統一的國家束手無策,既無法影響他們的政策,更無力推翻他們的政府,實在是讓人鬱悶極了。

  難道就此退出廣闊的法蘭西市場、就像關閉但澤商站一樣關閉波爾多商站麼?想到這個可能的後果,康丁不由得不寒而慄,那樣自己就得灰溜溜地捲起鋪蓋回東岸種地去了吧?因為別的商站基本都已有主,自己也沒臉擠過去當個副站長什麼的。

  康丁如同熱鍋螞蟻般地在辦公室內轉了好幾圈,然後終於定下心開始給莫三寫信。他得把這裡發生一切告訴莫三,法國人針對東岸商品(包括紡織品、皮具、金屬器具、純鹼、精製麵粉等一攬子商品)制定了新的進口關稅,而東岸人在此之前每年從法國摟走八十餘萬元的利潤,此事一出,貿易當大受影響。接下來何去何從,莫三必須儘快給出答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6 23:20
第二十六章 貿易摩擦(二)

  莫三這個時候正在墨西拿。他來這裡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和多利亞家族的馬里奧也已經聊了很久。他們的話題主要集中在東岸商品在歐洲的銷售,以及最近各地出現的貿易保護主義思潮。多利亞家族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因為對他們這種跨國辛迪加企業而言,與本地商人的競爭是永恆的課題。

  他們為了和各國本土商業勢力競爭,採取的無非是結識該國權貴以及控制貨源讓對手屈服這兩招,多利亞家族無疑就是這麼做的。他們是哈布斯堡王室的座上賓,在******資本大舉退出西班牙的今天,他們依然在西班牙和奧地利擁有大量金融業務。此外,多利亞家族在加的斯港也經營了兩百年之久,控制了相當一部分貿易業務,每年獲利巨大。

  東岸人將商品交由他們出售,其實是一招好棋,因為這省去了開發市場的鉅額前期費用,畢竟渠道、人脈可都是要靠時間和金錢來累積的。在東岸和西班牙長期關係惡劣的今天,若想將自己的商品賣進廣闊的西班牙市場(包括西班牙本土以及那不勒斯、西西里、帕爾馬、南尼德蘭以及新大陸等地區),就只能通過強力的代理商來幹這事了。

  「隨著戰爭的逐漸平息,現在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馬里奧一臉疲憊地坐在椅子上,用誇張的手勢朝莫三說道:「托斯卡納人如今越來越傾向於和無恥卑劣的威尼斯人合作,我們的商品在當地被徵收了高額關稅,你們在佛羅倫薩的商站也應該會充分感受到這一點。說真的,如果獲利不大的話還不如趁早關閉,將資源投入到更需要的地方來。」

  馬里奧說的正是莫三心裡的隱痛。佛羅倫薩商站的經營狀況這些年來每況愈下,眼看著賬目就要從黑字變成赤字,著實讓莫三大為頭疼。關閉一個商站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的,因為這裡面涉及到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當初東岸人在佛羅倫薩開辦商站,靠的是法國圖盧茲男爵家族的弗蘭克的母族關係,後來東岸人自己在當地大力經營,人脈關係日漸深厚,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每年總能為東岸本土提供個十萬八萬的利潤。

  雖然如今該商站能提供的利潤額在各種因素的擠壓下日漸減少,但該地的渠道、代理商以及官面上的關係仍在。可商站一旦關閉,基本上就啥也沒了。而且這樣一來,東岸人也無法及時蒐集到第一手的關於托斯卡納乃至整個北意大利的情報,從托斯卡納招募歐洲技師乃至組織移民的事情也將黃了,損失還是蠻大的。因此,莫三思來想去到最後,還是沒下定決心,只是打算將該商站的部分人員精簡掉,願意去俄羅斯開拓的去俄羅斯開拓,不願意的就打包滾回本土。至於說最耗資金的給當地官員的上貢,莫三覺得既然形勢已經很難挽回,那還不如減少甚至停止算了,也很省下很大一筆錢。

  「佛羅倫薩的商站暫時不會被關閉,至少到今年為止,這裡看起來似乎都是掙錢的。而且,我們也需要保留一個窗口,一個在托斯卡納的窗口,這能給我們保留許多便利。」莫三擺了擺手,說道:「意大利市場都這樣了,法國那邊恐怕也很不樂觀。現在戰爭結束了,大手大腳花錢的時代過去了,大家都緊緊捂著自己的錢包,而盯著別人的錢袋子,這實在是太令人沮喪了。」

  「市場就是這樣的,莫。」馬里奧手裡拿著杯葡萄酒,見怪不怪地說道:「多利亞家族在數百年的歷史中經歷了太多這樣的時期。我們一直在思考著如何讓可愛的銀幣在各個國家之間不間斷地做著旅行,但這總是很困難。即便是一個以商業為本的小小的城邦國家,也會對銀幣外流憂心忡忡的,因此他們更願意使用自己的商品而減少進口,托斯卡納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如果再算上威尼斯人與你們在商業上的競爭的話,你們在佛羅倫薩的經營日漸窘迫就很正常了。」

  莫三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北意大利的市場太過零散,勢力錯綜複雜,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擁有過。況且對我們一直持不友好態度的威尼斯人在那裡根深蒂固,那樣我們就更艱難了。算了,不提那些掃興的事情,說點開心的話題。比如,你上次說的西西里島的一些先生們打算種植甘蔗,然後要我們多準備一些豆餅以供出口?」

  「是的。」馬里奧毫不猶豫地確認道,「感謝上帝,去年整個意大利中南部地區風調雨順,糧食喜獲豐收。而可以預見的是,隨著戰亂的德意志地區農牧業生產的恢復,整個地中海和波羅的海沿岸的糧食到岸價都會大幅度下跌。既然種植糧食已經不那麼掙錢了,那麼他們就打算種植甘蔗以提煉蔗糖這種永遠都供不應求的商品。而在我們家族的大力推廣下,他們對你們的豆餅也產生了一定的興趣,打算進口一批過來肥田。這是個很不錯的機會,莫,一旦他們形成了習慣,以後訂單會源源不絕的。」

  聽馬里奧這麼說莫三也很高興,畢竟現在每新開闢一個財源都很不容易,大家都把錢在手裡攥得死死的,摳一點下來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莫三又在墨西拿盤桓了兩天,9月30日,當他正準備搭乘船隻前往裡窩那港,打算借道前往佛羅倫薩處理商站的首尾時,波爾多商站站長康丁的信也傳了過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莫三才終於知道了法蘭西發生的「噩夢」。

  東岸紡織品要丟掉法蘭西市場了!

  這是莫三初聞消息時的第一反應,因為佔據了東岸紡織品銷量大部分的白棉布在如此高額的關稅之下將不再有利可圖(東岸人還將給予當地代理商不菲的利潤額度)。而且隨著這些年歐洲人在紡織機械上的不斷改進,如今他們棉紗和棉布的質量也獲得了很大的提高,在嚴密的貿易保護機制作用下,他們是可以憑藉價格優勢與東岸棉布進行競爭的,這無疑將使得東岸白棉布在法蘭西市場上全面潰敗。

  白棉布銷售不出去,這一年就少了起碼四十萬元以上的利潤,單靠染色布、印花布以及一些紡織新品產生的十五六萬元一年的利潤,對如今用錢越來越厲害的東岸本土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更別提法國人同樣對其他商品也提高了進口關稅,只不過幅度沒棉布那麼大而已,這些也將給東岸商品造成一年十多萬元的額外損失,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莫三立刻感到了事情的棘手。這次的事情是法國政府搞出來的,再直白一點,就是他們那個權勢熏天的首相馬紮然搞出來的。當然他們倒也不是特別針對東岸人,因為他們也對來自荷蘭、葡萄牙和英國的一些商品徵收了令人難以忍受的高額關稅,他們這麼做純粹是貿易保護主義和重商主義思想在作怪而已。誰讓東岸紡織品如此囂張,已經行銷了小半個法國中南部地區了呢,這時候被人家下黑手往死裡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個時候去找法國政府交涉顯然是沒用的。莫三開始分析著,而且他相信以他見到的那些鼻孔長在頭頂的法國人的德行,代表華夏東岸共和國政府去和他們商議關稅稅率無疑是自取其辱。莫三不想第二次被法國人怠慢和羞辱,因此立刻否決掉了與法國佬進行交涉的打算。

  既然外交途徑走不通,那麼看來就只能用其他手段了。比如用其他方面的利益來和法國人交換——這一點的可能性同樣無限地小;或者乾脆就用商業手段搞死法國的棉紡織工業,讓他們沒有國貨可用——而這一點無疑需要本土執委會制定嚴密的計劃,同時各部門全力配合發動。

  莫三又仔細想了想,最後發現似乎只能通過這種較為激烈的手段來「提醒」法國人了。法國人要發展自己的棉紡織工業,而他們的本土又不種棉花,需要從加勒比群島或新大陸進口,那麼這裡面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就太多了。用資金拉高棉花價格是一條路子,但通過暴力手段阻礙棉花流進法國也是一個很不錯的方法。

  如今戰爭已經結束,東岸龐大的海軍(法國一直到1663年才有不到20艘軍用帆船)頓時失去了用武之地。既然如此,何不派他們到加勒比海去轉一轉,神不知鬼不覺地攔截一下法國的運輸船,相信不是什麼難事。反正東岸海軍也不是第一次做海盜了,正常年景海軍一年軍費支出達145萬元(不算造艦費用,只算維持費,隨著一些輔助艦隻的入役,1650年以後海軍年軍費可能會接近170萬元),這麼浩大的支出難道都指望執委會出麼?戰爭年代還沒什麼,但和平年代仍保留如此規模的艦隊,對財政確實是一個極大的負擔,因此急需海軍自己出去打點野食,想點辦法,不然資金都被軍費擠佔了,國家還要不要搞建設了?

  想到這裡,莫三也鋪開紙張給本土寫起了密信。法國人已經打響了貿易摩擦的第一槍,東岸人總需要做出點什麼反應才對。不然你就是個泥捏的,誰都可以上來踩一腳,那還玩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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