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異常生物見聞錄 作者：遠瞳（已完成）

第三百九十章 神都是神經病

　　拋開大鬍子他們四個還沉浸在那種難以言喻的精神震懾狀態不談，郝仁這邊卻已經因為渡鴉12345的一句話而激動起來：年終福利！獎金！油水！

　　郝仁覺得自打自己簽合同以來就好像上了賊船，經歷的凈是一堆讓人九死一生或者哭笑不得的破事，但惟獨有一點他頗為滿意，那就是新單位的工作福利其實還不賴——儘管那個不靠譜的渡鴉經常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把本應該發給他的東西弄得一團糟，但你見過地球上有哪個公司能讓你上班不到六個月就給你配車配船的？配的還是飛船！

　　郝仁頓時就對這個年終獎期待起來了。

　　渡鴉12345也沒讓他等太久，很痛快地隨手在旁邊劃開一道空間裂縫，把東西一樣樣地搬出來：「按照咱們公司合同上寫的，年終福利都在這兒……」

　　郝仁臉上的表情迅速由期待轉為呆滯，看渡鴉的眼神兒充滿了「你tm在逗我」的味道。

　　「五十斤米，五十斤麵，十斤油……咋，有問題？」渡鴉12345發現郝仁沒動地方，抬起頭好奇地問了一句。後者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都不知道這時候該說點啥：「……這……就是咱年終福利啊？」

　　「是啊，」渡鴉12345理所當然地一點頭，「當初簽合同的時候你不都知道了嗎，神界年終發福利就是米麵糧油，當然這僅限於標準型碳基生態圈的情況，有些地方發的是硫酸汽油和硅晶板……」

　　郝仁低頭看著那堆東西，感覺這些玩意兒出現在街道辦公室都比出現在天堂合適。但當初合同上好像確實是這麼寫的來著，他也只能嘆口氣，心說神果然是一幫神經病，平常小獎發汽車飛船，年終大獎給兩袋米麵……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幫神經病的發散能力，渡鴉12345還在往外掏東西：「……然後這是給你的兩盒桃酥點心，半袋子油茶，一箱子金蘋果……」

　　郝仁看到一個小箱子裡裝了十幾個金燦燦的水果，水果上縈繞著某種神秘光輝，立馬一激靈：「你說這是啥？！」

　　「金蘋果啊，」渡鴉12345很不以為然，「生命女神培育出來的經典品種，跟地球上某個傳說中的水果挺像的，就起名叫金蘋果了。當然這不是真金子的，能吃。」

　　郝仁聲音都開始發顫：「吃……吃下去有什麼效果？」

　　渡鴉12345想了想：「我吃著沒啥感覺，但據說普通人吃掉的話……好像起碼有個斷肢再生祛除百病的效果。哦對了，還能延長幾百年壽命……」

　　郝仁一顆心顫了兩顫，確認對方沒開玩笑，他看著那一箱子神之果實眼睛都是綠的：「這就給我啦？！」

　　渡鴉點了點頭，郝仁則實在忍不住滿肚子的困惑：「但問題是……米麵糧油裡面混進去這麼一箱子天材地寶，你們就不覺得這個套餐很奇怪？」

　　「不奇怪啊，年終福利就是米麵糧油點心水果。其中米麵糧油不容易壞，水果卻不能久放，所以我們統一換成可以長期存放的金蘋果，幾千年前就這麼幹了。」

　　郝仁都快哭出來了：「就為這個原因？就因為這玩意兒保質期長？」

　　「對呀。」

　　神仙真是一幫神經病！

　　「這還有最後一樣東西。」渡鴉12345說著，從隨身空間裡取出一些紅紙，「快過年了，送你副對聯——這可是我親手寫的，貼在門上把你家周邊方圓兩里鎮成半個聖域不成問題。」

　　郝仁表情古怪地接過對聯，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用龍飛鳳舞的抓心撓肝體寫著上帝的神喻。上聯是：憋了倆月不知道寫啥，下聯是：想了三天湊兩句廢話，橫批是：有字就行……

　　整副對聯七扭八歪，郝仁都懷疑渡鴉是用油漆刷子刷上去的字，而這幾張紙拿在手裡卻有一種溫潤的氣息，暗淡的輝光在字跡周圍流轉，使四周縈繞著一種淡然神聖的氛圍。

　　「這個……我不貼行嗎？」郝仁特別糾結地看著渡鴉12345，他感覺自己每次跟對方見面都免不了陷入這種糾結，「我回去當寶貝供起來都行。」

　　渡鴉12345很豪爽地一擺手：「別客氣，我很看好你，這是給你的額外獎勵哦，明年興許還有。」

　　郝仁都快哭出來了，實在不好意思承認他是擔心這東西影響市容……

　　等郝仁一臉蛋疼地把這些「年終福利」收起來之後，渡鴉12345才跟他討論起這次在夢位面的事。郝仁非常坦率地承認了自己最後用軌道轟炸幹掉長子的情況（在報告書裡他沒有談得太細）：嚴格來講，即便情有可原這也是違反規定的，唯一值得慶幸就是最後結果貌似不賴。

　　不過卻沒想到渡鴉12345聽完之後反而帶上笑瞇瞇的表情：「嗯，看樣子你已經比較熟悉業務了……」

　　郝仁：「啊？」

　　「有時候解決麻煩情況你就得用點簡單粗暴的手段，」渡鴉12345笑呵呵的，「一炮解千愁，解不了千愁說明你當量不夠大——只要能順利把事情解決掉，當個炸逼其實挺好的。」

　　郝仁嘴角抽抽著：「這話可不適合從女神嘴裡說出來。」

　　渡鴉12345不以為意地嘿嘿笑著：「反正事情解決的不錯。不過你記著，這事終歸還是有風險的，『爆炸』作為一種愛好無可非議，但必須在沒有更好辦法可選的情況下才能動用這玩意兒。」

　　隨後她擺擺手：「爆炸的事兒先不說了，你應該已經認識到夢位面比你想像的寬廣了吧？」

　　郝仁點頭，就說了四個字：「星辰大海。」

　　「是啊，星辰大海，我老早就告訴過你，夢位面是一個和表世界一樣的真實世界，你那時候就該想到夢位面的宇宙星空並不是個背景圖。接下來準備調查夢位面其他星球的情況？」

　　「沒錯，」郝仁笑起來，把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講了講，「我決定先從海妖的起源出發。『回歸之日』的消息是她們先傳出去的，我懷疑那些海妖的真實目的並不是讓其他異類回到霍爾萊塔那顆星球上，而是她們自己想借力回到自己的家園——這是我剛想明白的。要是能找到海妖的老家，大概可以搞明白一萬年前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大穿越。」

　　渡鴉12345很高興地看著郝仁：「很好，總之這件事已經全權交給你，就看你能調查出什麼結果來了。我這邊也在調查一些事情，雖然我大致知道一萬年前這個宇宙出事的原因，但具體經過始終沒能查明，或許你的情報反而是個關鍵……」

　　郝仁剛想跟她客氣客氣說兩句場面話看能不能再騙點經費下來，就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氣壯山河的暴喝：「神經病！你給老娘出來！老娘的刀呢？！」

　　渡鴉12345一聽這個臉色都變了，扭臉就準備跑，郝仁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在後面大喊：「誒誒怎麼……」

　　渡鴉12345頭也不回：「來不及說了，我仇家上門！下次見面再說……」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藍光閃過，這個神經兮兮的女神已經消失在眾人眼前，郝仁跟大鬍子他們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片刻之後，圓廳的門突然被人粗暴地一腳踹飛，一個留著褐色長髮，身材異常高挑的女人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這個女人看到郝仁他們有些意外，但緊接著就感應到周圍空氣中殘留的渡鴉12345的氣息，皺著眉問：「那個神經病上哪了？」

　　郝仁不明所以，但知道敢這麼闖進來說這種話的十有八九是渡鴉12345的熟人，於是不好得罪：「不知道，她就說仇家上門，然後就跑了。」

　　「幹，又白跑一趟……」高挑女人……或者女神粗暴地撞著拳頭，這時候外面走廊上突然又傳來一個聲音：「長官！奧術長廳有傳送門反應！」

　　高挑女人頓時大喜，眨眼間就跑沒影了，片刻之後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轟然爆炸聲和打鬥聲。大鬍子他們四個暈頭轉向地看著郝仁：「這是……」

　　郝仁趕緊低頭拉著他們離開這裡：「別問了，興許是眾神戰爭……」

第三百九十一章 年關

　　郝仁跟大鬍子四人離開「天國」之後並沒有直接傳送回家，而是傳送到南郊附近準備步行回去。一來郝仁想趁這個機會買點年貨什麼的，畢竟年關將至，而這是家裡一幫異類頭一次在這兒過年，他想弄得熱鬧點，二來……是讓四大金剛在他的帶領下熟悉熟悉這地方的風土人情，起碼別再出現在人電視塔下面結廬而居的念頭來……

　　之前在渡鴉12345那待著的時候四大金剛就已經接受了精神重塑，現在他們對地球上的語言已經沒有障礙了。

　　南郊雖然人少地偏，但現在畢竟已經臨近過年，不少跑到市裡上班或者在外打工的居民已經陸陸續續返回，讓往常總是格外冷清的街道也顯得熱鬧起來，一路上的店舖都掛著喜慶的燈籠，路邊是各種售賣年貨的攤子，雖未過年卻已經充滿濃濃的年味。郝仁領著四個東張西望的苦行僧走在大街上，一邊走一邊跟他們講解中國的春節是怎麼回事。

　　大鬍子聽得有點心不在焉，因為他還沒從之前和渡鴉12345交談時那種莫名其妙的心靈震懾中擺脫出來，他不明白這是信仰神明之後產生的「象徵性」影響，所以這時候正在使勁檢討自己對自家女神的信仰是不是出了問題，聽著郝仁在旁邊balabala，他也忍不住嘀咕起來：「話說剛才和那位異神說話的時候……我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力，作為女神的堅定信徒，我本不應該對其他神明有特殊的崇敬之情。難道那位異神擁有壓制精神的力量？」

　　即便現在，他提起渡鴉12345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帶上敬畏的語氣。

　　郝仁想了想，他倒是從沒在渡鴉12345身上感覺到任何精神壓力：「有這事？我當時就在你旁邊啊，我沒感覺。」

　　郝仁當然沒感覺，大鬍子四人感受到的精神震懾是虔誠信仰的結果，再加上他們四人面對渡鴉12345的時候也忍不住在內心承認了對方的神明身份，這才難逃影響，可郝仁這貨啥時候信仰過那個神經病啊——在他心目中渡鴉12345從一開始就是個逗比，有點精神震懾也被他免疫掉了……

　　得幸虧渡鴉12345真的是個逗比，否則光郝仁心裡面這滾屏播出的大不敬念頭都夠他每天五雷轟頂好幾次的。

　　話說四大金剛身上穿著的還是那身破破爛爛的灰袍子，幾天過去這些袍子看上去好像更破舊了一些，走在大街上真不是一般的引人矚目。郝仁是跟他們幾個在一起看習慣了沒什麼感覺，可在街上走了沒一會兒就意識到有哪不對來。

　　周圍矚目的視線頻頻出現。郝仁剛想扭頭找找這些視線的源頭，就迎面看見走來一老太太，是隔壁街的李老太。她特熟絡地抓著郝仁的手，臉上的皺紋綻出一朵花來：「郝小子，扶貧吶？」

　　李老太這張嘴是郝仁在認識數據終端以前見識過最貧的，登時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趕緊擺著手解釋：「不不不，這些……額，這些是我朋友，前陣子老家遭災來著，剛投奔過來……」

　　他沒敢介紹說是遠房親戚——四大金剛就沒一個看起來像中國人的！

　　李老太聽到這個才認真打量了大鬍子他們一眼，特關心地問了郝仁一句：「……烏克蘭來的吧？」

　　郝仁梗著脖子點頭：「嗯，是。那邊剛打了一場惡仗……連山都轟平了……」

　　李老太頓時滿臉悚然：「誒呦！那可不得了，這些天凈聽我孫子說烏克蘭那邊出事兒了……話說你可記著給他們去派出所備案啊，咱們得防止是間諜滲透進來……」

　　老太太在這方面覺悟還挺高，郝仁聽了一臉的冷汗，忙不迭點頭：「是是是……您忙吧您忙吧……」見老太太還有話要說，郝仁趕緊補上一句：「這幾位能聽懂中文！」

　　老太太立馬臉色一正，跟沒事人一樣漸行漸遠。郝仁心裡知道恐怕過不了幾天他家多出幾個國際友人的消息就得傳到附近五區十縣去——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就愛傳這個，李老太還有一大堆兒女子孫分散在周邊各地……

　　大鬍子雖然聽不太明白烏克蘭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上前問了一句：「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郝仁擺擺手：「沒事，都習慣了，你們這還是好的——當初王大全剛住我這兒的時候驚動的可不只是老太太，街上有兩個老紅軍差點就準備聯絡片警成立居民聯防了……」

　　大鬍子想起伊扎克斯人類形態的樣貌，竟然還頗為贊同地點點頭：「能理解，他就是擱我們那也算重點監控。」

　　郝仁嘴角抽抽兩下，看著大鬍子他們身上的破衣爛衫：「說句話你們可能不愛聽：這身衣服能換掉不？你們最主要就是這身袍子太扎眼了，去市裡都容易讓人送到救助站去。」

　　本來他也就是隨口一說，本以為四大金剛不會答應，畢竟他們崇尚的是「苦修」，這一身舊衣服想必也是有說頭的，卻沒想到大鬍子聽了之後很高興地點點頭：「行啊，那先謝了。」

　　郝仁大感意外：「你們不是走苦修路線嗎？換新衣服跟苦修不衝突？」

　　大鬍子很莫名其妙：「換身新衣服怎麼還能影響苦修了？豪宅能養人身體，美食能悅人口腹，美色能軟化意志，好衣服能管什麼用？不就是一層布料嗎，再舒服又能影響到哪去。」

　　郝仁一聽就感覺這話有哪不對，他本能是感覺好衣服也算奢侈享受的，但仔細琢磨琢磨大鬍子的話之後他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是啊，衣服再華貴也只能讓別人看著好，對這些苦行僧而言，世人的眼光卻又恰好是最沒用的東西，一切建立在旁觀者視角上的奢侈享樂對他們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郝仁頓時對這四大金剛的真正苦修精神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不過他還有點好奇：「既然這樣那你們怎麼不換身好點的衣服？」

　　大鬍子低頭看看身上，一聳肩：「因為沒錢，教會發下來的只有這種衣服。」

　　郝仁：「……」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比這幫苦行僧更實誠的傢伙！

　　當下他就領著四大金剛又去附近的成衣店轉了一圈，正好趕上年終甩貨，用很便宜的價格就給他們都換上了符合當地環境和現今節氣的衣服。

　　人靠衣裝馬靠鞍，換上新衣服之後四大金剛立馬看著精神不少，大鬍子穿了身唐裝風格的棉衣，配上那張歐洲人的面孔，走在大街上就跟準備來投資的國際友人似的，另外三位也是一個比一個有氣派，興許是多年清修讓他們深具某種常人不具備的沉穩大氣風度吧。郝仁甚至還意外地發現那位年輕修女是個挺漂亮的姐姐——平常整天用兜帽罩著半張臉都沒看出來！

　　一行人採買了很多過年的東西，這才施施然地向家裡走去，這次總算沒人上來詢問郝仁是不是剛從烏克蘭扶貧回來了。等到自家大屋門口的時候，郝仁發現莉莉和薇薇安也拎著大包小裹站在門前，後者正在從包裡掏鑰匙準備開門，他遠遠地就招呼起來：「莉莉！薇薇安！買東西來了？」

　　莉莉扭頭看見郝仁，頓時高興地把東西隨手放在地上就躥了過來：「房東房東！我跟蝙蝠買了好多過年的東西！」

　　郝仁一邊跟莉莉朝前走一邊皺皺眉：「額……我也剛買年貨回來啊。」

　　「買重複了？」薇薇安這個賢妻良母型吸血鬼頓時肉疼地嘴角一抽，「花好多錢……」

　　郝仁趕緊寬慰薇薇安：「沒事沒事，大過年的，咱們今年人多熱鬧，慶祝一番！對了，我這兒有從渡鴉12345那領的年終福利……」

　　郝仁說著開門進屋，把各種年貨從隨身空間或者莉莉拎著的大包小裹裡倒出來，滿滿噹噹鋪了一桌子外加一地，最後他才鄭重其事地取出一個小箱子：

　　「都來瞅瞅都來瞅瞅，當年海格力斯差點死在這上面……我領了一箱子回來……」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家人

　　郝仁把那一箱子水果搬出來放在桌子上，頓時就引起了家裡所有人的注意，連正在沙發上趴著看電視、整個人已經頹廢的半死不活的貝琪都聞著香味迂迴過來。只見那些金燦燦的果實在空氣中散發著微微的金色光暈，光芒如同霧氣般向周圍飄散開來，這種違反常識的不可思議光輝足以說明它們絕非俗物。莉莉面對好吃的東西反應是最快的，馬上抓起一個放在鼻子下面使勁嗅著：「這是什麼？蘋果？怎麼這個顏色的？」

　　「這就是我年終獎——雖然上面是把它跟米麵糧油劃為一類的，但我覺得這次領回來的最值錢的玩意兒就是這個了，」郝仁哭笑不得地解釋起金蘋果的來歷，末了又提起其他東西，「哦對，還有一副對聯……不過對聯的事可以先放到一邊。這些蘋果大家分了吧，按渡鴉的說法，起碼能給你們長幾年道行……」

　　莉莉馬上皺起眉：「什麼叫道行啊，我們又不是妖怪——異類跟妖怪不一個種族好麼，我們不是修煉來的。」

　　立刻周圍所有人都看著她，薇薇安戳著莉莉的腦袋：「這兒就你沒資格說這個！別忘了你就是個哈士奇精！」

　　郝仁一看這倆又準備吵架，趕緊分蘋果轉移眾人注意力。這一小箱子果實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分下來之後每人兩個，還多餘出一個來，他把屬於自己的金蘋果順手扔進隨身空間裡一個，另外一個拎在手裡啃著，同時抓著多餘出來的一個蘋果到處溜躂著看給誰合適。正溜躂間他就突然看見正在旁邊啃桌子的豆豆了。

　　「誒——這孩子怎麼又咬家具，」郝仁趕緊上前把小人魚拎起來，然後突然靈機一動把剩下的那個蘋果放在小傢伙面前，「丫頭，吃這個不？」

　　薇薇安正如同淑女一般在旁邊小口小口地咬著蘋果，聞言抬頭提醒了一句：「這孩子只吃木纖維的你不知道？」

　　但薇薇安話音剛落，郝仁就見到豆豆好奇地繞著那枚金燦燦的果實打量了一圈，隨後一腦袋砸在蘋果外皮上——其實小傢伙是想試著咬一口的，但這水果光溜溜的連個棱角都沒有，她根本下不去嘴，只能用臉砸了。

　　豆豆用臉砸了好幾下都沒咬到東西，只好抬起頭看著郝仁，一邊使勁拍尾巴一邊嚷嚷起來：「爸爸！我要這個！」

　　郝仁頓時大為驚奇：沒想到小傢伙真的會對金蘋果有興趣，他曾經用普通水果測試過豆豆的食譜，後者都不為所動，所以肯定不是蘋果的香氣吸引了小傢伙。恐怕金蘋果還有某些特殊的地方可以對豆豆產生影響。

　　反正豆豆喜歡吃那就是好事，郝仁立刻從蘋果上切下幾小片果肉來送到小人魚手上——這就夠她吃到飽了。最後還剩下大半個蘋果，他抬頭正好看見「滾」溜溜躂達地從門口經過，立馬招呼那隻蠢貓：「滾！來給你吃點好東西……」

　　片刻之後，郝仁愜意地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過上神仙般的暴發戶日子：神話故事裡才有的天材地寶到他這兒都是按箱子領的，金蘋果人手倆，連自家貓都能分到大半個，看著「滾」在自己腳邊舒服地打著呼嚕，他突然若有所思：「你說要是赫爾珀瑞絲看見咱這光景會作何感想……」

　　薇薇安正在旁邊分揀年貨，聞言頭也不抬：「能有什麼感想，當年宙斯家那果樹上長的跟咱們吃的不是同一種東西，宙斯家的金蘋果我吃過，酸著呢，不過放在當年確實是好東西。」

　　郝仁抬頭看了看正抱著最後一個蘋果苦思冥想做心理鬥爭的莉莉：「吃下去有什麼效果？」

　　「沒吃飽，」莉莉老老實實地回答，「還想再吃一個……但不捨得了。」

　　「還真當飯吃啊！」薇薇安瞪了莉莉一眼，「這東西是神品，省著點吧。沒事幹來幫我摘摘韭菜，我今天晚上把餡弄好，咱們明天包餃子，準備過年！對了大個，你也幫幫忙，去換下煤氣罐……」

　　「過年啊……」郝仁聽到這個詞之後忍不住心中一動，思緒突然飄散開來。

　　有多長時間沒好好體味過這個字眼了，多少年來都是自己一個人過，讓他幾乎都忘掉了過年是個什麼感覺，尤其最近兩三年來，「春節」倆字甚至在他印象中簡化成了鬧鬧哄哄的鞭炮齊鳴和枯燥沒勁的電視節目，回憶之下他竟然想不起來自己去年過年的時候到底有沒有吃過年夜飯！

　　郝仁忍不住抬頭環視著客廳，有一隻吵吵鬧鬧的哈士奇精，有一隻嘴巴不饒人但性格溫柔的吸血鬼，有正在哼著亂七八糟歌詞的海妖，有用一根小指頭拎著個煤氣罐往外走的大惡魔，趴在旁邊的沙發上看電視的貝琪，掛在自己胳膊上正吧唧嘴的人魚，屋後面四個正在挑戰荒野求生的異世界苦行僧……

　　還有腳邊那隻吃飽不愁的缺心眼傻貓。

　　郝仁愜意地舒了口氣，感覺前所未有的滿足。或許往年他的大屋中也有過住滿房客的時候，但歷年來任何一個房客都不像眼前這些奇奇怪怪的傢伙一樣：這些異於常人，甚至壓根不算人類的奇怪生物住在這裡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生疏感，他們鬧鬧哄哄，不拘世俗，像在自己家一樣過日子，終於讓這個從來看不出「家」味兒的大房子具備了某種熱量。

　　「想什麼呢？」薇薇安抬頭看到郝仁正看著自己，臉色莫名有點古怪，「一臉猥瑣……」

　　郝仁咧嘴笑了笑：「過年真好啊。」

　　薇薇安愣了一下，也跟著笑起來：「是啊，過年真好，尤其是今年……我這輩子好像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一個節日，有生以來頭一次啊，和這麼多人鬧鬧哄哄地過個年，感覺挺新鮮的。雖然身邊有個大狗讓人有點不爽。」

　　「我又招你惹你啦？」莉莉用韭菜棒兒戳著薇薇安的鼻子，儘管口氣挺狠，可這手上的動作是只有經歷過很多事的老友才能亂開的玩笑，「我還不樂意跟一隻蝙蝠一塊過年呢。不過今年確實挺熱鬧，比去年強多啦——去年我在大興安嶺過的，身邊連個熟人都沒有，吃飽喝足之後在出租屋裡睡了一整天，睜眼醒來就已經大年初二了……」

　　南宮五月也忍不住加入話題：「我也是啊，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過的，去年春節的時候躺在火車站旁邊的小旅館裡聽了一晚上的炮仗……」

　　「行了，你們這都不錯了，」薇薇安撇撇嘴，「我去年這個時候在神農架的一個山洞裡住著，年夜飯是老鼠。」

　　郝仁一聽這個眼淚就快下來了：薇薇安來這裡之前的人生簡直是部一萬多集的苦情連續劇，隨便截倆片段下來都夠上選秀節目競爭前三甲的。不過萬幸，這倒霉吸血鬼的苦日子可算結束了。

　　貝琪從沙發上抬起頭來：「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麼……不過這個節日好像挺重要的？」

　　「嗯，是挺重要，起碼對我們這邊的人挺重要，」郝仁看了貝琪一眼，微微笑起來，「闔家團圓的日子。雖然這一屋子天南地北哪的人都有，但人吶，湊在一塊總歸熱鬧，這個道理還是通用的，你就當是一個可以盡情熱鬧的節日吧。」

　　貝琪眼神閃爍了幾下，突然有點沮喪：「熱鬧啊……我還是想我老家那些傭兵夥計了，上次回去一趟都沒來得及跟他們打個招呼，估計都以為我死在哪個遺蹟裡了呢。說好啊，你得盡快找到那扇穩定大門，我還得回去報平安呢。」

　　貝琪一句話突然勾動了其他人的心事，南宮五月也嘆了口氣：「我哥也是的，大過年的也不知道還在哪個古堡裡潛伏著，就不能回來歇兩天嗎。實在回不來……給個電話也行啊。」

　　「也不知道海瑟安娜在幹什麼，」薇薇安皺著眉，「以前到處飄的時候從沒想過，現在安頓下來了……我好像還沒跟她好好慶祝過一個節日。我甚至連她的生日都記不起來。」

　　「雅典庇護所那邊肯定離不開人，南宮三八一時半會兒也聯絡不上，」郝仁坐起身子，「總之今年恐怕來不及了，但你們給我提了個醒，明年吧，明年咱們一定要把所有人聚起來，熱熱鬧鬧一次。」

　　第二天，隨著第一枚爆竹在郝仁家門口炸開一團紅光，辭舊迎新！

第三百九十三章 王大全的心事

　　又是一年春節，即便人跡漸少的南郊也會在這幾天重新熱鬧起來，在外打工的男人，分家搬走的子女，還有其他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在此處常住的老居民們，在這天都會回來相聚。往日裡稍顯冷清的街道上多了很多平日不見但各自熟識的面孔，大家互相打著招呼，互道一年來的辛苦和來年的好兆頭，家家戶戶的門前都張燈結綵，迎接這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

　　郝仁這座已經數年沒有年味的大屋也終於熱鬧起來。晚上薇薇安給大家夥做了一桌極為豐盛的年夜飯，家裡最大的一張桌子都擺不下，郝仁只好又在客廳的茶几上開了個「分宴」。現在這一屋子十個人（不算貓和魚），要湊在一塊吃飯還真是個挑戰，不過所幸這屋裡的也不是拘泥常禮的傢伙，大家湊在一塊圖的就是開心，反正看莉莉滿屋子跑來跑去地覓食是挺開心的。四大金剛原本還打算跟往常一樣在屋後面挑戰荒野求生，但被郝仁生拉硬拽地拖了進來——笑話，平常讓人家在野地裡就著西北風烤兔子還能說是尊敬信仰，這大過年的還不讓人進屋那還叫過年嗎？

　　大鬍子他們拗不過，只好一個個樂呵呵地進來跟大家一塊湊熱鬧。

　　莉莉拎著個烤羊腿滿屋子亂竄，整個人興奮的跟……也別比喻了，她都哈士奇還有什麼可解釋的。反正這姑娘處於嚴重的亢奮狀態，逮著誰都跟誰鞠躬拜年，連薇薇安都讓她抓到好幾次，弄得吸血鬼姑娘哭笑不得的。郝仁則捧著酒杯滿屋子敬了一圈，作為「一家之長」開始講話：「這一年……嗨，也不到一年，來這兒最早的也就莉莉吧，大半年。反正不管認識多久了，這陣子都謝謝大家的支持，咱們這麼多人，天南地北啥族都有，湊到一塊也不容易，今後都好好相處，爭取讓咱們團夥……額不對，讓咱們團隊成為世界知名品牌，這杯酒我就……」

　　薇薇安從旁邊踢了他一下：「別晃了，就這一杯酒你舉著繞了十幾分鐘了還沒喝呢，裝什麼醉啊。」

　　郝仁訕訕地坐下：「其實我不好喝酒……你咋也不配合配合我呢。」

　　豆豆正在桌子上趴著，這時候好奇地支起身子探頭去郝仁的杯子裡舔了兩下，頓時發出一陣亂七八糟的咕嚕聲，然後開始在桌子上撲騰起來，那陣勢跟上了岸喘不上氣的魚似的。薇薇安趕緊把杯子拿走：「你們真是爺倆，這酒量……」

　　這時候外面的鞭炮聲已經響成一片，莉莉顛顛地跑到郝仁面前，跟小孩子似的伸出兩隻油晃晃的爪子：「房東，給我鞭炮，我要去門口放炮。」

　　郝仁看著這姑娘可的模樣心裡大樂，順手從隨身空間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鞭炮往門口走去：「同去同去！」

　　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起，莉莉在火光裡跟個興奮過頭的孩子一樣上躥下跳，把南宮五月這個沉穩姑娘也勾起興趣來。倆成年人跑到屋前空地上變著花樣地點燃煙花爆竹，仗著自己超人之身，把那陣仗弄的跟準備自焚似的。

　　貝琪跟四大金剛在門口看著，一個個臉上都滿是驚悚，大鬍子愕然地拽了拽郝仁的袖子：「這地方每年都這樣？」

　　「是啊，」郝仁捏著半截點著的香，「城裡面倒是不讓隨街放炮了，不過郊區這邊還不怎麼管。」

　　貝琪非常佩服地看著郝仁：「感覺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比我們那勇敢多了，每年定期在自家門口點燃大量爆炸物來慶祝節日，真有點傳說中的狂戰士遺風……」

　　身後的大門敞開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豆豆竟然也從屋裡蹦了出來，小傢伙啪嗒啪嗒地蹦到郝仁腳下。但四周的鞭炮聲讓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這點小小的動靜。

　　小人魚有些害怕又有些興奮地看著空地上那些發出巨響的火光，隨後好奇地從旁邊地上撿起一個沒能炸響的炮仗。她抱著這個依稀有點食物香氣的紅棍子端詳半天，這才撕開「紅棍子」的尾部，發現裡面流出一些奇怪的黑色粉末來。

　　小人魚想了想，覺得應該勇敢探索這個世界，於是一仰脖子把炮仗裡的黑色粉末往嘴裡倒去。

　　幾秒鐘後，小傢伙才終於哇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使勁呸呸呸地吐著火藥粉，這時候郝仁跟薇薇安才注意到自己腳底下的動靜，馬上亂成一團：「誒這孩子怎麼出來的……」「她吃火藥了！她吃火藥了！」「我去還真吃了？」「趕緊弄點熱水去……誒呀不是漱口！豆豆又凍住了！」「五月！五月過來幫幫忙！弄點熱水把豆豆化開……」

　　郝家大宅充滿了節日的熱鬧氣氛——雖然熱鬧的方式貌似有點問題。

　　薇薇安和南宮五月折騰了半天才終於讓豆豆安靜下來，當然也有個可能是小傢伙在低溫下又進入了半冬眠狀態所以比較好哄。後來看出小傢伙非常想在外面待著，薇薇安想了個好主意：她把家裡的電飯煲端了出來，用一根長長的延長線把客廳的電接到門口，電飯煲裡盛滿水，燒開之後把豆豆放進去，這樣小傢伙就能在冰天雪地裡觀賞室外景色了。雖然不能跳出去，但豆豆明顯已經很滿意，一邊泡著開水澡一邊看她狗姐姐在前面的空地上放炮，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郝仁想了想，從屋裡拿出張紅紙寫上「年年有魚」四個字貼在電飯煲上，隨後深深折服於自己的創造力。

　　「就是門口這對聯……」薇薇安皺著眉扭頭看看大門口的對子，「要不是看在女神親筆題詞的份上，這東西真不好意思往外貼啊……」

　　渡鴉12345御筆親批的對聯已經堂而皇之貼在大門口，上面亮瞎狗眼的除了字跡還有內容，郝仁正在猶豫著是不是要在其他好事之徒從自己門口路過拍照之前自己給拍下來發到網上去，也算今年新春為廣大網友提供些槽點。

　　但難看歸難看，這幅對聯貼在門口貌似還真有那麼點效果，在郝仁已經異化的視線中，他能看到自家大宅周圍很大一片區域正籠罩在某種神秘的光輝中，只要走入光輝範圍，就會有一種特殊的安心感湧上心頭。或許渡鴉12345說的沒錯，就這幾張紙，把方圓兩里地鎮成聖域真沒問題。

　　這時候貝琪突然發現周圍少了個人：「大個怎麼沒來？」

　　郝仁這才注意到伊扎克斯沒跟眾人一塊出來，他轉身回到屋裡，意外地發現伊扎克斯正一個人坐在桌子前面喝著悶酒，似乎對外面的熱鬧充耳不聞。

　　「老王！伊扎克斯！老伊！」郝仁在門口招呼了幾聲都沒把大惡魔叫起來，只好跑到對方跟前敲敲桌子，「怎麼自己喝上了，外面正放炮呢，不過去湊湊熱鬧？」

　　「不了，」伊扎克斯悶聲悶氣地說道，臉上扯出一個招牌式的嚇人笑容，「我在這兒喝點酒挺好。外面鬧得慌。」

　　郝仁立馬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伊扎克斯平常雖然是個溫吞吞的性子，但他可不是討厭熱鬧的人，而且現在他這模樣顯然是有心事：「怎麼著了？有心事？」

　　伊扎克斯已經喝下去兩瓶高度酒，但這些人造的酒精飲料對他特殊的體質而言根本毫無意義，他呼了口氣，看著窗戶外面的萬家燈火和煙花，思緒似乎有點飄遠：「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啊……你們這個節日挺好的，我們那兒……起碼惡魔裡面都沒這個概念。」

　　郝仁看著伊扎克斯那張嚇人的大臉上流露出一種莫名的孤寂，他沒想到這個猛人也會有帶出這種表情的時候。猶豫了半天他才開口：「那什麼……我知道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你要不願意說呢，我就陪你喝悶酒，你要願意說……我就聽著。大過年的，有事情別悶在心裡，咱們這麼多人，興許能給你解決解決。」

　　伊扎克斯笑著看了郝仁一眼：「……我還是給你說說吧，你這個酒量陪我喝悶酒容易把自己弄死。」

　　郝仁呆了一下，就聽到伊扎克斯慢慢開口：「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想我女兒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伊扎克斯的往事

　　伊扎克斯一句話讓郝仁目瞪口呆，他死也想不到眼前這位走哪都止小兒夜啼的猛男在這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個人喝悶酒竟然是想閨女了——想閨女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位大哥他竟然有閨女！

　　「你有個閨女？」郝仁一愣一愣地看著伊扎克斯，想找找對方有沒有喝醉的跡象，「真的假的？」

　　「我怎麼就不能有個女兒了？」伊扎克斯咧開嘴笑起來，「你覺得我不該有孩子？」

　　「不是，我就是覺得你這樣的跟『女兒』倆字不沾邊，」郝仁心直口快，順口就把心裡想的東西說了出來，「像你給人的印象吧……哪怕有孩子也應該生個兒子，肩寬八尺身高丈二那種，手裡捏一把混金狼牙棒，兩尺寬護心毛，只有這個形象才能跟你配套。」

　　伊扎克斯斜著眼瞪了郝仁一下：「按你那意思狼牙棒還得是一出娘胎就隨身攜帶的對吧？」

　　郝仁下意識點點頭，不過很快發現這個不太合理：「額，這個挑戰性太強……」

　　「……也就你們平常能跟我這麼說話，以前真是想找個你這樣的傢伙當哥們都不成啊，」伊扎克斯愣了一會兒，突然嘆口氣，「都讓你帶跑題了。我沒胡說，我就是有個女兒，按年齡算她都夠當你太奶奶的，不過在我們那兒還只是個小姑娘……就這麼高，整天東奔西跑。」

　　伊扎克斯說著，抬手在旁邊比劃出一個比桌子略高點有限的高度，郝仁當場就覺得這位大哥是喝蒙了，拿自己現在的人類形態誤以為是惡魔形態，他比劃那高度也就到郝仁肚臍眼，惡魔裡面能有這個品種？

　　不過他沒出聲。因為他看出來伊扎克斯肚子裡的事情已經憋了半年，現在他實在是想找個人談談。這個有著神秘過往的大惡魔平日裡從來不談自己當年的事，今天這個機會很是難得。

　　「我跟你說過吧，我有家有業，」伊扎克斯突然話題一轉，提起了自己曾經的基業，「在我們那個世界的惡魔階級裡，我是『君王』，人間也有管我這個級別叫『魔王』的。」

　　「這算個什麼級別？」郝仁順著這個話題問下去，「聽上去挺高級。」

　　伊扎克斯笑起來，似乎略有點自得：「確實很高級，可以說就是最高級的惡魔了。我們那個世界，到處都是混戰。陣營之間打，同一個陣營裡面也打，惡魔打起來尤其嚴重。我們會劃分很多地盤，一個強大的惡魔會糾集起成千上萬的下位惡魔，跟其他等級相差不大的頭目整天打來打去，沒有自己固定的根據地，誰搶到哪個地盤就暫時當幾天山大王，等過不多久就會被別人打跑。這個級別的是『惡魔統領』，也有叫做『督軍』的。這些惡魔其實只是小角色，他們那點隊伍只相當於土匪強盜。隨時可能被別人滅掉，甚至他們自己也隨時會被自己的手下幹掉。

　　「而這些惡魔統領裡面偶爾會有一些比較有手腕的傢伙，他們有能力搶佔一片比較大的地盤作為固定根據地。這些傢伙長期霸佔一個地方，周圍沒人能動搖他們的位置，同時他們也能領導起一個穩定的隊伍，這個級別，叫做領主。

　　「再往上，是那些格外能打又格外有腦筋的傢伙，他們統治著很多領主，有相當於一整個國家的領地，甚至有能力佔據一片獨立的空間。這些傢伙甚至可以像人類那樣建立起一套完整穩固的統治系統，有了屬於惡魔的國家、軍隊、臣民和傳承。到這個級別的，就是君王。」

　　郝仁是頭一次從伊扎克斯這裡聽到這些詳細的東西。看樣子對方老家的惡魔社會還和地球上其他傳說裡的不太一樣，也跟薇薇安所講述的「本地惡魔」不一樣，似乎每個世界哪怕同一個種族也會建立起不同的文明體系。

　　他對此相當感興趣：「這麼說你手下還有個國家？」

　　「有過，而且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比人類建立過的最大的帝國還大，」伊扎克斯點點頭，「但被滅了。」

　　大個子嘆了口氣，這才接著說下去：「你們應該都覺得我挺奇怪吧？作為一個惡魔，滿腦子想的卻都是各族和平的事兒——我調查過其他世界的惡魔是什麼樣，幾乎每一個世界的惡魔都傾向於混亂殘暴，像我這樣的少之又少。我知道自己是個怪胎，我那邊所有人都這麼說我。

　　「但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跟其他惡魔沒什麼兩樣——就那些整天渾渾噩噩打來打去的惡魔統領，那些偏安一隅就心滿意足，然後整天琢磨著入侵人類世界的惡魔領主，我以前跟他們一樣，也是他們的一員。」

　　「後來你怎麼改變志向了？」郝仁好奇地看著伊扎克斯。

　　「因為一個人類，」伊扎克斯看著手裡的酒瓶，似乎想從瓶子的反光裡看到昔日的某位老友，「是一個煉金術師，在我老家那邊就相當於你們這兒的學者。

　　「那年我剛剛領著自己的隊伍掃平一片領地，並打跑了附近的其他惡魔，用我們的話說就是從一個惡魔統領變成一個領主。那時候我年輕氣盛，作為一個新晉的領主迫切需要證明自己的力量，而附近根本沒有任何成氣候的惡魔可以讓我挑戰，於是我做了個跟其他惡魔在那種情況下差不多的決定——我引誘了一些人類巫師，在人間打開傳送門併入侵了一個國家。」

　　「那時候很多惡魔都這麼做，」伊扎克斯眉毛微抬，「我們那個世界的空間結構……跟你們這兒不太一樣。我們的宇宙是由大量凌亂但有內在規律的空間『囊』組成的，一個個或大或小的獨立空間通過不太穩定的渠道聯繫在一起，每個空間中都可能有一片大陸或者幾個星球，這種空間結構讓我老家那邊擠滿了各種各樣的種族和國度，也引發了各種各樣的混亂戰爭。人類的王國數量繁多，分佈廣泛，實力很強，於是有很多惡魔會將『入侵並摧毀一個人類王國』視作彰顯力量的最佳手段，這證明一個惡魔擁有了打開巨型空間門的智慧，又有足以摧毀大門對面的敵人的力量。

　　「我所選擇的那個國家乏善可陳，沒什麼好說的，我甚至沒興趣去對付那些只會尖叫逃跑的平民和不堪一擊的人類軍隊——現在想想這好像倒是件好事——我領兵直接衝入他們的王都，國王和大臣們早在城破之前就已經通過傳送門逃跑到了別的空間。我在城堡上升起自己的旗幟，宣佈這個國家成為惡魔領土，人類全部貶為奴隸。

　　「隨後我開始檢查自己的戰利品，去那些寶庫和巫師塔裡面搜尋在各個種族裡面都評價頗高的人類煉金造物。

　　「最後我見到了那個奇怪的傢伙，一個瘦小的、佝僂著身子的人類小老頭，他鑽在城堡附近的一座破舊巫師塔裡，身上穿著人類煉金師的袍子，衣服上都是破洞，鬍子拉碴，看上去像個落魄的老乞丐。他在煉金實驗室裡做實驗，我甚至懷疑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那裡面好幾年了——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國家發生的戰爭，當我的士兵一腳踹開大門的時候，他扭頭喝罵闖進去的惡魔，說他們弄亂了實驗室裡的測量數據。」

　　伊扎克斯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我現在應該感謝那個腦子缺根筋的惡魔衛士，他沒有當場殺掉那個老頭，而是嚴格遵循我的命令——在發現奇怪物品的時候上報給首領，他把老頭當做一個古怪的東西，把我叫過去看新鮮。於是我縮小身體鑽進那個人類的煉金實驗室裡，你猜之後怎麼了？」

　　郝仁發現伊扎克斯已經完全沉浸在回憶中，於是對方說到哪他就跟著把話題往下引：「怎麼了？」

　　「那個老頭讓我也滾出去！」伊扎克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有四個惡魔衛士闖進了他的實驗室，之後直到我趕過去又經過了至少一個小時，這期間他一直在低著頭擺弄那些羊皮紙，壓根沒發現闖進屋裡的不是他的學徒，而是一群惡魔！」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個惡魔，一個人類

　　伊扎克斯把以前的事情娓娓道來，可能是當年的事情太過久遠，他回憶起來有些凌亂，而他印象最深、記憶猶新的，還是那個古怪的人類老頭被惡魔衛士們抓住之後的反應。

　　「他一點都不怕我，哪怕我化為原形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都沒什麼用，」伊扎克斯現在想起來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我身上的火焰點著了他的袍子，但那個老頭只是隨手把袍子上的火苗拍滅，然後很認真地要求我把他放回去，好讓他繼續做實驗——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傢伙，感覺很有趣，便給了他兩個選擇。

　　「我告訴他，因為他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類，給我帶來了莫大的新鮮感，所以可以格外開恩，讓他選擇兩條路。第一個選擇，就是饒他一命，他可以自由離開這個地方，但不準帶走任何東西，因為那些東西是惡魔軍團的戰利品。第二個選擇，就是我允許他回去繼續做實驗，但他將只剩下一年壽命，死後他的靈魂歸我。」

　　伊扎克斯說到這兒突然做了個鬼臉，當然也可能只是翻了翻白眼——畢竟這位大哥那張臉平常看著就跟鬼臉似的，他做出的任何表情都太有聲東擊西的效果了：「現在回憶起來還真有點……額，羞恥感。那時候我年輕啊，也好趕個時髦，刷點拉風值什麼的，那時候惡魔之間就流行這個，嚇唬嚇唬人類，滿足一個願望，收走靈魂什麼的，這樣可以顯示自己的『王者氣度』。當時我尋思著吧，一個正常的人類這時候肯定選擇活命，但那個老頭又讓我驚訝了一次。」

　　「他選擇留下來做實驗是吧？」郝仁早有所料，這樣的故事在他看來並不意外。但在當年的伊扎克斯看來肯定是件新鮮事，「他到底在研究什麼？」

　　「在研究宇宙，研究『空間泡沫區』外面有什麼。」伊扎克斯點點頭，「當時我哪懂這些。只是感覺這個人類老頭實在有意思，瘋瘋癲癲的，而且敢跟惡魔叫板，於是我就讓他繼續做實驗去了。結果那傢伙竟然真的道了聲謝扭頭鑽回到自己的實驗室裡，就在惡魔扎堆的王國廢墟裡繼續搞起研究來。這次我實在控制不住好奇心，就去看看他到底在研究什麼。

　　「然後他給我講了他的『空間泡沫區』猜想，就跟老師教育學生似的，壓根沒在意我的惡魔身份。一本正經地塞給我一本書，然後站在他的試驗臺前面講起來。他提到了一個非常新奇的猜測，是此前各個種族的學者們都未曾設想過的——你還記得我剛才告訴你，我老家那塊的空間結構跟別的宇宙不一樣吧？我們那存在很多支離破碎的空間『囊』結構，整個宇宙似乎都是這種小泡泡組成。『囊』裡面沒有像銀河系這麼龐大的天體結構，大多都是一塊大陸就佔據一片空間，或者最大不超過一個恆星系那麼大的空間泡。那個人類老頭把這種結構稱為『空間泡沫區』，並嚴格給每一種空間泡泡進行了分類。他一輩子都在研究這些東西，並且提出猜測：空間泡沫區並不是宇宙的真面目，而只是一片扭曲的、異常的星系。他發現空間泡沫區的很多物理法則都有問題。於是猜測整個泡沫區並非自然形成，而是在若干年前的某種天體巨變之後，由一個正常的大星系扭曲、粉碎而來。他覺得空間泡沫區其實只是真實宇宙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小綠洲。並且是非常不穩定、非常不正常的綠洲，真正無盡的世界在外面——只要越過最外一層的空間泡泡，就可以看到無窮無盡的星空。」

　　伊扎克斯說到這兒，突然呼了口氣：「就像我在你們這個世界所看到的星空。」

　　郝仁想了想：「……這地方霧霾一年多了，能看見星星？」

　　伊扎克斯翻著白眼在郝仁肩膀上一拍：「所以薇薇安說的一點沒錯，你這張嘴進化出來除了吃喝就是欠抽用的！」

　　郝仁尷尬地笑笑：「你接著說，你接著說。」

　　「我們那個世界看不到像你們這兒一樣的星空，」伊扎克斯喝了口酒，「在一個個空間囊或者說空間泡裡抬頭看天，看到的是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東西。有星球，有極光，有附近空間的幻影，也有偶爾的幾顆星星，但絕不會看到滿天繁星的畫面。成千上萬年來我們那的人都把這當成正常現象，只有那個人類老頭覺得不對，他不知道怎麼計算出了宇宙的理論尺寸，發現這個尺寸大得驚人，便拚命想找出空間泡沫區的邊界在哪。按你們的說法，他應該是個科學天才——但在我們那個世界，他只是個瘋子，而且他還出生在一個由蠢貨統治的人類小國裡，就更是個人見人煩的瘋子了，因此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那麼落魄。在我們那兒，作為一個煉金術師，如果製造不出對國家有用的戰爭兵器或者對貴族有用的奢侈品，那就是失敗的，而那個老頭只會研究星星和空間，所以他被所有人排擠，如果不是他父輩的貴族血統，他甚至會被從王城趕出去。」

　　伊扎克斯頓了頓，臉上露出怪笑：「諷刺的是，這個在人類社會裡飽受排擠的『廢物煉金士』，最後在惡魔國度裡建造起了他期盼已久的大型實驗室，人類王國都沒製造出來的各種先進設備，後來在惡魔世界裡被造出來了。」

　　郝仁聽到這兒幾乎已經能猜到接下來的事情走向：「於是你就在這個科學家的帶領下開拓了眼界，發現星辰大海才是男人的浪漫，開始籌劃著搞世界大團結了吧……」

　　事實證明郝仁這些想法只適合出現在故事裡，真實情況恐怕並不那麼美好，伊扎克斯當場就搖搖頭：「沒，一開始我哪有那麼高覺悟，我跟其他人一樣，只想到了一件事——如果『空間泡沫區』理論是真的，那當前世人所認為的整個宇宙其實才是多小的一塊啊，誰要是能摸到泡沫區的邊界在哪，就等於得到了無窮無盡的領土——我想的就是這麼簡單。」

　　郝仁：「……」

　　「所以我和其他人唯一的區別就是，別人都不相信那個小老頭的話，我信了，」伊扎克斯咧嘴笑起來，又是個聲東擊西效果的鬼臉，「我覺得空間泡沫區外面有無窮無盡的領地可以征服，而這可以彰顯我的力量，於是我決定支持那個小老頭的研究項目，我讓他成了我的首席學者，負責尋找空間泡沫區的邊界。而我的思想轉變是那之後幾百年間的事。

　　「小老頭的研究確實不是頭腦發熱的妄想，他用了大半輩子來計算整個世界，已經找到了空間泡沫區互相連接的規律，只是還未找到這個泡沫區之外的規律而已。在他那些半成品的成果輔助下，我開拓領土的速度是其他惡魔的兩倍以上，這讓我越來越相信空間泡沫區的理論，並積極尋找可以突破它的辦法，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我才慢慢發現宇宙的廣闊，發現世間各個種族爭鬥時的盲目——

　　「這很諷刺，我是挑起戰爭最多的惡魔，但恰恰又是第一個發現戰爭盲目性的惡魔。

　　「在某一年，我組建了一支遠征軍，依照小老頭研究出來的傳送規則去探索『世界』的邊際，我親自領隊。這次探索並未成功，但我們走到了比任何人都遠的地方，看到了任何人都未曾發現過的神奇領域：籠罩整個星球的風暴，橫跨在兩個雙子星之間的大氣橋，致命的宇宙環境，還有其他很多東西。我的遠征軍在一次傳送事故中直接暴露在太空裡，當場傷亡過半，我最強大的將軍被一顆暗淡星球捕獲，瞬間灰飛煙滅。在那次長達十年的旅途中，我看到了無以名狀的偉大力量，世間任何種族——哪怕惡魔這樣強大的生物——都無法對抗的自然偉力。無數個種族盲目懵懂地爭奪著空間泡沫中的殘渣剩飯，從沒有人想到，在那片小小的天地外面，籠罩著何等偉大的真理。

　　「小老頭也在遠征軍裡，我把他轉化成一個半惡魔，好讓他可以更長久地為我研究宇宙的秘密，但即便這樣他也走到了人類生命的極限，他報名參加遠征軍，就是為了在死前能親眼看一看他計算中的那些東西。

　　「最終我們也沒能抵達空間泡沫區的邊境，而小老頭在遠征軍決定返回的那天遭受高能射線輻射，很快就死了。

　　「臨死前他告訴我一句話：飛到這麼遠的地方，回頭看看自己來時的方向，所有人都會發現自己曾經是個蠢貨。

　　「於是我領著遠征軍返回，在第二年，開始了我的統合戰爭計劃。」

第三百九十六章 瘋魔王

　　或許伊扎克斯並不是他們那個世界唯一一個對宇宙產生興趣的君主，在任何世界總會有仰望星空的人存在，但伊扎克斯絕對是其中行動力最強的一個——也是行動最果決的一個。

　　當他認識到憑藉自己手頭的力量，甚至憑藉整個惡魔種族的力量都難以探索到空間泡沫區的邊界，而世界上紛紛擾擾的戰爭又會嚴重干擾到他的探索行動，他便想到必須將整個世界團結到一個陣營中，不是為了什麼虛假的大義，不是為了神聖的使命，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看看空間泡沫區外面的真實宇宙到底是什麼樣子。

　　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從一開始單純想要拓展領土，慢慢變得對宇宙本身充滿興趣，並對自己庸庸碌碌的前半生以及同樣庸庸碌碌的整個世界感覺無比厭惡。他用了幾百年來轉變思想，而這是此前的任何一個惡魔都未曾思考過的領域。他如此總結自己的變化：「當我看得越多，我就愈發認識到自己的無知，我開始對整個宇宙充滿敬畏，並迫不及待地想要揭開它的秘密——而這需要用到整個世界的力量。」

　　如果是其他種族，或者是那些宗教故事裡才會出現的「標準英雄」，在嘗試團結整個世界的時候大概會選擇一個大義凜然的口號，選擇用一個神聖的名義來號召人們團結在一起，用外交和公義來達成這個偉大的目標。但伊扎克斯不會這樣，他是一個惡魔，一個簡單粗暴的惡魔君王，所以他選擇更加簡單粗暴的方法：

　　他決定車翻整個世界。

　　而且他幾乎成功了。

　　「正義口號和外交辭令是軟弱的東西，」伊扎克斯攤開手，以一個惡魔的世界觀來看待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我或許失敗了，但我覺得自己一開始的路線沒錯。我開始整合自己能統治的一切種族，我入侵人類國度，入侵精靈的森林和矮人的鐵城堡，也入侵其它惡魔的地盤。但和以前不同的是，我不再為了奴役那些種族而開戰，我需要的是臣民，忠誠的、開化的、聰明的，能理解我理念的臣民。我在惡魔的世界建立了共生城，為每一個種族營造適合他們居住的環境，把他們一視同仁。

　　「剛開始這很困難，不是因為敵人強大。而是因為惡魔很難理解其他種族的思維方式，也很難做到和其他生物和平共處，甚至連我都不例外：我試圖去照顧那些異族人，但我發現自己只能嚇到他們。於是我開始學習其他種族的文化……

　　「那是一段奇妙的經歷，從未有惡魔嘗試過了解『文化』和『藝術』這兩個詞彙，大概我從根本上就和其他惡魔不一樣吧，我對它們深深著迷，並且很快沉浸其中。

　　「在吸收了足夠多的各族文化之後，我頒佈了法令，成為第一個制訂出完備法制的惡魔君王。我下令自己的王國內部所有種族地位平等，命令他們為相同的目標而生存，除此之外享有最高程度的自由，我下令惡魔作為強勢種族必須保護那些弱小但聰明的種族，以確保我的科研項目能順利進行，我還制訂了建立在所有種族文化共識基礎上的『道德條例』，任何生存在我王國境內的種族都必須遵守這些道德規範，以此來確保整個社會的秩序。

　　「違反以上條令的，統一死刑。」

　　郝仁感覺更深一步地理解了伊扎克斯的行事方針，還是那句話，他是一個踐行聖人標準的惡魔，但反過來也成立——他是一個以惡魔方式採取行動的聖人。他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暴君：道德暴君。

　　人類大概永遠不會出現一個這樣的統治者，唯有惡魔的獨特思考回路才能塑造出伊扎克斯這樣的另類個體來。

　　「怎麼說呢……其實你還是走了彎路。」郝仁斟酌著用語，「你的行事方法太粗暴。雖然這確實挺管用，但這只對惡魔管用，其他種族都是很複雜的——尤其是人類……」

　　「等我發現這點的時候，我的帝國已經搖搖欲墜，」伊扎克斯苦笑著，「敵人到處都是，不論帝國內外。世界上所有王國都在對我宣戰，他們給了我個綽號，叫我『癲狂之王』，也有叫『瘋魔王』的。外部的各個種族將我視作一個意圖毀滅世界的陰謀家，內部的很多種族則因為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原因開始分裂。有一些人還忠於我，但更多人不知怎麼回事就叛亂了。最要命的還是我那些惡魔同胞——他們不能容許惡魔裡面出現一個像我這樣的『有道德的敗類』。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們打不過我，所以敬而遠之，但當我內外交困，他們群起而攻。」

　　伊扎克斯嘆了口氣，臉上表情突然古怪起來：「最諷刺的是我老家那邊終於成立了前所未有的聯合勢力，人類，精靈，矮人，暗精靈，半獸人……空前絕後，世界上幾乎所有種族都團結起來，形成的聯合力量是數萬年來未曾有過的，我一直夢想看到的萬族聯盟終於在我眼前建立起來——用來幹掉我。」

　　伊扎克斯拎起酒瓶子，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郝仁被這段驚心動魄的壯烈歷史所感染，也忍不住端起酒杯，不過伊扎克斯順手按住了他：「別介，你聽我說話就好，你這個酒量容易把自己弄死……」

　　「我還不至於，」郝仁嘿嘿一笑，仰脖把酒乾掉，嘴角抽抽著嘀咕，「我只是不好這口，又不是不能喝。」

　　隨後他抬眼看著伊扎克斯，猶豫了半天還是把實話說出來了：「其實吧……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伊扎克斯咧嘴一笑，「你跟我還客氣。」

　　郝仁的優點就是實在：「你當年有點缺心眼。」

　　伊扎克斯頓時愣住了，瞪著眼睛反應了半天才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你這還真是……」

　　伊扎克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動靜大的連樓上的貓都給嚇的從二樓窗戶竄了出去，門口正忙著燉孩子的薇薇安在外面扯著嗓子招呼了一句：「你們幹嘛呢？」

　　伊扎克斯擺擺手止住笑，突然很嚴肅地看著郝仁：「你說得對，我就是缺心眼，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現在回憶回憶……我發現整合世界這件事確實不適合一個惡魔來搞。」

　　「跟惡魔沒關係，你太心急，」郝仁擺擺手，「你慢慢來啊，你等閒活個萬八千年跟玩似的，就不能一個國家一個國家慢慢推過去？反正等他們老一代人死完了，剩下的肯定都是順民，為啥要一口氣把全世界幹翻呢？」

　　伊扎克斯愣了愣，敲著自己的大光頭：「你要是我的軍師該多好，我那個軍師就是逗比，打打局部戰爭還行，根本謀劃不了大局。唉，都是過去的事了，提這個干蛋。」

　　郝仁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你剛才說的你閨女……」

　　他看伊扎克斯這個話題已經越扯越遠，這前前後後扯了幾百年的戰爭史，於是提起了一開始的話題。

　　伊扎克斯沉重地嘆口氣：「死了，跟著我最後的惡魔大隊，還有我最後一座黑曜石城，一塊掉進裂隙裡……一年前的事情。那之後我渾渾噩噩地遊蕩了一段時間，又被其他惡魔抓住，再然後被一個路過的希靈天神順手救下，再然後就是到了你這邊……」

　　伊扎克斯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聲嘆息：「唉……幾百年的輝煌，天大的雄心壯志，現在全是一場空，世界太大，我們太小……大概我是真的錯了吧，實在想太多，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還想要征服整個宇宙，嘿，缺心眼。」

　　「砰——」

　　窗外的天空，一團禮花炸開，光芒下萬家團圓。

　　郝仁和伊扎克斯相對而坐，他伸出手去想拍拍後者的肩膀。

　　但就在這時，從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莉莉咋咋呼呼的聲音傳進來：

　　「房東房東！我一炮炸下來個人啦！」

第三百九十七章 訪客

　　「我一炮炸下來個人啦！」

　　莉莉咋咋呼呼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頓時打斷了郝仁和伊扎克斯的交談，倆人面面相覷了一下，大惡魔抓著頭皮：「她又有什麼狀況？」

　　「天知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出去看看。」郝仁撂下這句話就匆忙跑了出去。

　　他剛出門就看見家裡一幫人都圍成一堆正在那指指點點著什麼，莉莉在人堆裡最醒目，她比手畫腳地說著自己剛才看見的情況，聽到郝仁的動靜之後立馬轉身撲上來：「房東房東！我打下來個人！」

　　郝仁趕緊把莉莉摁回去，一邊探著頭往莉莉身後看一邊問：「矜持點矜持點——怎麼回事？」

　　莉莉閃開身子指著地上：「在那趴著呢，不知道死了沒。」

　　郝仁探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果然趴著個生死不明的人形物體，那人形物體身披一件黑色而且看不出風格的斗篷，根據頭髮長度和身材判斷似乎是個女性。這位從天而降的鞭炮受害者身子朝下趴在地上，臉跟地面接觸的地方擴散出一圈圈的龜裂紋……還是用臉著陸的。

　　郝仁心裡惡寒一下，心裡已經猜到這絕對又不是人類，不是自己的異類招引光環在起作用就是渡鴉12345不打招呼往他這兒送人了——正常人用臉著陸之後還能這麼完完整整的？

　　他一邊上前準備檢查一下對方的情況，一邊詢問哈士奇：「怎麼回事？你怎麼用炮打下來的？」

　　「就是二踢腳啊，」莉莉比比劃劃著，堅信自己確實一炮打下來個人，「我剛放了個特大號的二踢腳，然後就聽見天上撲啦啦一聲，她就掉在我腳邊了。剛掉下來的時候好像還撲騰一下，但馬上就沒動靜了。」

　　郝仁心說有這個哈士奇在身邊每天還真是不缺新鮮事，同時已經蹲到了那位空難受害者旁邊。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發現沒有任何反應，便伸手把對方翻了過來。

　　在旁邊的薇薇安和大鬍子等人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這確實是一位女性，而且看上去還相當年輕，但其容貌異於常人：她有著微褐色的皮膚，五官姣好，可稱美艷，儘管現在處於昏迷狀態，這張臉也仍然帶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妖艷魅惑之感，尤其是那淡紫色的嘴唇，如有魔力般讓人難以轉移視線。不過幸虧郝仁已經在薇薇安和渡鴉12345面前鍛鍊過定力，還不至於見到個漂亮姑娘就發軟。

　　而這位神秘女性最異於常人的地方則在額頭：那裡赫然有一對怪異的犄角！

　　事實上地上的龜裂紋就是被這對犄角砸出來的，剛才郝仁給對方翻身的時候一下子沒翻過來，就是因為犄角插進水泥地裡了——郝仁平常看小說的時候可沒見過有講這個細節的。

　　這個長著犄角的神秘女性身上穿著一件材質不明而且看上去已經相當破爛的甲冑，似乎是某種貼身軟甲，但其光澤、質地都顯得不像正常物質，而郝仁在看到對方頭上犄角的同時就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她的雙腿，不出意外，在腳踝位置是詭異的反關節結構。但這怪異的肢體並未顯得嚇人，反而帶著一種莫名的協調感：似乎對方就應該長成這個樣子似的。

　　「惡魔啊。」薇薇安上下打量了一下就看出對方種族，「不過感覺不像是我認識的惡魔品種……沒這麼漂亮的。」

　　這時候伊扎克斯也好奇地從屋裡出來看情況，一邊湊上來一邊問：「怎麼回……拉尼娜？！」

　　「你認識？」薇薇安驚訝地看向伊扎克斯，郝仁心裡面則突然一抖——他感覺自己果然過不了幾天平靜日子。

　　「這是我以前的手下，」伊扎克斯臉上的驚訝比薇薇安可嚴重，他蹲下身子看著那個已經徹底昏過去的女惡魔，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但她怎麼還活著……而且怎麼會來這個地方！？」

　　郝仁正想說話，突然發現女惡魔的衣服上用別針別著張小紙條，順手拽下來看了一眼就發現上面用抓心撓肝體寫著一句話：「這貨迷路迷的老娘都看不下去了，再不管估計她能死在半道上，特此送貨上門——女神留。」

　　這時候莉莉還以為是自己的鍋呢，聽到伊扎克斯的話之後下意識地絞著手指頭：「是大個子的熟人啊？那什麼……是被我一炮炸下來的。」

　　「別強行背鍋了，」郝仁嘆口氣把紙條舉起來，「讓渡鴉12345扔下來的，快遞單還在這兒呢。」

　　一聽這事跟渡鴉12345有關，眾人頓時感覺一切理所當然起來，就連伊扎克斯臉上的震驚神色都稍緩。

　　「別管這是怎麼來的了，趕緊搬到屋裡去，」薇薇安看了看伊扎克斯和郝仁，察覺到這裡面恐怕有隱情，不過也沒多問，「大狗來搭把手。」

　　名為拉尼娜的女性惡魔很快便被抬到客廳，薇薇安把她暫時安置到沙發上躺著，然後弄了條冰毛巾準備給她冷敷一下，但她舉著毛巾比劃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下手：那對犄角太礙事了。

　　後來還是郝仁思路廣闊，乾脆把毛巾在拉尼娜的犄角上來回纏了個橫著的8字型固定住，薇薇安在旁邊看著一愣一愣的：「這樣管用嗎？」

　　「理論上你給一個惡魔腦袋上敷東西，用什麼都不管事，」郝仁看著女惡魔犄角上纏著的毛巾，感覺加上這麼個東西之後對方那種詭異的魅惑感頓時就消減下去了，「咱也就是盡人事而已——渡鴉做事真不經腦子啊，就這麼扔下來了。」

　　這時候伊扎克斯來到沙發旁邊彎腰檢查女惡魔的情況，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間，女惡魔似乎有所感應，她的眼皮快速抖動了兩下便突然睜開，露出一雙暗紅色的怪異豎瞳。

　　她還完全沒搞明白周圍的情況，睜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明亮溫暖的地方，而且周圍有很多陌生人，第一反應就是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敏捷身手瞬間從沙發上跳了出去，然後警惕地站在數米開外看著眼前的「人類」們：「你們是什麼人？！」

　　是標準的惡魔語，繞口難懂。郝仁也用惡魔語回答：「冷靜下來，我們沒惡意……」

　　「你會惡魔語？」女惡魔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出來兩把微彎的細劍，她一臉戒備地看著郝仁，「是哪個惡魔的僕人？還是惡魔教派的信徒？你想對我……」

　　這時候伊扎克斯終於開口了：「拉尼娜，把武器收起來。」

　　女惡魔臉色一呆，愣愣地看著伊扎克斯，似乎感覺對方這種說話口氣和身上的氣息很熟悉，但她看了伊扎克斯如今的人類形態半晌也沒敢認：「你又是什麼人？」

　　「連我都不認識了？」伊扎克斯頗有氣勢地雙手抱胸看著女惡魔，「你沒見過我的人類形態嗎？」

　　「……王？」女惡魔終於皺起眉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彪形巨漢，但很快又微微搖頭，「不對，雖然有八分像，但應該更醜點才對。」

　　郝仁馬上冷汗連連地看著伊扎克斯：「你當年變身比現在還磕磣呢？」

　　「那時候不熟練唄，」伊扎克斯也很尷尬，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隨後臉上的肌肉一陣扭動，變得比之前更加肌肉橫生凶神惡煞，整張臉就跟趕上了好幾年自然災害似的，隨後他才轉頭看向拉尼娜，「……現在對了吧？」

　　女惡魔如遭雷擊，楞在當場，半晌之後才喃喃出聲：「王……真的是您？！您真的還活著？！我……我沒找錯地方！？」

　　本來挺感人的畫面，郝仁卻忍不住看了看手上的紙條，心說眼前這位之前恐怕真沒找對地方……

第三百九十八章 偷渡客

　　拉尼娜滿臉激動地看著伊扎克斯，一開口就有點語無倫次，伊扎克斯見這個情況立刻擺擺手：「冷靜下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沒死？而且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女惡魔露出一種似哭似笑的表情，連薇薇安都未曾想到一個惡魔竟然還會流露出這種複雜的情緒。拉尼娜雙手用力握在一起，似乎要以此來確保自己不要突然暈過去：「屬下……屬下在黑曜石王座崩塌的時候被空間風暴捲到了臨近的異空間裡，在那裡躲藏了很久，正好躲過教廷聯軍和後續惡魔們的搜查……」

　　她一邊說著一邊邁步朝伊扎克斯走去，郝仁立刻發現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一瘸一拐，好像受過傷似的。

　　伊扎克斯皺著眉：「你腿怎麼了？」

　　拉尼娜低頭看著自己的腿，臉上表情誠惶誠恐：「屬下無能……來這裡之前跑錯了地方，在那裡撞上一艘從天而降的金屬巨船，不小心把腿撞斷了……後來一直沒機會好好養傷。」

　　郝仁本來正安心當個聽眾呢，聽到這兒突然憑空生出一股即視感，記憶深處似乎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等會兒，你說撞上一艘從天而降的金屬巨船？在哪撞上的？」

　　女惡魔疑惑地看了郝仁一眼，在不知道這個人類什麼來歷的情況下頗有警惕，伊扎克斯對她點點頭：「他是此地主人，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拉尼娜也不知道怎麼理解這句話的，反正頓時帶著敬畏看了郝仁一眼，老老實實回答：「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地方，只記得是一顆有著大片海洋的星球，和這個地方的環境略有點相似。金屬巨船的形狀是……」

　　等拉尼娜照著回憶說完之後，南宮五月跟伊扎克斯都表情古怪起來，郝仁則順手從隨身空間裡摸出一塊七扭八歪的金屬板，金屬板上還有著一條凹痕。他把金屬板在女惡魔下半身比劃比劃，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

　　女惡魔大惑不解：「啊？」

　　「你一個鞭腿把我閨女的快遞箱子踹下來了。」郝仁扯著嘴角看著眼前這位女惡魔，「當然現在看來你那一鞭腿是個被動技能——還瘸著呢啊？」

　　拉尼娜的表情有點無措，她基本上聽不懂眼前這些陌生人在說些什麼，更想不到為什麼眼前這些人類看到惡魔的時候會如此無動於衷。伊扎克斯深知自己這位女部下有時候腦子不太靈光，於是拍了拍旁邊的沙發：「坐下，把你來這兒的經歷給我說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多遠？這裡已經是另一個世界了。」

　　拉尼娜戰戰兢兢地在伊扎克斯對面坐下，她周圍立刻圍了一圈唯恐天下不亂的圍觀群眾。女惡魔一邊小幅度地偷偷打量周圍環境一邊回憶起來：「……屬下躲在異空間裡逃過搜查，等出來的時候發現空間出口發生了轉移，已經來到熔漿峽谷附近，而且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月。屬下一邊趕回戰場一邊打聽那場戰鬥的最後結果，這才得知……得知……」

　　「全線潰敗是吧，沒什麼不能說的，」伊扎克斯不甚在意地哼了一聲，「你打聽到我的下落了？」

　　「是，屬下打聽到您向著黑鐵峰方向……轉移，便一路跟了過去，但在中間遇上些意外，半路迷失了方向。等抵達黑鐵峰的時候才知道您已經被瑟拉頓抓住並帶往他的惡魔位面。隨後屬下一路尋找，才終於在瑟拉頓的惡魔位面找到您的下落，但就在屬下摸到牢籠位置準備救援的時候……」拉尼娜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至今都很難理解當時發生的現象，「屬下看到有一個幽靈一樣的女人出現在牢籠面前，輕而易舉地『抹消』了整個鑄魔礦坑，並帶著您消失在一團白光中。王，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來歷？難道是我們的盟軍？」

　　「那是一位神，她說自己叫塔維爾，一位擁有無窮化身的神明，你看到的是她的一縷思想，」伊扎克斯對自己的老部下解釋著自己經歷的事情。「她只是對我這個舉止奇怪的惡魔有些好奇才順手把我帶走的。那團白光是穿越世界的大門。」

　　拉尼娜很驚訝地看著伊扎克斯：「神明？王，您不是一向對神明這種東西不屑一顧的嗎？」

　　「只不過是那些只能在方寸天地裡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神明』不配讓我尊敬罷了。」伊扎克斯咧開嘴，對自己老家的某些自稱為「神」的傢伙不屑一顧。「這麼說你也順著白光過來了？這不對啊……我中間轉過一次站，世界之門的檢查很嚴格，你是怎麼跟著『偷渡』過來的？」

　　拉尼娜不知道「偷渡」是什麼意思，但還是知道該怎麼回答：「有一群長得很像地精的綠色生物幫忙……」

　　「綠色生物？地精？」郝仁立刻接茬。他這時候總算沒忘記自己的身份：作為帝國基層情報人員，必須對任何形式的「偷渡」行為敏感，一切穿越世界並且沒有進行過備案的人員他都必須掌握情報。

　　拉尼娜點點頭：「當我穿過白光，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古怪的地方，到處都是像煉金裝置一樣在自動運行的機器，但又比煉金裝置高級很多。還有一個玻璃大廳，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種族在裡面川流不息……」

　　伊扎克斯在旁邊小聲解釋：「小型次元樞紐的接站大廳，她是在白光即將消散的時候跳進去的，大概傳送位置就這麼跟我岔開了。」

　　「屬下在那個奇怪地方徘徊了很多天，」拉尼娜皺著眉，「那地方的人都懂惡魔語，所以交流不成問題。屬下結識了一個叫吉斯特‧火塞的地精，他說自己來自爆缸虛空航天局。以一塊魔能寶石為代價，屬下從他那裡打聽到了數天前從那地方離開的一個高階惡魔的下落……」

　　「然後你就坐著地精商船來了是吧，」郝仁一拍腦袋，他早就聽聞有一個帶有帝國眷族背景的地精航天局在虛空中赫赫有名，以「只要不被槍斃，敢做任何生意」的理念聞名於整個多元世界，他們肯定鑽了個不大不小的空子通過民用線路把眼前這個來歷不明的惡魔給送了進來。這種級別的小小偷渡帝國是不會管的，「不過話說你怎麼會跑到八百多光年外的地方去？那幫地精應該大致知道伊扎克斯是被送到這個太陽系的。」

　　女惡魔微微低下頭：「……一些小問題，在太空中迷失了方向。我曾學習過在太空中生存和空間跳躍的魔法，但並不是很擅長……定位。」

　　郝仁頓時就想起渡鴉12345留下的那張紙條來，他看著眼前這個貌似穩重可靠的惡魔女副官，可算回憶起之前對方交待情況的時候也提過「迷失方向」的問題來著。他扭頭看著伊扎克斯：「這位是路痴？」

　　「給你介紹一下吧，這就是我當年的軍師，」伊扎克斯抬手指著拉尼娜，「打仗確實有一套，不過全身本事也僅限於打仗。路痴嘛……確實有，而且很嚴重。」

　　拉尼娜立刻抬起頭：「屬下一直在努力改進！」

　　「從輝石大廳到黑曜石王座只有一條路你都能迷路，」伊扎克斯瞪眼看著拉尼娜，「回來你告訴我說是走反了！這說出去誰敢信？」

　　隨後他擺擺手，似乎看破一切般地嘆了口氣：「算了，不管你怎麼活下來的，總之平安到這兒就是好事，在這裡好好住下吧。」

　　拉尼娜一聽這個豁然站起身，不可思議地看著伊扎克斯：「王，難道您不跟屬下回去？」

　　伊扎克斯嘿然：「回去幹什麼？都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我在這兒住著挺好的。」

　　「可是您那些宏偉的……」

　　「宏偉的計劃？總會有人去做的，或許是個比我聰明的人類，也或者是其他隨便什麼人，只要文明沒有滅絕，就總會有人對世界的真相感興趣，但那已經跟我沒關係了，」伊扎克斯坐回到沙發上，長出口氣，「我已經不是你的君王了，現在我叫王大全，在這邊幫閒，挺好。」

　　拉尼娜目瞪口呆地看著伊扎克斯這副頹然的模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就是曾經幾乎車翻所有種族、重塑整個世界的強大魔王，她無措地環視四周，發現這裡沒人可以幫得上她，但她終於想起一件事：

　　「等一下，王！公主殿下可能還活著！」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起去唄

　　「公主殿下可能還活著！」

　　女惡魔可算想起這時候該用什麼來打動伊扎克斯，她一句話喊出來現場所有人就都愣住了，伊扎克斯本人更是如遭雷擊一樣呆在當場，半晌才慢慢站起身來：「你說的……是真的？」

　　薇薇安一看這個情況就知道有內幕，輕輕戳了戳郝仁胳膊：「這是怎麼回事？」

　　「大個子以前有個閨女，」郝仁這時候也跟伊扎克斯一樣震驚著，不過沒那麼嚴重，很快就恢復過來，小聲對身邊人解釋道，「據說是大個子兵敗如山倒的時候跟著軍隊一起被推到空間裂縫裡了……」

　　「公主殿下可能還活著……只是可能，」拉尼娜看到伊扎克斯眼睛中爆發出異樣的神采，頓時露出戰戰兢兢的模樣，「屬下在打聽您下落的時候也聽到了跟公主有關的消息，據說教廷聯軍一直在黑曜石平原附近搜索什麼東西，但黑曜石平原上唯一有價值的就是王城，王城已經整個被裂隙吞沒了，所以……」

　　「所以教廷聯軍可能在找伊麗莎白？」伊扎克斯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神采，是他來到這裡以來從未有過的興奮之情，他霍然起身像個等待開獎的老彩民一樣用力搓著手，「有可能……有可能……黑曜石平原在惡魔空間，教廷聯軍的各個種族長時間留在那種環境裡只有一個可能……就是為了搜捕大人物……他們肯定在找伊麗莎白！」

　　拉尼娜趕緊在旁邊打預防針：「也不一定，屬下只是認為他們有可能是在找公主。但也有可能是尋找王城的能量源什麼的，那些東西對他們而言應該也很……」

　　「不不不，一定是在找伊麗莎白，」伊扎克斯突然鼓起眼睛，身邊不自控地升騰起一陣熱浪，眼神異常嚇人。「他們必須在找伊麗莎白！」

　　郝仁可算知道伊扎克斯閨女叫啥名字了，他愕然發現跟豆豆的大名一樣，而這個大名正是伊扎克斯給起的：「原來你給豆豆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紀念你閨女啊？」

　　伊扎克斯已經顧不上聽旁人在說什麼，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女兒的事，整個人侷促不安地兜了兩圈，突然轉身捏住郝仁的肩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接我女兒！」

　　撂下這句話他扭頭就走，郝仁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誒你停住！你這是上哪去？！」

　　伊扎克斯這時候已經衝到門口了，聞言回頭愣愣地來了一句：「回我老家！」

　　「你就這麼走著回去！？」郝仁瞪著眼睛看向方寸大亂的大惡魔，「你閨女在另一個世界！你以為是跑到街口超市打個醬油那麼近啊！」

　　「對……對，」伊扎克斯這才醒過味來，三兩步又跑回來繼續捏著郝仁的肩膀，「你是審查官，你能申請世界之門航線是吧，把我送回去……」

　　郝仁眼瞅著自己肩膀上蕩漾起一層微光，護盾容量就開始往下掉，趕緊使勁從伊扎克斯那雙鐵鉗大手下面掙脫出來：「停停停！你給我坐下！馬上坐下！就你現在這個衝動勁兒，借我個膽子都不敢給你開門！」

　　伊扎克斯還是頭一次從郝仁這邊聽見這種大嗓門，竟然還真愣愣地坐了回去。旁邊的女惡魔拉尼娜一看這個情況倒是傻眼了——她這輩子可沒見過自家老大會對一個人類這樣言聽計從的，於是這個女惡魔又下意識敬畏地看了郝仁一眼，不管她腦子裡想的是啥反正肯定是想偏了。

　　郝仁看伊扎克斯坐在沙發上仍然冷靜不下來地搓著手，只能以最大力氣在對方肩膀上使勁拍了兩把讓這個大惡魔回過神，隨後他呲牙咧嘴地一邊甩手一邊說：「我知道你什麼情況了，現在聽說你閨女可能還活著我也替你高興——但你想好回去該怎麼救她了嗎？」

　　伊扎克斯深呼吸幾口氣，可算從一開始的巨大衝擊中冷靜下來——至少是稍微冷靜下來：「不知道，這都一年過去了。拉尼娜離開那個世界也已經好幾個月，我都不敢想我老家那邊的局勢發展成啥樣……反正伊麗莎白只要能從空間裂隙裡活下來，那她現在就肯定還活著，那孩子很聰明，而且擅長隱藏。至於怎麼救她……至少要等回去之後才能知道，現在我對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教廷聯軍還在不在黑曜石平原上。」

　　「要按拉尼娜的說法，他們只要還沒找到想找的東西那就肯定還在那一帶晃悠，」郝仁看著伊扎克斯，「然後呢？你打算就這麼愣頭愣腦地衝過去找他們拚命？還是打算大張旗鼓地滿世界發佈尋人啟事去？到時候別說教廷聯軍，興許你那幫『同胞』都得組團來刷你。」

　　旁邊莉莉也已經大概聽明白怎麼回事，嘟囔了一句：「到時候又被吊起來打……」

　　女惡魔拉尼娜一聽這個當然接受不了，立馬一瞪眼一拍桌子：「王的勇猛無人能擋！」

　　郝仁在這個女惡魔抬手的時候就已經撲上去攔截了，但最後還是沒攔住，只來得及嚷嚷一聲：「誒我茶几……」

　　挺好的茶几讓這個女惡魔一巴掌拍的裂開一片，莉莉看見這個情況吐吐舌頭：「這次可不是我的鍋啊。」

　　「算了，下次也寫到經費申請裡吧。」郝仁早已經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他覺得自己就是追究也追究不出什麼名堂來，而旁邊伊扎克斯則對莉莉的說法沒什麼意見：「莉莉說得對，我是衝動了，就這樣跑過去恐怕得出問題。」

　　「我跟你一塊去吧，」郝仁嘆了口氣，「看你這樣不去一趟心裡是肯定不會踏實的。而且多個人也能多個照應。」

　　「我也去我也去！」莉莉一聽要去外地立馬歡脫地蹦起來，「說不定那邊有啥好吃的呢！」

　　薇薇安溫和地笑著：「大個子人不錯，而且在雅典那邊也多虧了他，這次我也跟著去幫幫忙吧。」

　　南宮五月來回看看，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隊伍裡就我一個奶媽，哪次不得隨隊出發的。」

　　伊扎克斯看著這一屋子二話不說就要跟著自己身赴險境的朋友，除了連聲感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郝仁拍著他的肩膀：「別客氣，再客氣就見外了——所以你現在能不能把身邊這溫度收斂收斂？沙發墊都快焦了……」

　　伊扎克斯尷尬地把身上熱浪收斂起來，又看了看被拉尼娜一巴掌拍壞的茶几，臉上可算擠出點笑容來：「我那邊還有些財寶，這次興許能一塊帶回來——起碼先把我在這兒的房租交上……」

　　拉尼娜一愣一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完全想像不出在過去的不到一年裡自家老大跟眼前這群奇怪「人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變成這樣，但她至少知道這時候該說聲謝謝，於是女惡魔很利落地起身對郝仁他們深深鞠躬：「非常感謝你們的協助，我……」

　　「你也別客氣了，」郝仁對拉尼娜擺擺手，「到我們這兒的人一律不問前身後世，但凡住下就是一家人，互相幫個忙都是應該的。」

　　拉尼娜直起身子，郝仁看了這個女惡魔一眼，終於發現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揮之不去的違和感是從哪來的：「那什麼，你可以把自己犄角上的毛巾解下來了……」

　　拉尼娜這才注意到自己犄角上不知道怎麼回事綁著一條濕漉漉的白毛巾，趕緊動手拽了下來，旁邊莉莉撓著臉嘀咕了一句：「我說呢怎麼總感覺這惡魔是從陝西出來的……」

　　而郝仁則掏出數據終端：「把今天的情況總結一下發到渡鴉12345那，我估計這事得跟上級商量。」

　　即便還未出發，郝仁就已經敢肯定這次去伊扎克斯老家必然不會是簡簡單單的一次歷險，說不定甚至會被捲入到惡魔和教廷聯軍的戰火中，因此他必須做好各種應對準備。

　　這是明擺著的——你要領著拿破崙回到1816年的法國境內說是幫他尋親的，誰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