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 迷途、殊途、歸途 - 第九章 無解之愛
「朔華哥哥還不想要離開嗎?」雷聖才剛從學校回來,看到天籟幾人後就連忙問道。
他不是學生,以他現在的能力,去學校自然是當老師。
朔華一直都在鑰石世界裏待著,冷暮幾人也是輪流進進出出,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從創造世界去領悟開啟通道的方式,會比在雷聖他們所在的世界還要來得有體悟,因此沒有人急著想要離開,乾脆就先在菲嘉的首都停下腳,住在當初國王賜予雷聖跟紮克的屋子中。
雷聖跟祖吐有討論過很多次朔華教導他們的知識,瞭解這些知識可以怎麼去改變世界,因此除了蒼族人開始傳授這些學問之外,雷聖也在紮克的幫忙下創立了一個學院。
這個學院不管是什麼樣的學生都收,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看著那些貧民區的孩子滿懷笑容每天來上課,雷聖發現自己在無意間似乎完成了當初朔華帶他離開時,他許給自己的一個小小願望。
他希望,自己終有一天可以回到自己的家,竭盡全力幫助那些貧民區的人,讓他們有機會過上好日子。
現在在雷聖這學院裏的學生,其中就有不少是當年他在貧民區好友的孩子。不需要收費的學習空間,讓這些孩子可以沒有負擔的去發掘學習的樂趣,連紮克都開始樂衷於過起這樣的生活方式。
只不過紮克比起雷聖更隨性一些,他在學院裏負責收習武的學生,只是要他看得順眼的才肯收入門下,結果多年來也就只有五個徒弟,幸好每一個都很爭氣,有的已經是現在傭兵團裏最強的傭兵頭子,傭兵們口中沒有失敗的傳奇。
只是他們發現,雖然生活的確是充實了許多,偏偏那一個總是帶著笑容,總是用最強烈的方式指出過錯的人,卻很少出現在他們眼前,跟之前消失的十年相比,差別只在於可以從天籟他們口中知道朔華現在在做什麼。
「他似乎要等到最後。」天籟看著雷聖說道。
朔華在進入鑰石之前,已經照雷聖的要求改變了他的體質,因此成長到一定的程度之後,雷聖的模樣便不會繼續衰老,現在不過是跟紮克看起來差不多的年紀,二十出頭的模樣,臉龐有了男子的氣概,身高比朔華還高一點,跟紮克相比下斯文許多。
「我從來不曉得時間流逝是這麼可怕的經歷。」
雷聖一聽到最後,就明白天籟的意思。
他很難去想像,幾年前他才抱過的小娃娃,如今竟然已經垂垂老矣,他這個沒親眼看見的人都覺得心中泛起一股哀傷,更何況是從頭到尾都目睹一切的朔華。
「裏面時間的流動,其實感覺和這裏相同,朔華不會看見娃娃在一瞬間白髮蒼蒼,其實沒有你想像中得那麼可怕。」
「那就好。」他一點也不希望朔華太難過。
「對了,你絕對想不到我聽說了什麼。」
「跟妲塔有關是吧!」天籟溫柔的說,眼中沒有半點驚訝。
雷聖的表情僵在臉上。
「當我沒說。」
話說得太快,他竟然忘記自己眼前的人是誰,天籟恐怕連自己將來會是什麼模樣都一清二楚,更何況是最近有關於妲塔的事。
看雷聖轉身就要走,天籟連忙伸手把人給抓回來。
「別這樣嘛!我想聽故事,說不定外面傳言跟我看到的完全不一樣,你說是不是?你也知道八卦的可怕,我很好奇外面的人怎麼說啊!」
其實外面的人傳了什麼傳言她也知道,不過她喜歡聽人說話。
最近這些人啊!一點都不懂得顧慮一下她的心情,每次要開口跟她說些什麼的時候,就會突然想起她的能力,然後閉嘴轉身,害她滿心的期待最後都以失落告終。
再這樣下去,到最後就沒人要跟她說話了,她可不希望有一天她連話要怎麼說都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雷聖當然不相信她的話,事實都知道了,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傳聞?
不過雷聖是一個細心的人,可以猜得到天籟找他說話的原因,所以他還是找了個椅子坐下,反正他也想從天籟的口中知道真實版的故事是什麼。畢竟傳言傳到後來有一點誇張,讓他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差點沒把茶水給噴到學生的臉上。
妲塔現在在菲嘉可是鼎鼎大名的美人,菲嘉的王室這幾天不曉得什麼原因,接二連三死去幾個皇室繼承人,現在血統最接近直系的,就是妲塔的丈夫,因此幾乎大家都有志一同認為,妲塔會是將來的王后。
妲塔雖然熱愛權力,為了權力可以不擇手段,但是因為她始終控制得很好,菲嘉在她的計畫裏也一直都往好的地方有長足的進步,因此他跟紮克才沒有對於她的野心有所反對。
反正妲塔就算當了女王,對他們這種非能力者也沒多大的差別,雷聖他們也不會因為朔華的關係就動手殺人。
重點是,菲嘉國王已經年老,看來撐不了多久的時間就會去世,這些年來跟鄰國的戰爭,讓他失去了孩子,整個人衰老得非常快。
而妲塔的王位眼看著即將到手,說什麼都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背叛現在的丈夫,跟其他人私奔。
可是傳言鬧得是繪聲繪影,而傳言的主角雷聖也認識,因此不禁讓他半信半疑,開始思考難道妲塔真的悔改,所以才去找季風,希望他能給她幸福?
「當然不是這樣。」
這個傳言跟真正的答案比起來太美好。
「她的確是去找季風了,只是卻不是要求跟他私奔或是組成家庭什麼的,你聽到的幸福,是她希望季風能將他的能力給妲塔,這樣她才有幸福的機會。」
玉嵐的智慧並不是妲塔可以比擬的,因此就算玉嵐蓋好長城,漸漸淡出武騰國的朝政之中,在政事上幾乎威脅不到妲塔。可是玉嵐一手教導出來的皇帝,卻讓她在戰事上只能兩兩打平,占不了上風。
玉嵐早就知道武騰國的皇帝跟王爺也是能力者,之前在上朝時老是神神秘秘的,要他不猜到也難。
後來陽冀兄弟倆回來,玉嵐就不曉得發了什麼神經,開始將腦子裏記得的許多知識一點一滴教給兄弟倆,隨便什麼孫子兵法都讓妲塔來個措手不及,要不是有雷聖、紮克跟蒼族培養出來的戰士,恐怕早就輸得一塌糊塗。
於是妲塔想到季風的能力。
她想到如果自己可以擁有季風的能力,隨時可以到自己腦中記憶的人身邊,再配合她的手段,根本可以輕而易舉殺死陽冀兩兄弟,甚至是玉嵐。
所以她去找了季風。
因為這次會面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才出現這些傳言。
「你是說,她跑去找季風,是想要他身上的鑰石?」雷聖有點不可思議的把天籟的話重複一次。
天籟只是沉默的點點頭。
當妲塔說出她的要求時,季風雙眼中充斥的是無法置信的悲傷。
他曾經想過妲塔可以為了權力對敵人做出怎樣殘忍的事,卻沒想過,她不但可以對敵人殘忍,還可以對一個愛自己的人殘忍。
「她難道不曉得,就算鑰石再多結果也是一樣的嗎?朔華哥哥沒有跟她提過,其實只要努力,鑰石能啟發自己身體潛能的方式不只有一種?她難道不知道將鑰石從身上取出的辦法,就是殺了對方?」
看見天籟點頭,雷聖不禁連續丟出一大串問題來。
以前他還不會覺得季風對妲塔的付出有任何不值,畢竟妲塔的確是一個人間罕見的女子,就像季風說的一樣,她的堅強無人能比,人只要可以看到對方的優點,其他的缺點就會變得容易接納一些。
可是現在,妲塔做出來的一切,足以將雷聖對她的最後一點認同打碎。
「季風應該沒有答應吧?應該沒有吧?」
雖然口中是這麼問著的,但是雷聖實在不敢肯定季風的答覆會是如何,畢竟他也知道季風的個性。
天籟搖搖頭。
「他遲疑過,最後給了妲塔否定的回答,然後便離開了。我想,如果以後妲塔再遇到什麼危險,身邊恐怕不會再出現一個叫做季風的男子解圍了。」
「哼!那是她活該,我沒想過她竟然可以絕情到這種地步,最好季風離她越遠越好。」
雷聖光想就覺得氣,紮克大叔一定不曉得這件事,他非得去好好跟紮克說明一番,讓他知道目前「效忠」的對象,可憐到什麼樣的地步。
天籟看著他怒氣衝衝離開,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
自從當了老師之後,雷聖的性情似乎變得更像個孩子一點,她想,要是朔華看見了,一定會很高興。
他一直都覺得,雷聖如果可以表現得更符合他年齡一點的話會比較好,那樣對雷聖而言,將來歲月會比較容易渡過。
朔華倒是從沒擔心過紮克,因為紮克那種隨意的態度其實是一種很好的調適,而雷聖在某方面來說太過認真了。
太認真的個性,有時候一旦鑽牛角尖起來,會讓漫長的歲月變得難熬。
可是現在發生在雷聖身上的轉變很好。
天籟想著要不要去跟朔華說一聲現在雷聖的改變,想一想又放棄了,等他自己出來時看到會更好,很多事情若能親眼看見,心裏更能寬慰。
從屋子的視窗看出去,天籟可以看見遠處的城堡,那處妲塔一心想要住進去的地方,其實那裏陰冷又寂寞,城堡永遠都只是外表看起來好看的東西罷了。
對於妲塔的決定,她一開始跟雷聖幾乎有著一樣的感覺,只是當剛才自己把故事再說一次時,突然間,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夫人,要加上披風嗎?今天外頭冷一些,加上披風會比較溫暖。」
溫蒂手中捧著用最柔滑毛皮做成的披風,恭敬的站在妲塔身後,一雙眼睛捨不得移開妲塔的臉龐。
最近的謠言也有傳到她耳裏,不過她一點都不相信,就像公爵大人對這件事情嗤之以鼻一樣,溫蒂也是如此。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侍奉著夫人,知道老爺跟夫人之間有多麼恩愛,清楚美麗的夫人有著世上最溫柔又堅強的個性,永遠為老爺著想每一件事,沒有對其他的男人做過任何超格的動作,就連吻手的禮儀,這些年來夫人也都避開了。
這樣完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邀吟游詩人一起私奔?
這個傳言真是太可笑了!更可笑的是,那些人竟然還說,吟游詩人當場就拒絕了夫人的提議,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子跟人提出私奔的要求還會被拒絕,這大概會是今年菲嘉最大的一個笑話了。
「不用了,溫蒂,我要晚一點再出門,你先離開吧!我想一個人看看景色,順便為我關上房門。」妲塔坐在窗口,看著山上的城堡,回過頭來溫柔的對溫蒂說著。
小侍女立刻點點頭,抱著那副溫暖的披風很快退了下去,並且按妲塔方才的吩咐輕輕將房門闔上。
窗外的風景很美,新蓋好沒多久的公爵府每一個視窗都擁有著最好的美景,這一頭就正對著湖光山色還有那座美麗的城堡。
妲塔喜歡這樣的景色,很喜歡。
故鄉的宮殿也是蓋在山裏,但它們不像這裏的城堡蓋得那樣明顯。它們將隱隱約約的紅色身影藏在林木之中,有時候走著走著,只要繞過一個不同的角度,就可以清楚瞧見裏頭的亭臺樓閣。
但是那裏從來不是她可以進去的地方,她一直都只能遠遠望著,因為那裏是族裏最重要的人才可以進駐的宅邸,就像眼前窗外的城堡一樣。
溫蒂剛剛的眼神她瞧見了,整個千迦越都傳著她跟季風的故事,這一點都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情。
妲塔應該請人捎信通知季風,然後找個隱密的地方好好談一談,而不是選在一間喧嘩的酒館裏。一群喝醉的大漢可以傳出什麼樣難聽的話,她又怎麼會不瞭解?
可是她還是做了,在被陽冀兩兄弟給阻擋後,她直接就找上季風,單刀直入的開口要他將鑰石給自己。
那時季風眼中驚訝又悲傷的神情,現在還深深的印在她的腦海中,恐怕永遠都無法磨滅,再也難以忘記。就像故鄉山裏的那些亭臺樓閣,就算已經離開家鄉過了數十年,那些景象在她腦中依然清晰如故。
妲塔不是做了事情後才後悔的那種人。
既然她做都做了,那麼,事後再來後悔懊惱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更顯得自己有多麼懦弱而已。
被拒絕後,妲塔只是靜靜的一個人回來,發現自己心裏沒有太多的激動,好像自己早就已經準備好這一切一樣。
這些年來,她總是可以感覺到季風的氣息圍繞在周遭,從草原上那一別之後,中間她又被季風給救了兩回,兩回季風都是把人給帶離危險後就很快離開,她幾乎都只能看見那一頭銀藍色的長髮飄揚,還有那抹修長的背影,看不見他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但是,單單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這些舉動足夠讓妲塔明白,季風正用什麼樣的方式關心自己。
所以這一次失敗後,她腦中突然想起季風的臉,然後完全沒有多想,一打聽到他現在的所在位置之後,毫不猶豫的親自過去,毫不考慮的開口,在被他拒絕後,又沒有半點遲疑的回到自己的宅邸。
只是獨坐窗邊,當時間慢慢過去,她一個人看著窗外的天空從黑暗轉成明亮時,她不禁問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自己斷了自己的退路?
季風是她在戰鬥中最後的一記救命絕招,只要有他在身邊守護,妲塔就可以很放心的用盡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毫無顧忌的跟敵人鬥智鬥力,然後在其中迅速成長,如此好用的一個工具,她為什麼要放棄?
鑰石在不在自己身上很重要嗎?她相信如果真的花時間跟季風要求,他絕對不會反對用他的能力乾脆帶她去殺了敵人,因此鑰石是不是由自己擁有,根本無關緊要。
那麼,她為什麼在明知道會狠狠傷了季風的心之下,還要如此做?
答案很明顯。
自己如果還不瞭解自己的話,那就是笑話了。
她想徹底斬斷自己的退路,因為那才是進步最好的方式。如果不懂得破釜沉舟,她心中總是留給自己一個希望、一點後路,那麼她做出來的全盤計畫就有了瑕疵,連敵人都知道她給自己多麼方便的一條後路。
所以她毅然絕然的斬斷這一切,讓自己無路可退,必須更勇於承擔失敗。
然而,事情的真相絕不是僅有如此而已,妲塔之所以會對季風這麼做,不只是為了斷自己的退路如此簡單,推動她去這麼做的,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一個連自己想來都覺得可笑的原因。
倏地,幾縷銀藍色的長髮,突然從她身後飄到前方,上頭還帶著很好聞的、她無比熟悉的味道。
妲塔訝異的站起身回頭,果然看見那張熟悉又俊美的臉龐正帶著溫柔的笑容站在她前方,一點都不像是才剛被她傷害過的模樣。
「你來做什麼?」
他一點都不被她故意帶點兇狠的語氣所困擾,臉上的溫柔也沒少上半分。
「你以為這世界上誰是最瞭解你的人?」
季風輕輕地說,手中遞出一朵美麗的花朵,放在她的手心,就像過去在故鄉窗臺上搖曳的那樣美麗。
突然間,妲塔明白了,明白原來可以看穿自己的,不是只有自己而已,還有他。
在被她那樣狠狠傷害過後,他依然看穿了她努力隱藏在殘酷話語下的思緒,看出她不願意季風再這樣繼續無謂的等待。
就算自己不曾體會過,也可以明白一直看著自己愛的人永遠不屬於自己是多麼痛的一件事,已經如此過了太多太多年了,妲塔從原本假裝的不在乎,到如今她已無法遮掩自己滿心的愧疚。
「不要對我如此的好,不要對自己如此殘忍。」
妲塔壓抑自己不要大喊出聲。她不是沒有感情的人,也不是只懂得殘忍的人,事實上只有季風知道,強硬不認輸的妲塔其實同樣擁有一顆柔軟的心。
季風搖搖頭,伸手捧住她的臉,要她清楚的看著自己,看自己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看著我,妲塔。我臉上有後悔嗎?
「我想要對你好,我沒有對自己殘忍,妲塔。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我已經釋懷,所以就算你不愛我,那也沒有關係,我只是想看到最後,如果你成功,我希望看見你坐擁江山的那一刻,如果你失敗,我會努力帶著你,到你最喜歡的地方沉眠。」
他愛一個人,從來不是轟轟烈烈,但是卻是最完整也是最溫柔的包容,或許再也沒有當年的激情,可是他保證自己絕對可以有始有終,因為他心甘情願,愛一個人愛得心甘情願。
所以季風沒有半點後悔,即使能回到從前,他一樣還是會選擇同樣的方式去愛她,痛著心看她遠離自己成長,因為這才是能讓她快樂的方式。
翠綠的眼瞳四周泛起紅絲,慢慢的漫上水光,只是她一直忍著,絕對不讓淚水滴下。她希望在季風的眼裏,自己永遠是最初的那個妲塔,那個堅強總是不哭泣的女孩,總是告訴自己別人能做到,自己一定也可以的女孩。
季風不是她如今最愛的那一個人,這麼多年的時間,她已經慢慢的將愛給了自己的丈夫,一個女人,不可能在一個男人滿心愛著自己,幫自己達成每一個願望下,不去慢慢的愛上他的。丈夫的愛跟季風一樣,源遠流長。
但是季風,卻是她心裏記掛最深的那一個,一直一直都是,所以她忍不住想,他都可以為自己做到這麼多,那麼,為什麼自己不能為他做到這一點?
這麼多年的時間了,也是她該放手的時候。
季風一樣有權利重新過自己的生活,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一樣有權利去得到愛。
她是一個自私的女人,佔有季風的關懷數十年的時間,沒有誰比她還要來得可怕,可是一個人的自私也會有到頭的時候,所以她毫不猶豫地用言語傷害他,決意切斷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點牽繫。
只是,為什麼他瞭解自己,比自己還要來得深?
連在被傷害的時候,依然可以想到她的每一分用心?讓她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抉擇,在一瞬間功虧一簣。
「季風,不要再幫我了,你可以看著我,但是不要再幫我,如果有一天我失敗了,請將我的骨灰灑在故鄉的宮殿上,我知道這是一個任性的要求,可是我也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活著的時候不能,那麼死後她也要做到。
季風撫摸著她的臉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知道妲塔明白了他的心,對於季風為她所做的一切,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就把他當成冬天裏的陽光一樣,輕鬆的享有即可。
「我不會再插手幫你。」這是他的承諾。
妲塔微笑,讓季風以為自己看見了當年窗戶裏的那一張小臉,原來已經是那麼久遠以前的事,但是他相信在他的腦海裏,就算再過去幾百年的歲月,也會清晰的如同昨天。
「我希望你可以成功,但,如果失敗……」
如果失敗,他會將她的骨灰帶回故鄉,然後灑在那美麗的亭臺樓閣上,陪家族的每一個人看日出夕照。
天籟知道自己在侵犯別人的隱私。
但是看著一個故事有了完結,她發現不管是好是壞都是一種完美。
當季風消失在妲塔眼前的那一刻,她「看見」那一雙翠綠的眼瞳終於滑下淚滴,天籟從來沒有看妲塔哭過,從她的能力擴張到可以看到這裏每一個人的人生百態之後,妲塔從來就沒有掉落一滴淚。
但是當季風離開時,那一滴淚從眼角滑落,順著無瑕的臉龐,滴在胸口。
那一刻,天籟竟然也忍不住落下了淚,只是她不像妲塔那樣逞強,而是像看見一個最感人的故事一樣,任由自己靜靜哭得滿臉淚水。
其實妲塔的努力並不是沒有回報,儘管她放蕩,她任性……可是在這時,她擁有了季風最完整的愛。
所以她問自己,妲塔選擇的路錯了嗎?
她記得朔華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問過他,想要成為英雄,還是想要成為神祇,這兩者之間,其實有著很大的不同。
妲塔是這個世界的英雄,不管她將來會被歷史怎麼記載,但天籟覺得她就是這樣的存在。
英雄跟神祇最大的差別在於,妲塔將自己的生命完全融入了這個世界,就算在後來朔華提醒過她,其實她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可是她依然義無反顧的選擇了這一條路,而且挺胸毫不懷疑的走下去。
所以她是這個世界的英雄。
自己選擇的,是神祇,所以她默默的在人後看著這些人演出自己的人生,她看著,可以為他們哭,為他們笑,卻不參與其中,可能會小小的捉弄一下,但是永遠的置身於外。
但是不管是選擇當英雄,還是當神祇,她知道有一件事實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終有一天,這一片大地上的生物,都會忘記他們曾經存在過,歲月的煙塵會抹滅掉他們所有的痕跡,然後等待下一個人留下腳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