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大潑猴 作者︰甲魚不是龜 (已完成)

 
dnak0000 2014-7-9 00:09:1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538954
Babcorn 發表於 2016-4-4 14:26
第七百一十八章:師徒



    「我……師傅?」六耳獼猴一下叱喝道:「我哪有什麼師傅?」

    然而,下一刻,他怔住了。不僅僅是他,就連清心以及門外的山羊精,也怔住了。

    「須菩提祖師?」

    那妖兵重重點了點頭。

    頓時,六耳獼猴的眉頭不由得蹙成了八字,朝著清心望了過去。

    「剛提到他,他就來了,這是要幹嘛呢?」

    清心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此時此刻,她同樣一臉的迷茫。

    「不是須菩提祖師本人,只是他派來的人。」那妖兵小心翼翼地補充道:「中年道士裝扮,一身的道服,修為大概是化神境太乙散仙,看模樣,應該是斜月三星洞的門徒。而且,還帶著個只有凝神境修為的孩子。」

    「孩子?」清心一下想到了沉香。

    「帶著個孩子,那最起碼……應該不是來打架的了。」六耳獼猴長長地舒了口氣,轉悠著眼睛道:「讓他上殿吧。」

    不多時,於義便帶著沉香出現在了殿堂上。

    剛一踏入殿門,沉香的目光便鎖定到了清心身上,然而,他也很快發現了六耳獼猴的存在,只得微微低著頭,不動聲色地往前走。那眼睛卻依舊在偷偷地望著清心。

    隨著於義一路走到六耳獼猴的王座前,兩人停下了腳步。

    於義躬身拱手道:「弟子於義,參見悟空師叔,參見清心師叔。」

    沉香也連忙學著於義的模樣躬身拱手:「弟子沉香,參見師傅。」

    六耳獼猴指著沉香問道:「你的徒弟?」

    清心沒有搭話,而是朝著沉香招了招手。

    這一招手,沉香當即小跑著撲入清心懷中。

    「師傅……」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好好呆在觀裡嗎?誰准你過來的?」

    「我問師尊說你到哪裡去了,師尊說。你被留在了一個地方,暫時回不去。然後我就央求師尊讓於義師兄帶我過來找你了。」

    「師傅真是……」輕輕撫摸著沉香的腦袋,清心無奈望了於義一眼。

    她是越來越讀不懂須菩提究竟要幹嘛了。放任自己被俘也就算了,如今。竟將沉香送到這獅駝國來……這不是讓她更加掣肘嗎?

    若是帶著沉香的話,就算真有機會,怕是也不敢逃了吧。

    仰起頭,沉香望向了王座上六耳獼猴:「師傅,是悟空師伯不讓你回去嗎?」

    「悟空師伯」這四個字一說出來,原本一臉冷漠的六耳獼猴對沉香頓生好感,竟一下笑了出來。那看著沉香的眼神也柔和了幾分。

    「不該你管的事,不要管。」

    「哦。」

    正當此時。六耳獼猴伸手朝著沉香招了招,道:「過來,讓師伯看看。」

    「不要!」沉香抱著清心的手一下勒得更緊了,順帶著還瞪了六耳獼猴一眼。

    這一眼,瞪得六耳獼猴都懵了。

    這麼些時日以來,可只有楊嬋和清心敢不對他服服帖帖的,今天居然熱臉貼了冷屁股,而且還貼的是一個小屁孩的屁股。一下子,那臉漲紅了。

    察覺到六耳獼猴表情的變化,清心連忙將沉香護到了身後。警惕地望著六耳獼猴。

    「過來。」六耳獼猴伸出手朝著沉香勾了勾,那語氣聽上去已經有發怒的意思了。

    「不要!」沉香緊緊拽著清心的衣角,連帶著還朝著六耳獼猴做了個鬼臉。

    「過來!」六耳獼猴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沉香嚇了一跳。卻依舊嘴硬道:「不!就不!憑什麼呀?」

    慌亂之中,清心連忙摀住了沉香的嘴不讓他繼續激怒六耳獼猴,又怒沖沖地對六耳獼猴道:「他還是個孩子,與他置氣,有什麼意思?」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孩子呢,今天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說著,六耳獼猴便站了起來。

    「悟空師叔!」

    正當此時,幾乎被忽略的於義忽然開口了。

    頓時,在場的眾人都朝於義望了過去。只見於義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師尊見沉香師弟思念清心師叔。故而遣於義將他送來,往後。還請悟空師叔多多照拂。另外……」

    微微頓了頓,於義才朗聲道:「斜月三星洞的門規。不許同門相殘。即便沉香師弟目無尊長,但他畢竟年紀小,還請悟空師叔手下留情。稍稍責罰便可。」

    「拿門規來壓我?我堂堂……」六耳獼猴一下惱了,然而,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便又愣住了。

    他忽然察覺到似乎有哪裡不對,那眼珠子迅速轉悠著。

    開場叫「悟空師叔」,完了又談「門規」,這是……

    乾嚥了口唾沫,六耳獼猴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那個須菩提……哦不,那個,師傅,他老人家認我這個徒弟?」

    「您去見過師傅嗎?」

    「沒有。」

    「您不去見,又怎麼知道他認或不認呢?」振了振衣袖,於義正色道:「師尊托於義帶句話給您。師尊說,他與您已是八百年的師徒,雖說對你的脾氣早有瞭解,但有時候,你也做得太過了。特別是這次,復活這麼久了,竟也不知道去拜會自己的師傅,實在是目無尊長!」

    聞言,六耳獼猴頓時緩緩地笑了出來。

    「他……他真這麼說?」

    「師尊的斥責,難道還有假?師尊還說,你東鬧騰西鬧騰,鬧了個天翻地覆,難道就不記得六百多年前的教訓了嗎?既然遇到問題,為什麼不知道求教自己的師傅呢?」

    「他認我這個徒弟?」六耳獼猴略帶遲疑地問道:「那另一個呢?」

    「這個,師尊倒是沒提。」於義淡淡道:「對了,師尊還說了,目無尊長之事不能就此作罷,罰你抄五百遍門規,好讓你長長記性。」

    「行!」此時此刻,六耳獼猴的喜悅之色早已溢於言表:「我這就去抄,抄完了,陪你去斜月三星洞拜見師傅,好好向師傅請教請教!」

    這一言一語之間,六耳獼猴竟將身旁的清心和沉香徹底給忽略了。

    ……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捋著長鬚輕嘆道:「說到底,那終究是我的徒弟。只要肯拉下老臉,佛門說一千句一萬句,也頂不上我一句。嘿嘿,這著棋,佛門怕是下錯了吧。」

    說著,須菩提笑吟吟地朝著老君望了過去,得到的回覆卻只是一個白眼。

    「話說回來,你分得清他們兩個,哪個是天外來的魂魄,哪個原本的石猴嗎?」

    「分不清。」須菩提緩緩搖了搖頭道:「不過,也不需要分清。對我來說,他們都一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6-4-5 09:53
第七百一十九章:拜會



    此時此刻,鳳仙郡的外圍,李靖終於到了。

    其實,到的不僅僅是李靖,還有一眾跟下雨有關的神仙。包括四海龍王、包括水神、風神,黑壓壓一大片地站滿了整個小山丘。連帶的,還有堆積如山的各種與降雨有關的資料。

    猴子站在山丘的頂端看著眼前這排場,眉頭都蹙成八字了。

    「這是干嘛呢?」

    一旁的天蓬淡淡道:「事情不是天庭做的,這基本是可以肯定。不然,李靖也不敢來。」

    「是你告訴李靖我不會拿他怎麼樣,他才敢來的吧?」說著,猴子緩緩望向了天蓬。

    天蓬深深吸了口氣,收了收神,轉而說道:「這麼大排場,大概是擔心你還不信吧。很顯然,他們不想摻和跟你有關的事。」

    見狀,猴子瞭然,努了努嘴說道:「他們好像很怕的樣子,要不,稍加利用一下?」

    看著猴子竊笑的樣子,天蓬只得無奈嘆了口氣。

    讓李靖過來,原本是想把誤會了了。不過眼下看來,猴子這一關怕不會那麼好過啊。

    在行禮過後,李靖就開始證明天庭的清白了。

    首先,是給猴子簡要地講解了一下天庭下雨的規則,然後是讓四海龍王還有水神風神過一遍,各自表明自己的清白,接著又讓手下的天兵給猴子翻閱講解降雨記錄。

    這麼多記錄要講到什麼時候?

    猴子一甩手,乾脆不聽了,反正李靖肯定是有備而來,也不會從這裡面捉到什麼把柄。

    他轉而拉著李靖到一旁,滿是善意地說道:「李天王啊,我們也算老相識了。」

    「大聖爺說的是。說的是……這認識都有八百多年了。」一聽這套近乎的話,李靖一個激靈,頓時汗如雨下。連忙乾笑。

    「我還救過你幾次。」

    「啊?」

    「難道不是?」只見猴子微微仰著頭,裝出一副回憶過往的表情道:「在花果山的時候。你被俘,如果不是我告訴他們留著你有用,藉以拖住眾妖,你早被殺死了。」

    「這也行?當時不是為了……」

    「當時是為了救你啊。」還沒等李靖說完,猴子便打斷了他的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花果山可不是我一個人的花果山。雖身為妖王,但我也得考慮部下的感受。所以,我當初可是拼了命地保你啊。還有。南天門的時候,如果不是我控制住我的『心魔』,你早被殺了。」

    「心……心魔?」李靖的嘴張得都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

    這什麼鬼東西?還能再扯一點嗎?

    「怎麼?你不認賬?」猴子忽然挑了挑眉,一眼朝李靖瞪了過去,亮出了拳頭道:「我生平最恨不知恩圖報的人了!」

    那拳頭在李靖的眼前緩緩攥緊,發出「噼啪」的聲響。

    「不不不!」李靖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大聖爺的恩德,李靖銘記於心!」

    「那你說你要怎麼報答我?」

    「怎麼報答?」

    猴子臉色一變,伸手指了指頭頂:「給我一個既不危害普渡,又可以下雨的辦法。」

    「大聖爺。三界雨水有限,您這不是……」

    「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雨水有限。你們每年還發洪水算怎麼回事?」

    「那不是一種水啊大聖爺。洪水其實是瘟水的一種,每每降下洪水,都必定伴隨瘟疫啊!」

    「這我管不著,反正你得給我想出辦法來。」

    這下算是逼上梁山了,無奈,李靖只得硬著頭皮道:「大聖爺,要不這樣……我們,把獅駝國的雨水弄過來?」

    ……

    五百遍的門規,六耳獼猴一下就抄好了。雖然那字歪歪斜斜的。甚至有些字偏旁都拼不到一起去,根本就看不清。但總算齊了不是?

    「怎麼樣?要是可以了,我們這就去見師傅。」

    瞧著眼前那勉強能交差的一張張宣紙。於義有些為難地望瞭望門外。

    「可以是可以了,可是……悟空師叔,清心師叔他們……」

    「他們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在我獅駝國地界,沒我的命令,不會有人傷他們的。保證好吃好喝供著。」

    擺了擺手,六耳獼猴拉著於義就往外走。

    幾名妖將迅速將六耳獼猴抄的門規裝到了一個木箱中,抬上六耳獼猴吩咐備下的禮物,一行人立即朝著斜月三星洞出發了。

    不多時,一行人便了已經來到了斜月三星洞門外。

    「師尊,悟空師叔正在大殿等候。」

    「知道了。」

    那道徒輕輕頓首,退到了一旁。

    「想跟他聊什麼?」老君微微抬頭道。

    這一說,須菩提拈棋的手頓在了半空,悠悠嘆道:「聊聊……接下來,他的路應該怎麼走。」

    ……

    風緩緩地吹過,捲起一地的落葉。

    守在大殿前的六耳獼猴遠遠地望見須菩提走來,連忙堆起笑臉快步走了過去,躬身拱手道:「弟子悟空,給師傅請安!」

    聞言,須菩提卻只是鐵著臉淡淡瞧了他一眼,丟下一句:「進殿。」

    說罷,便快步走入大殿之中。

    六耳獼猴連忙跟了上去,又回頭擺了擺手,讓那些個自己手下的妖將抬著抄好的門規和準備的禮物抬上。

    到了大殿之中,須菩提振了振衣袖緩緩坐下。

    六耳獼猴諂笑著,站在他的面前:「師傅,弟子記憶全沒了,這才……這才沒過來拜會師傅。您放心,弟子已經知錯,這是弟子抄的門規。」

    一擺手,那些個妖將連忙將裝著那一大疊紙的箱子抬了過來,打開箱蓋讓須菩提查看。

    須菩提卻看都沒看,只是有意無意地看著六耳獼猴。

    「還有還有……這是弟子送給師傅的一點禮物,獅駝國貧瘠,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還請師傅不要見怪。」

    那些個妖將又將禮物一件件抬了上來,放滿了一圈。

    須菩提也不言語,只是繼續有意無意地瞧著六耳獼猴。

    那態度,看得六耳獼猴都有點尷尬了。他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一眾妖將都退下。

    很快,大殿之中便是剩下須菩提和六耳獼猴了。

    輕輕指了指,須菩提示意六耳獼猴坐下。

    六耳獼猴連忙跪好,那精神一下又抖擻了起來,滿面春風,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瞧著周圍堆了一堆的禮物,須菩提悠悠道:「你……可還是第一次送為師禮物啊。」

    「那是以前不懂事,還請師傅不要見怪。」

    「行吧。既然來了,那就說說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打算怎麼做?」這一說,頓時又將有些飄飄然的六耳獼猴拉回了現實之中。

    ……

    「停止獅駝國降雨?」猴子摸著下巴,尋思了起來:「可是,獅駝國也不只是六耳獼猴啊,那邊也還有其他生靈。這樣一來,不還是……有礙普渡?」

    「其實不會。」李靖乾嚥了口唾沫,低聲道:「路是死的,人是活的。獅駝國是不只六耳獼猴不錯,但,天庭老早就想對獅駝國禁雨了,只是擔心六耳獼猴和幾個妖王鬧事,所以才不好下手。」

    「哦?」

    「只要到時候出了事,大聖爺肯出來替天庭扛了這件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陛下,想必也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額……」

    「這樣一來,事情也就跟普渡,跟玄奘法師沒關係了。獅駝國禁雨,是天庭要做的。大聖爺只是支持天庭對抗獅駝國而已。至於降到鳳仙郡的雨水,則是獅駝國禁雨之後,剛好勻出來的。大聖爺,您看……這樣如何?」

    聞言,猴子一下笑了出來,笑嘻嘻地瞧著李靖。瞧得李靖一臉的尷尬。

    「大聖爺……卑職,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不,你說的很對。」猴子笑嘻嘻地說:「我只是覺得,李天王您修為不咋地,但動起歪腦筋來,還真是有一套啊。歪的說成直的,直的,又能說成歪的。哈哈哈,不錯不錯!就這麼辦了!」

    ……

    「回師傅的話。」六耳獼猴恭恭敬敬地答道:「弟子現在想的,無非是兩件事。一件,是如何將那……那個假貨擊敗,讓天劫將他收走。另一件,弟子想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一切?」

    「一切!」六耳獼猴重重點了點頭。

    「那你現在做的事,能達成這些嗎?」

    「好像……不太能。」六耳獼猴蹙著眉頭道:「要擊敗那個假貨,有點難。畢竟這具身體實在有差距。而更難的,是那兩個女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她們居然都一心一意地只認那個假貨,對我只是敷衍了事。最可恨那個楊嬋,居然藉著幫我的名頭在害我……哎……弟子如今,也是亂啊。」

    「佛門催弟子要早日為天劫做準備,可弟子還一頭霧水,身邊也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且,佛門的用心……弟子也是有些忌憚的。只是之前實在想不到什麼應對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今師傅肯接見弟子,弟子萬分感激。還請師傅指點弟子一條明路!」

    說罷,六耳獼猴深深一拜,額頭輕觸地板。

    「咚」的聲響在空蕩蕩的大殿中緩緩盪開了。

    瞧著伏地叩首的六耳獼猴,須菩提捋著長鬚輕嘆道:「既然你沒什麼好主意,不如,就聽為師的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4-7 13:01
第七百二十章:原本的樣子



    獅駝國。

    還是原本的庭院,還是原本的閣樓。只不過這一次,那外面的守衛多了許多。一排排的長槍挺立,那暗處,更是被布上了無數的法陣。無數全副武裝的妖將正埋伏在四處。

    踮起腳尖透過窗櫺望見門外的一切,即使是年幼的沉香,也已經能感受到這之中濃濃的殺戮之氣,不由得有些急了。

    「師傅,悟空師伯是要把我們關起來嗎?他會不會……」

    「不會的。」清心輕輕摸了摸沉香的腦袋,支支吾吾地說道:「師傅他老人家……既然已經過問了,就絕不會讓我們有危險。放心吧。」

    沉香默默點了點頭,算是心安了一點。然而,清心的心中卻依舊忐忑。

    六百多年前那一戰,須菩提不就是將九個弟子全部賠進去了嗎?

    這一次,他真的會將自己的生死放在第一位嗎?還是說……自己也不過只是一個籌碼呢?

    想著,清心忽然無奈地笑了。

    前世今生,她幾乎就沒有真正握緊過自己的命運,從來都只是狂流之中的一片浮葉罷了。

    ……

    「佛門做什麼,自然都有他們的用意。你只需要記住,在他們的算盤裡,絕對不會考慮你能不能活下去。佛的眼中,只有佛法。」緩緩起身,須菩提緩緩地踱著步:「但是!」

    「但是?」六耳獼猴一下睜大了眼睛。

    望向六耳獼猴,須菩提輕聲嘆道:「但是,只要一天那另一個你還存在,只要玄奘西行一天還沒有宣告失敗,佛門就必須站在你這一邊。」

    「啊?」六耳獼猴似懂非懂地眨巴著眼睛。

    「六百多年前那一戰之後,老君天道石崩潰,天道無為不復存在。天庭,更是從鼎盛走向了衰落,而妖族則是四分五裂。普天之下,最強盛的勢力。莫過於佛門。若是如來有心一統三界,這三界之中,也許早就沒有道門什麼事了。」

    六耳獼猴靜靜地聽著,須菩提則是如同一位喋喋不休的老人一般來回走動。不斷述說著。

    「佛,四大皆空,只餘佛法。所以,如來能修成天道無我,縱使你再登行者道的巔峰。恢復天道無極,也是對他無可奈何。同等修為品級之下,佛門子弟,更是要比道門強上許多。但佛也有弱點。」

    「四大皆空,這意味著尋常弱點在他們身上已經不復存在了,恐懼、貪婪,乃至於單純的惡,在他們的身上都不可能存在。他們沒有感情,也很難犯錯,因為他們已經變成了單純的。理性的化身。所以,他們的弱點只存在於佛法本身。」

    「只有通曉佛法,才有可能真正地去戰勝他們。」

    話到此處,六耳獼猴的眉頭已經蹙成了八字。他怔怔地望著須菩提。

    見狀,須菩提話風一轉,輕嘆道:「佛門,並不是你此刻最大的威脅,但為師要先講佛門。為什麼?因為,他們是你最大的助力,也是你永恆的威脅。這一點。你必須先清楚。你與那另一個你的爭鬥,無論誰勝誰負,無論誰最終成為唯一的孫悟空,佛門都不會容你活在這個世界上。」

    聞言。六耳獼猴微微縮了縮脖子,若有所思。

    這番話,在於猴子的第一次交戰時猴子也曾說過。在當時,他也是理解的,可卻遠沒有此時此刻從須菩提口中說出的那麼如雷貫耳。

    捋著長鬚,須菩提又接著說道:「能擊敗佛的。只有通曉佛法之人。當日呈鼎盛之勢的老君是一個,今日的玄奘法師,又是一個。老君的天道無為已經不復存在,所以,如今世間能擊敗佛,讓你真正擺脫困局的,便只剩下玄奘法師一人。無論如何,你都必須確保玄奘法師安全。如此,你才有取得最終勝利的可能。」

    稍稍猶豫了一下,六耳獼猴深深叩首道:「弟子謹遵師傅教誨。」

    須菩提默默點了點頭。

    仰起頭,六耳獼猴又望著須菩提道:「不過,師傅,弟子現如今面臨的,卻不是佛門的這個威脅。而是另一個自己,還有……天劫。還請師傅指點迷津!」

    看著此時此刻真誠求教,無比聽話的六耳獼猴,須菩提不由得一下笑了出來。

    樓台之上,握著棋子的老君也忽然哼笑了出來。

    「師傅……」六耳獼猴一臉納悶地說道:「您笑什麼?」

    「沒什麼,一點小事,不提也罷。」須菩提緩緩地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你明確了先前為師所說的,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佛門的弱點,就是佛法。玄奘法師,就是他們的死穴。他們讓你出來,唯一的原因,就是對付另一個你。更準確地說,是為正在西行的玄奘法師製造劫難。所以……」

    「所以?」

    「所以。」須菩提注視著六耳獼猴,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強,並不是好事。你強,就不會有任何助力。相反,如果你弱,反而會有。好好想想你是如何得到你現在的兵器的。」

    聞言,六耳獼猴頓時恍然大悟。

    「行者道善殺伐,可普天之下,真正登頂的行者道有幾個?」一步步走到蒲團前,須菩提躬身坐了下去,悠悠道:「若這天地似棋盤,棋手,又何止三五?任憑你再強,也禁不住多方損耗。而即便你再弱,只要多方扶持,也一樣可以登頂成勢。這三界之中,玩的,就是一個『勢』字。需要審時度勢,運籌帷幄,方可佔儘先機,立於不敗之地。空有一身蠻力者,到頭來,也不過是為人作嫁罷了。」

    「弟子懂了!謝師傅指點迷津,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咚咚咚」,俯下身子,六耳獼猴連著就是三個響頭。

    「懂了,那就去吧。若是遇著什麼事,可再回斜月三星洞來找為師。」

    「謝師傅!」仰起頭,六耳獼猴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卻是頓住了。

    「怎麼?還有事?」

    「嘿嘿。」六耳獼猴咧開嘴笑了笑,抓耳撓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師傅,弟子還有一事想請教。」

    須菩提微微抬眼道:「說。」

    「弟子想知道……想知道清心和楊嬋,有沒有辦法讓她們兩個……」

    話到此處,須菩提噗哧一下笑了出來。

    六耳獼猴便沒再往下說了,只是睜大了眼睛巴望著須菩提,期待著須菩提能教他點什麼。

    「她們兩個只認另一個你,為何?」

    「這……」

    「你比那另一個你,差了什麼?」

    「記憶!」

    「記憶從何而來?」

    「這……」

    瞧著六耳獼猴一副暈頭轉向的模樣,須菩提撐著膝蓋,意味深長地說道:「記憶,自然是相處得來的。現在兩個人都在你手上,只要你看清局勢,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沒有了舊的記憶,可以創造新的記憶。」

    ……

    不多時,六耳獼猴便道別須菩提,離開了斜月三星洞。比之來時的興奮之色,此時臉上更是多了一份躊躇滿志。

    樓台上,依舊端坐棋盤前的老君微微抬頭看了姍姍來遲的須菩提一眼,淡淡笑了笑。

    須菩提一步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抓起一枚棋子,輕嘆道:「這天道,果真是玄之又玄啊。天道石雖壞,三界軌跡雖已打亂,那『緣』字,卻又還在。」

    「你想說什麼?」

    抓著棋子,須菩提捋開衣袖,一面細細查看著棋盤上的局勢,一面輕聲道:「我只是想說,如果當時不是天外之靈遁入的話,這,也許才是我那十徒弟本來的樣子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2 09:16
第七百二十一章:種子



    四周的一切化作均勻的長線飛逝而去,在那身後的遠處匯成了一個點,彷彿一顆璀璨的星辰一般照亮了六耳獼猴的所有。

    「哈哈哈哈,我有師傅啦!我有師傅了!哈哈哈哈!」

    他興奮得嗷嗷狂叫,卯足了氣力朝著獅駝國狂衝而去,以至於那帶來的妖將們沒有一個追得上他的速度。

    此時此刻,那激動的心情早已溢於言表,恨不得讓三界所有人都知道須菩提祖師已經承認他……

    這也許是他復活以來最開心的時刻吧。

    不需要任何威懾的手段,不需要任何哄騙的手段,沒有任何的利益糾纏,哪怕知道了所有,也還是有人願意承認他。而且……這個人是他的師傅!

    他如同一隻螢火蟲一般在天空中飛舞而過,那地面上的人都呆呆地看著,看傻了眼。

    這一刻,他彷彿忘卻了那近在咫尺的危機,陽光透過復活以來一直籠罩在頭頂的烏雲終於照到了他的身上。

    終於不用再壓抑自己,不用再戴上面具讓人去恐懼,他可以放肆地笑。那是從未有過的舒心。

    最終跌坐在距離獅駝國不遠處的山丘上,他望著夜空傻傻地發呆。

    忽然間,他眉頭一蹙,從腰間摸出了那片玉簡。

    「大聖爺……」

    玉簡的另一端傳來了山羊精的聲音。

    「放心,我只是沒事耍耍而已,這三界才多大,我還能走丟?」六耳獼猴幾乎是一邊笑一邊答著話:「楊嬋?解除軟禁吧,她愛幹嘛幹嘛……清心?不用看著了,由她去吧。哦,對,把多目怪放出來吧,還有監獄裡的所有人,記住。是所有人,老子我要大赦天下……不要問為啥,你大聖爺我今天就是心情好,就這樣了!」

    說罷。六耳獼猴將玉簡塞回了腰間,重重地喘息著,望著天空。

    繁星點點閃爍,夜風清涼。

    一陣陣的熱氣呼出,在空氣中化作迷霧。又順著風緩緩地飄散。

    那目光漸漸都有些朦朧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原本充滿敵意的整個世界……忽然多了那麼一絲絲的美好。雖然只是一絲絲,但畢竟是有了,不是嗎?

    至少,從此之後有一個不用防備的人。這個世界不再充滿敵意。

    許久的沉默之後,他像個孩童一樣翻身在草堆裡打滾,笑得不亦樂乎,笑出了眼淚。

    他咧開嘴笑嘻嘻地騰空而起,那身影消失在夜空之中。

    ……

    「他在幹什麼?」靈山上,如來有些疑惑地注視著前來稟報的僧人。

    「他在……他在……」那僧人支支吾吾了半天。卻只是四下張望,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佛陀之中,有人清叱道:「他在幹什麼,你倒是說啊!」

    那僧人咬了咬牙,叩首道:「啟稟尊者,那六耳獼猴他在……遊蕩。」

    「遊蕩?」大殿中,佛陀們那眉頭都蹙成了八字,面面相覷。

    「對。」那僧人正色道:「他遇見了一隻狼在追一隻羊,於是定住了狼,放走了羊。臨走前。又拔了根猴毛給狼變了一隻羊……」

    「這算是怎麼回事?原本的羊倒是放了,可那變的羊,能吃?」

    「這,應該是不能吃的吧。吃了的話。會感覺飽了,可是身體卻會一天天消瘦。」

    「這算是在戲耍那隻狼嗎?」

    「應該不是,如果是的話,他應該變一群羊,而不是變一隻。」

    羅漢們紛紛議論了起來,蓮台之上。如來卻只是靜靜地坐著,微微蹙起了眉頭。

    「還有。」那僧人支支吾吾地補充道:「他遇到了一個露宿荒野的流浪漢,然後給他變了一塊元寶……」

    「變的元寶?他的術法能持續多久?」

    「如果是六耳獼猴的話,應該最少可以持續數月吧。到時候誰最終拿到,誰倒霉啊。」

    「還有還有……」

    「還有?」所有的佛陀都朝著僧人望了過去,一個個越聽越懵。

    「對。還有,還有好多。」那僧人重重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有幾隻妖怪在趕路,他發現了,然後就直接將他們全部直接送到了目的地。有兩隊人馬在開戰,被他發現了,結果他把兩隊人全部打暈。不僅如此,他還……」

    那僧人還想往下說,可如來的手已經抬起。一時間,整個大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朝著如來望了過去。那僧人也睜大了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如來。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如來解答眼前這難以理解的情況。

    正當此時,另一位僧人從那門外奔了進來,急衝沖地說道:「啟稟尊者,六耳獼猴到鳳仙郡去了!」

    「什麼?」在場的羅漢們都大吃了一驚。

    此時此刻,如來卻依舊靜靜端坐著,維持著那抬手的姿勢,目光落到了身前空無一物的地板上。那嘴角微微揚起,像是笑了。

    ……

    「玄奘法師——!」

    一聲如同雷鳴般的呼喊,頓時,整個鳳仙郡中的人都走出了門外,一個個抬頭望天。就連猴子也不例外。

    「六耳獼猴?」只一瞬間,猴子便分辨出了來者的氣息。不禁攥緊金箍棒,那神經一下繃得緊緊的。

    「放心,不是來找你打架的。要打,有的是機會。而且必須打!」

    「真是他?」牛魔王也迅速分辨出了來者的身份:「不會這麼快知道我們偷了雨水吧?」

    聞言,在場的妖將們一個個緊張了起來,連忙亮出了兵器。猴子卻是一揚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太遠了,他最少在百里開外,而且還隱匿了氣息,連我都沒辦法準確鎖定他的位置。」

    聽到這句話,妖將們才稍稍定了定神。

    此時,六耳獼猴的聲音又是傳來:「玄奘法師,我是來道歉的。之前是我那些個手下不懂事,還請不要見怪。以後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的,說一聲。保證盡力而為。您就放心西行吧!誰找你麻煩,那個假貨解決不了的話,你儘管告訴我!好了,我得先走了。這個玉簡給你!」

    話音未落,只見遠處漆黑的夜空中一片玉簡如同流星一般飛竄而來,最終懸停在了玄奘身前。

    一番話說得玄奘一愣一愣地,摸不著頭腦。

    同樣摸不著頭腦的,還有猴子。以及周圍的那一大堆的妖怪。此時此刻,他們一個個都呆呆地眨巴著眼睛,一頭霧水。

    ……

    聖母宮中,伴隨著妖將一揮手,大批的部隊如同退去的潮水一般迅速湧出了門外。

    一個侍從匆匆走入楊嬋的房中,叩首道:「啟稟聖母大人,全走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山羊丞相帶著大聖爺的旨意前來,把所有的兵將撤走了。」

    「沒說具體原因?」

    「沒有。」侍從搖了搖頭。

    這一說,楊嬋卻反倒心神不定了。

    她完全理解不了這種情況。雖說先前六耳獼猴忽然出手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但毫無疑問地,那才是對六耳獼猴最有利的做法。可如今,為何又忽然撤銷了命令呢?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嗎?

    楊嬋實在不懂。

    ……

    閣樓中,山羊精深深叩首,對清心說道:「大聖爺來了命令,風鈴小姐想去哪裡都可以,將不會再有任何阻礙。不過……還希望風鈴小姐能多住幾日,最少等大聖爺回來了,道個別。」

    「他要放我走?」

    「只是放,並不是放走。」山羊精笑嘻嘻地說道:「大聖爺更希望的。還是風鈴小姐您能留下來。」

    這,才是他心目中「大聖爺」與風鈴小姐,還有聖母大人正常的相處方式吧。

    清心蹙著眉道:「他放了,我還不走。我留下來幹嘛?」

    「當初風鈴小姐在花果山從未被囚禁,不也留了許多年嗎?再說了,聖母大人不就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嗎?」

    「這一樣嗎?」

    「不一樣嗎?」山羊精反問道。

    被這麼一問,清心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師傅到底和他說了什麼,怎麼會……忽然有這麼大的改變?」

    ……

    斜月三星洞中,於義急急忙忙奔來。將六耳獼猴離開之後的所作所為一概都說。聽得老君啞口無言。倒是須菩提笑了。

    「吸精氣鑄魂延壽,吸血鑄肉軀。這一定調,著實狠辣。正常來說,有這麼一著棋在,六耳獼猴,必定是三界大禍。可惜,他們算錯了。」

    「他們算錯了什麼?」

    「算錯了心。算錯了,六耳獼猴其實就只是一個孩子。眾生心中,皆有善念。那是種子。若是種子沒有遇到合適的環境,便只能一直休眠。可一旦有了陽光,有了泉水灌溉,則必然破土而出。也正是這個原因,女媧娘娘,才會一直寄望於改變三界。因為一開始,她就在萬物心中,種下了善的種子。」

    緩緩閉起雙目,須菩提悠悠道:「種在心中的種子,如若無法遇到好的環境,便不會發芽。可是即使外界環境再差,那種子依舊在。種子在,希望就在。」

    聞言,老君長長嘆了口氣,笑了:「這就是你相信金蟬子的原因?」

    須菩提抿著嘴點了點頭。

    「那應該你去普渡啊。連六耳獼猴你都能找到方法,應該你去普渡才對。」

    「不然。」須菩提搖搖頭道:「有些東西,他有,我無。」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5 09:44
第七百二十二章:渡與不渡





    六耳獼猴一下轉性了,雖說和猴子依舊是死敵,但至少,他在西行普渡上的態度算是徹底轉變了。

    這樣一來的話,這雨水,是偷,還是不偷呢?

    一時間,倒是猴子有些拿捏不定了。

    可是,不偷雨水,難道由著玄奘在鳳仙郡挖一輩子的井嗎?

    猶豫再三,最終猴子還是咬了咬牙道:「偷!偷了再說,反正眼下這關要都過不去,也就沒有以後了!」

    ……

    就在猴子籌謀著盜取獅駝國雨水的時候,六耳獼猴卻依舊像個孩子一樣在三界遊蕩著,做著各種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

    拖著沉香,清心推開楊嬋的房間,急匆匆地說道:「楊嬋姐,趁他還沒回來,我們趕緊走吧。離開這裡!」

    「走?」楊嬋一臉的迷茫。

    「難道你不走?」

    「去那裡?」

    「去……」一時間,清心竟然也說不出來。

    楊嬋呆呆地眨巴著眼睛,苦笑。

    回華山繼續被困住?去灌江口?還是去西行路上找猴子?

    楊嬋忽然發現,離開獅駝國,自己竟沒有可以去,又想去的地方。

    猶豫了好一會,清心支支吾吾地說:「要不,跟我一起回斜月三星洞吧。說起來,你也是斜月三星洞的門人,回宗門也沒什麼不妥的地方。況且,他也說了。接下來三界會很亂,如果你呆在斜月三星洞的話,有師傅在,至少可以讓他少操一份心。」

    「讓他少操一份心?」楊嬋淡淡地笑了,凝視著身前的桌案上的茶杯道:「他要操的心。難道還少嗎?多一份少一份,又有什麼所謂呢?關鍵,最終要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小小的房間裡,清心牽著沉香的手靜靜地站著,望著楊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走吧。」

    「那你呢?」

    「我留下來。」

    「留下來……萬一他回來了,到時候……」

    「到時候我自有辦法。」微微仰起頭。楊嬋瞧著清心。長嘆道:「你走吧,我自有分寸。六耳獼猴肯定是遇到什麼事了。越是這種時候,我越得留下來。否則的話,誰幫他盯著整盤棋呢?」

    聞言,清心的目光不由得黯淡了幾分。

    六百多年過去了,楊嬋依舊是煉神境。這意味著她依舊得靠蟠桃和人參果續命。

    就如今的修為而論,清心的修為遠比楊嬋要好得多。可修為高有什麼用呢?

    再高的修為。除非能達到須菩提那樣的境界,否則在六耳獼猴和猴子面前,都是和沒有沒什麼區別。眼下的情形,更重要的是心智。

    而論心智謀略,清心遠遠不如楊嬋。這差距,就連清心自己都明白。

    猶豫了許久,清心只得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帶著沉香離開。

    ……

    「她走了?」握著玉簡,六耳獼猴微微愣了一下:「那楊嬋呢?她也走了嗎?」

    「聖母大人沒有走,而且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沒有要走的意思啊……」六耳獼猴蹙著眉望天,許久。卻是笑了出來:「本來以為一個都不會留的,還能留一個,不錯不錯。哈哈哈哈,這說明她們還沒那麼討厭我嘛。恩……我該給留下來的那個帶點什麼禮物回去呢?」

    玉簡的另一端,山羊精沉默著。

    「喂,我問你該帶什麼禮物!」

    「啊……這這這……大聖爺,臣哪知道該帶什麼禮物啊?臣都是沒妻室的人啊……」

    「行吧。念在你年老孤苦,原諒你了。」撅了撅嘴,六耳獼猴隨手將玉簡丟到了一旁,枕著手臂躺到草地上,望著天。

    如果是以前,聽到清心離開,他大概會勃然大怒吧。

    想著,他不由得又笑了出來。

    其實人生就是這麼奇怪,以前的他,只會注意到山羊精提到的清心離去。而現在的他,則只是注意到楊嬋留下來了。

    楊嬋留下來做什麼呢?

    恩,其實有可能是還有什麼別的目的。不過,如果這樣去想的話,心裡一定會很憋屈吧。而且什麼都改變不了,還可能將事情越弄越糟。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那樣去想呢?不如就相信她是真心留下來的,多好?

    缺的是記憶,那就培養一些共同的記憶唄。

    感受著周圍的風,六耳獼猴閉上眼睛淡淡笑著,長嘆道:「師傅果然是大能啊,一句話,就說到了我心坎裡去了。」

    ……

    此時此刻,聽著六耳獼猴的各種奇葩舉動,大雷音寺內的諸佛已是越來越懵了。一個個面面相覷。

    然而,如來卻依舊端坐在那蓮台之上,笑意反倒更濃了。

    一個羅漢緩緩走到大殿正中,雙手合十,躬身道:「弟子有惑,還請尊者解答。」

    「說。」

    「六耳獼猴今日之舉,雖不能真正改變什麼,但不可否認,都是發自善心。弟子想問,若是連六耳獼猴這樣的凶狠之輩都可以被渡,是不是意味著,普渡真正可行了?」

    「對啊,六耳獼猴都能渡,那普渡豈不就是可行?」

    「連六耳獼猴都能渡,確實只有一種解釋——普渡可行。」

    「普渡重點在於『普』,而不在於『渡』!渡的乃是世,非人也!誰能渡都不能說明普渡可行!」

    「可人人能渡,不正是說明世可渡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殿內諸佛議論紛紛。

    許久,那端坐蓮台之上的如來才輕聲嘆道:「六耳獼猴這算是,渡了嗎?」

    「難道不是嗎?」諸佛面面相覷:「善心至此,只需善加引導,難道還有渡不了的道理?」

    「渡了嗎?」如來又輕聲問道。

    這一問,諸佛都閉上了嘴,一個個望著如來,等著答案。

    好一會,如來才搖搖頭,輕聲嘆道:「渡不了,即便如此,也渡不了。普渡之根源,乃是導眾生向善,這點不假。玄奘先前在求法國所為,也有他的道理。只是……千萬年前,女媧娘娘創世之初,天地間本沒有惡。到頭來,惡卻無處不在。這不正是說明,『惡』,才是眾生所向嗎?」

    話到此處,如來淡淡一笑,道:「若本座沒記錯,那六耳獼猴已經許久都不曾吸食精氣了,也差不多,該吸食精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4-17 09:13
第七百二十三章:顫





    此時此刻,天庭,御書房。

    玉帝有些遲疑地注視著李靖,那目光看得李靖都要冒冷汗了。他微微拱手道:「陛下,臣聽說那六耳獼猴去了斜月三星洞走了一遭,那性格就全變了。不管是何原因,這可都是三界的一大喜事啊。」

    說罷,李靖呆呆地站著,那目光看上去都有些閃爍了。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那四周站著的幾位仙家都悄悄挪動腳步,似乎想離李靖遠一點似的。

    許久,玉帝注視著李靖,冷聲道:「六耳獼猴是否轉性,現在還言之尚早。若此時,我們就出手偷了獅駝國的雨水,到時候……哼,出了事你來擔嗎?」

    「陛下,這……那孫猴子已經承諾這件事他一肩挑起了。」

    「放屁!」玉帝一下吼了出來,怒斥道:「他說一肩挑起你就相信一肩挑起?怎麼?他是不西行了,直接跑過來給我們守南天門嗎?他跟六耳獼猴本就是宿敵,如果能動他,六耳獼猴早動了,何苦等到現在?到時候,六耳獼猴拿孫猴子沒辦法,直接拿我們開刀,你說怎麼辦?怎麼辦?」

    李靖低著頭汗如雨下。

    「當初保持中立的主意不也是你出的嗎?怎麼就那麼糊塗,居然答應這種要求?」

    玉帝已經氣得拍桌子跺腳,李靖卻只能把頭越埋越低。

    他怎麼都不可能告訴玉帝。這個辦法其實是他自己出的,而原因,是他被猴子施壓,不得不交出個辦法來脫身。

    事到如今,就算玉帝要責怪。他也只能扛了。扛玉帝的責難,頂多是罰點俸祿,扛猴子的責難,可是能要命的。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道理他懂。

    瞧眼下這情形,一旁的太白金星拱了拱手低聲道:「陛下,事到如今。責怪李天王也沒有用。還是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怎麼?」玉帝氣得咬牙切齒,在御書房中來回踱著步。

    「若是一開始不答應還好,就好像之前那樣,反正那孫猴子硬要雨水,我們就把其他地方的給他,到時候普渡不成,也是他們自己的問題。現在情況可就不同了。孫猴子指定要獅駝國的雨水……這不是等於讓我們在孫猴子和六耳獼猴之間選邊站嗎?拿了獅駝國的雨水,六耳獼猴就有理由鬧事。如果答應了孫猴子又不兌現,孫猴子也一樣有理由鬧事。我們……還是早做打算吧。」

    「是啊是啊,陛下,還是早做打算吧。」其他的仙家也紛紛附和了起來。

    「打算?」玉帝氣急敗壞地在房中來回踱著步,怒斥道:「這件事你們要朕如何打算?」

    ……

    正當天庭氣急敗壞的時候,六耳獼猴已經在一處不知名的山坡上美美地睡上了一覺。

    這也許是他轉世以來最舒服的一覺了吧。

    睡醒了,心情無限好,看什麼都舒服。

    「也該回去了。」抿著唇,他輕聲嘆道:「可是回去之後做什麼呢?算了。不想這個問題,先去把該見的人見了再說。」

    說罷,他騰空而起,朝著獅駝國疾行而去。

    ……

    大雷音寺中,如來緊閉雙目輕聲嘆道:「那清心,已經離開獅駝國了吧?」

    「啟稟尊者,她正在離開的路上。」

    「她離開了。可不太好。」

    「嗯?」在場的佛陀皆面面相覷,一臉的疑惑。

    如今看來,清心本就是須菩提投向獅駝國的一枚棋子,離開了,難道不是好事嗎?

    只見如來微微睜開雙目道:「六耳獼猴的精氣就快盡了,發狂,此乃必然。如此特殊的時刻,總得有個人做個見證不是?」

    說著,如來緩緩望向了地藏王。

    地藏王微微點了點頭,躬身退出了大殿之外。

    ……

    落到聖母宮前,早早守候在那裡的山羊精、九頭蟲、鵬魔王、獅駝王都一個個出來迎接六耳獼猴了。他們一個個看六耳獼猴的眼神就好像看怪物一樣。

    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也是這種眼神。不同的是,當初的六耳獼猴真的是怪物,而如今……只能說世事難料。

    當然,有時候戴著面具的怪物,遠遠比不遮片縷的怪物更加讓人恐懼。此時此刻,除了山羊精之外,眾妖心裡打的,大多是這樣一種算盤。

    萬一六耳獼猴是裝的呢?萬一他其實在準備著秋後算賬呢?

    笑面虎,才是最最可怕的。

    見了眾妖,還沒等他們拱手行禮,六耳獼猴便已經擺了擺手道:「免禮。」

    說罷,邁開大步順著眾妖讓開的過道一步步走入聖母宮。

    ……

    房中,楊嬋透過窗櫺遠遠地看到六耳獼猴到來,那手不由得緊了緊。

    一個侍從推開房門輕輕走到楊嬋身後,躬身拱手道:「聖母大人,大聖爺來了。」

    見,還是不見?

    不久前,聖母宮被圍,楊嬋還想盡辦法要見六耳獼猴一面。楊嬋知道,六耳獼猴雖然凶狠,卻是一個很容易被操控的人。只要能見上一面,她就有十足的把握讓六耳獼猴改變主意。

    可是現在呢?

    六耳獼猴彷彿變了個人一樣親自到來,楊嬋卻又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聖母大人,大聖爺還在外面等著呢。」

    楊嬋的嘴唇微微顫了顫,卻終究沒說出一句話來。

    正當此時,那侍從身後的門忽然開了。六耳獼猴一步跨過了門檻。他笑嘻嘻地說道:「我自己直接進來了,你不介意吧?」

    楊嬋有些錯愕地望著六耳獼猴那張充滿善意的臉。

    也不管楊嬋神情的變化,六耳獼猴邁著步自顧自地說道:「我想清楚了,齊天大聖的名號,其實沒什麼重要的。我也不想當什麼萬妖之王,我就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啊?」

    「當初花果山勢力的崛起,有一大半是你的功勞,現在我把它還給你。不只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我還會把它還給你。當然……我希望你對他們能更加善意一點,酷刑無法解決任何事情。真的。」

    楊嬋整個已經懵掉了。

    這些話,居然從六耳獼猴的嘴裡說出來?

    「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我……」楊嬋微微張口,卻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理準備。

    「沒有那我就先走了。」轉過身,六耳獼猴一步步朝著門外走去,到了門口,卻又停下了腳步,轉身道:「對了,我不會再強迫你或者風鈴任何一個嫁給我了,因為真的沒意義。話說回來,修仙嘛,一個人逍遙自在多好,多個人,反而多個累贅。當然,你們哪天想通了,死皮賴臉要嫁給我的時候,我會重新考慮的。」

    說完,六耳獼猴自己都笑了出來。笑眯眯地扭頭就走。

    楊嬋站在原地,卻有一種恍然若失的感覺。

    ……

    踏出房門的時候,那屋外,一眾妖將妖王都在呆呆地望著六耳獼猴。

    「大聖爺,您這是……」

    「和師傅聊了一下,茅塞頓開了。」六耳獼猴擺了擺手,毫不停留地從人群中穿行而過。

    那在場的一個個妖將都懵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變天了。可,這是真的嗎?這背地裡會不會又是什麼陰謀?

    鵬魔王悄悄跟獅駝王使了個眼色,快步跟了上去。其餘的妖將見此情形,也只得一個個跟上去,就連九頭蟲也不例外。

    接下來的情況則更加匪夷所思了。

    他們一大半的妖怪就好像六耳獼猴的跟屁蟲一樣緊緊相隨,六耳獼猴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跟得六耳獼猴都有點煩他們了。

    「你們跟著我幹嘛?有什麼事自己辦去就行了。」

    鵬魔王腆著臉道:「末將在等著大聖爺吩咐呢。」

    「吩咐?都沒其他事情幹了?」

    「大聖爺您剛把之前交代的事情都撤銷了,我們都沒事情幹了呀。」

    「額……這樣啊?」六耳獼猴摸著下巴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需要他們幫忙做什麼:「要不你們先回去,回頭想到要你們做什麼了,再派人通知你們?」

    「那可不成!」獅駝王搶著說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大聖爺您不吩咐點什麼事,我們坐立難安啊。不如就跟著大聖爺您,您需要吩咐什麼的時候,我們也能第一時間出現。」

    六耳獼猴蹙著眉頭悠悠道:「你們去找聖母大人不行嗎?」

    這一問,在場的妖怪頓時一驚。

    這難道是……想看看誰是站在聖母大人那一邊的?準備內部清洗?

    他們嚇得一個個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不,聖母大人和大聖爺您怎麼能一樣呢?我們肯定是聽大聖爺您的了。」

    「聽她的也一樣。」

    在場的妖將紛紛驚呼道:「不不不,不一樣啊大聖爺!」

    「那我讓你們聽她的,這樣一樣了吧?」

    這話一放下來,妖將們一下都噤了聲,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冒著冷汗。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六耳獼猴扭頭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那門外,一眾妖將卻沒人敢走。

    ……

    心情大好的六耳獼猴端坐在自己的桌案前,端起茶壺給自己滿上了一杯茶,優哉游哉地喝著,笑著。

    忽然間,那手微微一顫,茶杯掉落在地,砸開了花。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1 09:23
第七百二十四章:低吼聲



    一瞬間的恍惚,一種極度乏力的感覺驟然襲來,瞬間彷彿將整個身體都置身冰窟一般。

    六耳獼猴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注視著自己的手掌。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上皺紋如同植物的根系一般瘋狂滋長,迅速遍佈了每一個角落。

    緊接著,在他恐懼的目光下,那些皺紋開始一點一點地裂開。皮囊之下,只有毛髮……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已經吸夠了血了嗎?怎麼會……」

    「精氣不足,身體一樣會崩壞的。」一個聲音在六耳獼猴的腦海中響起了。

    他猛然回頭,望見地藏王就站在他的身後!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剛剛。」地藏王淡淡笑了笑,月光透過窗櫺照在他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就在……你端起茶杯的時候,貧僧就進來了。你完全沒感覺到嗎?」

    「我……」

    六耳獼猴一陣恍惚,他不自覺地挪動身子想要儘可能離地藏王遠一些,正在此時,忽然發現地藏王的身後,是清心!

    此時此刻,清心正被一團若有若無的金色光華包裹著懸浮在半空中,雙目緊閉,似乎已經暈眩過去了。

    「你已經太久沒吸食精氣了,修為正在迅速下降……是不是連你還有一個對手,還要度過天劫也忘了呢?」

    「她不是走了嗎?怎麼會在你手上?」

    「就憑你現在的樣子,想擊敗另一個你?未免太天真了吧?」

    「我問你她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一聲咆哮,六耳獼猴顯出了獠牙,那額頭上的青筋瞬間暴起。配上原本就在緩緩蔓延的裂痕,顯得格外猙獰。

    下一刻,大門被衝開了。數名妖將從屋外魚貫而入。

    「出去!都給我出去!」

    還沒站穩腳跟的妖將們被六耳獼猴這麼一喝,頓時慌了神。他們看著地藏王的眼神更是充滿了錯愕。

    「還要我再說一次嗎?」

    眾將面面相覷,很快一個個無奈退出了門外,帶上了房門。

    房間裡又一次只剩下六耳獼猴、清心、地藏王了。

    由始至終,六耳獼猴都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暈迷的清心。地藏王則是一臉淡然地瞧著憤怒無比的他。

    「你問她啊?」深深吸了口氣。地藏王輕嘆道:「貧僧路過的時候,剛巧碰到她想要離開,就順便把她帶回來還給你了。你該感謝貧僧才對啊。」

    「是我放她走的!」

    「哦?是嗎?」地藏王回頭瞧了清心一眼,悠悠道:「為什麼要放她走呢?這可是用來擊敗對手的不二籌碼啊。」

    「我怎麼做。用不著你管!」六耳獼猴又一次咆哮了出來。

    那是如同猛獸嘶吼一般的呼喊聲。門外的一眾妖聽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然而,地藏王卻只是微微一愣,笑了笑。

    「不用我管……呵呵呵呵,是誰,把你帶回這個世界的呢?」

    「你這是準備向我邀功嗎?」

    「我只是想問你。你還想回到原本那個黑漆漆的地方去嗎?」

    聞言,六耳獼猴眼角微微抽了抽,一股寒意直入心底,以至於身上的毛髮都一下豎了起來。

    「你該不會以為,須菩提祖師承認你了,你就是真正的孫悟空吧?」地藏王輕蔑地瞧了六耳獼猴一眼,悠悠嘆道:「萬事,都該先苦後甜。先甜的結果,就是後苦。另一個你想必是很明白這個道理吧。所以,他能成為齊天大聖。而你呢……」

    注視著六耳獼猴。地藏王哼哼地笑了起來,笑得六耳獼猴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許久,地藏王輕聲道:「如果你想要擊敗另一個你,貧僧可以教你。如果你不想……大可以渾渾噩噩度日,貧僧絕不勉強。」

    說罷,地藏王伸手一揮,清心當即朝著六耳獼猴飄了過去,被他穩穩地接住。

    「如果她醒了問起他那小徒弟在哪裡,就告訴她,她的小徒弟隨貧僧修佛去了。待修成。她自然會見著。還有,別再讓她跑了,省得貧僧再幫你捉一次。」一陣微風從窗櫺透入,一瞬間。地藏王的身影彷彿一陣細沙一樣飄散,消失無蹤。僅存一個聲音在六耳獼猴的腦海中迴蕩著:「至於你自己的事……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貧僧吧。」

    六耳獼猴緊緊地咬著牙,發出一聲聲充滿敵意的低吼,卻也無可奈何。

    沒有精氣,他什麼也不是。甚至連地藏王悄悄進入這個房間,他都沒能察覺。

    ……

    此時此刻,鳳仙郡,玄奘微微低頭凝視著手中聯繫六耳獼猴的玉簡,深深吸了口氣,將其收入懷中。

    不遠處的屋頂上,猴子正透過漏風的窗戶有意無意地瞧著玄奘。

    一旁的小白龍低聲道:「大聖爺,玄奘法師該不會真想找六耳獼猴吧?」

    猴子回頭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這真不是沒可能啊,大聖爺。你想想,這些日子以來你和玄奘法師吵了幾次了?說不準,他真動了心思了。我覺得,要不你還是跟玄奘法師認個錯吧,別到時候玄奘法師真投靠六耳獼猴去了。」說著,小白龍想了想,又悠悠道:「但是細想一下,玄奘法師投靠六耳獼猴倒也沒什麼關係啊。看情形,六耳獼猴是真想通了,明白了這裡面的厲害關係。他肯幫玄奘法師證道,這是好事啊。只要能證道,玄奘法師愛投靠誰投靠誰,對吧?」

    「你煩不煩?」

    「額?」小白龍一下緩過神來,連忙閉上嘴巴。

    「雨怎麼還沒來?李靖不是答應了將獅駝國的雨水給這邊嗎?」

    「沒那麼快的。」小白龍擺了擺手道:「將獅駝國的雨水給這邊,那也得獅駝國有雨水才行啊。哪個地方每天在下雨了?等等吧,也就這幾天了。」

    聞言,猴子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

    清心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幽暗的洞府,一盞孤燈。而她自己,則躺在一張簡陋的石床上。

    一聲聲微弱的聲響從遠處傳來,聽不清究竟是什麼。

    「這裡是……哪?」

    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可正當此時,一陣痛感襲來,頓時,只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

    恍惚中,她伸手摸到了什麼尖利的東西,嚇得連忙將手縮了一回來。定睛一看,才緩緩鬆了口氣。

    原來是桌子。

    這地方,大概已經有很久的歷史了吧,就連桌子都已經破損不堪了。一根根的木刺突出,無意中摸到,就好像摸在針尖上一樣。

    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她捂著額頭開始細細回憶了起來。

    「我從獅駝國離開,然後……然後遇上了一個和尚。他說他是地藏王……接著……等等!沉香呢?」

    一瞬間,清心猛地清醒了過來。她嚇得連忙四下張望,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小的石室裡,只有一張桌子,一盞孤燈,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更別提沉香了。

    此時此刻,她的身體已經疲憊到極致。靈力不知怎麼著已經被徹底抽了個空,只要隨便一個動作,便會累出一身的冷汗。

    「沉香……沉香呢?」她掙紮著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去。

    門外,是一條幽暗的隧道。兩旁一間間的小房,推開門去,與她剛剛呆的地方也是一般無二。如果不是桌子擺放的位置不同,清心甚至都以為是不是走入幻境了呢。

    她強撐著在這隧道中走了好一段,很快,她發現這個洞府比她一開始想像的,要大得多。大到雖然沒有刻意佈置,卻好像迷宮一般。

    無奈,她只得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調息。

    如果能恢復一些靈力,想要出去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吧。只是,虛弱到這種程度,想要恢復怕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了。

    正當此時,洞府的深處一聲嘶吼傳來。清心一驚,連忙睜開了眼睛,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腰間的法器已經一件都不在了。

    大概……是讓地藏王全部收走了吧……

    她緊張到了極致,卻又無能為力,只能恐懼地望向聲音的來處。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許久,那低吼聲還在繼續著,她的四周,卻什麼都沒發生。似乎那低吼聲並不是針對她的。而且……似乎還有點熟悉?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清心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地順著那聲音的來處走去。

    好一會,她終於看到了一絲光亮。而那聲音也似乎近在咫尺了,甚至用手去觸摸岩壁,能清晰地感覺到岩壁在微微震動著。

    她鼓起勇氣,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

    很快,光芒照亮了她的四周,那聲音卻一下停止了。

    當她眨巴著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眼前的光亮時,一下呆住了。

    這是一個不小的地下空間。

    四周的岩壁上有一根根的火把在燃燒著,放射出藍色的光芒將一切都照亮。

    滿地的猴毛,各種破碎的物件,原本放置在這裡的一切都被撕得粉碎。

    而在那正中的平台上,六耳獼猴正蜷曲著身子,用一種猙獰的神色,注視著她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3 11:02
第七百二十五章:吸一點?
  


    那滿地猴毛隨著清心帶進的微風化作飛灰飄散,有一種跨過無盡歲月般的錯覺。

    此時此刻,六耳獼猴的臉龐看上去蒼老無比。

    清心嚇得連忙後退了一步:「你……你怎麼啦?」

    六耳獼猴沒有回答,只是怒視著清心,不斷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聲。那神情,就好像會隨時撲過來一般。

    清心一怔,連忙又是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就想跑。

    「別走……」

    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清心連忙頓住了腳步。

    那是六耳獼猴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久病初癒的老人一般,有一種外強中乾的感覺。

    「別走……」六耳獼猴又一次開口了,那眼神漸漸變得迷離起來:「你就是走了,也會……被地藏王再帶回來的。」

    「地藏王?」清心猛然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遭遇,連忙回頭問道:「沉香呢?沉香到哪裡去了?」

    「沉香不在我手上,他被地藏王帶走了。」

    「讓他把沉香還給我,他還只是個孩子!」

    望著一臉憤怒的清心,六耳獼猴艱難地笑了笑:「你對我生氣也沒用,佛門的人,哪裡會聽我說?」

    兩人默默對視著。一邊是憤怒的清心,一邊則是痛苦到無以復加,卻依舊艱難維持著笑容的六耳獼猴。

    許久,清心冷言道:「你不去,我自己要人去。」

    「站住……」六耳獼猴有氣無力地說道:「這裡是獅駝國的地下,別出去,別聲張……如果那些傢伙知道我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的話……我也許就活不成了。我可是你師傅親自認可的,你的師兄啊。我放了你,你也該顧忌我才是。再說了,就算你去要人,他們既然能捉,肯定就不會放。」

    「我就不信他們真的敢撕破臉皮!」

    「撕破就撕破,三界之中。佛門怕誰?」

    此話一出,清心狠狠地呆了一下。

    是啊,佛門與道門不同。他們雖然極其鬆散,卻又是極其保守的宗門。從上至下。都是如此。

    自己是老君和須菩提祖師的弟子,佛門沒理由不知道。既然敢動手,就說明不怕得罪,更不怕自己去要人。

    清心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六耳獼猴在大殿上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如果不是師傅允許,多目怪真有辦法將自己拐到這獅駝國來嗎?

    一瞬間。清心的眼角漫起了淚光。那種感覺就好像忽然從雲端跌入了谷底一般。前一刻,她還是兩位大能最寵愛的弟子,天上地下,隨心所欲。如今呢?

    她感覺就好像一顆棄石一般,誰都可以對她出手。就連小小的多目怪都敢,更別提佛門了。

    許久,那對面的六耳獼猴哼哼哈哈地笑了起來,癱坐在地。

    「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你怎麼說哭就哭呢?」

    清心連忙抹了一把眼淚。倔強道:「我……我哪裡哭了?」

    「是是是,你說沒有就沒有唄。我假裝沒看見好了。」

    「你!」

    稍稍定了定神,六耳獼猴注視著清心低聲道:「老實說,我真有那麼一點……羨慕你。你可以用眼淚解決問題。我就不會哭,因為哭,沒有用,沒有人看。」

    「你在說什麼?」

    「不是嗎?你有兩個師傅。」擺了擺手,六耳獼猴悠悠嘆道:「好吧,我現在也有一個了。不過我不像你,問題應該自己解決。實在沒辦法了才去找師傅。有事沒事掉眼淚,那是窩囊廢的表現。」

    清心怒視著六耳獼猴,一句話不說。

    許久,等六耳獼猴笑累了。他抬起頭來悠悠道:「行啦,看在師傅的面子上,沉香的事情我幫你扛了。保證幫你想辦法要回來。」

    「真的?」

    「難道還有假的?」

    「你不會是打的什麼壞主意吧?」

    「我像壞人嗎?」

    「這……」

    看到清心支支吾吾的樣子,六耳獼猴一下笑了出來,輕嘆道:「其實我不是像,我就是壞人。生來注定就是壞人。哈哈哈哈。瞧你那懵樣。行啦,這件事保證不使壞,不然你上師傅那裡告我去?」

    「上師傅那裡……告你去?」有用嗎?

    還有,師傅為什麼要承認這只禍害生靈的六耳獼猴,卻不肯出手救助自己呢?

    清心實在想不明白,那眉頭蹙得緊緊的。

    不過,此時此刻她似乎也沒有第二種選擇了。六耳獼猴雖然極為衰弱,但她自己靈力被吸乾,也好不到哪裡去。就這麼走出去,怎麼找佛門要人?靠兩條腿走去靈山?還是先在滿地妖怪的獅駝國找個地方療養?

    那還不如就在這裡安全了。

    而且,即便此時,如果六耳獼猴真要強行將她留下來,她也反抗不了。

    猶豫了許久,清心只能默默點了點頭。

    「你現在是……什麼情況?我聽說你要吸生靈的精氣才能生存,缺精氣了嗎?」

    「不只是缺精氣,還有,反噬。」六耳獼猴伸手在脖子上捉了捉,一下掉出來滿手的猴毛:「應該是佛門干的沒錯了。如果我不想快速提升修為和強化身體的話,其實是沒必要吸食過量的血和精氣的,消耗的速度也並不快。大概是怕我惹的事情不夠大吧,所以,他們在最初復活我的時候便在我體內植入了什麼東西,只要精氣一段時間沒成長,就會陷入這種狀態……這幫禿驢,實在是太賊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就一直吸精氣?」

    「我有得選嗎?」

    「那……那你現在要怎麼辦?」清心眨巴著眼睛,有些忐忑地問道:「我能怎麼幫你嗎?」

    聞言,六耳獼猴有些意外地望著清心。

    「怎……怎麼啦?」

    「沒什麼。」六耳獼猴連忙正色道:「你要幫我啊……其實也很簡單,你的修為也不算低了,要不,你給我吸點精氣?」

    「啊?」清心一下懵了。

    六耳獼猴晃了晃腦袋,緩緩地站了起來:「放心,我有分寸的,只吸一點。」

    「吸……吸一點?精氣能吸一點嗎?」

    精氣是什麼,她老早就知道。她也清楚。修仙者的精氣要比一般生靈多得多。可這玩意能只吸一點嗎?不是一吸就沒了嗎?

    「當然能。」六耳獼猴一步步朝她走過去,笑嘻嘻地說道:「別的不敢說,吸精氣,天底下沒人比我更專業了。」

    「可是……可是……」看著六耳獼猴那充滿了飢%渴的眼神。清心明顯有些慌了。她一步步地後退,一下子已經到了牆角,退無可退:「可是,精氣不是只要流失,就會殞命嗎?」

    「那都是瞎扯的。」六耳獼猴舔了舔舌頭。依舊一步步朝著清心走過去:「來,讓我吸一點,等我緩過勁來,就去幫你救沉香。」

    咬了咬牙,清心閉上眼睛道:「那來吧!別……別吸太多。」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滾落。

    六耳獼猴盤起手,站在原地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清心。

    「還……還沒開始嗎?還是已經吸完了。」

    六耳獼猴不說話。

    「快……快點。我,我有點怕。」

    六耳獼猴還是不說話。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六耳獼猴都想笑了。

    「你還沒開始嗎?」

    清心悄悄睜開了一隻眼睛。

    正當此時,山羊精忽然奔到了這間石室裡來。

    看見山羊精到來。清心一下愣住了。

    只見山羊精恭敬地對清心行了個禮道:「臣,參見風鈴小姐。」

    說罷,又對著六耳獼猴行禮:「大聖爺,都準備好了。沒有讓其他人知道。」

    「行。」六耳獼猴隨著山羊精一步步朝石室外走去。臨走還回頭望向花容失色的清心道:「小丫頭,幾百歲的人了,能別那麼傻嗎?別人說什麼你都信?精氣,確實是沒辦法只吸一點的。哈哈哈哈。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你這個樣子。答應你的事情,會做到的。」

    說罷,兩人便迅速走出了石室外。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清心一個人了。她撅著嘴,憤恨地望著六耳獼猴離去的方向,臉都漲紅了,又氣又惱。

    ……

    堆成小山一樣高的屍體。全部都已經被吸乾了精氣,沒了聲息。這當中有妖怪的,有人類的,也有其他各種各樣普通生靈的。四周站著山羊精的親兵們。

    就在這屍體堆的旁邊,六耳獼猴半蹲著,重重地喘息。

    那身體已經恢復了原樣。額頭上的冷汗,卻依舊一個勁地往外冒。

    「大聖爺,您感覺好些了嗎?」山羊精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杯茶水。

    六耳獼猴伸手將茶杯撥開去,有氣無力地說道:「算是……緩過勁來了。」

    「大聖爺,您不會怪臣辦事不利吧?」

    「啥?」

    「時間緊迫,大聖爺您又交代不能讓鵬魔王他們知道,所以,臣只能找到這些了。」

    「已經緩過勁來了,沒事,你做得很好。」六耳獼猴撐著膝蓋緩緩地站了起來,長嘆道:「我還是當不了好人啊……每日每夜地要吸精氣,怎麼可能當得了好人呢?」

    「大聖爺您說笑了。」山羊精笑嘻嘻地說道:「大聖爺您就是好人,如果不是您,我們這些個小妖,哪能過得如此逍遙呢?是您救了我們的命啊。如果大聖爺您不是好人,那誰是呢?」

    六耳獼猴扭頭意味深長地瞧著山羊精。

    山羊精連忙躬身拱手道:「大聖爺,這些都是三界妖眾的心裡話。莫說您要吸精氣,就是要臣的命,臣也萬死不辭。因為,臣的命,本來就是大聖爺您給的啊。」

    「你……也變得會說話了呀。」六耳獼猴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行吧,這邊的事情你先照看著,我要帶上她再去一趟斜月三星洞。」

    「諾!」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5 12:07
第七百二十六章:死局

     「走。」

    「去哪裡?」

    「帶你去還給師傅。」

    「啊?」清心一下懵了。

    六耳獼猴拉著清心不由分說地就往外走。

    一躍跳上八卦,六耳獼猴回頭伸出了一隻手。

    望著那隻手,清心頓時有些忐忑,猶豫著該不該照做。

    「你留在這裡,是個麻煩。躲到斜月三星洞不出來的話,就算佛門想幹嘛,也得掂量一下。」瞧著清心那猶豫的模樣,六耳獼猴又補充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就把你綁回去。」

    聞言,清心瞪了六耳獼猴一眼,拍開了他的手,卻還是乖乖地上了八卦。

    巨大的八卦緩緩運轉,朝著斜月三星洞的方向而去了。

    摸著腳下的八卦,清心有些不確定地說:「這個八卦,好像是八師兄的那個啊……」

    「應該是了。」六耳獼猴隨手將一個袋子拋了過來。

    穩穩地接過袋子,清心連忙翻了翻,頓時恍然大悟:「這是我的法寶袋,怎麼會在你這裡!」

    「在我書房裡找到的,大概是地藏王留下的吧。」

    「其他的呢?我的其他法寶呢?」

    「難不成你還覺得我會貪你那點東西?」六耳獼猴白了清心一眼,悠悠道:「書房裡就這麼多了,其他的,你找地藏王要吧。」

    被人鄙視的感覺十分不好,特別還被一個討厭的人鄙視。不過清心也無可奈何。

    畢竟,她和六耳獼猴的修為確實差的不是一丁半點。

    撅了撅嘴,她只能開始生悶氣。

    一路無話。

    不多時,八卦便到了斜月三星洞前。

    把門的道徒看到兩人到來,連忙迎了上來,恭敬地行禮道:「弟子參見悟空師叔,參見清心師叔。」

    「悟空師叔?」清心嚷嚷道:「他是六耳獼猴,不是十師兄!」

    一時間,兩人都朝著她望了過來。

    那道徒看上去有些尷尬,六耳獼猴則乾脆給清心甩了個臉色道:「是不是。你說了不算,師傅說了才算。」

    「師傅……師傅哪裡承認你了?」

    「我剛剛不是已經告訴你師傅承認了嗎?」

    「你什麼時候說過?」

    「沒說嗎?」六耳獼猴伸手撓了撓頭,隨口道:「那現在說了,你該知道了吧?」

    說著。也不管清心怎麼回答,便快步隨那道徒朝著觀內走了去。留著清心站在原地一臉的錯愕

    走開十步,臨跨過門檻之前六耳獼猴又回過頭來瞧著清心道:「還不走?」

    「走……我走不走關你什麼事?」

    「出去溜躂了這麼大一圈,回到觀裡第一件事不應該先去給師傅請安嗎?是不是想抄門規了?」

    聞言,清心的眼睛瞪得猶如銅鈴那麼大。眉頭微蹙。

    這都什麼情況啊?一來一回之間,反倒自己成外人了?

    那領路的道徒也伸手道:「清心師叔,您是入室弟子,返觀,是該先見一見師尊的。」

    這話說得清心哭笑不得。卻也無奈,只能低著頭遠遠地跟著。

    不多時,那道徒就將兩人帶到了須菩提的潛心殿中。

    潛心殿中空蕩蕩的,那道徒只道是師尊讓他們在這裡候著,便離開了。

    一下子,大殿中就只剩下六耳獼猴和清心兩人。大眼瞪小眼。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清心瞪著六耳獼猴,而六耳獼猴則悠悠地喝著茶。

    這裡是斜月三星洞,算是到了自己地頭,任憑六耳獼猴修為再高,清心倒是不怕他敢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但是……這情況,實在詭異。怎麼感覺自己才是外人,而對方回到了自己家一樣呢?

    就這麼沉默了好一會,清心開口道:「你……找師傅幹嘛?」

    「關你什麼事?」

    「你找我師傅。當然關我事了!」

    「那也是我師傅。」

    「你!」清心一時氣結,竟說不出話來,只得繼續冷冷地瞪著六耳獼猴。

    就這麼又過了好一會,六耳獼猴喝下了半杯茶才微微抬起眼皮瞧了清心一眼:「你有好多身份。」

    「啊?」

    「你是我的師妹。是我的師侄,還是我沒過門的妻子。這些我都瞭解過了。」

    清心蹙著眉,低著頭不想接他這個話,心裡則是不斷埋怨著須菩提怎麼還沒到。

    清心不想搭話,六耳獼猴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其實,我好像也沒那麼可恨吧?至少沒對你做什麼不得了的事。剛剛你不是還準備分精氣給我嗎?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又變成生死仇敵了呢?」

    「那是因為你答應幫我要回沉香,我是看在沉香的份上。」

    「是嗎?」六耳獼猴咧開嘴笑了笑:「行吧,怎麼樣都好,看在你願意分精氣的份上,我幫你救回那小毛孩子吧。」

    「真的?」清心遲疑地抬起頭。

    六耳獼猴伸長了脖子,一字一頓地答道:「假的。」

    「你!」清心都快氣哭了,伸手拿起杯子就要砸。

    這一舉杯子,六耳獼猴頓時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生氣的樣子比哭好看,再逗下去把你逗哭了,就不好了。」

    只聽「咻」的一聲,清心手中的杯子真的狠狠地砸出去了。「嘩啦」一聲在六耳獼猴身旁碎成了粉末。

    清心也不管砸中沒有,直接起身氣呼呼地就往外走。

    「你去哪?師傅還沒來呢!」

    「滾!我不想看見你!」

    瞧著清心的背景,六耳獼猴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道:「你說,這人怎麼就那麼奇怪呢?說著要我滾,結果自己滾了?」

    ……

    樓台上,須菩提與老君的那棋局還在繼續著。

    一旁的道徒默默地守著,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卻又不大敢表現出來。

    須菩提握著棋子,捋著長鬚默默地思索著。

    「喂。」老君抬眼輕嘆道:「不是說在等你嗎?怎麼還不去?」

    「不急,等一下再去。」

    「等一下?」

    「先想好怎麼答。」

    「你知道他要問什麼?」

    「無非就是他需要吸食精氣維生的問題。」

    「讓你當好師傅。」老君嘿嘿地笑了起來,輕嘆道:「這好師傅,可不是那麼好當的。那六耳獼猴吸食精氣的問題,是地藏王在復活他的時候就植入的。裡面用來附帶咒文的,是玄奘的精血。殺了玄奘,才能解開。這應該算是,最狠毒的一個局吧。」

    「這局,不比當初設給你的差啊。都是死局。不過,佛門暫時不會說。就好像當初他們也不會主動去告訴那猴子一樣。以他的個性,若是知道佛門的用意,即便真要殺玄奘,他也會將佛門鬧個天翻地覆。屆時,便破局了。指不定最終是賺是虧呢。當然,我們也不能說。說了,信與不信是一回事,首先,就會對我們起疑。最重要的是……會破壞西行。」

    「除此之外要擺脫這個困局,便只有另一個辦法。那就是重塑金身。可是一旦重塑,他再回到虛空中,就沒人可以救得了他了。其實說起來,也是死局。」

    須菩提微微抬頭望了老君一眼:「其實……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比較難。」

    老君頓時一愣,猶豫著問道:「什麼辦法?」

    這一次,如此適合賣弄的機會,須菩提卻並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笑而不語,轉而換上的,是一絲絲凝重的神色。

    ……

    足足半個時辰之後,須菩提才姍姍來遲。

    看到須菩提到來,六耳獼猴當即挺直了腰桿,重重磕頭:「師傅,弟子又來麻煩您老人家了。」

    那一臉鄭重的模樣,看得須菩提不由得一下愣了神。

    如果當初不是天外的魂魄附身原本的石猴,他的弟子,也許就是這樣吧。

    「起來吧。」擺了擺手,須菩提快步走到正中的蒲團上坐了下去,輕聲道:「把你師妹送回來了?」

    「嘿嘿。」六耳獼猴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她在我那邊,就是個累贅,弄不好佛門還要對她出手呢。所以,就給送回來了。勞煩師傅多加照看。」

    「回來也好,就在觀裡呆著吧。」須菩提甩了甩拂塵,輕嘆道:「只是,怕她呆不住呀。」

    「呆不住,就綁起來唄。這對師傅豈是難事?」

    聞言,須菩提不由得意味深長地瞧了六耳獼猴一眼。

    這一看,六耳獼猴頓時就懵了。

    「怎麼?師傅覺得弟子說得不對。」

    「對是對,不過,不是為師做事的風格。」須菩提淡淡笑了笑,道:「為師向來不勉強任何人,做任何事。更別說綁了。」

    「師傅您是大仙風範。」六耳獼猴笑嘻嘻地說道:「弟子是小人,只能想得出俗世的辦法。不過,這俗世的辦法,有時候也是有用的。」

    「行吧,這件事就這麼著。」須菩提微微朝著六耳獼猴斜過眼去,輕聲道:「說另一件事吧。」

    「另一件事?」

    須菩提震了震衣袖道:「精氣的事。你不就是來問這個的嗎?」

    「師傅料事如神!」六耳獼猴笑嘻嘻地答道:「那佛門在弟子的身體裡設下了局,逼著弟子吸食精氣,成眾矢之的。弟子想請教師傅,弟子該如何做,才可以擺脫佛門的這個局?」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7 09:46
第七百二十七章:疑心

     靈山腳下,地藏王半捲著衣袖沿著長長的台階一步步往上。

    就在那階梯側邊的涼亭裡,普賢孤身一人靜靜地站著,看上去格外地冷清。

    自將隨心鐵桿兵交給六耳獼猴之後,他便再沒踏入大雷音寺的大殿了,只是在這上山的路上靜靜地呆著。沉默著,或者說,思索著。

    見地藏王走過,他雙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禮。地藏王也是雙手合十,回了禮。

    「地藏尊者可是外出方回?」

    「正是。」

    「去了哪?」

    地藏王淡淡嘆了口氣道:「去了趟獅駝國。須菩提祖師出手了,想要在六耳獼猴身上,扳回一局。」

    「哦?」普賢也是淡淡笑了笑,悠悠嘆道:「這西行,究竟是玄奘在證道,還是我們在證道啊……」

    聞言,地藏王不由得一愣。

    兩人默默對視著。

    普賢的目光之中,充滿了無奈。地藏王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普賢尊者可是認為此事有錯?」

    「佛門四大皆空,哪裡來的對錯?」

    聞言,地藏王冷聲道:「四大皆空,自然無所謂對與錯,但佛法萬世之惑欲解,卻必須辯出個真假來。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一說,普賢反倒是笑了。點了點頭,卻不再說什麼。

    兩人的氣氛似乎一下有些尷尬了。

    沉默了好一會,地藏王輕聲道:「六耳獼猴之局,貧僧籌謀多時。莫說須菩提了,便是加上老君,恐怕一時半會,也難有作為。普賢尊者不隨貧僧上殿去?」

    「不去了,不去了。殿上嘈雜。」普賢擺了擺手道:「貧僧就在這裡等便是了。求法國一事,雖說玄奘並未真正得其要領,但貧僧以為,玄奘已經找到了證道之節點所在。只是不得其門而入罷了。若玄奘真能證道,必由此路上山。若玄奘夢斷西行路,諸佛,也必從此路下山。貧僧在此等便是了。」

    「既然如此。貧僧就此拜別。」說罷,地藏王雙手合十,匆匆與普賢擦肩而過。

    涼亭中,又是只剩下普賢一個人靜靜等待了。面無表情。

    ……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沉默著。整個潛心殿似乎都跟著沉默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六耳獼猴臉上的笑意都漸漸凝固了,變成了一種忐忑不安的神情:「難道連師傅也……沒辦法解?」

    須菩提淡淡瞧了六耳獼猴一眼,輕聲道:「有。」

    「還請師傅賜教!」六耳獼猴當即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師傅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六……悟空願意今生今世,為師傅做牛做馬!」

    須菩提微微低眉,靜靜的注視著匍匐在地的六耳獼猴。

    許久,他卻只是輕嘆了一聲:「起來吧。」

    「師傅答應了?」六耳獼猴連忙仰起頭來。

    「你既然叫得我一聲師傅,為師,便不會讓你泥足深陷。不過……」

    六耳獼猴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須菩提。

    輕輕拍著自己的膝蓋,頓了好一會,須菩提才接著說道:「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有些事,你現在不知道,遠比知道要好。」

    「不能告訴我?」六耳獼猴微微一愣。

    須菩提點了點頭,捋著長鬚道:「你見過清心了?」

    「見過,弟子……弟子剛送她回來呢。」

    「清心的前世是誰,你知道嗎?」

    「前世好像,叫風鈴?」

    「風鈴的前世呢?」

    「是雀兒。」

    「你知道。雀兒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六耳獼猴支支吾吾地答道:「弟子……弟子承諾過要娶她,她是為弟子而死,所以……弟子之前一直想復活她。」

    須菩提點了點頭道:「看來,你都知道啊。」

    「弟子也是一知半解而已。」六耳獼猴撓了撓頭道:「記憶。全沒了。所以,也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只是知道有這麼一檔子事兒。師傅您忽然提這個,是干嘛呢?要弟子兌現諾言?」

    聞言,須菩提不由得笑了出來,無奈嘆道:「兌不兌現諾言,是你自己的事。為師管這些作甚?為師想問你的是,你可知道八百年前,你脫離斜月三星洞的原因?」

    六耳獼猴緩緩地搖了搖頭,越聽越糊塗。

    「無非一個字,疑!」須菩提振了振衣袖,起身在大殿中緩緩地踱起了步,緩緩道:「失憶之前的你,與失憶之後的你,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失憶之前的你,多疑、孤僻,執念甚深。已經到了輕易無法化解的地步。這是你十年西行植入心中的種子,誰也無法改變。當你對為師起疑之時,為師說什麼,也都沒有用了。」

    「當初的你認為為師不顧雀兒的死活,只為了圖謀自己的大業,所以,選擇了脫離斜月三星洞。然而,到頭來,『雀兒』不是又回來了嗎?由此可見,那疑心,本是多餘。」

    六耳獼猴呆呆地眨巴著眼睛,聽得一愣一愣的。

    轉過臉,須菩提注視著六耳獼猴道:「為師只想問你,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不會重蹈覆轍?」

    此時,六耳獼猴已是整個聽懵了。他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支支吾吾地說道:「師傅,弟子,聽不太懂。」

    「不懂?」須菩提微微挑了挑眉。

    「不懂。」六耳獼猴搖了搖頭道:「弟子不明白,弟子當初為何要疑師傅。若是連師傅都疑,那還有誰可信呢?」

    「那你能做到堅信不疑嗎?」

    「能!」六耳獼猴斬釘截鐵地答道。那神色之中,不存在一絲一毫的遲疑。

    須菩提的眉頭當即緩緩地舒展了開來。

    很顯然,這是和猴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無論是性格,還是經歷。說到底,那十年的求仙路,才是一切的根源啊……

    想著,須菩提不由得笑了出來,指著六耳獼猴道:「這可是你說的!既然這樣,你便先回去吧。」

    「回去?」六耳獼猴頓時愣了一下:「師傅還沒告訴弟子怎麼破解呢。」

    「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為師不會害你。」

    「啊?」

    須菩提半眯著眼睛瞧著六耳獼猴,悠悠道:「怎麼?剛剛才說一定不疑了,這才一眨眼的功夫,馬上就開始疑為師了?」

    「不不不!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六耳獼猴連忙伏地叩首道:「弟子謹遵師傅安排!」

    話是這麼說,但六耳獼猴的心中卻還是忐忑。

    ……

    那樓台上,一直對著棋盤一動不動坐著的老君不由得悠悠一嘆,道:「老狐狸配上糊塗蟲,嘿,還真是天生一對的好搭檔啊。」

    ……

    眼見著須菩提已經起身,跪在地上的六耳獼猴突然開口說道:「師傅,弟子答應了清心師妹,想去救沉香,不知師傅可否允許。」

    正欲緩緩離去的須菩提,突然怔住了。

    低著頭,六耳獼猴又補充道:「若師傅允許,還請師傅教弟子,如何救回沉香。」

    ……

    正握著棋子的老君頓時笑了出來,一面整理著棋簍,一面悠悠嘆道:「原來是老狐狸和小狐狸啊。這是在試探呢。同為門人,如果不救沉香,又如何會救他呢?嘿嘿,菩提老兒啊菩提老兒,莫怪徒弟多疑,要怪啊,只能怪你這師傅,太詭異了。哈哈哈哈。」

    ……

    就這麼僵持了許久,猶豫了許久,須菩提才躬身將六耳獼猴扶了起來,道:「這件事你去不合適,要找地藏王要人,還是為師去比較好。」

    六耳獼猴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那弟子,就在獅駝國恭候師傅您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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