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十國千嬌 作者:西風緊 (已完結)

 
巴爾帕金 2014-8-9 19:19:5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9 1000247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29 12:33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走了四趟
       
    郭紹剛被封節度使,當天晚上就隱隱有了一種對某種極高力量的嚮往,雖然細思之下很瘋狂、仍然很不切實際,但這種欲|望簡直有點迫不及待。沒進入高級武將行列時,他都不敢想像,現在卻忍不住在心裡幻想。

    床邊上坐著一個美人,她依然用頭蓋遮著頭,卻在半透明的紗巾裡悄悄偷看郭紹,好奇地看著他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沉思著什麼。

    頭蓋、紅燭,簡直有種進洞房的錯覺。但當然不是,一個大周高級武將不可能娶一個搶來的美女,除非之前就認識有過什麼舊情。

    從壽州的死亡線回來,又突然受到了如此高級的禮遇,短短幾天內郭紹是冰火兩重天,大悲大喜起落太大。他終於轉頭看向了那佳人,大步走了過去。

    走到女子面前,他直接一把扯開了她的頭蓋,但見明眸皓齒、肌膚白淨,她被嚇了一跳,眼神裡可憐兮兮的卻仍舊很溫柔,和郭紹以前見過的女子都不同。

    那溫柔,叫人聯想到了江南水鄉、青石小巷、油紙傘,云煙……各種婉約的意境。

    郭紹二話不說就開始胡亂脫自己的袍服,把帽子取下來直接扔地方,袍服、鞋襪丟得到處都是。他已經忘記了這女人叫什麼名字,只知道是周軍抓來的、皇帝賞的。

    美人雙腿緊緊併攏,右手使勁抓著左手,咬著牙坐立不安,驚慌道:「你……你要作甚?」

    郭紹看了一眼紅燭和丟在地上的絲巾蓋頭,皺眉道:「你說要作甚?你自己脫自己的!」

    他把中衣脫下來徑直朝腦後一拋,已是光著膀子,手臂上的肌肉一股股的條線十分清晰,前胸和腹部也是結實成塊,渾身充滿了暴|力感,十分嚇人。相比之下,床邊的美人就像一隻待宰的小白羊。

    郭紹向前一撲,直接將她按翻在床上,一手握住她的纖腰,一手貪婪地在她的裙後捏了一把。女子驚恐道:「你不要這樣……」

    郭紹不作理會。她如果不是賞給自己,還不是要被別人這般對待,裝什麼呢……陪睡一晚又不會死,都賞給自己了,遲早的事!

    不料女子拚命掙扎,默默反抗,也不叫嚷,然後悶聲求饒:「不要,將軍……」也許她也明白,叫破喉嚨都沒用。

    郭紹一介武夫、一身肌肉,力氣很大,這麼個小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女子雖然死命拽著裙子,但還是被郭紹鐵鉗一樣的手掰開了,然後把她的手按在了她的臉側。女子動憚不得、終於沒力氣了,身子一軟便乾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罩頂,如果不是胸口起伏波動、檀口微張在喘息,她的動作就像死人一般。

    這倒省事,於是郭紹就撲了上去。

    窗縫裡灌進來一縷風,把紅燭吹得一陣搖晃,搖曳的燭火把蠟烤化,一大滴朱紅的淚滴下去。

    ……次日,郭紹才從王溥那裡知道,那女子姓楊,是趙匡胤在揚州先得到,見其美貌捨不得用,後來才獻給皇帝。郭紹一拍腦門,道:「這事辦的!昨天我怎麼問都沒問,直接就要了?趙將軍心裡可是很不高興哩!」

    「對了,她叫什麼?」郭紹問道。

    王溥笑道:「姓楊。不必計較,不過一個長得漂亮的婦人而已,趙匡胤不會太在意……**苦短,郭都使不必著急這麼早出來的。」

    郭紹尋思,事已至此,上都上了、多想無益,便作罷。他也尋思,自己怎麼和趙匡胤冥冥中有緣似的,老是碰到與他有關的女人,而且都是稀里糊塗。

    不過現在與之前不同,現在郭紹是侍衛司的人,趙匡胤管不著;兩人的地位實力雖還有不小差距,但不至於像以前一樣能被趙匡胤隨手捏死那麼簡單了……昨晚趙兄居然還能和自己談笑風聲,把酒言歡。這要是郭紹遇到這種事,看上的女子被他搶先弄去了,恐怕沒啥好心情。這一點真不如趙兄。

    郭紹告辭王溥,又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他趕緊找楊氏,在臥房裡找到她了。她似乎剛剛起來,穿上了衣裳頭髮卻仍然亂得一團,正扶著櫃子邊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向梳妝台。

    「你怎麼了?」郭紹問道。

    楊氏的臉「唰」地一紅,別過臉去默不作聲。

    郭紹好心上去扶著她,她的削肩微微一顫,不過沒有反抗……看來她似乎也不是個故作矯情的人,全身都被郭紹抹乾吃淨,再不讓他碰也沒什麼意思。

    「等陣子我找機會派人把你送回東京去,不會虧待你的。」郭紹好言道,「亂世如此,你跟著我應該不會遭什麼罪。」

    楊氏立刻回過頭來,馬上就開口道:「你要我進你的家門?不會把我送人了?」

    郭紹納悶道:「我沒事幹嘛要把你送人?」

    楊氏一臉傷感,小聲道:「我已經被人搶來搶去,又送來送去幾回了……光滁州到揚州之間就走了四趟。」

    郭紹「唉」地嘆了一聲,說道:「真是可憐。」

    楊氏聽到有人同情,頓時又哽咽起來:「我覺得自己連風塵女子都不如!揚州一破,馬希崇萬般討好周軍將領,把我送給趙匡胤,趙匡胤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很規矩,我以為他是個君子;不料第二天就被他送給了大周皇帝,皇帝竟然不要,又給送回來!趙匡胤也不要,蹴鞠一樣把我踢來踢去……我有那麼不堪麼,真是作踐人。」

    郭紹滿懷同情,嘆道:「看來我直接就要了,竟然是做了好事。」

    「真是個粗魯的武人。」楊氏幽幽道,「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

    郭紹笑道:「那些人懂得憐香惜玉,還不是假惺惺的,喜歡時就愛不釋手,被鐵騎一沖,為了獻媚直接把你送人了。倒還不如跟咱們這粗漢,至少還踏實些,是吧?」

    楊氏默不作聲。

    郭紹見她楚楚可憐,早上起來狼藉的樣子別有風情,心動一下便一把摟住她的腰。楊氏忙嬌嗔道:「我受不了了。不要了罷……」

    ……

    趙匡胤悶悶不樂地坐在一間屋子裡,就在皇帝行宮不遠處。趙普在旁邊小聲道:「郭紹是不是在裝啊?又貪財又好色,他都建節了還缺這個,這樣有意思麼?」

    趙匡胤一言不發,正想著楊氏那可人的模樣,心裡十分惱火。忍痛送給皇帝,不料皇帝竟然隨手送人,早知如此自己就收了。不過他還是想得通,不過就是一個南唐國婦人而已。

    趙普又道:「我聽主公說起昨日大殿上的事,總覺得不對勁。官家這是在誇主公麼?」

    上面還有張永德,趙匡胤心道。張永德不是一樣既不貪財又不好色,名聲好得很,做了多少年高級武將,威望又高;而且在皇帝面前說起軍國大略不比樞密使差,有勇有謀,文武雙全的人。有張永德在,我何必裝什麼傻。老趙家上位才幾年,能和張永德比?

    就在這時,忽然門外有人喊道:「趙都使的兄弟來了!」

    趙匡胤聽罷走出門去,只見是三弟趙匡義,忙問:「三弟怎麼到淮南來了?」

    「二哥,嫂嫂……病故了!」趙匡義一臉悲傷道。

    趙匡胤的黑臉頓時一變,沉默良久才哀聲嘆道:「我竟然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她。」

    「二哥,咱們屋裡說罷。」趙匡義看了一眼趙普。

    三人進得屋子,趙三開口道:「喪事咱們娘和我已經操辦好了,娘囑咐我對二哥說,趙家深受皇恩,二哥要安心在前線替官家效力,不必牽掛家裡的事。」

    趙普沉吟道:「逝者已逝,主公還是少些傷懷,心往寬處想才是。」

    匡胤點頭稱是。

    趙普趁機又道:「卑職這樣說對夫人不敬,不過……彰德軍節度使、侍中王饒早先就有意與趙家聯姻,不料王侍中的女兒又覺得主公的三弟年紀小(只有出身沒有身份),只看得上主公您。現在何不趕緊派人去探探王侍中的口風?萬一王侍中提早與別家聯姻了,那可就悔之晚矣。」

    趙匡胤來回踱了幾步,嘆道:「夫人與我結髮,如今屍骨未寒,我便立刻想著另娶他婦,心中有愧。」說罷黑臉上一股悲傷之情流露,似乎想著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結髮妻總是有別的婦人不能代替的地方。

    「大事不拘小節,夫人在天之靈,定然也能體諒主公一番苦衷。」趙普忙勸道,「王家可在晉高祖時就是朱門大家了,在河北只比符延卿家稍有不如,但也是響噹噹的名門望族。這等機會失了,如何再有?」

    趙三也跟著勸道:「聽說,王侍中之女大家閨秀,生得美貌又讀書知禮,正配得上現在的二哥。」

    趙匡胤這才痛苦地點點頭:「趙普,你親自走一趟,稍微提一下就行了。」

    「主公放心,卑職哪能連話都不會說了?」趙普忙躬身一拜,「卑職收拾一番,即刻就啟程去河北。」.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29 12:35
第一百二十章 甜又鹹
       
    東京滋德殿,飯廳裡明亮堂皇。銅質的燈架上無數的蠟燭在四面八方照亮,牆壁上還掛著燈籠,橙黃的光流淌在精緻美妙的裝飾上,如夢如幻。周圍穿著綾羅輕紗的宮女比那大戶人家的女主人還穿得好,她們低垂著眉目、恭敬溫順。若有人從東京「凡間」走進滋德殿,一定會覺得好像不在一個時代、不在一個世上,這裡和市井間截然不同。

    牆壁上的名家仕女圖雍容華貴、神態惟妙惟肖,不過畫像始終只是畫像,其美麗完全比不上此間的貴婦,不可同日而語。那仕女圖掛在牆上,可能不是拿來炫耀美麗的,而是反襯飯廳裡活生生的人……因為和這裡的人比起來,那畫兒上面的仕女完全就是醜婦。

    可是,符氏的神態反而不如畫像上的人那麼有神了,她的臉呆呆的,好像一直都在走神。

    下首兩側分別坐著京娘和清虛,京娘時不時悄悄看符氏一眼,但清虛卻正在大吃特吃……她的臉蛋清純,嘴唇小又薄,但只見各種美味佳餚往那小嘴裡塞,吃得一臉陶醉、比誰都多;好似這世間沒有比吃好東西更爽的事了。

    「我想常常來……」清虛打了個飽嗝,「皇后姐姐,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旁邊的宮女臉憋得通紅,咬著牙才忍住沒出聲。

    清虛又道:「那個鐲子可以賣掉嗎?」京娘夾了一塊薄的羊肉放在清虛的碗裡:「你趕緊吃罷!」

    就在這時,符氏夾起了碗裡的糯米糕點。宮女已經為這塊精緻的甜點蘸上了芝麻、炒黃豆、糖調製的粉末,符氏慢悠悠地把甜點放在一枚潔白的陶瓷盤裡又蘸了一下,她大概知道吃這種東西應該蘸點調料的。

    侍立在旁邊的宮女瞪大了眼睛,因為那白盤裡裝的是鹹水!但宮女不敢阻止,皇后要吃什麼味兒,誰敢管?連京娘都注意到了符氏拿甜點蘸鹹水的動作,忍不住悄悄看著她。

    符氏心裡默默背著符文紙密信上譯過來的話:上次我(吾)知道你病了,生怕你(爾)會有三長兩短,如果當初你沒活過來,我的心也必定會隨之死去,這個世界將變得黯淡無光、毫無意義……

    這封信她已經讀了上百遍,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背得比大家閨秀必讀的典籍文章還要熟。符氏覺得自己可以倒著背。

    她把蘸了鹹水的糕點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京娘和宮女們瞪眼看著她,似乎想說:又甜又鹹的味道好吃嗎?

    但符氏慢慢咀嚼著,面無表情,一點反應都沒有。又鹹又甜的味道原來還可以吃,或者她根本就沒注意是什麼味,也許她連正在吃什麼都不知道?

    把信翻譯成密信,出自京娘之手。京娘知道是為什麼。

    符氏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時不時又閃過片言隻語,一些片段,他說:還會有皇上來保護你、愛護你……

    我要感謝你,如果沒有你,此時我將多麼絕望與恐懼,我也怕死。但現在,我並不害怕,因為有一種更強烈的情緒佔領了我的全身,從頭髮到腳趾頭,每一寸地方都在想念你。

    我最愛的女人,我知道不對((因為很荒唐、罪惡,郭紹從皇上那裡領俸祿,卻愛他的女人,這種事是各朝哪怕是亂世的道德都不容的),卻無法控制住自己,這種情緒已經勝過了性命,就算死了,我也不會改變……

    也許我會化為灰燼,在宇內的某一個地方能再與你再度相遇;也許我會變成魂魄轉世為人,下一世,當偶然相遇,你還會回眸笑一笑嗎?

    你像女神一樣,不!你就是重獲新生的仙女,是我的信念。我不知道戰爭究竟有什麼意義,努力去找到意義,那就是為了女神的高貴與榮光,我真心相信你能賜予我好運與力量;願我能攻陷壽州,願勝利與榮耀終將屬於女神眷顧的勇士。

    我多想在最後一刻唸著你的名字在戰場上死去,而不僅僅是一個姓……

    符氏有點控制不住的情緒,那明眸深處飽含了眼淚,從眼睛到喉嚨到心坎,好酸,好澀,她默默地吞下了淚水。紹哥兒……紹哥兒……符氏在心裡默默呼喚著:我聽到了你在戰陣上的怒吼與吶喊,我聽到了你的祈願,但不能代替你上戰場,連替你求情都不能,因為這樣反而更糟。

    你在戰陣上廝殺,我卻只能在這裡食之無味。

    要忍耐,雖然這種壓抑很難受,但世間倫常總有它的道理。紹哥兒的膽量很大,他敢這樣做……符氏早就能猜到他的心思,但這樣直接而熱情地表達出來,實在是料不到,或許只有在他遇到了難以踰越的坎、連性命都受到威脅的時候才能如此肆無忌憚。

    符氏心道:但我不怪你。

    據說,壽州是難以強攻的,紹哥兒限期一個月立下軍令狀,恐怕真的要失敗了。符氏沉思,性命暫時必定無憂,他剛救過皇后的命,官家不考慮高平之戰、攻蜀之役的功勞苦勞,於情於理也該顧著恩怨……關鍵是紹哥兒戰敗,但並不是有諸如謀逆之類的本質錯誤,更是毫無威脅的一個人,官家有必要殺他麼?一句你救過皇后性命的話,當眾就堵住人們的口。

    這時候不問不理,官家反而會顧及皇后、符家。去求情,一點用都沒有,只能反過來添亂。官家若本來就不顧符家了,還理會求情麼;若要顧及,不用說更好。

    別怪我狠心!我偶爾也真想馬上親自去淮南,當面哀求官家,不顧什麼考慮不考慮了……但還是不必了,這樣做除了做做樣子,還有什麼用呢?我相信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紹哥兒死不了,但這回怕是難以爬起來了。廂都指揮使往上的位置,不是僅僅靠皇后的關係能行的,就算靠皇帝也不一定行,也得看本事大小,官家不會為了個人好惡影響整個周朝軍隊的戰力。他要讓將士拚命,必須表現出確定的態度和做法;如果僅靠關係就能上位,誰還願意到戰場去拼上性命?

    紹哥兒只有那麼點根基,壽州立軍令狀來個大敗,能禁得起這麼折騰?符氏覺得他很難再起來,就算還有一點希望,也艱難萬分;她是皇后,又不是皇帝,並不能直接給予紹哥兒什麼。

    在這個世道,沒有實力的人如果眼界太高、膽子太大,反而是壞事,反而對他不好。無論是符氏自己,還是紹哥兒,如果沒有實力,什麼都做不了,想什麼、渴望什麼都沒任何作用。

    符氏想到這裡十分難受……她對這一整件事感到很無奈,壽州那種地方派給紹哥兒,本就不是他的問題;卻要承擔一個令人失望的結果。

    終於一餐晚膳吃完了,幾個人用清水漱口,然後喝淡茶。京娘道:「皇后似乎身子不適,今晚就不讓清虛去打攪您了,明早我們再來謝恩。」

    符氏回過神來,輕輕說道:「好生服侍本宮的貴客。」

    「喏。」宮女們屈膝應答。

    符氏回到了滋德殿的寢宮,穆尚宮上前請旨道:「奴婢們把熱水準備好了,請娘娘移駕。」

    「今晚算了,沒意思。」符氏揮了揮衣袖。

    穆尚宮忙道:「那我叫人打水了服侍娘娘洗腳。」

    「不洗了!」符氏的口氣十分不高興。

    「是。奴婢不敢打攪娘娘……」穆尚宮後退著對旁邊的宮女遞了個眼色,大夥兒跟著她一起退出寢宮。

    符氏在紫色帷幔中,拖著長裙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就像一個美豔的幽魂。

    就在這時,又聽見門口一個聲音小心翼翼地喊道:「娘娘……娘娘,曹泰連夜求見,奴婢本不敢打攪,不過曹泰說帶來的是好消息。」

    「讓他進來說話。」符氏幽幽道。

    不一會兒,曹泰入內拜道:「奴家心急,就趕著來了。兩件事,第一件,郭紹在壽州大捷,攻陷壽州城,生擒南唐名將劉仁瞻及以下兩萬餘眾,已經去面聖求封賞了……奴家以為,攜此戰之功面聖,郭將軍該可以建節……」

    符氏的臉色頓時一變,豐富又細微的表情在垂簾內急速交替地變化,但她一言不發。

    接著曹泰又道:「第二件,韓通得到樞密使調令,將率部出京,去往淮南。」這句話符氏幾乎沒聽到,後面的話她都不知道曹泰在說什麼。

    曹泰沒聽到聲響,試探道:「奴家說完了,告退。」沒聽見回應,他便默默地倒退出了寢宮。

    良久之後,符氏回過神來時,發現寢宮內一個人都沒有了,一時想不起曹泰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忽然有些恍惚,難道剛才是自己走神了,想像出來的是,其實曹泰從來沒有出現過?但她琢磨了片刻,確定是真發生過的事。

    符氏的臉上露出嫣然一笑,剎那之間,紫色、黯淡色調的寢宮裡好像一下子亮了幾分,似有百花即將綻放。

    她決定給郭紹一個回信,想了很多話,最後都吞進了肚子裡,被她留下來的只有兩個字。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29 12:39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唱一和
       
    金盞。符氏想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裡怪不好意思的,著實太俗氣了。她沒有大名,因為女子的大名基本沒用,武將符延卿也懶得給她取;只有小名,便是金盞……小時候還有人叫她大金盞,更難聽。

    當年符氏出生的時候,符延卿很高興,隨手拿了一隻黃金杯盞送給她當玩具玩耍。然後奶娘先叫她金盞,後來身邊親近的長輩也就都這麼叫了,變成了她的小名。還好,聽說普通人家的孩兒還有叫狗蛋樹根的,說是越低賤的名字越容易養活;符家大戶人家,不好意思這麼做,取了個金盞勉強過得去。

    這個小名已經很多年沒人叫過了,現在連她的父親符延卿也不會這麼叫。奶娘、生母都過世,可能記得這個名字的只有符延卿,但誰知道他忘了沒有。反正皇帝都不知道這個名字。

    什麼都不用寫,告訴京娘這兩個字是回答就好了。符氏知道那種密信的寫法,但從來沒寫過,送來的東西她也沒保留,只記在心裡。

    她認為,一個人身上可能找出任何東西,但自己心裡的東西,沒人能找到。只有心裡想的,才無拘無束不用有任何限制。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京娘要親自從東京跑到淮南去傳信。也許這兩個字包含了很多內容呢……至少符氏自己覺得這個小名比較重要,在這個世上,如果符延卿忘記了,那就只有她才記得。

    ……

    京娘到淮南揚州時,已經九月間了,時節已進入深秋初冬。

    金盞,京娘還悄悄在他耳邊解釋:「是她的小名。」

    郭紹頓時懂了,記得那封信裡有說過想知道她的名字。現在她說了,不僅證明她沒有因郭紹的無禮而氣憤,反而回應了他……壽州大戰前,郭紹確實情緒很低落,沒顧得上什麼考慮,就是衝動之下寫的書信。他當時以為自己要死了,要死之前把話說出來也沒什麼。

    一個人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很容易幹出平時畏手畏腳都做不出來的事。不留神被人一刀砍死了還好,那種知道自己要死,慢慢等待那一刻到來的過程才真正叫人恐慌。

    不過,現在都過去了。

    金盞,兩個字裡著實包含了太多。郭紹馬上能想到一些,但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慢慢品味,女人心海底針吶!

    郭紹閉著眼睛坐在窗邊,不再說話,他一時間沒顧得上京娘……請容我先陶醉幻想一番。

    ……不料他還沒充分感受其中滋味,親兵的稟報就驚擾了他的美夢:皇帝召見。

    郭紹趕緊站起來,到臥室裡找官服換上,轉身後見京娘和楊氏正在面面相覷,相互打量。郭紹道:「這是京娘,楊娘子,你可以信任她。我先去面聖了。」

    他就帶了一個親兵隨從,騎馬跟著報信的武將,來到了昨日的行宮。不過今天不在大殿上,而在一處比小一些的屋子裡,看起來像是茶廳。

    沒有文武百官,一共就兩個人:坐在上位一張木案前的柴榮,以及下首的王朴……皇帝身邊只有一個人,不是魏仁溥,而是王朴。王朴應該是五十來歲的年紀,不過看起來很蒼老。

    居然得到皇帝私下裡召見,郭紹一時間受寵若驚,忙叩首道:「臣奉召,拜見陛下,陛下聖壽無疆。」

    「起來,起來吧。」柴榮說話不像平時那般威嚴,反而很溫和。

    郭紹小心翼翼爬起來時,從餘光裡看皇帝,但見他一臉很刻意的笑容……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郭紹硬著頭皮垂手立在下方,等著皇帝的問話。

    不料先開口的人卻是王朴,王朴好言問道:「聽說郭將軍打壽州,把城牆給炸塌了幾丈寬,似乎用的是『伏火藥』(火藥的道教煉丹術語),郭將軍是怎麼做到的?」

    柴榮立刻好言道:「自古武將家都有些看家本領,王副使莫要強問,若是郭紹不願意說便算了。」

    王朴道:「淮南還有不少重鎮大城吶,若是還能依樣畫瓢炸開,能在淮南節省不少時日,事關軍國大略。」

    柴榮道:「那也不能強逼人家,到時候有什麼城實在攻不破,派郭紹去便是了。」

    古代武將都有一些準備拿來家傳的看家本領,是要拿來成就武將世家的東西,絕對不願意傳授給別人;就好像有名的各行各業工匠一樣,收徒弟也不會全部傳授,有些本領是傳兒不傳女、代代相傳的……傳說後世明朝的戚繼光,就是因為自家沒有傳人了,才把自己練兵、治軍的一套寫出來傳世,不然也是密不可宣的私人本事。

    所以柴榮才做得扭扭捏捏,其實他是尊重自家的武將,不然皇帝的威風一拿出來,不說也得說。

    郭紹聽他們一唱一和,終於明白柴榮和王朴想幹嘛了。這君臣還真是紅臉白臉對唱,配合得相當默契,好像排練過得一樣。

    尼瑪只有說出來了,皇帝都開口有那意思,想敬酒不吃吃罰酒麼?

    沒法子,說出來可以、但得暗示一下自己是多麼忍痛割愛。郭紹便一臉痛苦,好像要他的心肝一樣。柴榮見到「唉唉」地嘆了兩聲。

    郭紹這才說道:「臣得之不易啊……」說罷微微側頭。

    王朴立刻揮手招呼門口的兩個宦官:「去,去,都走遠點。」

    這時郭紹才道:「只要陛下需要,臣是願意進獻給陛下的。只不過有一些話想進諫……」

    「但說無妨。」柴榮大方地說道。

    郭紹道:「陛下文治武功,前比唐太宗毫不遜色,自然不怕那北方遊牧鐵騎,只需大軍迎戰即可破遊牧騎兵的襲擾。但將來陛下一統天下後,天下承平進入天平治世,後人恐怕安於承平久不知兵;野戰不行,抵禦外辱就只有靠高牆重城了。一旦這力摧堅城之法傳了過去,後世之人要守城守牆更加不易。正道是一把雙刃劍,用的時候犀利,一不小心卻反來傷到自己。」

    柴榮聽罷點頭讚道:「趙匡胤說你心懷天下,說過什麼來的……」

    王朴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對,對。」柴榮笑道,「你言之有理,此法不能洩露。」

    郭紹遂道:「臣平時對道教有興趣,雖對此只知皮毛,卻最愛訪尋那些隱士高人,此法便是在華山得來的。道士們拿來伏火,經臣之手才想著用來炸城。」

    郭紹遂將火藥的配製和比例交代了。甚至把過濾硝石雜質、用煮炒結晶法重新成固體的法子也說了出來。當時趕製十二棺材的火藥,參與製作的親兵很多;郭紹不把這些過程交代,萬一有人被問出來,反而讓皇帝不高興……不過還是留了一手。

    他忽略沒說是分組法試驗火藥威力的方法;這個看似簡單、實則有用,木炭和硫磺都有雜質,產地不同其實比例是應該有變化,雖然有效成分的比例有不同、只會影響一部分爆炸威力。分組試驗的時候因為不需要太多人手,只有左攸等幾個人在場。

    還有便是一個門道,郭紹也是故意不說。他讓人埋火藥的時候,叫親兵到地道里面把四面的土夯實,再用土密封地道,進行密閉……除非領悟能力逆天的人,誰能明白這裡面的緣由?火藥是燃爆,不夯實、特意注意密封,爆炸起來威力就不好說了。

    光知道火藥配方,想一下子就成功並不容易,沒幹過的人實際操作干砸了也實屬正常。反正到時候不關郭紹的事,是別人在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沒做好,不能怪火藥本身有什麼問題。

    郭紹留一手經過了利弊考慮。他本來認為傾囊相授、交給朝廷管制有利於統一的進程,但想起了趙匡胤……誰知道以後會怎樣?趙匡胤已是武將重臣,他以後有可能會得到這些東西;沒有趙匡胤、也有別的內部可能反目的武將,世事無常,幹嘛不先留一手看看情況?

    郭紹又道:「攻城也不能太過依賴此法,比壽州城牆厚、結實的大城或者地下的狀況不好,可能炸不塌。偶爾用之也許效果不錯,總是用的話、守城的將領必有防備,不一定能讓咱們安心埋藥、就算費了大力氣炸塌了也不一定能攻進去。」

    王朴道:「郭將軍所言極是。軍以正勝,巧計不過為輔。」

    柴榮讚道:「郭紹忠勇可嘉。」

    郭紹聽罷心下高興,皇帝的話聽起來好像隨口一說,但嘉獎的話裡有個「忠」。皇帝嘉獎武將的時候多了,總有些講究。

    就在這時,一個文官走到門口道:「稟奏陛下,南唐國使臣來了。」王朴正在書寫剛才的內容,這時停下筆,轉頭對柴榮說道:「南唐使臣必定是求和來的,要不先讓他把信呈上來看看什麼條件再說,不必急著召見文武大臣。」

    柴榮淡定地點點頭。王朴這才說道:「你去把使臣帶上來,讓他上呈國書。」

    郭紹聽罷道:「臣請告辭。」

    王朴道:「又不是什麼機密,不如郭將軍今天就在這裡陪侍官家罷。」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5-4 10:01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逼降與擴地
       
    南唐使者以國主李璟的名義前來求和。條件是:李璟去掉皇帝封號,改稱南唐國主;割讓壽州(已失)、濠州、泗州、楚州、光州、海州六州,每年上貢百萬金和帛,乞求周朝罷兵。但柴榮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使者的條件,提出要求要江北全境;並毫不含糊地進行赤|裸裸的威脅,如果南唐國不從、就要南渡大江,直接滅掉南唐國,拿他們的國庫來犒賞將士。

    柴榮一人先拒絕了求和,然後才召幾個文武重臣商議軍機。

    郭紹有幸參與這次軍國大事的議定,這從未有過……在此之前他都是只能聽命於上峰,上面究竟想幹什麼除了靠猜一無所知。但現在總算有機會親自參與這種大事了。不過郭紹在整個過程中不發一言,只是聽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最先知道的是一個重要消息……韓通從東京出發,帶來了在戰前就開始建造訓練的數百艘戰艦,正向淮水挺進。

    ……議事上很多人說話,各抒己見。

    不過樞密使魏仁溥的話最為直接:「這是南唐國第二次求和,有第一次、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先做出聲勢,要南渡一戰滅掉南唐國,以逼迫他們第三次求和;其次,同時進行向兩翼擴地掃蕩的準備……」

    郭紹從魏仁溥的話裡大概聽明白了方略:朝廷其實只想要江北之地,一則增強自身的戰爭潛力,二則翦除南唐國尋找機會進攻的可能;但並沒有急著攻滅南唐的準備。

    韓通帶來的戰船水師除了意圖控制淮河,最重要的目的是恐|嚇南唐國。

    這簡直就是欺詐!原來國家之間也會玩這一套……如果這種軍機洩露出去,讓南唐國心裡有底,自然就不會那麼怕周朝的欺詐了。郭紹認識到柴榮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定程度上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魏仁溥又在上首位置搬來了掛在木架上的粗糙地圖,郭紹這次近距離看清了那張圖。地圖和古人的畫法極不相同,最大的不同是用圓圈和線條來勾勒重鎮和道路、水系;感覺魏仁溥借鑑了郭紹去年進獻的秦鳳圖紙的畫法,難怪魏仁溥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挺順眼。

    「樞密院議定一策,可兼顧『逼降』、『擴地』二略。韓通部水軍已從潁河進入壽州附近的淮水,可從壽州出發順淮水而下,同時以陸兵自壽州向東挺進,水陸並行。先掃除淮水上的南唐水軍,然後經濠、泗到達楚州;疏通楚州西北的鸛水後自漕渠南下大江。」

    「大略若有進展,我大周軍便有要奪佔大江、南渡的跡象,南唐國主必然恐慌,恐失金陵(都城江寧府,今南京)……此乃逼降。」魏仁溥淡定而沉著地侃侃而談,「同時將水軍沿路調運至長江的途中,陸兵橫掃,可試圖奪淮水沿岸、東部的濠州、泗州、楚州諸地;並用淮北鎮兵攻海州(淮河北岸、連云港)。既得,則所佔之地連成一片,又可進一步與吳越國接壤呼應……此乃『擴地』。兩全其美之策也。」

    有部分大將聽了個迷迷糊糊,被唬得是一怔一怔的,表情看起來一時半會壓根搞不明白。郭紹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竟然比不少大將還懂,完全清楚魏仁溥想怎麼幹了……郭紹真的是第一次參與制定這種大戰略。

    如果魏仁溥能說簡單點,無非就是一面嚇別人,一面蠶食江淮地盤而已。只不過考察了一些水陸地形,選好了路。戰爭路線是一條折線,從壽州出發,向東直線推進;然後折轉方向,南下長江。

    柴榮以為善,當初剛進淮南的設想就是中路突破,兩翼擴展。第一大步因壽州攻破已經達成了,此次定策是進入第二階段:擴大戰果、逼降。

    他說道:「可以兩路出擊,韓通部和壽州各軍向東進攻時;殿前司諸軍可攻雄、泰,同時掃除戰船到達楚州後南下的障礙。」

    柴榮又道:「據報濠州有守軍五六萬、濠、泗之間還有南唐水軍戰船數百艘。從壽州東進必有大戰,誰來主持北面水陸大軍?」

    眾文武紛紛看向兩個人:張永德、李重進。

    張永德默然,鐵騎軍現在在揚州附近、控鶴軍一部在清流關(都在靠南方的地區)……再說之前皇帝似乎說漏了嘴:要「殿前司」諸軍攻雄、泰。張永德剛升殿前都檢點,是殿前司兩大主力的最高統帥,沒理由去管侍衛司諸軍的作戰。

    李重進臉色有點難看,也沒有開口,並用不經意的眼神看坐在後面的郭紹。這廝似乎還對上次當眾羞辱的事耿耿於懷。

    但郭紹剛升步軍司都使,地位和威望都不足以統率各軍,他是不可能被任命這麼大的戰略作戰的。

    柴榮道:「朕要親征濠州。李都使,你繼任淮南都部署,見了韓通後準備一下,節制諸部進逼濠州!」

    李重進抱拳道:「末將領旨。」

    柴榮轉頭看向郭紹:「你和趙晁率虎捷軍左右二廂,率先東進;直接聽命於朕。」

    郭紹忙道:「末將領旨,即刻便出發回壽州。」

    柴榮道:「壽州治所遷到下蔡,讓李谷判壽州府事。」

    ……

    郭紹帶著京娘、楊氏和一眾親兵先行離開揚州,北上趕往壽州。先沒有回到壽州附近的駐軍中,而是去了一趟下蔡,把京娘等人安頓好。因為李谷在下蔡主持壽州事,這裡又是後方,因此郭紹也沒急著讓京娘和楊氏回京。

    不料就在這時,二弟楊彪找著到下蔡鎮來了。說是符彥卿家的人到壽州找郭紹,楊彪這才把人帶到下蔡。郭紹忙叫人請進來見面。

    來了三個人,不過另外兩個牽著馬和院子裡的親兵說話,顯然是隨從。只有一個中年人一臉微笑地向客廳門口走來。

    此人是個文人,不僅穿著巾袍,投足之間和武夫也大不相同。他上前做了一個十分周正的作揖:「在下覃良,奉命前來拜訪郭將軍。在下是河北衛王家的人,是個教書匠,哈哈……叨擾之處還請郭將軍多多海涵。」

    「覃先生,裡面請坐。」郭紹也一臉笑容道,「能見到衛王家的人,郭某榮幸之至啊。」

    覃良號稱是符彥卿家的……郭紹不辨真假,他倒是見過符彥卿,身邊的人卻不認識。不過且聽這人說什麼,就大概猜得出真假了,多半也不會假;誰沒事打符彥卿的幌子來見一個周軍將領幹甚,符家又不能干涉淮南的軍務。

    倆人完全不認識、不瞭解對方,更沒有共同話題,但在客廳入座後居然一唱一和寒暄了不少廢話。這文人說起話來彎彎繞繞,確實沒武將乾脆。

    「恭喜郭將軍壽州大捷,此戰當真聞名天下,郭將軍必成我大周又一名將。」

    郭紹道:「哪裡哪裡,全憑官家統率有方。」

    說了半天,覃良才從袖袋裡掏出一封書信遞上來:「衛王這次派在下來,主要為了送請帖。衛王去年在晉陽之役時與郭將軍就認識,但當時軍務繁雜、未得與郭將軍多言,實乃平生之憾事。希望淮南戰事結束之後,郭將軍能賞光到河北衛王府一見,衛王欲與郭將軍再敘敘往事。」

    郭紹也不講究,當著他的面就瞧了一眼,信封密封處居然蓋有符彥卿的燒漆印,然後就拆開來看。看了好一會兒才讀通書信的內容。

    覃良又問:「郭將軍以前在衛王府從過軍?」

    郭紹笑了笑:「幾年前是衛王府上的侍衛兵。」

    覃良嘆道:「幾年光陰即成大器,郭將軍真乃有為之士……冒昧一問,不知郭將軍祖籍何處,父母可在?」

    郭紹「唉」了一聲,說道:「幼時家在兗州鄉下,本是殷實人家。當年家鄉大旱又遭蝗災顆粒無收,方圓數百里大亂、盜賊群起,族人及同鄉多出門逃荒。郭家又遭山匪劫掠,先父率眾抵抗被戮、先妣早年已去,我隻身逃出來到了兗州城。後被衛王相救,遂從軍在府上效命以報救命之恩。」

    他倒是沒撒謊,說的都是記憶裡的東西。

    覃良聽罷一番感嘆,又同情了幾句。郭紹倒不需要同情,因為他說這些事的時候幾乎沒什麼感覺,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郭將軍今非昔比,還從沒和哪家定過親?」覃良試探道。

    郭紹微微皺眉,皇后不是不讓我娶妻麼,她沒告訴你們?郭紹只好肯定地說道:「父母不在,無人做主,至今還未娶妻。」

    覃良的嘴角露出笑意,點頭道:「大丈夫先報國,後成家,不晚不晚。倒不用著急的……在下所言,不知郭將軍是否知其中之意?」

    郭紹忙點頭道:「我懂……」

    覃良聽罷十分高興,又好意地小聲提醒道:「此番淮南之戰尚未結束……郭將軍已不必急於立功,求穩才是上策。」

    倆人頓時相談甚歡,話也不用明說,一番眉來眼去簡直是一拍即合。郭紹遂留覃良夜宿在住處,晚上叫人準備了酒菜作陪了一頓,然後趕緊把左攸找來,讓他寫一封感謝衛王邀請的回信,照著抄了一遍。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5-4 11:28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劊子手
       
    夜已深,一輪半月掛在夜空,月光如水般清涼。郭紹終於可以回臥房休息了,他走得很快。

    楊氏已經躺在床上,聽見門響便回頭看,正好與郭紹目光相對,她的臉一紅,把頭別到了裡面。郭紹那副急匆匆回來的樣子,恐怕楊氏用腳趾頭都猜得到他想幹嘛。

    她一動不動,早就不反抗了的,一副任郭紹折騰的樣子,似乎很不情願又無可奈何……郭紹這幾天已經習慣,她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就算某些時候也是咬著被子角、忍著不出聲的,實在讓人有點掃興。不過楊氏的模樣長得實在漂亮,肌膚似雪、身子更是凹凸有致柔軟如水,郭紹便也顧不得許多。

    他只道:「明天我就要回軍中,還有仗要打。明日讓京娘護送你去東京,今晚是咱們最後一晚了。」

    但是楊氏還是不開口,雖然面帶嬌羞並沒有什麼反感的樣子,但和前幾天沒什麼兩樣……更沒有什麼依依不捨的樣子,這才認識幾天,還是被郭紹強佔的,想來要分別也應該沒啥捨不得。

    郭紹無奈,便準備脫衣服上床享用。

    就在這時,忽然門外一個人的聲音道:「羅將軍從壽州連夜趕來了,說有要事稟報郭都使。」

    「哪個羅將軍?」郭紹有點不爽問道。

    「羅彥環。」門外來的侍衛道。

    這天都黑盡了,羅彥環進下蔡鎮恐怕不容易,必有要事。郭紹只好對楊氏道:「你等我,我去去就來。」

    楊氏沒有應答,還是側著身子睡著。

    郭紹撿起剛剛剝掉的袍服穿上,打開房門時,只見羅彥環真焦急地在院子裡踱來踱去。這座宅邸就一個院子,進大門就只有這麼一片地方。

    羅彥環見郭紹出來,忙走上前道:「實在我有要事。」郭紹道:「我知道。」

    羅彥環道:「今天斥候逮住了一個細作,但還有兩個騎馬跑掉了。被抓的這個馬被咱們的斥候射死,腿上也中了一箭,這才抓住。逮回來之後我就下令一頓打,然後他招了,說是南唐國右衛將軍陸孟俊、派他們去見李重進的,從濠州來;我又下令拷打了一番,他著實不知究竟見李重進何事……不過南唐國的將領與咱們侍衛司馬步都指揮使有來往?這事非同小可,我趕緊就找主公來了。」

    「是有些嚴重……」郭紹踱了兩步,說道:「你先讓親兵給安排間屋子,歇一晚上,明早我有事派給你,且容我想一想。」郭紹又沉聲道,「以後別叫主公了,你我都是禁軍將領,你又不是我的家將。」

    羅彥環點點頭。

    郭紹返身推開房門進去,卻忽然看到楊氏居然站在門口,渾身穿著素白的中衣,頭髮也是散的,一不留神倒嚇了郭紹一跳。他沒好氣道:「你站在這裡作甚?我和部將正說軍務,與你無關。」

    楊氏臉色很不好,愣愣地問道:「你們是不是在說陸孟俊?」

    「好像是這個名字,南唐國右衛將軍……你認識?」郭紹問道,因為楊氏本來就是南唐國那邊來的。

    不料楊氏的眼角一大滴眼淚就無聲地滴了下來。郭紹見狀不知何故。

    楊氏突然跪伏在地,哽咽道:「郭將軍,你幫我殺了陸孟俊罷……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此人投降南唐國之前、是楚國的人,改立楚王馬希崇的時候大肆殺戮,把楊家滿門都殺了,就剩我一個……先父舒州刺史楊昭惲,以及楊家滿門百口人,全被他屠殺,陸孟俊是罪大惡極、雙手都是血的儈子手!」

    郭紹忙扶住她,好言寬慰:「聽說他到了濠州,我這次出征正要去濠州,若是打得贏,把他給你抓來。」

    「若是郭將軍能幫我報仇,我做牛做馬報答你。」楊氏大哭。

    郭紹嘆了一口氣,等著她哭夠。她哭了一會兒,又道:「我不去東京了,就在淮南等著陸孟俊死!」

    郭紹安慰了一番,便顧不上楊氏了,左思右想,乾脆地寫了一封告密信,準備第二天一早就派心腹騎快馬去揚州稟奏皇帝……打小報告。他心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該我打小報告的時候了。

    ……

    李重進正在前往正陽,侍衛司龍捷軍一部正在那邊駐紮(龍捷軍剩下的人馬都在河北防備契丹);韓通的水軍也在正陽。

    一行人走到晚上,發現附近沒有驛館,只好建立營地搭帳篷夜宿。這時便遇到了南唐國的「使者」,細作居然知道他正從揚州趕回淮水,可能揚州也有他們的細作;使者在路上候著他了。

    李重進屏退左右,把使者叫進來問話。那使者拿出一枚蠟丸,敲開之後裡面竟是一封密信,便呈上去給李重進過目。

    信中自稱南唐皇帝,並派陸孟俊想辦法送給李重進。內容沒有什麼掩飾,就是勸李重進投降南唐國,南唐皇帝必會重用,並承諾授其高官和榮華富貴;並保證說投降南唐國的人都過得很好,和他李重進聯繫的陸孟俊就是好榜樣云云。

    勸降的理由也很充足。首先李重進和張永德不和……不知道南唐國主從哪裡得知的,張永德曾經在柴榮面前提醒:李重進有二心,一定要防備!

    李重進也聽說過這件事,倒不是南唐人胡編亂造。

    南唐國主李璟還有一些話,大致意思便是:周朝國主(柴榮)早就想弄|死你了,只是礙於親戚情面和不能讓將士心服,才暫時沒動,但遲早會想辦法整你。聽說國主慫|恿王朴,逼你向部下進奉煎魚,此等羞辱已傳至外國(南唐),李將軍顏面何存,威信何存?此中關節,難道李將軍不懂麼?趁早來吧,強大的南唐國歡迎你……

    李重進又羞又怒,忍下一口惡氣,冷冷審視來人。忽見他的腿上有血跡,便問道:「路上遇到事了?」

    來使只好實話道:「不慎碰到了周軍遊騎。」

    「有人被抓了?」李重進問道。

    來使忙搖頭:「已經死了,而且他不知道是什麼事,此信只有我一人知道。」

    「哼!」李重進冷笑了一聲,已然清楚了大致過程,立刻喊道,「來人,把奸細拿下!」

    「你……」來使大急。

    李重進道:「把二人,來帶這蠟丸和密信,一起送到揚州給官家。」

    ……不過柴榮已經先一步得知了此事,只是不動聲色。待到李重進把密信送來,柴榮這才領情了,並派人去寬慰嘉獎李重進的忠心。

    不過柴榮還是很生氣,當著幾個重臣的面罵道:「李璟小兒,竟敢如此下作!」

    王朴忙勸道:「想用離間計挑|撥我君臣、大將,這也太拙劣。陛下英明,豈能上當?」

    王朴基本不拍馬屁的,哪怕拍皇帝的馬屁也非常不容易;這一點比馮道還正直。去年馮道在朝裡「直諫」皇帝不要親征河東,直言不諱說柴榮不如唐太宗;後來柴榮才明白過來馮道這傢伙就是變相拍馬,還做出一副很剛正的樣子……王朴卻不會這樣說。

    柴榮尋思了一番,明白王朴的意思了。他覺得和王朴君臣搭檔真是越來越有默契。

    柴榮便把密信拿給張永德看。

    張永德道:「臣與李重進將軍都是周軍大將,若是大將不和便影響軍心,臣去年的進言有失考慮。」

    於是柴榮和張永德、趙匡胤率內殿直和鐵騎軍一部離開揚州時,張永德便請旨先行,先去了正陽。

    張永德單騎入李重進的大營,又進他的中軍大帳談笑。李重進這回也沒有拿臉色給他看,言語之間十分融洽,接著又留張永德吃飯喝酒,相談甚歡。張永德主動提及去年的事、並不是出於私人怨恨,於是倆人表示盡釋前嫌,重新開始。

    不過李重進喝高了之後,忽然提及:「步軍司都指揮使郭紹,去年在高平立功,似乎張檢點很替他表功說了些好話。」

    張永德道:「郭都使去年有軍功,我只是出於公平一視同仁,與他並無私交。除了在公事場合見過幾面,從來沒與他私下見過、說過話。」

    「原來如此。」李重進點頭道。

    張永德勸道:「郭都使是李將軍的下屬,我覺得他倒不是想存心羞辱你。李將軍再回想一下數日前在揚州的情形,並非郭都使一意要和你過不去;我看,這點小事,放下便算了,李將軍別往心裡去。」

    李重進被一提醒,真回憶了一下,然後耳邊就響起了郭紹嚼得「吧唧吧唧」十分美味的聲音,那小子吃了一口意思一下便算了,居然還想夾第二次。那煎魚真的有那麼好吃?

    李重進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言語越來越少。

    等張永德走了,李重進傳來部將,詢問那晚在路上遊蕩的斥候是哪一部的人馬。部將不知,派人查了很久,才搞清楚:虎捷軍左廂第一軍。

    李重進心裡更加提防。那虎捷軍第一軍、第二軍和郭紹去過秦鳳,在那邊沒人管得到……裡面沒郭紹的人誰都不信。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5-4 11:41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二妹
       
    郭紹次日啟程,過八公山。虎捷軍右廂大部分就駐紮在山的東邊,李繼勳從禁軍卸任後,廂都指揮使趙晁帶領這股軍隊;這時候他們軍糧不足,等著李谷調運軍糧。郭紹便決定暫時不見趙晁,先走壽州。

    及至壽州城外左廂大營,諸將聽聞都自發地紛紛到中軍行轅來了。

    郭紹也一時沒在部將們面前出現,在被大軍營地包裹的小村子的房屋裡踱來踱去,感到十分煩悶。兩件事:第一件,替部將請功升軍職,在揚州沒有說話的機會,況且是一堆有功將士不是一兩個;只有稟奏侍衛司馬步軍司李重進。第二件,符家的事。

    符彥卿的書信裡,說得十分含混,只是邀請郭紹敘舊誼。昨夜郭紹又剖析了一番其中關係,感覺符家的態度並不樂觀。

    在大周朝幾代世家的高門大戶很多,有能耐的年輕武將也不少。為何符彥卿獨獨寫信與自己態度曖昧?定是皇后的意思,符彥卿才能選中郭紹。

    既然皇后都開口了……郭紹也是沒成婚的單身漢,符彥卿還需要含含糊糊麼?唯一的原因就是符家可能還有點看不起郭紹,想要他去河北一趟多觀察審核一下。

    郭紹去年初才開始發跡,不到兩年的時間當然根基門庭和那些軍閥比不上;雖典精兵,地位也是不上不下。一般大戶人家可能覺得他的地位已經夠高大了,但符家這種世代封王女兒可以嫁皇帝的門戶,對郭紹這等地位不上不下、人丁稀薄的門庭顯然還不是那麼滿意。

    符二妹已經二十三歲了,在古代簡直是「剩鬥士」級別的閨女。如果隨便一個有地位的人都能讓符彥卿看得起,恐怕早就嫁了……這時代的「剩鬥士」一般人家妹子的問題,大家閨秀婚事全憑父母,和她本人反而沒多大關係。

    郭紹想來想去,也沒覺得符彥卿有什麼錯。

    有了符彥卿的態度給他一盆冷水,郭紹才反思自己,著實根基脆弱,很沒安全感。像郭紹這種單丁獨戶只靠軍功上位的武將、禁軍新秀,一旦什麼時候失手,郭家就得變成什麼也不是的境地,可靠性和安全性都太低。

    但是他並不願意輕易放棄與符家的聯姻……正因為單薄,才要和樹大根深的家族抱團!再者,皇后曾經說過二妹和她長得很像,郭紹純粹是對二妹充滿了憧憬、哪怕沒見過。這種心情,就好像姐夫天生喜歡小姨子一樣,當然只是心情,實際上郭紹當然不算符二妹的姐夫。

    曾經有個西方人說,真正愛上一個女人,就會覺得全世界其他所有女人都黯淡無光。

    郭紹覺得這句話有點誇張,不過好像也有道理。皇帝賞的那個楊氏,當時臉都沒露,就把當場的不少人驚豔得一怔一怔的,客觀上如果不是長得非常漂亮,也不至於讓大周皇帝和趙匡胤等人都額外對待,像對一件稀世珍寶一樣;世上婦人很多,真正的美人還是稀缺。

    但連楊氏這種美人,郭紹也只是覺得長得還可以,但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受……甚至被賞賜的當晚回去,他竟然忘記了有楊氏這個人。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不是楊氏的姿色不夠。

    不過符二妹在郭紹心裡就完全不同。

    就在這時,左攸走進了屋子,問道:「主公何事煩惱?」

    郭紹便道:「去揚州面聖,但沒機會替將士請功。」

    左攸不以為然道:「來日方長。主公不是升步軍司都指揮使、兼許州節度使麼?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郭紹點頭以為然,遂與左攸一起到作為中軍大堂的堂屋裡。只見這裡站滿了幾十個人,見郭紹進來,目光全都投向他的身上,紛紛拜禮。

    郭紹抬起手來,示意大家免禮了。他先回顧左右,虎捷軍左廂一共六個正規軍,其中第一軍、第二軍的將領大多投奔了帳下,還安插了幾個兄弟,而且這幫人從秦、鳳開始就在自己麾下效力,兩個軍中根基很穩……其餘的四個軍將士,因為大破壽州也建立了威信,不過只有鄧飛等少數人態度明確願意投效。

    如果能經過郭紹之手,再提拔一批將領,那情況就更加不同了。

    郭紹徑直開口道:「兩件事,第一,奉樞密院軍令,虎捷軍左廂、右廂先鋒攻擊濠州;稍後請左廂諸軍將帥與我一道確認調兵令。三日後開拔,羅彥環率部提前一天出動,沿途多放出斥候遊騎。

    第二件,在壽州有功勞不小的將領,大家商量一下,讓左攸列個條呈,報侍衛司批覆。」

    這時眾將才紛紛賀喜郭紹建節、榮升侍衛司步軍司都使,堂屋裡的氣氛漸漸吵鬧起來。郭紹也不管,只在鬧哄哄時問道:「誰認識右廂都指揮使趙晁?」

    一個將領道:「末將在他手下幹過。趙都使……很下得起手。數月前,淮南都部署李重進破正陽南唐軍,俘獲三千眾,交給趙晁看管。不料他一夜之間把三千手無寸鐵的人全部屠殺,屍體成山簡直慘不忍睹。」

    郭紹愣了愣,心道:上次在晉陽,史彥超殺幾個亂兵加幾個婦人,簡直都不是事;不知為何史彥超戴上了嗜殺的名聲,趙晁卻沒有。

    就在這時,忽然門外來報,一名小將送上書信。郭紹扯開一看又傳給部將。

    李處耘看罷皺眉道:「趙晁軍糧不足,想就食於壽州城……末將認為,不能讓他進城,可以從壽州調運一些儲糧先運給他。」

    郭紹以為善,當即下令道:「派人去見趙晁,命令他五日後開拔,軍糧我會幫他解決。嚴令趙晁絕不能濫殺淮南軍民,否則決不輕饒!」

    一個部將又進言道:「末將有一言。趙晁和趙弘殷是世交,又是家門,據說交情很好……」

    郭紹對趙晁不熟,但對趙弘殷是如雷貫耳。

    對趙晁的印象只停留在高平之戰前夕,趙晁當時在控鶴軍做將領,在皇帝親征的路上、進言不可輕易決戰,結果被關在路上的一座城裡,周軍班師回朝時才被放出來……郭紹認為此人很不善於把握機會。

    高平之戰多好的機會,什麼內殿直裡一個姓馬的一個小卒都直升了;趙匡胤等人更是如乘云端,一步登天。連郭紹這種在十將和都頭之間徘徊的底層將領、都因此戰爬起來。而趙晁是高平之戰前就能在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的人,居然混到現在反而成郭紹這等人的下屬了。

    而趙弘殷之所以如雷貫耳……他是趙匡胤的親爹!郭紹對趙匡胤額外注意,當然知道他的爹趙弘殷就在鐵騎軍做廂都校;不過現在趙弘殷的兒子更出息了。

    郭紹對虎捷軍右廂都校趙晁沒好感,但暫時沒辦法,也不願意與他結怨。

    ……

    請功陞遷的名單報到了李重進那裡,郭紹早料到這廝不會那麼便宜自己。

    果不出其然,三天後,大軍剛要開拔,李重進派來了二十幾個武將!領頭的拿著侍衛司的任命狀,說道:「奉侍衛司馬步軍司之命,前來任職。」

    郭紹惱怒道:「虎捷軍有功將士的任命狀呢?」

    來人道:「軍都校、副將的任命需要上呈樞密院覆核,然後侍衛司才能決定。指揮使一級的人,李大帥認為郭都使任人唯親、誇大軍功,不能陞遷。」

    「那你們有啥軍功?」郭紹當著幾十個左廂將領的面大怒。

    眾將見狀都是憤憤然。

    來人正要說他們都有什麼軍功,郭紹突然一把奪過那人手裡的任命作勢要撕毀!

    頓時鬧哄哄的堂屋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這場面簡直是詭異極了!所有人都看著郭紹手裡的那一份紙……不,那不僅僅是一張紙,首先是李重進的臉,然後是侍衛司的威信!

    郭紹深吸了一口氣,一隻手輕輕放開,冷冷地遞還給那將領,說道:「官家金口玉言,本將先鋒軍直接聽命於官家!如今大軍出征,臨時換部將不利於軍心穩固;請送還給侍衛馬步司都指揮使李大帥!恕本將不能受命。」

    來人愕然,一面後退一面道:「郭大帥竟然當眾忤逆上峰任命,那咱們先告退了。」

    這時候眾將才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七嘴八舌道:「李都使欺人太甚!」「大周軍有軍功居然不能封賞,我還是第一回聽說!」

    也有人勸道:「李都使掌侍衛司,現在大軍在外,皇帝親征還好。等沒有戰事的時候,侍衛司各軍諸事都要經馬步都指揮使之手,咱們能忍一口氣,還是忍了罷。」

    郭紹板著臉,說道:「我說過,誰對我實心,我心裡有數,絕不會虧待了將士。李重進作梗,我還有辦法,直接呈報樞密院!」

    郭紹直言不諱道:「樞密使魏仁溥、副使王朴與我都有交情,這事兒必定會秉公處置。左攸,你再謄錄一份請功的奏表。」

    他又道:「大軍按期出發,別的事諸位不必擔心,只需戮力上陣。朝廷只有公道!」

    郭紹轉身走出堂屋,心裡又想到了符二妹,那個傳說中和皇后長相差不多的妹子,已經二十三歲了等不得了。暗忖:此戰只可成功,不可失敗!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5-4 11:42
第一百二十五章 勇猛忠誠
       
    九月秋風一起,天氣該越來越涼了。大路旁,寬闊的梧桐葉子在風中飄蕩,如同是紙錢一般,憑空給天地間點綴上了肅殺之氣。軍隊正在這樣的蕭殺之中開拔。

    驛道上被兵、馬踏起的塵土在秋風中飄揚,夾雜著落葉的黑影,空中好像飛沙走石。除了大路上的軍隊,兩側稻田之間的好幾條小路上也有單列行進的人馬,無數的人成群結隊,好像是大地上被搬家的螞蟻佔領了一般。

    郭紹翻身上馬,他的臉色很沉靜。此時此景放鬆的心態已經結束,就算什麼事都沒發生,心裡也不能鬆懈。畢竟兩萬大軍在手裡,出了點錯就不得了。

    他身上的中衣是灰色的棉布,因為白棉裡襯在煙霧騰騰的路上容易把領子弄得污黑,反而看起來更髒。腰間的芴頭是紅色的綢緞,上面繡著花紋,這是較高級別的武將才能穿戴的東西……早上剛刷過牙,特意洗過澡,現在他渾身都乾乾淨淨。洗完澡的時候還對著水裡的影子念叨:我已經找到了最佳狀態!

    上個月底剛滿二十歲,沒有慶賀沒有宣揚,身邊的人都沒注意他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不過郭紹看起來卻比較成熟……大概是長期風吹日曬出征打仗的原因,面部雖然平整,皮膚卻黃而顯老;身上的肌肉更讓他看起來不像個普通後生。他和那高門大戶公子的外表完全不同,兩道劍眉已完全破壞了儒雅瀟灑的氣質,高大挺拔的身板、長臂,堅毅的面部輪廓、沉靜而明亮的眼神,讓所有人不會注意他才剛滿二十歲的事實。

    郭紹與一眾部將親兵張揚地策馬奔出來,他又勒住戰馬,再次留心觀察了一番隊伍起營開拔的情況。

    就在這時,忽然見營外一個騎馬的騎兵,帶著兩個步兵和一個婦人向軍營走來。那婦人正在嚷嚷:「我不是奸|細,我不是奸細!」

    郭紹心道已經嚴令不准擾民了,這些兵在起營的當天從哪裡抓來的婦人,竟然要抓進營中?他一踢馬腹策馬上前,用馬鞭指著那婦人道:「怎麼回事,哪裡抓的婦人?」

    騎兵下馬稟報導:「稟郭都使,她在大軍周圍到處亂瞧,行蹤奇特。咱們就帶回來交給上峰。」

    婦人急道:「我從開封府來的,來找人!」

    郭紹聽她開口就是開封府的口音,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婦人灰頭土臉一身很髒、連鞋也走破了,然後盯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覺得不太像是細作。婦人一臉黑乎乎的很花,倒像是故意抹黑的,不然她到河邊洗一洗臉總有工夫,淮南到處都是河。但郭紹還是從她的耳背發跡處發現這娘們皮膚其實不錯。

    「你找誰?」郭紹問道。

    婦人道:「我找郭二。」

    郭紹臉一黑:「誰是郭二,我是在問你找什麼身份的人,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找?」

    旁邊下馬的騎兵喝道:「老實交代,這位是咱們的大帥,如果郭大帥認為你是細作,便神仙也救不了你!」

    婦人嚇了一跳,哭了,哽咽道:「郭二是我的郎,幾個月前剛成親、我都還沒來得及過門,郎君被傳令出征,一直了無音訊……鎮上的其他兒郎都有音信回來,就他沒有……郎君是虎捷軍左廂第一軍第一指揮的步卒,我過淮水後問了很多人,他們都說在這裡。」

    郭紹手下光是左廂就是三十八個指揮,但恰好記得第一軍第一指揮的將領是李大柱,因為這傢伙是跟著自己去打了秦、鳳的部將。他便又問了婦人,是哪一都、哪一隊。

    這婦人倒是靈巧,能把話說清楚。

    於是郭紹便傳令道:「去找李大柱,讓他把第三都第二隊的十將叫到中軍營門來。」

    沒多久,聽說主帥召見,指揮使和十將急匆匆就趕來了。一問,真的有郭二這麼個人……看來基本可以肯定婦人不是什麼奸細。

    郭紹下令道:「放人。」

    「我郎君呢……」婦人反而不走,纏著十將問。

    十將道:「戰死了。」

    「甚……甚麼?」婦人臉上的表情立刻如同死灰,她搖頭道,「你騙我,騙我。」

    十將道:「我騙你作甚,就十來天前,咱們攻進壽州,被牆上倒下來的猛火油……」

    「好了!」郭紹制止道。他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了全身被石油粘住燃起火,黑乎乎一身大面積燒傷血肉模糊的慘狀,簡直生不如死的死法。

    第一軍的將士跟著他打過蜀國,又在壽州城用命幫他打贏了生死攸關的一戰。郭紹的情緒立刻被影響了,表情一正,溫和地沉聲對婦人說道:「你的郎君勇猛、忠誠,他為了結束內戰統一河山的崇高事業、為了全天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獻出了寶貴的性命,死的時候沒有什麼痛苦,很安詳。」

    周圍的將士聽罷肅然起敬。那個十將忙附和道:「郭二死前對俺說了,見著他的媳婦,告訴她再嫁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

    郭紹又傳令親兵:「把她送到下蔡鎮,找京娘。讓京娘先照顧她,等回東京的時候一路捎帶回去。我個人出錢,撫卹郭二的家眷錢五十貫。」

    但是婦人卻不走,眼淚把她臉上的污垢沖洗成兩排白印,搖頭直哭:「我不相信,我要見到他……他的屍首呢?」

    十將小聲道:「那天死了太多人,南唐兵和周兵混在一起。將士們怕耽擱久了起瘟疫,一股腦兒全埋了,不知道埋在哪裡……喏,城東那邊就有個坑,埋了幾百人。」

    婦人見他一指,便向城東那個方向奔去。兩名郭紹的親兵剛被下令護送她至下蔡,便跟了上去。

    郭紹便不強求,率軍繼續出營,回頭對部將道:「你們帶兵打仗時,能減少傷亡、便儘量減少……傳令諸將,沿途嚴禁濫殺無辜。」

    「喏。」部將抱拳應答。

    這時楊彪說道:「那趙晁下令一夜坑殺三千降卒,究竟在想啥,這麼做有啥好處?」

    一個將領接過話來說道:「有的人心黑,就喜這麼幹,沒啥理由。」

    郭紹等走上驛道,他轉過頭,遠遠地看見那婦人正在地裡拚命地用手刨土,後面的親兵拿鏟子過去了。

    真可憐!

    他不禁心想,能不死就一定要活著。高級武將當然不用上陣拚殺了,被人陣斬的幾率微乎其微……性命之憂,最大的危險來源於自己人!

    ……

    缺失的安全感讓郭紹現在的心裡很不安分。現在讓他有點精神緊張的人是李重進。在印象裡趙匡胤才是成大事的人,李重進是誰他以前根本不知道,肯定成不了大器;但是他成不成事暫時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廝眼下能威脅到自己。

    這讓郭紹有種急需提高權力、實力的本能反應,不然在李重進手下以後有好果子吃?

    人的需求真的是無窮盡,生存、安全、欲|望。對於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來說,恐怕做夢都羨慕郭紹這樣的地位;但到了這個地位,還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

    不是郭紹貪得無厭,他對眼下的物質生活已經比較滿意,比那些無數的連飯都吃不飽的人過得好得多;但權力小了實力弱了,沒有安全感。

    戰功,更大的權力;聯姻,更寬的人脈、更雄厚的後盾。

    ……

    濠州,柴克宏剛剛得到任命狀。他現在開始接手濠州城內五萬大軍、以及整個濠州地區所有唐軍的兵權,並全權負責部署防禦。

    南唐國主李璟,寄予了這位名聲大噪的名將極高的厚望。聖旨中殷切的言語如在耳際,皇帝幾乎要對一個武臣掏心窩了,淮南乃至整個南唐國就靠這一戰!希望柴克宏能打贏周軍,為全國的將士振作士氣,扭轉被勢如破竹一敗再敗的局面!

    柴克宏走上濠州城樓,城上城下的唐軍將士一片歡呼,氣氛之熱烈如果過年過節。

    「濠州終於有望了!」濠州城的官員、將領甚至軍民都激動萬分。

    柴克宏向城下揮手,頓時又是一陣瘋狂熱烈的吶喊,場面之熱情,比起現代的追星族齊聚並不遜色。

    唐軍戰無不勝的大將!出征以來連克常州吳越軍數萬,又以老弱敗周軍精銳的神將!他是淮南以百萬計軍民的希望,害怕精銳而強悍的周朝軍隊的南唐將士,將追隨這位大將找回唐軍的尊嚴!

    就在這時,一員武將走上城,在柴克宏旁邊小聲說道:「據報,周軍先鋒軍兩萬已經從壽州開拔……主將是郭紹,打敗劉仁瞻的郭紹!」

    「哈哈哈……」柴克宏忽然仰頭大笑。大聲說道:「剛剛接到軍情消息,周軍來了,主將是郭紹!破壽州劉公的郭紹!不過,他遇到的是我柴克宏!濠州的將士、鄉親拭目以待,且看本將如何替劉公找回顏面!哈哈哈哈……」

    濠州城的武將們愕然,那是因為他們不熟悉柴克宏。柴克宏自己的部將倒見怪不怪,主公就是這樣一個囂張自傲的人,不過柴克宏有囂張的本事。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5-4 11:48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家母的信
       
    柴克宏夜歸,忽聞家母送信來。他急忙掌燈細讀。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柴克宏不敢藐視、十分敬重的人,那就是他的母親。母親一介婦人,卻能給柴克宏以極大的影響。

    征吳越國之前,柴克宏尚不出名,許多大臣都不信任他。但柴母親自上書,說她的兒子可以帶兵做武將,如果做得不好,她願意和兒子一起承擔死罪……

    柴克宏趕緊讀完家母的親筆信,頓時大驚詫異。

    內容和以前的鼓勵截然相反,他甚至懷疑是偽信!但再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實筆跡和用語都是柴母無疑。連母親寫的信都分辨不出來麼,柴克宏這點還完全可以判斷的。

    柴母勸他裝病,不要接受濠州的兵權,急流勇退!她說,你現在名聲太大、皇帝和南唐軍民給的期望太高,一旦遇到了挫折,後果就承擔不起;不僅是個人和一家的榮辱,更關係南唐國的興衰、數十萬將士的士氣。這樣大的責任,不是你一個人能擔得起的。

    況且兒子因為軍功大、升得太快,歷練不夠,現在整個濠州有近十萬大軍,已經脫離了兒子的能力。你的父親常說,一萬人的軍隊可以巧取,十萬人只能以正勝。你的能力和南唐軍的戰鬥力,都不足以擔任如此大的重任……萬一失利,愧對皇帝給你的恩賜和信任。

    如果濠州戰敗的人不是你,而是一個沒有被南唐**民愛戴和寄予厚望的將領:丟掉的就只是一個州,而不是整個南唐軍的士氣。

    柴克宏看完信,心裡深受打擊,很不高興。

    他想了一夜,次日又恢復了自傲,不打算聽從母親的勸誡。柴克宏召見部將時說:「抓到了周軍斥候,來的人馬是虎捷軍左右二廂。右廂都校趙晁,就從此人身上開始入手。」

    眾將不解,忙問其故。

    柴克宏冷笑道:「數月前正陽兵敗,降三千餘眾。俘虜交趙晁之手,他當夜就全部屠殺。此人嗜殺成性,但我南唐國數以百萬軍民,他殺得完嗎?

    壽州、濠州諸州有數以十萬計的屯田農兵,但因朝廷官吏經營不善,這些人在周軍入境後就立刻望風而降,迎道納款。要讓這些屯兵明白周軍殘暴的本性,激起他們的反抗;如此一來,周軍數萬眾在濠州面對的就不僅是濠州城五萬人,而是數以十萬的洶洶起義!趙晁便是突破口。」

    柴克宏說到這裡,已經把昨夜的不快拋棄得一乾二淨,哈哈大笑道:「屆時無數的南唐兒郎襲擾其糧道、哨營、斥候,必讓周軍深陷濠州境內。

    各地兵亂,周軍勞師日久,糧道不濟、運送更是困難。我再部署城防,嚴守濠州,拖延時日疲勞其軍。待尋找到戰機,必破周軍!」

    眾將拜服。

    柴克宏部署濠州城防,先是加強城牆防禦,找來修築城牆的官吏,詳細考察城牆地基和風水情況。

    柴克宏曾派人去觀察過壽州豁口,知道城牆是被地道里埋火藥炸開的……周軍是如何炸開了城牆沒人搞得清楚,但情況是城牆可以被炸開;柴克榮專門針對這件事考察部署濠州城防。

    他的打算是在濠州和南唐義軍內外呼應,在這裡和周軍耗個一年半載,或是一兩年。所以對濠州城堅守的希望很大。

    如果城牆某處被攻破?很好,出其不意掩其不備真是柴克榮制勝的法寶。

    柴克宏和身邊的部將說道:「自古守城,不諳巷戰。今我反其道而行之,在城內部署伏兵;周軍從某處入城必奔各處城門和中央十字大道。屆時鳴炮為號,以煙霧大火亂其陣,再以精兵各個擊破。反攻城牆,反覆爭奪,濠州城不成焦土,周軍別想攻佔此城!」

    他想了想又開懷大笑:「我還有一妙計,以後告訴你們。」

    ……

    陸孟俊和柴克宏同時任職濠州,他為監軍使、柴克宏的副將。

    時周軍羅彥環部為前鋒率先進入濠州境內,四面派出斥候打聽情報。一個斥候佯裝成百姓,深入唐軍控制區,不料口音不合被人識破,遂騎馬返身狂奔。

    路上馬匹的腿傷了,斥候無奈只好殺了戰馬用稻草匆匆掩蓋,躲入了一個戶百姓家。

    斥候在柴房裡被一對年輕夫婦發現,情急之下跪地哀求。說自己被仇家追殺才逃到淮南來的,被抓住會死得很慘。

    那年輕婦人見這個斥候年紀輕輕的、又長得人高馬大十分強壯,這完全是可以頂起一個家的強壯勞動力,死了好可惜!婦人心生同情,便勸丈夫救他一命。

    丈夫情知淮南正遭兵禍,此人操北方口音可能是周軍斥候……不過在普通老百姓看來,周軍、唐軍差不多,打來打去反正都是漢人。在危難之際仗義救一條好漢,反而結了一段義氣。丈夫不顧父母的反對,將斥候藏到地窖,並送膳食和飲水。

    周軍斥候感恩戴德,詢問了這家的姓名,詛咒發誓等戰爭結束了,要專門攜家中妻子到淮南來拜謝,以結兄弟之義。但那匹死馬的屍體很快就被唐軍追兵找到,並在附近搜查。從蛛絲馬跡中找到了周軍斥候。

    唐軍小將查明狀況,這家百姓只是出於同情心才收留奸細、且並不知情,便搶了他們家的一頭水牛以示懲罰。

    不料陸孟俊剛好帶著親兵在大路上巡視,聽聞了這件事。立刻帶著親兵隊到了百姓家中,下令將其全家綁在堂屋裡。但見那年輕婦人有點姿色,便欲下令親兵當場侮|辱。

    部將勸誡:「做此等事似乎不太妥當。」

    陸孟俊不顧,大罵奸細就該嚴懲,遂與眾親兵圍觀取樂。又打量了一番周軍斥候,喝道:「定有奸|情!這婦人生性放|蕩,才留漢子偷人。本將今天讓你死得瞑目。」當下又要婦人與周軍斥候交|歡。

    周軍斥候破口大罵:「要殺便殺!我非禽獸,豈能對救命恩公的妻子做此等事,死也不從,但求個痛快!」

    陸孟俊拔劍要殺婦人的幼兒:「去!和那漢子苟|合,否則我先挖了他的眼!」

    婦人大急,只好含淚聽命。

    但陸孟俊等壞事幹完了,還是把婦人的小兒一劍殺死。那婦人奧啕大哭,悲傷哭聲慘不忍聞。

    門外的一個幕僚聽得裡面的動靜,搖頭嘆道:「陸公不能成事,在下所投非人。」

    旁邊站著剛才勸誡陸孟俊的部將,忙問其故,又道:「陸公雖然殘暴,打仗還是很勇猛的,悍不懼死。」

    幕僚不以為然道:「陸公幹這種事不止一次了,殺人前定要讓人生不如死,百般凌|辱折磨。並非受戮之人罪大惡極,而是陸公就喜此道,並以此為樂。

    他自己不怕死有什麼用?他不看重性命,對生無眷戀。但世上更多的人只想活,想好好活著。所以陸公這樣的人,沒有人願意追隨的。」

    當下便摘了官帽丟在地上踩了幾腳、罵道「操,這東西戴我頭上,真覺著丟人」,然後對那部將道:「就說我回老家耕田讀書去了。」

    幕僚騎馬往南走了一段路,尋思陸孟俊可能會派人追上來捉自己,便轉行小道。不料走迷了路,又撞見周軍遊騎,被逮。

    ……

    那幕僚被逮回羅彥環的軍中,羅彥環策馬上前,問道:「來者何人?」

    那文官道:「在下揚州周端,是南唐官員。」

    羅彥環遂收之,夜宿時邀請他到帳中飲酒,發現話不投機,此人太有文才又不收斂,十分清高。羅彥環不喜,又怕他是南唐軍故意派的奸細,便派人送去給濠州先鋒軍統帥郭紹。

    郭紹說話也很直接,迎進帳中便大笑道:「羅彥環不敢收你,是怕你是濠州柴克宏派來的細作。」

    周端聽罷搖頭嘆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旁邊的李處耘樂得笑出了聲:「周先生好大口氣。是不是千里馬,總得跑一個給人瞧瞧,哪來那麼多千里馬讓人隨手一牽就到手了?」

    周端不「跑」,繼續搖頭道:「昔日劉玄德三顧茅廬,才請出孔明……」

    郭紹和李處耘等部將一起嬉笑,說道:「據我所知,孔明本就是當地大族出身,又和許多大族有關係;且在隆中時就聞名遠近,很受方圓之內的人尊敬。他沒名氣,劉玄德如何知道他?」

    郭紹想了想,便問:「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投周軍,不怕家中的人被報復?」

    周端冷笑道:「我說過要投周軍嗎?就陸孟俊,他能報復周家的人?族老周公君太、致仕時乃司徒,去世之前曾任內樞使、平章事、侍中!陸孟俊一個楚國降將,得到皇上厚待施捨才保住地位,他敢動周家的人!」

    「周君太何許人?」郭紹愕然問。

    左攸提醒道:「叫周宗……他的女兒倒是頗有豔名,叫周憲、字娥皇。」

    郭紹尋思了一番,周娥皇是不是李煜的大周后?當下便決定不難為周端,先派人送下蔡鎮關起來再說。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5-4 11:52
第一百二十七章打油詩

    郭紹部行至半路,聞後方數十里外的趙晁部輜重忽被「白甲兵」襲擊;趙晁大怒,派兵把沿途屯田的農場屠殺了一遍以示懲戒。

    白甲兵在壽州就出現過,郭紹有所耳聞。南唐國一直在淮河沿線防備北方的攻擊,已經經營數十年:除了駐紮重兵精銳,還大片地開墾農田驅趕青壯去屯田,設想是一面屯田一面訓練戰兵。

    李璟父子的想法不錯,但施行起來不太成功,屯兵深受其苦。周軍攻打淮南後,南唐屯兵紛紛投降,夾道歡迎成為帶路|黨。

    但現實再次給了淮南屯兵狠狠一耳光,周軍也不是善茬,各部將士以征服者自居,動輒就搶、殺。於是壽州屯兵紛紛起義,他們沒有甲,用紙疊在一起作為盔甲,故號「白甲兵」!甚至有的人沒有兵器,竹子削尖了就戰鬥。各地反抗蜂起。

    柴榮臨幸壽州後,採納了李谷的建議,禁止殺戮,又親自到白甲兵聚集的山前勸他們回去耕地。李谷一番治理,這才逐漸平息下來。但白甲兵的名聲已經傳遍淮南。

    因為白甲兵戰鬥力不怎樣,只能湊准了空蕩打打邊鼓,周軍其實並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但郭紹聽聞了趙晁的事,立刻就十分重視。別人沒見識過,他可是懂得什麼是「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到時候周圍都是敵視的百姓,斥候、設哨、找路,各種軍務都很難辦,這不是自己挖自己的眼睛?

    他先派人嚴令趙晁不得殺戮屯兵和淮南百姓,但效果幾乎沒有;那廝表面領命,其實毫無作為,將士被襲擊了一肚子火……趙晁治下不加嚴懲,殺人又不用抵命,沒有代價的事就很容易幹出來。

    時皇帝已經率內殿直諸班、控鶴軍以及一干文武到了壽州,著重部署濠州之戰。

    郭紹尋思了一整晚,他知道趙晁和趙匡胤的爹關係很好,本來是不打算樹敵的;更不想出手懲治他。但如果濠州戰事不順利,損失更大!兩權相害取其輕,郭紹決定親自騎快馬趕往壽州見皇帝一面,打小報告。

    ……壽州城行轅內,柴榮正坐在上位公座上,一隻手無意識地摸著自己下巴的稀疏鬍鬚,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他的臉被太陽曬得有點黑,但卻給人蒼白的錯覺,可能是那種淺黑很不健康……大部分壯漢風吹日曬後膚色是油黃油黑,但柴榮的皮膚只是淺色,還有斑。不知道的,以為皇帝酒色過度,所以看起來才虛好像被掏空了似的;其實柴榮飲酒適度,從來沒醉過,更不好女色。

    他正在考慮高懷德的事。

    高懷德時任鐵騎軍右廂都校。從軍已十一年,從太祖(郭威)時就為周朝效力,去年關鍵的一戰高平之戰也在軍中。但後來便一直原地踏步,沒有晉陞。

    到淮南之後有點微功不足以陞遷,但柴榮念及其資歷,想再次追述高平之戰的軍功以及淮南的微功、提拔他一下,讓他建節獲得高級武將的身份。

    因為征淮南迄今為止數月,各方面進展都比較順利,柴榮已經提拔過很多人了,比如張永德為殿前都檢點、趙匡胤為殿前都指揮使、郭紹建節……等等很多人。

    不料柴榮一提起高懷德建節的事,剛才趙匡胤的話音剛落地:「高懷德領鐵騎軍右廂,馳逐敗度,作戰軍法不嚴,行軍疏於防備,以僥倖才沒落敗。」

    高懷德真的不行嗎,帶精兵會出簍子?柴榮不是別人說什麼都完全相信的人,他考慮到了一些私人因素:據說高懷德和趙匡胤不和。

    趙、高二人的芥蒂可能是他們都做殿前司東、西班武將的時候種下的,後來又激化。高懷德的資歷比趙匡胤高,以前也是趙匡胤的上峰;但去年和今年趙匡胤極快地晉陞,已經是殿前司兩大精銳的二號主將了,高懷德還是廂都校。要老資歷武將高懷德對以前的下屬、而且是不和有怨氣的人低聲下氣,恐怕有點難堪。

    當然柴榮考慮的事情更多、更深。大家都知道他在想,但無人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忽報前鋒軍統帥郭紹求見。柴榮立刻下令讓他進來。

    郭紹拜見之後,把白甲兵和趙晁的事說了一遍。

    柴榮聽罷直接說道:「趙晁不合你的意,朕就把他換走。」

    郭紹沒想到皇帝如此痛快,有點受寵若驚。柴榮見狀,便道:「朕已經聽說了,守濠州的將領是柴克宏,此人近來在南唐國名聲大起。你和韓通只要在濠州打贏,贏得乾淨利索,必叫李璟和淮南唐軍大失所望,此役之效用非同小可!你只管全力用兵,不必循規蹈矩。」

    「謝皇上隆恩。」郭紹忙道。

    柴榮又道:「上次你上呈樞密院替部將請功?魏仁溥,有這事嗎?」

    魏仁溥鞠躬道:「回陛下,有這件事。」

    柴榮乾脆地說道:「全部准了,即可授有功將士軍職、封賞。」

    「臣遵旨。」魏仁溥道。

    郭紹聽罷十分高興,但壓力也更大……他想起了明朝的袁崇煥,吹噓五年平遼,崇禎皇帝多般滿足他的要求;但沒做到,就要凌遲處死。皇帝希望越高,讓他失望時憤怒就越大!

    不過,壓力是不能讓一個年輕人退縮的。每個人都下意識想要實現自己的價值,在重大的環節上證明自己,越重大的事就越刺激;越能得到關注和表現的機會。郭紹也不例外,他的興奮多於壓力。

    柴榮沉吟片刻,說道:「讓高懷德調任虎捷軍右廂都校,趙晁到鐵騎軍來。」

    ……高懷德,郭紹竟對這個人非常熟悉,在現代社會時就知道了。他本來對「後周」瞭解不多,很多這個時代的重要人物都不熟,但恰恰這個高懷德並不那麼重要的人,他聽過。

    有關高懷德的東西,他是從戲曲故事裡聽來的。一部叫《三打陶三春》,一部叫《高懷德別女》。

    不過在這裡,郭紹對戲曲裡的故事很懷疑,特別是高懷德別女……說的是高懷德年輕時窮困潦倒,只有賣掉女兒給人家做丫鬟抵債,然後才去京城投靠大人物。

    郭紹沒瞭解錯的話,高懷德出身武將世家,父親高行周在漢、周兩朝都封過王,這樣的門庭出身,爹是王、兒子能窮……能混到賣女兒的地步?這也太扯了!難道是後人專門編故事黑他,極有可能,聽說他和趙匡胤關係不太好。

    郭紹對皇帝這個任命非常滿意高興,現在他下意識地已經把趙匡胤當成是對手。和趙匡胤關係不好的人,郭紹就最願意拉攏。

    一定不能讓高家這麼大的勢力倒向趙匡胤!高懷德似乎在後世被稱為北宋將領,恐怕後來也投向了趙匡胤的懷抱,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

    ……因為大軍還在半路紮營,郭紹當天就騎快馬趕回到了先鋒軍大營。

    郭紹召集軍都校、副將以上大將在中軍商議,專門針對白甲兵的事。

    「官家已經調高懷德到右廂任都校,我軍主動屠殺的事應該可以遏制。但我認為這件事有南唐國的官員做『推手』……便是他們有目的的陰謀。白甲兵在壽州已經消停,為何突然又去襲擊右廂?」

    眾將根本沒想這些事,不過聽郭紹一番解釋,倒也點頭覺得有理。

    郭紹繼續道:「我想了二策。

    第一,找一些婦人做幾面虎旗,送到各軍營中,就說是南唐國百姓自發送的,激勵周軍英勇的將士;並曉諭全軍,襲擊咱們的白甲兵都是南唐國士卒偽裝……嗯,就說是陸孟俊干的!讓將士們不要被陸孟俊矇騙上當,被奸詐之徒利用了。

    第二,抓住了白甲兵俘虜,一律善待。並告訴他們屠殺百姓、屯兵的人是陸孟俊,意圖嫁禍周軍;讓俘虜回去勸百姓不要上當。每次都這樣,傳得就開了。」

    就在這時,左攸道:「在下按照主公的意思,寫了一首打油詩可以傳唱,主公瞧瞧如何。」

    郭紹接過來一看,念道:「卑鄙無恥陸孟俊,偷偷摸摸襲周軍,嫁禍白甲兵。背後又殺淮南人,搖身一變成周兵,缺德太多必報應,路人皆知小人行,陸孟俊吶陸孟俊!」

    「哈哈哈……」眾將一聽頓時哄堂大笑。

    郭紹道:「很好,非常好。將士和百姓都不懂什麼高雅詩詞,打油詩最好,沒事就唱。張貼到各處,唸給大夥兒聽。」

    郭紹興起,說道:「還可以排演幾齣戲,大軍駐紮下來的時候就在軍中演……讓陸孟俊也出一下名。」

    左攸又道:「正好有一段事,那周端(陸孟俊前幕僚)說出來的。南唐百姓窖藏我軍斥候的事。」

    郭紹也聽說了這件事,忙道:「內容得改一改,要著重凸出淮南百姓和大周軍將士軍民魚水情,以及我軍秋毫無犯深受淮南百姓擁戴的內容。還有歌詞別寫得太難懂了,就咱們說話這樣,好讓將士聽得懂。」

    左攸點頭道:「主公所言極是,戲本我來寫。」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5-4 11:58
第一百二十八章善於射箭

    濠州城南,方圓數里內塵土飛揚。

    「嘿!嘿……」不遠處就有兩個穿短打的大漢抬著一根粗|壯的木舂,一面吆喝一面很有節奏地夯土。挑著擔子的壯漢赤著腳一面咬牙快走,一面拿圍在脖子上的髒布擦著汗。

    帳篷敞著,濠州城樓就在黃塵瀰漫的遠方若隱若現。郭紹正站在一副木架前面,拿著毛筆在畫畫!畫得實在是醜陋,不過他似乎很認真,一面詳細詢問斥候,一面在紙上添加線條。他在畫一個很粗槽的城池示意圖。

    這時又有幾個武將進賬,他終於把毛筆丟在了硯台裡,轉身說道:「修六個營寨,每個都要雙層防禦,周圍五十里都要安插暗哨、派出遊騎。」

    「喏。」

    郭紹又道:「我們剛到壽州,兵力只有兩萬。既不圍城也不攻城,先佔住地方再說,謹防敵兵偷襲。」

    一個部將稟報導:「城西北有一片涂灘地,有唐兵數千眾拒守,不僅修了圍欄工事,還挖通了淮水修了護城河!城北有水寨,聚戰船二百餘艘。」

    另一個部將報:「在下游泗州發現唐軍戰船數百艘。」

    「派人四面監視,暫不管它。」郭紹立刻下令道。

    不一會兒,一員武將被幾個親兵帶進帳來,武將抱拳行禮道:「末將祁鸛,右廂軍校,奉廂都指揮使高懷德之命,前來拜見郭大帥。」

    郭紹頓時一臉和善的微笑,先問了一番高懷德的境況,甚至還問他身體好不好之類,簡直像是故人好友一樣關心……都是向訓和趙匡胤帶壞的!郭紹和這兩人相處不多,卻在他們一言一行中學到了很多;特別是趙匡胤,被郭紹內心認為是對手,不併不妨礙他向對手學習。

    但都校祁鸛並非來聯絡大將之間的感情,他很快說起了正事:「李繼勳將軍任右廂時,敗於涂山西南,末將親自帶兵參與了此役。先是,李將軍聽聞壽州城破,便急於進擊,然後中誘敵之計、又中埋伏;等到敗軍回周軍營地時,糧草被奇兵焚燬。末將以為,柴克宏早就料到了李將軍的動向,準備得很充分。」

    郭紹點點頭,從硯台裡拿起筆,在一本破冊子上寫:洞察對手用意、料敵先機,善用計、善撲捉對手大將心理。

    「你繼續說。」

    祁鸛道:「我軍大敗,是中了伏擊。當時各部急進,完全沒查驗腳下和周圍的陷阱,忽然硝煙濃煙瀰漫,將士分離。驚慌失措之下,遇到了柴克宏幾股精兵打頭陣,故有大敗。後來我看到他們也就是少數幾支人馬精銳,其它的亂鬨哄一片追殺,衣甲不整隊伍混第一百二十八章善於射箭

    亂,也不是多麼厲害。咱們只是措手不及!」

    郭紹又在冊子上寫寫畫畫,將事情大概和自己的看法記了一下。然後交給左攸、楊彪等部將察看。

    眾將都覺得郭紹言之有理。李處耘道:「柴克宏頭腦精明、善用巧計,僅靠一人之明,但不善於掌控太多的人馬。」

    郭紹等大夥兒議論了一番,便笑問道:「那諸位覺得我有什麼長處短處?」

    楊彪道:「大哥善於抓住戰機,一擊而中!」

    左攸沉吟道:「佔住大義,鼓舞士氣。在下覺得主公提出結束內戰、為了天下百姓而戰,很好。古人言,以王道伐不義,便是此道。」

    王璋哈哈笑道:「我來說郭大帥的不是。那李重進到處是郭大帥心慈手軟,不能帶兵。我倒真覺得主公有時候過於仁慈……就像攻破壽州城那一戰,能做到不屠城的恐怕只有郭大帥你了……」

    李處耘道:「最要緊的一點,我大周軍顯然比南唐兵更勇猛善戰。」

    「我來說說自己罷。」郭紹道。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洗耳恭聽。

    不料郭紹只是淡然地說道:「我善於射箭。」

    「哈哈……」眾人先是一愣,頓時又哄堂大笑。

    郭紹並不留右廂的武將祁鸛,派人把他送走了。眾將也紛紛散去,各自去盯著他們的營寨修築。

    濠州城還沒圍住,城外和河上都有南唐大量軍隊,郭紹暫時沒到處去瞧。他老實呆在中軍營地裡,正在尋思柴克宏以及別的事。

    他的手指輕輕在案板上無意識地敲了幾下,暗忖:剛說那柴克宏不善於統制大多人馬,自己似乎也不怎麼行。

    目前郭紹雖為步軍司都校,實際親自控制的只有虎捷軍左廂,就兩萬左右人馬,但鋪開的範圍已經不在視線內。這個時代的大將究竟如何掌控部下,郭紹表示無從知曉……也許高懷德這種世家大將才清楚,他爹一定會把各種技巧教給兒子;但大將肯定不會有閒心手把手教外人。

    各行各業要干好都有一些技巧一些感悟,得靠前人的經驗,也靠自己的經驗。無論多麼有天資的人,不能生下來就會幹某件事。

    郭紹想來想去,決定自己想法子改變一下現狀。

    用傳令兵、軍令建立起一個簡單的指揮系統。郭紹找人刻了八十八枚木頭印章,然後從下營中挑選了那些被精銳正規軍淘汰的「下兵」數百,組成傳令兵。

    這些下兵相當於屯田的屯兵,平時沒軍餉,被告知成為傳令兵後就是虎捷軍正規編制,與諸軍將士同等第一百二十八章善於射箭

    待遇,願意加入的人很多。不過郭紹親自帶著部將複查了這些士卒,不要求勇猛強壯,只要機靈,說幾段話讓他們複述,只要馬上把大意說得清楚就合格。

    然後每人發三面令旗,插在背上以區別作戰將士。

    準備妥當,郭紹便召集左廂數十武將到中軍議事。先把木頭印章拿下去讓他們看,一共兩種印章。

    第一種十二枚,武將和中軍各六枚,每一枚上只有一個字,「忠、勇、武、信、義、勝」,是發給軍都校的。第二種下發三十八枚,是給指揮使的,上面刻二個字,「忠甲」、「忠乙」、「忠丙」如此類推。

    郭紹道:「每一次作戰前夕,便抓鬮。抓到哪枚就是哪枚,不得洩露自己的印章,也不得向別人打聽。如果遇到緊急出軍來不及抓鬮,則以上次抓的字為憑。」

    「各部稟報軍情、中軍下達軍令,都要加蓋印章。字對不上,軍令作廢,可以不予理會。」

    「當然,指揮使的第一個字忠勇武信義勝,抓鬮後可能和軍都校的字不同。要記住當日發了多少次軍報,每次都寫上數字,防止軍令和軍報在半路遺失。」

    郭紹當場任命左攸為行軍參贊,負責書寫收發軍令;又令羅猛子為傳令兵指揮使,負責統率差遣傳令兵。改下營都頭覃石頭為親兵衛隊長,把他手下剩下的幾十個人都編進了親兵隊吃軍餉。

    覃石頭就是在攻壽州的時候率部逃跑,差點被李重進下令就地正法的老卒;後來郭紹求情,倖免……又在攻城時勇猛立功,死了一半人之後活下來的被免罪。他的兒子本來是都頭,不過被猛火油燒死了,覃石頭被郭紹直接任命為下營的都頭;後來一直追隨郭紹,忠心耿耿,所以郭紹現在已經很信任他了。

    據說鐵騎軍那邊經過篩選淘汰,全是勇猛的大漢。不過郭紹又要淘汰的一些人重新編進了禁軍系統,他似乎並不計較手裡都是些什麼人。

    無論怎麼樣,就算被禁軍淘汰的士卒,總比當初在武訖鎮那幫七老八十的老頭中用。因此郭紹毫不嫌棄,只要是兵都收著。

    ……郭紹又把上次拿來「作秀」的一批繡著老虎圖案的旗幟拿了出來,叫人繡上各軍編號,然後發給大夥兒用。

    一時間修築好的幾個營寨裡,到處都飄著猛虎旗,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不過還算霸氣,似乎虎成了虎捷軍的標誌……虎捷軍本來和虎沒什麼關係,因為以前不叫虎捷軍,周朝建立後才改的名字;就像鐵騎軍以前叫小底軍一樣,換個名字而已,人還是原來那批人。

    不久之後,高懷德率右廂到第一百二十八章善於射箭

    達濠州。

    高懷德發現營寨和工事都讓郭紹給修好了,他很省事,直接就把軍隊駐紮進了修築好的營地。

    陸續又有從壽州調來的數萬民壯、鎮兵、鄉兵到達濠州,一時間濠州城外的人馬越來越多了。郭紹便下令開始構築兩道圍城工事。

    唐軍按兵不動,周軍也沒什麼動靜,將士們成天都在幹活,準備各種各樣的器械。

    十月中旬,皇帝率內殿直、東西班、控鶴軍精兵臨幸濠州。發現西北河灘地上有一股唐軍駐紮,立刻下令東西班都指揮使祁廷訓進攻唐軍。

    祁廷訓人稱「祁駝」,他還真帶著士卒騎著駱駝衝過了南唐軍工事外的護城河,然後眾軍掩殺,大破南唐城外工事,俘獲三千人。

    柴榮大喜,升祁駝為虎捷軍左廂都校,填補左廂都校的空缺。

    郭紹曾任左廂都校,後建節升步軍司都指揮使,原來那個位置一直空缺,這回被「祁駝」一屁股坐上去了。皇帝親命,沒辦法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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