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神]紫陽 作者:風御九秋 (已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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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0 09:56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五極戰神
       
    莫問所在的位置可以遙望北方天宮,此時有大量天神上仙急赴天宮,這些神仙他皆不認得,根據對方衣著和穿戴來看,這些神仙飛昇的年代跨度很大,有身穿獸皮荊草的上古仙家,也有穿著對襟道袍的魏晉仙人。

    二十八星宿帶著四方主神的屍身回返天宮,隨後半個時辰雖然一直有仙家趕赴天宮,卻並不見天宮派人出來,這一情形也在莫問的意料之中,二十八星宿在天界地位不低,若是以凡間官品比論,大致與三品將軍相等,它們的慘敗令天庭對他的實力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不敢再隨意遣派兵將。

    半個時辰之後,天宮之外出現了五位仙家,這五位仙家所穿服飾有上古之風,行色匆匆,急進天宮。

    古代沒有明確的紀年,世人通常以上古,中古,下古來標記某一段大致年代,伏羲氏生活的年代為上古,周文王生活的商周時期為中古,孔子在世的時期為下古,這五位仙家所穿皆為半袖麻衣,說明他們極有可能飛昇於上古時期。

    那五位上古仙家實力如何莫問無法感知,對方所穿麻衣也沒有明顯特點,故此他無法對這五人的身份進行推測,但這五人身形高大,相貌威武,手中皆有奇形兵器,當是天宮武將之屬。

    不多時,那五位上古仙家自天宮騰云南來,莫問見狀站立起身,遠眺對手。

    天庭有仙人五品,混元大羅金仙為最,大羅金仙次之,金仙再次,天仙為四,地仙為末,通常情況下仙品的高低取決於修為的深淺,但這種情況也有例外,有些仙人雖然證位金仙,其修為卻遠遠高出尋常金仙,甚至不次於大羅金仙,只是因為大羅金仙只有十二人,故此他們才屈居金仙,這五人應該就屬於這種情況。

    由於這五人衣著相仿,樣貌也無有太過明顯的特徵,故此只能以他們所用兵器來區分識別,這五人是並肩前行的,左側第一人拿的是一件奇怪的兵器,長近七尺,烏中帶青,似矛似劍卻非矛非劍,細看之下當是一塊未曾熔鑄打磨的天外玄鐵。

    左側第二人拿的是一根木棒,樣式與老五生前所用孝棒相似,卻比孝棒大上數倍,黃中帶紫,根據此人持拿姿態來看,這根木棒重量不輕,當時某種極為罕見的硬木。

    中間一人拿的兵器最為怪異,竟然是一根森然白骨,根據外形來看當是人類的腿骨,但這根腿骨有五尺長短,極為粗大,人的腿骨通常占身高的兩成到三成,按照這個尺度來推算,這根腿骨的主人身高是常人的兩倍還多,是個不折不扣的巨人。

    右二之人手中提著一盤繩索,繩索末端有一圓形石球,石球有夜壺大小,整件兵器與此時的流星錘有些相似,當是流星錘的前身。

    右一之人用的是一桿長槍,長槍長達兩丈,晶瑩剔透,酷似玉石,又像冰凌,上古時期尚無冶煉之術,此人所用長槍自然不是金屬,細看之下更像寒冰。

    那五人騰云急行,片刻過後到得莫問北方百里之外,時至此刻莫問仍未想到這五人是誰,九五乃道家長久富貴之數,故此道教多用九五,九人成隊,五人成伍的仙家為數不少。

    就在莫問揣測對方身份之時,那使用長索石球的仙家遙隔百里甩出了石球,石球之後拖拽的繩索隨風變長,轉瞬之間石球便到得眼前。

    眼見石球來到,莫問提氣出拳,硬碰直迎,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三昧真火並沒有將石球焚燬,只是將那石球反震而回。

    待得擊飛石球,那長達兩丈的長槍已經到得胸前,與之同來的還有透骨寒氣。

    電光火石之間莫問顧不得多想,心念閃動,在長槍入體之前將三昧真火散於前胸,急刺而至的長槍觸及三昧真火快速融化,在那長槍尚餘尺許之時,穿透了莫問以三昧真火凝聚而成的護體靈氣。

    雖然長槍已無槍尖,猛撞之下仍然令莫問如遭雷擊,對方槍身所蘊寒氣使得他體內氣息隨之一滯。

    待得氣息稍有平復,莫問急運三昧真火將那試圖侵入本體的寒氣驅逐,在三昧真火的急焚猛炙之下,尺許槍身快速融化。

    就在此時,那長索石球再度襲來,莫問見狀將三昧真火急凝右臂,全力迎擊,此番他所用三昧真火較先前要凜冽數倍,即便如此那石球仍未被其焚燬,只是反震而回。

    在那石球回移之時,一股水氣亦電閃而回,那使用長槍的仙家揚手接住水氣,抖腕將其重新凝為寒冰長槍。

    此時那五位麻衣仙家已經到得五十里外,兩度遙攻之後他們沒有再度出手,而是催動腳下祥云向莫問急速靠近。

    先前的較量令莫問暗暗皺眉,這五人果真不是易與之輩,那不曾出手的三人有何能耐尚且不知,這出手的二人修為異常高深,最為棘手的是他們所用的兵器,那石球無懼三昧真火,那長槍雖然能被三昧真火焚化,卻能夠重新凝聚成形,三昧真火可焚陰陽萬物,對方所用兵器能夠耐受三昧真火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它們皆是天外之物。

    轉瞬之間那五人已然到得十里之外,就在莫問凝神戒備之時,並肩急行的五人只剩下了一人,莫問有感,扭頭旁顧,只見另外三人已然出現在了上方,下方和自己的身後,分居上下左右將其圍在了中央。

    見此情形,莫問大驚,他驚的不是對方將其圍住,而是對方有五人,圍住他的只有四人,還有一人此時定然正在暗中衝他發起進攻。

    驚訝剛剛現於心頭,一股死氣已經撲面而來,與死氣一同來到的正是那巨大的腿骨,腿骨出現之後那使用腿骨的麻衣仙家方才現身近前。

    莫問有感,三昧真火凝於左手,急速抓向擊向自己頭臉的白骨,霎那之間將那白骨抓實,抓住對方揮來白骨的瞬間,只感覺一股此前從未感受過的怪異死氣自白骨之上繞臂纏來,死氣所至,手臂麻痺。

    危急之時,莫問元神驟強,於瞬間進行了極速思慮,這股死氣不屬於陰魂,亦不屬於陰物,是一種不屬於陰間的死氣,那石球和長槍皆為天外之物,此人所用腿骨如此巨大,想必也來自九天之外。

    做出了猜測之後就要做出決定,三昧真火能否克制天外來物他並無把握,不可冒險行事,只能圍魏救趙,打定主意,莫問沒有催動三昧真火焚燒那根白骨,而是再聚三昧真火於右手,催出火焰試圖攻擊使用白骨的麻衣仙家。

    就在此時,那長索石錘疾速衝至,此番對方並沒有以石球攻他,而是以長索將其右臂纏住,急拽猛拉,令其無法出招。

    與此同時,玄鐵,異木,寒槍自三面同時攻來,分取莫問上路百會,中路命門,下路湧泉,這是三處性命重穴,若是這三處穴道有損,會令體內令其外洩,喪命只在頃刻之間

    眼見對方衝自己痛下殺手,莫問狂怒非常,丹田內丹急行而上,元神離位急行而下,二者於顫中會合,於瞬間重聚性命,以三昧真火凝聚無形本體。

    五位麻衣仙人本以為莫問在劫難逃,未曾想莫問自他們兵刃近身之前化為一團人形烈火,這團人形烈火所發高溫令他們無法耐受,紛紛抽身後撤,試圖自保。

    莫問怎會讓他們從容離去,心念閃動,意至氣至,氣至火至,上衝下行,左移右閃,頃刻之間將四位麻衣仙家焚歸無形,元神不留,屍骨無存。

    唯一暫得不死的是那使用白骨的仙家,但莫問並未中途收手,心念閃動,將其貫胸滅殺。

    將這五位麻衣仙家滅殺之後,莫問心中怒氣未平,附身疾衝,在那五件兵器落地之前將其盡數收拿,怒吼助力,三昧真火暴漲爆燃,片刻過後那五件天外兵器被盡數焚燬,灰燼不存。

    以三昧真火將天外神兵盡數焚燬,莫問心中怒氣稍減,元神上天,內丹入地,陰陽再分,肉身重現。

    莫問現身之後騰云向北行去,這五位麻衣仙家不宣而戰,衝他痛下殺手,若無玉帝法旨,他們絕不敢如此行事,換言之,玉帝是想要他的性命,既然如此,乾脆連這大羅金仙一併殺了。

    行出不遠,北方傳來了天兵的驚呼,「快快回稟玉帝,天樞子殺了五極戰神,正向天宮來了。」

    莫問聞聲眉頭再皺,止住了云頭,到得此時他方才知道自己先前所殺的是五極戰神,這五極戰神乃勾陳上宮天皇大帝麾下五員上古天神,名為天空戰神,大地戰神,人中戰神,北極戰神,南極戰神,與天皇大帝同時證位於數千年前。

    這勾陳上宮天皇大帝乃十二位大羅金仙之一,為太清尊神,掌三界兵戈,殺了他的五位手下,無異開罪了一直對他頗為和善的太清宗。

    既然已經徹底翻臉,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滿天的神仙盡數殺了。

    心念至此,莫問再度騰云前行,但前行不久再度停了下來,不能讓怒火控制了神智,其他仙家不曾開罪於他,不能亂殺無辜。

    想及此處,莫問騰云回返,來到先前所在的山頂,揮滅熊熊山火,再度坐了下來等待下一個對手,五極戰神已經是金仙極致,再來必定是大羅金仙……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2 10:21

第五百六十章 大羅金仙
       
    莫問坐在天庭的無名山頂,與此同時也坐在秦云母子的床前,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最終結果會怎樣,甚至不知道此事他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對錯與陰陽一樣,都是相對的,可以互相轉化,每個人心中的對錯都不一樣,每個年代的對錯也不相同,故此,對錯不能成為是否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標準,但為人在世做事總要有一個原則去遵循,這個原則就是:值不值得。

    為了救活秦云母子,他殺上天庭,恃強逼宮,此事對嗎,不對,但是在他看來值得這樣去做。

    先前他已經擊殺了五極戰神,接下來將會有更加強大的對手到來,較五極戰神修為還要高深的只有大羅金仙,不出意外的話大羅金仙很快就會來到,此前他從未想過與大羅金仙動手,甚至不曾想過冒犯他們,而今竟然要與大羅金仙動手,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惶恐不安。

    莫問抱起了床上的襁褓,躺在襁褓裡的是自己的兒子,若不是綵衣道姑當年挾私報復將其殺害,孩子此時早已經會說話了。

    此前莫問雖然經常來看秦云母子,卻從未抱過孩子,他知道抱著孩子的屍身將會令他再次感受到當年的撕心裂肺,但此時他即將面對法力無邊的大羅金仙,他需要動力,他需要勇氣。

    伴隨著痛徹肺腑的悲哀,他得到了動力,生出了勇氣,秦云是他的女人,孩子是他的骨肉,他若是放棄了他們母子,沒人會管他們。

    本體與元嬰心靈相通,莫問坐在山頂遠望北方天宮,既然要對戰大羅金仙,自然要對對方實力進行估測,大羅金仙最為霸道的就是扭轉乾坤,往復古今,他們可以隨意前往過去和以後,改變他們想改變的事情,但對方這一能力對他的威脅並不大,即便對方回到過去將他殺死,他的元嬰也不會消失,因為元嬰是可以離開本體**存在的,只要元嬰尚存,他就可以重新化生本體,循環往復,永生不死。

    他最擔心的是大羅金仙會沖秦云下手,倘若秦云消失,孩子也會隨之消失,不過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並不大,大羅金仙不比尋常仙家,他們自視甚高,不應做出如此卑劣下作之事,即便動手也應該是正大光明的較量。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不曾與大羅金仙動手,甚至不曾見過大羅金仙,無法對對方實力進行估測,他能確定的是大羅金仙雖然也能分身,其分身卻不能似元嬰這般攜帶本體同等修為,此外三昧真火是他所創,大大羅金仙亦不會使用,與大羅金仙動手,只能倚仗三昧真火和元嬰,元嬰若是被對方打散,本體能夠立刻凝生元嬰,這一點可以保證他不管勝負如何都可保全性命。

    天庭沒有晝夜之分,莫問獨坐山頂,凝神以待,足足一個時辰,大羅金仙並沒有出現。

    又是一個時辰,大羅金仙還是沒有出現。

    莫問心中存疑,凌空遠眺,只見在這兩個時辰之中天宮內外增加了不少天兵天將,加強城防無疑是擔心他會殺進天宮。

    就在莫問舉目遠眺之時,東南方向傳來了喊聲,「你怎麼還在這裡。」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雷公電母正自東南方向向此處騰云行來。

    莫問沒有出言應答,他對雷公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但他此時不願開口講話,只是沖雷公點了點頭。

    電母對莫問很有成見,橫了他一眼,拉著雷公急行向北。

    莫問目送二人離開,落下云頭再度坐回了山頂。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隨後一段時間天宮毫無動靜,一個時辰,一日,兩日,接連三個對時他彷彿被天庭遺忘了,沒有人來攆他,也無人搭理他,本來齊聚天宮的仙家陸續離開,嚴密的城防也逐漸撤減。

    到得此時,莫問坐不住了,離開山頂,騰云來到天宮之外。

    禁衛見他來到並不呼喝阻止,也不曾試圖驅趕,彷彿他不是前來尋釁的對手,而是久居天宮的天官

    莫問見狀更加疑惑,邁步走向宮門,禁衛仍未阻止,任憑他穿過宮門進入天宮。

    莫問沿著天宮正中的道路緩步向北,雖然途中多有宮女天官自遠處窺望,卻無人前來阻止於他。

    雖然不知內情,有一點卻是確定的,那就是天宮眾人已經接到了命令,不要阻攔他。

    行走之時莫問最先想到的是天宮大殿很可能有埋伏,但這一想法一閃而逝,對方若要設伏,絕不會在天宮大殿,既然不是設伏,那就可能是空城計,但細想之下也不太可能,玉皇大帝不是諸葛孔明,不會做些故弄玄虛的事情。

    莫問長驅直入,很快到得天宮大殿台下,短暫的沉吟過後拾階而上,到得大殿之前,只見殿門大開,殿內空無一人。

    見此情形,莫問大感驚詫,玉帝竟然跑掉了。

    「玉帝去了何處。」莫問閃身上前,沖那站於門旁右側的禁軍問道。

    「不曉得。」那禁軍搖頭說道。

    莫問轉頭看向另外一旁的禁軍,那禁軍搖頭笑道,「別看我,我真不曉得。」

    「你們不是天宮禁衛,你們是何人,。」莫問閃身後退,凝神戒備。

    「你如何知道我不是禁衛。」左側之人邁步向莫問走來。

    莫問沒有答話,尋常禁衛見到他都會怕的要死,怎會笑出聲來。

    「你當真沉得住氣,害的本座在這裡等了你許久。」禁軍又笑。

    「你究竟是誰。」莫問疑雲陡盛,扭頭看向正北大殿。

    「別看了,他早就躲出去了。」那禁衛搖頭說道,在其說話的同時,那站立在右側的禁軍消失無蹤。

    莫問聞言心中一凜,此人敢以「他」來稱呼玉帝,說明此人至少與玉帝平級,此人可幻化分身,當是十二位大羅金仙其中之一,定睛打量此人相貌,此人年紀當在四十上下,身形偏瘦卻不羸弱,五官俊朗,有三分書生秀氣,亦有三分武人英氣,餘下四分為修行中人的超然灑脫。

    「你現在有何打算。」那不是禁衛的禁衛走到莫問對面的一尊銅鼎旁停了下來,斜靠銅鼎出言笑問。

    莫問仍然沒有答話,他不但無法確定此人身份,甚至無法確定此人來意,並非所有人在動手之前都會裝腔作勢高聲叫嚷。

    「你應該知道魂魄被滅之人無法復生,自這裡胡鬧也無用處啊。」禁衛的衣著出現了變化,頭頂陰陽通天冠,身穿八卦高功袍。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沖那中年仙家稽首行禮,此人所穿道袍有上清特點,無疑是本宗四位大羅金仙之一。

    「免啦,免啦,鬧夠了就下去吧,勾陳那裡我會去說,餘下之事自有師尊為你善後。」中年仙家擺手說道。

    莫問默然站立,低頭不語,雖然祖師一直不曾露面,卻始終在暗中關照庇護於他。

    「你還想殺哪個,我與你一同去殺。」中年仙家壞笑打趣。

    「上仙容……」

    「按照上清教規,准徒晉身天仙便為師尊弟子,金仙你都殺了好幾位了,是不是該喊我一聲師兄啊。」中年仙家打斷了莫問的話頭。

    莫問聞言躊躇猶豫,此人的言行顛覆了他對大羅金仙的印象,此前他一直以為大羅金仙都是不苟言笑的老年道人,未曾想還有這般年輕,如此隨意的高位仙家。

    「看來不把話與你說明白你是不會走的。」那中年仙家無奈搖頭,搖頭過後出言說道,「做完你該做的事情便可與他們母子聚首。」

    「此話當真,。」莫問大喜過望。

    「我還能騙你不成。」中年仙家撇嘴說道。

    「他們母子已無魂魄,如何能夠復生。」莫問急切追問。

    「師尊三百年前曾有偈語示下,過些時候我們其中一人將會離職下凡,再歷雙甲劫數,需人暫替司職,你若能補缺,可回去與他們母子活上一回。」中年仙家隨口說道。

    「當真。」莫問急於確認。

    「自然當真,就怕你功德不夠,選你不上。」中年仙家點頭說道。

    「不知是哪一位仙家將會下凡。」莫問問道。

    「大羅終非極致,事關自身,皆難預知,你快些下去,任重道遠,切莫懈怠。」中年仙家擺手催促。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此前……」

    「你那些英雄舉動在師尊眼中如同頑童耍賴,躺地打滾,放心好了,沒人會記恨於你,快些去吧。」中年仙家再度擺手。

    「貧道違犯天條,甘受責罰。」莫問彎身稽首。

    「先掛著吧。」中年仙家輕描淡寫。

    「敢問上仙聖號。」莫問問道。

    「你還真是迂腐。」中年仙家眉頭微皺。

    「貧道即刻回返凡間,萬謝上仙開示。」莫問彎腰再禮。

    「去吧,去吧,以後莫要再來天庭,陰司你也不可前往,再鬧出事來,就不是長臉而是丟臉啦。」中年仙家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躬身應是,待得抬起頭來,那中年仙家已經消失無蹤。

    得本宗大羅金仙點化,莫問心頭愁云盡去,快步出宮,急回凡間……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2 10:21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上清祖師
       
    回到凡間,莫問並未急於回返上清觀與本體聚合,而是凌空站立皺眉沉吟,先前那位大羅金仙前往天宮無疑是受到了祖師的指派,至少也是得到了祖師的許可,通過此人所說言語可以看出祖師對待此事的態度,一,祖師並沒有將這件在他看來極為惡劣極為嚴重的事情放在心上,如若不然那大羅金仙就不會有『你那些英雄舉動在師尊眼中如同頑童耍賴,躺地打滾』之言。

    二,祖師不但沒有怪罪他,還對他的所作所為暗加贊同,這一點是根據大羅金仙那句『再鬧出事來,就不是長臉而是丟臉』做出的判斷,對方的言外之意是他先前的舉動無形之中為上清宗長了臉。

    身為祖師弟子,他雖然卻從未見過祖師,確切的說是師尊,但他對師尊的脾性還是有些瞭解的,有教無類的教義,對待蚩尤與黃帝之爭的態度,准許弟子婚配留後,這些都與玉清和太清大相逕庭,也就是說祖師是個不守常規,喜怒隨心的率性之人,祖師不守常規的脾性對待此事有這種不合常規的態度也就不足為奇了。

    三清祖師為天地主宰,他們不可能是相同的性情,如果性情相同,也就沒必要有三位混元大羅金仙了,玉清的高傲,太清的變通,上清的隨性,三位祖師截然不同的性情導致了三教截然不同的門風,三種截然不同的門風恰恰組成了一個集高傲,變通,隨性於一身的玄法道門。

    確定了祖師對此事的態度,莫問開始思慮那大羅金仙所說言語的真實性,那大羅金仙應該不會騙他,但細想下來此事太過虛無縹緲,無人知道其中一位大羅金仙會於何時臨凡,這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等待,是一個充滿變數的希望,不能因為一個充滿變數的希望而停止拯救秦云母子。

    心念至此,莫問騰云再上,重回天庭。

    那些守城兵將見莫問去而復返,心中大驚,好在莫問並沒有在南天門久留,現身之後就失去了蹤影。

    此時玉帝已經避了出去,再回天宮也無意義,莫問此番也並沒有前往天宮,而是瞬移來到了天宮西南的一處山峰,這座山峰的山腰部位有一處偌大的道觀,道觀的樣式與清羽門如出一轍。

    莫問自此處做了短暫的停留,片刻過後瞬移離開,離開之時他手裡多了一件東西,確切的說是一個人,一個錦雞修煉得道的金仙,營救秦云母子之事當穩步進行,但綵衣道姑必須先行抵命。

    回返凡間需要經由南天門,莫問剛剛到得南天門,便聽到了敲門聲。

    帶著綵衣道姑回到凡間的同時,他自秦云母子床前起身向門外走去。

    「真人,開門哪。」門外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莫問聞聲感覺這個聲音有些耳熟,細想之下立刻回憶起了聲音的主人,來的是晉國的王羲之。

    王羲之此前曾經在上清觀住過,他再次來訪也不顯得突兀,但王羲之的來訪有些不是時候,因為他正準備滅殺綵衣道姑於秦云母子床前。

    莫問放下被封點了十八處穴道的綵衣道姑,與本體合二為一,緩步上前打開了道觀的大門,王羲之提著幾包禮物站在門外。

    「一別數載,真人的清修之所怎麼變的如此荒涼。」王羲之看著院中齊腰的雜草大為吃驚。

    「王兄請進。」莫問側身邀客,王羲之與他的關係雖然不比張洞之,二人卻也算得上是友人,友人來訪無有拒之門外之理。

    王羲之邁步進門,疑惑的環視左右,「真人,家中親眷去了何處。」

    「前些年已經盡數故去了。」莫問引著王羲之前往大殿。

    「觀中遭受了變故。」王羲之問道。

    莫問聞言嘆了口氣,沒有停步也沒有答話。

    「真人乃世外高人,不喜俗世喧鬧,但侍奉食水的僕從下人還是少不得的。」王羲之跟隨莫問進了大殿。

    「王兄乃朝廷官吏,今日怎麼得暇前來此處。」莫問拂走了客位座椅上的灰塵,上清觀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來訪了。

    「實話不瞞真人,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哪,今天王某前來乃是有要事相求。」王羲之坐了下來,將手中禮物放在了滿是灰土的桌幾上。

    「何事。」莫問問道。

    「家中老母身染重疾,王某求診於周真人,周真人言之,家母壽止本月。」王羲之說到此處長長嘆氣,嘆氣過後再度說道,「真人,王某厚顏相求,敢請真人賜我靈丹一枚,與老母增些壽數。」

    莫問聞言眉頭微皺,王羲之口中的周真人當是晉國護國真人周冠正,周冠正是太清道人,他對王母壽數的預測無疑是根據陰陽易理做出的壽限判斷,王母陽壽將盡,是無法依靠丹藥延長壽命的。

    「王兄,你也是道門中人,當知道天定壽數是無法修改延長的,周真人想必是看出令堂大限將至,他束手無策,我亦愛莫能助。」莫問搖頭說道。

    王羲之聞言大為沮喪,「真人,王某不求老母長命百歲,但求能夠多活幾日,過了本歲年關也好啊。」

    「王兄稍候,我去與你燒壺茶水。」莫問起身開口。

    「不需忙碌,真人請坐。」王羲之起身拉住莫問,將莫問送回座椅,轉而撩動已經想要下拜。

    莫問見狀急忙將其扶住,「王兄,並非我不願相助,而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除了修真悟道之人,餘下眾人皆逃不過生老病死。」

    「世人皆知真人與陰司差官交情匪淺,還望真人慈悲出手,身為人子,豈能坐視生我養我之人撒手人寰。」王羲之焦急再求。

    「王兄,天定壽數,萬難更改。」莫問緩緩搖頭,親情也好,愛情也罷,包括友情,人活在世上活的都是一個情字,所有的歡樂都來自於情,所有的痛苦也都來自於情,情就是太極陰陽,帶來多少歡樂,就會帶來多少痛苦,享受了歡樂就無法逃避痛苦,要想不承受痛苦,就只能放棄歡樂。

    王羲之聞言大為沮喪,低頭不語。

    就在此時,莫問忽然想起一事,早在數年之前他曾經根據王羲之的面相推斷過他的壽數,按照那時的推斷,王羲之應該在去年已經陽壽終了。

    心中存疑,莫問定睛看向王羲之,細看之下大驚失色,他能夠清楚的回憶起最後一次見到王羲之時王羲之的穿戴,王羲之此時的穿戴與那時的穿戴完全一樣,連衣裳的絲縷都完全一樣,這一情形表明眼前的王羲之並不是王羲之本人

    「王兄,節哀。」莫問起身走到王羲之面前抬手拍向他的肩膀。

    此番出手他並沒有使用三昧真火,只是催動了極其少量的靈氣,之所以如此慎重乃是因為王羲之雖然不是本人,卻毫無妖氣,由此可見此人並非妖物幻化。

    手掌拍上王羲之肩膀的瞬間,莫問發現入手並無異常,王羲之自身也有些許修為,只是很是粗淺,此人體內的靈氣修為也與王羲之完全一樣。

    「王羲之」有感,抬頭看向莫問,臉上的沮喪神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善笑容,「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貧道早年曾經看過王羲之的面相,按照其面相來看,此人此時已經故去了。」莫問回到座位坐了下來,雖然不知道來人是誰,他卻能確定此人並無惡意。

    「王羲之」聞言微笑點頭,「莫問,西院榻上躺的是何人。」

    「貧道姬人和貧道的孩兒。」莫問直身站起,他已經猜到來者是誰,但是他不敢確定。

    「地上躺的又是何人。」來者笑問。

    「殺害他們母子的兇手。」莫問答道。

    「你為何要將他們母子復生。」來者問道。

    莫問沒有立刻回答。

    來者代為回答,「乃是因為他們是你的妻兒。」

    來者言罷,再度發問,「你為何有心置綵衣於死地。」

    莫問還是沒有回答。

    來者再度代為回答,「乃是因為她是你的仇人。」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他並不蠢笨,知道來者提問的用意。

    「若他們母子不是你的妻兒,你還會試圖將他們復生嗎。」來者再問。

    莫問垂眉低頭,沒有開口,這個問題來者先前曾經試探過他,已經得到了他的答案。

    「若綵衣不是你的仇人,你還會殺她嗎。」來者再問。

    莫問搖了搖頭。

    「莫問,你知錯嗎。」來者和聲問道。

    「徒兒知錯了。」莫問雙膝跪倒,他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他先前所做的看似是為了秦云母子,其實是為了自己,因為秦云母子是他的妻兒,他是為了自己的妻兒才去做那些事情,自己,才是整件事情的主體和起因。

    「你錯在何處。」祖師又問。

    「徒兒錯在自私自利。」莫問回答。

    「私念乃人之本性,這不是錯。」祖師笑道,三清祖師是無上的存在,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正樣貌,他們可以顯現任何形體,所有的形體都是他們的法像。

    莫問低頭不語。

    「你錯在了貪婪,害怕失去。」祖師微笑開口。

    莫問聞言恍然大悟,他先前之所以忍受痛苦日夜苦修,為的是救活秦云母子,而救活秦云母子為的卻是可以擺脫痛苦。

    「你還想讓他們母子復生嗎。」祖師問道。

    莫問聞言心中一凜,沉吟良久抬頭答道,「想。」

    「若他們只能再活三日呢。」祖師又問。

    「想。」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3 09:15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百零三天
       

    休說三日,就是只有三個時辰,他也會竭力爭取,救活秦云母子是他的心願,但是人的能力有大小,當自己的能力無法達成自己心願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爭取。

    祖師面露微笑,緩緩頜首,「飲鴆止渴,不改初心。」

    莫問聞言心中驟輕,他說出這個想字之後一直心懷忐忑,他擔心前來開示於他的祖師會對他心生不滿,更擔心祖師會對他的明知不該為而為之而心生失望。

    「你可知道為師今日為何前來。」祖師緩步向北。

    莫問轉膝面北,低頭不語,雖然祖師點化之心顯而易見,他卻並不認為祖師僅僅是為了點化他而臨凡現身。

    「大羅金仙不可增補替代。」祖師到得正北香案之前轉過身來,八寶玲瓏法座隨之出現,祖師現出金身法相,從容端坐,法相莊嚴。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祖師的言下之意是先前那位大羅金仙指點於他的那條路走不通,他無法替代那位下凡的大羅金仙,也就無法反轉乾坤回到秦云母子遇害當日。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福生無量天尊。」祖師和聲唱道。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出聲回應,言罷沖祖師三拜九叩,齊全入室弟子的參拜禮數。

    待得莫問叩拜抬頭,祖師沖其微笑點頭,點頭過後消失無蹤。

    「恭送師尊。」莫問稽首向天。

    莫問話音剛落,忽然聽到西院傳來了嬰兒的啼哭之聲,聲音入耳,莫問周身巨震,抖身瞬移現於西院房中,只見秦云已經撐臂起身,正疑惑的看著身旁啼哭的嬰兒。

    「老爺,這是我們的孩兒。」秦云見到莫問,立刻面露歡喜,她的記憶尚且停留在兩年之前的那個清晨,那時候嬰兒尚未出生。

    莫問站立未動,他曾經無數次自腦海裡想像過母子二人復生的情景,亦想像過到得那時他將會是何等的歡喜,但是當幻想變為現實之後,他發現自己心中並無歡喜,而是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因為他知道秦云母子只能再活三日。

    「老爺。」秦云見莫問站立不動,再度出聲呼喚,呼喚過後抱起了那個襁褓,轉而疑惑的看向躺在地上的綵衣道姑。

    莫問邁步上前坐到床頭,秦云急切的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老爺,發生了什麼事情。」

    莫問默然搖頭,張開雙臂抱住了秦云和秦云懷裡的孩子。

    秦云自莫問的懷抱之中得到了極度的安全感,很快回過神來,輕搖襁褓,與此同時疑惑的環視屋中事物,房中的事物與兩年之前並無太大區別,不知道為何卻附著了大量的灰塵,桌椅門窗亦多有老舊。

    「老爺。」秦云扭頭看向莫問。

    莫問面對著秦云,感受著秦云呼吸發出的氣息,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嬰孩的哭聲忽然停止,發現有異,秦云急忙低頭看向襁褓,轉而探手過去自嬰孩口中取出一枚鴿卵大小的明珠,氣息順暢之後,嬰孩再度發出了哭聲。

    「老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秦云疑惑而忐忑的看向莫問,與莫問不同,她的記憶停留在兩年之前,此番彷如睡夢初醒,雖然心存疑惑卻並不茫然,而莫問則需要規整長達兩年的諸多思緒。

    「已經過去兩年了。」莫問沖秦云說道。

    「兩年。」秦云再度環顧房中事物,隨後又看向襁褓裡的孩子,面上疑惑神情更加濃重。

    莫問見狀知道秦云為何疑惑,便出言解釋,「我們的孩兒於兩年之前與你一同遇害,我用明珠留下你們的屍身,隨後設法營救你們母子。」

    秦云聞言驚愕非常,愣了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躺在地上的綵衣道姑。

    莫問循著秦云的視線看向綵衣道姑,綵衣道姑被莫問封住了多處重穴,無法移動,此時正極力轉動眼睛看向二人。

    「此人就是殺害你們母子的兇手,我將她拿了來。」莫問沖秦云說道。

    「老爺要如何處置她。」秦云問道。

    莫問聞言未曾答話,沉吟良久嘆了口氣,轉而抬手揮出一股靈氣,隔空解開了綵衣道姑的穴道。

    綵衣道姑穴道被解,一躍而起,連退數步,怒視莫問。

    「你走吧。」莫問並沒有看向綵衣道姑,他看的是自己的兒子,孩子尚不足月,哭聲很是無力。

    綵衣道姑沒想到莫問會有此一舉,聽得莫問言語,臉上的怒意變為疑惑,愣過片刻之後出言說道,「休要惺惺作態,,本座絕不會承你人情。」

    莫問沒有答話,他並不想讓綵衣道姑承情,他放走綵衣道姑也並非不恨她,而是因為就算殺了綵衣道觀也於事無補,秦云母子只有三天時間,他不希望將這寶貴的時間用來殺人報仇。

    綵衣道姑見莫問並不答話,尷尬的站立了片刻,留下一聲冷哼,瞬移去了。

    就在綵衣道姑離去的瞬間,莫問耳旁傳來了祖師的聲音,「大度寬容,嘉賞百日。」

    「老爺。」秦云見莫問忽然周身巨震,緊張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沒能救活你們母子,你們還會死去。」莫問凝視秦云,這是他熟悉的眼神,無比熟悉卻闊別已久。

    「我們的孩兒也不得活命。」秦云並沒有顧念自己,而是先行想到了孩子。

    「我盡力了,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你們母子能夠還陽乃祖師所賜。」莫問抱住秦云黯然淚下。

    秦云抱著襁褓凝視莫問,「老爺,我們能陪你多少時日。」

    莫問聞言淚如雨下,秦云是個好女人,她沒有問自己能活多久,而是問還能陪他多久。

    秦云見莫問無聲落淚,抬起左手輕撫莫問後背,「老爺。」

    「一百零三天。」莫問低聲答道。

    「幸甚,幸甚,哪怕一日也是好的。」秦云聞言長出了一口粗氣,掙紮起身,躬身跪拜,「祖師慈悲。」

    秦云身體虛弱,行動不便,莫問將其抱回床榻,俯身檢視其腹部,發現其腹部傷口已經癒合,只餘下淺淺的紅痕。

    「老爺,妾身尚無奶水。」秦云抱著啼哭不已的孩子。

    「我這就去尋些食物,片刻就回。」莫問分出元嬰瞬移來到杏兒府中,得他巨資餽贈,杏兒的夫家已經將房舍擴建,此時為縣城富戶。

    此時乃正午時分,杏兒一家正在偏廳進食午飯,杏兒見莫問出現於院中,扔下碗筷,踉蹌跑出,到得近前雙手拉住了莫問的衣襟,緊張的看著莫問,當年莫問送她離開之時曾經說過,若是救活了秦云母子就會接她回去照顧。

    莫問沖杏兒點了點頭。

    杏兒見狀喜極而泣,掩面痛哭。

    「莫老爺,快快進屋,快快進屋。」杏兒的丈夫認得莫問,急迎而出。

    莫問沖杏兒的夫君點了點頭,轉而將視線移到了那個懷抱襁褓站於簷下的丫鬟。

    「我帶杏兒先走,你準備一些食米用度送到上清觀。」莫問帶著杏兒瞬移回返。

    莫問此時正在向秦云講述當年之事,暫停話頭沖秦云說道,「杏兒已經來到,你莫要驚慌。」

    秦云聞言大為疑惑,茫然點頭,剛剛點頭,元嬰便帶著杏兒現身於房中。

    將杏兒帶至,元嬰立刻附歸本體,秦云和杏兒知道莫問精通法術,亦不驚恐,主僕相見,抱頭痛哭。

    莫問暫時離開,捏訣唸咒招出本方土地,命其召集所轄區域內的精靈鬼魅前來打掃道觀,整理修葺。

    一炷香之後,道觀荒蕪盡去,午後,杏兒夫家送來了穀米等物,同行的還是幾位丫鬟,杏兒自己的孩兒也一同帶了過來。

    上清觀生有南海靈物,莫問取來一些與秦云補身,到得傍晚時分秦云便下得奶水,不再需要杏兒代哺。

    到得晚間,上清觀重新掌燈,有了燈光燭火的上清觀再度有了人煙活氣。

    雖然此時已經是秋冬時節,房中卻溫暖如春,莫問不惜耗費靈氣,以自身三昧真火為房中升溫,為秦云母子驅趕寒氣。

    莫問坐在窗前,與秦云凝視交談,將前後經過詳細告之秦云,包括在天庭的所作所為,秦云多數時候只是含淚傾聽,作為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死後,自己的丈夫還對自己不離不棄,傾聽著莫問的講述,她心中滿是幸福和心疼。

    孩子沒有足月,故此吃過奶水之後多數時候都在安睡,秦云身體虛弱,到得下半夜平靜睡去,莫問坐在床前看著秦云母子,雖然他沒能為秦云母子爭取太多,但能爭取一點是一點,能爭取一天是一天,世人往往過分看重身外之物,窮其一生都在追名逐利,殊不知在追名逐利的過程中已經本末倒置,實則幸福真的很簡單,有家人陪在身邊就是人世間最大的幸福。

    每一天莫問過的都很充實,並沒有因為知道秦云母子的大限將至而愁苦悲傷,哪怕他心中悲傷亦不會在秦云面前表露出來。

    莫問希望能夠度日如年,但是事與願違,他感受到的只有歲月如梭,這些天來二人一直在說話,莫問此前並沒有向秦云講述太過自己的過往,這一次他將一生所經歷過的事情事無鉅細的說與秦云,而秦云亦將自己童年的事情說與莫問,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該來的總要來,該走的總會走,一百零三天,秦云懷抱著二人的孩子含笑而終……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4 09:12
第五百六十三章 開山為陵
       
    莫問坐在床前平靜的看著秦云母子,秦云的笑容已經凝固在了臉上,通過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她臨終之時心中充滿了溫馨和幸福,她得到了每個女人都想得到而很難得到的不離不棄。

    不捨和悲傷總是難免,但此番莫問較兩年前平靜了許多,凡事都有一個極限,對於秦云母子,他已經做到了極限的極限,這百日之中秦云將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離別並不突然,秦云在臨終之前已經幫他做好了心理準備。

    「老爺。」門外傳來了杏兒的聲音。

    莫問聞聲直身站起,緩步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只見杏兒拿了一隻不大的木匣站在台下。

    「老爺,這是自門前發現的。」杏兒將那木匣遞向莫問。

    莫問已經根據木匣裡的氣息猜到裡面是一株靈芝草,亦猜到這株靈芝草是何人送來的,但他仍然接過並打開了木匣,他想看看無名有沒有在木匣裡留下字跡。

    木匣裡是一株紫黃色的三蓋靈芝,為千年難見的靈物,但木匣裡除了這株靈芝,並沒有隻字片語。

    「此物可平正陰陽,有防病健身奇效,可入藥三次,送與你。」莫問將木匣遞給杏兒,無名送來靈芝說明心中始終牽掛著他這個師父,但無名兩度過門不入,亦說明無名不想見到自己的殺父兇手。生不如養,血濃於水,無名心裡一直是糾結而矛盾的。

    「我去給夫人和少爺煲上。」杏兒接過木匣轉身欲行。

    「不用了。」莫問說道。

    杏兒聞聲回頭,疑惑的看向莫問。

    「他們母子已經去了。」莫問平靜的說道,秦云雖然與杏兒無話不談,卻並未告之杏兒實情。

    杏兒聞言更加疑惑,歪頭看向房中,只見秦云母子仍然躺在床上,這才明白莫問所說的去了指的是什麼,急切的跑進房中,連番呼喚不得秦云回應,急切的呼喊變成了悲聲嚎啕。

    莫問站立門口,沒有進屋,待得杏兒痛哭的背過了氣,方才回房喚醒了她,「人死不能復生,與他們更換衣物,及早入殮。」

    「老爺,你是神仙,再想想法子,救救我家小姐。」杏兒悲哀的看向莫問,她是秦云自娘家帶來的丫鬟,一直喊秦云小姐,到得道觀方才改口稱呼夫人。

    「生離死別乃不變天道。」莫問搖了搖頭,轉而走向房中木箱,將秦云大喜之日所穿衣物拿了出來,放於床頭。

    杏兒乃是尋常婦人,只是痛哭,幾個丫鬟聽到杏兒的哭聲紛紛跑向正房,莫問衝她們點了點頭,得到了莫問的允許,她們方才進入房中,勸慰攙扶杏兒。

    莫問反手帶上房門,緩步走向東院大殿,淨手過後,恭身上香,這百日重聚乃祖師賜予,為人在世不能得寸進尺,當感人恩情並銘記心中。

    上香過後,莫問獨坐大殿,半個時辰之後杏兒來到殿前,哽咽開口,「老爺,夫人和少爺已經穿戴好了。」

    莫問聞聲起身,緩步出門,與杏兒回到西院正房,只見秦云身穿新婚紅袍,安然高臥,笑容依舊。孩子穿著黃色的小衣小鞋,頭戴憨態可掬的虎耳小帽,靜靜的躺在秦云右側。

    「杏兒,你們回去吧。」莫問將太陰明珠再度放於秦云母子口中。

    「奴婢要為夫人守靈。」杏兒悲聲說道,按照殯葬禮數,莫問是不能為侍妾守靈的,也不能為兒子守靈。

    「他們並無魂魄,守靈之事無需為之,你們收拾下山吧,我來安葬他們。」莫問搖頭說道。

    「老爺,容奴婢在旁幫襯吧。」杏兒說道。

    莫問搖了搖頭,「我要將道觀沉入地下,為他們母子千古長眠之所。」

    杏兒聞言點頭答應,再度撲到床前悲聲痛哭,直至再度暈厥,方才由丫鬟抬下山去。

    莫問轉身出門,自道觀每個房舍之中都做了短暫的停留,最後回到正屋母子二人床前,凝視秦云面龐,許久過後將視線轉移到了嬰孩臉上,抬手輕拍其虎耳小帽,「吾兒,照顧好你的娘親。」

    莫問言罷轉身出門,回到丹房帶了七星寶劍凌空升起,到得空中散出靈氣將道觀及其地宮先行托住,再以純陽靈氣分山裂土,伴隨著劇烈的震動和震耳的轟隆,上清觀所在山峰自正中緩緩開裂,東西雙分。

    「真人慢動手,移動山嶽,錯亂地氣,真人三思啊。」本方土地驚惶現身,抬頭仰望。

    「稍候我會歸於原位。」莫問並未停手。

    那土地見莫問不聽勸阻,亦不敢再行阻攔,天庭此前發生過的事情他早有耳聞,對莫問無比畏懼。

    待得裂縫擴至百丈,莫問分出元嬰下到地下深處,擴出足以容納道觀的偌大空間。

    那土地公見狀急忙召集山精鬼魅協助搬移土石,待得清理完畢,莫問將道觀緩緩垂入地下,轉而將東西雙分的山峰重新聚攏。

    「真人放心,小神絕不會饒舌多嘴。」那土地公見莫問回到地面,急忙上前討好。

    「多謝,」莫問點頭道謝,轉而將那七星寶劍遞向土地,「若是貧道徒兒再來,有勞土地將這寶劍轉交於他。」

    「遵法旨。」土地公雙手接過寶劍。

    莫問點了點頭,土地公有心討好,抬手施出移花接木之法,將他處草木移來不少,植於道觀原址。

    「老爺!」杏兒自山腳下高聲呼喊。

    莫問沖土地公抬了抬手,轉而瞬移來到山腳。

    「老爺,道觀沒有了,你要往何處去啊?」杏兒哭的雙目紅腫。

    莫問聞言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老爺,你若不嫌棄就住到奴婢家裡,一日三餐,奴婢為您下廚整治。衣物鞋襪,奴婢為您縫補洗刷。」杏兒哭求相邀。

    「哈哈,得你此言,我心甚慰。」莫問微笑搖頭。

    杏兒見莫問強顏歡笑,哭的更狠,她知道秦云母子的離去對莫問是多麼沉重的打擊,秦云母子不但是莫問的妻兒,更是莫問最後的親人,他們母子一去,莫問徹底變成了孤家寡人。

    「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惦記。」莫問抬手拍了怕杏兒的手臂。

    杏兒抬頭看向莫問,莫問此前對她從未有過類似的舉動,按照時下風氣,陪嫁的丫鬟理應是老爺的女人,但莫問並沒有佔有她,而是給她尋覓人家,贈以厚重陪嫁,給了她安穩的富足生活,她感激莫問,亦羨慕秦云,莫問雖然身形並不高大,卻是有情有義的大丈夫,與他相比,那些看似威武豪爽的男人多顯狹隘和自私。

    「老爺,你可有話叮囑奴婢?」杏兒問道。

    莫問聞言沒有立刻答話,沉吟片刻方才出言說道,「此前我一直認為投桃報李才是世間正道,此時方才明白之前想的淺薄了,我們都應該善待他人,不要懷有交換之心,行事不求對方領情,但求己心平和。」

    杏兒聞言連連點頭。

    莫問見她點頭如此之快,知道她沒有真正領會自己言語的真諦,但他也不在意,再度催促杏兒離開。

    經他再三勸說,杏兒方才與丫鬟暫時離去,她們是婦人,留在此處並不安全。

    目送杏兒等人離開,莫問騰起云頭往北行去,此時此刻他心中並無太多悲傷,每個人都要承受的他也不能例外,實力的強大不是謀取私利的藉口和理由。

    北行不久,莫問停住了云頭,他此時心中並不平靜,這種心態不適合與孔雀王談佛論道,在前往凉國見孔雀王之前應該平靜一段時間,好好規整自己的思緒。

    有家的人思考的是如何養活家人,至於要去哪裡則完全不用去想,因為他們有家,可以回家去。孤家寡人則不同,尤其是莫問這種不需要謀生的孤家寡人,他需要思考的是我要去哪裡,我要做什麼?

    蒲堅此時已經坐穩了江山,蒲堅不需要他。代國此時仍在韜光養晦,暫時也不需要他。周貴人母子有張洞之和周冠正輔佐,亦不需要他。

    良久的躊躇之後,莫問給自己選定了一條路,自西陽縣開始,將當年走過的路再走一回,途中將內丹法門和三昧真火推廣傳播,以此糾正道門中人修行外丹術所帶來的弊端,造福天下蒼生,以此回報祖師賜予秦云母子百日陽壽的恩情。

    沒有誰應該幫助你,你亦無權因為別人對你的幫助沒有達到你的要求和預期而心生怨恨,不管別人對你的幫助是大還是小,都屬於額外的幫助,都應該感謝並報答。

    打定主意,莫問騰云東行,夜幕降臨之時,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此時西陽縣再度有了人煙,祖宅早已經毀於戰火,此時只剩下殘垣斷壁。

    莫問來到父母墳前,磕頭祭拜,畢了,代老五祭拜了吳氏二老。

    做完這些,莫問來到了祖宅門前,步行向南,此番他所走的路正是當年胡人南下之時莫家眾人逃難的那條路。

    到得城南,一人自西側小巷急衝而出,莫問沒有閃躲,與此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是個三十歲上下的農人,撞上莫問之後也不致歉,急切起身,往東急行。

    莫問扭頭東望,只見那農人到得一處院前焦急拍門,「王大夫,王大夫。」

    片刻過後院內傳來了女子的聲音,「外子被叢老爺請了去,今晚怕是難得回返。」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那農人焦急跺腳。

    「福生無量天尊,善人家中可是有人患病臥床?」莫問問道。

    那農人聞言快步跑了回來,「道長,你是怎麼知道的?」

    「若無病人,善人也無需深夜來請大夫。」莫問說道。

    「道長會瞧病?」那農人上下打量著莫問。

    「懂些粗淺醫理。」莫問點頭說道。

    「道長快隨我去,若是救活了我爹,香火錢少不了你的……」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5 09:06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年莫問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隨那農人走入西側小巷.

    「善人.你們於何時何處遷移至此.」莫問隨口問道.

    「去年夏天從西面薊縣搬來的.」農人出言答道.言罷反問道.「道長.人命關天.你當真懂得醫術嗎.」

    「懂得一些.」莫問點了點頭.

    這條路莫問此前曾經多次走過.他清楚的記得這些房舍當年的主人是誰.幾番拐繞之後二人來到一處房舍門前.院子不大.很是簡陋.進院之後一條黑狗自犬舍跑了出來.農人見狀急忙橫身在前出聲轟攆. 「道長小心.這狗咬人的.」

    莫問微笑不語.那黑狗繞過主人來到他的身前.不但沒有衝他吠叫.反而擺尾討好.

    「奇怪.」農人嘟囔著引著莫問走向正屋.進屋之後是做飯的灶間.灶間東側是臥室.北方的臥室都有火炕.此時炕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炕下站著一個青年男子和兩個婦人.幾個面有飢色的孩子聚在那兩個婦人的身前.

    「哥.讓你請治病的大夫.你怎麼請來個送殯的道士.」年輕男子不滿的看向那個引莫問來此的農人.

    「這位道長懂得醫術.是來給咱爹瞧病的.」那農人出言解釋.

    年輕男子聞言扭頭看了莫問一眼.沒有再吱聲.

    「道長既然來了.就快看上一看吧.」年紀較長的婦人出言說道.此人當是那農人的妻子.另外那名女子和那年輕男子應該是弟媳和弟弟.

    行醫有望聞問切四診.莫問進門之後已然看出這老者患的是血瘀重症.血瘀不通導致了無法說話.行動不便.行動不便滋生了褥瘡.褥瘡內侵又生出惡毒.

    「紅花三錢.川穹.赤芍各二錢.香附.烏藥各一兩.三棱二兩.以酒為引.」莫問口述藥方.

    眾人聞言盡皆面露疑惑.莫問甚至不曾為老人診脈就開出了藥方.

    莫問見眾人站立不動.自灶下取出一段木炭.自菜板上寫下了藥方.遞給農人.「去抓藥吧.」

    「道長.」農人忐忑不去.

    「去吧.此方定有奇效.」莫問擺手說道.

    那農人見莫問自信從容.猶豫片刻端著菜板出門去了.不多時抓來了一包草藥.「道長.王大夫不在家.這藥是他女人抓的.你看看對不對.」

    莫問接過那包草藥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那農人將草藥交給自己的內子前去熬製.待得湯藥熬好.莫問示意那農人為其父喂藥.

    「家中無酒.你去打來.」那農人沖內子說道.

    「用醋亦可.」莫問說道.酒和醋釀製過程大致相仿.都有行血化瘀之效.

    一碗藥汁喂下.莫問轉身向外走去.「少頃將會上吐下瀉.乃排毒之狀.無需緊張.」

    那農人唯恐莫問逃走.跟隨莫問到得院中.與莫問東拉西扯.不多時.房中傳來了嘔吐之聲.農人和他弟弟承接打掃.兩個婦人則帶著孩子避到了院中.

    那幾個孩子年歲都不大.莫問衝他們微笑.他們卻驚怯的躲到母親身後.

    莫問下藥精準.到得二更時分那老人已經有了很大的起色.呼吸趨於平穩.

    「道長.與你多少香油錢.」兄弟二人來到莫問面前.

    「貧道無有道觀.香油錢就不要了.只想與你們兄弟二人說上幾句話.」莫問搖頭說道.

    二人聞言面露疑惑.對視了一眼之後.那農人出言說道.「道長請講.」

    「你們二人可曾注意到令尊右手.」莫問問道.

    兄弟二人聞言更加疑惑.不知莫問為何有此一問.

    莫問轉身走回臥室.抬起了老人的右手.老人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黃金指環.但莫問並沒有指向這枚黃金指環.而是指著老人拇指末端幾道淺淺的血痕.

    「道長.你有話直說行嗎.」農人弄不清莫問想表達什麼.

    莫問聞言沒有答話.而是再度抬起了老人的左手.將老人因為疾病而變形的左手放到了老人的右手傷痕處.「令尊一直想要摘下金環與你們補貼家用.但他右身麻痺.左身無力.心有餘而力不足.雖然多次嘗試卻始終無法摘下指環.而他因病失語.又不得說出心中所想.」

    莫問言罷.屋內鴉雀無聲.

    片刻過後.眾人開始落淚.他們搬來此處之後家道中落.過的很是清苦.還要侍奉癱瘓在床的老人.而老人卻始終不曾將手上的金環摘下送給他們.他們雖然沒有說什麼.心裡卻多有不滿.認為老人吝嗇惜財.今日得莫問提醒他們方才恍然大悟.原來老人不是不想將金環送給他們.而是無法摘下.又苦在有口難言.不得表達心中所想.

    炕上的老人聽到眾人哭聲.支吾著想要說話.兄弟二人羞愧上前.分執老人雙手.無聲落淚.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微笑點頭.人與人之間最怕誤會.一旦出現誤會.將會導致彼此之間產生隔閡.誤會的產生源於雙方的粗心.倘若一方無法表達.那就是另外一方的粗心.

    「道長.這是一點碎銀.您別嫌少.」年輕男子自腰間摳出些許碎銀塞給莫問.

    「與娃娃買些果子吃吧.」莫問擺手謝絕.轉而出言說道.「倘若身下可以通風.臥床再久也不會生出褥瘡.時候不早了.貧道不打擾了.」

    莫問言罷.轉身邁步.兄弟二人苦留無果.只得將家中幾個隔夜豆包送與莫問充當乾糧.

    莫問本想接受.回頭之時卻發現幾個孩子沮喪的扶著門邊站在門口.便轉身而回.將豆包掰開分發給了他們.轉身告辭離開.

    南行之時.莫問心中大有感觸.古人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遊方行走確實可以磨練心性.開闊心胸.在秦云和老五等人在世的時候.他始終將他們放在首位.無關之人則少有關心.這是不對的.至少是不符合道家本旨的.道士者.替天行道之人也.若是有了私念.行事就難得公正.

    之前他一直感到孤獨.此時這種孤獨的感覺正在消減.他沒有了親人.世間百姓都是他的親人.他沒有了家.這天下就是他的家.這才是道士該有的超然.

    下半夜.他來到了黃河岸邊.凌空南下.試圖尋找當年老五在他中箭之後安置他的破屋.但時間過去的太久了.破屋已經沒有了.

    回頭.北上.清平城.清平城此時也有人居住.但住的不再是兵卒.而是百姓.來到這裡.他想到了當年得到無量山木牌的情景.那時他將自己的木牌燒掉了.後來是在老五的攛掇之下使用老五的那面木牌前往無量山的.若無老五當年的攛掇.他不會進入道門.

    再北上.是趙國曾經的皇家獵場.到得這裡已經是數日之後的傍晚了.這裡不時可以遇到狩獵的獵人.腰間掛有野兔野雞.

    見到獵戶追殺獵物.莫問並未出手阻止.人都是要生活的.為了活命.為了養活妻兒子女.不管做什麼都是對的.若是超出了這個限度.索取無度.那才是罪過.

    北行之時莫問一直是步行.數年末世令得山野之中妖精異類驟減.很少能看到有道行的異類.不過偶爾也會遇到.但他並沒有過多的降服.異類就是異類.它們有自己的本性.偷食是刺蝟的本性.搗亂是黃鼠狼的本性.它們所做的事情只不過是在它們本性的驅使之下的正常舉動.只要它們的舉動沒有超出本性範疇.一律不能定為作惡.

    步行是緩慢的.但緩慢有緩慢的好處.此前他不管做什麼都有明確的目的.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達到目的.但此時他沒有目的了.沿途可以隨意停留.縱觀世間百態.體察百姓疾苦.

    鄴城自然要去.來到鄴城.莫問來到了當年林若塵所在的將軍府外.林若塵的遭遇是他心中抹不去的痛.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心魔.他來到此處是為了徹底斬卻心魔.

    當心境出現變化.觀察事物的角度就會出現變化.莫問並沒有強迫自己去從容的看待此事.時至今日他仍然痛恨那個胡人將軍.倘若乾坤能夠倒轉.他會在那個夜晚將胡人將軍碎屍萬段.並帶著林若塵遠走高飛.可惜的是當年的他並沒有今日這麼豁達寬容.他那時之所以沒有立刻殺死胡人將軍是因為他已經無法接受有了殘缺的林若塵.歸根結底.林若塵是被他無法包容瑕疵殘缺的狹隘之心害死的.

    想到這些.莫問也沒有過多自責.年輕時候的他氣度只達到那種境界.永遠不能苛求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具備不惑之年的大度和從容.

    莫問是嘆著氣離開將軍府的.人不能將曾經發生過的悲慘的事情進行自欺欺人的解釋.以此獲得虛假的平和.應該勇敢的正視和面對現實.每個人都會經歷和遇到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對於這些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正確的處置方法是牢記教訓.通過這些事情吸取教訓並更好的生活.

    前往無量山的途中.莫問遇到了強盜.幾個滿臉橫肉的兇殘之徒攔住了他的去路.在翻遍他的全身並未找到財物之後.惱羞成怒的惡徒揮刀砍向了他的脖頸.

    心性的改變並沒有令莫問變的心慈手軟.他將這些強盜盡數殺掉了.寬容大度並不是將所有的事情都看成美好的.牛糞永遠是牛糞.該殺還是得殺.

    無量山已經徹底荒廢了.一個道人也沒有了.建造道觀的土木青石都被山下農人搬走.或蓋了房子.或砌了豬舍.

    莫問改為步行前往蠻荒.往返又是兩年有餘.就在莫問自秦云的故鄉前往凉國尋找孔雀王的途中.他感受到了有人焚燒符咒召喚於他.

    符咒焚燒於西方三千里外.莫問有感.閉目長嘆.他知道焚符喚他的人是誰.也知道她為何焚符召喚……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6 09:01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4 15:06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年莫問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隨那農人走入西側小巷.

第五百六十五章 再見乞翼阿古真
       
    他曾經向黑白無常問過眾人的壽數,石真的陽壽是眾人之中最短的,但紫陽觀眾人慘遭橫禍已然故去多年,石真反倒成了他們之中活的最久的一個。

    但最久也只是相對短壽的眾人而言,實則石真的壽命也很短暫,只有四十二歲,石真小他一歲,今年正是四十有二。

    此外西方三千里外乃是外族的居住區域,趙國覆滅之後石真只能離開中土,回到她祖先生活的那片區域。

    感受到石真的焚符召喚,莫問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了石真當年自獵場送他和老五通關文牒的情景,這是他腦海裡最深的記憶,隨後想起的情景是阿九前去軍營看她,夜間留宿,石真自屋外擊鼓胡鬧,擊鼓之事發生在獵場之事多年之後,但細想下來,不管是贈送文牒還是胡鬧擊鼓,都已經過去好多年了。

    短暫的回憶之後,莫問分出元嬰,瞬移到得符咒被焚化的位置,這是一頂帳篷,很大的牛皮帳篷,樣式與行軍時的帥帳很是相似,但其中的佈置卻與帥帳的莊嚴截然不同,也不是尋常女子所住的閨房樣式,而是與修行中人的丹房有些相仿,木幾,經卷,香爐,神像,除了這些還有簡單的生活器物和取暖的火盆,東側牆上掛著長弓和箭囊。

    莫問現身之時帳篷裡並沒有人,香爐裡的供香剛剛點燃,供桌之前的地面上還殘留著符咒焚燒留下的灰燼,雖然石真不在帳篷裡,他卻能確定這裡就是石真的住所,因為他熟悉石真的氣息,這帳篷裡殘留著她的氣息。

    莫問隨手拿過木幾上的經卷,只見是一本上清道人皆要誦讀的《上清經》。

    莫問將經書放回木幾,緩步走出帳篷,帳外正下著雪,在這頂帳篷周圍還有不少小一些的帳篷,當有數十頂,諸多牛羊圈舍和豎木柵欄表明這裡是一個人數不多的小部落。

    就在莫問環視左右之時,南側羊圈傳來了一個婦人的喊叫聲,由於對方用的是土語,他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但是根據那餵羊婦人的視線和神態,無疑是在衝他喊話。

    莫問並不認識那個婦人,也沒有出聲應答,只是站在帳外環視左右,鵝毛大雪並沒有阻礙他的視線,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圍的景物,這裡是一處相對避風的山谷,東西都是高山,北側是一處已經結冰的水潭,唯一一條通往谷外的路在南面。

    那婦人見到有外人到來,急切呼喊,通知族人,很快有不少婦孺自各處帳篷跑了出來,手裡拿著短刀匕首和各種能夠充當武器的生活器皿。

    這些婦人出現之後紛紛看向莫問所在的帳篷,在警惕的看著他之餘,這些婦人看的最多的就是位於西側的另外一頂帳篷,那頂帳篷比石真所住的帳篷小上不少。

    就在莫問歪頭西望之時,西側帳篷的帳簾被人撩開,自其中走出了一個女子,與那些身穿外族服飾的婦人不同,此人穿的是一件黑裘。

    見到石真的瞬間,莫問愣住了,這些年石真的變化很大,頭上生出了很多白髮,臉上的肌膚也不再是吹彈欲破的嬌嫩,而是黯淡無光的蒼老,眼角生出了很深的魚尾紋。

    石真的蒼老在莫問的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石真會如此蒼老,而真正令他愣住的是石真異常消瘦,哪怕不通醫理之人也能看出這是身患絕症所致。

    莫問雖然驚愕卻沒有表現出來,但石真沒有他這樣的定力,見到他的瞬間,石真臉上最先顯現的表情是震驚,片刻過後震驚變成了羞愧和忐忑。

    短暫的對視之後,莫問面露微笑,石真見到莫問的微笑,臉上複雜的神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歡喜,與此同時快步自西側帳篷向東走來。

    石真剛剛邁步,莫問便發現了端倪,石真很是消瘦,腹部卻有些凸起,心中存疑,便散出無形靈氣隔空窺查石真氣息,靈氣所至,心中立刻明了,石真懷有身孕。

    感知到石真有孕在身,莫問立刻明白了石真先前的羞愧和忐忑是因為什麼,也明白了石真在看到他的微笑之後臉上為何會現出無盡的歡喜,亦明白了石真焚符召喚他的真正原因。

    石真快步走到帳外,平視莫問,「你來的好快。」

    不知是多年未曾使用漢人語言,還是心中過於緊張,石真的這句話說的有些生硬。

    莫問微笑點頭,轉而回頭看向那些婦人,石真會意,沖那些婦人高聲說了幾句土語,那些婦人聞言如釋重負,各自回到自己的帳篷。

    在石真回頭之時,莫問已經抬手撩開厚重的帳簾,石真感謝的看了莫問一眼,先行進入,莫問跟進。

    「你的樣子一點沒變。」石真藉著為莫問倒水,背對莫問,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激動。

    「這些年你受苦了,當年我應該娶了你的。」莫問說道。

    石真沒想到莫問會有此一言,心中震動,水杯脫手,落於地面。

    帳篷下方的泥土並不堅硬,水杯不曾摔碎,石真蹲身撿起茶杯,以熱水沖洗,「你在可憐我。」

    「不是,我說的是真心話,可惜我當年太年輕,過分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俗世禮節。」莫問搖頭說道。

    「這些話你不該說的,我已經嫁人了。」石真背對莫問不敢回頭。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已經有孕在身。」莫問說道。

    「你還知道什麼。」石真開始重新倒水。

    「我還知道你召我過來是為你續命,讓你能夠順利產下腹中胎兒。」莫問說道,他瞭解石真的脾氣,石真很執拗,很倔強,如果是為了自己,石真絕不會請他幫忙,此外石真對他心存怨氣,哪怕心中異常思念,亦不會在臨終之前召他見面。

    「你還是那麼聰明。」石真轉過身來,將水杯放於木幾,轉而蹲下身去整治火盆,借火盆煙氣為自己眼圈泛紅尋找理由,莫問那句『當年我應該娶了你』是她這一生中聽到的最悅耳,最動心的言語。

    「你的丈夫現在何處。」莫問坐到木幾旁邊的座位,端起了水杯。

    「帶族人抵禦呼倫人的進攻,現在應該在南面兩百里外的坎穆爾河一代。」石真放下銅鉤坐到了木幾對面的座位,「呼倫人兵馬比我們多,他們此去凶多吉少,你若是……」

    「此事我會處理。」莫問打斷了石真的話頭,此前他就發現營地裡沒有壯年男子,原來是出征在外。

    「他是我當年的侍衛,國破之後自逃難的路上遇到的,這些年他一直跟著我,我心裡一直想著你,容不下別人,一直到去年冬天才嫁給了他,我嫁給他不是因為我……」

    「我知道。」莫問點頭說道,世間有很多夫妻,但是真正因為相愛而結合的寥寥無幾,報恩,被迫,憐憫,將就佔了絕大多數,石真之所以嫁給現在的丈夫並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有很重的報恩和憐憫成分。

    「我對自己很失望。」石真面露愧色。

    「你做的對。」莫問擺了擺手,石真的慚愧是因為嫁給了別人,她的所作所為並不庸俗,亦不低下,為了某人終生不娶或終生不嫁是很困難的,因為在得不到對方回應的情況下,隨著時間的推移,堅持的動力會逐漸減弱,沒有人耐受的住那種沒有回應的孤獨。

    石真聞言扭頭看向莫問,見莫問表情平靜,正在舉杯喝水,這才確信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這些年過的好嗎。」待莫問放下水杯,石真出言問道。

    「不好。」莫問笑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當年不知道,現在還是不知道。」石真搖頭說道,莫問不是個喜歡說笑的人,他說過的不好那就一定過的不好,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卻並沒有過的不好的悲傷和沮喪。

    「阿九你知道的,在陰司任職,聚首遙遙無期,後來我又納了一房妾……」

    「我知道的,我還知道她叫秦云。」石真插言。

    莫問點了點頭,「秦云即將臨盆之時被人殺害,我打上了天庭亦沒能救活他們母子,吳云一家在五年之前也已經故去了,我現在孑然一身,居無定所,你說我過的好不好。」

    「還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石真驚訝的問道,她一直以為莫問過的春風得意,無比幸福,此時方才知道他過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說過的很悽慘。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云母子的情況與你不同,我可以為你續命延壽,不但讓你能夠生下女兒,還能讓你看著她長大成人。」莫問說道。

    石真聞言愕然瞠目,她知道自己已經病入膏肓,本來只希望能夠苟延一些時日生下孩子,未曾想莫問竟然能夠為她延長多年的壽命。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了一聲女子聲音,「真人所需之物,小神已經備齊,請真人查收。」

    石真聞聲疑惑的看向莫問,莫問沖其抬了抬手,轉而直身站起走出帳外,片刻過後撩簾再入,手中已經多了一隻包袱。

    莫問將包袱放於木幾,解開逐一檢視其中各種靈草藥物。

    「這些是何物。」石真疑惑的問道。

    「與你調養的藥物。」莫問隨口說道。

    「那送藥的女子又是何人。」石真再問。

    「你們這裡的土地,與我騰出一頂帳篷,我要在這裡住上一晚。」莫問隨口說道,他此時已經可以隨意請神,調動土地更是易如反掌。

    石真聞言點頭答應,出門安排。

    不多時,安排妥當,莫問住到了大帳旁邊的一頂小帳,為石真熬製湯藥,當日晚間請了黑白無常來到,明言要為石真再延陽壽十八年,黑白無常痛快答應,他們不管,旁人更不敢管,有了當年闖上天庭之事,無人敢來觸他霉頭,以他此時的修為完全可以為所欲為,之所以沒有為所欲為只是因為不想為所欲為。

    次日上午,二人促膝長談閒話往事,待得本體驅走呼倫族人,便辭別石真,與本體合二為一騰云離去。

    此番他沒有再留下定位符咒…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17 09:19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世間百態
       
    世間之事不一定會有結果,卻都會有一個了結,他與石真之事到此算是徹底做了一個了結,他說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做了對方需要他做的事情,給了石真一個交代,也給了自己一個交代。

    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個人都會經歷人生的這五個階段,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年齡階段,考慮問題的角度和深度是不一樣的,哪怕再怎麼謹小慎微,再怎麼深思遠慮,所做的事情在十年,數十年之後回憶起來都不一定是正確的。

    對錯是相對的,不能作為為人處世的準則和標準,值不值得自己去做才是判斷的標準,倘若一件事情值得去做,那就立刻去做,千萬不要因為外部原因進行拖延,哪怕做錯亦不可錯過,做錯可以改,錯過改不了。

    他當年之所以沒有娶了石真,並不是不喜歡石真,也不喜歡因為石真有一半胡人血統,而是他那時候太過虛偽,不敢承認自己同時喜歡兩個女人,唯恐旁人說三道四,說他朝秦暮楚,感情不專,正是這種虛偽令他拒絕並放棄了石真,實則男人的天性決定了他們一生之中絕不可能只喜歡一個女人,他為了給世人留下一個專一重情的印象,壓抑了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到頭來只能是自食其果,外人不會替他分擔分毫。

    雖然錯過了石真,莫問卻並未過度傷感,秦云母子的事情讓他大徹大悟,失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人能夠不留一點遺憾,有得有失人生才完整,有喜有悲人生才真實。

    當日晚間,莫問回到了前往隴郡的路上,隴郡是當年他迎戰敖術的地方,也是他放胡人西去的關卡,他當年網開一面,放走了大量胡人平民,此事令他飽受爭議,百姓認為他放虎歸山,是漢室奸賊,修行中人認為他沽名釣譽,譁眾取寵。

    胡人侵入華夏對漢人犯下了滔天罪行,數十年間屠殺漢人近千萬,漢人對胡人恨之入骨,在這種情況下,他做了一件令漢人感覺非常不解恨的事情,遭到了漢人的痛恨和厭惡,不過當年的所作所為時至今日他仍然認為是正確的,外族和漢族都有存在的必要,若是漢人不思進取,貪霪墮落,外族就來咬上一口,讓漢人痛上一痛,不痛,漢人不覺醒,不痛,漢人會墮落。

    二更時分,莫問到得隴郡城門之外,今日有月,守城的兵捽髮現了他,「道長,你可是要進城。」

    「貧道待明日再來。」莫問回頭邁步,這些年他一直在步行趕路,少用騰云瞬移。

    「道長請留步,我們與你開門。」牆上的兵卒高聲喊道。

    莫問聞言止步回頭,疑惑的看向城牆上的兵卒,他並不認識此人,對方有些太過慇勤。

    不多時,城門自內部打開,莫問邁步進門,衝開門的兵卒稽首道謝,「多謝諸位與貧道行了方便。」

    「應該的,道長無需客氣。」其中一名尉官模樣的年輕兵士抬手西指,「西行兩條街,往北直行,走上五六里就是三清道院,道長可以去那裡落腳。」

    「三清道院。」莫問面露疑惑,三清各宗都有自己的道觀,掛單打尖也通常會往本宗道觀,很少會與他宗道士混居。

    「是啊,都督崇儒尚道,特建道院,容過往道人落腳,若是道長少了盤纏,也可自那裡借到。」年輕兵士抬手示意屬下關閉城門。

    「敢問此處持節都督是何人。」莫問問道。

    「乃是彭將軍,名諱。」年輕兵士答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雖然對方礙於尊卑沒有說出持節都督的姓名,他卻想到了此人是誰,當年此處的持節都督乃是袁東,後來此人被敖術所殺,其手下大將彭炳泉暫代都督一職。

    莫問衝開門的兵卒再度道過謝,循著他們所指的路徑找到了那處位於西城的三清道院。

    三清道院的前身當是一處軍營,正北的帥營被改建成了三清大殿,院子正中有一間偌大房舍,這間房舍乃是由先前的兵舍改建而成,有梁四根,佔地十畝。

    道觀的大門是開著的,也沒有知客和迎賓,莫問自行進行,到得門前推門而入。

    偌大的房舍裡住了二三十人,令莫問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竟然多是俗人,只有一老一少兩個道人,此時這些人正自房舍的通鋪上閉目盤坐,聽那老道士講經。

    那老道士年紀當在五十歲上下,生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只不過身上的道袍異常破舊,多有補丁。

    莫問自門旁的木鋪上坐了下來,此處遠離燈光,眾人雖然知道進來一人,卻不曾看清他的真實樣貌。

    莫問進門之初就看出那道士是個無良的假道士,講說經文也是東拼西湊不知所云,但那些信徒卻對其所說無比拜服,此人言談很有特點,講到自己都開始糊塗的時候就會來上一句不知所云而看似高深莫測的胡言亂語,眾人不明其意便以為他言語暗藏玄機,不但不曾嘲笑,反而更加欽佩。

    見此情形,莫問緩緩搖頭,世人對於自己不瞭解的東西都會心存敬畏,這也是『外來的和尚會唸經』的心理,實則這種看法是錯的,自己聽不懂的話並不一定暗藏玄機,很可能是胡言亂語,樣貌堂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騙子大多長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若是長的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誰還會上當。

    「你們天眼未開,看到的都是萬般假象。」假道士朗聲說道。

    莫問聞言不禁莞爾,世人區分真假道士很困難,但道士要識破假道人卻異常簡單,此人一派胡言,天眼是佛教專用詞彙,道家根本無此一說,張冠李戴,牛嘴不對馬唇。

    「這天眼不是一般人所能打開的,為師當年苦修三十年方才打開天眼,今晚為師就與你們再度開示,你們當認真領會。」假道人說到此處,歪頭看向站立一旁的小道,「永信,將為師苦尋所得崑崙山茯苓分贈給你的這些師弟。」

    老道是假的,小的自然也真不了,那小騙子聞言自旁邊一木箱之中端出一隻木盤,隨後自木箱裡拾撿出一堆橢圓形的事物,莫問雖然距離眾人有數十丈,卻清楚的看到那些橢圓形的東西是一些半乾的馬糞。

    那小騙子端著馬糞分發眾人,眾人抬手接過,各自打量,待得看清是何種事物之後,無不面露疑惑。

    那小騙子發完馬糞,木盤裡還剩下一顆,在其轉身向假道人走去之時,木盤輕微歪斜,隨即歸正,莫問分出元嬰隱身上前,只見木盤裡剩下的糞球已經被小騙子以懷中一隻與馬糞極為相似的山芋換了下來,那山芋與尋常山芋不同,乃是桂州所出的紫芋,少見於北方。

    「師父。」小騙子將木盤遞向假道人。

    假道人抬手拿過木盤裡的糞球,時至此刻他並不知道莫問已經將那山芋換了下來,手舉糞球高聲說道,「此乃崑崙山千年茯苓,有排污去穢神效,服下吧。」

    假道人言罷,拿過糞球咬了一口,入口之後眉頭大皺,歪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小騙子,那小騙子離假道人較近,見假道人嘴角殘留的糞渣,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但此時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假道人身上,已經無法再度調換。

    那假道人含著一口馬糞,噁心無比,恨不得立刻吐掉以水漱口,但眾人此時都在看他,若是吐掉就會穿幫露餡,此人也算有幾分狠勁,咬牙瞪眼將那口馬糞生生嚥下。

    馬糞雖然不似狗屎那般腥臭,卻也不是入口之物,那假道人吃過一口之後將那剩下的那些遞向那小騙子,「賞與你吧。」

    「謝師父。」那小騙子急忙抬手接過,垂手將那馬糞塞入懷中,將另外一隻馬糞掏了出來咬了一口,與此同時轉過身來,以防眾人起疑。

    這馬糞已經被那假道人咬了一口,小騙子為了表明他所吃的乃是假道人所賜的,這一口咬的更多,待得發覺所吃也是馬糞之時,已經轉身正對眾人。

    「你們還在等什麼,若不是看你們修道之心甚堅,此物為師亦不會賞賜你等。」假道人高聲說道。

    話音剛落,那小騙子已經伏地狂嘔,他咬的太多了,實在吞不下。

    眾人見狀,面露疑惑。

    騙子德操低劣,心智卻不蠢笨,眼見小騙子狂嘔,假道人高聲說道,「排污去穢,方得正果。」

    由於他此前曾經說過此物有排污去穢之效,故此此言一出,眾人無不信服,鼓起勇氣,低頭嘗試。

    莫問並沒有阻止他們吞食馬糞,這些人已經走火入魔,分不出好壞,即便揭穿了騙子的把戲,他們也不會信服。

    「果然是仙家寶貝,甚是爽口。」其中一位信眾高聲喊道。

    莫問在旁再度莞爾,假道人所吃的馬糞是自他手裡換走的,此人吃的是木盤裡的那隻山芋。

    眾人聞言扭頭看向那叫喊之人,那人見狀唯恐眾人前來搶奪,狼吞虎嚥將那山芋吞掉。

    眾人見他吃的如此痛快,更加相信此物乃是茯苓,但是這東西好像並不爽口,不但難以下嚥還掉渣……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20 09:17

第五百六十七章 真假道士
       
    莫問自暗處打量著艱難吞食馬糞的眾人,這些人臉上的神情狂熱而虔誠,他們對那一老一少兩個騙子視若天人,對二人所言奉若聖旨。

    他們之所以會有這種心理,主要原因是那兩個騙子披著道士的外衣,打著道教的幌子,自古至今逆賊叛軍犯上作亂,通常都會打著宗教的幌子,宗教代表著神權,也只有神權才有可能與王權對抗。

    宗教是個很厲害的存在,宗教可以令百姓心靈有所寄託,遵行忠孝仁義,但宗教也能夠鼓動百姓犯上作亂,群起反叛,歷朝歷代大多設有護國真人一職,護國真人的職責就是安撫教眾,安分守己。

    在眾人吞吃馬糞之時,那一老一少兩個騙子警惕的看向莫問,先前之事發生的太過詭異,無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莫問是這裡唯一的外人,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莫問沒有正視二人,他在想如何才能讓這些狂熱的信徒自盲信盲從中醒悟,與此同時又不能令他們對道家產生懷疑和厭惡。

    就在此時,吞食了馬糞的眾人開始嘔吐,那假道人緩緩頜首,裝出一副欣慰神態,「污濁不去,難得飛昇,甚好,甚好。」

    眾人聞言更是狂嘔不止,直至膽汁都快吐了出來仍在強行嘔吐,莫問見狀苦笑搖頭,人體確實有一定的污濁之氣,但污濁之氣也是肉身的一部分,若是得不到靈氣的補充,一味的排污去濁,其結果就是體虛無力,甚至送掉性命。

    「修行之路滿是苦難,非爾等所能想像,爾等若是無法耐受,還是早些回家去吧。」假道人沉聲說道。

    「我等修真悟道之心甚堅,絕不會中途放棄。」有信眾高聲答道。

    莫問聞言再度搖頭,那假道人用的是以退為進的伎倆,可惜的是那些信眾處於極度的狂熱之中,將那假道人的所作所為當成了修行路上必須承受的磨難,在他們看來,要想修道有成,必須承受痛苦和磨難。

    要想有所成就必須經受痛苦和磨難,這是對的,但是並不是經受了痛苦和磨難就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果,痛苦和磨難與有所收穫沒有必然的聯繫,很多時候吃了苦,受了罪,到頭來什麼也得不到。

    若是選對了正確的方向,堅持就是勝利,如果一開始方向就錯了,越堅持錯的就越厲害,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既然爾等……」

    「大難臨頭尚不自知。」莫問緩步向那說話的假道人走去。

    「無量天……」

    「拜入道門,得賜道號,擁有玉籍,天庭有名,四者齊全方為道士,道士乃仙界欽差,代天巡狩,懲惡揚善,假冒道士罪莫大焉。」莫問邁步上前。

    「道友何出此言。」那假道人快速思慮該如何處置眼前變故。

    「先前以馬糞換你山芋的正是貧道,貧道現在與你兩條路走,一,說出真相,改過自新,貧道可以留你性命,二,執迷不悟,繼續妖言惑眾,貧道斷你周身筋骨。」莫問走到那假道人面前站定。

    「這野道辱罵師父,你們豈能坐視。」小騙子出言喊道。

    這小騙子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雖小,心機卻重,高喊過後,那群信眾立刻群起喧譁,試圖動手。

    假道人見此情形,垂眉抬手,「無量天尊……」

    待得對方唸完無量天尊,莫問隔空封點了他的穴道,邁步上前抓住了他的道髻,微一用力便將那道髻連同大片頭皮一同扯下,那假道人頓發淒厲哀嚎。

    那小騙子和眾人急衝上前試圖群起攻之,卻被莫問散出靈氣盡皆定住。

    莫問將那帶血的發髻扔到了假道人的面前,平靜的看著血流滿面的假道人,他已經參悟了陰陽大道,陰陽大道並不是慈悲婆媽,亦有狠辣無情的一面,無寬容慈悲,好人不服,無刑罰典獄,壞人不懼。

    那騙子氣息不短,哀嚎不止,莫問等了片刻再度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

    「道長慢動手,小的是利州馬平縣人氏馬杜,前些年自林中觀皈依,遊方行走乃是受了師尊的指派,出山為他老人家物色弟子的。」假道人試圖狡辯。

    「皈依只能算是居士,居士在道家毫無地位,算不得道門中人,你一卑微居士也敢招搖撞騙。」莫問微笑搖頭,與此同時生生折斷了對方的右腕。

    那名為馬杜的騙子手腕被折,劇痛鑽心,再度哀嚎求饒。

    莫問仍未停手,再度折斷了此人的左腕。

    馬杜劇痛無比卻不得暈厥,一邊哀嚎一邊將如何欺騙眾人,都使了何種手段,索了多少錢財,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嚎了出來。

    「你已經選了第一條路,現在後悔為時已晚。」莫問說話之時再度出手,斷其雙臂橈骨,馬杜痛哭求饒,莫問並不停手,再斷其雙腿肱骨。

    「人生的每一次選擇都要慎重,不是每個人都會給你重新選擇的機會。」莫問沖那痛的屎尿齊出的馬杜說道。

    馬杜此時哪有心思聽莫問說教,只是歇斯底里的哀嚎。

    「貧道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若答對,貧道就將你斷骨接上。」莫問微笑開口。

    「多謝道爺,多謝道爺。」馬杜淚涕俱下。

    「我因何傷你。」莫問笑問。

    「我冒充道士,騙取財物。」馬杜高聲回答。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騙取財物算不得大罪,但冒充道士,壞我道門清譽,天人憤之,我且問你,你冒充道人多久了。」

    「一年,不不不,算年頭是兩年。」馬杜答道。

    「你可想將功補過。」莫問笑問。

    「想想想。」馬杜急切回答。

    「繼續行騙,不足兩年,不可收手。」莫問說話之時靈氣散出,將馬杜斷骨復位接牢,轉而解開了他的穴道。

    馬杜聞言徹底懵了,待得回過神來,連連磕頭,「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不想將功補過。」莫問皺起了眉頭。

    馬杜一聽,再度愕然,他搞不懂莫問此言究竟是何用意。

    「此時中土只有道家和佛家,你冒充道士毀我道家清譽,佛家間接獲益,你給我冒充和尚出去行騙,與我補回來,兩年,少一日都不成。」莫問笑道。

    馬杜何曾見過這種行事古怪的道人,但他此時嚇破了膽,只能滿口答應。

    「哈哈哈哈,真人,一別多年,想煞我也,您今日怎麼有此雅興,來到這裡戲耍這些無良鼠輩。」門口傳來了爽朗的笑聲。

    莫問聞聲回頭,只見隴郡持節都督彭炳泉與隨行軍士正自門口向北走來。

    「夜靜無事,尋些樂趣,彭將軍見笑了。」莫問笑答,他與彭炳泉等人也是故人,見面皆感親切。

    莫問將那兩個騙子放走,應彭炳泉之邀前往帥府落腳,那些信眾雖然知道莫問身擁道法卻並沒有跟隨求教,一來莫問行事在他們看來過於狠辣,與他們想像中的高人截然不同,二來莫問讓騙子出去冒充和尚,在他們看來格局不高,不過這都不是主要的,他們不願跟隨莫問的主要原因是莫問知道他們吃過馬糞。

    任何人都不會與見過自己出醜的人為伍,倘若不想與某人徹底決裂,那就萬萬不要拆穿對方的手段和把戲,裝糊塗,給對方留下一點尊嚴。

    「恭喜真人得窺大道。」彭炳泉自然不比那些粗淺之人,看出了莫問先前的舉動是大徹大悟之後的說笑隨心,灑脫隨性。

    莫問聞言擺了擺手,轉而出言問道,「彭將軍,不知袁小姐現在何處。」

    「回真人問,小姐仍在城中,早些年已經許配了人家,真人為何問起我家小姐。」彭炳泉問道。

    「袁小姐的痼疾可曾痊癒。」莫問問道,當年隴郡被東海圍困之時他也在場,由於袁東一直不曾出言求助,他便一直冷眼旁觀沒有出手相助,也正是因為他的冷眼旁觀導致了袁東被敖術所殺,此事雖然過去了多年,他卻一直心境難平,此番自隴郡滯留是想對袁小姐略做補償。

    「早已痊癒,只是不知為何這些年一直不曾有孕。」彭炳泉是袁東的部將,對袁小姐眷顧非常,他知道莫問法術高玄,便婉轉求助。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

    隴郡是凉國要塞,扼守西去咽喉,彭炳泉自比尹喜,比莫問為太清祖師,硬要莫問留下經文典籍,莫問推辭不過,便自隴郡滯留了百日,留下《金丹要術》一十九篇,留與彭炳泉。

    百日之後,莫問離開隴郡繼續北上,袁小姐一直不曾有孕與自身無關,乃是夫君精氣不化,得莫問贈藥施治,此時已然六甲懷身。

    此番莫問沒有在路上多做停留,騰云趕赴孔雀王所在的寺院,孔雀王乃佛祖等流身,等流身與道家所說分身有些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此人胸藏大乘教法,他此番前去有三件事情要做,一來聽聞佛教大乘教法,確定是否容大乘教法自中途傳播,二來若大乘教法有可取之處,就要確定道家與佛家的具體分工,三是確定發自中土的道家法術與西域傳來的佛教神通究竟孰優孰劣……
Skanda.Wei.Tuo 發表於 2015-4-20 09:18

第五百六十八章 論道
       
    孔雀王所在的寺院乃是由原本廢棄的山神廟擴建而成的,寺院佔地約有二十幾畝,在當下屬於中等偏小的寺院,寺院門上的匾額空無一字,說明這處寺院尚未命名。

    莫問來到此處乃是中午時分,守門的校尉還是當年的那些兵卒,雖然升了軍職換了盔甲卻並未調離,干的還是守門的營生,尋常守門都是防止外人進入,而此處的守門是防止僧人逃走。

    守門之人見莫問來到,歡喜呼喊,在寺院西側的幾間草舍裡又跑出幾個校尉,見到莫問,他們彷彿看到了久別的親人,莫問一句話讓他們加官進爵,同樣是一句話又讓他們自這山野之中苦等多年,他們迫切的盼望莫問到來,因為莫問到來之日就是他們卸任之時。

    莫問並沒有急於進入寺院,而是與這些校尉來到了他們居住的草舍,在放他們自由之前,他有幾個問題需要詢問。

    寒暄過後,莫問散出靈氣將草舍與外部隔絕,轉而出言問道,「這段時日,此處可曾有事發生。」

    「回真人問,當年我們將真人手書轉交番僧,自那時起,那番僧就一直在這寺院之中等待真人到來,六年之中從未出過寺院大門。」領頭之人出言答道,他早已經知道莫問在意的是那個番僧,其他僧人只是陪同連坐。

    「那位大師可曾有過神異舉動。」莫問又問。

    「有。」領頭之人重重點頭。

    「說來。」莫問說道。

    「寺院建好之後那些本土僧人一夜之間不知去向,我們問那番僧,他言之是他將那些僧人送走的,還說真人要找的人是他,與其他人無關。」領頭之人說到此處面露疑惑,「多年來我們看守寺院從未有過懈怠,那番僧悄無聲息的將那些中土僧人送走,定然是使用了某種法術」。

    「他從不煮飯,我們送什麼他就吃什麼,送多少吃多少,去年大雪封山,我們斷了米糧,又不得狩獵,眼看就要餓死,他不知自何處尋來一袋穀米,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另有校尉在旁插言。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根據這些校尉所說不難看出孔雀王已經恢復了神通。

    點頭過後莫問出言再問,「那番僧說的是何種言語。」

    「漢話,不是很流利,卻也聽得懂。」領頭之人答道。

    「諸位辛苦了,自今日起無需再自此處苦守,歸隊回營吧。」莫問沖眾人說道。

    眾人聞言無不熱淚盈眶,前前後後八年,他們自這窮鄉僻壤待了八年,也與家人分別了八年。

    眾人並沒有急於收拾行裝,而是與莫問一同進入寺院,這寺院雖然佔地頗廣,卻並無其他僧侶居住,只有孔雀王一人住在大殿西側的禪房裡。

    眾人進得寺院,那孔雀王自西側禪房開門而出,見到孔雀王,莫問的思緒立刻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他與老五自建康一處寺院門口看到了乞食的孔雀王,孔雀王的容貌在這二十多年裡沒有絲毫的變化,當年看到他的時候他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此時他還是五十多歲的容貌。

    「南無阿彌陀佛。」孔雀王見到莫問,面露微笑,雙手合十彎身先禮。

    「福生無量天尊。」莫問稽首彎腰,執平輩之禮。

    那領軍之人見二人行禮之後沒了下文,便抽空上前道別,孔雀王微笑點頭,目送眾人離去。

    「大師,勞您久候了。」莫問沖孔雀王說道。

    「當年如無真人贈以盤纏,老衲怕是已經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孔雀王說道。

    莫問聞言莞爾一笑,這老孔雀竟然能夠借用古人言語,說明他對漢語已經極為瞭解了。

    「當年貧道若是知道凉國將會發生滅佛之事,便不會指點大師前來此處了。」莫問說道。

    「緣法,緣法,真人,請進。」孔雀王側身邀客。

    莫問頜首道謝,邁步進屋,孔雀王所住的房間里布置極為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異常空蕩,只有桌椅床鋪和簡單的被縟,無有經書,無有神像,亦無任何法器。

    「大師,你可知道貧道為何前來。」莫問坐於客座。

    「老衲等的就是這一天。」孔雀王坐到了莫問對面微笑開口。

    「大師,你如何看待道教。」莫問直涉正題。

    孔雀王不曾猶豫,隨即接口,「發於中土,興於權貴,明白天地陰陽,遵行太極天道。」

    莫問聞言笑了笑,就像他來此之前進行長期細緻的準備一樣,孔雀王這些年也在做著準備,正如孔雀王所說,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真人如何看待佛門。」孔雀王反問。

    莫問也不曾猶豫,立刻作答,「發自西域,客居中土。」

    孔雀王聞言亦是一笑,莫問未曾對佛教進行點評,其實已經是進行了嚴厲的批評,不明說是留顏面。

    「大師,佛教能否繼續留存中土,只看你今日能否說服貧道,偈語和空談就不必說了。」莫問隨口說道,雖然看似說的隨意,實則這句話的份量很重,氣勢也流於霸道,言下之意是孔雀王若是不能說服他,中土將會再度掀起滅佛狂潮。

    「真人對佛門不滿乃是因為中土僧眾修習的乃是小乘教法,小乘教法自私自利,利己而不利人,且容老衲為真人說明大乘教法。」孔雀王說道。

    莫問點了點頭,要對一件事物做出判斷,前提是要對這件事情進行徹底的瞭解,不加瞭解就妄下定論是非常不公允的,而且結論也不一定正確,基於這種心理,他對小乘教法進行了長時間的推研,此時他要做的就是將自己對小乘教法的瞭解與孔雀王所說的大乘教法進行比對。

    「小乘與小乘有天壤之別,小乘者,視佛祖為師,修自身,求圓滿,果位止於阿羅漢,大乘者,視佛祖為聖,持菩薩行,普度眾生,眾生皆可成佛……」

    雖然孔雀王力求簡單明白,一席話仍然說了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之中莫問沒有插嘴,更沒有打斷孔雀王的講述,而是靜心比對大乘教法與小乘教法,不可否認,大乘教法修改了諸多小乘教法的弊端,最為明顯的就是前者普度眾生,後者只管自己,不可否認大乘教法確實比小乘教法高明,但他們滋生的環境都是一樣的,都建立在佛家四大皆空的基礎上,對今生並不看重,一心只求來世,這一點與道家的肉身證道是完全悖離的。

    「大師,恕貧道直言,佛教起源於西域,西域遠不如中土開化,百姓生活異常艱苦,由於文風不盛,令得教化不足,導致多有子承父妻等踰越倫理之事發生,佛教的教義是在西域特有的環境下推研而出的,為的是令生活貧苦的百姓忍辱負重,此等自我麻痺的教義,怕是不得適用於華夏中土。」莫問沉聲說道,任何一種理論學說的出現都會受到當時環境的影響,只有迎合了當時的環境,才有可能被百姓接受。

    「真人,是否適用並不取決於你我。」孔雀王微笑搖頭。

    「自己需要的,正確的,百姓永遠會選前者。」莫問聞言亦是一笑,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已經有很多百姓選擇了佛教,這些人的選擇表明了佛教存在的必要。

    「真人,世間有對錯嗎。」孔雀王笑問。

    「過江之鯽千千萬,不如龍蛇一兩條。」莫問笑道,孔雀王認為接受雙方教義的人數可以體現優劣,但他認為決定勝敗優劣的不是人數的多少,而是認可教義的是什麼人,孔雀王的看法建立在眾生平等的基礎上,而他的看法則建立在人分貴賤的基礎上,這是兩條永遠難以交匯的江河,亦是一個不可開解的死結。

    「真人,佛道之爭不始於你我,亦不會終於你我。」孔雀王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頭表示贊同,漢人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之說,說的是嘴上的爭論永遠分不出高下。

    「真人,貴教有隨緣一說,亦有大道無為之說。」孔雀王說道。

    「大師,無為並非不為,而是有所為有所不為,無有為而無有不為。」莫問說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身居高位的他們還是不要插手此事為好,將佛教和道教交予天下人自行選擇,而他的意思則是他不會坐視不理什麼都不做,若是有必要,他什麼都會做,孔雀王認為百姓的決定才是正確的,百姓可以自己決定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則認為身居高位的人的決定更加正確,沒有統領的帶領和約束,人的劣根性會徹底爆發,肆意妄為會導致自己毀滅,如此一來雙方的爭論再度回到了眾生平等和人分貴賤上。

    孔雀王雖然學習了漢話,對於莫問所說卻仍然無法領會,太拗口,太深晦,他轉不過彎來,不過他雖然不知道莫問關於無為的解釋,卻知道莫問想表達的是不會袖手旁觀。

    「真人,你若真有滅佛之心,今日就不會到此了。」孔雀王和聲說道。

    「大師,貧道所作所為你想必也知道一二,貧道多有狠辣惡名,今日你若不能令貧道改變心意,明日這中土的萬千比丘就會遭噩蒙難。」莫問正色說道。

    「真人有何要求。」孔雀王並不認為莫問此言只是恐嚇。

    「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任何影響到家庭和睦,血脈傳承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莫問說到此處略做停頓,轉而正色說道,「父母健在者不得出家,無有子嗣者不得出家,子女幼小者不得出家,只此三條,你們必須遵行。」

    「南無阿彌陀佛,佛門無此戒律。」孔雀王搖頭說道。

    「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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