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大潑猴 作者︰甲魚不是龜 (已完成)

 
dnak0000 2014-7-9 00:09:1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06 538957
Babcorn 發表於 2016-4-28 11:18
第七百二十七章:疑心

     靈山腳下,地藏王半捲著衣袖沿著長長的台階一步步往上。

    就在那階梯側邊的涼亭裡,普賢孤身一人靜靜地站著,看上去格外地冷清。

    自將隨心鐵桿兵交給六耳獼猴之後,他便再沒踏入大雷音寺的大殿了,只是在這上山的路上靜靜地呆著。沉默著,或者說,思索著。

    見地藏王走過,他雙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禮。地藏王也是雙手合十,回了禮。

    「地藏尊者可是外出方回?」

    「正是。」

    「去了哪?」

    地藏王淡淡嘆了口氣道:「去了趟獅駝國。須菩提祖師出手了,想要在六耳獼猴身上,扳回一局。」

    「哦?」普賢也是淡淡笑了笑,悠悠嘆道:「這西行,究竟是玄奘在證道,還是我們在證道啊……」

    聞言,地藏王不由得一愣。

    兩人默默對視著。

    普賢的目光之中,充滿了無奈。地藏王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普賢尊者可是認為此事有錯?」

    「佛門四大皆空,哪裡來的對錯?」

    聞言,地藏王冷聲道:「四大皆空,自然無所謂對與錯,但佛法萬世之惑欲解,卻必須辯出個真假來。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一說,普賢反倒是笑了。點了點頭,卻不再說什麼。

    兩人的氣氛似乎一下有些尷尬了。

    沉默了好一會,地藏王輕聲道:「六耳獼猴之局,貧僧籌謀多時。莫說須菩提了,便是加上老君,恐怕一時半會,也難有作為。普賢尊者不隨貧僧上殿去?」

    「不去了,不去了。殿上嘈雜。」普賢擺了擺手道:「貧僧就在這裡等便是了。求法國一事,雖說玄奘並未真正得其要領,但貧僧以為,玄奘已經找到了證道之節點所在,只是不得其門而入罷了。若玄奘真能證道,必由此路上山。若玄奘夢斷西行路,諸佛,也必從此路下山。貧僧在此等便是了。」

    「既然如此,貧僧就此拜別。」說罷,地藏王雙手合十,匆匆與普賢擦肩而過。

    涼亭中,又是只剩下普賢一個人靜靜等待了。面無表情。

    ……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沉默著。整個潛心殿似乎都跟著沉默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六耳獼猴臉上的笑意都漸漸凝固了,變成了一種忐忑不安的神情:「難道連師傅也……沒辦法解?」

    須菩提淡淡瞧了六耳獼猴一眼,輕聲道:「有。」

    「還請師傅賜教!」六耳獼猴當即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師傅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六……悟空願意今生今世,為師傅做牛做馬!」

    須菩提微微低眉,靜靜的注視著匍匐在地的六耳獼猴。

    許久,他卻只是輕嘆了一聲:「起來吧。」

    「師傅答應了?」六耳獼猴連忙仰起頭來。

    「你既然叫得我一聲師傅,為師,便不會讓你泥足深陷。不過……」

    六耳獼猴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須菩提。

    輕輕拍著自己的膝蓋,頓了好一會,須菩提才接著說道:「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有些事,你現在不知道,遠比知道要好。」

    「不能告訴我?」六耳獼猴微微一愣。

    須菩提點了點頭,捋著長鬚道:「你見過清心了?」

    「見過,弟子……弟子剛送她回來呢。」

    「清心的前世是誰,你知道嗎?」

    「前世好像,叫風鈴?」

    「風鈴的前世呢?」

    「是雀兒。」

    「你知道,雀兒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六耳獼猴支支吾吾地答道:「弟子……弟子承諾過要娶她,她是為弟子而死,所以……弟子之前一直想復活她。」

    須菩提點了點頭道:「看來,你都知道啊。」

    「弟子也是一知半解而已。」六耳獼猴撓了撓頭道:「記憶,全沒了。所以,也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只是知道有這麼一檔子事兒。師傅您忽然提這個,是干嘛呢?要弟子兌現諾言?」

    聞言,須菩提不由得笑了出來,無奈嘆道:「兌不兌現諾言,是你自己的事,為師管這些作甚?為師想問你的是,你可知道八百年前,你脫離斜月三星洞的原因?」

    六耳獼猴緩緩地搖了搖頭,越聽越糊塗。

    「無非一個字,疑!」須菩提振了振衣袖,起身在大殿中緩緩地踱起了步,緩緩道:「失憶之前的你,與失憶之後的你,是截然不同的兩人。失憶之前的你,多疑、孤僻,執念甚深。已經到了輕易無法化解的地步。這是你十年西行植入心中的種子,誰也無法改變。當你對為師起疑之時,為師說什麼,也都沒有用了。」

    「當初的你認為為師不顧雀兒的死活,只為了圖謀自己的大業,所以,選擇了脫離斜月三星洞。然而,到頭來,『雀兒』不是又回來了嗎?由此可見,那疑心,本是多餘。」

    六耳獼猴呆呆地眨巴著眼睛,聽得一愣一愣的。

    轉過臉,須菩提注視著六耳獼猴道:「為師只想問你,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不會重蹈覆轍?」

    此時,六耳獼猴已是整個聽懵了。他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支支吾吾地說道:「師傅,弟子,聽不太懂。」

    「不懂?」須菩提微微挑了挑眉。

    「不懂。」六耳獼猴搖了搖頭道:「弟子不明白,弟子當初為何要疑師傅。若是連師傅都疑,那還有誰可信呢?」

    「那你能做到堅信不疑嗎?」

    「能!」六耳獼猴斬釘截鐵地答道。那神色之中,不存在一絲一毫的遲疑。

    須菩提的眉頭當即緩緩地舒展了開來。

    很顯然,這是和猴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無論是性格,還是經歷。說到底,那十年的求仙路,才是一切的根源啊……

    想著,須菩提不由得笑了出來,指著六耳獼猴道:「這可是你說的!既然這樣,你便先回去吧。」

    「回去?」六耳獼猴頓時愣了一下:「師傅還沒告訴弟子怎麼破解呢。」

    「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為師不會害你。」

    「啊?」

    須菩提半眯著眼睛瞧著六耳獼猴,悠悠道:「怎麼?剛剛才說一定不疑了,這才一眨眼的功夫,馬上就開始疑為師了?」

    「不不不!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六耳獼猴連忙伏地叩首道:「弟子謹遵師傅安排!」

    話是這麼說,但六耳獼猴的心中卻還是忐忑。

    ……

    那樓台上,一直對著棋盤一動不動坐著的老君不由得悠悠一嘆,道:「老狐狸配上糊塗蟲,嘿,還真是天生一對的好搭檔啊。」

    ……

    眼見著須菩提已經起身,跪在地上的六耳獼猴突然開口說道:「師傅,弟子答應了清心師妹,想去救沉香,不知師傅可否允許。」

    正欲緩緩離去的須菩提,突然怔住了。

    低著頭,六耳獼猴又補充道:「若師傅允許,還請師傅教弟子,如何救回沉香。」

    ……

    正握著棋子的老君頓時笑了出來,一面整理著棋簍,一面悠悠嘆道:「原來是老狐狸和小狐狸啊。這是在試探呢。同為門人,如果不救沉香,又如何會救他呢?嘿嘿,菩提老兒啊菩提老兒,莫怪徒弟多疑,要怪啊,只能怪你這師傅,太詭異了。哈哈哈哈。」

    ……

    就這麼僵持了許久,猶豫了許久,須菩提才躬身將六耳獼猴扶了起來,道:「這件事你去不合適,要找地藏王要人,還是為師去比較好。」

    六耳獼猴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那弟子,就在獅駝國恭候師傅您的好消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4 19:00
第七百二十八章:水

     一團雨雲緩緩聚到了鳳仙郡上空。

    所有人都仰望著,卻又不見它下雨,只有一聲聲驚雷持續不斷。

    這場面與上次,那是越看越相似啊。

    猴子摸著下巴悠悠道:「不會又是誰來搗蛋吧?我要不要上去捉個現行呢?」

    「你就安心吧。」一旁的天蓬悠悠嘆了口氣道:「李靖已經說了,這就是雨雲沒錯,只是時辰還沒到,再等等吧。讓龍王先來,只是安一下你的心。」

    「確定?」

    「確定。」

    「希望是真的才好。」猴子摸著金箍棒呲牙道:「要是這次搞砸,我就去把他的南天門砸開一角來,還不給修,讓他們永遠記住這個教訓。」

    扭過頭,猴子看到小白龍正在一旁呆呆地望著天。那神情看上去有些怪異。

    「他怎麼啦?」

    「來的是西海龍王。」天蓬壓低了聲音悄悄補充道:「他爹。」

    猴子頓時瞭然,甚至心中還忽然升起了那麼一點點的惡意,竊笑了起來。

    小白龍和西海龍王,也算是一對冤家父子了。上次李靖帶著西海龍王來的時候,兩人就遠遠對視著,甚至都沒打一聲招呼。看那模樣,真有點想斷絕父子關係的架勢。

    就在不遠處的鳳仙郡裡,玄奘還在奮力地挖著井。而老郡王則在不斷地利用滾輪將井下的泥沙運上來,傾倒在井外。

    幾天下來,井外已經堆起了如同小山一般高高的土堆了。

    老郡王看了看那土堆,又望瞭望天上的雨雲,最終卻是無奈嘆了口氣。

    這雨雲剛剛出現的時候,他著實興奮了一把。還以為是佛祖終於寬恕了他的罪過,願意給鳳仙郡降雨了呢。可惜,時間一長,那味道就變了。

    長時間不下雨,卻又一直飄著雨雲。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種嘲諷。這讓老郡王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夜裡的雨雲。

    「也許,是佛祖在提醒老朽,罪還沒贖夠吧。」低下頭。他繼續默默地幫玄奘傾倒著廢土。而那井下的玄奘似乎也對下雨這件事絕望了,只一味地埋頭挖井。

    黃昏時分,雨還沒下,玄奘則已經從那井裡爬了起來,抱著老郡王送過來的薄餅蹲在井邊上默默地吃了起來。時不時地伸長了腦袋朝井裡張望。

    那一旁。老郡王則時不時望向玄奘,又抬頭望天。似乎期待著玄奘能就天上的雨雲說點什麼。可惜的是,玄奘就好像完全沒看見一般。

    不遠處,猴子喃喃自語道:「這井挖了多深了?」

    「五十丈。」

    「五十丈還往下挖個不停……哎呀呀,他是真的犯糊塗了,告訴了他沒水了,他還硬要挖。真是自己找罪受。」

    正當此時,一旁的小白龍忽然眉頭一蹙,連忙一個翻身從屋頂上滑了下來,一隻手按到了地面上。這一按。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嚇得連忙把手縮了回來。

    稍稍猶豫了一下,他才又將手按到了地面上。那目光微微閃爍。

    「怎麼啦?」猴子伸長了脖子問。

    小白龍支支吾吾地說道:「還……真有水。馬上就要出水了!」

    「什麼?」猴子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他也一下從屋頂上滑了下去,一把揪住小白龍的衣領惡狠狠地叱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沒水的嗎?」

    「之前是沒水啊……我,我咋知道怎麼忽然就有了呢?」

    小白龍掙紮著想要逃開,卻被猴子死死地揪住。

    「什麼叫忽然就有?這水還能忽然冒出來的?你他娘的真是一點用都沒有。當條龍,不能打不能扛也就算了,連測個水都測不準。」

    「我測的時候它還沒有呀,剛剛才來的水,我怎麼知道水為啥忽然就出現了!」

    正當兩人爭吵之時。屋頂上的天蓬也連忙滑了下來,伸手去感知。

    猴子修的是地煞七十二變,對於這種水源感知的事情自然是不在行。可天蓬修的可是天罡三十六變,感知水源這種事。雖說不如龍族靈敏,但也該不在話下才是的。

    先前,他也不曾感知到,為何忽然就冒出地下水來了呢?

    「季節性地下河。」就在猴子與小白龍越鬧越凶之時,天蓬的口中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個詞。

    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季節性地下河?」

    「對。」天蓬點了點頭道:「這下面應該原本是有條地下河的。只是因為常年不下雨,在這裡沒有了水源補充,所以就干枯了。不過,這河裡的水也不全是本地補充的,當源頭處於雨季的時候,這條地下河就會再次出現。先前我們找的時候剛好是枯水期,現在,河水來了。挖好這口井,再做一點蓄水工作,想要一年四季都有水,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這一說,猴子頓時無語地笑了出來,一把將小白龍推倒在地。

    「這哪能怪我啊?」小白龍翻滾著從地上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沙道:「我只負責感知,感知了沒水就是沒水。現在有水,那也是現在的事。這種推算地下河水什麼時候到的事情可不是龍族干的,應該交給悟者道的修者來幹。而且……絕大部分的悟者道修者恐怕還推算不了呢。」

    小白龍罵罵咧咧地,猴子卻早已沒心情去管他了。他抬頭呆呆地望著天,輕聲道:「快。」

    「啥?」

    「快讓你爹不下雨啊!」猴子猛地喊道:「既然能挖出水來,那還要你爹下雨幹嘛?讓他挖就是了,反正只要一兩天了!水有屁用,我們是要他證道啊!要證道啊!」

    被這麼一吼,小白龍這才醒悟過來,連忙點頭,一個翻轉騰空而起朝著那雨雲飛了過去。

    「瞎貓碰上死耗子,瞎貓碰上死耗子啊!」猴子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看來他還真有兩把刷子,我們都白操心了。早知道,讓他挖就是了,我們折騰那麼多干啥?」

    天蓬也是鬆了口氣,緩緩地坐到了猴子身邊:「玄奘法師還是有些能耐的,特別是某些我們不懂的方面。也許,我們應該多聽聽看他想怎麼做,畢竟要證道的是他。」

    「他要是每次都能這樣,也省得我操心了。」猴子哼哼哈哈地笑著,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

    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落,距離靈山也就不遠了。雖然事情實在是小,但總算是這些日子以來,最好的好事了吧。猴子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正當此時,一輛馬車「咕嚕咕嚕」地從遠方朝著鳳仙郡馳騁而來。

    遠遠地聽到馬車上,猴子頓時一愣。還沒等他發問,牛魔王已經匆匆來到了他的面前,稟報導:「大聖爺,有人來了,凡人。」

    「凡人?什麼凡人?」

    「不太清楚,也許是路過的商人。試探了一下,確定沒有修為,就沒對他們出手了。」

    輕輕撥開牛魔王,猴子握著金箍棒快步奔上前去遠遠地眺望著。

    此時,除了仍然回到井下繼續幹活的玄奘外,老郡王,乃至於鳳仙郡上僅存的幾個老人都聽到了車輪聲,一個個都走了出來。

    那馬車在距離老郡王不遠處停下,上面走下來一個衣衫整潔的中年男子,身旁還跟著兩個帶刀的侍衛和一個馬車伕。

    在這種沙塵滾滾的地方,衣衫整潔,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望見那中年男子,老郡王一下呆住了。

    那中年男子望見老郡王,則是眉開眼笑地走了過來。他對著老郡王說道:「父親,陛下憐憫我鳳仙郡百姓,另外賜了一片封地給我們。孩兒這是來接您來了!」

    聞言,猴子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Babcorn 發表於 2016-5-4 19:00
第七百二十九章:新領地

     深井中,玄奘一鋤頭砸下去,頓時感覺到了什麼。

    他連忙丟下鋤頭,伸手去摸,摸到一片鬆軟潮濕的土壤。

    他瞬間睜大了眼睛,整個呆住了。

    片刻之後,那臉上才炸開了一陣狂喜!

    整整好幾個月了,在這裡折騰了好幾個月,總算有收穫了!

    他仰起頭高聲呼喊道:「老郡王!要出水了!要出水了!」

    低下頭,他又是奮力挖掘了起來。這一次,他使出了十二分的力量。連日來身體的疲憊似乎都在此時不見了一般。

    果不其然,不一會,一股清澈的泉水就從他挖掘的地方冒了出來。清清涼涼地。

    玄奘已顧不得那麼多,連忙整個蹲下去,捧起泉水便飲了一口。

    十分甘甜。

    「太好了!太好了!只要竭盡全力,終究是能積跬步至千里,成就大道的,!哈哈哈哈!」他失聲笑了出來,又掙紮著轉身,連鋤頭都忘了帶,便爬上了繩索編織而成的長梯。

    很快,他從井口爬了出去,那動作似乎都有些慌亂了。

    遠遠的,一眾妖怪,還有猴子都在默默地看著他,面無表情。

    「出水了。」一旁的小白龍小聲提醒道。

    「知道。」猴子簡單地答了一句,依舊沒有說話。

    那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告訴著所有人,也許不出水,還更好。

    從井口躍下的時候,玄奘整個摔了個滿地找牙,卻還樂呵呵地掙紮著站了起來,跑開幾步卻又想起了什麼,連忙回頭找了起來。

    「他要幹嘛?」

    「大概是要找個桶好裝水吧。」

    「可是這裡好像沒桶啊。」

    議論的時候,那一眾妖怪依舊是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疲憊。

    很快,玄奘發現自己找不到桶了,似乎有些失望,低頭看見自己渾身上下都濕噠噠的。又一下笑了起來,朝著老郡王的居所奔了過去。

    望著玄奘遠去的方向,小白龍不由得長嘆了口氣。

    「他很快就會知道真相,他受得了嗎?」

    「要是連這都受不了。還證什麼道啊。」

    「我怎麼感覺我們這證道一直在兜圈子,完全沒有希望似的?」

    「這怎麼說呢?要是證道那麼容易,早證了,哪裡用得著我們在這裡折騰呢?」

    四周的妖怪們議論紛紛,猴子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了。

    ……

    玄奘風塵僕僕趕到的時候。那馬車正停在郡王府門口。

    望見那馬車,望見守在門外的兩個侍衛,玄奘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兩個侍衛見了玄奘也是一怔。

    其中一個侍衛指著玄奘開口便道:「你不是鳳仙郡的人,你是什麼人?」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那另一個侍衛又連忙攔住了他的同僚,悄悄使了個眼色道:「佛門的人,不可不敬。」

    說著,轉身雙手合十對著玄奘行了個禮,恭敬道:「我等是郡王府的侍衛,還沒請教這位大師是……」

    他那同僚見了。也連忙有樣學樣地躬身行禮。

    「郡王府的侍衛?」玄奘一下呆住了。

    來了這麼些天,他還從沒見過郡王府有什麼侍衛。確切地說,整個鳳仙郡就只剩下老郡王和那些個都快走不動的老人罷了。

    見玄奘面帶詫異,其中一個侍衛連忙解釋道:「我們是隨世子回來接老郡王的。」

    「接……老郡王?」

    玄奘更懵了。

    正當此時,老郡王剛巧與世子結伴從郡王府裡走了出來。

    見了玄奘法師,老郡王一下笑了起來,連忙拉著自己的兒子走了過來,介紹道:「這位,就是為父方才與你說起的玄奘法師了。」

    聞言,世子連忙雙手合十。躬身行禮:「弟子參見玄奘法師!」

    「弟子?」玄奘呆呆地站著。

    老郡王樂呵呵地笑了起來,道:「我這兒子雖然還沒出家,卻也已經入了佛門,算是俗家弟子。見了玄奘法師您。自稱一聲弟子,也是應該。」

    「對對對。」世子連忙附和道:「都是多託了玄奘法師的福。沒回鳳仙郡之前,弟子也是想不通怎麼會有如此好運。回來了,才知道原來都是玄奘法師的功勞啊。」

    玄奘那眉頭都已經緩緩蹙成一團了。

    見狀,老郡王只得解釋道:「我這孩子帶著一眾百姓逃離了鳳仙郡,這幾年。可謂是顛沛流離,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可就在不久前,忽然遇到了一位佛爺。那佛爺讓我這孩子入佛門,接著又巧施妙法,沒想到……哈哈哈哈,陛下不知怎麼地,居然就關心起了鳳仙郡的事情來了。不單只是給了新的爵位新的領地,還恩賜了不少的糧草啊!」

    「佛爺?」

    「對,一位佛爺,什麼也沒說,便出手相助。弟子也是想不明白。」世子樂呵呵地說道:「不過,現在算明白了。父親與弟子說起玄奘法師挖井的事,肯定是玄奘法師挖井,感動了佛祖,佛祖才派出一位佛爺相助的。」

    「對對對,想起那夜的雨雲,還有這幾日的雨雲,那真是奇妙得很啊。」一旁站著的老頭也附和了起來。

    一下子,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唯有玄奘微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濕噠噠的衣服。

    此時此刻,還有誰記得那水井裡的水呢?

    「弟子這一趟來,是想接父親去新領地。聽說玄奘法師要西行。要不,玄奘法師就與我等同行吧?那位佛爺還滯留在府邸之中,說不準還能見上一面呢。」世子又是行了一禮節道:「那邊什麼都有,也不需準備些什麼了,不如我們這就啟程可好?」

    玄奘有些恍惚地回頭看了一眼只有一輛的馬車,道:「這麼多人,這……恐怕坐不下吧?」

    「不礙事。」世子當即擺了擺手道:「都已經商量好了,兩個侍衛留下來照看老人,弟子與父親,還有玄奘法師先行。回頭,再讓他們回來接其他人。玄奘法師儘管放心!」

    「對對對,玄奘法師儘管放心!」

    「沒事的,之前都死不掉,現在又有兩個壯丁幫著,哪還有死的可能啊?哈哈哈哈。」

    在場的眾人都一個個樂呵呵地望著玄奘。

    然而,玄奘卻只是呆呆地眨巴著眼睛望著眾人,一陣恍惚。

    很快,所有人都感覺到這一冷一熱之間的落差了。那臉上的笑都僵住了。

    原本活絡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無比。

    許久,老郡王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玄奘法師……不願同行?」

    那世子連忙補充道:「玄奘法師大恩大德,郡王府上下無以為報。若是這都不願意,恐怕……我們父子這輩子都會心有不安啊。」

    「不。」玄奘法師深深吸了口氣,連忙撐起一絲笑意,道:「玄奘願意同行。」

    這一說,眾人才頓時鬆了口氣。

    那府邸大門外的氣氛又是活絡了起來,一片歡聲笑語。

    遠處,小白龍輕輕掏了掏耳朵道:「其實這個結果也還不錯,畢竟嘛,鳳仙郡的那些個難處,都迎刃而解了。不過他們就沒有人發現玄奘法師的衣服是濕的嗎?」

    天蓬悠悠道:「這些都是凡人,一世也不過是百年光景,隨便有點風吹草動,就都歸結到鬼神之上,卻不知道鬼神其實也跟他們差不了多少,只是用另一種形態活著罷了。你想他們多注意細節呢?」

    「那可不是這麼說,有些凡人是挺厲害的。有些妖怪啊,活了上千年,也還是那麼蠢。」說著,小白龍有意無意地望了牛魔王一眼。

    這一望,當即被牛魔王瞪了回去。

    呂六拐蹙著眉頭道:「我倒覺得有人在耍玄奘法師。你想想幾天前的雨雲,還有這剛要出水,那邊就來人……這都是怎麼回事啊?」

    「不會吧……本來證道就不容易了,還有人要從中作梗?」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嗎?你以為佛門的人都吃乾飯的?」

    「不是說他們只能觀望,不能出手嗎?」

    「那也不一定,也許……哎,反正佛的想法,不是你能理解的。」

    一直沉默的猴子忽然站了起來,開口道:「準備一下。」

    「準備?」所有人都一下朝著他望了過去。

    猴子咬著牙道:「去他們的那個什麼新領地看看,順便會一會那個什麼……佛爺!」
Babcorn 發表於 2016-5-4 19:00
第七百三十章:大雷音寺

     第二天一早,老郡王父子帶著玄奘便啟程了。

    熱浪之中,一輛馬車「咿咿呀呀」朝著西方趕路,行走在茫茫的戈壁灘上。四周都是飛沙走石,後面,則悄悄地跟著一大批的妖怪,那景象可謂浩浩蕩蕩地,煞是嚇人。

    好在郡王父子並不知情。

    此時此刻,他們還沉浸在對玄奘的感恩之中。

    老郡王認為一舉一動都能召來風雨的必定是高僧,世子則對自己父親的話深信不疑。兩人一唱一和,幾乎都要將玄奘捧上天了。

    這其中的尷尬,也許只有玄奘自己知道吧。

    就在這讚美聲中,玄奘總是沉默著,時不時地朝東方望去。一路向西,他這些年來,對東方唸唸不忘的也許就只有此刻了吧。

    在最乾旱的地方,有一口自己親手挖的水井,本來它可以拯救許多人,但現在,它只會被遺忘在那個沒有人煙的角落裡,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去用那裡面的水了吧。

    並不牢固的馬車在跌宕起伏之中「咿咿呀呀」地叫著,老郡王與世子幾乎是輪流過來與玄奘說話,就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怠慢了玄奘,得罪了佛爺一般。

    面對此情此景,玄奘也只能苦笑罷了。

    他不知道施恩的「佛爺」究竟是誰,但幾乎可以肯定,那份恩德確實與自己有關,但卻絕不是老郡王父子所說的因為自己「感動佛祖」。

    如果佛祖真是可以感動的,自己,也就沒必要走這西行一路了吧。

    十萬八千里路,那是凡人不敢想像的遙遠。可如今看來,與證道之路相比,還是太遠了呀。

    緩緩地閉起雙目,玄奘靜靜等待著與那位世子口中的佛爺相見的時刻。

    毫無疑問,玄奘此時的心情就只剩下兩個字——「無奈」。

    不過,如果要說無奈的話,卻還有一個人更甚於他。

    ……

    「師傅。聽六耳獼猴說,您答應出手救回沉香。清心想問,師傅何時出手?」說這句話的時候,清心可謂目光如炬。甚至口氣還有些不善。

    那一張笑臉跟苦瓜似的。

    聞言,須菩提卻只是嘆了口氣抬頭看天,一言不發。那一旁的老君都有些想笑了。

    這表現印證了清心一開始的猜想,不由得一口惡氣堵在心頭,更是憋得慌。

    「師傅。您不會是敷衍六耳獼猴的吧?」

    須菩提依舊一言不發,那一旁的老君都要笑出來了。

    清心當即朝著老君瞪了過去:「菩提師傅不救,那太上師傅救,如何?」

    「這……」被這麼一問,老君一下有些懵了,連忙說道:「他答應的,你找我幹啥呢?」

    「他也是您的徒孫啊!」

    「他不是入的斜月三星洞嗎?又不是老夫的兜率宮。」

    「我還是入的斜月三星洞呢!」清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怒目而視,嚷嚷道:「我就知道沒那麼容易!我被困獅駝國的時候,你們也不管。現在沉香被帶走了,你們依舊不管!我要你們這兩個師傅還有什麼用?」

    這一眼瞪過去,老君頓時就沒了脾氣,只得瞧了瞧不做聲的須菩提,悄悄擺了擺手,將清心拉到一旁,小聲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我們那都是知道你沒危險,才沒出手的。沉香救是肯定救,但肯定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這天知道。」老君兩手一攤道:「人是地藏王帶走的,雖說我們兩個都是他的長輩,可我們拿什麼去跟佛門談?再說了,這是涉及玄奘西行的大事。沉香,又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難不成你想我們放棄些重要的東西去把他換回來?」

    「我還是無關緊要的呢!是不是有一天,你們也要把我賣了?」

    「你怎麼說話的?怎麼說話的?」

    「就這麼說話,愛聽不聽!」清心盤起手,氣鼓鼓地不說話了。

    須菩提乾脆把眼睛閉上了,一副不想管的樣子。見狀。老君只得扯了扯清心的衣袖,將她拉得更遠一些,低聲道:「丫頭啊。這沉香呢,是為師的徒孫,為師其實也是很關注他的安危的。」

    「真的?」清心有些懷疑地瞪著老君。

    「當然是真的了。」老君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比劃著又低聲說道:「不過,他這不是沒安危問題嘛?修佛而已,又不是要了他的命。對吧?再說了,就算要了命,大不了復活。即使魂飛魄散……嘿嘿,也還是有辦法收攏回來的,時間問題而已。時間問題而已。」

    「你這說了不是等於沒說嗎?」

    「這還沒說?」老君故作懵懂地答道:「這不是該說的都說了嗎?你看,他一點危險都沒有,到了佛門那邊,肯定也是好吃好穿伺候著。說不定還……嗷!」

    話還說完,清心已經重重一腳踏在老君的鞋面上,踩得老君一下叫了出來。

    「你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你居然,嗷!我的鬍子!」

    又重重扯了一把老君的鬍子,清心回頭瞪了須菩提一眼,轉身就走。

    那身後,老君連忙喊道:「此事事關西行,你可千萬別讓六耳獼猴知道菩提老頭不救沉香啊!讓他知道就麻煩了!」

    一個轉身,清心順勢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地朝著老君甩了過來。

    老君倒是眼明手快一下閃過了,結果那石頭正中了他身後須菩提的腦門。

    正閉目養神的須菩提被狠狠砸了這麼一下,卻也只是身軀微微一振,便半點動靜也沒了。

    望著清心離去的背影,老君叉著腰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看你惹的麻煩,哎……清心丫頭,該是記恨上老夫了。這麼些年,她可從沒這麼發過我脾氣。真是無妄之災啊。」

    說罷,他回頭看了須菩提一眼道:「都走了,還裝?」

    須菩提這才微微睜開眼睛,無奈地看了老君一眼,緩緩道:「小女孩脾氣而已,發過了,就沒事了。這事兒也解釋不了,只能硬著頭皮扛。」

    老君捲起衣袖一步步走到原本的蒲團上坐了下去,伸手取了一個糕點放在嘴裡嚼了起來,輕笑道:「怎麼我收徒弟就沒見像你這麼難堪呢?以前老覺得,收的徒弟不如你,還以為你教徒弟有什麼高明的秘法呢。結果現在一看,純粹運氣使然!真是枉費了老夫一番期待啊。」

    面對老君的嘲諷,須菩提選擇性地忽略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他又有些憂慮地說道:「你說,她會不會告訴六耳獼猴實情?」

    「不會。」老君搖了搖頭道:「清心丫頭被我們寵得膽大包天,不過,她什麼都敢,就是唯獨不敢拿那猴子的事情冒險。一旦和西行扯上邊,她肯定不敢亂來。當然,會不會出其他招,就難說咯。弄不好,現在就在找人求助呢。」

    說罷,老君呵呵地笑了起來。

    那一旁,須菩提的臉色略略有些凝重了。

    ……

    此時,走遠了的清心悄悄摸出了一片玉簡握在手中,猶豫著。

    許久,卻又拿出了另一片帖到唇邊。

    ……

    僅僅五天,有了馬車,有了充足的水和食物,五天下來,玄奘一行便已經穿越了戈壁灘,離開了小小的鳳仙郡,來到了一片翠綠的原野之中。

    望見這片綠地的時候,老郡王幾乎都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不停地眨眼。

    「這是……怎麼回事?記得之前這裡都是荒漠啊,怎麼……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這孩兒也不知道。」世子樂呵呵地說道:「該是佛爺神通廣大吧,孩兒剛來到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

    遠遠地,玄奘看到山坡上陸陸續續出現了一座座小屋,一道道升起的炊煙。待走近了,可以清楚地看見更多的小屋還在興建之中,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許多人望見馬車順著小路前來,當即放下手中的活計遠遠地打起了招呼。老郡王也開心得將頭探出窗外去猛地揮手回應。

    車廂內,玄奘還是靜靜端坐著,抬頭望見世子正在有意無意地看著他,當即點了點頭,回以微笑。

    見狀,世子當即解釋道:「鄉里鄉親的,都認識。這些年顛沛流離,好不容易有了個安身之所,聽說弟子要去接父親,大傢伙都很開心啊。鳳仙郡裡還有幾個老人,接下來的日子,就讓馬車多跑幾趟,好讓他們跟家人團聚。」

    玄奘雙手合十,淡淡道:「世子寬厚。」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

    很快便路過了一大片的農田。

    這都是剛分割出來的土地,地裡的作物還來不及種呢。

    隨著農田越來越密集,道路兩旁的人越來越多,到日落時分,馬車的前方緩緩出現了一座小鎮。

    黑色的瓦,白色的牆,遠遠看去,嶄新、整齊,卻也樸素得很。與其他小鎮不同的是,那小鎮的正中建著五座七層浮屠塔。

    見到那塔的瞬間,玄奘不由得愣了一下。

    一旁的世子輕聲道:「那是鎮中『大雷音寺』的塔。是佛爺施展的妙法,一夜之間建起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5-7 09:36
第七百三十一章:雷音郡

     「大雷音寺?」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玄奘微微有些詫異。

    然而,更為詫異的卻是猴子。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猴子的臉色整個都變了。

    那一旁,小白龍還在喃喃自語地說道:「這裡是大雷音寺?也太扯了吧。雖說我沒去過大雷音寺,但你好歹弄座山啊。沒靈山叫什麼大雷音寺呢?」

    「看樣子是個陷阱啊。不行,不能讓玄奘法師進去。」

    「陷阱是陷阱,不過不是陰謀,是陽謀。」

    天蓬隨口的一句話,頓時點醒了眾人。所有人一下都朝他望了過去。

    「是陽謀沒錯。」猴子臉色都有點難看了。他深深吸了口氣,攥著拳頭緩緩說道:「大雷音寺之前的大雷音寺,這是明著耍我們呢。把整個鎮上上下下都給老子查清了,連一隻蒼蠅都不准放過!」

    「諾!」一聲應喝,所有的妖怪當即都四散了開去,潛入了漫漫月色之中。

    一下子,留在原地的就只是剩下猴子、小白龍、黑熊精,還有天蓬和捲簾這原本的西行五人組了。

    猴子斜著眼睛瞧了小白龍一眼,道:「你也去,聯繫你能聯繫的人,查查佛門有沒有一個叫東來佛的,手下有沒有一個黃眉老祖。」

    「好……好。」小白龍嚇得連忙點了點頭。

    ……

    此時,馬車已經駛入了小鎮中。

    沿街的孩童追著馬車一陣亂跑,嘻嘻哈哈地笑著,一下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好不熱鬧。

    「是世子的馬車?老郡王已經到了!老郡王已經到了!」

    隨著一陣嚷嚷,郡王府前原本聚集的人一個個頓時踮起了腳尖,翹首以盼。

    馬車剛一到,就被人群給團團圍住了。

    下了車,老郡王開始和熱情的鄉親們打招呼,話家常。數年沒見,老人家早已有點分不清誰跟誰了,卻依舊激動得老淚縱橫。久久不能自已。

    倒是玄奘被冷落到了一旁,只有世子陪著。

    「玄奘法師還請不要見怪,大家都等著父親到來呢,現在說什麼估計都聽不下去。等明天弟子再正式給大家介紹您。連日勞頓。今晚還請先安歇吧。」

    「有勞世子安排。」玄奘恭敬地回了一禮。

    熱烈的氣氛之中,玄奘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偶爾幾個眼尖的鄉民注意到了玄奘走過來打招呼詢問的,也被世子一一擋了回去。

    不多時,眾人便如同潮水一般簇擁著老郡王往裡走了。

    臨入門之前,玄奘低聲問道:「先前聽世子說起鎮上有一座佛寺。叫大雷音寺的,不知道……」

    「哦,差點都忘了。」世子一下緩過神來,連忙歉意地說道:「那是『佛爺』建的寺,現如今,佛爺也居住在那寺中。父親剛剛回來,明日一早,弟子還要去上香還願。到時候還請玄奘法師同行,也好見見『佛爺』。」

    「那就有勞世子了。」玄奘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

    ……

    不多時,派出搜尋的妖怪們便將各種各樣的消息帶回來了。

    「這裡名為雷音郡。據說。就是用鎮上的寺廟『大雷音寺』命的名。奇怪之處頗多。」

    「郡上所有建築都是新的,剛剛建成。還有許多新的建築正在建。」

    「就在幾個月前,這裡還是一片荒漠,什麼都沒有。僅僅幾個月的時間,這裡不僅變成了魚米之鄉,而且還建起了一座小鎮。當然,這鎮上的人,都是鳳仙郡原本的居民。裡裡外外大概有數千人之多。」

    「『大雷音寺』乃是一夜之間出現的,並未假居民之手。寺中的和尚,也都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並不是鳳仙郡中之人。即便是一些居民出於感激希望在這裡出家為僧的,也通通都被婉拒了。原因,暫且不明。」

    「那所謂的『佛爺』一直住在寺中,只是深居簡出。平日裡想見到並不容易。據說身上有金光,估計是佛光。那應該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佛陀。」

    「鎮上『大雷音寺』之外的事倒是沒什麼異常,暫時也沒發現修者的存在。總體而言,就這麼多了。」

    聽完自己部下的匯報,猴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下巴,那眼睛緩緩地斜向了小白龍:「你呢?」

    「東來佛沒聽過。黃眉老祖更是不知所云。」

    「確定?」

    「確定。」小白龍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把能問的人都問過一遍了,除了……除了我父王。」

    牛魔王拱了拱手道:「大聖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等。」猴子半眯著眼睛悠悠道:「等明天,看看那個什麼『佛爺』,究竟是誰。還有,今晚玄奘法師的住處全面監控起來,不許漏過任何一絲一毫!」

    「諾!」

    ……

    此時此刻,正當猴子在雷音郡那神經繃得緊緊的時候,天庭的玉帝,卻是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玄奘真的離開鳳仙郡了?」

    「離開了。」李靖重重點了點頭。

    「雨沒下?」

    「還沒。」李靖擦了擦汗,笑道:「多虧陛下提點,只要那猴子不催得急,就拖著。沒想到,真不用下了。」

    玉帝哼地笑了,扶著龍案悠悠道:「以後那猴子再有什麼要求,我們大可用這一套搪塞。只要跟西行證道、普渡扯上關係,他就不敢膽大妄為了。」

    聞言,在場的仙家們都不由得面面相覷,齊聲道:「陛下英明!」

    見狀,玉帝不由得滿意地點了點頭。

    說來可笑。自從猴子出山以來,他這還是第一次在眾仙面前揚眉吐氣啊。

    稍稍沉默了一下,李靖低聲問道:「那,陛下,接下來是不是將獅駝國的雨水還回去呢?」

    「不,先不下。扣著。」

    「先不下?」

    「對。等他來討。」玉帝捋著長鬚道:「現如今,那猴子糾纏於佛門爭鬥,暫時也沒工夫鬧事,我們的麻煩,也就剩下一個六耳獼猴了。既然他要向善,我們就乾脆借此機會試探一下虛實。」

    說著,玉帝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眾仙,輕嘆道:「不要怕。之前,我們就是太怕了,什麼都不敢做,到頭來,落得個被動局面。與其如此,我們不如冒一下險,主動出擊,主動試探。說不定,能打開另一番新天地!」

    這一番躊躇滿志的話說下來,竟說得在場的眾仙啞口無言。

    ……

    天灰濛蒙地亮的時候,郡王府的馬車便已經停到了大門口。

    玄奘、世子,再加上老郡王坐上了馬車便朝著「大雷音寺」而去了。

    陰暗的天色下,雖說還很早,一路上卻已經看到許多人早早地起來忙碌。看到這景象,老郡王又是笑得合不攏嘴,竟淚眼朦朧了起來。

    「老朽老啦,看到大家都安安穩穩地過著日子,這眼淚一下就不爭氣了。哎……想當初,鳳仙郡也是如此,我們卻不懂珍惜。人果然是要失去了才懂得啊。」

    「父親說的是。現在的鳳仙郡,還哪裡來得紈褲子弟、懶漢流氓啊?想想沒飯吃,沒水喝的日子,現如今,大家都很是安分。」

    「也是好事,也是好事。這一難,對我鳳仙郡的百姓來說,說不定真是好事啊。」老郡王輕輕拍了拍世子的手,感慨萬千地望著窗外:「上蒼也算對我們不薄啊。」

    這一路,玄奘依舊只是靜靜地看著。

    很快,馬車便已經到了「大雷音寺」門口,望見了那門口兩座碩大的石獅。

    與一般的寺廟不同,一般的寺廟,大都建在高山上,頗有一種避開俗世的意思。這「大雷音寺」,卻是建在了鎮中。不僅如此,與一般的民居,也只是一牆之隔。

    那高聳的門樓,精雕細琢的屋簷,若不是門口懸掛著「大雷音寺」的牌匾以及裡面鶴立雞群的浮屠塔,大概會被以為是某位國王的王宮吧。

    看到這「大雷音寺」的瞬間,玄奘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兩個字——「入世」。

    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所想的「入世」嗎?

    要行普渡之道,自然不應該「避世」,避開了眾生,又如何普渡呢?普渡之法,只能「入世」。這是與現如今的佛法截然相反的理念。

    可是,這樣的理念,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想著,他不由得多少有些疑慮了。

    把門的兩個僧人見馬車到來,當即迎了上來,雙手合十行禮。眾人也都默默地回了禮。

    世子輕聲道:「這位師傅,弟子已將家父迎回。此次來,是來還願。順便……」

    說著,世子轉身望了一眼玄奘,有些遲疑地說道:「這位玄奘法師,是弟子從鳳仙郡迎回的。不知『佛爺』可在,是否方便一見?」

    其中一位僧人見了玄奘,淡淡一笑,行禮道:「師傅他老人家早已知道玄奘法師駕到,正在後堂候著呢。不過,師傅只見玄奘法師一人。」

    聞言,玄奘微微有些詫異。那老郡王父子,卻是欣喜不已。

    「佛爺」在等著玄奘法師,這不正說明當初他們的判斷沒有錯嗎?鳳仙郡的事,果然是因玄奘法師而起啊!

    世子連忙說道:「這……不打緊,不打緊。能有幸送玄奘法師至此,已是弟子的福分,哪敢有所怨言呢?」

    那僧人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道:「玄奘法師,請吧。」

    ……

    此時此刻,後堂之中,靈吉正把玩著手中的佛珠。那嘴角帶著一抹愜意的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6-5-7 09:37
第七百三十二章:戰與不戰

     「只見玄奘?這他娘的越來越可疑了!」猴子長長嘆了一聲,也不與周圍匿藏的同伴打聲招呼,直接一個縱身就飛了出去。

    只見白光一閃,待他從天空中重新落下的時候,已經幻化成了一隻飛蟲撲騰著翅膀朝著步道上緩緩而行的玄奘飛了過去。

    一瞬間,後堂之中的靈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愣了一下。

    那身旁,一位身穿金色僧袍的高瘦僧人也連忙朝著玄奘所在的方向望了過去,喃喃自語道:「他竟不隱藏氣息?」

    片刻之後,靈吉緩緩笑了出來,輕嘆道:「為何要隱藏呢?我們,不也沒隱藏嗎?西行證道,本就是陽謀,於我等,於他們,都是如此。準備一下吧,迎接我們的貴客。好歹也是……金蟬子啊。」

    「弟子遵命。」那高瘦僧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躬身退出了門外。

    不多時,玄奘便已經來到了門外。在僧人的引領下,一步步走入後堂之中。

    端坐蒲團上的靈吉有意無意地瞧了一眼悄無聲息停在玄奘肩膀上飛蟲,淡淡笑了笑。

    一步步走到靈吉身前,玄奘雙手合十道:「玄奘參見佛陀!」

    說罷,便要跪下。

    見玄奘作勢要跪,靈吉連忙伸手一指,那蒲團憑空移開了。

    這一移,玄奘頓時愣了一下,停下了動作。

    直到此時,靈吉才勾了勾手指,將那蒲團又重新移到玄奘膝下。輕聲嘆道:「這大禮,靈吉可受不起啊。說到底,您也是金蟬子師兄啊。既然來了,坐吧。」

    「謝靈吉尊者賜座。」玄奘心中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身份。只默默點了點頭,他便端坐到了蒲團之上,也不多言。

    那高瘦僧人很快端來了兩杯熱茶,一左一右,分別推到了靈吉和玄奘的面前。

    輕輕拂了拂衣袖。靈吉伸凝視著玄奘身前的熱茶道:「嘗嘗,這可是地地道道的靈山上品茶,特地給您帶來的。」

    「謝靈吉尊者賜茶。」又是默默行了個禮,玄奘伸手捧起了那杯熱茶。

    由始至終。他的一舉一動都極為得體,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漠。

    捧著那杯熱茶,玄奘輕輕地呵了兩口氣,淡淡抿了一口。

    這一抿。那眉頭微微蹙起了。

    「無味?」靈吉輕聲問道。

    這一問,玄奘頓時感覺更加疑惑了。緩緩地搖了搖頭,答道:「無味。」

    「無味就對了。」靈吉輕笑道:「佛門四大皆空,靈山的茶,怎麼會有味呢?不過,這靈山的茶最合適的,還是要用靈山的水來泡。凡塵裡的水,多少還是有些雜質的。不夠純粹。好茶,當要配好水。不然,就糟蹋了。」

    玄奘低下頭又細細品了兩口。這才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依舊一言不發平視著前方,就好像完全沒聽到靈吉說的話似的。

    見狀,靈吉又輕嘆道:「佛法,跟這靈山的好茶,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所謂大道無痕,大法無疆,平平淡淡才是真。有些東西,一旦與世俗凡塵扯上關係了,味道就變了。」

    說罷。靈吉便意味深長地瞧著玄奘。

    好一會,玄奘才微微抬眼,輕聲問道:「靈吉尊者莫非,意有所指?」

    靈吉啞然失笑。道:「莫非,金蟬子師兄以為靈吉來這裡,就是為了與您品茶不成?」

    「不品茶,那該如何?」

    「該論法。」

    「論何法?」

    「佛家之法!」只見靈吉雙袖一振,朗聲道:「靈山已在眼前,靈山之上。是大雷音寺,大雷音寺之中,是諸佛。金蟬子師兄要往大雷音寺辯法,不如先在這『小雷音寺』中過了靈吉這一關。若是金蟬子師兄能比辯得過靈吉,靈吉便隨金蟬子師兄一同上山,在諸佛面前,一展金蟬子師兄您的新法。若是不成……連靈吉都辯不過,師兄還是請回吧!」

    言罷,靈吉一掌重重拍在身前,撐起了身子。那雙目瞪得猶如銅鈴那麼大,目不轉睛地盯著玄奘,已經儼然一副佛門僧眾辯法的架勢。

    這架勢一擺好,便意味著辯法開始了。

    於此同時,另一邊,玄奘卻依舊是那副冷漠的臉孔,一動不動地坐著。

    一瞬間,那氣氛似乎一下僵住了,大殿之內,寂靜無聲。

    ……

    「啟稟尊者。」靈山上,一位僧人叩拜在如來身前,道:「玄奘已經到了雷音郡,見了靈吉尊者,辯法已經開始!」

    此話一出,在場諸佛一片嘩然。

    「辯法已經開始,這怎麼回事?」

    「靈吉要搶在玄奘抵達靈山之前先與他辯法?」

    「這靈吉也太過魯莽了,怎就不事先與我等商量商量再去呢?」

    紛紛擾擾之間,如來卻只是靜靜地坐在蓮台之上,緊閉雙目,淡淡一笑。

    「說魯莽,恐怕未必。」說這話的,是文殊。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朝著文殊聚集了過去。

    只聽他輕嘆道:「玄奘道未證,此時與靈吉辯法,恐怕必敗無疑吧。」

    聞言,眾人又朝著地藏王、正法明如來望了過去。

    沉默了片刻之後,兩人皆是點頭以示贊成文殊的說法。

    人群中,有人輕嘆道:「如此說來的話,這可是一記殺招啊。那玄奘凶多吉少啦。」

    此時,又一僧人入殿。

    諸佛以為又有消息,當即一個個都望了過去。卻見那僧人邁著小步走到地藏王面前,輕聲道:「地藏尊者,人已經送到了。」

    「行吧,你下去吧。」

    簡簡單單的話語之後,那僧人便退出了大殿之外。

    一時間,諸佛皆是不明所以。

    ……

    此時此刻,那「小雷音寺」中,玄奘與靈吉還是對峙著。

    一方劍拔弩張,另一方,卻依舊面色如常。

    許久,靈吉緩緩地鬆開了拍在地板上的那隻手,身子微微後仰。譏笑道:「想當初,金蟬子師兄聞道在先,靈吉見了您,免不了還要尊稱一聲『師兄』。靈山辯法。靈吉也沒有一次辯得過您的。莫非今日,您怕了?」

    「怕?」玄奘淡淡一笑,反問道:「玄奘怕何物?」

    「怕輸!」

    「玄奘怕輸嗎?」

    「不是怕,那為何不應戰!」靈吉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

    聞言,玄奘卻只是淡淡嘆了口氣。輕聲道:「玄奘今生今世,只怕一事。」

    「何事?」

    「怕渡不了眾生。」撐著膝蓋,玄奘緩緩地站了起來:「靈吉尊者想要與玄奘辯法,只管在靈山候著便是了,無需多此一舉。」

    說罷,轉身便要離開。

    見狀,靈吉連忙叱喝道:「站住!」

    這一叱喝之下,玄奘停下了腳步,背對著靈吉。

    一瞬間,大殿之中又是沉默了。兩人一動不動地僵持著。

    許久。靈吉咬牙道:「鳳仙郡光打雷不下雨,那雨雲是貧僧施法造出來的。」

    玄奘一動不動地站著。

    靈吉深深吸了口氣,接著說道:「小小雨雲,就能讓那老郡王和一干人等欣喜若狂。雨雲撤去,又感傷不已。甚至還自我安慰說是佛祖的考驗。哼……如此愚昧之人,金蟬子師兄,怎麼就不渡呢?」

    玄奘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

    「也是貧僧託夢讓國王下旨賜郡的,更是貧僧讓這一片荒地生機勃勃的。」

    玄奘一言不發。

    「大道三千。數千人,從鳳仙郡走出數年,卻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找到。得了恩賜。也只懂得感恩戴德。全然不知自己的福與禍,不過是因一場辯法的變幻。只要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可能隨風而逝。如此淺薄之人,金蟬子師兄。怎麼就不渡呢?」

    玄奘依舊一言不發。

    「你以為他們需要的是水,其實水根本挽救不了他們!他們的懦弱與無知是與生俱來的,即便是有了水,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深深吸了口氣,靈吉又道:「普渡,自該入世。這寺。正是依著如此理念才建在了這裡。可惜啊。嘿嘿,好好的一個寺,人來人往,就如同這杯清茶一般。縱使是靈山的茶,泡在這凡塵俗水之中,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人來人往的寺廟,自己都做不到空了,還如何渡人,談何佛法?」

    說罷,他微微仰著身子,瞧著玄奘的背影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只見玄奘緩緩轉身,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在靈吉尊者眼中,佛法,是靈山的茶。俗世中的人,則是這凡塵的水。靈山的好茶,配上了俗世的水,浪費了。」

    「難道不是嗎?」

    「在貧僧眼中不是。」

    「那是什麼?」

    「貧僧眼中,靈山的茶,是空。凡塵的水,是空。佛法,是空。即便是貧僧自己,也是空。這世間,恰恰唯有眾生是真,恰恰唯有靈吉尊者口中的俗世之人!」

    聞言,靈吉一下愣住了。

    玄奘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

    還沒等靈吉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拂袖,轉身揚長而去了。那停在玄奘肩上的猴子差點沒笑出聲來。

    大殿之中,只剩下靈吉呆呆地坐著,瞪圓了眼睛。

    見玄奘離去,那高瘦僧人連忙從門外走了進來,慌亂道:「尊者,這玄奘簡直就是強詞奪理,什麼叫做唯有眾生是真?哪本佛經裡寫著唯有眾生是真!」

    「住嘴。」

    「他肯定是怕輸,才搬出這麼多似是而非的東西,分明就是要避戰!尊者,您……」

    「住嘴!」

    被靈吉這麼一叱,高瘦僧人才連忙閉上了嘴巴,不敢做聲。

    凝視著玄奘離去的方向,靈吉咬著牙自言自語道:「戰與不戰,由不得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6-5-8 09:14
第七百三十三章:逃不過

   

    無人的小巷中,玄奘一個人默默地走著。

    一陣微風吹過,幾片落葉飄零。

    化作飛蟲的猴子變出了原形站到了玄奘前頭,笑嘻嘻地說道:「答得真漂亮,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幾句話,靈吉就沒招了。哈哈哈哈。要是靈山辯法也能如此順利就好了。」

    聞言,玄奘卻只是一步步與猴子擦肩而過:「不過是一點小伎倆而已,真辯,貧僧必輸。」

    「啊?」猴子一下愣住了,連忙轉身追上去:「你什麼意思?你連靈吉都辯不過?那你如何應對如來?」

    「貧僧已經說了,剛剛不過是一點小伎倆而已。小伎倆,難登大雅之堂。至於與誰辯,毫無關係。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玄奘法師請留步!玄奘法師請留步!」

    那後方,高瘦的僧人已經快步追了上來。

    見狀,猴子連忙又是化作飛蟲站到了玄奘的肩上。

    「說說,你還缺什麼,要怎麼樣才能辯得贏如來?」

    「缺一條道。」

    「一條道?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

    「揚善、懲惡、入世、借力,這無疑都是對的,都是普渡的必經之路。可是,貧僧還缺一個最關鍵的東西。沒有了那東西,一切就是無根之萍。」

    「什麼東西?」

    正當此時,那僧人已經來到了玄奘身後,朝著玄奘躬身行禮:「玄奘法師請留步。」

    玄奘回過頭,默默回了禮。

    那僧人輕聲道:「靈吉尊者請玄奘法師在這雷音郡住些時日,也好走走看看。」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卻只是雙手合十再次行了一禮,未置可否。轉身就走。

    猴子悄悄說道:「我看他沒安好心啊。明顯是陷阱,還是走了算了。這傢伙就是來挑釁的,你不在這裡。他一個巴掌拍不響。」

    「貧僧能離開,但鳳仙郡的居民是否也能離開呢?」

    這是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

    讓鳳仙郡下雨嗎?要知道,那雨可是從其他地方偷來的,不得已而為之。至於那口井……即便他出水再多。也是養不活一整個郡的人。再說了,就算讓他們走,他們真的肯就這麼離開嗎?

    這些個問題,猴子越想越煩躁。佛與佛之間的戰鬥,都是玩虛的。這一套。他始終學不來。

    好半天,他只得問道:「那我該做什麼?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然後又能幫得上你的。」

    「什麼都別做。真的,什麼都別做,便是對貧僧最大的幫助了。有些路,貧僧得自己走。」

    「你自己走,走得動嗎?」

    「從求法國至今一路,不都是玄奘自己走過來的嗎?」

    「你既然可以自己走,那當初為何又要我來幫?」

    被猴子這麼一問,玄奘頓時停下了腳步。

    許久。他才再次邁開步伐,緩緩道:「當初年少氣盛,以為三界之事,皆可握於股掌之間。到如今,貧僧才知道三界之中,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太多太多的無能為力。」

    猴子頓時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這話什麼意思?你是想放棄了?」

    「這條路,貧僧既然踏上了,便沒有回頭的道理。盡人事……安天命吧。」

    「你!」

    一時間。猴子竟有些傻掉了。

    雖說猴子自己也無數次質疑過西行的可能性,但這話從玄奘的口中說出來,便不是一樣的份量了。

    遠遠地,老郡王父子已經站在門外的馬車邊上等候玄奘了。

    無奈之下。猴子所化飛蟲撲騰著翅膀飛了開去。獨留下玄奘一個人朝著兩人走去。

    見玄奘到來,老郡王與世子連忙行禮。

    玄奘也默默回了禮。

    世子道:「玄奘法師已經見過『佛爺』了?」

    「見過了。」玄奘微微點了點頭。

    見狀,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原本世子還想多問一點什麼的,畢竟他著實好奇那位「佛爺」的身份。可此刻看去,玄奘的臉色卻有些不善。只得將到嘴邊的話都嚥了回去,不敢多問。

    稍事整理了一番。三人便乘著馬車往回走了。

    半路上,望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玄奘輕聲問道:「世子可曾想過,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

    「如何過?」世子微微一愣,笑道:「自然是好好過了。」

    「如何好好過?」

    「這……禮佛。」

    「禮佛?」玄奘緩緩回頭朝他望了過去:「還有呢?」

    這一望,老郡王和世子似乎都有些緊張了。

    慌亂之中,世子連忙說道:「還有……每日誦經,捐資建廟,勸人信佛……」

    說罷,又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如此,玄奘法師以為……可否?」

    「就沒有其他的事情嗎?」

    「其他的事?玄奘法師所指……」

    玄奘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他沉默著。

    許久,世子小心翼翼地補充道:「只要得佛祖庇佑,什麼都會有的,不是嗎?連陛下的心意都可以改變,連上天的雨水都可以要到,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呢?對吧,玄奘法師。」

    聞言,玄奘默默點了點頭,無奈地笑了。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實……靈吉說的,也未嘗是錯啊。

    抵達郡王府的時候,玄奘遠遠地就看見郡王府外人潮湧動。

    「這是……」

    「這都是來拜會您的。」世子低聲道:「玄奘法師您下榻王府的事情想必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鄉親們都爭著搶著要見您一面。嘿嘿,昨夜到得晚,車旅勞頓,也不好安排些什麼。今日,弟子已經備下宴席……」

    話還沒說完,玄奘便已經輕輕拍了拍世子的手。一下將世子的話給止住了。

    他輕聲道:「宴席,還是算了吧。貧僧並無口腹之慾,大災剛過,世子還是多留些糧食才是。」

    說罷,又對著一旁的老郡王說道:「還是走後門吧。」

    「走後門?玄奘法師不見見鄉親們?大家可都是托您的福,才有今日啊!」

    只見玄奘搖頭擺手,也不多加解釋。

    玄奘堅持,老郡王父子自然只得順從。

    那馬車悄悄繞了一圈後便從後門進了王府。

    待到玄奘回房之後,老郡王夫子聚到了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

    「父親,方才孩兒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了,玄奘法師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啊。」

    「該不是才是。玄奘法師在鳳仙郡住了許多時日了,按照為父的瞭解,玄奘法師為人寬厚,絕不至於因一點小事而怪罪才是。」

    「那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稍稍猶豫了一下,老郡王輕聲道:「既然玄奘法師已經說了不見客,我們照辦便是了。往後的事,往後再說。」

    「孩兒知道了。」

    打定了主意,兩人便一起來到前廳將所有賓客都擋了回去,也不解釋什麼,鬧得那氣氛都隱隱有些不愉快了。

    此時此刻,玄奘早已經將自己關在了屋裡。

    四面的窗都緊緊的閉著,將所有的光都隔絕在外,以至於大白天的,房間裡卻漆黑一片。

    他靜靜地坐在窗邊,藉著縫隙中透入的一點點光芒低頭凝視著藏心石,一動不動。

    「怎麼啦?」

    猛然回頭望去,玄奘發現猴子已經站在他的身後伸長了脖子細細瞧著他手中的藏心石。

    「怎麼啦?」猴子又問了一次。

    「沒什麼。」玄奘擺了擺手將藏心石收了起來。

    「怎麼忽然又把藏心石拿出來了呢?不順心?」

    玄奘閉口不言。

    朝著那透光的縫隙看了看,猴子輕聲道:「其實,現在情況也沒那麼壞嘛。最起碼,鳳仙郡的百姓一切都還好。既然如此,趕緊跟他們道個別,離開這裡吧。難道還等著靈吉出招不成?」

    「還好嗎?」玄奘搖了搖頭,抿著唇道:「一點都不好啊。剛剛你沒聽見他們說的話嗎?靈吉尊者,這是將整個鳳仙郡的百姓,都拿來與貧僧對賭啊。」

    「我……我沒懂。」

    「剛剛世子說了什麼,你該是都知道吧?」

    「知道,然後呢?」

    「然後?」玄奘淡淡一笑,緩緩閉起雙眼,輕聲道:「他憑空造就了整個雷音郡,無非就是想在這裡與貧僧辯法。這雷音郡裡的一點一滴,都是他給貧僧的例證。一旦貧僧離去,那麼,雷音郡也便失去了原本的價值,再也無法得到他的眷顧。你覺得,以現如今雷音郡百姓的心中所想而論,會沉淪至何地呢?」

    稍稍沉默了一下,玄奘輕聲嘆道:「靈吉尊者的這個局,看來,貧僧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啦。」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0 09:15
第七百三十四章:成不了佛

     「逃不脫,放不下。逃不脫,放不下。逃不脫,放不下……」

    孤燈暗影之下,玄奘握著那塊藏心石喃喃自語。目光漸漸暗淡,神色之中卻又充滿了無奈。有一種慌亂。

    那場景,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有那麼一瞬間,猴子忽然想起了死在惡龍潭的老白猿……那個明明微不足道,卻又想要一肩扛起,到頭來,身首異處的老白猿……

    如果不是知道玄奘的前世是金蟬子,猴子大概會懷疑玄奘的前世會不會是他吧。

    許久,猴子淡淡笑了笑,道:「從前,有人跟我說過一個有關於佛門的故事。」

    聞言,玄奘微微抬眼,靜靜地注視著猴子。

    微微頓了頓,猴子接著說道:「說這個故事的人,是我的八師兄。一個修佛之後又跑來修道,有些莫名其妙的傢伙。」

    「故事是這樣的:從前,有一個女人,抱著自己剛滿月的孩子一邊喂奶一邊吃飯,這時候一隻蚊子飛了過來叮在她的脖子上,當即被她一掌打死。過了一會吃完飯,她將剩餘的殘羹倒掉。循著味道,一條瘦骨如柴的野狗跑了過去想要吃,卻被她痛罵,用石頭打走。」

    說罷,猴子靜靜地注視著玄奘。

    玄奘微微仰頭,輕聲接道:「於是,佛陀指著那女人告訴眾門徒:『這女人全然不知,被她打死的蚊子便是她的母親投胎轉世,被她打走的野狗便是她那老父親投胎轉世。而她抱在懷裡的孩童,確是她恨之入骨的殺父仇人轉世。』」

    「你知道這個故事?」

    「每一位佛門中人,都知道這個故事。」凝視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玄奘用朗誦的語氣複述道:「佛陀用這個故事告誡他的門徒,勿殺生。同時也隱喻了凡人的肉眼凡胎,不辨真假。以及,凡塵的苦。人情的虛無……這就是佛門證的道。」

    說到這兒,玄奘苦澀地笑了笑,道:「大聖爺忽然提起這個故事。是讀懂了嗎?」

    「我可沒讀懂,也沒功夫去讀。」猴子伸了伸懶腰道:「哪有那閒工夫整天跟你們一樣琢磨這琢磨那啊?我一誕生,就得忍饑挨餓,老虎要吃我。獵人要殺我。要拜師學藝,又得躲避天軍圍剿,還得想著各種辦法經營花果山。嘿嘿……認真去思考這些東西,遠不及直接揮棒來得快。說不定想還沒想清楚呢,自己便已經身首異處了。是我那八師兄凌雲子讀懂了。」

    「哦?他怎麼說?」

    猴子淡淡嘆了口氣:「他說。佛門明明可以阻止這件事,卻犧牲了一個女人的孝道,只為成全自己的至高理論。他自認做不到,所以他不修佛了,改修道。」

    聞言,玄奘頓時微微一愣。低頭細思了許久,輕嘆道:「凌雲子,倒是個妙人。」

    「他妙?」猴子一下笑了出來,咧嘴道:「大概吧。我倒覺得,你才是真的妙。你們都是看穿了這一點的人。區別是,我那八師兄選擇了當逃兵。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改走別的路。你,卻選擇了堅守。」

    「所以……貧僧永遠成不了佛啊。」玄奘低頭注視著手中的藏心石,笑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

    那種感覺,就好像證道之路已經不再孤獨了一樣。

    「你不是成不了佛,而是你成了佛,卻又無法袖手旁觀。其實這樣,挺好。」長長舒了口氣,猴子呲著牙說道:「眼下發生的。可不就是跟這個故事一模一樣嘛?鳳仙郡的居民,全部都成了故事裡的那個女人,變成了證道的籌碼。」

    玄奘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手中的藏心石。

    抿著唇,猴子隨手將金箍棒扛到了肩膀上。悠悠道:「行了,我出去了,你自己慢慢想辦法吧。他要是敢直接對你出手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不過,要是他來文的,不來武的,可就得你自己應對了。」

    玄奘雙手合十。躬身行禮道:「玄奘替鳳仙郡百姓謝過大聖爺。」

    ……

    走出門外的時候,猴子發現天蓬正端坐在庭院中一棵小樹下靜靜地瞧著他。

    猴子微微一愣,隨口問道:「幹嘛?」

    「佛也有好人啊。」

    「你這話怎麼個意思?偷聽我們說話了?」

    「你連禁音術都沒施,就這麼點距離,我就不想聽也會聽到。算不得偷聽。」微微頓了頓,天蓬輕聲道:「我現在發現,其實每個族群裡,都有不同的人。妖怪裡有惡的妖,也有善的妖。神仙裡有惡的神,也有善的神。人又惡人,也有善人。佛也一樣啊。」

    「佛不一樣。」猴子一步步走到他身旁歪歪斜斜靠坐了下去,望著玄奘房間的方向說道:「佛,不是人。能成佛的,都是一張臉孔,就好像同一個印烙出來的一樣。所以,佛沒有善佛,也沒有惡佛。玄奘永遠成不了佛,除非……我們輸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著,從月上梢頭,到明星東啟。

    一整夜的時間,玄奘都將自己鎖在房中對著那塊藏心石喃喃自語。猴子和天蓬守在了門外。至於其他的妖怪,則悄無聲息地遍佈了整個雷音郡。

    就如同撒開了一張大網一般,他們試圖將整個雷音郡都摸個透,甚至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意外發生。

    然而,意外終究是發生了。

    ……

    天灰濛蒙亮的時候,雷音郡一戶人家院子裡已經聚集了十幾名妖將,就連牛魔王和呂六拐也在其中。

    很快,猴子也到了。

    撥開圍成一團的眾妖,猴子很快看到躺在院子正中的兩具妖將的乾屍。

    「大聖爺,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一旁的牛魔王低聲道:「是這戶人家先發現的,女主人一大早地尖叫……還好我們先趕到,及時將他們全部捉了起來,又分頭幻化成他們的模樣將左鄰右舍都搪塞了過去。」

    回過頭,猴子看了一眼捆成粽子一般,整整齊齊丟在大廳中的十幾口人。

    「都問過了嗎?」

    「問過了,什麼也沒問出來。」牛魔王小心翼翼地說道:「只說是看到個影子,可惜速度太快,天色又暗,具體是什麼,也沒看清。」

    「這些人全部都捆著,好吃好喝招待著,等我們離開了再放。」

    「諾!」

    很快,呂六拐朝猴子走了過來,躬身拱手道:「啟稟大聖爺,幾乎找不到打鬥的痕跡。兩人皆是在頃刻間斃命,全無還手之力。而且,吸乾了血和精氣,這手法像是六耳獼猴干的。」

    猴子的眼睛緩緩地眯成了一條縫,淡淡道:「知道了。」

    ……

    此時此刻,「小雷音寺」的後堂之中,沉香正蹙著眉頭,握著毛筆小心翼翼地抄著佛經。時不時抬起眼來望一望前方端坐的靈吉。

    「光頭先生,我……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找我師傅?」

    靈吉隨手指了指沉香筆下宣紙道:「這個字,多了一橫。重寫。」

    扇了扇扇子,靈吉又接著說道:「找你師傅作甚?你師傅能教你的,貧僧都能教你。還有,什麼叫光頭先生。貧僧靈吉佛,你這剛入門的弟子,該稱貧僧一聲靈吉尊者才是。」

    「可我不想剃光頭。」

    「多少人想剃光頭入佛門還沒機會呢,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正言語之間,那高瘦僧人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深深叩拜了下去。

    「啟稟尊者,昨夜雷音郡中,死了兩隻妖怪。」

    「哦?」聞言,靈吉嘴角微微上揚,悠悠笑道:「這下子,有好戲看咯。」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09:33
第七百三十五章:祈福

     「咣」的一聲,玄奘的房門推開了。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猴子已經一個箭步來到了他的身旁,伸手一揚,從玄奘身上抽走了什麼東西直接丟給了身後的呂六拐。

    毫無心理準備的玄奘一下懵了。定睛一看才發現握在呂六拐手中的,是六耳獼猴給他的那片玉簡。

    「大聖爺您這是……」

    「玉簡借我用用。」

    只隨口答了一句,猴子便跟著呂六拐走出了門外,轉眼之間兩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匆匆追出門外的玄奘望著空蕩蕩的院落,只能無可奈何。

    ……

    聚滿妖怪的庭院中,呂六拐小心翼翼地將靈力透入玉簡,細細地感知了起來。

    很快,他睜開了眼睛,輕聲道:「大聖爺,六耳獼猴在獅駝國。」

    「在獅駝國?那就不是他了呀。」

    「不,也可能他沒將玉簡帶在身上。」

    「這還不簡單?讓人裝成玄奘法師的聲音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他應答了,就說明玉簡在身上,如果沒應答,就說明玉簡不在身上。」

    「就算玉簡在身上又如何?」天蓬環視了一圈四周的眾妖,蹙著眉說道:「獅駝國距離這裡多遠?以他的速度,一個晚上可以跑多少個來回?就算是他幹的,他也有足夠的時間跑回獅駝國去。」

    這一句話放下去,頓時,所有人都沉默了,一個個都朝著猴子望了過去。

    由始至終,猴子都只是盤著手站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倒在地上的兩具屍體,細細思考著什麼。那四周的妖將們看到猴子這幅表情,都隱隱有些不安了。

    許久,呂六拐伸長了脖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大聖爺,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一問,似乎才把沉浸在思緒之中的猴子給喚醒了。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開口說道:「所有人加強戒備。切記不可單獨行動。呂六拐去把屍體安葬好,天蓬留下來,其他人該幹嘛幹嘛去,都散了吧。」

    「這就……散了?」

    「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諾!」

    一聲令下。很快,原本擁擠的庭院中便走得只剩下天蓬和猴子兩人了。

    一縷晨風吹過,樹葉微微搖晃。

    盤著手,天蓬輕聲問道:「你怎麼看?」

    「你剛剛說的是對的,除非剛好定位出他就在附近。否則,定位出在哪裡,都不能說明問題。」抿著唇,猴子說道:「我現在考慮的是兩種可能性。首先第一種……真是他做的,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破壞西行嗎?他不是說了不破壞嗎?就算真要破壞,殺兩個妖將又有何用?這道理上,有點說不通。當然,也可能有些什麼其他的原因,這就不好說了。」

    「第二種可能性呢?」

    「第二種可能性比較高。我覺得,有可能是靈吉搞的鬼。」

    「靈吉?」天蓬微微一愣。

    「對。如果我和六耳獼猴直接衝突對誰最有利?毫無疑問。對佛門最有利。所以……」

    「誰受益,誰就是始作俑者?」

    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一下子,兩人都沉默了。

    如果是佛門的話,那問題就大了。佛門準備直接對猴子出手了?猴子不怕。反正幾百年前已經死磕過一次了,大不了再壓一次五行山下。但這種事一旦傳開去,手下的妖將估計都坐不住了吧。

    這可是動搖軍心的大事啊。

    呂六拐或許還能堅守立場,其他妖怪呢?

    許久,天蓬低聲問道:「那……你準備怎麼做?」

    「加強防備,先抓出行兇者再說!」

    ……

    雷音寺中,一位僧人帶著沉香緩緩走出了後堂。

    眺望著沉香遠去的身影。靈吉淡淡笑著,隨口說道:「把寺裡的法陣都啟動了吧。」

    「啟動法陣?」一旁的高瘦僧人微微有些詫異。

    「不啟動法陣的話,這寺裡什麼秘密都藏不住的,特別是這孩子。畢竟。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那高瘦僧人微微的有些面露難色了。

    沉默了好一會,他低聲問道:「尊者,弟子不太明白。」

    靈吉回過頭懶懶地看了他一眼,輕笑道:「你不用明白。」

    聞言,那高瘦僧人一呆。連忙叩首道:「弟子多嘴了,請尊者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靈吉伸了伸懶腰問道:「玄奘呢?玄奘在做什麼?」

    「玄奘法師昨日回了郡王府之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房中,足不出戶。」

    「見過什麼人沒有?」

    「沒見過。上面拜訪的,一律都被那父子給擋回了,他們似乎真將玄奘當成救命恩人了,什麼都聽他的。」

    「當成救命恩人,這不是很好嗎?」靈吉輕笑道:「不過,陷得還不夠深吶。陷得不夠深,如何能一刀刺入心扉呢?是時候做點什麼了。」

    「做點什麼……尊者的意思是……」

    略略思索了一番,靈吉瞧著那高瘦僧人緩緩道:「就讓他,替雷音郡祈福吧。」

    「祈……祈福?」

    「對,讓他把這救命恩人的戲碼,都做足了。」說著,靈吉已經一個轉身,拿起了桌案上的毛筆……

    ……

    整整一天的時間,表面無比平和的雷音郡,實際上卻早已經暗流洶湧了。

    隔著一堵牆,寺裡的僧人和寺外的潛伏的妖怪形成了對峙之勢。隨便一點點的摩擦都可以導致一場爭鬥。

    而就在這危機四伏的形勢之下,雷音郡內的平民百姓卻毫無察覺。唯一的例外,可能只有玄奘了。

    郡王父子來了幾次,他都沒見。不過,關鍵的問題是,每每入定,他都會想起今晨猴子那異常的舉動,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可惜的是,此時他也沒有任何手段可以找到猴子問個明白,只能靜靜地呆在房中。誦經,唸佛。

    很快,夜幕又一次降臨了。

    勞作了一天的人們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到了家裡,大街上的人影漸漸變得稀疏了。一盞盞的油燈點起。整個雷音郡都沉浸在一片安詳的氣氛之中。

    然而,妖怪們的世界此時才剛剛開始。

    白晝裡匿藏的妖將們一個個從角落裡冒了頭,很快在屋頂上聚到了一起,按照天蓬的布屬拉開了一個籠罩整個雷音郡的防禦網。猴子則靜靜地站在一處三層的屋頂上遠遠地眺望著雷音郡,目不轉睛。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接下來,就等著對方自投羅網了。

    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正當此時,一輛馬車從雷音寺中緩緩駛了出來,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被那輛馬車吸引了過去。

    「裡面是什麼人?靈吉嗎?」

    「不好說,那馬車非同一般,裡面有防感知的法陣。說不準,根本就是空的。大家堅守崗位,不要被干擾!」

    「諾!」

    交代完一眾妖將。天蓬已經藉著建築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溜到了位於一座三層建築上的猴子的身旁。

    「你能感知到馬車裡面是什麼嗎?」

    猴子注視著那馬車,緩緩地搖了搖頭。

    就這麼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走了好一陣,馬車最終停在了郡王府門口,車上走下的,正是一直跟隨著靈吉的那高瘦僧人。

    聽聞是雷音寺裡來人,郡王父子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舉家出迎。

    不過,那高瘦僧人卻只是在門口與老郡王隨便客套了幾句,留下一份信函,說是靈吉的親筆書信。便又上了馬車原路返回了。

    瞧著遠處千恩萬謝,不斷躬身的老郡王,猴子低聲問道:「看樣子,已經有動靜了。你猜那封信裡寫了什麼?」

    「難說。」一旁的天蓬緩緩搖了搖頭。

    兩人對視了一眼。默默朝著王府的方向摸了過去。

    ……

    告別了僧人,老郡王父子便有說有笑地朝著大廳走了過去,在大廳中拆開了那封送來的信件。

    只見老郡王簡略地看了兩眼,微微蹙起眉頭想了想,頓時笑了出來。

    一旁的世子連忙問道:「父親,可是有什麼好事?」

    「來。你來看看。」說著,老郡王將手中的信函朝著世子遞送了過去。

    朝著那信函看了兩眼,世子卻只是微微蹙起眉頭,並沒有笑。

    「怎麼,看不懂?」

    「不懂。」世子搖了搖頭道:「方才那位師傅一直都跟在佛爺身邊,他送來的信,肯定是真的。只是……弟子實在不明白,佛爺為何讓我們請德高望重之人祈福呢?還說只要請得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祈福,便可保雷音郡百年安康太平……這實在是有點,費解。」

    「這有什麼好不懂的?」老郡王眉開眼笑地說道:「德高望重之人,讓我們自己去找,而佛爺昨天又才見過玄奘法師。你說,他信中德高望重之人會是指誰呢?」

    「這……」稍稍遲疑了一下,世子才有些為難地笑了出來,搖搖頭道:「孩兒愚鈍,實在是不懂。」

    「要是隨便能懂,還是佛爺嗎?」老郡王當即白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將信函拿了回來,小心翼翼收入袖中,道:「走,我爺倆這就去求見玄奘法師!」

    ……

    「讓他去幫雷音郡祈福?」遠遠地聽到這句話,藏在屋頂上的天蓬和猴子不由得一愣。

    凡人祈福,那是因為真的相信只要虔誠,神仙就會賜福。一個佛陀,讓人去祈福?這是怎麼個意思?

    「不能讓他去。」

    雖然看不懂,但只一瞬,兩人便得出了一模一樣的答案。

    一個轉身,他們已經先一步朝著玄奘居住的院落悄悄飛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09:47
第七百三十六章:明知是計



    此時,玄奘正在房中點起一盞油燈細細地翻閱著典籍。

    大概是因為這樣能讓他獲得一份小小的安慰吧。雖說每一本都早已倒背如流了,但每當無奈的時候,想不通的時候,迷茫的時候,他依舊喜歡一遍遍地翻閱。就算他早已經再無法從當中找到什麼。

    正當玄奘聚精會神查閱書籍的時候,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毫無心理準備的玄奘一下愣住了。

    「他們讓你祈福,你可千萬別去。那是靈吉出的主意,準沒好事!」說完,猴子一個轉身便不見了。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門外已經傳來了叫門聲。

    「玄奘法師?玄奘法師睡了嗎?」

    這是世子的聲音。

    想起猴子方才的話,玄奘頓時有些遲疑了。不過,也僅此而已。在稍稍沉默之後,他依舊放下了手中的書籍,起身朝著大門走去。

    房門打開了。

    那門外,郡王父子恭敬地行了一禮道:「這麼晚還來打攪,實在抱歉。」

    玄奘深深吸了口氣,回禮道:「哪裡,兩位客氣了。不知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呃……是這樣的。」世子淡淡笑了笑,猶豫著說道:「鳳仙郡的百姓災禍新曆。承蒙佛爺恩典,方得以安居雷音郡,心中感激之情,可謂無以言表。為此,我們想……請玄奘法師為我們雷音郡百姓祈福。求一個來年安泰。」

    說罷,與老郡王對視一眼,兩人便整整齊齊地朝著玄奘拜了一拜。

    「祈福?」玄奘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有些詫異地瞧著眼前的這倆父子。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世子連忙開口說道:「不知玄奘法師,可否答應呢?」

    玄奘的眉頭頓時蹙得更深了。他開口道:「若是有什麼能幫得上百姓的,玄奘決不推辭。只是……這祈福意義何在。貧僧。不是很懂啊。」

    聞言,躲在屋簷上的猴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決不推辭?剛剛不是才跟他說了不要答應嗎?」

    一旁的天蓬無奈嘆了口氣,道:「祈福的好壞玄奘法師肯定是知道的,你就別瞎著急了。」

    「能不著急嗎?明知是坑,難不成他還要跳下去?」猴子恨恨地唾了一口,卻也無可奈何。

    此時,聽聞玄奘願意幫忙。郡王倆父子頓時就眉開眼笑了。

    老郡王連忙開口道:「我鳳仙郡百姓能大難不死,全憑佛爺的恩德。此時祈福,自然是為了向上天表明心跡了。」

    玄奘面帶疑惑地問道:「若是想表明心跡,『佛爺』就在雷音寺中,為何不直接前往呢?祈福,豈不是多此一舉?」

    被玄奘這麼一問,倆人頓時就有些懵了。世子連忙開口答道:「那……那是因為,我們要感謝的不僅僅是佛爺,還有上天,還有佛祖啊。」

    「若是如此。請雷音寺中的佛爺祈福,不是更好嗎?貧僧何德何能呢?」

    「這……」世子一下被玄奘問倒了。

    正慌亂之際,一旁的老郡王連忙開口搶答道:「雷音寺中的佛爺畢竟是佛,我們畢竟是凡人,若要感謝,自然還是請玄奘法師您來代表,更為合適啊。」

    「若要說凡人。那雷音寺中也有不少未成佛的高僧。他們整日追隨在佛爺身旁,更容易聆聽佛爺教誨。玄奘不過一路過的游僧,若要代表,恐怕,還是該請他們更合適。」

    世子頓時失笑道:「雷音寺中的高僧又如何能與玄奘法師相提並論呢?」

    「如何不能?」

    「您可是得到佛爺單獨召見的人啊!」

    「他們每日跟隨佛爺身旁,難道就沒有受到過佛爺單獨召見?」

    「此召見如何形同彼召見?」

    「如何不能形同?」

    「佛爺為了玄奘法師您收留了鳳仙郡百姓,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嗎?」

    「鳳仙郡百姓能轉危為安,皆因眾生福址。佛爺何時曾說過是為了貧僧?」

    這一問,眼前的倆父子頓時呆住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片刻之後,倆人才恍然發現這往來的言語已然變成了一場辯論,驚出了一身冷汗。

    老郡王連忙重重扯了扯世子的衣袖,怒道:「你這孩子,如何與玄奘法師說話的!」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只見世子已經雙膝跪地,叩首道:「弟子魯莽,請玄奘法師恕罪!」

    這一幕來得飛快,心中還在為祈福一事拿捏的玄奘一下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正當他上前伸手想要攙扶世子的時候,那老郡王卻一個箭步攔在了中間,睜大了眼睛望著玄奘,正色道:「老朽教子無方,懇請玄奘法師寬恕我這逆子!」

    「這……」玄奘頓時都有些慌了,連忙說道:「老郡王言重了。不過一點言語激辯而已,何來寬恕一說?」

    然而,老郡王卻彷彿沒有聽到玄奘的話一般,轉身對著世子就是重重一腳,直接將他踹翻在地,怒斥道:「玄奘法師對我雷音郡百姓恩重如山,若今日你無法求得玄奘法師原諒以至於玄奘法師不肯為我雷音郡祈福,看為父如何處置你!」

    聞言,那世子響頭一個接一個地磕,哭喊道:「弟子知錯了!弟子知錯了!求玄奘法師原諒!」

    這一幕,看得玄奘都呆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屋簷上,猴子恨恨地罵了一句:「老狐狸!在鳳仙郡的時候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早知道,該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歸天!」

    「到底是郡王啊。」天蓬無奈搖了搖頭道:「原本只是祈福去與不去的問題,現在一下轉嫁成了玄奘法師願不願意原諒的問題,這辯術之高,不修佛,還真是太可惜了啊。莫說玄奘法師了,即便是換了誰,都得著他的道。」

    「你的意思是……我該換他去取經?」

    「那怎麼是一回事?」天蓬哼笑道:「他能佔主動,是因為玄奘法師心懷慈悲。若是換上一個不管世子死活的,你看他說這些還有沒有用?」

    「那倒是。」猴子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繼續往下看,悠悠道:「人算不如天算啊。」

    世子的額頭都已經磕出了血。那點點鮮紅染在地面的磚石上,看上去可謂是觸目驚心。

    此時此刻,玄奘已經再看不下去了,只得推開老郡王大步向前,伸手去扶世子。

    仰起頭,世子呆呆地問道:「玄奘法師原諒弟子了?」

    「本就沒有怪罪,何來原諒?」

    「既然如此,玄奘法師答應為雷音郡祈福咯?」

    這一問,玄奘頓時呆住了。

    「看,果然使出這招了。」屋簷上的天蓬頓時哼笑了出來,萬般無奈:「你不覺得,佛門最擅長的就是這招嗎?當初你也是輸在這招上。」

    淡淡看了猴子一眼,天蓬補充道:「你心懷憐憫,而玄奘法師,則是心懷慈悲。」

    這一說,猴子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了,只死死地盯著那下方的玄奘。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緩緩滑落,玄奘的手頓在半空中。

    眼前,是一臉誠懇的世子。餘光掃過之處,是伸長了脖子等待回覆的老郡王。

    許久,玄奘終究是微微點了點頭。

    ……

    「你是有病嗎?明知是坑你還跳?靈吉的坑你跳,如來的坑呢?我怕你還沒到靈山就已經粉身碎骨了!」緊閉的房門內,猴子聲嘶力竭地怒吼著,隨手將桌子直接掀翻了去。

    若不是已經施了禁音術,這一番舉動怕是已經把郡王府全府上下都招來了吧。

    由始至終,玄奘卻只是盤腿坐在臥榻上一動不動。

    一旁的天蓬目光不斷在猴子與玄奘之間往返著。

    「你說!這麻煩你要怎麼解決?」

    玄奘面無表情地答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好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知道來的是兵還是水?老子的花果山就是這麼活活給他們全耗沒的!」

    玄奘不再說話了,只雙目平視前方,如同一尊佛像一般。

    猴子早已氣得氣喘吁吁,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也無可奈何。

    許久,一旁的天蓬輕聲道:「事已至此,吵也沒意義,還是想想靈吉想做什麼吧。」

    「想得到他想做什麼,我們還用得著在這裡嗎?」一聲咆哮,猴子隨手又摔了一張椅子,轉身就走。

    房間裡只留下玄奘和天蓬了。

    稍稍猶豫了一下,天蓬拱手作揖,也出了房門。

    小小的房間裡,唯獨留下玄奘一人。依舊是默默地坐著,手中緊緊握著那枚藏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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