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大荒蠻神 作者:更俗 (已完成)

 
easygoing1 2014-7-15 20:55:3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1 1396760



【作者概要】:更俗,縱橫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東方玄幻

【內容簡介】:

  地球少年持魔尊傳承降臨異界,任蠻為親,以神為骨,吞九幽噬陰陽,武霸蠻荒!修聖武,鍛神體,上斬諸神屠萬佛,逆掌萬界我為皇!

【其他作品】:《踏天無痕》《梟臣》《重生之鋼鐵大亨》《重生之官路商途》《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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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5 20:57
第一章 降臨蠻荒

  乳白色的霧團在天地之間翻滾,連綿不絕的蟒牙嶺橫亙在蒼茫的荒原之上,隱若霧團之間,彷彿青色長龍。

  就在蒼茫的薄霧之間,一個少年,背著藤編的小藥簍,手抓住從崖石懸掛來的樹藤,在嶙峋尖銳的山石上尋找可以落腳的空隙,努力往山脊攀爬。

  那少年身穿獸衣,腰間用草繩紮緊,凌亂的頭髮下有一張清秀的臉,看上去瘦弱,露出來的膀子卻肌肉結實,上面有好幾道被樹藤跟嶙峋山石割破的血口子。

  天沒亮就從寨子出來,爬了大半天,到半山腰就筋疲力盡,少年找到一處可以避風的石窩子,看著裡面不像是什麼凶禽猛獸的巢穴,就將藥簍子從後背卸下來,人鑽進去歇息。

  半山腰的濕氣額外重,石窩子裡的四壁都滲出露水,地上一片濕滑。少年找了一塊石板墊屁股下而坐,伸手到藥簍裡,在沿路採摘的藥草裡,翻出一塊昨夜剛薰烤熟的獸肉,撕下小塊啃著吃。

  獸肉吃完,少年手在獸衣上擦了兩下,從懷裡掏出一卷帛書。

  不多的二十多張帛頁,也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邊角都摸爛,帛書上的字跡、圖案變得模糊不清,少年卻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讀得津津有味:

  「塗山,西荒諸嶺之首,絕壁萬仞,嶺谷多松桐藤葛,嶙峋怪石,有獸其狀如羊而馬尾,其脂可治裂傷……」

  這薄薄二十來頁帛書,剛到陳尋的手裡時,封面上還有模糊「西荒」二字,後來字跡就磨得只剩下淡淡的灰白痕跡。

  陳尋也不知道把帛書看過多少遍,差不多每一個字,每一幅畫都熟記在心裡,但是稍有空暇,他都會忍不住將這卷帛書翻出來看一遍,想從中發掘這個世界更多的秘密。

  只是這二十來頁的帛書,總共也不到三四千字,又能讓陳尋從中發掘多少秘密?

  石窩子外,連綿不絕的蟒牙嶺綿延八九百里長,還只是塗山北嶺的一支餘脈。

  西荒經寫塗山主脈綿延有萬里,然而就是這綿延萬里的塗山,還只是西荒絕域的一角,而域廣十數萬里的西荒,更只是無盡雲荒大陸的九域之一……

  這方天地到底有多廣袤,是三年多來困在蟒牙嶺的陳尋所難以想像。

  西荒遍地都是凶禽猛獸,只有在部族附近才稍稍安全些。

  陳尋三年多來,都沒有能力走出方圓百里之地,更不要說去探尋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廣袤了。

  陳尋長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到石窩子的邊緣,眺望遠處滾滾翻湧的霧海,眺望在霧海中若隱若現、彷彿山脊,宛如尖銳蟒牙蜿蜒,杳無盡頭。

  叫這雲氣景像一激,陳尋鬱積的心境稍開闊些,他矮身將藥簍子背起來,想著繼續上路。

  雖說這裡離山腳村寨不過二三十里,但天黑之後的凶險,是誰都預料不到的。要是不能趕在午時爬上前面那道山嶺,陳尋就只能提前下山了。

  陳尋將藥簍子底下掛出來的草繩綁腰上,將藥簍子穩穩的綁好,剛沿著山崖爬出去不遠,東邊天際就有大片的烏雲聚集。

  霧海未散,烏雲又來,見慣西荒變化詭異的天氣,陳尋附在崖石上,警惕的看著天邊雲氣的變化。

  山風漸大,在嶙峋的崖壁間狂呼怒嘯。

  嶺谷裡的草木彷彿波濤動盪,無數枯枝爛葉捲起,漫天遍地的飛捲。

  滾滾的霧海很快被狂風席捲一空,烏雲遮得天地昏暗,隱隱的能聽見巨獸的淒烈嘶吼,巨大的弧形電蛇打在遠處的山脊上,雨幕從遠及近,迅捷而來。

  陳尋身手敏捷的爬回石窩子,看著石窩子外很快就掛出像水簾子似的雨幕,心想就算大雨現在就停下來,崖石也濕滑一片,今天就不要想爬上山脊去摘烏鈴子草了。

  石窩子有些內斜,雨水打進來,很快積出一窪水,陳尋找了個高處,依壁而坐,將防身的一支短柄木矛橫在膝前,防備有什麼野獸也鑽到這石窩子裡來避雨。

  雨勢不停,陳尋就被困在石窩子裡出不去,閒下來,也只能回想這三年來發生他身上的詭異變故:

  三年前在地球,他只是一個剛從醫學院畢業的青年學生,畢業後離開學校,離正式到簽下工作協議的醫院報道,還有兩個月的悠閒時光,他就背上行囊,帶著剛與戀人分手的郁苦,獨自走上前往青藏高原之巔的旅途。

  在從拉薩到江孜的路上,途經傳說中的須彌山大雪峰,山腳下陽光燦爛、晴空萬里,雪峰之巔突然間雲氣洶湧,蕩起層層漣漪。

  天際的雲氣飛旋,很快形成幾乎能將整個須彌山雪峰吞進去的巨大氣旋,雷電撕裂天空,銀蛇亂舞,在電閃雷鳴之中,一道黑壓壓的風柱從氣旋中心釋出,吹得天地間石飛樹折。

  他不知道晴空萬里的須彌山大雪峰,為何會突然有如此狂暴的龍捲風,他沒有來得及逃走,就被捲到黑色風柱當中,被巨大的吸力拉扯到半空。

  風柱的頂端不是雲氣混沌的虛空,而是一個暗幽黑沉的洞眼,黑沉沉,看不到一點光,附近的光線也劇烈的扭曲變形。

  黑暗洞口在虛空中剛生成時還不大,只有農村裡偶爾能見的石磨盤那般大小,卻有無窮的吸力,將無數被風柱捲上來的大樹巨石,以及遠近羚羊、犛牛等一切或生或死之物,無情吞噬。

  陳尋眨眼間被吸捲到虛空洞眼邊緣,一張額頭長有青色巨角的猙獰巨臉,突然從洞眼裡探出來,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三隻血色巨眼,額頭正中的那只巨眼射著黑幽幽的光芒,鼻腔噴出的氣息滿是火山琉璜的氣味。

  乍見六臂巨魔,陳尋差點就嚇得魂飛魄散。

  待巨魔半個身子從狹小的空間洞口掙扎而出,陳尋才看清楚它身上六條胳膊有四條齊肘斬斷,身上天生黑色鱗甲,幽沉無光,大片剝落,露出無數或深或淺的創口,流出滋滋冒煙的青色血液。

  說來也奇怪,巨魔身上只要有一滴血液滴下來,周圍的空間就生成無數枝形電蛇雷光擊來,瞬時叫滴落的血液消彌無形,似乎拒絕任何一點異界之物沾染地球。

  天地間還醞釀著更巨大的雷霆之力,到處都閃爍著藍幽幽的電弧光,巨魔似乎也因此不敢從虛空洞眼爬出來。

  巨魔看見浮在洞眼邊緣的陳尋,張嘴就問:這是何方天域?

  巨魔聲若雷霆,陳尋當即就被震昏過去,也許也可以說是嚇昏過去。

  再醒過來,陳尋就赤身條條的躺在蟒牙嶺的深谷裡。

  無數道紫色的柱形閃電從虛空狂轟下來,比荒原任何一刻降臨的雷電,都要暴烈百倍、千倍、萬倍,然而坐在他身前的六臂巨魔,身後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巨幕撐起,將攜天地之威的無數雷電都擋在外面,不能進犯分毫。

  遠處的山嶺高峻萬丈,然而稍沾紫色閃電,就山崩地裂。

  一座座奇峻無比的山脊,就在陳尋眼前,紛紛的化作齏粉。

  天地昏晦,在電閃雷鳴之中,陳尋看清楚六臂巨魔比在地球現身時還要巨大,坐著就足有三四十米高,像一座石山坐在他的跟前;額頭上的那根青色巨角也斷了半截,有滲出青黑色的液體滲出來。

  每一滴青色液體,落在地上,就滋滋有聲的腐蝕出一口深不見底的洞眼,土石皆化,嚇得陳尋四腳並用的爬走。

  陳尋早就嚇得四肢發軟。

  無形巨幕之外,從虛空釋出的紫色閃電無從發洩,打得遠近山嶺到處都山崩地裂。

  山嶺間無數身形奇大的猛獸凶禽喪命雷電之下。

  甚至還有一頭龍形生物,裂地而出,但飛到半空,滿血血肉就叫滿天雷電劈為灰燼,直剩一具巨大骸骨墜落山谷。

  他逃又能逃到哪裡去?

  龍形生物?

  陳尋四肢軟癱,這到底是什麼世界?

  六臂巨魔原先在額頭中間、青角之下,還有一隻能射出黑幽光芒的巨眼,這時候不再顯現;另兩隻就像血色幽潭的巨眼朝陳尋看過來,幽幽而道:

  「道虛老兒掰走本帝的魔角,橫渡無盡虛空過來還要趕盡殺絕,這時候卻只能便宜你這只螻蟻,本帝不甘啊……」

  道虛?

  魔角?

  本帝?

  無盡虛空?

  趕盡殺絕?

  我這只螻蟻?

  陳尋腦子裡一片錯亂,身子也難動彈半分,眼睜睜的看著六臂巨魔撕開它自己的胸口撕開,將那顆比馬還要大、在打雷一般跳動的鮮紅心臟摘出來,拿起來手裡。

  那顆巨大的心臟懸浮在半空,迅速的縮小,最終在詭異的光芒中凝成一小滴金色血,彷彿淚滴,落在陳尋的胸口上。

  金色血,彷彿最熾熱的火,落在陳尋的胸口上就滋滋冒煙,下一刻就以最快的速度,從汗毛孔往陳尋的身體裡滲透,就像熔化的金屬熱流,鑽到陳尋的心臟中。

  彷彿被無數的金屬痛刺狠扎,又彷彿是放在最熾熱的烈火中燒灼,一波波剔筋蝕骨的劇痛,叫陳尋全身的筋骨皮肉不受控制扭曲抽搐。

  而金色血滴裡似還藏著無窮盡的不屈咆哮、怒吼,在一波波的轟擊陳尋脆弱的靈魂,叫陳尋痛不欲生,

  陳尋恨不能死過去,然而意識卻又無意的清醒,似乎六臂巨魔就是要他好好「享受」剔筋蝕骨以及靈魂尖嘯所帶來的極致痛苦。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金色淚滴完全的滲進他的心臟,最終只在他的胸口只留下巴掌大的一處燒灼傷痕。

  「去……」

  六臂巨魔「咄」的一聲,陳尋迅即被彈出數萬米之外,落在一處上下都望不到頭的懸崖之上。

  與此同時,那將無數道紫色閃電都擋住的無形巨幕,彷彿水晶瓶似的在瞬間破裂,那些攜天地之威的巨大閃電一下子都找到發洩的正主,都從外圍山脊聚攏過來,一齊打到六臂巨魔的魔軀之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雷電烏雲最終漸漸消散,晴空萬里無雲,只留下無數山嶺被轟成齏粉的一地狼籍,訴說前一刻天威的狂暴。

  六臂巨魔看似絲毫無損的躺在山谷之中,只是變得難以想像的巨大,身軀頭腳展開,足有四五百米長,躺著彷彿一座橫臥的山嶺,許久都一動不動。

  陳尋這才確定,六臂巨魔在雷電的轟擊下,已經死得徹底,殘剩的鱗甲就像是生銹的鐵質花掰,一片片的剝落下來。

  巨魔像山嶽一樣的軀體上,血肉也很快的萎縮、剝離,落地即化成縷縷清煙,最終露出玉石一樣的雪白骨架,以及體內黑金色的肺、胃、肝、脾等臟器,先前就摘走的心臟,則空出諾大的缺口。

  一陣風吹來,巨魔像玉石一樣的雪白骨骼,黑金一樣的幽沉臟器,都在眨眼間的工夫裡,像經歷萬年的石山一樣,風化成細到不能再細的粉末,被風吹散,最後就剩下一些閃爍五彩光澤的寶石珠子散落在山谷裡……

  就在陳尋以為一切都消停的時間,萬里無雲的晴空又像湖面一樣蕩出無盡漣漪,跟陳尋在大須彌山雪峰腳下遇到的情形一樣,虛空又無中生有的蕩出無窮雲氣,形成無數蓮花瓣狀的氣旋,有著說不出的無盡肅穆跟莊嚴。

  不過,這次沒有龍捲風出現。

  在絕嶺山巔之上的虛空,在蓮瓣氣旋的中心,露出一個鏡面似的豁亮洞口,從中露出一個巍峨的身影,似乎無盡虛空探身出來看這方世界。

  無盡神識瞬息間掠過百萬絕域雄嶺,也掠過陳尋看似微末存在的身體。

  陳尋就感覺身體讓水波樣的東西輕輕的觸動了一下,就見那從無盡虛空探身出來、身具無上天威的巍峨身影,最後將目光鎖在六臂巨魔風化的山谷。

  這天神巍峨一樣的身影,就是巨魔嘴裡所說、橫渡無盡虛空也要將巨魔趕盡殺絕的道虛老兒?

  陳尋強抑住朝巍峨身影頂禮膜拜的衝動,隱約間能聽到那巍峨身影在空中喃喃自語:十萬年修煉,就練成一隻角跟這百粒骨丹,也難怪這般無用。

  之後,虛空鏡面就倏的消失,除了在山嶺間滾動而不露其形的雷聲外,就像什麼事情沒有發生過。

  陳尋在荒山絕嶺裡摸爬滾打,風餐露宿走了兩個多月,都沒能走出大山,最後還遇到十幾個身穿獸皮、進山打獵的野人,才知道自己已經身不在地球。

  陳尋跟十幾個野人出了山,就在蟒牙嶺北坡這個叫烏蟒的部落裡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在三年。





第二章 好辛苦

  暴雨下了許久,雨勢才漸漸小下來。

  山崖上不斷的有被暴雨沖脫的石塊滾落下來,砸得崖壁砰砰作響,也叫陳尋從往事的回憶裡收回神思,回到眼前的現實中來。

  陳尋暗感晦氣,叫這場暴雨耽擱了這麼久,今天是沒有足夠時間爬上前面的那道山嶺、去採集烏鈴子草了。

  崖石濕滑,帶來許多未知的凶險,陳尋心想只能改天晴好再過去了。

  山外的雨勢雖止,但遠處隱約還有澎湃的水聲傳來。

  這麼大的暴雨,坡谷溝壑間形成的山洪必然聲勢巨大。

  陳尋聽著水聲,心想山洪應該就在不遠處爆發。

  他不甘心一點收穫都沒有就回寨子,心想著,說不定會有什麼好東西被山洪從蟒牙嶺帶出來。

  懸崖上的草樹都濕漉一片,這時候沒有清晨起霧時那麼寒冷,陳尋就將獸衣脫下來塞藥簍子裡,赤著上身。

  清晨爬山時,露出的膀子上被山石刮破幾道血口子,這時候早已結疤,揭去疤子,露出淡淡的印痕,就像是已經癒合了好幾天的樣子。

  確實,身體比蠻牛都要強壯的烏蟒部蠻武,傷口癒合都遠沒有陳尋這麼快,這也是陳尋敢獨自走入深山尋找草藥的一個原因。

  陳尋心裡想,這應該是六臂巨魔心臟所化的那滴血,滴入他體內後所產生的變化吧?

  除了傷口更容易癒合外,更叫陳尋驚訝的,或者說哭笑不得的,就是那滴血化入他的體內,竟然有返老還童的功效。

  他被巨魔帶入這陌生天域,在深山野林裡走了兩個多月,最後遇到烏蟒部進山狩獵的族人,相貌竟然已經變成他十歲左右的樣子。

  這也是假裝失憶、莫名其妙出現在蟒牙嶺深處的他,最終讓烏蟒部族人收留他的關鍵原因。

  除了返老還童、傷口更容易癒合外,陳尋這三年來力氣增長也是極速。

  他現在看上去只有十三歲左右的樣子,但能扛起兩三百斤的重物,翻山越嶺走上半天都不覺得累,堪比修煉入門的初階蠻武。

  看來六臂巨魔身死前便宜他這只「螻蟻」的那滴魔血,真不是什麼凡物;陳尋猜想,他的身體應還有更大的潛能可以開發,只是他不知道怎麼去開發。

  烏蟒部族人對他還沒有徹底的信任,自然就不可能將千年秘傳的蠻武,輕易傳給外人。

  這也是陳尋三年都引以為憾的事情。

  蠻荒絕域,部族殘殺,凶獸猛禽無數,天威肆虐,要不能修練蠻武絕學,普通人連生存都極艱難,絕沒有辦法萬壑深山走出去,看外面世界的……

  ***********************

  陳尋將藥簍子結實的綁在背上,將短柄拿在手裡,溜著陡峭的山崖而下,循著水聲,越過一道矮嶺,就見肆意磅礡的山洪橫掃石谷。

  平時只有十多米寬的溪谷,此時暴增二十倍不止,渾濁的洪水就像萬馬奔騰,攜裹而下的亂石斷木轟隆有聲的撞擊著兩岸石壁。

  陳尋在烏蟒部住了三年,識得蟒牙嶺裡的草藥也就三四十種。

  在渾濁洪水裡載浮載沉的許多草樹,陳尋即使不認得,看枝形葉狀,也知道有不少珍貴的藥草。

  偶爾看到有溺亡的野獸屍體,在洪水中浮沉,陳尋心想撈上一兩頭帶回寨子裡,能飽食好幾天。

  只是這邊的地勢太險,一不小心滑下石坡,被山洪沖走,就算是初階蠻武也十之七九會丟掉性命。

  陳尋沿著嶺脊隨洪水往下遊走,想到地形開闊、洪水不那麼湍急的地方,或許有機會撈到些好東西。

  光禿禿的嶺脊,山石嶙峋,陳尋像只猿猴,在犬牙參互的山嶺間跳縱奔跑,往北走了小半天,走到幾處山嶺的聚合處。

  從山口出去,則是一片草坡,有好幾道天然的泥溝坡槽縱橫交錯,此時叫洪水沖得一糟糊塗;洪水從山口洩出,漫過草坡,流入北面的野馬溪。

  水勢暴漲的野馬溪,此時寬逾三五里,大水沿兩岸到處漫溢,一些蠻族人零散的土屋都給洪水沖垮,只剩些殘牆斷壁隱約可見;無數樹木倒折,或給滾滾大水攜裹往下游飄去。

  雖說在這方天地生存已有三年時間,但每逢看到這樣的情形,陳尋猶震驚無比。看野馬溪的水勢,陳尋也能知道這場暴雨覆蓋了蟒牙嶺北山的全境。

  這還是蟒牙嶺北麓的山嶺區,蠻荒族人能選擇高地築寨居住。

  出了蟒牙嶺,北面是湖澤荒原。

  陳尋心想這次暴雨山洪突發,湖澤平原上大概更會洪水氾濫成災,數千里湖澤,可能一夜之間就成汪洋大海,不知道幾時大水才能退去。

  野馬溪南岸的草坡有三五百米縱深,有許多從深山老林攜裹而下的斷木、巨石以及溺水而亡的野獸屍體,就在出山口不遠的地方,被沖上岸,甚至還有一頭狍羊橫屍其中。

  狍羊是塗山的特產,體形與狍子一般大小,剝皮取脂,治刀創箭傷有奇效。

  狍羊雖然不是什麼凶獸,性情還溫和得很,但只在塗山懸崖深壑出沒,蹤跡難尋;蟒牙嶺只是塗山的支脈,更是罕見。

  大部族,或者從滄瀾城冒險穿過蟒牙嶺的商販,通常都願意出大價錢收購各部族偶爾獵奪的狍羊。

  陳尋只在《西荒經》帛書上看過狍羊的圖像,沒想到這場暴雨,會叫一頭狍羊溺亡,還讓洪水沖出山來。

  陳尋放下藥簍,拾了一根大樹杈子探路,從最深都淹過下巴的急流趟過,身子也沖得東搖西晃,好不容易才穿過兩道溝槽,走到狍羊跟前。

  狍羊早就死透,隨山洪而下,除了頭頂的兩支彎角撞斷外,皮肉破損不算特別嚴重。

  陳尋將狍羊綁到背上,這時候山口又有一具獸屍衝下來。

  這具獸屍格外巨大,讓洪水沖出山口,就像艘小舟翻過來,橫在一道溝槽的口子上,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推到岸灘上。

  巨大猙獰的頭顱,給什麼東西削去一半,焦黑一片,周身的烏黑鱗甲,散發冷冽寒光,卻沒半點受損;兩支完整的鋒銳長獠牙,更是叫人望而生畏,遠看就知道絕對是蟒牙嶺極深處才有的蠻荒異種。

  這種異常強橫、叫上階蠻武都避之不及的蠻荒異種,絕不會輕易死於尋常的山洪暴雨。

  陳尋見異獸頭顱焦黑一片,心想或許是在深山裡被雷電擊斃。

  陳尋被巨魔帶到這方天地之時,見識過蟒牙嶺深處無數異獸猛禽,瞬間被天威雷霆擊成粉末的情形,他心裡一直對雷電存有敬畏。

  眼前的烏鱗異獸看體形雖然強橫,喪命雷電,也就不叫人驚訝。

  烏鱗異獸要是活著,陳尋心想自己給它塞牙縫都不夠,但這時的烏鱗異獸早就死挺,則是讓他見獵心喜。

  越是高等的蠻荒異獸,除了血肉是蠻武修煉所需的大補藥物外,皮牙筋骨無不是異寶。

  陳尋走過去拿短矛輕敲獠牙,竟有金石之音;那烏黑鱗甲每片有手掌大小,摸著更有金屬般的冷感,剝下來就是一身上品鎧甲。

  這叫陳尋心裡更加欣喜:絕非凡種!

  僅此一頭異獸,就抵得上尋常野獸千頭萬頭!

  不過,陳尋瞅著巨大的烏鱗獸發愁。

  他抓起來烏鱗獸的前蹄往肩上扛,烏鱗獸在草灘上紋絲不動,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在草灘上也拖出十來米遠。

  天啊,他要怎麼將這頭烏鱗獸拖回去?

  野馬溪沿岸已經出了烏蟒部的狩獵區,北岸聚族而居的黑山部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現在暴雨剛過,野馬溪水勢甚急、洪水漫灌,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黑山部的族人很快就會想辦法渡過野馬溪,到南岸來尋找那些從蟒牙嶺深處,被洪水沖出來的好東西。

  西荒生存的諸多蠻荒部族,對暴雨山洪,從來都是又愛又恨。

  陳尋尋思片晌,當即就將狍羊塞藥簍裡背在身上,又拿出繩索紮住烏鱗獸的四蹄,推到水裡,逆水往山口方向拖。

  陳尋想著將巨獸拖過山口,藏在那個隱蔽的石溝子裡,然後回去再領烏蟒部的族人過來悄悄的抬走。

  ******************

  山洪下洩的水勢還沒有減弱,繩子深深的勒緊陳尋的肩膀裡,每跨出一步,似乎隨時都要將陳尋那瘦弱單薄的肩膀勒斷。

  烏鱗獸要遠比水沉,入水就沉,但好歹能借到水的浮力,能讓陳尋拖得動。

  烏鱗獸的四蹄用四根拇指粗細的草繩拴住,這時候繃得跟弓弦一樣,卻沒有被洪水扯斷。

  繩索用烏鈴子草編成,烏鈴子草是蟒牙嶺的物產,韌性奇強,手指粗細的繩索,堪比鋼絲繩。

  陳尋到這個世界有三年時間,很多事情都見怪不怪。

  他現在能舉起五六百斤的重物;能扛兩三百斤的重物,滿山跑小半天都不累。

  他放在地球都可以說是怪物了,但他跟烏蟒部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相比,他還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瘦弱少年。

  陳尋身子像蝦一樣弓起來,手腳都扒實在地上,抓住山石,似乎每走出一步,都要將全身的力氣搾乾。

  心臟也像巨鼓擂動,幾乎要從胸口跳出去。

  他就這麼咬緊牙,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著步子。

  待翻過洪水從山口洩下的石樑子,陳尋已經累得滿嘴血腥,不僅渾身的力氣都被搾乾淨,體內的器臟似乎也要給絞成碎片。

  陳尋將烏鱗獸往岸邊拖,卡在石縫裡不讓洪水沖下去,吐一口唾沫,紅艷艷都是鮮血。

  他勉強掙扎著,將藥蔞子裡的那塊獸肉翻出來,囫圇吞棗的往肚子裡吞食起來。

  陳尋倒不擔心如此壓搾自己的身體,事後會留下什麼損傷。

  那滴魔血滲入體內後,他的身體就需要這種種接近崩潰的極限壓搾,也因此才能開發出更大的潛能。

  這也是他三年琢磨出來,唯一能開發自己身體潛能的辦法。

  像現在這種情形,只要事後有足夠的食物跟藥材補充,非但身體不會因為勞損過度而留下什麼損傷,氣力都會有明顯的長進,身體也會變得更壯實。

  他的身體,似乎被那滴滲入體內的魔血淬練過,或者說正通過這個壓搾極限的方式淬練著。

  這個倒跟烏蟒部族人修練蠻武、淬練血脈的道理有些像。

  囫圇吞棗的吞下那塊有六七斤重的獸肉,過了好一會兒,陳尋感覺身體還沒有緩過勁來,暗道,真是沒想到才將獸屍往山裡拖了才三四百米,對身體的壓搾就這麼厲害。

  身體在被壓搾到極限之後,要想潛能得到開發、身體得到淬練,就一定要有足夠的食物或者丹藥來補充消耗,不然,身體會虛弱好幾天才能慢慢的恢復。

  這是陳尋這三年來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3-5 01:37 編輯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5 20:58
第三章 烏蟒族人

這一次,四五斤重的烤獸肉吃下肚,還是不能彌補剛才的巨量消耗,身體深處傳來的飢餓感沒有得到半點緩解。

陳尋將藥簍子放下來,翻出清晨幸運采到的兩株魚陽草,折斷半株銜在嘴裡慢慢的嚼。

草液苦澀,然而入喉就有藥力化作絲絲暖流,直接從喉管往四骸血脈滲透,陳尋隱隱約約的都感覺到,周身氣血在這一刻得到強化。

陳尋心裡想,難怪一株魚陽草,能從那些大部族下來的行商手裡換一件鐵器,藥力還真是夠足啊。

普通人服食靈藥,是有限度的。

多食無益,虛不受補,服食超過身體承受極限的靈藥,爆體而亡是最常見的結局。

然而一株魚陽草入腹,藥力入骸的效果還沒有減弱,壓榨到極限後的身體還有吸收藥力的餘力,陳尋暗感這段時間,身體的強度又增加了數分,當下又將第二株魚陽草吞下去細嚼慢嚥……

雖然不會玄功煉化藥力,陳尋還是閉起眼睛,體會那藥力入骸的玄奧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陳尋睜開眼睛,渾身上下在這一刻充滿著澎湃洶湧的氣力,暮色將至的四方山嶺在眼前卻變得更通透明亮,這說明他的視力也得到明顯增加。

陳尋將草繩綁在肩上,再將巨獸屍體推入水溝裡,果然感覺比剛才輕了許多。

************************

陳尋沿著山洪洶湧的溝谷,往山裡走了六七里,溝谷也轉了兩折,他的身體再一次被壓榨到極限。

這時候,天也完全黑了下來。

烏云密佈,看著又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

這樣的天氣,黑石部族中的強者也不會輕易出來;下遊方向也確沒看到有黑石部的族人舉火尋來,叫陳尋放心不小。

將異獸屍體拖到岸灘上,陳尋累趴在地,感覺骨架子都要散掉,滿嘴血腥。

不要說手腳、身體給嶙峋崖石割得血肉淋漓,如此強度的壓榨自己的身體,身體內的器髒都佈滿裂痕,吐一口唾沫就是一口血。

要不是陳尋特殊的體質,換作普通人,說不定早就累死在岸灘上了。

隨身攜帶的獸肉早就吃完,除了早先服下的魚陽草,陳尋清晨採摘的其他藥草都是尋常藥物,大口吐到嘴裡嚼食,也只能稍解飢渴。

也管不著狍羊皮脂珍貴了,陳尋將藥簍子裡的那頭狍羊翻出來,直接用石刀割下一小片肉塞嘴裡。

這三年來,他對茹毛飲血的生活也早就習以為常。

沒想到狍羊肉入口,除了鮮嫩異常之外,忍住血腥細嚼,血肉入喉竟然也有絲絲暖流產生,散入百骸。

難怪這種溫良的異獸,也被列為蠻荒異種之列。

狍羊血肉中所含的生命精元,甚至不如魚陽草差多少。

他一餐吃六七斤獸肉才夠,生吃狍羊肉,半斤入腹就有飽的感覺,氣力也迅速恢復過來。

陳尋心裡想,難怪蟒牙嶺週遭的大小部族,都將荒獸異種視為大補珍物,效果還真是非凡啊。

陳尋看了一眼給他拉到岸灘上的烏鱗獸,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還太膚淺,不知道這頭烏鱗獸到底是什麼奇荒異種,但知道其血肉裡必定飽含叫人驚喜的生命精元。

天色漆黑一片,都看不到四五步外的石樹,也不知道夜裡會不會再下暴雨,拖著烏鱗獸沿山澗前行,會有太多不知的凶險。

防止夜裡山洪水勢突然增加,將岸灘上的異獸沖走,陳尋將繩子的一頭綁在一顆有兩抱粗細的崖樹上。

臨了,他自己也爬到樹上,拿根繩子將自己綁在樹椏上,想著就在這裡過夜……

**************************

遠處有窸窣聲響傳來,陳尋陡然從睡夢中驚醒,才發現夜空烏云已經散盡,清亮的月輝落在滿山滿谷之間,整個世界彷彿浸在清澈通明的湖底。

細碎的聲響是有野獸穿過遠處的山林。

這裡離黑山部不遠,是黑山部與烏蟒部中間的狩獵區,一般說來不會有特別強橫的凶獸猛禽出現。

也許最危險的,就是隨時有可能借月色進山的黑山部族人。

見天晴月現,陳尋不敢再停留,解開繩子就翻身下樹,將烏鱗獸推入山澗,繼續前行。

山澗裡的水勢並沒有稍減,但陳尋這次在深谷裡走出十五六里,身體竟然還沒有給壓榨到極限。

天色慾曉時,山谷間散著青瀅瑩的微光,陳尋拖著異獸巨屍,沿澗逆水前行,渾身筋肉像拉滿弦的弓弦一般,繃得結結實實。

他的手腳趴實在怪石嶙峋的石岸上,彷彿奮力犁地的蠻牛,每踩出一步都保著不變的身姿,每走一步都要輕喝吐氣……

不單單每踩一步的身姿一樣,細看去,他從肩膀到腰身,到雙足,那像弓弦一樣繃實的筋肉張弛節奏、纏結形態,也都在不斷重複。

烏鱗獸太沉重,陳尋經魔血淬練過的身體,即使有初階蠻武的實力,每踏出一步也要榨盡身體裡每一點滴的氣力。

故而他在每踏出一步,身體都本能調整身體的姿式。

他所有的精氣神,都滲透從肩、到腰、到雙腿的每一根筋腱中去,保證身體每一滴潛能,都毫無保留的壓榨出來。

即使是最簡單不過的拖行動作,也由陳尋不斷的壓榨身體的極限,也達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

這時候離黑石部的勢力範圍已遠,再往前走十數里,就是烏蟒部的狩獵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進山狩獵的烏蟒部族人,陳尋也是心生獵喜。

卻不想他心神一放鬆,入微境界不再,肩膀上就好像是陡然增加了好幾百斤的重物,差點被拉一個踉蹌。

陳尋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將草繩綁著腰間,心裡疑惑,為什麼心神稍懈,感覺就重了這麼多,整個人都差點給拖下水?

或者是剛才太專注,不知不覺間覺得肩膀、腰胯上的受力減輕了?

**********************

這會兒,山澗前方就有腳步聲傳來。

過了片晌,見烏蟒部族人從叢林後走出來,陳尋才算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陳尋現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等烏蟒部族人七手八腳的將綁在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來,他就四腳八叉的倒在岸灘上,像老牛一樣喘著氣,連腳趾頭都無力再動彈一下。

「你這一夜都跑哪裡去了,」宗崖將黑色大弓擱在大腿,蹲下來看著遍體鱗傷的陳尋,「你怎麼傷成這樣子,是遇到黑山部的人了?」

陳尋肩上腰上,到處都給繩子勒得血肉模糊,手腳也給崖石割出不知道多少口子,他就像血人,躺在草叢裡。

雖說每一次將身體壓榨到極限,對他來說就是一種修練,但在一夜之間連著幾次將身體壓榨到將近崩潰的極限,也不是他的身體所能承住。

他現在連句話都沒有力氣說,虧得宗崖他們尋過來,不然都不知道有沒有力氣趕回寨子報信;現在看宗崖這張稚氣未露、粗毛糙皮的大臉,尤其的親切。

他心裡想:宗崖這張臉,怎麼這麼大啊?

「是累的,」

領頭的黑臉巨漢走過來,看得出陳尋身上沒有什麼刀創箭傷,但能累成這樣,也真是夠可以的。他拿蒲扇大的老繭巴掌,輕輕的拍了拍陳尋的肩膀,甕著聲音說道,

「你一人拖這麼重的東西,走一夜沒累死真算你命大。」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烏黑的藥丸子,塞到陳尋的嘴裡,叫他嚥下去。

烏黑藥丸入口滿嘴苦腥,但隨即就是在口腔裡化為津液,入喉藥力化為滾滾熱流散入百骸,血液都幾乎要沸騰起來……

藥力比魚陽草強得不是一點半點。

陳尋能感覺到周身氣力在迅速的恢復,暗感烏蟒丹真是好東西,沒想到宗桑能對他這麼慷慨,看來這一夜的辛苦值了。

宗崖也詫異阿叔宗桑的慷慨,要知道當初阿公決定收留陳尋,阿叔是強烈反對的,即使現在不再堅持將陳尋從烏蟒部趕走,但對陳尋也沒有太多的好臉色,沒想到他這時竟然捨得拿烏蟒丹給陳尋治傷。

寨子裡像陳叔這樣的上階蠻武,一個月都未必能有一枚烏蟒丹分下來。

烏鱗獸極沉,兩人烏蟒部族人合力,才將異獸巨屍拖上岸灘。

宗崖看烏鱗獸的半顆頭顱露出水面,巨大獸身堪比一頭蠻牛,問阿叔宗桑:

「這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能肯定,得喊你阿公過來……」黑臉巨漢宗桑蹲在河灘上,高壯的身子即使蹲著,也像半截鐵塔,他盯著異獸看了半天,不確定是不是傳說中的蠻荒異種。

宗桑溝壑縱橫的巨臉,紋著蟒首圖騰,就像被山洪沖刷過的石嶺,看著異常猙獰,粗得像拿毛筆重重畫了兩筆的眉頭皺在一起,回頭沖陳尋一笑:

「你不是甭種。」

宗桑這一笑,比哭還難看,陳尋心想,是不是甭種,還要你說?

不過,宗桑一心以守護烏蟒部為己任,待誰都沒有好臉色,難得聽說說一句誇讚人的話,陳尋心裡還是頗為受用。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5 21:00
第四章 烏鱗狡

  宗桑帶著宗崖跟族中三名蠻武出寨子,沿著山澗坡谷往下遊方向走,也是想看看昨天的山洪,有沒有從深山裡衝出什麼好東西,沒想到一夜未歸的陳尋竟然收穫最大。

這頭烏鱗異獸怕有三千斤重,出水後扛起來走路很不方便,更不要說還要翻好幾座山脊才能回寨子,宗桑讓一名蠻武先趕回寨子喊些人手過來。

「你這一夜沒見人影,就為了拖這東西回來?你就不會先趕回來報個信?」宗崖見陳尋一夜未歸,就擔心了一夜,沒想到他就為這頭死獸,在外面耽擱了一夜。

「這東西叫山洪衝到野馬溪那邊去了。」陳尋稍稍緩過勁來,掙紮著坐起來。

「……」宗崖咂巴了半天嘴,臨了說了一句,「你真是不要命了。」

他也知道野馬溪沿岸是黑山部的活動範圍,陳尋要先趕回來報信,這頭烏鱗異獸說不定早就讓黑山部的族人發現了,但他還是難以想像,瘦弱的陳尋,怎麼能將這頭烏鱗異獸在水裡拖了走上二三十里地?

******************

烏蟒部族人打小就生活在山嶺之間,修練有成的蠻武穿山越嶺,更是比猿猴都要快捷。

過了片刻,剛才回去報信的蠻武,就領了六七人過來。

宗崖見跟阿公宗圖過來的,都是寨中重要人物,越發肯定陳尋拖回來的這頭烏鱗異獸不是凡種。

「天啊,真是頭烏鱗狡。烏蟒先蠻在保佑我們!」

與人高馬大的烏蟒部蠻武不同,身為部族巫公的宗圖,只是個枯瘦的乾癟老頭。平時一貫鎮定的他,看到橫屍河灘上的烏鱗異獸,聲音都有些走樣,跟烏雞爪子的枯手,抓著一根摸出包漿的骨杖,激動得在微微顫抖。

烏鱗狡?

地球鱗甲類的陸生動物很少,但在這方天域鱗甲類的異獸極多。

陳尋在蟒牙嶺裡甚至還看到過一頭鱗甲巨鳥,一爪就將一頭四五千斤重的蠻牛撕成碎片。

不過,陳尋怎麼也沒有想到拖回來這頭烏鱗異獸,竟是一頭狡!

《西荒經》記載狡獸僅有「牛首馬身、青灰鱗甲,力如蛟龍」簡單數字。

狡獸幼年鱗獸呈青色,隨年歲漸長,鱗獸色澤漸深,但幾乎沒人見到過鱗甲烏黑的狡獸,真不知道它在蟒牙嶺深處活了多少年頭。

誰又能想到,這頭烏鱗狡會在涂山深處被雷電擊斃,讓洪水沖下山來。

真是天意難測、天威難測啊!

「真是烏鱗狡?」宗桑剛才猜測有可能是狡獸,但聽阿爸宗圖這麼話,反而有些遲疑起來,問道,「那是不是我們烏蟒部可以再開獸筵、祭祀祖魂了?」

宗圖從震驚的心緒稍稍鎮定下來,咧開嘴,露出豁缺了好幾顆的黑牙,笑著跟兒子宗桑說:

「三十年前,你們年紀還小,記不得。當年烏蟒部開獸筵舉魂祭,就是獵得一頭青鱗幼狡。這頭狡腦袋沒了半邊,但這蹄、這牙以及天生異紋的鱗甲,你說我會看錯嗎?」

宗圖又轉過頭來,從懷裡掏出兩枚烏蟒丹遞塞到陳尋的手裡,說道,

「陳尋你這次為烏蟒部立了大功啊,要阿公怎麼謝你?」

陳尋不好意思的摸著腦袋,笑著揚手揮了揮手裡的兩枚烏蟒丹:「這個就夠了呀!」

烏蟒部雖然不是食人的惡蠻,但也不會隨意收留來歷不明的外人。

惡劣的生存環境,以及部族多年不休的殘殺,叫他們對異族人事,都有足夠的警惕。

就算三年前,陳尋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人畜無害,但烏蟒部連己族的子嗣都忍饑挨餓,又哪裡有餘力去收養外人?

當年大多數烏蟒部族人都主張將陳尋趕走,讓他自生自滅,是巫公宗圖力排眾議收留了他。

這份恩情,要用什麼去還、去謝?

這三年來,宗圖除了限於祖訓,沒有傳他蠻武之外,教他識讀蠻文,教他辨識草藥,無不用心。

陳尋與宗崖一樣,都喊宗圖阿公,實則也早就視宗圖、宗桑、宗崖一家人是這世的親人。

即使他心裡極為渴望修練烏蟒部的蠻武,但也不會挾功相求,讓宗圖為難。

「確是頭狡獸啊!」

與宗圖一起趕過來的烏蟒部其他首領級人物,對當年捕捉幼狡舉行魂祭的情形還留有印象。雖然岸灘上的這頭烏鱗狡,半片頭顱被天雷削掉,還是能確認狡獸無疑,他們也都是難抑心間的狂喜。

宗圖知道陳尋一心想學烏蟒部的蠻武絕學,但看左右首領級的蠻武,都不大希望將烏蟒的蠻武絕學傳給外人,心裡輕輕一嘆,兩枚烏蟒丹怎麼都不可能比得上這頭烏狡異獸?

只是他身為巫公,也難違眾意,心想著,還是要想辦法拿其他東西,補償一下阿尋。

南獠是烏蟒部族人推舉出來的族長,是個比宗桑還要高出稍許的巨漢。

他兩邊臉頰紋滿烏青的蟒首圖騰,露出粗壯的膀子,比烏蟒還要粗上三分,右臂纏滿青色血筋,一直延伸到袒露、長滿黑毛的胸口,遠看就像覆了一層蛇鱗。

南獠手裡握著一支黑不溜湫的精鋼長矛,渾身充滿著力量,似乎隨時都能將手裡的精鋼長矛像閃電一樣射出。

他看了一眼陳尋,沒有作聲,只是帶著控制不住的狂喜,琢磨這頭烏鱗狡的死因:

「這頭烏狡怎麼會被天雷擊斃?難道這頭畜牲,以為自己能敵天雷,暴雨天跑到山脊上去找死?」

「先蠻保佑,但不要對烏狡有什麼不敬,」宗圖肅穆的說道,「傳說荒獸生養千年,吞吸天地靈氣,能成妖丹。這頭烏狡逍遙山林怕有三五百年歲,或許是已經修練到最關鍵的一步,想引雷淬體,才不意被天雷擊斃。要不是祖靈庇護,北嶺說不定就要出一頭狡魔了啊……」

聽宗圖這麼說,眾人也是心有餘悸。

一頭狡獸雖然強橫,但敢出山,左右部族的上階蠻武甚至天蠻聯合起來,也能滅之,但是蟒牙嶺深處真要出一頭狡魔,蟒牙嶺週遭怕是都不能再住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蠻荒異種的血肉都是大補珍物,要是這頭烏鱗狡都到了引雷淬體的程度,那一身的筋骨血肉,又將是何等的精純?

「要是能獵得一頭活狡,就更好了。三十年前,烏蟒部捕捉是一頭活著的幼狡吧?」宗桑覺得還有些不足,舔著他肥厚的嘴唇說道。

「想獵活狡,等你成為天蠻再說吧。」宗圖見宗桑貪心不足,咧開嘴難看的笑道。

「蟒牙嶺週遭,大小數百個部族,才有幾個天蠻?」南獠感慨萬分的說道,「這次真是先蠻保佑。」

宗圖說道:「這頭烏狡剛死才一天,體內還有殘魂沒散盡,你們先守在周邊,待我封住黑狡體內的殘魂,三日後就行魂祭獸筵,更有奇效……」

聽巫公宗圖這麼說,宗桑、南獠等強悍蠻武走散開,守住四方。

宗圖又讓孫子宗崖將陳尋背遠些,他才舉起手裡的骨杖,嘴裡吟唱起古怪詭詰的音節。

烏蟒部的蠻武,絕大多數都是身體強橫的力蠻,巫公宗圖則是百中無一的巫蠻。

陳尋這三年得宗圖收留,但也難見宗圖施展一回巫蠻秘術。

這時候他叫宗崖背到遠處的岸灘,當然也不放過這個機會,不顧身上的遍體鱗傷,趴在草叢裡看宗圖怎麼施展巫蠻秘術。

但見那支平時看上去平淡無奇的骨杖,在宗圖聲音漸響的吟唱聲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正將清晨籠罩大地的晨曦輝光都聚攏過來,在宗圖瘦弱的身後形成一道淡淡的蟒形光影。

蟒形光影巨大無朋,高近十米,透漏猙獰可怖的氣息。

而隨著宗圖的吟唱,蟒形光影越發凝實,散發冷冽寒光的蛇鱗也清晰而見,散發的氣息也越發強越,捲動四周,很快形成風聲大作的狂風呼嘯。

這就是巫公宗圖開悟的烏蟒蠻魂?

在宗圖烏蟒蠻魂的壓迫之下,陳尋的意識受到劇烈的衝擊,掀起滔天的狂濤怒浪,然而就在蟒形光影疾如閃電撲在烏鱗狡之時,早就死絕的烏鱗狡猛烈的顫動起來。

雖無聲,但陳尋的腦海深處,卻能聽到烏鱗狡的殘魂在不屈怒吼。

怒吼狂嘯很快形成衝動巨大的浪濤,一波波撞擊陳尋的意識。

陳尋似受無窮壓力,腦子都要脹開,幾乎就要給這一波波持續不斷的衝擊震昏過去。

身邊的宗崖也渾身筋肉繃緊,默默承受黑狡殘魂尖嘯所帶來的衝擊。

陳尋咬緊牙關,苦苦堅持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見狡獸屍體慢慢的恢復平靜,而剛才在他的腦海深處所形成的殘魂尖嘯,這時候也杳無聲息,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殘魂就這封住了?

封住殘魂是要用於魂祭嗎?

陳尋心裡充滿太多的疑問,同時也沒有想到氣絕的狡獸,僅殘魂還有這麼大的威勢,還要巫公宗圖用盡全力才能封住,要是活著,該是何等的驚世駭人?

巫公宗圖滿是褶子的額頭,黃豆大小的汗珠子直往下落,心想自己還真是老了,指揮幾名蠻武拿出巨木、繩索,準備生生將這頭重近三千斤重的巨獸,翻山越嶺抬回寨子裡去。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5 21:01
第五章 石寨

    烏蟒部的石寨建在兩道山嶺間的險峻峽谷裡,周圍也是給昨日的洪水沖得一糟糊塗;不過,巨石壘成的寨牆,有七八米高,擋住洪水沖進寨子裡。

除了抵擋從山嶺溜衝下來的山洪,寨牆修得又高又厚,更主要的還是防備深山野獸以及其他部族的突襲。

石寨獨踞峽口,也封住從這道峽口進山的道路,將南面往上的深山,都圈為烏蟒部的狩獵區。

雖說蟒牙嶺深山裡有著無盡的獵物,但意味著更多的凶險。

不要說其他蠻荒異種了,就一頭烏鱗狡,就能將整座石寨踏得粉碎。

此時,想想也是後怕,要是這頭烏狡活著出山,烏蟒石寨極可能是被這頭烏狡血洗的第一處地方。

千餘人口聚族而居,跟地球密集人口比起來,只能算是個小村莊,但在蟒牙嶺北坡要算頗為不小的寨子了。

陳尋走上寨前的石嶺,就能看到峽口寨牆裡的情形,數百間低矮的土房木屋雜亂分佈,中心有幾間高大的石殿圍著空曠的廣場。

那裡是公室,是族人議事跟祭祀的地方,同時也是烏蟒部的祖祠跟公共倉庫,平時也就巫公宗圖跟未成年的嫡孫宗崖住在裡面。

成年男丁在蠻武的率領下,出寨進山狩獵,通常要走上好幾天,才能有所收穫;婦女、老人在寨子附近採摘果物跟野菜。

沒有耕種、畜牧,僅靠漁獵跟天生地長的野菜山果,還要防止強橫荒獸出山及其他部族的襲擊捋掠,想要養活上千人口真不是什麼易事。

蠻荒生存異常艱難。

滿寨子裡都是不分男女、光著屁股亂跑的孩童;八九歲以上的孩童,在烏蟒部就要算少年了,要麼隨婦女、老人出寨採集野果、野菜、野谷,要麼就在留守蠻武的指導下刻苦修練。

而像宗崖這樣年滿十四歲的烏蟒少年,在寨子裡就已經算成年人了,要承擔更多的責任,早早就要隨蠻武一起出寨,到處去捕漁狩獵,甚至還要參加部族之間爭奪獵區的血腥廝殺。

看到這邊眾人抬著巨獸,寨子裡光屁股亂跑的孩童跟練武的少年,都一窩蜂的跑出來,踩著叫洪水沖刷得泥濘不堪的坡地,圍著狡獸亂跑亂叫,唱著在陳尋聽來都是噪聲的蠻歌。

然而這一切,在陳尋心裡卻滿是溫馨,這就是他三年來收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昨日剛下過暴雨,寨子裡沒有什麼排水設施,自然也是泥濘一片,到處都是積水。

陳尋趴在宗崖的背上,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背進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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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木搭建的窩棚,積水有半尺深。

在鋪獸皮褥子的石板床上坐下,陳尋見宗崖有些坐立不定,知道魂祭獸筵是烏蟒部難得的盛典,宗崖還是少年心性,有著好奇,就催他到石殿幫忙:

「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快去找阿公,說不定阿公有事情要吩咐你。」

「你真沒有事?」宗崖早就想跑過去,看阿公、阿叔跟南獠他們商議魂祭的事情,但又不放心陳尋身上受的傷。

「我能有什麼事情?」陳尋說道。

「那好,你有什麼事,就讓人來喊我;這個給你。」宗崖從懷裡掏出一個獸皮小包裹,塞到陳尋手裡,轉身就出來了窩棚。

他走得心慌,出窩棚裡忘了低頭,「砰」的一聲撞門架子上,差點將陳尋這間簡陋不堪的窩棚撞塌掉。

陳尋搖頭苦笑,打開宗崖塞給他的東西,沒想到又是一顆烏蟒丹。

宗崖修練蠻武,正值突破第三層、晉入中階蠻武的關鍵時期,這枚烏蟒丹還是阿公宗圖省給他用的。

陳尋知道宗崖話不多,但性子鯁直,送出手的東西絕不會收回,這也叫他頭疼,只能先將這枚烏蟒丹貼身收好。

陳尋在烏蟒的最初幾個月,都是跟宗圖、宗崖住在公室石屋裡。

不過,不要說他這個外人了,就是烏蟒部的子弟,到十三四歲都要自食其力。

他在公室石屋住了幾個月後,就在宗崖的幫助下,在公室石屋附近找了處空地,伐木搭了這間屬於他自己的窩棚。

窩棚簡陋,漏風的四壁,除了土灶、鋪了獸皮褥子的石板床以及幾件缺口的陶罐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但這裡陳尋在烏蟒、在這片荒山野嶺的安身之所。

服下宗桑給他的那枚烏蟒丹,陳尋除了身上的傷疤看上去很可怕,需要一些天才能脫落外,身體其實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

狍羊肉吃光之後,夜裡他為了省一分力氣,就將藥簍子丟掉;要不想耽擱以後上山採藥,這會兒就得再拿山藤編個藥簍子。

陳尋眼下只能用種種壓榨身體極限的方式來開發潛能,強化身體,消耗極大。

雖說陳尋無論是氣力,還是身體的強弱,都堪比初階二三層蠻武,但是烏蟒部的初階蠻武,除了身體強壯外,還精通弓矛戰技。

而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在陳尋眼裡,更是堪比殺戮機器,他們才是烏蟒部在蟒牙嶺深處紮根、捕漁狩獵的核心跟主力。

陳尋沒有資格擔當主力,每次跟隨烏蟒蠻武出去捕漁狩獵,分得的食物都還很有限,遠不足以滿足他這種特殊修練方式所需要的消耗。

好在這三年時間裡,陳尋跟隨阿公宗圖學了蠻文,又能辨識蟒牙嶺三四十種草藥,這就成了他在寨子裡安身立命的本事。

寨子裡壯年男丁有三百餘人,修練戰技的蠻武也有百餘人,但有耐心跟阿公宗圖將五六百個蠻文字符認全、能辯識煉製烏蟒丹二三十草藥的人,卻沒有幾個。

就連宗崖,也是在阿公宗圖的棍打棒敲之下,才勉強將蠻文字符認全;但要叫他跟著學巫藥製煉,還不如叫他拿根繩子栓石樑上吊死自己得了。

*******************

陳尋編好藥簍,宗崖又到窩棚來找他,拿了一大塊烤得油汁直溢的山豬肉塞給他。

陳尋現在食量很大,又不能拿烏蟒丹當飯吃,回來後編藥簍子,有大半天沒吃東西,這時候看到油汁直溢的山豬肉,肚子裡更是餓得慌,接過來就滿嘴大啃。

宗崖抱頭睡在鋪獸皮褥子的石床上,見床頭散著幾卷獸皮書,上面寫的都是巫藥煉製之法,他看到這些就頭痛,沒想到陳尋能看得津津有味,翻過身來問道:

「你不會真想一輩子留在寨子當巫醫?」

《西荒經》帛書也是巫公宗圖也是無意間所得;烏蟒部蠻文記事主要都是用硝制、削薄的獸皮,用山裡一種黑色的樹汁醮筆書寫;而篆刻蠻文的龜甲,在烏蟒則是「聖物」。

要是不能走出蟒牙嶺,陳尋心想他留在烏蟒部,最好的出路也就是當一名巫醫,他最近也跟阿公宗圖在學巫藥煉製。

這些獸皮藥書都是阿公宗圖給他看的。

雖說蟒牙嶺天然生成的藥草石材,跟地球截然不同,但陳尋相信一些藥理還是相通的,這也是他留在烏蟒學煉巫藥的優勢。

只是烏蟒丹這一類能開發人體潛能、淬練血脈的奇珍巫藥,則需要用烏蟒部秘傳的蠻術煉製。

陳尋作為外人,不能修練烏蟒秘學,就算留下來當一名巫醫,就算憑藉他以前在地球所學,能對尋常巫藥進行改良、改性,最終也只能當一名凡巫。

想到今生還有沒有機會走出蟒牙嶺群山,去看外面的世界,還有沒有一絲渺茫機會重返地球,與親人相聚,陳尋心頭也是黯然。

見陳尋低頭不語,宗崖也知道他在想什麼心事,探頭看了看門外,沒有旁人經過這間窩棚,告訴陳尋:

「剛才石殿議事,阿公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應該納你入族,最終南獠叔他們才勉強同意讓你參加三日後的魂祭。要是你在祭拜時得先蠻祖靈認可,就傳你蠻武戰技。」

「我又不是烏蟒族人,怎麼可能得到烏蟒祖靈的認可?」陳尋苦笑道。

陳尋雖然沒有修練過蠻武秘術,但也從宗崖那裡瞭解到一些粗淺道理。

不要說蟒牙嶺了,就是涂山週遭的百千蠻荒部族,身體裡都具有先蠻真血,只是數萬年的千代遺傳,絕大多數族人體內的先蠻真血都變得稀微。

前期的蠻武修練,更多的是打熬身體,強壯氣血,等開悟蠻魂之後,才是真正踏入蠻武修練的門檻第一步。

也只有開悟蠻魂,才能真正激活先蠻真血的神秘力量,淬練筋骨皮肉。

待肉身淬練到脫胎換骨、換血易髓的地步,蠻武體內就能凝練出第一滴先蠻真血,蠻武也就晉為擁有強橫武力、縱橫荒野的天蠻。

烏蟒曾是蟒牙嶺赫赫有名的大族,在蟒牙嶺週遭有十數石寨,兩三萬族眾,甚至還在蟒牙嶺以南的荒原闢土築城,但三十年前最後一名烏蟒天蠻殞落,烏蟒就迅速蓑敗下來,殘存一支被強敵趕到蟒牙嶺以北的深山石寨裡殘喘延息。

魂祭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尋也無法獲知,只是他從地球莫名其妙的被帶到這方天地,跟烏蟒部遺傳的先蠻血脈沒有半點關係的,又怎麼可能得到烏蟒先蠻祖靈的認可、而開悟蠻魂?

宗崖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要怎麼跟陳尋解釋,只是拿阿公的原話告訴他:

「阿公說萬物有靈,八荒人族,皆是神魔族裔,萬宗一源。阿公說,這是怎麼都是你應得的機會,能不能成,總要試一試才知。」

不管機會再渺茫,只要有一絲機會,陳尋多少也有些期待。

「阿公說等他空下來,會專門找你說這事,你可不要說我早已經告訴你了。」宗崖怕阿公責罵,又額外吩咐了陳尋一句。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6 17:48
第六章 道蘊殘解

    這方世界充滿了太多的神秘,或者說六臂巨魔橫渡虛空,攜他來這方天域,在陳尋眼前徹底打了一個全新的空間。

巨魔說他是「螻蟻」,他也知道他只能算螻蟻。

宗崖年僅十四,但足足比他高了一頭,開悟蠻魂、才剛進入蠻武第四層境界,但兩臂就有近千斤的氣力,這是陳尋在地球怎麼都難以想像的事情。

而南獠、宗桑兩人,作為烏蟒部的上階蠻武,修練換血洗髓的境界,一拳能將窩棚大小的巨石打得粉碎,威力比火箭彈不弱,在崇山峻嶺間奔跑比野馬還要快捷,筋骨皮肉經過淬練後,渾身皮膜堅韌有如蠻牛老皮,骨骼更堪比精鐵所鑄,尋常刀槍不入。

與敵搏殺,上階蠻武就像異形一樣的存在。

然而阿公宗圖說三五十個宗桑、南獠這樣的上階蠻武,都未必打得過一名凝出真血的天蠻……

翻越涂山,到西荒之外,或者在西荒絕域的深處,那些有劈山填海威能的強大真修,更是不計其數。

見識過天威紫雷將無數山嶺劈成齏粉的情形,陳尋絕對相信阿公巫圖的話沒有半點誇張。

堪比異形的上階蠻武,在天威紫雷之下,在六臂巨魔之前,難道就不是螻蟻了?

他心裡也越發清楚,想要在這方天地立足,或者奢想學巨魔或道虛那般,撕破虛空,找到返回地球的道路,學習這方天地的修練之法,才是根本。

********************

接下來三天,烏蟒部都在準備魂祭之事。

烏蟒部幾十年來,也沒有進行過幾次魂祭,能有一次自然都是隆重無比。

只是這種大祭盛典,普通人都插不上手,只有南獠、宗桑等幾名首領級蠻武負責籌辦;奇怪的是,巫公宗圖卻消失了兩天,不知道去了哪裡。

陳尋留在寨子裡養傷,也沒有再出寨進山採藥,一直到大祭前夜,阿公宗圖才風塵僕僕的趕回來。

宗圖一回來,就讓宗崖將陳尋喊到石殿去,從懷裡掏出用獸皮小心包裹的一本帛書殘卷:

「蠻武修練,更多的是依靠平日的艱苦熬練,烏蟒千年以來,能在三五月內開悟蠻魂的,也就三五人而已。南獠他們同意你參與魂祭,但你只有一夜參悟的機會,想來不會有什麼所得。我這次出去,找到一位舊友,從他那裡換來這卷殘帛……」

陳尋才知道阿公宗圖這兩天出來,竟是拿私藏去為他換取修練之法,感激的跪拜在地,哽咽喊道:「阿公……」

「傻孩子……」宗圖伸出瘦如鳥爪的枯手,輕撫陳尋的肩膀。

陳尋平定激動的情緒,端坐在蒲蓆之上,接過阿公宗圖遞過來的帛書殘卷。

封面字跡有些模糊,還能勉強辨認《道蘊殘解》四個大字,左下則寫有「青木道人著」五個小字,翻開來帛書殘卷第一頁就寫道:

「天痕地勢,道蘊天成,萬物有靈,觀想而法之……」

看到這裡,陳尋波動未平的心生驚喜。

他到這方天域,跟著阿公宗圖學習蠻文、辯識藥理,一直想搞清楚這方天地跟地球有何異同。

雖說涂山之中的藥草,跟地球上天差地別,沒有一樣是相同的,但說到藥理,還是有很多相通。

現在看到帛書殘卷這段記載,他雖說不知「天痕地勢、道蘊天成」八字到底該作何解,但從根本上還是「師法天地」的理論。

陳尋接著往後翻,青木道人在帛書裡,除了記載他遊歷云洲的諸多見聞外,主要的還是記錄他與云洲修者關於修練的討論。

只是關於修練的講述很零散,青木道人也不覺得他的一些理解就肯定正確,故而在封面上特定註明「殘解」二字,但這對苦苦沒有修練入門之法的陳尋來說,已經是彌足珍貴了。

也不知道阿公宗圖到底多少私藏,才從舊友青木道人那裡換得這本帛書。

想到這裡,陳尋感激的再次跪拜在地。

「這個青木道人,是我的一個舊友,早在三十年前,修為就已經是巫蠻顛峰,雖說他遊歷云洲,也不能幫他突破巫蠻顛峰,但他的一些經驗跟感悟,卻是彌足珍貴,他也沒有傳人,這將這卷帛書換給了我,」

宗圖緩緩說道,

「雖說你忘了自己來自何處,但你心中所學,實在不是我們這些巫蠻老頭子能比,南獠、宗桑他們現在還只是不夠瞭解你,我相信你應能從這殘卷帛書裡有所得……」

「……」陳尋心裡一片愧疚,只是橫渡虛空、魔血入體等事,他也無從跟阿公宗圖說起。

宗圖微微眯起藏有深意的眼睛,似乎早就將陳尋身上的秘密看透,繼續說道:

「我以前吩咐你千萬不要將心中所學,說給外人知道。這次也是如此,不要跟他人說起帛書之事,特別是宗崖,他肚子裡守不住秘密。」

「阿尋知道,除了阿公,絕不會跟他人透露半分。」陳尋應允道。

他剛到烏蟒石寨,看到烏蟒部族人過著比刀耕火種還差的生活:

石寨除了石殿建得雄偉壯闊外、位於寨子中心位置外,其他建築根本沒有什麼佈局可言。

寨牆雖然用石頭壘起來,但也非常簡易;寨中也完全沒有排水、水井、公廁等設施,族人生存主要依賴漁獵、採摘野外果物,都不懂耕種、畜牧是怎麼回事。

陳尋叫阿公宗圖收留下來後,就怎麼改善烏蟒族人的生活,提了不少建議。

阿公宗圖聽了他的建議,震撼之餘,卻沒有照他的建議去做,還要他嚴守秘密,甚至連宗崖都不能透露半分。

隨著在烏蟒部生活越久,對這方天地認識越深,陳尋知道阿公宗圖才是真有深謀遠慮。

一方面傳統的力量格外強大,耕種、畜牧之法可能會被左右頑固的蠻荒部族視為邪術,而遭圍禁。

更主要的,在烏蟒部沒有形成足夠的武力之前,推行耕種、畜牧之法,物質上是豐富了,生活是安逸了,而一旦引起大部族的覬覦,那帶來只會是滅頂、滅族之災。

道理很簡單,羊兒吃草將自己養肥了,從來都不是有什麼好事。

而在這方天地,說到武力的強弱,並不是說將三五百壯丁或者更多的壯丁組織起進行操練就能具備的。

這方天地,是修者的天地,是個體的強橫力量無盡展示的空間。

烏蟒部能不能在蟒牙嶺重振旗鼓,更多的取決於上階蠻武的數量,取決於將來有沒有新的天蠻強者問世。

這篇《道蘊殘解》殘卷,也是同樣的道理。

要是陳尋從中有所領悟,明明是很粗淺的修練玄功,但消息傳漏出去後,很多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要是叫其他大部族誤以為烏蟒藏著什麼玄功秘法,帶給烏蟒的也只可能是滔天大禍。

「好吧,我還要為明天的大祭做些準備,你回去先看著,有什麼不解,待大祭過後,我再跟你一起研究。」宗圖說道。

陳尋朝阿公宗圖深深一拜,將殘卷帛書貼身藏好,轉身離開石屋,返回他那間雖簡陋、但給他遮風蔽雨的小窩棚裡。

***********************

回到窩棚,陳尋掩門閉戶,藉著從牆隙透進來的暮光,將《道蘊殘解》拿出來細讀。

帛書殘卷不到一百頁,統共也就兩萬餘字。

陳尋這三年熟識蠻文,讀起來不費力,天黑之前,就將帛書細讀了一遍,對這方天地的修練體系總算是有個大概的瞭解。

西荒絕域以蠻武傳承為主,而位於涂山以東的云洲,修練傳承就要豐富多彩得多。

云洲修練宗門,皆認為人受孕之剎時,稟受父母精血元氣,天地賦之生機,始從無到有在母體內締造胎體,修練都是要開發身體的潛能。

胎體受孕時天地所賦的那點生機,云洲修者視之為道蘊真陽,修練玄功幾乎都以道蘊真陽為基礎;青木道人則認為人受孕時,稟受來自父母的精血元氣,實為蠻武修練的根本。

蠻武體內稀微的先蠻真血,實際就是在受孕時通過稟受父母精血元氣,一代代的傳續下來。

看到這裡,陳尋頓時有一種豁然通透的感覺。

青木真人雖然在帛書裡沒有寫下什麼具體的蠻武修練之法,但實際上將蠻武修練的道理已經說透。

天地所賦予的那點生機,到底是何物,陳尋暫時還不能理解,但先蠻血脈不就是跟基因遺傳有些類似嗎?

巨魔臨死前,滲入他體內的那滴金色魔血,是不是可以視為「先蠻血脈」一樣的存在?

帛書殘卷裡記載,云洲修者修為精進到高深層次,能夠引導天地靈氣淬體,不僅壽元大增,還有返老還童之能。

陳尋回想在那滴金色魔血滲入他的體內之後,他在一個多月內就變成自己十歲左右時的樣子,不就是帛書所說的「靈氣淬體、返老還童」嗎?

陳尋心裡掀起驚天波瀾,想起虛空巨魔在身死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便宜你這只螻蟻了……」,此刻他對這句話才算有更深刻的理解。

陳尋再反覆比照帛書所述,才知道自己這三年琢磨出來的,通過壓榨身體極限開發身體潛能的辦法,實際上也算是最原始的蠻武修練法門。

而蠻武修練的蠻魂開悟,雖說都是諸部族的不傳之秘,但最終還是落在帛書開卷就寫的「天痕地勢、道蘊天成、萬物有靈、觀想而法之」這十數字上,與云洲各大宗門的觀想秘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金剛相等觀想秘術,也是云洲各大宗門的不傳之秘,帛書殘卷裡也沒有更多的具體介紹,但青木道人在帛書最後附錄了一份名為「大鵬五勢」的秘拳圖譜。

看到這裡,陳尋心又狂跳起來,暗感這卷帛書帶給他的驚喜還真多啊。

青木道人在帛書裡說,大鵬秘拳只是云洲武修初期築基的修練功法,但武修與蠻武並無本質區別,也恰恰可以作為陳尋踏入蠻武修練的第一步台階。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6 17:50
第七章 大鵬秘拳

這時候天徹底黑下來,陳尋點燃自制的油燈。

手掌大的陶碗裡盛滿野獸油脂,一根曬乾的草芯繩微微探出頭,豆苗大小的火光在窩棚裡光影搖曳,將陳尋瘦小的身影映在漏風的木板牆上晃動不體。

大鵬秘拳是五幅摹畫的拳勢圖譜,一圖一勢。

陳尋將第一幅圖像小心的從帛書裡揭下來,攤在燈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繩頭小字。

大概是青木道人擔心不能將功訣準確翻譯成蠻文,圖譜上的繩頭小字都是陳尋所不認識的云洲文字,與西荒蠻文有幾分類似,但要複雜許多,許多字符只能是連猜帶蒙的推測個大概意思。

看到這裡,陳尋又抓瞎了。

雖然他能連蒙帶猜的知道個大概意思,但對功訣的理解,稍有差池就會誤入岐途,這大鵬五勢秘拳還要怎麼修練下去?

寨中就算阿公宗圖,也不認得云洲文字。

不過,青山道人的畫技倒是精湛。

功訣小字中間,那個作展翅狀的人像,雖說面目模糊,卻有一種展翅翔擊的意境,這種感覺玄之又玄,叫人難以言喻。

陳尋翻看五幅圖像都是如此,便耐下心來,盤膝坐在地上,照著功訣所述的大概意思,在腦中觀想圖譜人像。

觀想拳勢,並不是簡單的在腦海中想像圖譜人像,而是要心念進入神魂識海,將拳勢刻畫出來,云洲各大宗門稱之為「觀想具相」,實與蠻魂開悟有異曲同工之妙。

觀想拳勢,即具相蠻魂。

再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心念刻畫。

神魂識海,陳尋猜測,可能是指人的潛意識。

只是潛意識之所以為「潛」,那就應該是尋常手段根本就不能察覺的存在,心念又要怎樣才能進入?

云洲各大宗門都有觀想具相秘術,但青木道人在帛書殘卷裡卻沒有詳細的功法介紹,僅「極靜入寂,心念入識海,則生萬相」寥寥數語,叫陳尋實在是摸不到門道。

極靜入寂,心念入識海……

是不是說人到極靜入寂的狀態,心念就自然能進入潛意識,就能進入神魂識海刻畫拳勢,觀想具相?

那怎麼進入極靜入寂的狀態?

陳尋抓耳撓腮的想了許久,也不得其法。

反覆翻看帛書,最終在青木道人與一名叫嵐山的云洲修者對話裡,找到有關練習武修秘拳進入觀想具相之境的一段討論。

兩人都認為武修秘拳暗合道蘊,是天痕地勢的一種,持久修練,身與意合、意與心合之時,神魂識海就自然打開,進入觀想具相之境。

身與意合、意與心合?

陳尋不知道怎樣才算身與意合,但總歸找到一個入門的法子,心想宗崖他們長期苦練蠻武,而後才開悟蠻魂,其實也算是武修的法門。

陳尋站起來,模仿圖譜人像,伸展雙臂作鵬擊的動作。

*********************

被困在這方天地,陳尋早就習慣枯寂無味的生活,就這麼一個簡單動作,他重複數千遍,也不覺得枯燥無味。

一番折騰,牆縫裡透來清亮晨曦,未曾想一夜這麼快就過去。

陳尋想到夜裡寨子要舉辦魂祭,只能先將練拳的事情放下,將五幅拳譜與一枚烏蟒丹貼身收好,躺到獸皮褥子上閉目休息。

也許是一夜精力消耗太多,睡在自己的簡陋窩棚裡又感安心,陳尋很快就沉睡過去。

就是在他陷入睡眠的一瞬間,神魂識海倏然打開,百骸之中有無數細微光華釋出,眨眼間就在他的神魂識海之上,凝聚出一個蠶繭大小的人形光影,彷彿金色大鵬展翅翔擊……

陳尋驀然驚醒,剛才那一瞬間,就像一場夢,或者也只能用「夢」來解釋剛才人形光影浮現的那一瞬間。

感覺是那麼強烈、深刻、清晰,即使他從夢中驚醒,那清晰如握在手的真實感覺,也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之中,無法磨滅。

他不僅能感覺到那展翅翔擊、難以言喻的意境,也能清楚的感覺到體內氣血流轉、筋肉纏結的形態變化。

而那一瞬間,心念沿著雙臂往無盡遠處延伸的感覺,更叫他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明悟……

陳尋不去糾纏這種種感覺從何而來,只是照夢中人形光影給他的感悟伸展雙臂,就在心念延雙臂伸展的瞬時,有一種全身心魂神意都滲入筋骨皮肉之中的明澈之感,頓時就覺雙臂貫滿無窮的力量,似乎全身的潛能在這一刻都被激活。

陳尋的心湖彷彿被狂風吹得浪濤洶湧:

這就是「翔擊勢」?

下一瞬間,陳尋心裡就無比的肯定:

這就是真正的身與意合!

真正的大鵬秘拳第一勢!

陳尋心念一松,雙臂那種充滿力量的感覺也隨之卸去,隨後就覺得雙臂又酸又麻,似乎全身的氣血就這短短一瞬間被榨乾。

陳尋想起來,這種感覺在將烏鱗狡拖回來時也有過,當時也是心念一松,就陡然覺得繩子頓時重了好幾百斤,都差點給拖到水裡去。

身與意合、極靜入寂的感覺,還真是奇怪啊!

那人形光影所浮現的空間,就是那玄之又玄的神魂識海嗎?

陳尋這時候才確定,自己剛才實際上沒有入夢,而是無意間進入身與意合、極靜入寂的狀態,在神魂識海刻畫出大鵬秘拳第一勢。

陳尋心裡掀起巨大的波瀾,無數疑問浮現,需要一一來消化,更重要的,他得記住這種身與意合、極靜入寂的感覺。

*************************

「怎麼,你一夜沒睡?」宗圖推門進來,見陳尋像只呆頭熊似的站在窩棚裡。

見阿公宗圖進來,陳尋正愁找不到人答疑解惑,便將他這一夜的體驗,都說給阿公宗圖聽。

「你再將翔擊勢使一遍給我看!」

宗圖渾濁的三角老眼,幾乎要給眼窩子裡的皺紋遮住,聽陳尋說過這些事,頓時變得賊亮,他忙將漏風的木門掩好,讓陳尋將大鵬秘拳第一勢演練一遍給他看。

陳尋不顧疲累,心念延展,繼而伸展雙臂。

這一次施展翔擊勢,除了心念延展之外,他甚至能更清楚的感受到雙臂氣血運轉、筋肉纏絡舒馳。

與此同時,心念就自然進入那玄之又玄的神秘空間之中。

這神秘空間就在他的身體之內,確是神魂識海無疑。

也無需心念刻意觀想,百骸氣血就有無數細微神華釋出,在魂海之上凝聚人形光影。

陳尋直感覺雙臂蓄滿沛然巨力,覺得兩拳打出去,定能將他這座簡陋的窩棚轟成零碎。

「入微!真是入微!」宗圖抑不住心裡的震驚,驚嘆萬分,俄而又喃喃自語,彷彿陷入難以言喻的瘋狂,「真是先蠻眷顧,宗圖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夜而入微的人……」

陳尋見阿公宗圖神情竟然這麼激動,也很是無語,他沒覺得有多少奇特的,不就是在一夜之間,剛好成功學會大鵬秘拳的第一招拳勢而已,需要這麼誇張?

待阿公宗圖激動的情緒稍稍緩和,陳尋問道:

「什麼是入微?」

宗圖收拾震驚的心情,拿像似看一樽奇珍異寶的眼神,打量陳尋,輕聲嘆道:

「兩年前宗桑將你帶回寨子,我就知道你的不凡,但怎麼也沒有想到你逆天到這種地步。只可惜你不是烏蟒子弟,雖然此時落難,但最終還是要離開烏蟒,鷹歸長空……」

陳尋想起遠在彼岸星空的地球,心裡黯然,說道:

「阿尋不知道家鄉在那裡,烏蟒就是阿尋的家,阿公、宗崖就是阿尋的親人。」

「烏蟒這個池塘,對你來說,實在是太淺啊,」

宗圖輕輕一嘆,臉皮子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皺,似惋惜陳尋這樣的天縱奇才不是烏蟒子弟,但也知道真要將陳尋留在烏蟒,實際是糟蹋了他。

此時烏蟒只是涂山千萬部族裡極不起眼的一支,實在沒有能力讓陳尋發揮應有的光芒,過了片晌,才又說道,

「青木道人雖然沒有晉入天蠻,但他三十年前就已經是蠻武九重顛峰,天資之高,要遠遠超過其他巫蠻,說到見識,阿公更是遠遠都不如他。青木所說蠻魂開悟與云洲的觀想具相秘術有異曲同工之妙,應該是很有道理的。」

陳尋還不知道什麼叫入微。

宗圖收拾起激動的心情,慢慢說道:

「入微只是寨子裡的說法,是蠻武戰勢修練的一個境界,應該就是帛書所說的身與意合、意與心合……」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7 17:49
第八章 原來這就是蠻魂

巫公宗圖似乎看到陳尋眼睛裡充滿疑惑跟不解,繼續說道:

「烏蟒千年傳承的九幽戰矛,實際就是一幅繪有蠻魂戰武的先蠻殘像。千百年來,烏蟒族人,從小熬練筋骨,就是照著蠻像所繪戰武勤修苦練。唯有將那一勢戰武修練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才能開悟蠻魂……」

陳尋震驚異常,沒想到烏蟒秘不外宣的蠻武傳承,竟然是跟大鵬秘拳五勢圖譜一樣,是一幅繪有蠻魂絕學的蠻像。

想想也不奇怪,青木道人在帛書裡就說了,蠻武實是武修的一種,蠻魂開悟,與觀想具相,並無本質的區別。

心念在魂海之上刻畫的拳勢,實際也是一種蠻魂。

見陳尋陷入思慮之中,巫公宗圖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將烏蟒秘傳的蠻像戰勢,用寥寥數筆就形神兼備的畫出來:

一人持矛刺出。

巫公宗圖說道:

「烏蟒蠻像所繪,實際就是這持矛刺出的一勢。雖說烏蟒所傳的九幽戰矛,共有九式,但真正稱得上蠻魂戰武,就只有這一勢。蠻魂開悟,就是要在神魂識海之上具相九幽蠻魂,去激活氣血中的神秘力量……」

陳尋心裡豁然透亮,他身與意合,神魂識海倏然打開,有無數細微神華從百骸氣血中汲取出來,凝聚人形光影,那從百骸氣血釋出的無數細微神華,不就是巫公所說的神秘力量嗎?

「這神秘力量,烏蟒稱之為真血神華、或蠻魂神華……」巫公宗圖繼續說道。

真血神華?

蠻魂神華?

陳尋心想,他以前一直都用壓榨極限的方式開發潛能,道理上並沒有本質的區別,所謂的潛能,實際就是「真血神華」,只是他以前魂海未開,無法「看」到這個過程而已。

陳尋將種種體會告訴阿公,又說道:

「青木前輩在帛書裡講天痕地勢,道蘊天成,我想這實際是說天地之法。大鵬秘拳五勢也好,烏蟒所傳的九幽蠻魂也好,都是天地之法的一種,才會如此玄奧。觀想具相,就是要將天地之法在神魂識海之上刻畫出來……」

聽陳尋這麼說,巫公宗圖心神激顫,萬萬想不到自己參悟了一輩子,都不如阿尋一夜所得通透。

烏蟒早年就是以蟒為靈、先蠻觀蟒圖而悟九勢絕武,就不是師法天地嗎?

只是千年以來,族人都將這段往事當成傳說了。

巫公宗圖心里長嘆一聲,往事有些不堪回首;長吸一口氣,鎮定心神,說道:

「烏蟒千年以來,都只知道開悟九幽蠻魂,能激活真血神華的力量,力出就是威力強橫的蠻魂戰武;蓄力不出,真血神華就能淬練筋骨皮肉。這其中到底是怎樣的道理,還真是沒有太多的人去想過……」

陳尋點點頭,也暗感青木道人雖然沒有晉入天蠻,但所著《道蘊殘解》,對尋常蠻武來說,則是入門的寶典。

普通蠻武修練只能強身健體,而宗桑、南獠這些開悟蠻魂的中上階蠻武卻能將肉體強化到鋼筋鐵骨的程度,他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原來都是開悟蠻魂之後的妙用。

巫公宗圖又說道:「蠻魂開悟也罷,具相也罷,族中絕大多數的蠻武,最初心眼所觀,都是模糊不清的虛影。隨著修練精進,體內先蠻真血越發精純,九幽蠻魂才漸漸清晰、漸漸強大,像你這般,一夜就能具相成形、領悟蠻魂拳勢的,百中無一。」

陳尋心想他能一夜之間具相蠻魂,實際上跟他之前三年,不斷的通過壓榨身體極限進行修練,有直接的關係。

正因為之前三年積累,他實際上已經掌握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不然,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悟透大鵬拳勢。

「那應該要怎麼修練,修為才能更加精進?」陳尋又問道,帛書殘卷裡將一些道理說透,但涉及具體的修練之法很少。

「烏蟒的修煉之法,也很粗淺簡單。修練蠻魂,從氣血汲取真血神華淬練筋骨,然後或進食或服藥,補充氣血的消耗,以此將肉身修練到堅如神鐵,同時氣血也會變得越發精純。直至凝出第一滴先蠻真血,打通肉身的阻隔,蠻魂就能接引天地之力,從而晉入天蠻……」

烏蟒三十年前還有天蠻存世,巫公宗圖對此天蠻的修練並不陌生。

接引天地之力?

回想剛到這方天地時,那無數天威巨雷眨眼間將數十道崇山峻嶺轟成齏粉的情形,陳尋猶有心驚,暗想,那就是天地之力吧?

只是不知道天蠻級的蠻荒強者,能不能有隻手將千丈、萬丈高的石山岩嶺劈成齏粉之威力?

宗圖又說道:

「雖說進餐飽食,練拳打坐,都能滋壯氣血,但效果還是遠不如靈藥進補,所以通過蠻魂修練,還是要適度。要不然,沒有足夠的靈藥進補,往往要虛弱好多天,反而不如徐徐修練來得穩健,」

說到靈丹妙藥,巫公宗圖又是感慨萬分,

「這就是大部族人多力強、更能培養上階蠻武甚至天蠻的優勢所在,而烏蟒窮盡全寨之力,一年也就只能煉百十粒烏蟒丹……」

雖說蠻武平日所食的肉羹,都添加有大量能滋壯氣血的藥草,但寨子裡真正能煉製、稱得上靈藥的,還只有烏蟒丹一種,產出極其有限。

陳尋雖然沒有像以往那樣將自己搞遍體鱗傷,但他一夜兩次觀想蠻魂,確有筋疲力竭之感,氣血中似乎有無數隱形小嘴,正張著嗷嗷待哺。

陳尋暗道,雖然修練蠻魂,效率果然要比以前不斷壓榨身體極限的原始方法,要高得多,但是他又從哪裡搞到那麼多的靈藥進補?

要是沒有靈藥,而單純通過靠進食補充氣血消耗,實際的修練進展並不會快很多。

陳尋想到這裡,感慨說道:「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不僅修練要適度,狩獵或跟人搏殺時,也不能輕易施展蠻魂戰武。要是不能一擊制敵,自身消耗過大,就會很容易受制於人。還有,以後每個月,你都到我這裡來領一枚烏蟒丹……」宗桑又說道。

每月一枚烏蟒丹,一年就是十二枚,佔到烏蟒丹每年能煉製烏蟒丹之數的十分之一還多。

阿公宗圖不可能擅作主張,將烏蟒每年十分之一的烏蟒丹私下給他,那自然就是將自己份額內的烏蟒丹,都節省下來給他用。

「阿公,這個萬萬不可!」陳尋即使心裡充滿對靈藥的渴望,也不能讓阿公宗圖如此偏待他,堅決推辭掉。

不要說阿公宗圖正處於極需靈藥的關鍵修練期,宗桑、宗崖叔侄是他的嫡子、嫡孫,他們每年要是能多得幾枚烏蟒丹,修練也能快速許多。

阿公宗圖待他是情真義摯,但他終究是外人,他要是袒然接受阿公的偏愛,面對宗桑、宗崖,也於心有愧。

「每月一枚烏蟒丹,實際上也幫不了你多少,可惜烏蟒只是一個小部族,」

宗圖深深長嘆,過了良久,才徐徐收起內心的震驚跟感慨,深陷眼窩子裡的三角老眼重新變成渾濁,跟陳尋說道,

「夜裡魂祭,烏蟒會將蠻像請出。你的天資這麼高,一夜能開悟蠻魂,夜裡觀悟先蠻殘像或許也能有所得。不過,你要記住一點,儘可能不要露出什麼異常來……」

接著,巫公宗圖又將服食烏蟒丹修練的要點說給陳尋,就起身離開。

**********************

寨子裡,可沒有敲門再進屋的習慣,陳尋怕有旁人無意闖進來看到他修練的情形,拿了根木棍子頂住門,這才從懷裡掏出一枚烏蟒丹來。

蠻魂修練最大的好處,就是無需將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就能煉化藥力。

陳尋照著阿公宗圖的指點,將烏蟒丹含在嘴裡,伸展雙臂,施展翔擊勢,進入那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

心念沿雙臂往無窮盡處延伸,神魂識海倏然打開,就彷彿一片廣袤無垠的金色大海,翻湧細碎的金色碎浪,氣血中微細神華釋出,下一刻就在識海之上凝成人形光影,就像「夢境」那般,展翅翔天……

哦,這就是觀想具相,這就是蠻魂開悟!

對武修來說,施展入微境界的拳勢、戰技,是進入極靜入寂、觀想具相的方便之門。

身與意合,以拳勢入微,心念進入神魂識海;而同時又由於意與身合的緣故,甚至不用心念主動刻畫,拳勢蠻魂就自動浮現,汲取氣血神華……

此時出拳,就為威力強大的蠻魂戰武;蓄力不出,從氣血汲出的神華,就能淬練筋骨皮肉。

原來,這才是修練肉身的無上法門啊。

就算不借助入微境界的拳勢,只要能進入極靜入寂的狀態,心念在魂海之上刻畫拳勢,同樣能汲取氣血神華具相蠻魂……

青木道人與云洲修者嵐山言武修、真修,除了修練法門不同外,實際上並沒有本質的區別,還是不錯啊!

想透這一切,陳尋禁不住有些小得意:

就算觀想具相秘術是云洲各大宗門的不傳之秘,又能怎樣?

心裡得意歸得意,陳尋的心念還是專注在蠻魂相上。

這一刻時間停滯、空間停滯,唯有氣血在百骸加速流轉,彷彿生出金色微芒在吞奪烏蟒丹散發出的藥力。

似乎每一刻,氣血都在變得旺盛。

似乎每一刻氣血中都有綿綿不斷的細微神華溢出,而由真血神華凝聚而成的人形光影,也變得更加的凝實,甚至臉部的眉眼也隱約成形……

這一刻,陳尋心裡對天蠻充滿無比的嚮往。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陳尋才從這意識明明清醒異常、卻又似身陷夢境的感覺中脫離出去。

在這一瞬時,神魂識海之上浮現的蠻魂碎成無數碎光,散入四肢百骸之中。

渾身的筋骨皮肉似乎都在歡唱,瘋狂的從那無數細微碎光中吸取養份……

嘴裡所含的烏蟒丹早就化盡,雙臂充滿澎湃的力量,心臟跳動變更平緩有力,氣血充滿蓬勃生機,窩棚裡光線昏暗,陳尋卻有視野通明之感。

仔細比較以往通過壓榨身體極限的方式,陳尋暗感這一夜修練,竟有以往數月之功,僅從雙臂充盈的力量感來看,似乎並不比剛晉入中階的蠻武稍弱。

這小小窩棚裡實在施展不開手腳,不然陳尋真想試試,將蠻魂神華的力量都轟打出去,看看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這是沒有叫巫公宗圖看見,要是叫宗圖知道陳尋大半天之間,就將蠻魂凝實鬚眉隱現的程度,還將一枚烏蟒丹的藥力全部吸收消化乾淨,只怕下巴又要嚇掉下來。

阿公宗圖說他既然已經開悟蠻魂,就算是晉為中階蠻武,陳尋心想接下來,逐步利用真血神華淬練周身的筋骨皮肉,才是修練的關鍵……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7 17:50
第九章 我不是小屁娃

這時候寨子裡充滿的歡聲笑語,看從牆縫透進來的光線,竟然已經到黃昏後了,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魂祭獸筵即將開始,外面烏蟒部的族人都開始載歌載舞。

陳尋沒有急著走出窩棚,修練帶來的玄妙之感來之不意,他要好好體會,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出窩棚,往石殿前走去。

遠處的群山之巔籠罩在緋色暮靄之中,隱有獸吼禽鳴之聲傳來。

廣場上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照在石壁上,人影浮動。

石殿在寨子裡崇高無比,是烏蟒族議及祭祀先蠻祖靈的地方。

陳尋不是烏蟒族人,在寨子裡生活了三年,還沒有機會踏入石殿一步。

石殿前的廣場中心,是一座用巨石砌出來的巨大祭台,高近十米,周有百餘米,矗立廣場正中,比石殿還要宏偉壯觀。

烏蟒族人在祭壇前面,用無數根圓松木層層堆出一座火壇,也差不多有祭台高。

在火壇的兩側,豎著兩根巨大的高木樁子,中間拉起一根巨索,將一隻看著有一人高的巨大銅鼎懸在火壇之上。

烏蟒部缺少鐵器、青銅器,甚至絕大多數壯丁都是手持石刀、木矛,跟著蠻武外出漁獵,陳尋倒沒有想到寨子裡竟然藏有這麼大的一隻銅鼎。

銅鼎兩耳吊在巨索上,四方側壁雕刻許多蟒牙嶺都未曾得見的鳥獸及種種蠻文,給人異常厚重蒼桑之感,又有說不定的神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傳下來的古物,可能平時都深藏祖祠石殿之中,只要等到大祭之日,才拿出來一用。

阿公宗圖說烏蟒曾有異常輝煌的歷史,單看這只巨鼎,陳尋也相信阿公宗圖絕對沒有胡說八道。

這時候,宗桑正指揮人手,手傳手的用陶罐裝滿山泉水,倒入銅鼎;同時又有人將寨子裡收藏的無數奇珍異草拿出來,投到銅鼎裡。

難道魂祭獸筵,就是將烏鱗狡的血肉煮熟了分給大家吃?

獸筵,獸筵,獸肉筵席。

只是將狡獸肉煮熟了,分給大家吃,有必要搞得這麼隆重?

陳尋心裡暗自尋思著,宗崖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逮住他問:

「阿尋,你這一天都躲哪裡去了,不見你露面,阿公也不讓我過去找你?」

宗崖性子太鯁直了,年少肚子裡藏不住事,阿公宗崖才特地吩咐,帛書等事絕不能說給他聽;更何況宗崖身後還有八九個跟班,他們肚子裡更藏不住秘密。

「就是,就是,你這幾天都躲到哪裡去了,宗崖說是你將狡獸拖回來。這麼重的狡獸,我們五六個人才扛得動,你到底是怎麼拖回來的?」跟在宗崖身後的少年們,都有好幾天沒見到陳尋了,這會兒都七嘴八舌的圍過來問。

回到寨子後,陳尋先是躺在窩棚裡養傷,隨後就從阿公宗圖那裡拿到帛書修練,確有三天沒有跟寨子裡的人怎麼接觸。

他這會兒叫宗崖拽住,只要笑著誆他:「我的傷還沒好,整天都還躺在床上睡覺啊,阿公大概是怕你拖著我到處亂竄吧……」

宗崖打量了陳尋兩眼,見他活蹦亂跳的,除了滿身還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消去的疤痕外,已經看不出他哪裡還有受傷的樣子。

「你雖然沒有修練蠻武,但身子比宗凌他們還要結實。宗凌胡吹他現在修練蠻武找到那一點感覺了,寨子前的石墩子也能掄開老遠,滿寨子就要找你掰腕子,想將上回輸你的那把鐵木弓贏回來——倒是找不到你的人。」

宗凌是宗桑之子,與宗崖算堂兄弟——只是,烏蟒部族裡沒有這種說法——他二人與南獠之子南溪,算是烏蟒最傑出的三名少年。

南溪此時則頗為冷淡,遠遠的站著一旁,抱臂看來,似乎對宗崖說宗凌修練蠻武「找到那一點感覺」,有所不屑。

陳尋倒是驚奇。

對蠻武來說,前期能不能將蠻魂戰武練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至關重要。

唯有練到身與意合,才能開悟蠻魂,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像宗凌只有十二歲,就找到「那一點感覺」,也就意味著他離真正踏入蠻魂修練的門檻就差半步之遙,其天資不比宗崖還有略差半分。

「怎麼樣,敢不敢比?」宗凌身材要略瘦小一些,睜著烏黑的眼珠子盯著不作聲的陳尋,就怕他說個「不」字。

陳尋苦笑:「我上回進山,不小心把那把鐵木弓掉下山崖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除非你想將那把斷成兩截的鐵木弓贏回去,不然我可找不到什麼東西跟你賭!」

「你可以拿長牙跟我賭!」宗凌年紀小,還不會掩藏自己的心思,一兩句話就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

「長牙?」陳尋疑惑的看向宗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宗崖神秘兮兮的從隨身獸皮囊裡掏出兩根長牙,正是狡獸那兩根雪白透亮的獠牙,說道:「大家都說這兩根長牙,是你應得之物,阿公叫我拿過來給你……」嘴裡說著要給,但手抓住那兩根獠牙甚是捨不得。

狡獸在涂山之中,不知道逍遙快活了幾百年,將要結成妖丹之際,遭雷擊而死,周身卻無一不是寶。

這兩根獠牙,敲之有金石之聲,從深山裡衝出來,不知道跟山溝深澗裡的石木撞了多少回,竟然都沒有一絲斷紋,堅韌鋒銳,不下絕世刀兵。

蟒牙嶺不產銅鐵,好的精鐵刀矛都是兩三千里外的滄瀾城傳來。

烏蟒部就算是中階蠻武,都不能人手一把精鐵刀矛,普通人更多的還是用石刃、木矛參加狩獵。

宗崖手裡有一柄青銅短劍,就叫寨中諸多蠻武少年眼饞不已。

現在有兩根比精鐵刀矛倍加堅固、鋒銳的狡獸長牙,也就難怪他們滿寨子找他比掰手腕,滿心想將這兩根狡獸長牙贏回去了。

見宗崖也戀物不捨,陳尋指著他腰間的青銅劍,說道:「你拿青銅劍,換我一根長牙。」

聽陳尋這麼說,宗崖頓時就眉飛色舞,忙將紮在草繩腰帶裡的青銅短劍拔給陳尋,生怕陳尋下一刻反悔:「給你,阿公要問,你一定要說是你主動跟我換的。」

陳尋將青銅短劍插在腰間,又將另一根狡獸長牙遞給宗凌:

「上回進山,我走得遠些,才要你那把鐵木弓防身,本想用過就還給你,不想掉下山崖斷成兩截。我現在掰手腕,比不過你,這根長牙算我賠給你的……」

「真的?」宗凌又驚又喜,不那麼肯定的看著陳尋。

他心裡又想,鐵木弓是他輸給陳尋的,男子漢就應該憑自己的本事將這根長牙贏過來,但是他又沒有贏陳尋的十足把握……

見宗凌滿臉的糾結,陳尋哈哈一笑,轉身不去理他。

巫公宗圖德高望重,力排重議將陳尋收留下來,但其他族人對他這個異族少年卻沒有完全接受。

烏蟒族人對以往的舊事諱莫如深,不願多提,但陳尋還是能感受到烏蟒族人對異族有著深深的敵意。

不過,在宗崖、宗凌的帶領下,寨子裡的少年,待陳尋倒不生分。

無論是唸著烏蟒收留他的恩情,還是跟宗崖、宗凌這些烏蟒後起之秀打好關係,陳尋都不至於捨不得一根狡獸獠牙,他又不真是小屁娃一個。

宗凌見陳尋這麼輕易就將長牙給他,心裡自然是喜不自禁,也慷慨的將系在腰間的獸皮囊解開,將他收羅的來「奇珍異寶」攤開陳尋看:「你有什麼滿意的,都拿走,算我換你的長牙。」

「恁囉嗦,好像我是小氣人。」陳尋故作不滿的說道。

宗崖也嘲笑宗凌:「就你一袋子破爛,真要換,阿尋能將長牙換給你?」

宗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心裡待陳尋更覺親近。

這會兒南獠領人扛著一副巨大的骨骸從石殿裡走出來,立馬將眾少年的心思吸引過去。

雪白的蛇形骨骸盤成一團,就像塊巨大的石磨,兩個中階蠻武拿木槓子抬著,看著都像頗為吃力的樣子。

「啊,阿公要將這副烏蟒骨骸與狡獸一起熬煉獸筵!」宗崖也吃驚著看著族人將這副烏蟒骸骨抬上土台,丟到銅鼎裡。

烏蟒部以蟒為聖物圖騰,實則是石寨以西百里外有座蛇谷,黑蛇烏蟒是蛇中王者,劇毒無比。

煉製烏蟒丹最重要的一味藥,就是取自蛇谷的烏蟒蛇涎。

陳尋在蛇谷見過十一二米長的烏蟒,就已經是碩大無朋,但看這副蛇骸要是展開來,怕是有二三十米長,暗想,這條烏蟒在死前,已經生長了多少年?

陳尋心裡烏蟒部這次怕要將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跟狡獸一起熬煮吧?
easygoing1 發表於 2014-7-17 17:51
第十章 神秘的魂祭

這時候,巫公宗圖換了一身灰白的粗麻衣衫,與寨中幾名老人,從石殿裡走出來登上祭台……

隨後,有十數族人將一盆盆鮮血淋漓的肉塊,用大陶罐裝著抬上火壇,倒到銅鼎中。

陳尋也不清楚這是不是狡獸被肢解之後的肉跟筋骨。

換了一身粗麻衣衫的巫公宗圖,拿著那黢黑的骨杖,站在祭台前整理過衣冠,目光炯炯有神的掃過漸聚到廣場上的烏蟒族人,啞著嗓子高聲呼喝:「魂祭先蠻!」

巫公宗圖舉步登上祭壇,南獠領著一隊蠻武,或牽、或扛、或擒,帶著各種各樣的野獸猛禽,從人群外走過來。

陳尋還沒有見識過魂祭獸筵的情形,平時也沒有跟他說這種事,但見這些野獸猛禽,有山豬、有青狼、有山狸、有豹獾、有虎雀、有山鷹、有赤頂鸛,南獠還親自將一頭四肢叫繩索綁得結結實實的蠻牛扛在肩上……

陳尋心裡想,不會宰殺後都要放到銅鼎裡一起煮吧?

銅鼎雖然巨大,但放入巨蟒骨骸,放入狡獸肉塊,又放入無數的靈藥異草,哪裡還有多餘的地方,將這些多的野獸猛禽都放進去熬煮?

這些野獸猛禽,體形有大有小,但光一頭蠻牛就有三四千斤重。

蠻牛是種相對溫順的荒獸,但不意味著力大無窮的蠻牛就會任人宰害,只是四蹄拿繩索綁著,又叫南獠一手摁住碩大無朋的頭顱,只能淒涼而無助的嘶吼。陳尋正猜測南獠他們會怎麼處置這些野獸猛禽時,就見南獠領著諸蠻武,繞著祭壇,將肩背上的野獸猛禽放下來,圍出一個巨大的祭祀獸圈。

這時候天完全黑了起來,就見登上祭壇的巫公宗圖吞下一把烏蟒丹,揮舞手裡無比漆黑的骨杖,大聲吟唱起來。

火壇下有烏蟒族人舉起火把,點燃浸了動物油脂的火壇,「噼哩啪啦」,在滾滾升騰的黑煙裡,火光漸漸旺盛。

宗崖、宗凌等少年,以及年歲更小的孩童,這時候都從人群中走出來,袒胸露乳的走到祭壇與祭祀獸圈之間的空地。

宗崖招手讓陳尋也過來,陳尋疑惑了一下,抬頭見阿公宗圖也肯定的衝他點點頭,才舉走從人群裡走出來,站到獸圈之內。

巫公宗圖站在火壇之上,叫火光映照的枯皮老臉,這時候也放出瑩瑩光澤。

隨著吟唱,天地間有著神秘的力量在向他聚攏,隨後宗桑與三名族中蠻武手擎一桿巨木走上祭壇,一幅獸皮蠻像懸在起來,在火光的映照下,彷彿烏蟒戰旗。

獸皮蠻像的一角叫火燒殘,缺了一角,還留下燒灼焦痕。

在火光的映照下,獸皮殘像當中是一個赤裸上身、腰裹獸皮的先蠻武神,正踏足將手裡所擎巨矛刺出,那一瞬間凝聚的力量之感,似要將天刺破……

要是青木道人在帛書所撈摹的大鵬拳譜可以說是畫技精湛,眼前這幅戰旗巨像可以說已經是入道了。

巨像蠻武在眼前,簡直就像是要活過來,陳尋在抬頭看去的一瞬間,就感覺到畫像中那先蠻武神所持巨矛,所凝聚的是能將天刺破的勢!

這就是阿公宗圖所說、烏蟒傳承千年的九幽蠻魂殘像?!

陳尋的神魂識海倏然打開,只見一樽毫光四溢的虛影懸立波濤洶湧的識海之上。

觀想具相,實是在神魂識海之上用心念刻畫天地道法。

陳尋暗感從先蠻殘像感應到那幾乎能將天刺破的勢,或許就是烏蟒蠻武傳承的最強之道。

他在神魂識海之上還只能觀想一道虛影,想來是他血氣此時的精純程度,還遠不足以將逆天一刺的玄奧之道演譯出來,還遠不足具相完整的九幽蠻魂。

陳尋下意識舉手踏步,正要進入那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耳畔卻傳來雷霆般的一聲震響。

「咄!」

陳尋耳膜巨痛,陡然驚醒過來,就見阿公宗圖端了一隻陶碗站在他的眼前,正一臉關切的看著他。

阿公宗圖特地吩咐過他,不要在宗桑、南獠等人面前露出異狀,陳尋沒想到,在看到蠻像後,會不由自主的進入觀想具相的境界。

只是他能輕易的將大鵬秘拳第一勢觀想出來,為什麼觀想九幽蠻魂,會如此的艱難?

也對,天地之道有大小之別,法有強弱之分,觀想具相自然也就有所難有易。

只是,他沒有想到,烏蟒千年傳承的九幽蠻魂,威勢竟是如此的強大。

陳尋這才發現自己汗出如漿,渾身都叫腥臭的汗水浸得濕透,骨架子都快散掉,要不是阿公宗圖及時叫醒他,他恐怕會站在這裡氣血乾涸而亡。

陳尋此時回想剛才那一瞬,也覺得後怕,暗感真要將九幽蠻魂在神魂識海具相出來,所聚集的力量足以能將眼前這座巨大的祭台轟塌,但他體內氣血遠不足以提供這麼多的能量,強行具相,還不是要將自己先榨成人幹?

陳尋還以為他剛才的失神祇是一瞬間,但看火壇底部的火,已經完全升騰起來,熊熊大火將銅鼎淹沒,祭台臨近火壇的一側石壁都燒得焦黑。

陳尋這才知道,他自以為失神的那一瞬間,其實已是過去許久,但不知道阿公宗圖這時候端了一隻陶碗走下祭台做什麼。

見陳尋無礙,巫公宗圖伸手到陶碗裡沾了一滴青色的黏稠液體,滴到陳尋的額頭。

那滴青色液體沾上額頭,即化入熱流鑽進去,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熱灼之感,叫陳尋想起巨魔將那滴金色血滴入他體內的情形。

阿公宗圖說,烏鱗狡是蠻荒異種,獸心先天就有真血存在,異獸真血,比尋常靈藥珍貴百倍千倍,採集到一滴就能叫人脫胎換骨。

陳尋心想陶碗裡的青色液體想來就是從烏鱗狡身上采出的真血,只是要供上百烏蟒孩童淬體,或許添加大量的其他藥液稀釋過。

陳尋心裡想:巨魔心臟所化的那滴金色血,就是六臂巨魔的真血?

巫公宗圖給諸少年都點過真血,又走上祭台,但聽他一聲「祭」令,站在獸圈之旁、早就將利刃持在手的南獠等人,手起刀落,將圍成獸圈的那些野獸猛獸頭顱一一斬斷。

禽獸滿脖子的鮮血,都衝著祭台方向噴射。

這些野獸猛食的嘶鳴是停了,但陳尋陡然感受到一陣更強烈的衝擊力,神魂識海倏然打開,就見無數斷首的獸魂禽魄虛影,匯到祭台的上方,像烏云一樣凝聚,無聲的狂吼怒嘯。

這時候從銅鼎之中更是傳出兩股無聲怒吼,那無形的狂風怒嘯,幾乎要將火壇之上的熊熊巨火壓滅,蟒形、狡形兩道虛影,猛劇的要從銅鼎之中掙扎出來。

獸圈之外的烏蟒族人以及南獠等蠻武,沒有什麼異樣,只是一臉凝重的看著先蠻殘像。

而身處獸圈之內的宗崖、宗凌等人,心魂正承受猛烈的衝擊,稍弱的少年,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手腳都開始抽搐。

陳尋看看暗暗心驚,擔心一些孩童在這麼強大的靈魂衝擊之下,會直接魂消身滅。

「以此地獸魂,請祀烏蟒先蠻!」站在祭台上的巫公宗圖,一聲巨喝彷彿雷鳴一般在廣場上空傳蕩,但見獸皮殘像頓時釋出無形巨力,就將激盪的靈魂衝擊之力吸走。

不是將靈魂所承受的衝擊之力吸走!

而是獸皮殘像正將吸噬那些禁錮在獸圈之內的獸禽魂魄,以及從銅鼎釋出的狡獸與烏蟒殘魂……

啊!

陳尋驚訝的抬頭看向那幅獸皮蠻像。

雖然他看不見,但自神魂識海打開之後,蠻魂所滋生的靈覺,能敏銳感應到二十米方圓內的微弱氣息。

這些禽獸魂魄氣息強到,就像一道道虛影在他眼前苦苦掙紮著,想要抵抗蠻像的吞噬,其中又以狡獸與烏蟒的殘魂額外的強悍。

蠻像無風而抖,劇烈得就像要給無形的手撕成碎片,而像中先蠻身上的巨蟒圖騰都透漏烏瑩瑩的光澤。

太詭異了!

陳尋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幅獸皮繪製的蠻像竟然能吞噬獸魂!

「祭拜先蠻!」巫公宗圖又是雷鳴般的巨吼。

宗崖、宗凌等少年,緩緩起身,圍著祭台,就在獸皮蠻像之下,以更虔誠、狂熱的神情,學著蠻像武神的身姿,踏步作刺矛狀而走,嘴裡吟唱蠻歌。

陳尋沒有學過矛舞,就站在外圍看著宗崖他們繞壇而舞,聽著像烏云一樣云聚祭台上方的蠻歌,直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暗感他要是也這般一步步的走下去,或許就能叫九幽蠻魂在神魂識海之上具相。

有這種明悟,陳尋心想這種矛舞蠻歌,大概就是烏蟒族人參悟蠻像、開悟蠻魂的秘法吧?

吞噬無數獸魂禽魄的蠻像,這時候沒有停止動靜,反而光芒大作,釋出無形巨力,將巨大祭台下宗崖、宗凌等黑壓壓上百個烏蟒孩子一起罩住。

陳尋站得稍遠,也能感受無形力場從蠻像釋出,時間一久,就覺身乏疲累,心想繞祭台而舞的那一百多烏蟒少年孩童所承受的壓力該有多大?

很快就有孩童承受不住,勉強從矛舞人群裡走出來就翻身倒地,手腳抽搐,嘴吐白沫。

這時候南獠領著人,將承受不住的孩童抱出來。

祭台之上,有人用一支長柄木勺,將銅鼎裡熬煮多時的肉羹滔出來,一碗碗的傳下來,由南獠等人負責灌進這些承受不住的孩童嘴裡,然而將這些孩童送到祭台上,直接在蠻像之下,打坐吸收肉羹中的藥力。

陳尋這時候算是看明白了,原來祭禮獸筵是這麼回事。

尋常人服食靈藥,都是有限度的,服食藥力極強的靈藥,通常的結果就是爆體而亡。

開悟蠻魂的蠻武,服食靈藥的同時,在魂海用心念刻畫蠻魂,就能直接煉化進入氣血的藥力,淬練周身筋骨皮肉……

有狡獸、烏蟒骸骨,以及無數的靈藥異草,陳尋都能感受到銅鼎之內有無數的生命精元在狂嘯,只是包括宗凌在內,諸多烏蟒少年還都沒有開悟蠻魂,根本無法無法食用。

蠻像釋出無形力場,實際作用跟蠻魂具相類似,就是幫助烏蟒孩童煉化獸筵中的藥力,精純氣血的同時,也淬練他們的筋骨皮肉,強化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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