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的旋律 作者:藍晶 (已完成)

 
maxchen67 2014-12-13 20:43:21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 1127853
nany828 發表於 2014-12-28 12:24
第二十章 局中局

  拉佩的父親仍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掐了一下大腿,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但每一次都感覺很痛。

  拉佩的父親木訥地看著窗外,木訥地看著馬車停下,木訥地跟著拉佩下馬車,但是當他看清楚旁邊的那幢大樓,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儘管現在是晚上,拉佩的父親也絕對不會看錯,這裡是員警廳。

  拉佩的父親轉頭又看了一眼,絕對沒錯,這裡是魯登海姆廣場,那位國王特使就是在這裡遇刺,廣場的另外三個角分別是市政廳大樓、市議會大樓和大法庭,這座廣場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徵。

  等到拉佩的父親轉過頭來,這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個胖子。

  拉佩的父親認得這個胖子,在第七區,沒人比這位員警署署長地位更高,讓拉佩的父親感到頭暈的是,這位員警署署長居然笑著和他打招呼。

  拉佩的父親快昏過去了,此刻他又掐了自己一把,以便確認是不是在做夢。

  「多虧了你,我很快就要升職了。」員警署長一邊和拉佩說話,一邊往裡走。此刻拉佩沒什麼心情,但是他不好掃了員警署長的興致,問道:「怎麼多虧了我?」

  「前天你們殺掉的那些強盜不是算在我們頭上嗎?他們身上背的懸賞加起來超過十萬比索,上面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只能用升職來代替,連那些沒有參與行動的人也升了一級,我就更不用說,過段日子我就要在這裡上班了。」員警署長異常興奮,同時他也慶倖自己抱對了大腿。

  這次升職不只是因為那些強盜的緣故,真正的關鍵是員警署長和廳長成了合夥人,在成立水警隊的事上,廳長還得依靠他的幫忙,因此升職等於是給員警署長的禮物。

  「第七員警署由誰來管?」拉佩微微皺起眉頭,道:「現在的那位副署長對我好像有意見,那傢伙不是我們的人吧?」

  「放心,這一次他也連升兩級,直接被調回廳裡。」員警署長很得意,這是他的手筆。

  同樣是調回員警廳,但員警署長的位置高高在上,而且有實權;而副署長名義上是升職,實際上被安排去坐冷板凳,遠不如原來的副署長職位實惠。

  員警署長緊接著又道:「接替我的仍舊是自己人。我們老闆想和你加強聯繫,所以派了一個親信過來,由他接我的職位。不過我手頭上的事還有一大堆,那些強盜的身分也需要核査明白,至少一年內我仍舊會兼著原來的職務。」

  「和一個陌生人打交道,總不可能像你、我這樣融洽。」拉佩說著好聽的話,其實到了他現在這個位子,只要不是他的敵人,拉佩絕對不會給對方臉色看。

  員警署長和拉佩一邊說話,一邊上樓。

  此刻早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但是頂樓卻燈火輝煌,一大群人等候在那裡。「他們知道你要查案子,原本已經下班,特意從家裡趕過來,你這面子……」員警署長嘖嘖連聲。

  「各位辛苦了。」拉佩走上前,和眾人打了一聲招呼,緊接著又道:「以後用得著我的地方,說一聲就行。」

  「那可太好了,以後我肯定有很多事要麻煩閣下。」為首的是一個中年人,四十多歲,長著一張方臉,額頭很高,兩隻眼睛也很有神,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

  「這位是吉爾斯特處長,原本管著刑偵處,是馬文的頂頭上司,也是咱們廳長最信任的部下。」員警署長一邊說道,一邊朝拉佩擠了擠眼睛。

  拉佩頓時明白,吉爾斯特恐怕就是以後的第七區員警署署長。

  互相客套了一番,拉佩轉到正題上,道:「我想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人把兩年前的案子又翻出來?案發地點應該是博南大街旁邊的一條小巷,很可能是一起殺人案。」

  「目標很明確,査起來應該不難。」吉爾斯特處長走到旁邊的鐵皮櫃前,稍微想了想,拉開其中一隻櫃子,裡面放著一迭迭卷宗,平時根本沒人去動,上面積起厚厚一層灰,正因為如此,中間有一段地方特別乾淨,就顯得異常刺眼。

  「果然有人動過。」吉爾斯特處長轉頭朝著一個手下喝道:「你去查一下,最近幾天有誰借用這間房間的鑰匙?」

  那個手下立刻跑出去。

  「自從安東尼潛逃之後,這裡的管理就嚴格很多。」吉爾斯特處長解釋道。拉佩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對於吉爾斯特處長所說的嚴格管理,拉佩並不是很在意,這套東西對付別人還行,對付像他這樣的人就沒用,他只要用一根鋼絲,就可以搞定這裡大部分的鎖。

  吉爾斯特處長把明顯被人動過的卷宗全都取出來,所有卷宗都是按照編號排列的,他先檢查了一下編號。

  「編號沒有缺失,說明那個人沒把卷宗抽走,看來他另外抄錄一份。」吉爾斯特處長說道。

  「也可能記在腦子裡面。」員警署長在旁邊補充道。

  「有這個可能。」吉爾斯特處長並沒有否認,他開始拆開封口,一份份地翻看那些卷宗,看到第七份的時候停了下來。「有眉目了?」拉佩問道。

  吉爾斯特處長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將卷宗遞到拉佩的手中。

  拉佩看了卷宗一眼,臉色頓時變了,過了片刻,他轉頭朝著身後說道:「父親大人,您自己來看吧。」

  拉佩的父親知道事情肯定很嚴重,他猶猶豫豫地走過來,也沒拿卷宗,只是伸頭看了卷宗一眼。

  這一眼,讓拉佩的父親面如土色。

  正如拉佩所猜測的,這是一起殺人案,還是強姦殺人案。

  如果拉佩的父親認了這個罪名,根本就不是坐牢,肯定會被送上絞架,更可怕的是他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因為強姦犯的家屬是不會被人憐憫的。

  到了此時此刻,拉佩的父親終於明白自己被徹底出賣了。

  「我明天就退出杜瓦利派!」這位老實人發火了,此刻他的眼睛和拉佩一樣赤紅如血。

  「晚了,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拉佩一點不給自己父親面子。

  「你打算怎麼做?」員警署長笑著問道:「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打聲招呼。杜瓦利派的那幫人肯定是上了當,如果他們知道挑選的替罪羊背後藏著你這頭大老虎,他們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一巴掌搧得我很痛,我如果沒有點表示,怎麼對得起他們?」拉佩毫不掩飾殺意,儘管他知道那些人肯定上了別人的當,被有心人利用,儘管他知道自己招惹的敵人已經夠多,他仍舊不打算妥協。就當一次瘋狗又如何?反正拉佩已經打定主意去馬內,漢德的人馬也會化明為暗,一條瘋狗不可怕,拿根棒子絕對能打死,但是一條躲在暗處的瘋狗就可怕了,更何況是一條充滿殺意的瘋狗。

  「既然有人辛辛苦苦把這件案子重新翻出來,那麼我就如他們的願,把這件案子徹底査個明白。」拉佩滿臉陰沉地道。

  「沒這個必要吧?這件事肯定是賓尼派的人在搞鬼,他們就希望你和杜瓦利派的人鬥起來。」員警署長勸道。

  「說得沒錯,不過正因為如此,我就更有必要這麼做了。」拉佩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看到拉佩這副模樣,員警署長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道:「我不明白。」

  「我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這件事背後有鬼,有人故意引他們找我麻煩,同時我也會把這件案子徹查到底,讓真正的罪犯得到應有的裁決。既然他們要找替罪羊,說明這個罪犯身分不一般,一旦調査清楚,杜瓦利派很可能和賓尼派一樣損失慘重。」拉佩解釋道。

  「高明,果然高明。」吉爾斯特處長已經明白過來,道:「損失越重,他們就會越恨,他們會對您恨之入骨,不過他們更恨的肯定是布下這個局的人。您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他們卻有可能知道。」

  「您的眼光確實厲害,一眼就識破我的打算。」拉佩同樣也回了一個馬屁。「不過這確實會讓您樹敵太多。」吉爾斯特處長委婉地勸道。

  「我知道,父親的事已經給了我一個教訓,秘密員警就應該躲在暗處,這件事了結後,我打算轉明為暗。反正我要去馬內一趟,向陛下報告調查結果,可能還要在馬內待一段時間,畢竟刺殺的命令是那邊下達的。我打算趁這個機會重新調整人馬,讓我的手下先撤出塔倫,然後再潛入回來。」拉佩說出自己的打算,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藉這些人的口把消息散佈出去。

  「你要去馬內?」旁邊的三個人同時問道,員警署長是感到意外,成立水警隊的命令很快就要下來,拉佩這時候離開,實在不是時候,而拉佩的父親則感到茫然,他有些無所適從,至於吉爾斯特處長純粹是意外。

  「本來我打算延後的,現在不行了。」拉佩聳了聳肩膀。

  「我們的事怎麼辦?」員警署長有些擔心,但是他不敢肯定吉爾斯特知不知道水警隊的事,所以不敢說得太清楚。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一切都已經商量妥當,只要廳長大人那邊不變卦,烏迪內斯這邊我有絕對的把握,至於其他人……我打算趁這一次的事,給某些人一個警告。」拉佩滿臉微笑,不過他的笑容顯得異常陰森。

  「好吧,乾脆把事鬧大。」員警署長豁出去了,反正員警系統和那兩個黨派都沒什麼交集,雖然系統裡面有那兩個黨派的成員,卻都不在關鍵的位置上,他根本用不著在乎,便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關鍵是巴多爾,他很可能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拉佩說道。

  「巴多爾是政府職員,還是個處長,身分比那位畏罪潛逃的安東尼‧普拉米奧要高得多。對於這樣的人,除非廳長大人發話,要不然沒辦法逮捕他。」吉爾斯特處長搖了搖頭,他並不是想勸阻,而是表示他不會參與此事。

  「放心,不會讓您難做,我只需要一個見證人,這應該不難吧?」拉佩問道,他其實也不在乎什麼見證人,因為員警署長肯定願意替他作證。

  吉爾斯特處長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道:「我的人不方便看到審訊的場面……」

  「放心,不會有事的,秘密員警有一套非常有效的審問方式,保證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拉佩胸有成竹,緊接著又補充道:「事後就算他聲稱遭到嚴刑拷打,也沒人會相信。」

  「不留傷痕?」吉爾斯特處長笑了,道:「這倒要看看,對我們來說,這絕對有借鑒價値。」

  吉爾斯特處長並不認為拉佩在撒謊,他已經知道拉佩是黑魔法師。

  如果問這個世界上誰最會折磨人?黑魔法師絕對是答案之一。「您打算在哪裡進行審訊?」吉爾斯特處長又問道。

  「有沒有離這裡不遠,同時又比較安靜的地方?」拉佩提出了要求,他知道肯定會有這樣的地方。

  一輛警用馬車快速地駛過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現在差不多是七點半,對於窮人來說,此時應該睡覺,但是對有錢人來說,夜生活才剛開始,所以大街上比白天更擁擠,也更繁忙。可是所有馬車看到這輛馬車全都讓路,連十字路口維護秩序的員警看到這輛馬車也立刻放行。

  在馬車上,漢德和另外三個扒手各坐在一角,他們挾著四個人,其中一個是男人,他的腦袋被黑色袋子套著,手被拗在背後,手上銬著手銬,腳下戴著腳鐐,夾住他的是兩個彪形大漢,是漢德特意從烏迪內斯那裡借來的,另外一邊是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孩子只有三歲,此刻正害怕地看著漢德。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抓我們?」巴多爾的妻子顫顫巍巍地說道,並且不時瞥著窗外,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喊救命?

  如果只有她和她的丈夫,巴多爾的妻子肯定會這麼做,但是她的兩個孩子也在,她就不得不愼重考慮,另一個讓她不敢亂叫的原因,是這輛馬車往員警廳的方向而去。

  巴多爾的妻子一開始以為遭到綁架,匪徒扮成員警綁架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把他們一家人都綁了,這樣向誰勒索贖金?

  現在巴多爾的妻子徹底糊塗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說過,我們是員警。」漢德翹著二腿說道,他現在也很會擺譜。

  「我不相信,怎麼可能有像你們這樣的員警?別以為弄來一輛警用馬車就可以冒充員警。」巴多爾的老婆根本不信,道:「明說吧!你們想要什麼?錢?我們家不是很有錢,但是湊個七、八萬比索還是可以的,如果你多給我一些時間,我把兩幢房子賣了,還可以湊十幾萬比索。」

  漢德擺了擺手,用嘲弄的口吻說道:「相信我,你會把所有錢都拿出來,一個銅板都不會留下,而且你的下半輩子會在妓院裡面度過,每天得接二、三十個客人,可惜你沒有女兒,要不然她會陪著你。不過有兒子也不錯,你的這兩個兒子長得很清秀,暗掉之後送到東邊那些蘇丹的國度,應該能夠賣個好價錢。」這些話是車夫聽到的,然後又告訴漢德,此刻漢德只是複述。

  「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付我們?」巴多爾的老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憑著女人的直覺,她能夠感覺到漢德沒有撒謊。

  「這要怪你的老公。」漢德在那個女人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道:「他做了一件缺德事,同樣也是一件蠹事。」

  「我做錯了什麼?」巴多爾聲音含糊地問道,因為他的嘴裡被塞了一塊拳頭大小的方木塊,這是為了防止他亂喊亂叫,同時也是為了防止他咬舌自盡。

  「到了你就會明白了。」漢德不想多說,突然他探頭看了窗外一眼,道:「快要到了,下車的時候,你可以試著喊救命,看看有誰肯搭救你,我的老板正巴不得有人主動撞上來。」

  巴多爾的老婆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她看到市政廳,然後才看到員警廳,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這邊,往這邊來。」傳來一陣喊話聲,說話的是一個員警,他在引路。

  馬車拐了一個彎,不過走沒幾步就停下來,停在一家旅店的門口。

  這是一家高級旅店,能夠開在員警廳的旁邊,這家旅店的老闆肯定和員警廳有密切關係,有時需要審問人,卻又不方便在員警廳進行,就會送來這裡,且因為這種事做的多了,旅店甚至為此開闢一條通道。

  馬車從側門進去,這扇側門平時不開,一旦開啟,那就意味著有特殊的「客人」。進去後就看到一座小院,這裡可以停一輛馬車,旁邊則是一道鐵質的扶梯,一直通到樓頂。

  這一側總共有六間房間,和其他的房間完全隔開,這裡不但是用來審訊的地方,有時也用來關押特殊的犯人,或者是放一些重要物品。

  一從馬車上下來,巴爾多的頭罩就被拿掉,他看了四周一眼,臉也變得毫無血色,他知道這個地方,甚至還來過一次,不過只是來參觀。

  巴爾多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以犯人的身分進來。

  「你們是賓尼派的人?」巴爾多嘴裡的木塊沒有被拿出來,說話仍舊很含糊。

  「我們和賓尼派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一定要扯上關係……可以說我們是仇敵,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那種。」

  說話的人是拉佩,他身後跟著員警署長,旁邊是吉爾斯特處長的一個手下。吉爾斯特處長待在樓上的一間房間,他不適合露面。

  「格拉羅斯署長,是您要對付我?」巴多爾不認得拉佩,對於吉爾斯特處長的那個手下也很陌生,他只認得員警署長,下意識認為他就是主謀。

  「不是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員警署長連連擺手。

  「那您告訴我,是誰想對付我?」巴多爾顯得咄咄逼人。

  員警署長聞言,看了拉佩一眼。

  拉佩並不在意,他哈了一口氣,看著空氣中凝結起的寒霧,淡淡說道:「現在太晚了,外面天氣冷,還是進去說話吧。」

  那兩個彪形大漢挾著巴多爾就往裡面走,漢德則推著巴多爾的妻子進入房間,只有那兩個小孩被引到其他地方。

  一進入房間,巴多爾就看到拉佩的父親。

  說實話,巴多爾在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這次的事或許與此有關,所以剛才才問漢德是不是賓尼派的人。

  「達文,你和他們說了什麼?」巴多爾沖著拉佩的父親吼道,因為嘴裡塞著木塊,他的怒吼一點也沒威勢,反倒顯得有些可笑。

  拉佩的父親不聲不響地坐著,好像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

  「看來你真的一無所知。」拉佩漠然地看了巴多爾一眼,他對這個人有點印象,以前好像還來過他家。

  「什麼一無所知?閣下又是誰?把我弄到這裡應該是您的決定吧?」巴多爾已經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才是主使者。

  「你知不知道賓尼派為什麼被逼得這麼慘?」拉佩不答反問。

  巴多爾不明白拉佩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他根本不回答。

  啪的一聲,巴多爾的妻子臉上多了一道巴掌印,這一巴掌很狠,讓整張臉一下子腫起來。

  「你可以不回答,只是你的妻子會倒楣。」拉佩慢悠悠地說道,緊接著又問道:「你知不知道賓尼派為什麼被逼得這麼慘?」

  「知道。」巴多爾咬牙說道。

  「說說看。」拉佩轉到巴多爾的身後。

  巴多爾愈發不明白,他不認為把他抓來就是為了詢問這些事。

  「先幫我把嘴裡的木塊拿出來怎麼樣?」巴多爾開始提要求。

  拉佩朝著站在門口的漢德使了一個眼色,漢德立刻走上去,取下綁住巴多爾嘴巴的布。

  沒了綁著的布,巴多爾一下子就把木塊吐在地上,然後冷冷地問道:「明說了吧!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弄來這裡?」

  「是我在問你問題。」拉佩笑著說道。

  「我有我的尊嚴。」巴多爾嘴硬道,然後他看著員警署長和旁邊的員警。突然,巴多爾的臉變得僵硬起來,因為他看到拉佩走到壁爐旁邊,把手伸進去。現在是冬天,壁爐燒得很旺,但拉佩卻像把手伸進熱水盆內一樣,一點事都沒有,而且還在木炭裡面挑來挑去,好半天拿了一塊燒紅的木炭出來,彷佛那只是路邊的一顆石子,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巴多爾拚命地掙扎,他想後退,他能夠猜到拉佩要拿木炭做什麼,總不可能是為了寫字吧!

  別看巴多爾剛才表現得很有氣勢,他可不是硬骨頭。

  可惜巴多爾根本沒辦法動彈,那兩個彪形大漢緊緊地挾著他。

  拉佩一步步走過來,握住巴多爾的手。

  嗤的一聲,巴多爾的手冒出青煙,還散發出一股焦臭的味道。

  巴多爾疼痛至極,他張開口想要大叫,卻發現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他想昏過去,但是神智異常清醒,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流眼淚和鼻涕。

  烤肉的聲音消失了,焦臭的味道仍舊還在,不過被屎尿的味道掩蓋住,巴多爾痛得失禁了。此刻巴多爾整個身體都懸空著,身子縮成一團,要不是被那兩個大漢架著,他恐怕已經倒在地上。

  「拉佩先生,您說過不會留下痕跡的。」吉爾斯特處長派來的員警提醒道。

  「放心,我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拉佩把巴多爾燒焦的手輕輕抬起來,緊接著吹了一口氣。

  一道血紅色光芒不停閃爍著,那燒焦的手迅速恢復原來的模樣,除了手上仍舊有很多炭黑,還沾了一些灰燼,一切都和原來一樣,看不出一點焦痕。

  「你看,這不是一點痕跡都沒有嗎?」拉佩笑著問道,他像是在回答那個員警的話,實際上卻是在對巴多爾說。

  「你是牧師?」巴多爾難以置信地將手握緊又放開,除了仍舊感覺到輕微的疼痛,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我不是牧師,我是個魔法師。」拉佩笑道:「並不是只有牧師能夠治療創傷,魔法師也有這樣的本事。」

  拉佩這麼說,是欺負其他人都是外行,他剛才用的根本不是魔法,而是障眼法。

  從拉佩伸手進壁爐開始,用的就是障眼法,而他掏出來的根本不是燒紅的木炭,而是事先準備好的道具,那玩意會發亮、變紅,還會發出嗤嗤的聲響,同時散發出燒焦的味道,巴多爾手上燒焦的痕跡也是偽裝上去的,至於那劇烈的痛苦,對於拉佩來說,有太多的辦法可以做到,製造痛苦一向是黑魔法師的拿手好戲。

  拉佩輕輕地撫摸著巴多爾的手,然後順著手臂摸上去,在巴多爾的身上一陣亂摸,就好像有什麼特殊癖好似的,又像一個買肉的人在對一塊豬肉挑肥揀瘦,好半天才說道:「放心,我保證不會在你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我在治療方面很有心得,只比那幾位主教稍遜分毫……」

  說到這裡,拉佩發出令人遍體生寒的陰笑,緊接著又說道:「這樣你才能承受更多的痛苦。」

  「你是魔法師……黑魔法師……你就是那個傳聞中的秘密員警頭目。」巴多爾的腦子很好使,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成為杜瓦利派的幹事,更不可能爬到現在的位置,要知道他才三十幾歲,又不是貴族出身,這一切都是靠他打拚得來的。

  再說,這也不難猜,身為賓尼派的主要競爭對手,杜瓦利派的人對賓尼派倒楣的前因後果瞭若指掌,而秘密員警在這件事中非常關鍵,他們當然要調査清楚。

  知道拉佩的人很多,但是知道他底細的人不多,外面只是傳聞他是個黑魔法師,另外就是他的年紀很小。

  年紀小,黑魔法師,心狠手辣,和賓尼派有關,這幾個線索串聯在一起,巴多爾立刻猜到拉佩的身分。

  在明白的同時,巴多爾又糊塗了。

  「我是杜瓦利派的人,達文,你幫我證明一下,我們和賓尼派是死對頭。」巴多爾聲嘶力竭地叫道。

  「我知道。」拉佩淡淡地說道,他指了指父親,道:「那個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的蠢貨就是我老爸,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找你了吧?」

  巴多爾茫然地看著拉佩,好半天才難以置信地轉頭看了拉佩的父親一眼,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太滑稽了,如此膽小、懦弱的窩囊廢居然有個神通廣大、心狠手辣的兒子。

  巴多爾覺得更滑稽的是他自己,杜瓦利派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好死不死找拉佩的父親做替罪羊,這不是自找倒楣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巴多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他已經徹底崩潰了。

  好話巴多爾已經說盡,求饒也已經求過,可惜都沒用,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每一次都讓他痛不欲生,但是事後卻又沒有一點痕跡。

  身為港口事務管理處的處長,巴多爾的見識比普通人強得多,他聽說過等價交換的原則,也有人告訴過他,能不用神術治療就盡可能不要用,因為那種神奇的效果是靠透支生命達到的。

  神術尙且如此,更不用說魔法,尤其還是黑魔法。

  「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怎麼樣?他們是無辜的。」巴多爾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只求拉佩能夠放過他的家人。

  此刻巴多爾已經明白,漢德在馬車上說的絕對是真話,拉佩已經替他們一家人安排好了未來,那是令人毛骨悚然、讓人痛不欲生的未來。

  「你認為可能嗎?」拉佩拍了拍巴多爾的臉頰。

  「那你別指望從我的嘴裡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巴多爾咬緊牙關,但是他的身體暴露出他的心情,他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而且越抖越厲害。

  「你可以不開口,你最好不開口。」拉佩高興地拍著手,道:「這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把學過的那些逼供的手法一套套用在你的身上,這是我最喜歡的遊戲。如果在你身上玩膩了,我就去找你的妻子和孩子玩。小的那個就算了,他現在還不懂,而且承受能力有限,我可以等到他大了以後再這麼做。我不缺錢,並不一定要把他賣到東方。」

  巴多爾的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他用拳頭塞住嘴巴,這樣才不至於哭出聲。

  「你要我做什麼?」巴多爾已經放棄抵抗,他知道拉佩說得出,做得出,只要看他的眼珠就能夠明白,正常人怎麼可能擁有這樣一雙血紅色眼珠?這絕對是魔鬼的象徵。

  「先告訴我,為什麼找上我的父親?是誰的主意?」拉佩問道,緊接著他又加了一句:「別試圖欺騙我,你絕對承受不起那樣的後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巴多爾的身體抖得更厲害,如果沒有後面那個警告,他絕對會拉一個替死鬼,就像當初用拉佩的父親當替死鬼一樣。

  「你不會告訴我,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拉佩將雙手搭在巴多爾的肩膀上,很柔和地問道。

  「是的,就是這樣。」巴多爾帶著哭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完全是意外得到一個消息,賓尼派打算反擊,他們翻出兩年前的一件案子,那件案子因為沒什麼頭緒,所以被封存了。可實際上賓尼派的人對那件案子瞭若指掌,手裡好像還掌握著有力的證據。我鬼使神差地就把這件事報上去,上面立刻警覺起來,特意找員警廳的內線調閱當年的卷宗,果然有人動過,於是上面慌了,決定找一個替死鬼,結果我又鬼使神差地把達文拋出來。」

  「鬼使神差?」拉佩喃喃自語道。

  「催眠?精神暗示?意識操縱?」員警署長一連串地問道,他畢竟是員警,雖然沒辦過什麼案子,完全是憑出身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但他畢竟是幹這一行的,一聽就明白其中的奧妙。

  「是啊,辦法有很多種。」拉佩喃喃自語道。

  這是拉佩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一旦有魔法師參與其中,想査明原因就很難了。

  「既然是這樣,不如饒他一命。」員警署長提議道。

  「我是被操縱的,我根本身不由己啊!」巴多爾看到了希望,一下子跪倒在地。

  拉佩對巴多爾這個人渣異常痛恨,原本不想放過他。

  催眠和精神暗示都只是誘因,巴多爾只要對拉佩的父親有那麼一絲善意,就不會受到影響;至於意識操縱,那會留下明顯的痕跡,但是拉佩並沒發現。

  當然拉佩也能猜到格拉羅斯為什麼替巴多爾說話,巴多爾是港口事務管理處的處長,如果能夠被掌握在手裡,將來成立水警隊後肯定會非常有用。

  拉佩猶豫了片刻,最後覺得還是賣格拉羅斯一個面子。

  拉佩走到巴多爾面前,不停地摸他的脖頸,用異常溫和的語調說道:「你現在應該想明白了吧?」

  巴多爾並不知道他應該想明白什麼,不過他一個勁地點頭,反正他打定主意,就算讓他吃屎,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咽下去。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那個罪犯是誰?」拉佩決定施捨巴多爾一條活命,但是這件事不可能就此了結,再說,拉佩還指望杜瓦利派幫他把幕後黑手找出來。

  「我不太清楚。」巴多爾下意識地說道,可當他看到拉佩朝著壁爐走去,立刻惶恐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港口守備隊隊長班克‧穆雷第。」

  「僅僅只是一個守備隊長,能讓你這麼巴結?」拉佩根本不信。

  「他是市政廳秘書處秘書長柯克‧穆雷第的兒子,柯克‧穆雷第是杜瓦利派的三巨頭之一。」巴多爾連忙解釋道。

  「你怎麼知道的?」拉佩不會輕易相信巴多爾,他必須詢問清楚,反反復覆地問、從各個角度問,如果巴多爾,肯定會有破綻。

  「我是猜的,另外兩個巨頭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只有柯克‧穆雷第非常在意,他還告訴我一些細節,讓我去找頂罪的人。這個頂罪的人必須在兩年前就加入杜瓦利派,而且參與兩年前的競選,此外這個人必須穿政府統一分發的高筒重靴和寬皮帶,因為現場留下了腳印,還有一條皮帶,也就是說,兇手只可能在員警、消防隊、郵政署和護衛隊裡面。柯克‧穆雷第的派系裡面只有幾個人有這樣的嫌疑,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他的兒子。」

  巴多爾顯然費了不少心思研究這件事。

  拉佩總算明白,怪不得這件事會扯到他父親頭上,布這個局的人絕對高明。不過拉佩同樣也相信,符合條件的人絕對不只他父親一個人,說到底還是覺得他父親好欺負。

  「我去開拘捕令。」拉格羅斯署長一下子變得積極起來。

  「賓尼派的人手裡肯定有證據……可惜他們不會拿出來。」拉佩喃喃自語著,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問道:「當年是誰辦這件案子?」

  「這得査一下才知道。」格拉羅斯署長看著吉爾斯特處長派來的員警,那件案子既然是強姦殺人案,肯定會交給刑偵處處理。

  「我去請示一下處長。」那個員警倒也明白。

  吉爾斯特處長就在樓上,剛才他需要避嫌,所以沒有露面,現在巴多爾全都招了,而且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他也就沒必要繼續躲著,大概過了一刻鐘,他跑了過來。

  「我已經查過了,當初負責這件案子的人叫施羅德,我已經讓人去叫他,他馬上就會過來。」吉爾斯特處長很會辦事,短短的一刻鐘內就安排好一切。

  「他是賓尼派的人?」拉佩問道。

  「不太清楚,我可不會管手下的政治傾向,不過有這個可能。」吉爾斯特處長並不打算保他的手下,反正那個人和他走得不近。

  「等一會問一下不就行了?」格拉羅斯署長在一旁插嘴道,他轉頭看了看吉爾斯特處長,道:「這一次你需要回避嗎?」

  「用不著,如果真是他出了問題,身為他的長官,我有義務査明此事。」吉爾斯特處長立刻說道。

  巴多爾開口了,嫌疑犯的身分也知道了,這件案子已經破了一大半,這時再回避,就是把送上門的功勞往外推。

  時間一點點流逝,外面終於傳來馬車的聲音,又過了片刻,門開了,一個滿臉鬍渣的中年人走進來。

  「施羅德,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吉爾斯特處長搶先開口道。

  「您問。」施羅德顯得有些拘謹。

  「你為什麼把兩年前發生在博南大街的強姦殺人案又翻了出來?」吉爾斯特處長問道。

  「我……我沒打算翻那件案子。」施羅德連連搖頭,突然他像是想起什麼事,連忙說道:「是皮特做的,肯定是皮特做的,前幾天他問過我這件案子,您可以把他找來和我對質。」吉爾斯特處長和拉佩對視一眼,巴多爾剛才已經交代,至少有兩個人曾經翻看卷宗,第一個是賓尼派的人,第二個則是杜瓦利派的人。

  「他問了你什麼?」吉爾斯特處長又問道。

  「他對那起案子的細節非常感興趣,問了我很多事情,我懷疑他看過調查報告。」施羅德說道。

  吉爾斯特處長又和拉佩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已經肯定施羅德有問題,因為他的回答全都是真話,不過是那種很有技巧的真話,就算用魔法偵測這番話的真偽,結果也肯定會證明他的話是真的。

  「讓我來問怎麼樣?」拉佩有些不耐煩了。

  吉爾斯特處長笑了笑,朝著施羅德說道:「施羅德,你是個聰明人,肯定明白我為什麼叫你過來,而且你肯定也知道這少年是誰。」

  吉爾斯特處長走到施羅德面前,用充滿友善的口吻說道:「你應該看到停在院子外面的那輛馬車吧?在你之前已經有一個人進來了,他不是一個人進來的,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他的家人……」

  說到這裡,吉爾斯特處長輕輕拍了拍施羅德的肩膀,道:「我建議你,替你的妻子和孩子多考慮一下。」

  「這件案子怎麼會和秘密員警扯上關係?」施羅德終於不再裝下去。

  吉爾斯特處長也不多囉嗦,直接把巴多爾剛才的口供拿過來。

  施羅德拿起那份口供看起來,只看了三分之一,額頭上就冒出豆大的汗珠。

  「這件事根本不是你這種人能夠攙和的。」吉爾斯特處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幹這一行的年頭也不短了,應該看得出這是一個局,而且局裡有局,恐怕讓你重新翻這件案子的傢伙也是被別人當槍使,設這個局的人甚至未必是賓尼派的成員。」

  施羅德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他看明白了這份口供,也想明白這件事背後隱藏的殺機。

  施羅德害怕了,這水太深了,像他這樣的小角色一旦被捲進去,絕對只有淹死的分,弄得不好他們一家都得完蛋,吉爾斯特處長剛才給他的警告確實不是在嚇唬他,秘密員警殺人從來不講理由的。

  施羅德抬起頭來,滿臉惶恐地看著拉佩,最終吐出兩個字:「我說。」

………………………………………………………

【預告】:

  拉佩的父親當了奸殺案的替死鬼,拉佩大怒之下展開恐怖報復,此舉逼得操縱這個連環套的主謀浮出水面,這位幕後黑手將會如何對付拉佩?

  為了追査刺殺案,拉佩把塔倫搞得大亂後打算一走了之,豈料卻出現一個意外之客硬要和他同行。一行人驚險地逃到新落腳處,拉佩考慮到自身安全,想要養幾條狗,沒想到竟惹來麻煩!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17 17:09 編輯

nany828 發表於 2014-12-28 12:26
第五集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拉佩的父親當了奸殺案的替死鬼,拉佩大怒之下展開恐怖報復,此舉逼得操縱這個連環套的主謀浮出水面,這位幕後黑手將會如何對付拉佩?

  為了追査刺殺案,拉佩把塔倫搞得大亂後打算一走了之,豈料卻出現一個意外之客硬要和他同行。一行人驚險地逃到新落腳處,拉佩考慮到自身安全,想要養幾條狗,沒想到竟惹來麻煩!

【第二十一章】——港口守備隊
【第二十二章】——又起風波
【第二十三章】——出發前的準備
【第二十四章】——路上
【第二十五章】——上當

第二十一章 港口守備隊

  一輛輛警用馬車沿著海濱大道飛馳,快要到碼頭的時候,前面的馬車立刻分散開來,朝著每一條和這座碼頭相連的通道而去。

  所有通道很快就被封鎖起來,不只是大路,連小巷也禁止通行。

  後面的馬車直接駛上碼頭,當它們停下來後,一群群警察從馬車上下來,如同潮水般湧入周圍一幢又一幢建築物,很快就占據那裡。

  現在是傍晚,很多船正忙著進入港口,每隔十幾分鐘就有一艘船靠岸,碼頭上到處是水手、苦力和談生意的商人,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過來欣賞海景的普通人,原本是一片祥和,現在被突然闖入這裡的警察破壞了。

  所有人全都一下子緊張起來,最緊張的就是那些船主和水手,這年頭跑船的人總會夾帶一些私貨,他們害怕自己的買賣暴露了,至於本地人,擔心的是要出大事了。

  最近塔倫的治安非常糟糕,先是國王特使遇刺,那天很多無辜者被卷進去,死在亂戰中;接著倉庫區出了怪事,蟑螂、老鼠亂跑,附近的幾座區全都遭到波及,到現在都沒能把那些噁心的東西抓乾淨;前幾天第七區和第六區之間的驛站又發生激戰,連火炮都用上了。

  這些人不知道這次又會發生什麼事,更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此送命。

  又有幾輛馬車過來,這幾輛馬車看上去很普通,不過前面有一隊騎警負責開道,坐在裡面的顯然是個大人物。

  隨後,那幾輛馬車在碼頭區的外圍停下來。

  一個警察上前拉開車門,就看到有人從馬車上下來,那是一個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的老頭。

 這位正是警察廳廳長安博爾‧諾德,緊跟在他後面的是刑偵處處長吉爾斯特。

  吉爾斯特這一次要親身上陣,他已經拿到確鑿的證據,這件案子已經沒有任何懸念,這種明擺著撈功勞的好事到哪裡去找?更不用說,還能巴結上拉佩。

  至於班克‧穆雷第的父親,那位市政廳秘書處的秘書長,吉爾斯特根本就不放在眼裡,畢竟出了這樣的事,秘書長的位置恐怕也不保了。

  甚至杜瓦利派也沒被吉爾斯特放在眼裡,杜瓦利派不是一個強勢的黨派,賓尼派的人敢刺殺國王特使,杜瓦利派的人恐怕連想都不敢去想,正因為如此,塔倫市政廳和議會裡面杜瓦利派都不占優勢,重要位置上也沒他們的人,根本就不構成威脅。

  此刻,警察唯一沒有占據的就只有碼頭西南角的一幢三層樓房,房子的後面有一座很大的院子,這裡就是港口守備隊的駐地,裡面的人正和警察隔著院牆對峙著,黑洞洞的槍口從窗戶裡面伸出來,房頂上還架起五門火炮。

  吉爾斯特走到那幢房子的前面,他從旁邊的警察手裡接過一支白鐵皮喇叭,朝著對面大聲喊道:「班克‧穆雷第,你涉嫌一樁強奸殺人案,我這裡有拘捕令,你還是趕快出來投案吧!不要再做無畏的抵抗,這只會讓你的罪名中再增加一條——煽動拘捕。」

  吉爾斯特的話音剛落,對面三樓的一扇窗戶前出現一道高大的身影,那個人喊道:「胡說,什麼強奸殺人案?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強奸女人?有這個必要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排著隊希望我親近她們,你們想要誣陷我,至少也該找個好點的理由。」

  這個人正是班克‧穆雷第,他說這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班克‧穆雷第的長相不錯,一張臉談不上英俊,卻很有陽剛之氣,身材就不用說了,身高接近兩公尺,要肌肉有肌肉、要線條有線條。

  「你既然有這樣的自信,為什麼不敢出來?為什麼不讓我們把案子查清楚?你在害怕什麼?」吉爾斯特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

  「因為我不相信你們的公正性,誰都知道你們的目的不在我身上,而是想藉我的事抹黑我父親。賓尼派已經被幹掉了,現在輪到我們了,下一個是誰?馬格魯派?還是皮爾雷派?或者是那些不屬於任何派系的家夥?」

  知道有人在找自己麻煩,也知道當初的案子被翻出來,穆雷第父子可沒閑著,他們設想了各種可能,制定了相應的策略。

  穆雷第父子很清楚,憑老穆雷第那個秘書長的頭銜是嚇不住警察的,只有把別的黨派煽動起來,才有可能和警察抗衡。

  吉爾斯特又舉起喇叭,他必須有所回應,道:「放心,你會得到公正的審判,如果你沒有殺人,沒人能夠誣陷你。現在你公然拒捕,只能說明你的心中有鬼。」吉爾斯特說的話明顯偏軟,因為他知道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

  「住口,你們這些只會玩弄權術的家夥,想要從你們那裡得到公正,那根本就是開玩笑。」

  班克‧穆雷第從窗口縮回去,然後砰的一聲把窗關上,完全是一副不打算繼續談下去的模樣。

  這個結果完全在吉爾斯特的預料中,他倒也不惱,把鐵皮喇叭還給旁邊的警察,然後退回來。

  「那家夥好像有什麼依仗。」來到安博爾‧諾德面前,吉爾斯特輕聲說道。

  「看來杜瓦利派的人花了不少心思。」旁邊傳來拉佩的聲音,他此刻穿著騎警的制服站在安博爾‧諾德旁邊,看上去像是在保護安博爾‧諾德的安全。

  「是啊,最近這段日子杜瓦利派很不安分,在到處串聯。我原來以為他們是在商量怎麼把賓尼派趕下臺,沒想到居然是為了對付我們。」安博爾‧諾德搖頭嘆息。

  「我就覺得奇怪,其他黨派怎麼會答應?他們有什麼必要招惹我們?」吉爾斯特疑惑不解地問道。

  「你說呢?」安博爾‧諾德看了拉佩一眼。

  「誰家的屁股底下都有一坨屎,賓尼派能夠用這招對付杜瓦利派,同樣也可以用這招對付別人。想要阻止賓尼派亂咬,顯然不太可能,所以只有在這邊打主意,只要這件案子査不下去,其他案子也就不可能被翻出來。」拉佩淡淡地說道,他當然沒有這樣的分析能力,這是比格‧威爾告訴他的。

  自從拉佩決定去馬內,比格‧威爾再也沒有和他作過對,不過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可能恢復到以前的程度。

  「我在你這個年紀可沒這樣的見識。」安博爾‧諾德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

  「原來是這樣。」吉爾斯特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其實他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之所以裝傻,完全是一種拍馬屁的方式。

  不過旁邊的人就不一樣了,很多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同時看向拉佩的目光也變了。這些人或多或少有點背景,全都知道拉佩的存在,以前都不以為然,但是此刻他們的態度變了。

  「你有辦法破這招嗎?」安博爾‧諾德問道。

  「為什麼問我?」拉佩不疾不徐地說道:「現在最著急的可不是我們。」

  「那是誰?」格拉羅斯警察署署長搶著問道,這本來沒他的事,但是他也跟了過來。

  和吉爾斯特不一樣,格拉羅斯是真心不懂。

  換成別人問這個問題,拉佩恐怕會賣關子,但對格拉羅斯他就不能擺這個架子,道:「我不知道布這個局的人是誰,但我可以肯定,賓尼派的人肯定動了不少心思,他們巴不得杜瓦利派和我們鬥個兩敗俱傷,兩邊如果只是這樣對峙,他們的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那他們會怎麼做?」格拉羅斯問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只要等著看戲就行。」拉佩聳了聳肩膀。

  「我不明白,你能不能解釋得明白一點?」格拉羅斯覺得有些頭暈。

  拉佩翻了翻白眼,好半天才道:「賓尼派想要打破對峙的辦法實在太多,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裝成我們的人扔一顆手雷進去;或者反過來,裝成他們的人扔一顆手雷出來。不管是哪邊挨炸,結果都一樣,想不打起來都做不到。」

  「那我可得躲遠一點。」格拉羅斯縮了縮脖子。

  拉佩一陣愕然,他沒想到格拉羅斯居然當真了,道:「我只是說說罷了,這絕對是最蠢的辦法,萬一出手的人被當場抓住,陰謀就暴露了,到時賓尼派自己會有麻煩。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帶著證據出場。」

  「你就那麼相信施羅德的話?即便他說的是實話,但他也說了,他沒能找到證據,所以有人關說之下,他就把案子掛起來。現在兩年過去,就算有人拿出證據,也未必有用,因為已經沒辦法證實了。」格拉羅斯對此並不看好。

  「所以我才說要耐心等待。」拉佩笑了笑。

  「聽說了嗎?警察封鎖了碼頭,好像是抓一個強奸殺人犯。」

  「殺人犯是一個大官的兒子,還是個隊長,這幫家夥最不是東西。」

  「也有人說是故意陷害,這件案子發生在幾年前,當初沒能查出兇手,現在怎麼查出來了?」

  「前段日子塔倫的治安一塌糊塗,警察廳廳長大人急了,所以想要有所表現。」

  「聽說這件事還和黨派爭鬥有關,前一段時間賓尼派的人因為刺殺國王特使,全都失勢,所以他們要讓別人也倒黴。」

  僅僅只是兩個小時,各式各樣的消息已經滿天飛。

  此刻很多人都在猜測警察和守備隊會不會打起來,城裡的一些賭場甚至開出盤口。

  夜幕早已經降臨,不過碼頭仍舊燈火輝煌,在封鎖線的外面,到處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人聚攏在一起,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

  在離碼頭不遠處的巷子口,一個四十多歲的僕婦看了看左右,確認沒人注意到她,閃身就鑽進那條昏暗的小巷。

  小巷內有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倚著牆靠在那裡。

  「快給我錢,我跑了三個街區,每座街區十五枚銅板,你得給我四十五枚銅板。」僕婦興奮地伸出手。

  「你這也太快了吧?三座街區走一遍都要五、六分鐘,更不用說散布消息,說話總要五、六分鐘吧?這樣至少得半個小時,可你才花了多少時間?少年掏出懷錶看了看。

  那是一個鍍金刻花的懷錶,鏈子是純金的,絕對値錢。那個僕婦看得兩眼發光,嘴角不由得流出口水,好在她很快就醒悟過來,道:「別人都知道我消息靈通,都願意聽我說話,不行嗎?快快快,別耽誤時間,我還要跑幾座街區呢!」

  少年嘟囔一聲,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把銅板,數了四十枚遞給那個僕婦。

  「還少我五枚。」僕婦不依不饒地道。

  「我得讓人查一下,看看那邊是不是都在傳我讓你散布的消息,如果你說得不屬實,別說這五枚銅板不會給你,已經給你的這些也得拿回來。」少年理直氣壯地道。

  「你去查好了,不過我擔心你私呑。」僕婦嚷嚷起來。

  「我才不在乎這點小錢呢。」少年輕嗤一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數了五枚銅板出來,隨手扔在地上,道:「你幫我把活幹得漂亮一些,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那個僕婦笑咪咪地把銅板一枚一枚地撿起來,巷子內光線這麼暗,她居然也能看清楚。

  錢到了手,那個僕婦轉身就跑,她並不是逃跑,而是急著再散播幾條街,這錢太好賺了。

  僕婦一走,角落內人影一閃,漢德出現在那個少年旁邊。

  「幹得不錯。」漢德低聲說道。

  「頭,您怎麼來了?」那個少年連忙站直身子。

  「那邊沒我的事,所以我過來看看。」漢德拍著那個少年的肩膀,老氣橫秋地說道:「好好幹,我和老板絕對不會忘記你們的。」

  「是是是,我保證做得漂亮。」那個少年點頭哈腰,突然他看了看左右,確認沒人,低聲問道:「我覺得很奇怪,老板讓人傳賓尼派的壞話還好說,但警察和咱們不是一夥的嗎?為什麼也說他們的壞話?」

  「老板的決定,你敢質疑?」漢德一瞪眼。

  「不敢。」少年一下子縮回去,緊接著又腆著臉問道:「我這不是不明白嗎?所以才問。」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只要老板明白就行了。」漢德和前任老大不同,沒什麼架子,乾脆實話實說:「不和你說那麼多廢話,我還得去別的地方,要是其他人都有你這樣機靈就好了。」

  說話間,漢德從那條小巷裡面轉出來。

  漢德並沒有注意到,巷子口斜對面有一輛馬車,更不可能知道馬車上的人正看著他。

  馬車內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白髮蒼蒼的老者,另一個年紀要輕得多,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模樣。

  「看到了嗎?那小子不是沒有動作,而是他沒把動作放在明處,在暗中讓人散布消息。」老者輕嘆一聲。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中年人的聲音低沈又陰柔,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我猜他肯定已經知道賓尼派只是被我利用了。」老者淡淡地說道。

  「那又怎麼樣?」中年人不明白。

  「布這麼複雜的局,操作起來有很大的問題,事態的發展根本不受我的掌控。」老者嘆息一聲,語氣中充滿著力不從心。

  「如果完全受您的掌控,您會怎麼應對?」中年人問道。

  「他不動,我也不會動,就看誰的耐心更好。那些警察不可能整天封鎖住碼頭,就算上面不發話,那些警察也是要吃飯、睡覺的。」老者冷笑一聲,不過緊接著他的神情變得落寞起來,道:「可惜,別人看不透這一點……或者他們看得透,但是憋不住。」

  這一次,中年人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老者之所以能夠布這個局,是因為他抓住關鍵,不只是穆雷第父子的把柄,也包括賓尼派上層的心思。

  而賓尼派之所以乖乖入局,就是因為他們想保住地位。

  現在兩邊陷入對峙,最急的就是賓尼派的人,他們肯定會想辦法打破這個局面。

  「算了,反正我的目的也達到了,他們想怎麼動手就隨他們去。」老者突然放鬆了心情。

  「我不明白您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中年人問道。

  「沒什麼目的,我只是想驗證那小子的背後是不是真的有人?」老者道。

  「您驗證出來了?」中年人問道。

  「能夠識破我的布局,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破解的辦法,絕對不是一個小家夥能做到的,就算他再聰明也沒用,這需要足夠的閱歷,他的背後肯定有人。」老者的聲音顯得有些深沈。

  「沒想到秘密警察這麼讓您忌憚。」中年人知道老者的心思。

  老者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好半天才說道:「你沒有經歷過當年的歲月,秘密警察可不簡單,那裡面全都是高手,像我這樣的人只能算是普通角色。」

  突然老者停頓下來,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道:「算了,不再說這個掃興的話題。當今國王對秘密警察同樣忌憚,看來刺殺事件真的把國王惹火了……早知道這樣,當初咱們應該阻止的。」

  中年人沈默不語,但是他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不屑。

  中年人承認老人的睿智,也佩服老人的閱歷,但是在他看來,老了就是老了,如果換成是他,既然錯了,也就沒什麼可追悔的。

  港口守備隊營地被圍個水泄不通,一隊隊警察占據周圍的制高點,他們還從碼頭拖來一只只大麻袋,麻袋內全裝著大米、黃豆之類不値錢的東西,並將這些麻袋堆棧起來,堵住所有信道;而為了對抗守備隊大樓頂上的那幾門火炮,他們也借來十幾門火炮,其中就包括漢德手裡的那門,所有炮口都對準守備隊營地的大門。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月亮已經升到樹梢。

  突然外圍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只見一排馬車朝著這邊而來,這些馬車全都製作精致,很多馬車上還雕刻著繁複的花紋,甚至貼著金箔,來的都是大人物。

  等到馬車停下來,馬車上的人下來,一切就很明顯了,來的人分成四派。

  跑在最前面,對攔路的警察吆三喝四,看上去氣勢洶洶的肯定是杜瓦利派的人。

  在旁邊冷眼旁觀、指指點點,有時還會冷言冷語一番的是賓尼派的人。

  另外兩群人是來看熱鬧的,其中一群人純粹就是湊熱鬧,這些人大多是貴族,在各個部門中占據高位;另外一群人就不同了,雖然他們也在一邊旁觀,不過私底下卻在交頭接耳,大多是其他黨派的成員。

  四個小時已經足夠讓大家弄明白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他們已經知道穆雷第父子為了脫罪找了一個替罪羊,沒想到卻是那個年輕得不可思議的秘密警察頭目的父親。

  所謂的攻守同盟只是一個口頭約定,現在這些人已經不打算遵守,甚至還琢磨著要不要落井下石?

  雖然各家屁股底下都有一坨屎,但這些人絕對不會去捅馬蜂窩,再說,沒人會認為這是巧合,所有人都相信這是賓尼派的陰謀,如果他們真的遵守攻守同盟,站在杜瓦利派這邊,和警察、秘密警察鬥起來,最終只會便宜賓尼派。

  各家都有各家的心思,所以那麼多大人物同時到來,看上去氣勢洶洶,實際上警察面臨的壓力並不大,等到他們的老大過來,那些警察就更沒壓力了。

  「穆雷第先生,您來得正好,您最好勸勸您的兒子,讓他停止反抗,要不然他的罪名就要再增加一條了。」安博爾‧諾德一上來就先來了一個下馬威,他一點都不給秘書長面子。

  同樣是「長」,秘書長根本就不値錢,市政廳開會的時候,安博爾‧諾德這個警察廳廳長坐在圓桌前,而秘書長的位置卻是在側座,連個發言權都沒有。

  「他是在為公正而抗爭,這件事是有人故意誣陷他。」秘書長和他兒子的說法完全一致,他們早就對過口徑。

  老穆雷第同樣相貌堂堂,身材也很高,一張長方臉讓他顯得正直剛硬,論相貌絕對比安博爾‧諾德強多了。

  可還沒等老穆雷第的話說完,旁邊就傳來一聲冷哼,緊接著一個人走出來。

  那人也是一個高個子,不過並不是高大魁梧的類型,而是又瘦又長,身體看上去很單薄,好像大風一吹就會倒下似的。

  「阿爾德魯,你居然也來湊熱鬧?」老穆雷第面沈似水地道。

  「什麼叫湊熱鬧?難道只允許你們為非作歹,不允許別人主持公正?」阿爾德魯冷冷地看著老穆雷第。

  「你來主持公正?你有什麼資格主持公正?你是警察嗎?」老穆雷第毫不退讓,同時目光朝著角落裡面的一群人掃去。

  那群人全都很無辜地看著老穆雷第,他們屬於一個叫馬格魯的小黨派,原本和杜瓦利派說好了要共進退,沒想到他們的人會站出來朝穆雷第開炮。

  這完全出乎老穆雷第的預料之外,他們設想過各種可能,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攻擊居然不是來自敵人,反倒來自盟友。

  阿爾德魯不等老穆雷第想出對策,搶先開口道:「剛才你兒子口口聲聲想要得到公正,現在你又質疑我沒資格主持公正,看來你們嘴裡的公正才是公正,別人全都沒資格談論公正。」

  阿爾德魯是律師,本身就以擅長演講而著稱,更擅長抓別人的破綻。

  阿爾德魯這話一說出口,老穆雷第的臉色頓時白了。

  這是老穆雷第最擔心的一件事,他可以質疑警察的公正,反正警察在世人的眼裡就是暴力的象徵、是不公正的根源,可一旦有第三方對這起案件表示關注,那他們父子就麻煩了。

  「你打算怎麼主持公正?」老穆雷第只能先退一步。

  「我們先談談你兒子的案子,你兒子是我見過的一個令人作嘔的人渣,你也是一個令人作嘔的人渣,比你的兒子更不堪!」阿爾德魯直接開罵。

  「閣下毫無來由地說這種話,我可以告你誹謗!」老穆雷第指著阿爾德魯喝道。

  「誹謗?」阿爾德魯狂笑道:「兩年前調査這件案子的時候,你讓人把卷宗拿上去,等到卷宗送回來的時候,上面有些東西被改動了,改動最大的地方就是刪掉那個女孩的身分,並被安上舞女的身分,後面甚至寫成妓女,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阿爾德魯越說越激動,一步步朝著老穆雷第逼近。

  老穆雷第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額頭上冒出汗珠。

  不等老穆雷第解釋,阿爾德魯繼續說道:「可惜很多東西你沒辦法篡改,比如死亡證明,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女孩的身分;又比如墓誌銘,那上面不但刻著女孩的身分,還刻著她悲慘的命運;還有一樣東西你也沒辦法篡改,那就是記憶,女孩的親友仍舊沈浸在悲痛中,他們對這件事都記得清清楚楚,當時還有很多人接受過調査,他們同樣可以說出女孩的身分。」

  老穆雷第只覺得眼前發黑,他知道最大的麻煩來了。

  阿爾德魯用手指著老穆雷第,轉身朝著眾人喊道:「看看這個老混蛋的樣子!你們肯定可以猜到他的兒子有沒有罪!那個女孩叫弗萊婭‧比埃爾,她的父親就是塔倫曾經最大的絲綢商人約翰‧比埃爾,在他破產之前,他一直都是杜瓦利派最大的資助者。」

  阿爾德魯的話音落下,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哄然聲。

  約翰‧比埃爾絕對是個名人,不只因為他曾經富有,也因為他熱心政治,不但是杜瓦利派最大的資助者,同樣也資助過其他黨派。

  在遠處,拉佩靜靜地聽著,正如他和安博爾‧諾德剛才說的,他們現在在看戲,原本拉佩他們應該是主角,現在他們已經完完全全成了觀眾。

  「我又學到了一招,原來可以這樣破局。」拉佩喃喃自語道。

  「他還沒拿證據出來呢!」格拉羅斯在一旁疑惑不解地問道:「他的手裡應該有證據吧?」

  「已經不需要了,這對父子完了。如果我是杜瓦利派的人,就會趁罪名還沒成立,和這對父子撇清關係。」拉佩淡淡地說道,緊接著他微微一笑:「我懷疑根本就沒證據,所謂的證據是幕後黑手拋出來的靶子,把穆雷第父子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那上面,忽略了別的東西。」

  「這樣一來不就沒辦法定班克‧穆雷第的罪嗎?」格拉羅斯很不甘心。

  「沒必要,老穆雷第刪改卷宗,班克‧穆雷第煽動守備隊公然拒捕,杜瓦利派到處串聯,意圖對抗警察,還有巴多爾的口供,這些都是最好的證明。」拉佩訕笑道。

  「這些判不了罪的。」格拉羅斯連連搖頭。

  「不需要判罪,只要大家都明白他們父子有罪就行。」吉爾斯特看不下去,在一旁輕聲解釋道,還偷偷朝著拉佩指了指。

  格拉羅斯楞了半天,這才恍然大悟。

  警察要講證據、法官要講證據,但是秘密警察卻不需要講證據,只要大家認定班克‧穆雷第有罪,他就死定了,有的是辦法讓他死,事後也沒什麼人會追究,一個畏罪自殺,足夠把所有麻煩全都解決掉。

  「我就不陪各位了。」拉佩轉身上了旁邊的馬車,過了片刻,等他從馬車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適合戰鬥的衣服。

  拉佩換上的正是當初去倉庫區見烏迪內斯的衣服,也是幾天前驛站一戰時穿的衣服,腰間繫著一條很寬的皮帶,左右各掛著一把細劍,旁邊各插著一把短槍。

  「柯克,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一個紅臉禿頂的老頭滿臉慍怒地問道。

  這個老頭是杜瓦利派的主席,正如拉佩所預料的,杜瓦利派看到事態不妙,和穆雷第父子開始撇清關係。

  對於一個黨派來說,最大的危機不是被趕下臺,而是失去資助者。

  「我的兒子是冤枉的,他沒殺人。」老穆雷第仍舊在堅持,他現在只能這樣說了。

  老穆雷第裝作悲痛欲絕地捂住臉,並用手擋住眾人的視線,暗中給身後的僕人打暗號。

  那個僕人立刻悄悄地退出去,繞過外面封鎖的警察,一直走到碼頭邊上,從旁邊摘下一根火把,在手裡晃動起來。

  這是穆雷第父子約好的暗號,一旦打出這個暗號就說明事不可為。

  在那幢被團團包圍的房子內,班克‧穆雷第站在窗邊的角落中,他正看著遠處那晃動的火光,神情顯得異常落寞。

  房間內並不是只有班克‧穆雷第一個人,還有兩個人,是班克‧穆雷第的副手。

  和警察系統不同,守備隊是隊長負責制,這兩個副隊長都是班克‧穆雷第一手提拔的,是他的親信。

  「看來不行了。」班克‧穆雷第長嘆一聲。

  「您走吧,我們會幫您掩護。」一個副隊長說道。

  班克‧穆雷第拍了拍那個副隊長的肩膀,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您打算走哪個方向?」另外一個副隊長問道。

  「只有往羅厄爾海角走,雖然要繞一點遠路,卻用不著擔心堵路。」班克‧穆雷第早就研究過逃跑的路線。

  不過班克‧穆雷第說的並不全是實話,他確實會走羅厄爾海角,卻不是他說的原因,而是有幾艘快船正等在那裡。

  羅厄爾海角和對面的科登海角只有兩點五公里距離,而科登海角就是第五區,那也是塔倫最亂的一個區,到處都是酒館和妓院,水手和外國人也多,而且各種見不得光的人都混跡於此。

  幾天前,班克‧穆雷第以一個外國商人的名義租下一間房間,他只要化了妝之後躲在裡面,等到避過風頭,不管是離開塔倫,還是繼續留在這裡都行。

  「我去叫兄弟們準備一下。」那個副隊長說道。

  在外面的院子裡,守備隊的士兵早已經排好隊。

  雖然班克‧穆雷第是一個強奸殺人犯,但是對這些士兵來說,他卻是一個不錯的長官,賞罰分明、慷慨大方,他們都多多少少得到過一些恩惠。

  「大家聽著,等一會兒我會把門打開,你們不需要做別的,只要拚命往外衝就行了。」那個副隊長高聲喊道,他不擔心聲音會傳出去,港口守備隊有魔法師,雖然那幾個魔法師不會幫他們和警察對抗,但是幫他們隔絕聲音還是可以的。

  「如果警察動手怎麼辦?」一個守備隊隊員問道。

  「你們盡可能逃,如果逃不了就不必反抗了,讓他們抓。」那個副隊長說道,緊接著又高聲問道:「誰還有問題?」

  「沒有了!」那個守備隊隊員喊了一聲。

  「如果沒有問題,大家就做好準備,拿上你們的槍,不過別帶彈藥,拿槍只是做做樣子,讓那些警察不敢輕舉妄動,如果帶了彈藥,就會落人口實。」那個副隊長接著又道。

  這個副隊長確實對小穆雷第忠誠,不過他也不是死心眼,他已經在考慮以後的事。

  守備隊隊員四散開,各自回營房,過了片刻,他們全都拿著槍回來。

  在營房的外面,安博爾‧諾德同樣也在下命令:「給我盯緊,裡面看來要有動作了,讓大家把事先準備的東西全都灑出去。」

  隨著這聲令下,那些警察從馬車上抬下一只只籮筐,裡面放著的全是鐵蒺藜和滾珠串。

  鐵蒺藜落在地上就成了一枚枚朝天的釘子,一不小心踩上去,腳底就會多一個透明的窟窿。不過守備隊的成員穿的是重型長靴,鞋底全都襯有鐵板,所以安博爾‧諾德才準備滾珠串。

  滾珠串就是用細線把鐵珠串在一起,每隔半尺一顆鐵珠,鐵珠的大小和鉛彈差不多,因為有線牽連著,不會亂滾,但是有人踩上去的話,那就有得瞧了。

  穆雷第父子事先費了很多腦筋,警察這邊也一樣,雖然時間短,但是這邊人多,安博爾‧諾德親自上場,他手下的親信一大堆,十幾個人研究整整一個晚上,那邊有可能用到的手段,他們全都預料到了。

  兩邊都在準備,突然守備隊營地的大門打開,一大群士兵從裡面湧出來,手中全都拿著長槍。

  「舉槍,瞄準。」警察這邊響起一片號令聲。

  安博爾‧諾德和拉佩研究了整整一天,已經想到小穆雷第會用這招,所以來在之前就已經下令,只要港口守備隊的人一衝出來,這邊隨時準備開槍。

  還沒等槍聲響起,守備隊已經有人摔倒在地,這些人太賣力了,跑得飛快,一下子踩在滾珠串上。

  地上除了滾珠串之外,還有很多鐵蒺藜,這一摔就摔在鐵蒺藜上,那鋒利的尖頭穿透皮肉,直接釘在骨頭上,簡直淒慘到極點。

  慘叫聲連綿不絕,不過能夠發出慘叫聲還算好,有幾個人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眼看著兇多吉少。

  守備隊後面的人全都被嚇壞,紛紛停下腳步,轉眼間門口全都是踟躕不前的守備隊隊員。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攛出去,這個人的實力相當了得,只見他根本不走平地,而是在扶欄、花壇中飛奔著,這種地方是不會有鐵蒺藜和滾珠串的。

  「砰砰砰……」槍聲響成一片,硝煙瞬間將四周籠罩起來。

  槍彈如同雨點般射過去,大部分是朝著那道人影射,不過也有不少槍彈朝著堵在門口的守備隊隊員射去,十幾個守備隊隊員倒在地上,剩下的人拼命朝著門裡面逃。

  衝出來的那個人揮舞著一把長劍,劍光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把射向他的子彈全都兜起來。

  就在這時,後門又有一道人影竄出去,可警察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那個人吸引住,根本來不及反應,再加上那個人看上去肥頭大耳,比小穆雷第的塊頭大五、六圈,所以很多警察也沒在乎。

  那個肥頭大耳的人靈活得像一隻猴子,他同樣不走正路,而是從這幢房子跳上另外一幢房子,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到那人已經逃脫,之前攛出來的那個人舉起雙手,喊道:「不要開槍!我是副隊長雅文。」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但是現在後悔也晚了。

  小穆雷第早已經從房頂上跳下來,他隨手一撕,身上的偽裝頓時被一撕為二,底下是一身警服,現在四周都是警察,沒有比裝扮成警察更能夠蒙混過關。

  突然,小穆雷第聽到身後響起一片犬吠聲。

  小穆雷第皺起眉頭,他最擔心的就是警察動用警犬追捕他,他只能加快速度,拚命朝著羅厄爾海角的方向跑。

  守備隊駐地離羅厄爾海角並不遠,大概一點五公里,以小穆雷第的速度也就兩、三分鐘的事。

  前面是一條死胡同,小穆雷第居然毫不猶豫地撞上去。

  隨著一陣塵土彌漫,牆上開了一個大洞,牆後面是一座倉庫,這裡堆著一桶桶醬瓜、鹹菜,所以味道很刺鼻,更詭異的是前面已經開了一個大洞,就像是撞出來似的。

  小穆雷第沒走那個撞出來的洞,而是轉身朝著一側跑去。

  這座倉庫很長,一側有扇已經打開的窗戶,小穆雷第翻身跳出去,反手把窗關上,窗戶的插銷自動落下,一切都天衣無縫。

  這就是小穆雷第的父親為他準備的逃跑路線,窗戶底下是一條小河溝,這條河溝直通羅厄爾海角。

  小穆雷第剛翻身跳入河裡,身後就傳來犬吠聲。

  那些狗顯然被迷惑了,直接穿過前面那個破洞,牠們那敏感的鼻子頓時聞到一股強烈的氣味,這股氣味沿著正前方的大街一直下去。

  警犬全都追下去,跟著警犬的警察也追了下去。

  小穆雷第鬆了一口氣,然後沿著河溝邊的石臺狂奔。

  石臺很窄,只有一巴掌寬,很多地方已經塌了,就算沒塌,也長滿苔蘚,又濕又滑,也幸虧小穆雷第的實力不錯,才不至於滑倒。

  這條河並不長,也就五、六百公尺,卻彎彎曲曲,而且越往前,河道變得越寬,石臺坍塌的路段也越多,有的時候小穆雷第不得不踩著旁邊的牆壁往對面爬,所以短短的幾百公尺,他花的時間反倒比剛才還多。

  轉過最後一個彎,小穆雷第看到遠處的一點光亮,那是海角尖端聳立的燈塔,就在燈塔底下隱約可以看到一艘船。

  小穆雷第快步跑過去,還沒跑到,他就大叫起來:「快,快開船!」

  可,船上沒有動靜。

  但慌亂中的小穆雷第根本沒有發現異常,他飛身一躍,跳上了船頭。

  突然,小穆雷第的臉色變了,因為他看到船上坐著一排人,這些人坐得筆直,看上去非常詭異。

  「你們怎麼了?」小穆雷第問道,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輕輕推了一把最近的那個人。

  那個人應聲而倒,而且倒下去的時候就像一根柱子般直挺挺的,一動也不動。

  小穆雷第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彎下腰,伸出手指探了一下那個人的鼻息,果然一點呼吸都沒有。

  「是誰?給我出來!」小穆雷第拔出長劍,大聲喊道。

  現在小穆雷第已經顧不得警察了,就算被警察抓住,他也未必會被判刑,但是此刻他卻感覺到死亡的威脅。

  海面很暗,燈塔的光只照耀遠方,底下卻是一片漆黑。但是當小穆雷第拔出長劍時,周圍頓時變得亮起來,他的劍發出蒙蒙青光,劍刃上有一層光芒伸縮呑吐著。

  「你是誰?是賓尼派的某個人?還是那個秘密警察的小頭目?」小穆雷第擺出防禦的姿勢,他的心提到了喉嚨。

  四周仍舊沒有動靜。

  小穆雷第茫然地看著對岸,他現在才發現,最隱秘的逃生路線一旦出了意外,就會成為一條絕路。

  突然小穆雷第一咬牙,腳朝著岸邊猛的一蹬,這艘船離開岸邊駛入大海,這就是小穆雷第的抉擇。

  此刻,往回走已經不切實際,小穆雷第只有往前闖,如果能到達對岸,那自然再好不過;如果不能,他還可以跳海。

  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塔倫人,小穆雷第的游泳技術很不錯,可以在水裡潛游一個多小時,而且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海水會推著他往岸邊去,可能會把他推回碼頭,以他對碼頭的熟悉,或許可以找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上岸。

  小穆雷第就不信,那個藏頭露尾的家夥還能跟著他跳海?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17 17:09 編輯

nany828 發表於 2015-1-19 22:53
第二十二章 又起風波

  「咳……咳咳……」小穆雷第突然大聲咳嗽著,他用力抓著喉嚨,此刻他的喉嚨就像要被撕裂了一樣。

  「毒——」小穆雷第已經知道自己中招了,這艘船肯定已經被下了劇毒。

  此時小穆雷第又是一陣狂咳,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

  就在小穆雷第彎下腰的一瞬間,其中的一具屍體動了。

  劍光一閃,一把又細又長的劍刺穿小穆雷第的胳膊,劃開腰部右側,鮮血一下子流淌出來,不過更多的是痛楚,難以忍受的痛楚,傷口就仿佛被燒紅的烙鐵不停地燙著。

  小穆雷第不是烏迪內斯的那些手下,他的實力或許不比那些走私販子差,但是他沒有那些走私販子的決斷,也沒有割自己肉的勇氣。

  不過小穆雷第的出手卻很快,手腕一抖,數十道劍光已經劃出去。

  小穆雷第也是個劍客,走的路子和拉佩一樣,追求的也是速度,不過他的劍法卻是以劃為主。

  兩人的劍在半空中來回碰撞,爆閃出一連串火花。

  小穆雷第咬緊牙齒,他不但要忍住咳嗽,還要頂住手臂和肋下那兩處傷口傳來的陣陣劇痛,不過這也激起他的兇性,讓他的劍越來越快,力量也越來越大。

  比速度,拉佩並不差,但是力量就差多了,甚至他手中的劍也沒小穆雷第的劍長,更沒有對方的重,小穆雷第出一劍,他必須用兩、三劍才能擋住。

  「砰——」槍響了,拉佩幾乎是頂著小穆雷第的腦袋打出這一槍。

  小穆雷第手中的劍一擺,劍光瞬間蕩開,如同一面盾牌豎在面前。

  子彈打在劍光上,激起一連串漣漪,它被擋住了。

  「魔法裝備?」拉佩一個閃身,退開十幾步和小穆雷第拉開距離。

  拉佩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劍不給力,好在小穆雷第不但中毒,還被拉佩下詛咒,此刻小穆雷第能夠拿出來的實力不到全盛之時的三成,而且小穆雷第擔心警察會追過來,根本無心戀戰,以致實力又跌掉一半。

  不過拉佩自己也有麻煩,魔力變異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剛才又是下毒又是下詛咒,差一點引發魔力反噬,雖然被他強行壓下去,但是現在魔力開始亂竄起來。

  「你……咳咳……是誰?」小穆雷第一邊咳嗽,一邊問道。

  「到了現在,你還裝什麼傻?」拉佩冷笑一聲。

  「黑魔法師……你是……那個秘密警察。」小穆雷第知道自己瞞不過去,不由得露出苦澀的神情。

  就在兩個小時之前,小穆雷第的父親透過一個魔法師傳遞消息進來,告訴他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當時他差一點昏過去,怎麼也沒想到他們找的替死鬼,居然是秘密警察頭目的父親。

  「很榮幸閣下居然還知道我這個人。」拉佩擠出一絲笑容,他一點也不急,拖時間對他有利。

  「你父親的事……咳咳……我很抱歉,這……咳……不是我的本意。」小穆雷第拚命想要辯解。

  「我知道,有人策劃了這一切,這個人很厲害,而且藏得很深,我懷疑他甚至不是賓尼派的人。」拉佩看上去很平靜。

  「你都知道……」小穆雷第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只覺得撕心裂肺的痛,這一大半是心理作用。

  「我不會放過那個幕後黑手,我會一直追查下去。但是你、你父親,還有瓦利派裡面知道這件事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因為你們差一點把我父親推入深淵,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倒黴的絕對不只他一個人。以往大家是怎麼對待奸殺人犯的家人,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拉佩的語氣中充滿怨毒。

  「我看你……是找不到……咳咳咳……幕後黑手……所以……咳……找人出氣。」小穆雷第重新舉起了劍。

  「可以這樣認為。」拉佩說得很輕鬆,不過身上卻散發出凜冽的殺氣。

  拉佩的話音落下,船上瞬間劃過一道閃光,就仿佛兩道閃電同時劃過。

  這一劍很快,拉佩和小穆雷第一出即收,同時退後兩步。

  小穆雷第的胸口瞬間被染成紅色;拉佩同樣流血了,心口下方的部位被劃開一道口子。

  這叫決殺,完全放棄防禦,一劍定勝負。

  拉佩低頭看了胸口一眼,他裡面穿著一件護甲,此刻護甲已經被穿透,最外面的鐵板上多了一道很細的劃痕,底下的幾層同樣被破開,可以看到翻卷的鋼絲和撕裂的皮革。

  如果沒有這件護甲,拉佩就死定了。

  拉佩同時也在慶幸,小穆雷第手中的劍並不長於穿刺,劍刃上噴吐的光芒明顯長過劍尖。

  鬼使神差般,拉佩的手在傷口沾了一點血,放在舌尖上舔了舔,那股血腥味頓時在他的嘴裡擴散開來。

  突然拉佩的瞳孔縮小,變成黃豆大小的一點,眼睛裡面一大片眼白,看得異常駭人。

  拉佩抬頭看著月亮,月亮並不是很圓,但是那皎潔的月光傾灑在海面上激起粼粼波光。

  此時拉佩毫無徵兆地動了,速度快如鬼魅,在闇弱的月光下,根本看不出他的真身,只看得到一連串殘影。

  拉佩的劍法也變了,變得近乎於瘋狂。

  槍不知道被拉佩扔到哪裡,他原本握槍的手現在握著另一把劍,兩把劍同時狂舞,化作一片淡銀色光幛。

  小穆雷第也發了瘋似的反擊,他或許是一個混蛋,但他也是一個劍客,有著劍客的驕傲。

  三把長劍來回穿刺,不時碰撞在一起。

  和一開始交手時完全不同,這一次拉佩和小穆雷第都沒有刻意去抵擋對方的攻擊,只要避開要害就行。

  轉瞬間,小穆雷第的身上就多了七、八道傷口;拉佩身上也差不多,其中一道傷口在臉上,左側的耳朵都被削成兩半,但是此刻的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

  此刻的拉佩已經失去理智,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刺、刺、再刺,至於格擋和閃避則是本能在控制,他就像是一具機器,一具只知道戰鬥的機器。

  唯一和機器不同的是,拉佩還有感覺,他有種強烈的饑餓感,他想喝血,特別是當他看到小穆雷第身上全被染紅的時候,這種饑餓感變得難以遏制。

  「當——」一聲脆響,拉佩的劍斷了,他的劍同時也是魔杖,中間是一條蛇骨,一側是輕薄的劍刃,比不上小穆雷第手中的劍,被砍斷很正常。

  這個意外改變了一切。

  機器不會驚訝,本能讓拉佩立刻做出反應,他瞬間貼上去。

  小穆雷第先是一陣狂喜,緊接著才想到要趁機幹掉拉佩,但是已經晚了。

  劍客玩的是近戰,近戰也是有距離的,劍客的距離是一公尺到三公尺之間。

  拉佩突然間撲上來,一下子就變成貼身肉搏。

  小穆雷第只感覺到心口一陣刺痛,他茫然地看著拉佩手中的斷劍,這把劍只剩下半公尺長的一截,就如同一把匕首,此刻這把匕首的頂端正在滴血。

  下一瞬間,小穆雷第感覺到喉嚨一痛,這一次不是被劍刺穿,而是拉佩撲上來,咬住他的喉嚨。

  小穆雷第最後的記憶是他的喉嚨被咬開,鮮血噴湧而出,卻被那個怪物一滴不剩地吸個乾淨。

  血很腥,味道也很難聞,但是對此刻的拉佩來說,卻是最美味的東西,他大口大口地呑咽著。

  拉佩的身上有傷,傷得很嚴重,特別是護甲覆蓋不到的部位甚至可以看到骨頭,但是此刻所有的傷口都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癒合。

  這是狼人的特性,黑暗生物都有自癒的能力,其中又以狼人和吸血鬼最強。

  以前拉佩的恢復能力雖然很強,卻還沒到這樣的程度,他獲得的好處更多體現在體力和魔力的恢復上,癒合能力只比普通人強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拉佩恢復了知覺,頓時被滿口的鮮血嗆到,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他趴在船舷邊上開始嘔吐。

  拉佩殺過人,也不在乎殺人,但是以前被他殺掉的人,要嘛死於他的劍,要嘛死於他的槍,要嘛死於暗器,沒有一個像小穆雷第這樣被他硬生生地咬死。

  拉佩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人,而是越來越像怪物。

  突然,遠處射來一道燈光,那燈光來自燈塔,而且岸邊到處是晃動的火把。

  警察到了,他們聽到剛才的槍聲,不過他們來晚了,這邊的戰鬥已經結束。

  拉佩稍微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他倒不怕被人發現,誰能知道這血是他吸的?

  看到的人只會認為他吐血了。

  剛才打得那樣慘烈,拉佩和小穆雷第完全是以傷換傷,他吐兩口血再正常不過。

  只有一件事讓拉佩在意,那就是小穆雷第喉嚨上的傷口,那個傷口一看就知道是被咬的,於是拉佩手指一彈,一小撮藥粉覆蓋在屍體上,頓時屍體上所有的傷口都開始腐爛。

  此時在碼頭那邊,警察已經攻入守備隊的營地,守備隊成員全都被控制起來,幾個牧師正在救人,不過那幾個傷得最重的守備隊隊員已經不可能被救活。

  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安博爾‧諾德正揪住老穆雷第不放,這時一個警官走過來,湊到安博爾‧諾德耳邊低聲嘀咕幾句。

  安博爾‧諾德頓時眼睛一亮,轉頭朝著老穆雷第微笑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用不著再為你的兒子煩惱,他再也不會給你製造麻煩了。」

  老穆雷第先是一楞,緊接著明白過來,身體一陣搖晃。

  「你兒子如果乖乖聽話,讓法律來主持公正,他未必就會死,可你們枉費心機,公然拒捕,結果反倒被打死了。」安博爾‧諾德繼續刺激老穆雷第。

  「這也是一種公正,正義的公正。」阿爾德魯顯得異常激動地道。

  「閣下手上應該有班克‧穆雷第強奸殺人的證據吧?」安博爾‧諾德隨口問道,他這樣問完全是因為好奇,剛才拉佩懷疑根本就沒證據,他想弄個明白。

  「我只能證明穆雷第先生曾經修改過卷宗、只能證明他們試圖掩蓋真相,並不能證明班克‧穆雷第就是兇手。如果他不拒捕,到了法庭上,他完全有機會脫罪,但是他做出錯誤的選擇,所以我才說這是正義的公正。」

  阿爾德魯很坦白,不過他的回答更像是在刺激老穆雷第。

  老穆雷第的臉一陣發紫,緊接著一口血噴出來。

  「這同樣也是正義的公正。」阿爾德魯兩眼放光,臉上滿是興奮之色,他看上去有些瘋狂。

  「你手上的那些證據能夠讓我看嗎?雖然罪犯死了,但這件案子必須了結。」安博爾‧諾德又狠狠地踩了老穆雷第一腳,這些證據全都和老穆雷第有關,顯然他打算揪著不放,把老穆雷第也一棒子打死。

  「能夠為您效勞,這是在下的榮幸。」阿爾德魯立刻接受安博爾‧諾德的提議,他對於穆雷第一家充滿仇恨。

  「阿爾德魯先生,我曾經得罪過你嗎?」老穆雷第咬牙切齒地問道。

  老穆雷第確實想要弄明白這件事,同時還有另一個目的,只要阿爾德魯說有仇,那麼證據就會受到質疑,沒人能夠保證這不是陷害;如果阿爾德魯說沒仇,他就會質疑對方在撒謊,然後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轉移眾人的視線。

  「得罪?」阿爾德魯狂笑起來,眼睛裡全都是淚花,好半天他才指著老穆雷第的鼻子罵道:「那個被你兒子奸汙並且殺害的女孩是我最愛的人!我曾經向她求過婚,那時她父親還沒破產,我確實有些高攀不上。當我得知比埃爾先生破產的消息,雖然替她難過,但是更多的是興奮,打算第二次向她求婚。但沒想到等我回到塔倫,聽到的卻是她死去的噩耗。我曾經發過誓,要找出殺害她的兇手,讓那個家夥得到應有的懲罰!」

  說到這裡,阿爾德魯發瘋似的衝上來,用手死死地掐著老穆雷第的脖子。

  一旁的警察一擁而上,拚命把阿爾德魯和老穆雷第拉開。

  老穆雷第的臉已經被掐得發紫,不過和他的臉色相比,他的神情更加難看,因為他的圖謀落空了,如果是這個仇,別人不但不會認為那些證據有問題,反而會認為證據可靠。

  就在老穆雷第琢磨對策,一個東西飛進來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

  老穆雷第被砸了個踉蹌,不過當他看清楚砸他的東西,便放聲大嚎起來。

  那是一顆人頭,老穆雷第兒子的人頭。

  把人頭扔過來的正是拉佩,他身上的傷表面看上去仍舊很可怕,特別是臉頰上的那一劍,從鼻梁一直延伸到耳根,不過其實裡面已經長好,他故意留下表面上的傷痕,只有那被削成兩半的耳朵徹底恢復原狀。

  拉佩一身血汙地走過來,手中還拎著小穆雷第的長劍,這是他的戰利品,不過這把劍同樣不適合他。

  「是你,原來是你殺了我兒子。」老穆雷第不像他的兒子還要猜測一會兒,他一看到拉佩,就立刻猜到拉佩的身分。

  「強奸殺人,栽贓陷害,你們一家全是人渣,你兒子罪有應得,你也一樣!」拉佩狠狠地朝著老穆雷第啐了一口。

  「你應該很清楚,這是有人故意設下的圈套!」老穆雷第大聲吼道,現在他兒子死了,他的名聲也即將不保,他已經沒什麼可在意的了。

  「你兒子也說過同樣的話。」拉佩冷笑一聲,緊接著他的語氣變了:「你兒子強奸殺人,難道也是圏套?你為了幫兒子脫罪,讓無辜者當替罪羊,難道也是圈套?」

  拉佩一步步朝著老穆雷第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反倒覺得這是正義的公正,因為想要伸張正義的人大多沒有這個實力,而有這個實力的人卻都不打算伸張正義。」

  這番話的打擊面實在太大,甚至連拉佩的盟友安博爾‧諾德也被包括在裡面,不過沒人會在意,因為他們相信拉佩也不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人,這一次要不是涉及到他的父親,他恐怕也不會過問。

  「現在,我就給你一個公正的機會。」拉佩站定下來,他脫下手套,甩手扔在老穆雷第的面前,道:「你們父子倆意圖將罪名嫁禍給我的父親,現在我殺了你的兒子,我們之間的仇怨無可化解,所以讓我們用決鬥來了結恩怨。」

  老穆雷第看了看地上的手套,又看了看拉佩,他很想接過手套,將劍刺進拉佩的胸膛,但是他不敢這麼做,因為這樣只會導致一個結果,那就是他被殺。

  老穆雷第很清楚自己兒子的實力,能夠殺掉他兒子的人,殺他不會比殺一隻雞費力。

  「這不是決鬥,而是赤裸裸的謀殺,我不會同意的。」老穆雷第轉過頭,看都不看那隻手套。

  「我來和你決鬥。」阿爾德魯在身上翻找起來,他在找手套。

  「你同樣也是謀殺,你那樣年輕,我卻是一個老人。」老穆雷第再一次退縮。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噓聲,發出噓聲的大多是看熱鬧的市民,不過也有警察和那些大人物的奴僕。

  「夠了!」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陣喝聲,那聲音並不響亮,但是震得在場每一個人都耳膜發痛。

  拉佩頓時變了臉色,除了刺殺比格‧威爾的那個刺客之外,這絕對是他遇到過最強的人物。

  在塔倫,只有一個人擁有如此實力,那就是護衛隊的隊長賈克卜。

  「上校,您終於來了。」拉佩轉過身,面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人群分開了,一隊騎兵朝著這邊而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漢子,這個人滿臉皺紋,不過那不是蒼老的皺紋,而是受風吹雨淋造成的,他的皮膚黝黑,顴骨很高,一頭黑髮打著散亂的小卷。

  從這位上校的名字就可以聽得出來,他有著異族的血統。

  「身為一個劍客兼魔法師,你居然向一位普通的老人提出決鬥,實在太丟臉了。」賈克卜的眼神中充滿蔑視。

  「是啊,強奸殺人就不丟臉;為了脫罪,栽贓陷害就不丟臉;對曾經的資助者下手就不丟臉。閣下的是非觀果然很有意思。」拉佩冷言相對。

  賈克卜的臉一下子陰沈下來,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說話,就算是安博爾‧諾德也不敢。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力量決定一切的時代,但是像他這樣的強者,仍舊會受到應有的尊重。

  「小心禍從口出。」賈克卜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我相信就算我非常小心地和你說話,我們也不可能成為朋友,相反的成為敵人的可能性還比較大。」拉佩聳了聳肩,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模樣。

  「何以見得?」賈克卜皺了皺眉頭。

  「幾天前在第七區的驛站發生一場激戰,被擊斃的匪徒中有一個魔法師,這家夥從頭到腳都是護衛隊的打扮,進行屍體解剖後,他的胃裡面未曾消化的食物也和護衛隊當天的午餐完全一致;第三天的晚上,我又遭遇了刺殺,在我擊退刺客並且追趕的過程中,又遭遇兩個人的伏擊,這一次是魔法師和劍客的組合,最後那兩個人被我雙雙擊斃。雖然他們穿著平民的衣服,但內衣卻和護衛隊配發的款式完全一致,而屍體解剖的結果,他們胃裡面的食物和當天護衛隊的晚餐完全吻合。」

  拉佩原本並不打算提這件事,因為他懷疑這是某個人故意做局,但是此刻賈克卜主動跑出來找麻煩,他不得不拿這當理由。

  「你這算是正式指控嗎?」賈克卜冷著臉問道,身上散發出絲絲怒意。

  賈克卜之所以站出來,完全是受人所托,這起案子如果繼續追究下去,會導致公信力的喪失。

  但賈克卜絕對沒有想到,拉佩不但沒放手的意思,還懷疑到他的頭上。

  「我原本打算對此事展開調查,沒想到這邊先出了事。我有些懷疑,是不是有人不希望我查出什麼來?」拉佩乾脆把矛頭指向賈克卜,他已經打定主意當一回瘋狗,反正事後他要前往馬內,這裡就算天翻地覆,也和他沒任何關係。

  「看來你認為我是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賈克卜哈哈大笑起來,不過笑聲顯得異常陰森。

  實力強,並不代表賈克卜的氣量也大,很多時候正好相反,實力越強的人越無法容忍別人的輕視,不過賈克卜至少還沒昏頭,沒忘記拉佩的秘密警察身分。

  「我可沒這麼說。」拉佩繼續挑釁道:「以閣下的智慧,怎麼可能設下這樣一個局?我更願意相信那個讓你站出來的家夥是幕後黑手。」

  拉佩這話充滿侮辱的味道,不過還有一層挑撥的意思。

  果然賈克卜心頭一震,不由得朝著剛才叫他出面的人看過去,不過他沒看到人,那個人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

  賈克卜頓時起了疑心,感覺自己上當了,不過臉上卻沒有絲毫服軟的模樣,他必須硬撐下去。

  身為一個強者,賈克卜的自尊心比其他人更重,如果此刻他承認自己被騙,那就說明他的智力有問題;但如果他硬撐下去,擺出一副明知道被坑,卻情願往坑裡跳的模樣,這只能說他的性格有問題。

  古往今來那麼多英雄,性格有問題的人不在少數,所以並不可笑。

  「我能不能把你剛才的話視為侮辱?我能不能向你提出決鬥?」賈克卜很嚴肅地問道。

  「不能。」拉佩的回答很堅決:「你是嫌疑犯,我是調査官,如果每個嫌疑犯都可以向調查官提出決鬥,那麼這類職業就太過危險了。想像一下,如果有朝一日罪犯向逮捕他的警察提出決鬥,犯人向宣布他有罪的法官提出決鬥,死囚向執行死刑的劊子手提出決鬥,這有多麼可笑!」

  底下又是一陣哄然。

  圍攏在周圍看熱鬧的大部分是平民,他們才不管什麼嫌疑犯、調查官,也不會在意刺殺,這和強奸殺人案不同,離他們太遠,他們之所以傾向於拉佩,是因為拉佩說得有趣。

  賈克卜閉上眼睛,他已經明白自己的錯誤,他的實力在於他的身手,而不是他的舌頭。拉佩子卻不同,腦子不差、身手也強,不過最厲害的還是那張嘴,就是靠那張嘴,拉佩硬生生地把烏迪內斯從仇人說成盟友,也是靠那張嘴讓尤特佬們不得不服軟,他和這小子鬥嘴,只會輸得很慘。

  想明白這些後,賈克卜不再開口,一股恐怖的氣勢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四周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那狂飆的氣勢嚇住,沒有人敢說話,特別是離拉佩三尺之內的人更是臉色蒼白,一步步往後退,他們感覺到的壓力更加恐怖。

  拉佩也感覺到那股威壓,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他是威壓的中心,承受的壓力遠比別人大得多,而且他還不能退,只要後退一步,就說明他輸了。

  眼看著拉佩就要撐不下去,突然賈克卜的臉色變了。

  剎那間,另外一股令人顫慄的氣勢橫掃過整座碼頭,賈克卜釋放出的氣勢和這一比,簡直就像燭光和火把的區別。

  下一瞬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恐懼,這是一種從心底深處湧出的恐懼感,好像要把人活生生地呑噬掉。

  女人和小孩首先承受不住,有的直接昏倒過去,有的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接著是一些老人臉色發白,額頭上冒出虛汗,年輕人稍微好點,不過神情也異常痛苦。

  不只是人,所有生物都感覺到這種恐懼,到處是馬的嘶鳴聲,不管是戰馬還是拉扯的馬全都失去控制,牠們趴在地上,屎尿齊流,所有狗也狂吠亂叫,牠們夾起尾巴,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著。

  好在這種恐懼感來得快,去得也快,片刻的工夫就恢復原狀。

  「我現在沒辦法接受你的挑戰,不過以後肯定有機會的。」拉佩朝著賈克卜齜了齜牙,毫不退讓地說道:「只要證明這件事和護衛隊無關,有人故意挑起護衛隊和秘密警察之間的紛爭,自然會有人向你提出決鬥的要求。」

  拉佩這話沒有說反,如果證實和護衛隊有關,事態就嚴重了,甚至可以定調為叛亂,到時就是軍隊來平叛,自然沒有秘密警察的事;只有證明和護衛隊無關,拉佩才能以私人的名義提出決鬥,用私人的方式解決恩怨。

  拉佩的話顯露出的是一種霸氣,蠻橫到極點的霸氣。

  而秘密警察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眾所周知秘密警察裡面高手無數,可是整個塔倫只有賈克卜一個大騎士,但是在秘密警察裡面大騎士的數量多如牛毛,甚至更高層次的傳奇等級人物都有兩位。

  賈克卜的臉陰沈似水,他很憤怒,同時也很後悔,早知道這樣,他絕對不會亂出頭,他可不認為拉佩只是隨口說說,拉佩心狠手辣,而且睚訾必報。

  「我等著你。」賈克卜一揚下巴,道:「但願不要讓我等太久。」

  賈克卜和拉佩一樣,也沒辦法退縮。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拉佩看了賈克卜一眼,轉頭朝著眾人說道:「我知道大家很討厭我,自從我表明身分後,前前後後發生很多事,大家為此而擔驚受怕,我只能在這裡說一聲抱歉。」

  說著,拉佩微微鞠了一個躬,緊接著又道:「現在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我馬上就要離開了。我即將前往馬內,一方面向國王陛下呈報這邊的調査結果,另一方面配合那邊的人繼續調查這件案子。如果沒有幾天前的那場激戰和眼前這件事,我本來應該昨天離開的,現在雖然耽誤了幾天,不過這個星期必須得走。」

  「代我們向國王陛下表達敬意。」遠處一個胖子朝著拉佩說道,他正是市長。

  「我會的。」拉佩朝著市長點頭致意。

  「您的那些手下呢?」另外一位官員問道,這才是大家最關心的一件事,誰都不希望身邊有一堆秘密警察。

  「他們之中的大部分會跟我前往馬內,小部分的人會留在這裡,就像當初的我一樣。各位儘管放心,過去的幾年,我甚至沒有機會寫一份報告。同樣大家也可以放心,陛下的眼睛從來沒有盯著塔倫,因為這裡太小了,除非這裡再一次發生類似國王特使遇刺這樣的事。」

  拉佩突然笑了起來,道:「對於我本人來說,我必須感謝那位刺客,感謝安東尼‧普拉米奧先生,感謝安排這場刺殺的人,是他們給了我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四周又是一片哄然,這一次發出聲音的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拉佩的話讓他們很受刺激。

  圍觀的人中也有不少賓尼派成員,此刻他們成了這裡最不受歡迎的人,周圍的人對他們不是冷眼就是怒視。

  對於拉佩的話,大部分人還是相信的,所以說到底,罪魁禍首還是賓尼派。

  「您打算如何向上面報告這起案子?」另外一個官員問道。

  「我會如實稟報。」拉佩打著馬虎眼,是比格‧威爾讓他這樣回答,此刻這只鬼魂就站在他的旁邊。

  「能夠具體說一下嗎?我們都很好奇。」那個官員不肯放過拉佩。

  旁邊的人全都點頭,很多人都擔心拉佩在報告裡面說他們的壞話,其中最擔心的就是郵政署的一幫官員。

  「原本我的報告早就寫好了,裡面只有和調查有關的事,比如安東尼‧普拉米奧的逃跑和那幾張匯票,我還額外提了一下賓尼派的情況,另外我還對塔倫的警察表示感謝。

  「不過現在我恐怕要修改那份報告,我突然間想到,刺殺事件發生的那天有很多事非常蹊蹺,我已經見識了上校的實力,為什麼那天您沒到場?護衛隊的魔法師數量不少,為什麼那天只有兩個人在那裡?

  「那兩個魔法師的行為也很可疑,在當時的情況下,明明用滯澀、昏迷、麻痹之類的魔法最有效,為什麼他們偏偏亂射火球?不但沒起到效果,反而誤殺很多無辜者,還導致警察不敢追得太近?」拉佩朝著賈克卜問道。

  賈克卜仍舊是根本不在意的模樣,他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拉佩一眼,冷笑一聲,道:「隨便你怎麼說,我不會在乎的。」

  「我可不是胡說。」拉佩針鋒相對地道:「你儘管放心,在報告裡面我絕對不會加入自己的想法,只會詳詳細細地把當時發生的一切寫進去。至於上面能夠從中分析出什麼,那就不是我需要管的了。」

  拉佩看著賈克卜,見他沒有反應,緊接著又加了一句:「對了,我會特意提一下您的身分,好像您的父親是外國人吧?」

  這下子賈克卜有反應了,眼睛裡面噴射著怒火,血統問題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同樣也是他的逆鱗。

  在憤怒的同時,賈克卜也感到頭痛,終於知道自己得罪了一個什麼樣的對頭,這是一個小人,赤裸裸的小人,陰損毒辣,最會玩弄陰謀,說什麼不加入自己的想法,可那份報告裡面只要稍微多加幾筆,給人的感覺就是護衛隊和刺殺事件有關,至於在賈克卜的身分上做文章就更不用說了,無形中把他的身分劃成外國人,外國人在這裡可不受待見。這簡簡單單的一招,其實已經把賈克卜置於死地。

  不只是賈克卜,旁邊的那些人此刻對拉佩也有了那麼一絲畏懼,沒人願意得罪小人,更不用說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小人;在秘密警察裡面,越是小人,升得越快。

  市政廳的那些大佬並沒有因為拉佩的話而安心,他們害怕拉佩的報告裡面隱藏著對他們不利的言辭,想到的是要如何補償。

  離開碼頭半公里外有一幢五層樓房,在其中一間房間的窗口,一個老人正拿著望遠鏡眺望遠方,旁邊有一群老人垂手而立。

  房間的正中央豎著一座魔法陣,拉佩和眾人的對話全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他們的耳中。

  「這小子前途無量。」為首的老者發出一聲感嘆,他就是剛才馬車上的那個老者,道:「他事先應該不知道賈克卜會跳出來,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對策,他的腦子很不錯,而且反應快,有急智,再加上這小子夠卑鄙,做事沒什麼底限……我很看好他。」

  「有急智的人多著呢,又不只他一個。」旁邊的一個老者很不以為然。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感覺,要不是我們躲在暗處、要不是時間緊迫,他或許會把我們也找出來,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有危險了。」為首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沒這樣厲害吧?我們的布置肯定沒有任何破綻,直接出面的都不是我們的人,甚至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他怎麼査?」一個乾瘦老者問道。

  「我不知道,這只是一種直覺。」為首的老者淡淡地說道,他不指望這些人能夠相信,所以緊接著又道:「巴多爾、穆雷第、霍華德,這三個人已經沒有利用價値,留著他們反倒會壞事,把他們處理掉吧。」

  「我會做好的,保證不會留下一絲痕跡。」角落中傳出一道陰柔的聲音,說話的正是那個中年人。

  「你別出手,如果再用魔法,反倒有可能露馬腳,隨便找幾個殺手搞定這件事就行,這樣反倒不容易査。」為首的老者絕對是一個謹愼的人。

  「我會辦妥的。」那個乾瘦老者連忙說道。

  「你辦事,我放心。」為首的老者頷首微笑,緊接著又道:「讓夏洛克跟那小子去馬內,我也會去一趟馬內,去看望幾個老朋友,順便讓他們對那小子多加關照。」

  「有必要這樣做嗎?我覺得有夏洛克跟在他身邊已經足夠了。」中年人不明白,有必要花這麼多心思嗎?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代理人,那小子很有潛力,而且他對我們尤特人沒有什麼惡感……當然,也看不出有什麼好感,不過這已經很難得了。」為首的老者解釋道。

  「我們已經有很多可以用的人,多一個人又能怎麼樣?」中年人有他的看法,他明顯有些不服氣。

  「因為時局不對,那個小子都已經感覺到這個國家馬上要有大亂,他已經在暗中轉移財產,你難道看不出來嗎?」為首的老者反問道,這話並不只說給中年人聽,同樣也是說給其他人聽,他知道其他人雖然不說話,其實都有些不以為然,這讓他愈發有了危機感。

  「我們原來投資的那些人恐怕自身難保,更不用說幫助我們。那個小子無牽無掛,他的那些手下也都和他一樣,只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在亂局中撈到好處。」

  「您想得太遠了吧?」那些老者全都搖頭。

  為首的老者暗自嘆息,他已經把道理說得如此透澈,他的這些同胞仍舊如此愚蠢、短視,這讓他感到無奈。

  「你們不願意投資,那就我來。」老者只得退讓一步,道:「你們只要配合就可以了。」

  其他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誰都沒有開口,顯然大家默認這個決定。

  「你們會後悔的。」為首的老者做出預言。

  「有您就行了。」一個老者低聲說道:「如果將來真的需要他幫忙,您可以幫我們引薦,我們花錢就行了。」

  其他人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為首的老者看到大家都是這副態度,他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開。

  很快的,房間變得空蕩蕩,只剩下老者和那個中年人。

  「我親愛的侄子,除了夏洛克之外,就只有你和他接觸過,你覺得他怎麼樣?」老者問道。

  「那小子是個瘋子,他把自己的意識分裂成許多份,還分別和不同的魔王締約,沒有比這更瘋狂的了,這也證明他非常狠,對別人狠,對他自己更狠。」那個中年人說出自己的看法,這番話足以暴露他的身分。

  知道拉佩的意識分裂成許多份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佛勒,一個是西爾維婭,最後一個就是城裡唯一的黑魔法師,當初借陰井給拉佩的那位「主教」——小恩格哈。

  「這恐怕是因為時間緊迫。」老者嘆息一聲,突然他轉移話題,道:「我們也該把財產轉移出去了。」

  「局勢真的會惡化到這種程度?」小恩格哈始終有些猶豫,轉移財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這樣做必然會造成損失。

  「只會比預料的更糟糕,在過去的一個多世紀中,很多東西正悄悄發生著變化。持續千年的國王、領主、平民階層的構架已經被侵蝕得差不多,領主的權力和實力都越來越弱,國王直接面對平民,這樣的效率確實高得多。」

  「不過高效的背後是崩潰的徵兆,國王直接面對平民,中間沒有緩衝;而領主的勢力被大幅度削弱,讓數量眾多的戰職者失去依靠,他們不再是這個國家的基石,反倒成了一股不安定的力量。」

  「不過最大的危機是商業的發達,現在的商人比一個世紀以前多了幾百倍。商業發達也導致手工業發達,工場越來越多,工人也越來越多,這是以前沒有的。」

  「一旦社會發生動蕩,工場就會紛紛倒閉,商人也會紛紛破產,數量眾多的工人立刻會失去生活的來源,如果不想被餓死,他們就只能去搶。」

  「這個國家就像一個火藥桶,導火索都已經裝好,就差一顆火星。」

  老者得出的結論和比格‧威爾一模一樣,甚至連形容的方式都差不多。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17 17:09 編輯

nany828 發表於 2015-1-19 22:54
第二十三章 出發前的準備

  「全都扔掉,什麼都不要帶,到了密斯露,我幫你們買新的,挑最好的買。」

  拉佩對正在整理東西的父母大喊大叫,他感覺自己已經受不了了,他的父母似乎想把所有東西都帶走。

  「這幾件衣服還是結婚的時候你爸爸幫我買的。」拉佩的母親戀戀不捨地撫摸著一條長裙,裙子原本應該是白色,因為放得太久,所以有些泛黃。

  「你現在已經穿不下了,至於妹妹,你根本用不著操心,我不是給了您一千比索,那是讓你們零花的,不夠的話就向我拿,她想買什麼樣的衣服都行。」拉佩現在總算用不著遮遮掩掩了。

  「我要裙子,你答應過要給我裙子。」拉佩的妹妹在一旁嚷嚷道。

  「好,等一會兒我們去逛街,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拉佩一口答應。

  拉佩確實打算陪家人好好玩玩,這是待在塔倫最後的時光,他的父母或許有朝一日還會回到這裡,但是妹妹幾乎沒這個可能,再過幾年她就長大了,或許會在密斯露找到一個愛她的男人,然後結婚生子,最後在那裡老去。

  「太好了、太好了!」拉佩的妹妹興奮地叫起來。

  「沒必要花那麼多錢。」拉佩的母親過慣了苦日子,心態仍舊沒有轉變。

  「放心,我比這座城裡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有錢,就連市長大人的收入也只不過是我的零頭。」拉佩開始吹牛,反正他現在說什麼,他父母都會相信。

  拉佩轉過頭,朝著父親說道:「爸,我訂了一輛馬車,等一會兒你陪媽媽坐著馬車蹓躂一圈,看看那輛馬車舒服嗎?如果不滿意的話,我就讓他們重做。那輛馬車就是為了前往密斯露而訂造的,很適合長途旅行,座位可以翻起來,讓你們躺下。座位底下有抽屜,可以放吃的東西,還附帶一座燒酒精的紫銅爐子,如果你們想吃熱的東西也沒問題。」

  拉佩很清楚自己的父母最喜歡的話題,父親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一輛馬車,而母親對奢華的生活並不在意,她比較講究實惠,喜歡優雅而又舒適的生活。

  「這可太好了。」拉佩的父親有些急不可耐起來。

  拉佩的母親卻沒有那麼高興,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我們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拉佩沈默了,過了好半天才說道:「這一次我得罪很多人,賓尼派、杜瓦利派、守備隊、護衛隊,這些還是明面上得罪的人。我為了查案子,還查了地下錢莊的帳,這件事得罪的人更多……」

  「我明白,我只是有些捨不得這裡。」拉佩的母親搗住嘴巴,臉上滿是悲戚。

  「一切都會過去的。」拉佩的父親站起來,走到妻子的身後輕聲安慰道。

  突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拉佩就站在門口,他隨手拉開門。

  來的人拉佩全都認識,為首的正是父親的頂頭上司,他們那個科的科長,後面全都是父親的同事,其中也包括大威爾森。

  這些人顯然沒想到開門的是拉佩,對於拉佩,他們當然很熟,但是此刻他們全都不敢拿以往的態度面對拉佩,一個個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爸,是找你的。」拉佩並沒有搭理這些人。

  為首的科長臉頰肌肉微微抽搐兩下,和別人不一樣,他以前和拉佩很熟,雖然他已經知道拉佩是秘密警察頭目,昨天晚上不但殺了小穆雷第,還和老穆雷第針鋒相對,最後甚至杠上護衛隊隊長賈克卜,但是他仍舊忘不了拉佩的郵差身分,觀念一時之間轉不過來,看到拉佩對他毫不在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怒意。

  「哎喲,是科長,您怎麼來了?」拉佩的父親心態同樣還沒轉過來,他對這位科長是客氣之中帶著幾分畏懼。

  「聽說你們要走了?大家同事一場,我們是來給你餞行的,餐廳都已經訂好了。」大威爾森一邊朝著拉佩點頭示意,一邊對拉佩的父親說道。

  「這怎麼好意思?讓你們這樣破費。」拉佩的父親滿臉堆笑,嘴裡這麼說,心裡卻異常得意,不過得意的同時多少也有點失落,他一直巴望著能夠升職,結果到最後也沒做到。

  拉佩的父親正打算繼續客氣幾句,門外又有一輛馬車停下來,一個乾瘦矮小的老頭和一個腦滿腸肥的胖子從馬車上下來。

  拉佩的父親不說話了,他的那些同事,包括那位科長也同樣不說話了,他們都認得這兩個人,一位是第七區警察署署長,另外一位是警察廳廳長。

  眾人隨即讓開路,甚至包括拉佩的父親也讓到一旁。

  拉佩在屋內正感到奇怪,剛才還有說有笑,一眨眼變得鴉雀無聲,等到他看見安博爾‧諾德,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閣下會大駕光臨。」拉佩朝著安博爾‧諾德微微行了一個禮。

  「我找您有事,老穆雷第死了,巴多爾也死了,除此之外還死了一個人,這個人叫羅戈特‧霍華德,賈克卜莫名其妙站出來替老穆雷第說話,就是這個人挑唆的。」安博爾‧諾德倒也不見外,直截了當說了一大串。

  拉佩倒是沒什麼反應,但旁邊的那些人全都倒抽一口涼氣,他們聽過這幾個名字,羅戈特‧霍華德是檢察官,論等級,或許不如老穆雷第這個秘書長,但是檢察官的手裡卻有實權,在塔倫絕對算是了不得的人物,沒想到就這樣死了。

  「他們居然死了。」拉佩皺起眉頭,道:「幕後黑手的動作好快,我還沒來得及行動,他就已經將線索弄斷。」

  「有人懷疑這幾個人是您殺的。」安博爾‧諾德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所以口氣更像是在開玩笑。

  「如果人是我殺的,他們肯定連屍體都找不到……對了,巴多爾的妻子和兩個兒子怎麼樣了?」拉佩問道,他是故意問的,他必須給人留下窮兇極惡的印象。

  「死了,一刀斃命,死得很輕鬆。」安博爾‧諾德知道拉佩的意思,所以順著拉佩的口風回答。

  「可惜,我都已經聯絡好了買家。」拉佩異常遺憾地搖了搖頭。

  「是薩莉亞那個虐待狂?」安博爾‧諾德嘿嘿一笑,笑得很猥瑣。

  「您怎麼知道?」拉佩故意裝出奇怪的模樣,他知道安博爾‧諾德這樣說,是在配合他,在幫他洗脫罪名。

  「那個老鴇已經把風聲放出去,巴多爾的老婆年輕時有很多追求者,他們都等著能夠一親芳澤,可惜人死了。」安博爾‧諾德笑得愈發猥瑣。

  拉佩和安博爾‧諾德一問一答,把旁邊的人嚇得不輕,那位科長心裡的那一絲不忿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拚命回憶以前有沒有得罪過拉佩?

  「您特意跑過來告訴我這件事,是有人要借機對付我?」拉佩緊接著又問道,說話間明顯帶著一絲殺氣。

  「當然不是,是市長大人讓我過來跑一趟,他也相信這幾個人不是您殺的,因為他們死得太容易了,沒有一絲痛苦。如果他們是死在您的手裡,絕對不會這麼幸運。」安博爾‧諾德同樣也在幫拉佩宣揚惡名,並道:「市長大人還讓我帶一句話給您,以後如果再發生什麼意外,您完全可以打聲招呼,讓大家坐下來商量。」

  「謝謝市長大人的提醒。」拉佩順勢把警察廳廳長和警察署長讓進來。

  那位科長傻傻地站在門口,他可沒膽子進去,他和警察廳廳長之間的距離簡直是一天一地。

  而科長都不敢進去,其他人自然更不敢。

  拉佩的父親倒是明白事理,連忙說道:「家裡小,不如我們出去談?」

  「走走走,咱們去餐廳,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一邊聊,一邊等。」那位科長連忙說道。

  眾人前呼後擁走了,不過這一次被簇擁在中間的不再是科長,而是變成拉佩的父親。

  那位科長再也不敢小心眼,他就算不替自己考慮,也要替妻子和女兒考慮。

  拉佩的母親此刻早已經上樓,和女兒進入自己的房間。

  客廳內只剩下拉佩、格拉羅斯和安博爾‧諾德。

  「多虧了您,我提前升職了。」門關上之後,格拉羅斯搶先說道:「我現在已經是督察長。」

  「督察長?」拉佩大吃一驚,雖然格拉羅斯之前就說過他即將調往警察廳,卻沒說過是什麼職位。

  在警察廳裡面,督察長是排名前五的人物,頭頂上只有一位廳長、三位副廳長,而且這還不是一個虛職,督察長有監督所有警察的職權,雖然不能任命誰,卻可以撤別人的職,權力很大。

  美中不足的是督察長沒有油水可撈,不過對格拉羅斯來說,這並不是缺點,他在拉佩的生意裡面有股份,接下來水警隊那邊也有一份好處,足夠他賺了,他也樂得擺出清廉公正的姿態,說不定幾年之後,他就有資格考慮廳長的寶座。

  「我祝賀您。」拉佩說道,這正是他需要的,同樣他也能夠猜到吉爾斯特肯定已經接替格拉羅斯的職務,正式成為第七區的警察署署長。

  拉佩知道,安博爾‧諾德早就想讓吉爾斯特坐上第七區警察署署長的位子,之所以讓格拉羅斯再兼一年,最大的原因就是怕他多心。這一次吉爾斯特出了大力,兩邊合作得非常愉快,也就沒什麼顧慮了。

  「我也有件事要告訴您,我打算和您一起前往馬內。」安博爾‧諾德突然說道。

  拉佩被弄個措手不及,第一個反應就是安博爾‧諾德對他的身分仍舊有猜疑。

  「恐怕不太方便吧!這一路上肯定會非常辛苦。」拉佩找了一個理由,不過話剛出口,他猛然間意識到這未必是理由,或許他去馬內的路上真的會很辛苦。

  「沒問題。我年輕的時候也經常旅行,就算現在,我每年也要回一趟馬內。馬上就要年底了,我每年都要回馬內過年,一直待到一月底才會回來。」安博爾‧諾德猜到拉佩會拒絕,所以借口都找好了。

  拉佩的心愈發亂了,他不停琢磨安博爾‧諾德為什麼要和他同行?

  「路上我還有點事要和您商量。」安博爾‧諾德繼續說道。

  拉佩想了半天,最後覺得還是和安博爾‧諾德保持距離為好,於是又找了一個理由:「恐怕有點問題,後天我就得離開,我已經耽誤太久了。」

  「這不是問題,反正最近這段日子也沒什麼大事,我隨時能啟程。後天就後天,我準備兩件替換衣服就行。反正馬內也不算很遠,走快點,四、五天就到了;走得慢些,也不過一個星期。」為了和拉佩同行,安博爾‧諾德什麼都顧不上了。

  安博爾‧諾德的這番話根本就是瞎說,這段日子又是國王特使遇刺,又是嫌疑犯脫逃,再加上驛站激戰和小穆雷第的強奸殺人案,現在又有三位政府官員被殺,這件事的背後還涉及塔倫排名第一和第二的黨派,更和港口守備隊、護衛隊有關,因此安博爾‧諾德手上的事有一大堆,根本沒他說得那樣空閑。

  拉佩也知道安博爾‧諾德在胡說,但是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沒辦法再拒絕,只得說道:「既然這樣,那麼咱們後天在採石場那邊碰頭。」

  「那就說定了。」安博爾‧諾德顯得很高興。

  「到時候您十之八九會後悔的。」拉佩苦笑著搖了搖頭。

  「三百七十一、三百七十一一、三百七十三……」漢德蹲在地上,此刻他正在數一堆金屬片,這些金屬片都有手掌大小,上面雕刻著繁複的花紋,他並不知道這玩意有什麼用處,只知道當初拉佩讓他把這些金屬片散布在碼頭區四周的隠秘處,現在又讓他收回來。

  「咱們都已經數過了,總共一千一百一十一塊,一塊不多,一塊不少。」旁邊的一個小扒手說道。

  「我不是信不過你們,而是做任何事都得認真。」漢德頭都不抬,一邊數,一邊回道。

  「這話說得沒錯。」旁邊突然傳來拉佩的聲音。

  「老板。」漢德一下子站起來。

  其他人也跟著鞠躬行禮。

  「其他人出去,給我守在外面,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拉佩吩咐道。

  眾人全都乖乖地走出去。

  門關上後,拉佩隨手將一塊符石扔在地上,隨著一陣波動,這間房間和外面隔絕開來。

  「我打算去馬內了,後天就走。」拉佩說道。

  「我跟您一起去。」漢德之前就打定主意緊跟拉佩,道:「這邊就交給吉雅。」

  「這件事我會安排的。」拉佩以前也屬意吉雅,不過現在他有了更好的人選,他打算把這塊交給保羅。

  這段日子接觸下來,拉佩發現保羅並沒有想像中窩囊,他只不過缺少雄心,拉佩的父親至少還知道巴結上司,加入杜瓦利派也是為了有個靠山,比保羅要強。

  保羅的性格上有問題,但能力並不差,不但槍法好,做個計劃什麼的也沒問題,驛站的那場戰鬥就是他策劃的——後來對付守備隊的時候,他也加入進來,安博爾‧諾德那邊來了十幾個人,而拉佩這邊只有保羅一個人,結果保羅出了好幾個主意,讓那邊的人全都刮目相看。

  至於吉雅,年紀畢竟太小,還是繼續做副手。

  「費德里克怎麼樣了?你有他的消息嗎?」拉佩又問道。

  「他已經到馬內了,您的房子已經找好,最近馬內不太景氣,很多任務場主破產,他們的房產正等著出售。他按照您的意思,在郊區買了一幢別墅,地址是紅楓大道七十九號。」漢德原本就打算說這件事,費德里克走的時候帶去十隻信鴿,其中一隻信鴿是今天早上飛回來的。

  「很不錯。」拉佩贊道。

  費德里克是在驛站之戰發生前走的,到現在也就一個多星期。

  「你去把吉雅叫進來。」拉佩吩咐道。

  漢德出去了,過了片刻他又回來,身後跟著吉雅,不過還有另外一個人。

  後面那個人讓拉佩有些出乎預料,來的人是尤特佬夏洛克。

  「他說有事要找您。」漢德連忙道。

  拉佩轉頭看著夏洛克,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夏洛克摘下帽子,微微鞠著躬,異常謙卑地問道:「聽說您打算去馬內?」

  「現在全城的人恐怕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拉佩自嘲地笑道。

  「那實在太好了,我一直都希望有機會把業務拓展到馬內,您能帶著我嗎?」夏洛克滿臉期冀地道。

  拉佩有些意外,他不知道夏洛克有什麼業務需要擴展到馬內,他做的可不是本分生意,他的古董鋪內全都是假古董,只能賣給那些附庸風雅的鄉巴佬充場面,在塔倫還有些市場,可到了馬內根本就吃不開。

  至於夏洛克的珠寶鋪,其實是銷贓的地方,那些偷來的東西經過改頭換面再賣出去,但漢德他們現在不再偷東西,珠寶鋪內也就只剩下一些廉價貨色,在塔倫都賣不出去,更不用說去馬內。

  夏洛克顯然猜到拉佩的心思,連忙說道:「古董生意和珠寶生意我早就不做了,我現在專心賣各種化妝品,主要是時光逆轉,順便賣點胭脂膏、玫瑰露、乳香、媚藥之類的東西,這不也是您需要的嗎?」

  原來如此!拉佩心想:老家夥找到新的發財門路,而且貪心不足,已經不滿足於塔倫這個小市場,打算跑到馬內去做生意,這倒是一個發財的門路。

  「這邊的生意怎麼辦?」拉佩問道。

  「我已經計劃好了,這邊的生意就交給我的侄子經營。」夏洛克雙手抓著圓頂禮帽,非常小心地回話,他之前說的話都是真的,現在卻是撒謊。

  夏洛克根本就沒有侄子,讓他去馬內是長老會的意思,為了補償他的損失,長老會已經用非常優惠的價格買下他的那兩間店鋪。

  「那好吧。」拉佩沒有太在意,他沒想到夏洛克會撒謊。

  反正到了馬內,拉佩也需要和那邊的地下錢莊打交道,進一步查明那幾張匯票的來源,馬內的地下錢莊同樣掌握在尤特佬的手裡,他需要一個能夠和那些家夥打交道的手下。

  「後天我們出發。」拉佩說道。

  「我記住了、我記住了。」夏洛克一步步往後退,他得立刻回去準備。

  等到門重新關上,拉佩轉頭向吉雅問到:「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叫你過來嗎?」

  「頭已經說過了。」吉雅看上去很沮喪,他本來以為漢德離開之後,他就是頭了,沒想到這個位置被保羅搶去。

  別人不知道保羅的身分,以為保羅早就是秘密警察,吉雅和漢德卻一清二楚,而且保羅加入的時間比他們還晚。

  「你的年紀太小,讓你擔任秘密警察在塔倫的負責人,別人會怎麼看?」拉佩淡淡地問道。

  吉雅的心裡頓時舒服多了,他擔心的是拉佩看不上他,現在聽到拉佩仍舊屬意於他,只不過年紀成了他最大的障礙,他的心終於放下了。

  「我們離開之後,你也帶著其他人離開,過一個星期再回來。不過回來之後你們必須改頭換面,也不要再來這裡,這三幢房子我會讓人賣掉。」拉佩對這些人的安排早就有了計劃。

  漢德和吉雅的臉上全都露出惋惜的神情,對於這座老巢,他們是有感情的,這段日子老巢更是成了他們的天堂,現在要賣掉,他們的心裡很不好受。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盡量低調,管好手下,別讓他們再上街偷東西,小命要緊。所有人仍舊得住在一起,如果分散開,很容易被別人各個擊破,萬一有人被收買,成為他們的內應,那可就不好了。」拉佩警告道。他知道吉雅肯定會趁漢德不在的機會收買人心,他不會去阻止,但是有些事情絕對是不允許的。

  「我明白。」吉雅知道拉佩最忌諱什麼,當初大家自己在外面找房子住,結果拉佩大發雷霆。

  「我不在的時候,你也不需要打探消息,不過你可以多招一些眼線。這一次那些碎嘴婆娘就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沒有她們,就不可能在短短幾個小時內造成這樣的聲勢,那些大人物也就不會被逼出來。」拉佩說出讓吉雅過來的目的。

  「老板,您覺得招多少人合適?」吉雅對於招人絕對贊成,這裡的一切都由他負責,招募來的人就是他的嫡系。

  「越多越好,如果你有本事讓全塔倫的人都成為眼線,那就更完美了。」拉佩隨口開了一個玩笑。

  吉雅很心動,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這需要不少錢。」

  吉雅更頭痛的是這種錢花出去,連一個憑證都沒有,他還不能保證有效果,很多線人拿錢不辦事。

  「我會把你需要的資金掛在第七區警察署的名下,每個月給你五千比索,反正只是招人,不需要他們做事,應該夠了。正式人員的工資和津貼從烏迪內斯那邊拿,我會和他打聲招呼。我不在的時候,他的手下會負責訓練你們,包括帶你們出海,你們需要熟悉附近的海路。」拉佩提了一連串要求。當初他和比格‧威爾發生爭執,就是因為他想搞定這些事,然後再去馬內,現在只能靠吉雅。

  「我明白,老板您是要我夯實基礎,多招眼線、多學本領。」吉雅很聰明,立刻領會拉佩的意圖。

  如果換成兩個月前,吉雅或許更熱衷於權勢,但是驛站一戰讓他明白實力的重要,特別是歪錘的死更讓他觸動極深。

  「你明白就好。」拉佩拍了拍吉雅的肩膀,緊接著轉頭對漢德說道:「吉雅需要的是夯實基礎,你的問題是方法不對,做事認真很重要,但方法也很重要。」

  說著,拉佩打開門,朝著門外的那群手下喊道:「都給我進來,把這些東西整理一下,十片一疊,十疊一排,一排就是一百片,十排就是一千片,絕對不會搞錯,而且很快就能數完。」

  匡噹的一聲,一只沈重的麻袋扔在佛勒的面前。

  佛勒難得沒在做試驗,他戴著一副眼鏡,手裡拿著羽毛筆,正在紙上計算著什麼,看到拉佩進來,他放下了筆。

  「效果很不錯,居然把賈克卜唬住了。」拉佩笑著說道。

  昨天晚上橫掃碼頭的那股恐怖的氣息,根本就不是傳奇強者所發,而是這些鐵片的功勞。

  這些鐵片被安放在碼頭周圍的一些特殊的點上,構成一座複合法陣,至於那恐怖的氣息則來自於幸運金幣。

  為了以防萬一,拉佩做了兩手準備,如果有人拿出證據揭露穆雷第父子的罪行,他就順勢把穆雷第父子拿下;如果沒人站出來,他就會釋放出這股氣息,震懾住穆雷第父子,然後讓警察強行闖進去抓人。

  沒想到一切正常,賈克卜卻跳出來,結果拉佩準備的那兩手全都派上用場。

  「我打算去馬內,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跑一趟?」拉佩和佛勒之間沒必要兜圈子。

  「我去那裡幹什麼?」佛勒一點興趣都沒有,在他看來,有那工夫還不如多做幾個試驗。

  「魔力變異的問題仍舊沒解決,這絕對是一個大麻煩,我需要你幫忙……或者說需要你救命。」

  拉佩表現得異常誠懇,他很清楚如果直接請佛勒幫忙,佛勒肯定不會答應,必須引起佛勒的興趣,因為佛勒一直在研究他身上的魔力變異問題,這是一個重要課題。

  「這個啊……」佛勒果然心動了。

  對佛勒來說,拉佩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試驗品,此刻他的手裡至少有三項研究和拉佩有關。

  與此同時,佛勒也不希望失去一個優秀的管家兼合夥人。

  這段日子以來,佛勒不用為一日三餐操心,住的地方也舒服多了,可以靜下心思進行研究,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吃豬食、住狗窩。

  「你別指望我會在其他事情上幫你忙。」佛勒還是挺謹愼的,他怕拉佩把他當打手用。

  「沒問題。」拉佩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這邊東西太多,想要搬的話,不容易啊。」佛勒看了看樓上。

  「不需要全帶走,你列一個計劃,看看最近要進行哪些研究,帶上必須的資料和書籍,再帶上最貴的材料,其他東西肯定可以在馬內買到,大不了我們在那裡再弄一間實驗室。」

  「這是你說的。」佛勒立刻興奮起來,他對這間實驗室本來就不太滿意,最初想的是湊合著先用,以後有了錢和空閑再推倒重來,結果一晃七、八年,最終他也沒對實驗室加以改造,正好趁這個機會把這件事搞定。

  「那當然,我說話算話,不過你別坑我,魔法這玩意是沒底的,你可別要求一些特別貴重的器材。水警隊還沒組建起來,你煉製的那些魔藥雖然賣得不錯,不過市場還沒有徹底打開。我手頭上頂多拿得出十幾萬比索,就算找地下錢莊借,也最多能湊二十幾萬比索。」拉佩先設置了一個底限,他怕佛勒獅子大開口,這不得不防,佛勒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放心,我手裡也有一些積蓄。」佛勒難得知道不好意思,不過他這樣說,也是怕嚇退拉佩這個金主。

  「算了吧!一直都是我幫你管帳,你的那些老底,我還不清楚嗎?」拉佩對佛勒早已經沒了當初的尊敬。

  以前拉佩認為佛勒這樣的魔法師肯定很有錢,可接管佛勒的財務後,他才知道什麼叫四面漏風、什麼叫債臺高築。

  佛勒老臉一紅,乾脆擺手說道:「反正現在你負責理財,你又可以隨意進出地下室,你覺得什麼東西可以賣掉換錢,就告訴我一聲。」

  為了新實驗室,佛勒決定大出血了。

  「那行。」拉佩一口答應下來,不過他沒去地下室,他對那裡面的東西瞭如指掌,像「僵屍藥」那樣能夠立刻換錢的東西並不多,再說拉佩也不打算現在賣,很快這個國家就會亂起來,到時肯定戰火連天,那時佛勒的東西才能賣出好價錢。

  「後天就要出發,我找幾個人來幫你搬東西。」拉佩最後才說出發的時間。

  「你……」佛勒一下子跳起來,他零零碎碎的東西最多,單單那些資料就不可能一天內整理出來。

  「所以我讓你好好計劃一下。」拉佩笑了起來。

  扔下佛勒,讓他自己頭痛去,拉佩跑去地下室,那裡有拉佩需要的東西。

  拉佩來佛勒這裡,不只是為了請佛勒同行,也不只是為了歸還那些鐵片,更重要的是為旅行做準備。

  佛勒的地下室很大,除了那一排排架子上放滿東西,旁邊還堆著很多物品,這些對象體積都比較大,沒辦法放到架子上。

  在最裡面的角落中趴著一匹馬,這匹馬看上去很瘦弱,皮包骨頭,上面還滿是灰塵,這不是一匹真馬,而是一具魔偶,放在這裡已經有點年頭了。

  拉佩走到那匹馬的面前,輕輕按了一下馬的額頭,頓時那滿是灰塵的雙眼亮起來,緊接著又暗下去,不過這匹馬卻站了起來——它活了。

  「呼——」一股灼熱的氣流從馬的鼻孔裡面噴出來。

  「這實在太酷了。」拉佩看著那匹馬,神情看上去有些異樣。

  同樣是魔法物品,這匹馬和怪力手套、跳躍靴完全不同,和魔法門、陰井也不一樣,實用性或許沒那麼強,但是給人的沖擊絕對要大得多,這也是造物。

  「它沒你想像的那麼好,這也是一件不算成功的作品。」一道光線從天花板投射下來,映照出佛勒的身影。

  「它有什麼缺陷?」拉佩摸了摸那匹馬。

  「機器畢竟是機器,它不夠聰明,就算明知道前面有個坑,也會直楞楞地跳進去;就算前面有堵牆,它也不知道避開,遇到彎道也一樣,它不知道轉彎。所以你必須一直控制著它,全神貫注,不能有絲毫放鬆。」佛勒一臉痛苦,顯然有一些不好的回憶。

  「這麼蠢?」拉佩失望了。

  「人工智能是個永恒的課題。」佛勒喃喃自語道,臉上滿是茫然。

  拉佩聽佛勒說起過,魔法界有好幾個終極課題,其中之一就是人工智能。

  「應該有辦法彌補這個缺陷吧?能不能從真馬身上抽取靈魂,然後注入裡面?」拉佩不愧是黑魔法師,想出的辦法就是這樣邪惡。

  「我又不是死靈法師,玩弄靈魂不是我的擅長。」佛勒嘟囔道,口氣明顯帶著不屑的味道,不同體系的魔法師互相之間都有些看不起。

  相對而言,煉金術士還算中立的;如果換成一個元素法師,絕對不會說死靈法師,只會說那群骨頭棒子。

  拉佩不會攙和這種魔法師之間的派系紛爭,不過他已經明白佛勒的態度,就算這招能行,佛勒也不會採用。

  「這東西走大道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拉佩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倒沒什麼問題,只要注意轉彎。」佛勒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這就沒問題。」拉佩放心了。

  可惜,佛勒的下一句話又讓拉佩的心提起來。

  「這東西還有一個毛病,它的力氣小,拉不動太重的馬車。」

  「雙輪輕便馬車能行嗎?」拉佩連忙問道。

  雙輪輕便馬車是最輕的馬車,這種兩個輪子的馬車一般只在城市行駛,勉強也可以用於短途旅行。馬內離塔倫有九百多公里,這段距離絕對不能算近,所以雙輪輕便馬車並不是合適的選擇。

  另外還有一個麻煩,雙輪輕便馬車全都是開放式的,沒有車廂,頂多上面有遮雨的雨篷,這要是夏天出行還好說,現在是冬天,到了晚上非得凍成冰棍不可。

  「這倒是沒問題,不過你確定要這樣去馬內?」佛勒問道,他覺得拉佩已經(缺字,歡迎補齊)

  「您對那輛馬車還滿意嗎?」一個矮胖子朝著拉佩點頭哈腰。

  說話的這個人是城裡最大的馬車行的老板,這家馬車行主要的業務是長途運輸,也租馬車給別人,不過他們也造馬車,雖然不是太專業,卻勝在便宜。

  矮胖子說的馬車,正是拉佩替父親訂的那輛馬車。

  「我還需要一輛雙輪輕便馬車,要盡可能輕,還要有密封的車廂。」拉佩可不是為了那輛馬車來的,他提出新的要求。

  矮胖子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道:「這怎麼可能?」

  「而且你只有一天時間幫我改裝。」拉佩又加了一句。

  「很抱歉,這個生意我做不了。」矮胖子連連搖頭,他不想得罪拉佩,拉佩是格拉羅斯介紹來的,格拉羅斯已經把拉佩的身分告訴他,但是這個要求他根本做不到。

  拉佩皺起眉頭,他並不是心血來潮才提出這樣的要求,這是必須的,要不然他就得大費周折。

  「你這裡最輕的雙輪馬車的車架是哪種?」拉佩乾脆直接問道。

  矮胖子聞言,朝著身後的一副架子指了指。

  造馬車是很專業的活,矮胖子這裡其實只負責組裝和最後的裝飾,車體的各個部件,比如車輪、車軸、車架這類東西都不是他造的,而是從外面買的。

  這裡的車架有十幾種,從高檔到廉價的都有,其中大部分是四輪車架,兩輪的不多,此刻矮胖子指的那副車架就只有並排的兩個座位,後面再加上一個車鬥,正因為簡單,所以才輕。

  拉佩只看了那車架一眼,就不由得搖頭,這車架的重心太高,如果弄一個車廂上去,頭重腳輕,很容易翻倒。

  突然,拉佩的目光掃到角落的一副車架,看起來非常奇特,它實在太簡單了,只是一根車軸、一根車轅,再加上兩個輪子,組成一個「山」字的形狀。

  「那種車架好像很有意思。」拉佩指了指那副車架。

  「那個?」矮胖子一臉怪異地道:「那是比賽用的,最近幾年馬內流行賽馬,雙輪馬車是其中一個項目。這裡也有人跟風,所以我專門從馬內進幾套車架,別看它簡單,價格可不便宜。那根車軸是鋼質的,為了減輕重量,中間還鑽空;車轅是百年以上的老藤做的,很結實,卻又很輕……不過這恐怕也不符合您的要求,我想像不出怎麼在上面加個車廂?」

  「看過皮筏艇嗎?」在來的路上,拉佩就已經想好了。

  「看過。」矮胖子立刻點頭道,塔倫是港口城市,海邊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船,其中不乏皮筏艇。

  「像那樣就行。用盡可能輕的材料編織出骨架,然後在外面蒙上皮革……裡面也蒙一層,中間幫我塞上棉花,這樣可以保暖。密封性不需要像皮筏艇那樣好,能擋風就行。」拉佩解釋道。

  「我明白了。」矮胖子已經在腦子中勾勒出馬車的樣子,不過隨即又道:「這樣的東西可不牢靠,我不敢保證能用多久。」

  「這不關你的事。」拉佩並不在意,只要從塔倫到馬內這一路上不散架就行。

  「那好吧。」矮胖子接下這筆買賣。

  「我的時間很緊迫,明天晚上必須取走。」拉佩舊事重提,時間對他來說,實在太緊迫了。

  「時間確實緊迫了一些。」矮胖子沈思起來,他默默盤算著,好半天才一拍巴掌,說道:「沒問題,既然急用,我乾脆就用柳條枝編個框架出來,蒙皮也簡單,我這裡有現成的小牛皮。」

  矮胖子看了天色一眼,緊接著又道:「從現在到明天晩上還有三十多個小時,我讓工人們通宵加班,應該可以趕出來。」

  「很不錯,我會付加班費的。」拉佩現在不在乎錢,他已經想通了,乾脆學佛勒,就算債臺高築也沒關係,只要他有足夠的實力、只要他有還錢的能力,總能借到錢。

  但和佛勒不同的是,佛勒不擅長理財,所以債臺高築,他從一開始就打著賴帳的主意。

  大亂就在眼前,到時候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難說,誰還會在意債務?

  從馬車行出來,拉佩的心情不錯,最後一項準備工作也已經完成了。

  不過有一件事不得不防,於是拉佩朝著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打了一個手勢。

  那輛馬車立刻靠過來,馬車上總是有兩個車夫,一個負責駕馭馬車,另外一個負責替拉佩傳遞消息。

  「去叫幾個兄弟過來,讓他們盯著這裡。如果裡面有人鬼鬼祟祟地跑出來,或者有人在附近窺視,就讓他們把人扣起來。」拉佩最喜歡收買眼線,他當然要提防別人也用這招對付他,同時還得防備有人在馬車上動手腳。

  負責傳遞消息的那個人立刻跳下來,然後去召集人。

  拉佩感到渾身輕鬆,不過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好半天才猛地一拍腦袋,他答應過要帶妹妹去買裙子。

  「回家。」拉佩跳上了馬車。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17 17:09 編輯

nany828 發表於 2015-1-19 22:56
第二十四章 路上

  冬天的太陽出來得很晚,清晨時分,外面仍舊只有朦朧的微亮。

  現在塔倫的天氣是一天冷過一天,沒人願意這麼早出來,所以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突然,一輛馬車破開清晨的薄霧。

  那是一輛裝飾得異常奢華的馬車,車廂是用上等柚木做的,油漆得埕亮,車門上印著一個繁複的花紋,那是一枚紋章,上面有一面盾牌和三隻老鷹。

  在塔倫,誰都知道這是警察廳廳長安博爾‧諾德的座駕。

  此刻安博爾‧諾德正睡眼矇矓地靠在窗戶上,不時會打個呵欠。

  馬車內不只安博爾‧諾德一個人,新任的督察長格拉羅斯,現在的第七區警察署署長吉爾斯特也都在,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保鏢。

  馬車漸漸放慢速度,採石場到了。

  這時,安博爾‧諾德往外看了一眼。

  採石場的外面停著十幾輛馬車,大部分馬車的車頂上高高堆滿行李,一副即將遠行的模樣,不過也有幾輛馬車上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來了嗎?」安博爾‧諾德打著呵欠問道。

  「應該沒來,我認得他的那輛馬車,不在這裡面。」格拉羅斯此刻也湊在窗口張望著,他的回答並不是很肯定。

  「那好像是烏迪內斯的人。」吉爾斯特指著一個車夫說道。

  「我聽說了,烏迪內斯也派了幾個人和拉佩同行。」格拉羅斯立刻回答,他還知道那幾個人也是去馬內拓展業務的,「時光逆轉」賣得異常火爆,烏迪內斯不願意看到夏洛克一個人吃獨食。

  「他肯定還沒來。」格拉羅斯得出了結論。

  「您要不要下來走動走動?」吉爾斯特向安博爾‧諾德問道。

  安博爾‧諾德哈了一口氣,半空中凝結起一片寒霧,看著那片寒霧,他搖了搖頭,道:「這麼冷的天,還是待在馬車裡面吧。」

  「您其實沒必要……」吉爾斯特欲言又止。

  「我如果不親自跑一趟,怎麼表現得出誠意?」安博爾‧諾德擺擺手,阻止吉爾斯特繼續規勸,他已經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改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這時,安博爾‧諾德湊在窗口張望起來。

  一輛怪模怪樣的雙輪馬車從霧氣中駛出來,這輛馬車只有一匹馬拖拽,而且那匹馬看上去很醜陋,不但骨瘦如柴,神情也顯得有些呆滯,動作更是笨拙。

  馬醜,馬車更醜,那輛馬車就像一艘倒扣著的船,前部略微顯得尖銳,後面圓鈍,長度差不多有五尺,比一般的馬車還長,寬度卻只有一尺半,高度同樣也只有一尺半,從外面居然看不到車夫的座位,兩根韁繩透過前端的兩個小洞一直延伸進馬車內。

  「這是什麼東西?」格拉羅斯張大了嘴巴。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安博爾‧諾德的臉色有些變了,畢竟在冬天進行長途旅行,本身就不是讓人愉快的事,如果馬車舒適一些還好說,至少沒那麼受罪,現在看來他有得受了。

  「我看您……還是算了吧?」吉爾斯特趁機又勸了一次。

  「不行。」安博爾‧諾德一咬牙,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不只安博爾‧諾德從車上下來,那十幾輛馬車全都打開車門,裡面的人紛紛下車,大家等了這麼久,就是等拉佩到來。

  外面的天氣很冷,寒風一吹,安博爾‧諾德立刻瑟瑟發抖起來,連忙將身上的熊皮大衣裹緊一些。

  那輛樣子古怪的馬車漸漸停下來,車門從兩邊打開,打開的方式有點像蚌殼,兩面的車壁整個往上翻起,只見拉佩和佛勒坐在裡面。

  裡面的座位排成一列,總共三張,座位同樣用柳條編織而成,斜度很大,可以說是半坐半躺。座位之間的間隔很小,簡直是擠在一起。

  「不好意思,來晚了。這輛馬車是連夜趕出來的,半個小時之前才擰上最後一顆螺絲。」拉佩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但真正的原因其實是佛勒早上起不來,他是個夜貓子,晚上不到十二點不睡覺,早上要睡到七點才起床。

  「您打算坐這樣一輛馬車去馬內?」安博爾‧諾德穿著厚實的熊皮大衣,走到近前探頭探腦,仔細打量著那輛馬車。

  「是啊,為了這趟旅行,我專門訂製這輛馬車。」拉佩拍了拍車廂,那蒙皮的車廂發出咚咚的聲響,就像敲鼓一樣。

  「您完全可以和我共乘一輛馬車,我的馬車要舒適得多,而且速度絕對不慢,拉車的馬是純種的索爾伯莎,速度和耐力絕對一流。」安博爾‧諾德發出邀請。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打算和佛勒魔法師先行,我覺得與其在路上浪費時間,不如早點到馬內。」

  拉佩拒絕安博爾‧諾德的好意,他的理由絕對充分:「從塔倫到馬內,全程九百五十多公里,如果按照一般的速度,每小時二十公里左右,一天行進十到十二個小時,要四、五天的時間才能趕到。我和佛勒魔法師打算日夜兼程,輪流駕馭馬車,現在出發,明天晚上就可以到達。」

  「是嗎?」安博爾‧諾德有點不太相信地看了那匹神情呆滯的馬一眼。

  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安博爾‧諾德一狠心,坐在最後那個空出來的座位上,道:「那我也坐這輛馬車,您不介意吧?」

  「大人,這不安全。」一個保鏢想要阻止安博爾‧諾德。

  「放心,有他們兩位在,絕對可以保護我的安全,再說,我還巴不得半路上遇到強盜、劫匪,我這把老骨頭很多年都沒動過了。」安博爾‧諾德揚了揚腰間的佩劍。

  緊接著安博爾‧諾德又朝保鏢招了招手,道:「把那只棕色的皮箱給我,兩天的時間連替換衣服都用不著準備,不過要準備一條毯子,晚上說不定會很冷。」

  「您實在沒必要和我們一起受苦。」拉佩又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沒關係,我以前也經常旅行。」

  安博爾‧諾德接過皮箱後,將皮箱塞在座位底下,那下面有一個空間,地方不大,正好可以塞一只手提箱進去。

  坐下之後,安博爾‧諾德往椅背上一靠,感覺了一下,說道:「雖然擠了一點,不過還是蠻舒服的嘛!」

  拉佩翻了翻白眼,心想:但願你不要後悔。

  說實話,拉佩很郁悶,最後這個座位是留給西爾維婭的,這樣三個人就可以輪流駕車,西爾維婭還是一個不錯的保鏢。

  現在總不可能讓安博爾‧諾德駕車吧?就算他願意,拉佩也不敢信任,萬一車翻到溝裡怎麼辦?

  砰的一聲,拉佩將車門關上,他隔著車窗對眾人說道:「我們先走一步,到了馬內再碰頭。」

  佛勒早已經等得不耐煩,只見他在旁邊的一個踏板上踩了一腳,頓時那匹馬動了起來。

  其他人也紛紛回到馬車上,車隊出發了。

  漢德等人一開始想跟緊拉佩,不過很快他們就放棄,因為拉佩坐的馬車越來越快。

  「我建議讓馬跑得慢一些,這樣可以節省體力,去馬內的路還是有點距離的。」安博爾‧諾德在一旁勸道。

  「您儘管放心,沒問題的,這根本就不是一匹真的馬。」拉佩現在可以說實話了。

  「不是真的馬?死靈?傀儡?還是魔偶?」

  安博爾‧諾德見多識廣,立刻明白了,怪不得這匹馬給他的感覺是那樣呆板和笨拙,沒有一點靈性。

  死靈就用不著解釋;傀儡是用活的生物進行改造,變成半機械、半生物的構造;魔偶則是純機械構造,由一堆彈簧、齒輪、槓桿、螺絲組成。這三種東西都不需要休息,只要能量足夠,就可以一直跑下去。

  還沒等拉佩開口,佛勒就吼起來:「你們別說話了!前面有條岔道,往左轉,還是往右轉?」

  佛勒在塔倫住了十幾年,卻很少出門,對城裡的路都不熟,更不用說城外。

  「往右。」拉佩毫不猶豫地說道。

  安博爾‧諾德猶豫一會兒,又探頭看了看窗外,忍不住說道:「要不要停下來看看地圖?我覺得應該往左才對。」

  「沒錯,最短的路確實是往左,不過我打算稍微繞——下路,因為我擔心有人在前面堵我,他們可能會裝成強盜之類的角色。」拉佩轉頭朝著安博爾‧諾德笑了笑,臉上滿是歉意的神情。

  安博爾‧諾德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現在終於明白,拉佩為什麼要準備這樣一輛馬車,原來早就料到這一路不會太平。

  現在安博爾‧諾德後悔了,但是上了賊船再想要下去,那可就不容易了。

  馬車拐進右側的岔道,這是一條土路,顚簸得非常厲害,好在這輛馬車原本就輕,用柳條和皮革做成的車廂架在一根彈簧上,兩邊還有兩根伸縮性很強的皮繩牽著,所以車廂內只有小幅度的晃動。

  「這車很不錯。」安博爾‧諾德只能沒話找話,突然他的神情凝重起來,因為他看到後面有一輛馬車跟過來。

  沒人會願意走這樣的路,先不說人是否受得了,馬車也會被顛散架,所以這輛跟過來的馬車絕對有問題。

  「你說對了,有人要對付你,後面有一輛馬車,六匹馬拖拽,後面還拴著兩匹馬。」安博爾‧諾德異常嚴肅地說道。

  「我已經看到了。」拉佩頭也沒回就說道:「從我們上了環城大道,那輛馬車就一直跟在後面。」

  「你打算怎麼解決?」安博爾‧諾德問道。

  「就讓他們跟著,看他們的馬車能夠支撐到什麼時候?」拉佩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再給他們加把勁。」佛勒突然興奮起來,猛地一踩踏板,那匹馬開始加速,雖然這種加速非常緩慢,卻勝在持久。

  「這輛馬車不錯,看來我也應該弄一輛。」安博爾‧諾德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可不是恭維,而是心裡話。

  塔倫在南方,馬內靠近北方,對於國內旅行來說,這已經是比較遠的路程,單程一般要四天到一個星期,如果真的能縮短到兩天一夜,倒也是値得。

  別看四天和兩天一夜似乎差不多,實際上完全不同,四天的話,晩上肯定要找旅店過夜,如果只是兩天一夜,隨便找個荒郊野外熬一夜也沒關係,因為第一天晚上就能舒舒服服待在家裡。

  「廳長大人,您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和我同行了吧?」拉佩直接問道。

  這一次安博爾‧諾德倒是很乾脆,他咳嗽一聲,說道:「我希望能夠調回馬內。」

  拉佩張大嘴巴,他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理由,一時說不出話來。

  安博爾‧諾德長嘆一聲,說道:「我已經在塔倫待了二十五年,從警務處處長做起,一直做到廳長,我本來以為廳長的職位就已經做到頭,但是最近發生的一連串事,讓我動了心思。」

  拉佩連忙問道:「警察廳廳長的位置不好嗎?要地位,有地位;要權力,有權力。」

  猶豫了一下,最後安博爾‧諾德決定實話實說:「我有種預感,塔倫接下來會很亂,警察廳廳長這個位置吃力不討好,我是不想幹了。」

  「再說到了我這把年紀,什麼地位、權力都已經看淡,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調回馬內,能夠和家人在一起、能夠經常看到兒子和孫子。」說著,安博爾‧諾德嘆了一口氣。

  拉佩就算想幫忙都做不到,他聳了聳肩,說道:「我在警察系統裡面可沒什麼門路。」

  「我有門路,也已經想好怎麼做了,問題是我需要一個能夠幫我說話的人,我想請您幫我引薦一位這樣的人物。」安博爾‧諾德說出自己的目的。

  「您怎麼知道我在上層有門路?」拉佩驚奇地問道。

  「我有我的消息來源,我知道您是混哪個圏子的,如果您能夠領我進入這個圏子,我會萬分感激。」安博爾‧諾德顯得異常謙遜。

  安博爾‧諾德的消息來源其實是福特曼,福特曼已經成了他的人。

  福特曼確實是人精,三條大腿一起抱,一邊緊跟著老上司格拉羅斯,一邊抱住拉佩的大腿,暗中又投靠安博爾‧諾德,把拉佩說過的一些閑聞逸事告訴他。

  安博爾‧諾德出生在馬內,很清楚馬內有很多圈子,從拉佩說起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很容易推測出他所屬的圈子。

  稍微花了一番工夫,安博爾‧諾德就打聽明白了,結果讓他喜出望外,拉佩所在的圈子很有名,裡面的人很複雜,有破落貴族、有豪門的旁系子弟、有外交官、有職業掮客。反正就是一群地位不高,但是結交廣闊,手眼通天的人。

  知道這些事後,安博爾‧諾德就拚命和拉佩拉近距離,他需要拉佩幫他引薦一些大人物,只要搭上任何一個關係,他調動的事就十拿九穩了。

  「您想讓我怎麼幫您?」拉佩沒辦法推托,只能先聽安博爾‧諾德的要求再說,如果不難,他倒是可以想想辦法。

  「我只要您幫我引薦幾個人。」

  安博爾‧諾德提出的要求聽上去很簡單,拉佩才不會上當,他不以為然地說道:「馬內有幾百萬人,大部分人我都不認識。」

  「我已經圈定了一個範圍,總共十幾個人,我也已經打聽清楚他們的喜好和經常出入的地方,但是我沒辦法接近他們,所以我需要一個領路人。」

  安博爾‧諾德事先做了很多準備,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機會。

  「這個很容易,一般的沙龍或者舞會,我都可以帶你進去。不過您得自己去打聽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機會,同樣您也要確定他們會不會到場,還得提前三天告訴我,最後就是……這可能需要一筆錢。」拉佩輕輕搓了搓手指,他的表現完全就是一個職業掮客。

  這是比格‧威爾教拉佩的,比格‧威爾自己就是掮客,而且是馬內最高級的掮客。

  「錢絕對沒問題,我也不會忘了您的那份好處。」安博爾‧諾德立刻許諾。

  「我不缺錢,如果您願意幫我對付賈克卜,絕對比給我錢更有意義。」拉佩轉過頭來,朝著安博爾‧諾德笑了笑,道:「反正您要調離塔倫,這裡就算鬧翻了天,也和您沒有任何關係。」

  安博爾‧諾德的神情變得異常古怪,如果拉佩只提錢,他肯定會起疑心,懷疑拉佩有沒有這樣的本事、懷疑拉佩會不會拿了錢不辦事;現在拉佩提出這樣的要求,疑心是沒了,他卻頭痛起來,對付賈克卜可沒有那麼容易。

  「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安博爾‧諾德打算做一下和事佬。

  拉佩指了指後面,道:「做得太絕的不是我。」

  「您的意思是那群人是護衛隊的成員?」安博爾‧諾德皺起眉頭。

  「我走得這麼匆忙,想找強盜或者雇傭兵對付我肯定來不及。在塔倫,有哪幾個勢力能夠憑自己的人馬幹掉我?別忘了,我之前可沒說過會先走一步,想要對付我,就必須幹掉您的兩個保鏢和烏迪內斯派過來的那四個人。」拉佩直接點破其中的關鍵。

  不算漢德這些雜兵,這邊能打的至少有九個人,其中拉佩和佛勒還是魔法師,想要對付他們,至少要動用二十幾個人,對方的魔法師至少要有三人以上。

  安博爾‧諾德稍微一想,也明白過來。

  塔倫是個小地方,這裡沒什麼大貴族,所以貴族首先被排除,黑道同樣也沒有這樣的實力,有這個實力的只有警察、緝私隊和護衛隊。

  安博爾‧諾德的臉色變得很臭,他原本不想和賈克卜結仇,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見安博爾‧諾德動搖,拉佩趁機說道:「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賈克卜為什麼要卷進這場風波?」

  「您找到了原因?」安博爾‧諾德問道。

  安博爾‧諾德這樣問的意思很明顯,他已經答應和拉佩連手。

  「還記得我刺激賈克卜的那句話嗎?」拉佩提示道。

  「哪句話?」安博爾‧諾德已經記不得,在他的印象中,拉佩對賈克卜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刺激對方。

  「就是他的血統。」拉佩不得不說出答案。

  「原來您指的是這個。」安博爾‧諾德恍然大悟,和賈克卜共事多年,他當然清楚賈克卜最忌諱的是什麼,便道:「他確實很在意這件事。」

  「堂堂大騎士只能窩在小小的塔倫,擔任護衛隊隊長的職務,這實在太屈才了吧?」拉佩用嘲諷的口吻問道。

  護衛隊隊長名義上的地位不低,和警察廳廳長平起平坐,護衛隊的實力也遠遠超過警察,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塔倫有幾十萬人口,警察都能管;塔倫有幾千家店鋪,警察大部分能管,職權之大、油水之厚,簡直沒辦法形容。

  而護衛隊的職責是保衛塔倫的安全,只有出大事的時候,他們才會行動,平時只能待在駐地,沒什麼權力,更談不上油水。

  賈克卜如果不是因為血統的關係,憑他一身本事,地位絕對會比這高得多。

  「如果塔倫平平安安,他就只能默默無聞;但是塔倫如果亂起來,他的機會就來了。國王特使遇刺那天,他手下的人胡亂放槍,導致很多無辜者被殺,那兩個魔法師更是亂來,死在他們手裡的人比死在刺客手裡的人更多,聽說其中一些人身分不低,但是事後,護衛隊什麼事都沒有,是不是很威風?警察不敢這麼做吧?」拉佩已經是赤裸裸的挑撥。

  「確實很可疑。」安博爾‧諾德點了點頭,道:「我可以幫您,不過您的人必須衝在前面,警察只能起輔助作用。」

  安博爾‧諾德雖然動心,但是他沒興趣在前面衝鋒陷陣。

  「沒問題,只要到時警察幫我盯住護衛隊就行,賈克卜由我來解決。」拉佩自信十足。

  高手有的是,花錢就能雇到,大不了花個二十幾萬比索,雇兩個同等級的高手,拉佩再躲在暗處對賈克卜下詛咒,肯定能夠幹掉他。

  拉佩真正擔心的是護衛隊的那些魔法師,所以他需要警察幫忙,讓護衛隊的其他人不敢輕舉妄動。

  馬車一路飛馳,速度始終沒有減慢,每當前面有岔道,佛勒總能提前知道,他也總會詢問拉佩,而拉佩的選擇也總是出人預料。

  不過安博爾‧諾德已經發現其中的奧妙,這一路上沒有經過任何一座大城市,只看到一些小鎮和村莊,拉佩挑選的全都是一些荒僻的小路。

  賈克卜肯定想不到拉佩會走這些地方,也就不可能在這些地方布置人馬。

  眼看著太陽越來越低,快要到傍晚了,安博爾‧諾德不由得問道:「今晚怎麼辦?停下來休息嗎?」

  「太陽下山之後,我來駕車,咱們要連夜趕路。」拉佩道。

  「我覺得他們已經被甩掉了。」安博爾‧諾德看了後面一眼。

  「他們仍舊跟在後面。」拉佩非常肯定地說道。

  拉佩說這番話,當然是有理由的,在這輛馬車的四周有很多類似竹蜻蜓的東西在漫天飛舞,這同樣也是一種魔偶,它們能飛,透過它們,佛勒和拉佩可以看到遠處的情況。

  之所以準備這些竹蜻蜓,最初是為了駕馭馬車。

  那匹馬沒有智力,也沒有靈性,不會躍過淺坑,亦不會拐彎,一切都需要人來操縱,而佛勒的反應又有些遲鈍,必須事先知道哪裡有坑、哪裡有彎道。

  這種竹蜻蜓總共有二十六枝,其中二十枝放在前方,每隔五十尺就有一枝,前方一公里有什麼,佛勒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兩枝放在兩側,另外四枝專門盯著後面,所以拉佩知道那輛馬車仍舊跟著他們。

  「總要停下來吃點東西吧?」安博爾‧諾德愁眉苦臉地問道。

  中午的時候,拉佩等人就沒有停下來過,吃的是拉佩準備的煮雞蛋、奶酪和火腿麵包,好在還有一小瓶葡萄酒,總算能夠讓安博爾‧諾德勉強咽下去,如果晚上再來這麼一頓,他絕對受不了。

  「說到晚餐……我也餓了,你可以準備起來了。」佛勒吧嗒著嘴嚷嚷道。

  「好吧。」拉佩應了一聲,道:「告訴我哪裡有獵物?」

  「左面那座山上有一群野雞。」佛勒早就探查過四周了。

  拉佩一推旁邊的車門,整個人「飄」了出去,他踩著旁邊的山壁往上跑了七、八尺,一抖手,打出一條飛索。

  叮的一聲輕響,飛索鉤住一塊突出的巖石,拉佩踩著崖壁往上爬,他的動作很快,就如同在平地上行走。

  「要不要停一下?」安博爾‧諾德看著窗外,憂心忡忡地問道。

  「沒必要,這輛馬車加速很慢,一旦停下來,想要再達到這樣的速度,至少要半個小時。」佛勒沒興趣,緊接著他又說道:「他會追上來的。」

  此刻,拉佩已經登上山頂,兩隻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異常恐怖,瞳孔收縮,看上去只有眼白。

  這兩天來,只要一有空閑,拉佩就會練習這招,他現在已經能夠控制這種不完全的狼人化。

  之所以是不完全的狼人化,是因為提升的只有速度和自癒能力,拉佩的力量沒有絲毫增加,而且狼人擁有敏銳的視覺、聽覺和嗔覺,他卻只得到視覺。

  轉眼間拉佩就發現獵物的蹤跡,他從腰際的皮套裡面取出一把弩,這是一把折疊弩,收起來只有巴掌大小,打開之後弓臂有一尺多長,他隨即又從旁邊的箭套裡面抽出一枝弩箭。

  拉弓、上弦、放入弩箭,拉佩瞄準了目標扣動扳機。

  隨著一聲弦響,弩箭颼的一聲飛了出去。

  這枝弩箭和別的弩箭不同,不但後面有尾羽,前段也有兩個很小的翅膀,而且尾部還繫著一根很細的絲線。

  像這樣的輕箭一般只能射三十多尺,但這枝弩箭飛到三十尺開外,頂端突然啪的一聲彈開來,變成一對扇葉,緊接著這對扇葉急速旋轉起來。

  這同樣也是竹蜻蜓的原理,只不過那對扇葉小得多,速度也快得多。

  樹叢中原本有十幾隻野雞在休憩,那枝弩箭發出的嗡嗡聲頓時驚動牠們,野雞生性膽小,立刻撲騰著翅膀飛起來。

  然而,野雞們的速度當然不可能快過弩箭。

  一隻野雞掉落下來,掛在樹冠上,牠的胸口全都是血,不停地撲騰著。

  拉佩一扯絲線,那枝弩箭帶著獵物就飛了回來。

  「用起來還行,不過這聲音討厭了一些,如果沒有聲音就好了。」拉佩喃喃自語道。

  這些弩箭可不是打獵用的,拉佩打造它們,原本是用來代替飛索。

  老的飛索完全靠弓弦發射,頂多飛二十幾尺;這東西採用的是竹蜻蜓的原理,飛幾千公里都沒問題,不過後面的絲線只有六百尺。

  但六百尺已經夠長了,足以跨越大部分的峽谷和河流。

  拉佩之所以會想要改進飛索,就是因為那天小穆雷第試圖從海上逃跑,要不是他恰好躲在船上,弄得不好就讓小穆雷第逃了。

  崩的一聲輕響,拉佩又打出一條飛索,他朝著馬車追去,此刻他用的是老式的飛索,新的飛索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

  拉佩走的是直線,佛勒趕著馬車走的是山道,山道繞來繞去,自然沒他快。
片刻的工夫,拉佩就追上馬車。

  車門早就打開,拉佩飛身跳進去,然後快速把門關上。

  「外面好冷。」拉佩縮了縮脖子,然後拍了拍佛勒的肩膀,說道:「現在輪到您了,弄點水來。」

  「沒問題。」佛勒朝著窗外懸崖底下的一座深潭招了招手,水潭中頓時飛起一道水柱,朝著這邊筆直而來。

  拉佩打開車窗,讓水柱飛進來,馬上又關上窗戶。

  不過即便拉佩的速度很快,仍舊有一股寒風灌進來,凍得安博爾‧諾德的身子一陣顫抖。

  「真的很冷。」安博爾‧諾德也縮起了脖子。

  「沒辦法,冬天旅行就是受罪。」拉佩一邊說道,一邊給那隻野雞開膛、破肚、斬頭、剁腳,順帶拔毛。

  給佛勒當了好幾個月的廚子,拉佩做這些已經很熟練了。

  隨手把雞頭、雞腳、內臟、羽毛全都扔出窗外,拉佩把已經處理好的光雞遞給前面座位上的佛勒。

  佛勒朝著掛在旁邊的一盞燈點了一下,燈瞬間變大,大到足夠把那隻野雞塞進去。

  這玩意不但是燈,同時也是烤箱。

  看到這一幕,安博爾‧諾德不由得贊嘆道:「您們想得果然周到。」

  此刻,安博爾‧諾德再也不嫌這輛馬車簡陋了。

  「有一個人告訴我,真正的貴族追求的不是奢侈,而是享受,最好的證明就是那些公主,很少有細腰、尖下巴,身材削瘦的公主,大部分的公主都長得胖嘟嘟、肉呼呼,一般有兩層下巴,腰身和水桶差不多。」拉佩開著玩笑。

  這番話當然是比格‧威爾說的,當初拉佩聽到時還失落很久,因為童話故事裡面的公主全都年輕漂亮,哪裡想得到現實中的公主們會是這樣一副模樣?

  「有見地。」安博爾‧諾德拍手贊同,他也長見識了。

  別看安博爾‧諾德是貴族,貴族中也要分三、六、九等,他屬於最低等的那1類,別說公主,伯爵千金他都沒看過幾個。

  拉佩和安博爾‧諾德順勢聊起貴族圈子裡面的趣聞軼事,大部分時間是拉佩在說,安博爾‧諾德只能在一旁聽著。

  安博爾‧諾德越聽越不是滋味,因為他發現自己接觸的那個圏子,等級比拉佩所在的那個圈子低了好幾層,拉佩嘴裡吐出的死胖子、蠢女人,他十有八九需要仰望,甚至想拍馬屁還不一定拍得上,讓他又失落又驚喜。

  時間在閑聊中漸漸流逝,天色也變得越來越暗,佛勒放慢速度,他可不想找死。

  在不知不覺中,陣陣香氣從玻璃籠子裡面傳出來,拉佩不時會撒點香料上去。

  有烏迪內斯這個合夥人,拉佩從來不缺香料,而且他用的都是最好的。

  「可以吃飯了,換我來駕車。」拉佩拍了拍佛勒的肩膀。

  下一秒鐘,拉佩就消失了,那個位置上換成佛勒,而拉佩則坐在前面的車夫座位上。

  「你一半,我一半。」佛勒也不怕燙,直接從玻璃籠子內拿出烤雞,一下子撕成兩半,比了比大小,把稍微小點的烤雞給了後排座位上的安博爾‧諾德。

  「他不吃?」安博爾‧諾德連忙問道,剛才他就感覺奇怪,為什麼只打了一隻野雞,三個人不夠吃啊。

  「這點東西根本不夠他塞牙縫,他吃的是行軍丸。」佛勒掰下雞腿就往自己嘴裡送。

  安博爾‧諾德當然知道行軍丸是什麼東西,他年輕的時候也吃過,那是用麵粉、豬肉和肥肉捏成的丸子,再用魔法強行壓縮成葡萄大小,吃一顆就能頂一天;至於味道……反正他吃過兩次之後,就再也不碰行軍丸了。

  「沒必要這樣虐待自己吧?」安博爾‧諾德說道:「實在不行,咱們三個人分一分也行。」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些不夠他塞牙縫的。這家夥和暴食魔王締約,所以每一頓的食量都非常嚇人。」佛勒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安博爾‧諾德點了點頭,他聽說過這件事。

  佛勒朝著烤箱一點,烤箱又縮成馬燈,被他隨手塞在角落裡面。

  「馬上天就要黑了,為什麼不點燈?」安博爾‧諾德感到心驚肉跳,他怕拉佩把車趕到懸崖底下。

  「放心,他用不著。」佛勒並沒有解釋,他不可能說拉佩相當於半個狼人,就算一片漆黑也能看到東西,道:「再說,他正憋著勁要給後面那幫家夥一個狠的,點燈的話,很容易暴露目標。」

  「晚上動手!」安博爾‧諾德也猜想過拉佩為什麼不採取行動?為什麼任憑後面的人一直跟著?現在他明白了。

  「我們還要追下去嗎?」

  「走夜路非常危險,這條路又格外危險。」

  「這家夥真是夠謹愼的,專挑偏僻、危險的路走。」

  「為什麼讓我們負責追蹤?為什麼不派魔法師做這件事?他們能飛,比我們容易多了。」

  「已經有兩個魔法師死在他手裡,這小子本身就是魔法師,還是最危險的黑魔法師,槍法又好,魔法師上去就是送菜。」

  「這算什麼理由?我看,真正的理由是魔法師高貴,死不起;我們這幫人低賤,不値錢。」

  在後面的那輛馬車內,那群跟蹤者正在爭論不休,此刻馬車正停在路邊。

  「噓!輕點。」一個趴在座位上的跟蹤者叫起來,只見他枕著一個像是鼓的東西,耳朵一直貼在上面。

  「怎麼?聽到什麼了嗎?」為首的人問道。

  「那輛馬車的速度好像慢下來了。」負責偵聽的人低聲說道。

  「我就說嘛!就算人吃得消,馬也應該吃不消了。」旁邊一個人興奮起來。

  這人立刻受到眾人的鄙視,剛才他可不是這樣說的。

  「追吧,繼續追下去,都到這裡了,總不能前功盡棄。」為首的那個人嘆了一口氣,道:「米勒,您騎馬給後面的人送信,想要追上那家夥,恐怕只有這個機會了。」

  「他們趕得過來嗎?」被點到的那個人遲疑了一下,問道。

  「肯定趕得過來,也必須趕得過來,咱們這幾年都幹過什麼事,大家心裡清楚,上面一旦査起來,咱們誰都逃不了。」為首的那個人咬牙說道。

  這話確實管用,其他人本來已經有了退縮的念頭,現在沒人再敢這麼說。

  「咱們繼續追,就算馬跑廢了也沒關係。」為首的那個人做出決定。

  「這樣很危險。」一個手持馬鞭,五大三粗的人猶豫著說道,他是負責趕馬車的人,責任重大。

  「咱們把所有的燈都點起來,反正那小子不敢加快速度,就算他知道我們跟在後面也沒關係。」為首的那個人已經不顧一切了。

  「追——」一個神情木訥的人搶先說道。

  有第一個人表示贊同,就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片刻工夫,這輛停在路邊的馬車又動了起來。

  車上點起六盞馬燈,前面有四盞燈,全都帶著反光鏡,微弱的燈光全都被聚攏在前方,旁邊也有兩盞燈,兩側的山壁全都被照亮。

  這裡是荒郊野外,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這麼多馬燈同時點亮,顯得異常刺眼,幾十里外都能看見。

  「駕——」趕車的人猛地打了一記響鞭,他也豁出去了,頓時拉車的六匹馬狂奔起來。

  不一會兒的工夫,這輛馬車來到一個分叉路口。

  趕車的人不得不把馬車停下來,大家的目光都盯著那個負責偵聽的人。

  「往左。」那個人回答地異常簡練。

  趕車的人並沒有急著行動,他看著為首的人。

  為首的人掏出地圖鋪在桌上,湊在燈光下看了看,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道:「這家夥是越跑越偏了,沿著這條路往前走,是莫索瓦的方向,這得繞多大一個圈啊!」

  「要追嗎?」趕車的人問道。

  「追。」為首的人揮了揮手。

  「駕——」趕車的人再一次揮動長鞭,那六匹拉車的馬拐上左側的那條路。

  路越來越難行,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而且彎道很多,更恐怖的是很多路段一側是山壁,另一側是懸崖,掉下去就粉身碎骨。

  「這王八蛋,真會找路!」一個追蹤者看著旁邊深不見底的懸崖,不由得罵了一聲。

  「為了逃命,當然顧不上別的。」為首的那個人倒是能夠理解,道:「咱們不也一樣?為了截殺這小子,咱們動用了多少人馬?」

  「會不會暗中有埋伏?」另外一個追蹤者問道。

  為首的那個人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負責偵聽的人。

  「那輛馬車離我們至少有二十公里,一直在前進,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負責偵聽的人立刻說道。

  聽到這番話,眾人總算安心了。

  馬車繼續狂奔,或許是因為這是唯一能夠追上的機會,趕車的人又把速度加快了一些。

  又追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離開岔道有二十餘里,前面有一個小下坡,這個坡還不算陡,之前他們遇到過不少比這更陡的坡,所以趕車的人並沒有放慢多少速度。

  可讓趕車的人意想不到的是,前面明明有路,地上也沒有坑洞,但是馬車卻一頭栽了下去。

  這一剎那,車上的人全都汗毛直立,反應最快的還是趕車的人,因為他的座位在車廂外面,只見他雙腳在踏板上一蹬,整個人飛了起來。

  「砰——」一聲槍響打破了深山中的寂靜。

  這一槍,是對著趕車的人打的。

  趕車的人下意識地想閃避,可惜此刻他在半空中,周圍根本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等到他想格擋,一切都已經晚了。

  趕車的人眉心正中綻放出一朵血花,很小、很鮮艷,卻很致命。

  幾乎在槍聲響起的同時,那輛馬車一下子碎開,被困在馬車內的人同時打破車壁,為首的那個人手握一把彎刀,朝著拉佩砍去,另外幾個人則拚命想要跳到崖壁上。

  「砰砰砰砰砰——」又是五聲槍響,每一槍都射向不同的目標。

  普通的槍絕對做不到如此密集的連射,但拉佩的槍是特製的,需要魔力才能激發,他的槍又快又狠,更可怕的是子彈上全都塗抹劇毒,就算不擊中要害,擦到一點肉皮都會致命。

  被派來對付拉佩的人全都是好手,看到趕車的人的結局,他們已經知道躲閃是不可能的,只有硬接。

  「噹噹噹!」三聲輕響,為首的那個人和另外兩個人擋住射來的子彈,剩下兩個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一個人額頭中槍,當場斃命;另外一個人胸口中槍,身體朝著底下摔下去。

  那輛馬車原本有八個人,米勒去送信,趕車的人剛才就死了,拉佩的槍總共只有六發子彈,所以有一個人僥倖沒挨槍。

  那個人飛身跳到崖壁上,一隻手抓住懸崖,不過下一瞬間,他驚叫一聲,手猛地收回來,緊接著朝著懸崖底下摔下去。

  連崖壁上都是死路,剩下的三個人徹底絕望了,更何況此刻他們正掉落山崖。

  「救命!」其中一個人大聲喊道。

  為首的那個人伸出手臂,喊救命的人頓時大喜,連忙去抓,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為首的人改抓為拍,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藉機放緩下落的勢頭。

  「不——」被推了一把的那個人慘叫著往下落,在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撞擊聲之後戛然而止。

  剩下的那個追蹤者早已經被嚇破膽,不過他很快就用不著害怕了,一聲悶響,他狠狠地摔在地上,雖然落地之前他已經盡可能地緩衝,但是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這點緩衝根本沒用。

  那個追蹤者的腿骨折了,而且內臟全都被震破出血,鮮血從他的口、鼻中噴湧而出。

  比那個追蹤者晚了兩秒鐘,旁邊也傳來重重的落地聲,為首的那個人也摔了下來,不過這人靠犠牲部下減緩下落的力量,所以摔得不重,只是落地的時候腳踩拐了一下。

  「我沒死、我沒死。」為首的那個人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他馬上笑不出來,手中的彎刀頓時揮舞成一片。

  「叮叮噹噹!」隨著——連串金屬碰撞聲,火花亂閃、火星亂冒,一大片暗器被打得四散亂飛。

  還沒等為首的那個人鬆口氣,閃爍的劍光如同漫天星辰般朝著他落下。

  這絕對出乎為首那個人的預料,誰能想到劍和暗器會同時到達?為首的那個人已經來不及變招了。

  劍光一閃即逝。

  為首的那個人搗著手腕連連後退,他手中的彎刀已經飛出去,插在地上。

  拉佩其實也不好受,每一次進入半狼人的狀態,魔力都會失去控制地亂竄。

  這招只能用來突襲,兩、三秒鐘內就要解決問題,如果時間拖得太長,危險的就是拉佩了。

  「你想不想活命?」拉佩用劍指著為首的那個人。

  「我想活命。」為首的那個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應該很清楚我想知道些什麼,告訴我,為什麼護衛隊會卷入這場刺殺事件?」拉佩厲聲質問道。

  「沒有,絕對沒有這回事。」為首的那個人連連搖頭,事到如今他仍舊想狡辯。

  劍光爆閃,拉佩出手了,他從來不講什麼騎士精神,對沒有武器的人同樣能毫不留情地下手。

  為首的那個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手腳全被刺穿,拉佩的劍上同樣塗抹了毒藥。

  中劍的瞬間,他就感覺到手腳麻痺,而且這種麻痺感正沿著雙臂和雙腿往上延伸。

  「你太不聰明了,忘了這裡還有一個活口,他親眼看到你犠牲同伴保全自己,肯定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拉佩一邊說道,一邊朝著那個還剩下半口氣的人走了過去

  拉佩將手中的長劍朝此人一指,頓時一道皎潔的白光從天而降,將這個人籠罩在底下。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拉佩問道,此刻他看上去慈祥和藹,完全不像是黑魔法師,反倒更像是牧師。

  「我叫羅伯特‧和魯尼。」這個身受重傷的人一邊吐著血沫,一邊回答。

   羅伯特‧和魯尼看上去很淒慘,兩條腿和一條手臂詭異地彎曲著,骨頭都戳出來了,但是隨著白光落下,彎曲的手臂和雙腿在迅速癒合。

  「我坦白、我坦白!」為首的那個人趴在地上大聲喊道,他很清楚拉佩不是善男信女,也很明白拉佩只要一個活口,而他更明白沒有價値的人是什麼下場,連忙道:「有人向賈克卜隊長許諾,這個國家很快就會亂起來,到時候一切都將以實力說話,沒人還會在意他的血統。那個人建議隊長暗中擴充護衛隊的規模,這兩年來,護衛隊的規模比原來增加了三倍……」

  「規模擴大三倍,經費肯定也要增加三倍。我查過,這兩年護衛隊確實提出增加經費的要求,但是數額並不大,上面批下來過一次。」拉佩打斷為首那個人的話。

  「賈克卜另外有來錢的途徑,護衛隊一直在暗中走私。賈克卜的血統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也給他帶來很多便利,他認識不少從東方來的商人,進貨的價格很便宜,他還讓我們兼職保鏢,保護那些商人,幫他們押運貨物。」為首的那個人把他知道的秘密全都說出來。

  「向賈克卜許諾的人是誰?」拉佩問到關鍵點上。

  「我不知道,賈克卜從來沒對我們提起過那個人,那個人也從來沒有主動找過賈克卜……至少沒來兵營找過他,他們可能有某種特殊的聯絡方式。」為首的那個人很無奈,他很清楚這個情報的價値。

  拉佩確實很失望,不過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這種鬼鬼祟祟的家夥一般都很謹愼,大多採用單線聯繫的方式。

  知道在這件事上問不出什麼結果,拉佩換了一個問題,問道:「這一次你們出動了多少人?」

  「三十二支小隊,每支小隊七到十二個人。我們不知道你會走哪條路,又不敢在塔倫附近動手,只能在塔倫通往馬內的主要通道上全都安排人手。一旦確定你們走哪條路,大家就會朝著那邊聚集,最終形成合圍。卻沒想到你居然獨自先走,還挑了一條繞遠的路,在這個方向上根本沒有安排人。」為首的那個人為了能活命,把知道的一切都抖出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們派人去通知其他人了嗎?」拉佩又問道。

  「派了,中午的時候就派了一個人。在一個小時之前,我又派了一個人過去。」為首的人連忙說道。

  「他們什麼時候能到?」拉佩又問道。

  「我不清楚。」為首的人不敢亂說,道:「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中午派過去的那個人肯定已經通知另外幾路人馬,但是要把大家收攏起來,少說要五、六個小時,再抄近路趕過來,又要好幾個小時。」

  拉佩知道從為首的這個人嘴裡再也套不出什麼口供,於是他撤去那道白光。

  當白光消失,之前被白光籠罩著,看上去傷勢已經好了一大半的那個人居然已經死了,他身上的傷仍舊是原來的模樣,沒有一點回復的跡象。

  「你騙我!」為首的那個人大聲吼道。

  回答他的是一聲槍響,那一槍打穿他的頭顱,他那憤怒的吼聲戛然而止。

  拉佩吹了吹槍口,這是他的另外一把槍,那把擊殺過魔法師的重型短槍。

  拉佩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活口,他只要知道賈克卜為什麼會卷進這件事就已經足夠。

  抖手打出飛索,鉤住了山壁,拉佩踩著山崖往上爬。

  崖壁上掛著很多冰棱,這些冰棱異常鋒利,剛才那個跳上崖壁的人就是碰上冰棱,然後被冰棱戳破手指,而這些冰棱同樣劇毒無比。

  拉佩當然不會被自己的陷阱傷到,他很快就爬上山崖。

  在剛才馬車翻下來的地方,另外一輛馬車停在那裡,佛勒正伸著脖子往下張望著。

  這段路是個拐彎,下坡再加上拐彎,這絕對是一個要人命的地方。這裡原本有一排護欄,不過護欄被拉佩拆掉,地上還有一些亮晶晶的粉塵,這是施展幻術的媒介。

  佛勒並不像他說的那樣,什麼忙都不幫,讓那些跟蹤者翻下懸崖的幻術就是他的傑作。

  佛勒只是製造了一個簡單的幻覺,他把轉彎變成直道,那輛馬車就筆直地衝了下去,甚至包括瞞過偵聽者的漸漸遠去的聲音,也都是佛勒的傑作,他們其實早就停了下來。

  回到馬車內,拉佩轉頭對安博爾‧諾德說道:「您聽到了?果然是賈克卜做的,沒想到兩年之前他就有異心了。」

  「真是想不到。」安博爾‧諾德喃喃自語道。

  拉佩也不多囉嗦,他駕著馬車轉了一個彎。

  「你打算做什麼?往回走?」佛勒疑惑不解地問道。

  「你打算回去揭露賈克卜?」安博爾‧諾德也大吃一驚,以為拉佩立刻就要動手。

  「不是,我只是想轉回前面那條岔道。」拉佩搖了搖頭,道:「另一條路通往達提努斯,從達提努斯到馬內是一條筆直的大道。」

  一邊說,拉佩一邊催動那匹馬前進,馬車再一次動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17 17:09 編輯

nany828 發表於 2015-1-19 22:58
第二十五章 上當

  急促的馬蹄聲再一次打破山中的寂靜,一條火龍沿著狹窄的山路蜿蜒前進。

  那是一隊騎兵,大概有二十多人,每個人都有兩匹馬,手中都高舉著火把,火光照亮前方的道路。

  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賈克卜,他那張充滿異族氣息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愈發陰沈。

  當賈克卜知道拉佩坐著一輛樣子非常特殊的馬車先走,他就知道自己再一次失算了,拉佩已經意識到了危機,也做好了準備。

  一路趕來,賈克卜的心情越來越糟糕。

  突然,賈克卜心頭一顫,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賈克卜猛地一拉韁繩,他騎的那匹馬人立而起,一下子停下來。

  緊跟在賈克卜身後的副官也連忙剎住坐騎,後面的人早已經聽到馬嘶聲,能夠跟著賈克卜過來的人全都有點本事,大家紛紛拉住戰馬,雖然隊伍變得散亂起來,卻沒有發生衝撞。

  賈克卜早已經從馬背上下來,他走到了前面。

  前面是一條彎道,轉彎處的護欄沒有了,地上有明顯的擦痕,賈克卜探頭朝著山崖下看了一眼,然後用鼻子嗅了嗅,臉色頓時大變,飛身跳了下去。

  賈克卜和拉佩不一樣,他沒有滑翔翼,但是他落下的速度卻異常緩慢,就仿佛有什麼東西托著他似的。

  山崖底下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道,最顯眼的就是一輛砸得粉碎的馬車,拉車的六匹馬全都死了,是被活活摔死的,那模樣異常淒慘,周圍十幾尺的距離還散落著幾具屍體。

  賈克卜走了一圈,他仔細地檢查每一具屍體,當他看到為首的那個人的屍體,眼神中露出一絲凝重。

  其他屍體都是摔死的,大部分是當場死亡,只有一個人支撐了一會兒,不過很快也死了,唯獨賈克卜的這個親信是被槍打死的,而且是在沒有反抗能力的情況下被打死的。

  賈克卜在四周尋找著,突然他蹲下來,從地上撿起一枚釘子,釘子上有刀痕。

  賈克卜轉頭看了插在地上的那把彎刀一眼,然後掃了那個親信手腕上的傷痕這時,賈克卜已經大致知道當時的戰況。

  「頭,安德門怎麼了?」賈克卜的副官也從山崖上跳下來。

  「被幹掉了,是那個小子幹的,另外一個魔法師甚至都沒出手幫忙。」賈克卜越想越恨,這是赤裸裸的打臉。

  不過此刻賈克卜最在意的還不是這件事,他語氣沈重地說道:「我們的事可能已經敗露了。」

  「怎麼會這樣?」那個副官大驚失色。

  「安德門不是摔死的,他被俘虜了,這個家夥一向貪生怕死,肯定把我們的事全都交代出來,卻沒料到那個小子得到口供之後,隨手就把他殺了。」賈克卜憑著一些蛛絲馬跡,居然猜出當時的情景。

  「那我們怎麼辦?」副官憂心忡忡地問道。

  賈克卜並沒有回答,他轉身朝著山崖走去,到了山崖邊上,他飛身而起,踩著崖壁就往上跑,他的樣子看上去和當初那個刺客一模一樣。

  到了賈克卜他們這個境界,地形已經不是限制,如果他願意,完全可以在水上行走,甚至可以不藉助任何東西,在空中行進很長一段距離。

  眨眼間,賈克卜就回到原來的那條路上。

  「把你們的馬給我。」賈克卜朝著旁邊的幾個人命令道。

  沒人敢提出質疑,所有人都把自己用來替換的戰馬牽到賈克卜的面前。

  賈克卜飛身跳上一匹馬,然後隨手挑了兩匹精神最好的戰馬,順著那條路追下去。

  賈克卜決定自己一個人去追,這比帶著大隊人馬要快得多。

  因為有足夠的馬可以替換,賈克卜完全放開速度,在山路上飛馳,嘈雜的馬蹄聲打破夜晚的寂靜,一根火把照亮漆黑的夜晚。

  時間一點點流逝,在不知不覺中夜色漸漸退去,賈克卜熄滅了火把,隨手將火把扔在路邊,他愈發加快速度,因為他知道,一旦天亮,拉佩就會再一次發力狂奔。

  天亮了,遠處傳來一陣雞叫聲,賈克卜駕馬跑到一片山崗上,遠遠地看到一座村莊。

  這條路很偏僻,跑了那麼遠,這是賈克卜看到的第一座村莊。

  村子很小,只有十幾幢房子沿路而建,或許是因為沒什麼行人,這裡也沒驛站之類的地方,更沒有旅店,只有村口那幢最大的房子豎著一塊木板,上面寫著:烤肉兩個比索、紅酒燒雞兩個比索、馬鈴薯燉牛肉一個比索、煎魚一個比索、蒜泥麵包二十枚銅板、蘋果酒二十五枚銅板一杯、麥酒二十牧銅板一升、三樓單人房間十個比索、二樓通鋪兩個比索。

  賈克卜催動戰馬,朝著那幢房子而去,到了近前,他用馬鞭敲了敲門。

  「來了、來了,誰這麼大清早來這裡?」裡面傳來一道含糊的說話聲,過了片刻,一個中年胖子迷迷糊糊地把門打開。

  這個中年胖子看到賈克卜先是一楞,緊接著又看到對方一個人三匹馬,腰間配著長劍,立刻知道這位大爺不簡單,連忙低頭哈腰,滿臉堆笑問道:「這位大人,您需要什麼?是要住店?還是要用餐?」

  「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馬車過去的聲音?」賈克卜板著臉問道。

  「馬車?」中年胖子一楞,緊接著連連搖頭道:「沒有馬車,絕對沒有任何馬車通過這裡。」

  「你睡胡塗了。」賈克卜冷著臉罵道,與此同時,他的心裡充滿失望。

  賈克卜原本以為能夠得到一些線索,沒想到只是浪費時間。

  「我絕對沒有睡胡塗。」中年胖子覺得自己被侮辱了,連忙爭辯道:「順著這條路往下五里就是皮爾馬蒂羅河,想要過河唯一的辦法就是擺渡。你如果不信,可以問問對面的老喬治,他是擺渡人。」

  聽到這番話,賈克卜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想到了什麼,翻身下馬,在地上仔細査看起來。

  現在是冬天,地面上免不了會有一些枯枝落葉,這條路又挺偏僻,很少有車輛通行,所以連落葉上都積了一層灰。賈克卜經過的地方,到處都是馬蹄印,但是沒有車輪輾過的痕跡,就算有,也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賈克卜朝前快步疾走,一直走到村子的另一頭,這裡更是一點痕跡都沒有。

  「我上當了。」賈克卜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從衣袋裡面掏出地圖展開後,湊在眼前看了起來。

  賈克卜看得很仔細,也看得很慢,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追不上了。

  突然,賈克卜的瞳孔一下子收緊,他注意到出事地點前方的那條岔道,這下子他徹底明白了。

  怒從心起,賈克卜發出歇斯底里的吼聲,拔出長劍猛地一劃,一道刺眼的白光飛出去,所過之處,村子旁邊的樹林被齊刷刷地砍倒在地。

  賈克卜仍舊感覺不夠,這樣的發泄並不能讓他忘卻羞辱,他用力亂劈,一道道刺眼的白光朝著四面八方亂飛,樹木被一劈為二,巖石也被切成兩半,泥土更被砍得亂飛。

  隨著一陣轟隆隆的聲響,村口的一間屋子倒塌了,那是一間鐵匠鋪,用來打鐵的鐵砧居然也被劈成兩半。

  賈克卜停了下來,他茫然地看著天空,好像看到拉佩那滿是譏諷的臉。

  「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賈克卜仰天吼道。

  在兩百里外,在一條寬敞的大道上,拉佩正駕著馬車悠閑地在路上飛馳。

  現在時間還早,所以路上沒別的馬車,這裡的路況和之前根本不能比,青條石的地面平整光滑,偶爾有一、兩個坑,也都不是很深,完全可以放開速度狂奔。

  這輛馬車是為競賽準備的,追求的就是速度,全速奔跑起來,感覺就像在飛。

  拉佩當然是有多快就趕多快,雖然他有八成的把握賈克卜不可能再追上他,但是保險一些總沒錯。

  「需要我替換你嗎?」佛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安博爾‧諾德也打了一個呵欠,他是被吵醒的。

  突然安博爾‧諾德感覺渾身一涼,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緊接著他就發現身上浮出很多白色泡沫,嘴裡也一樣,且不只是他,前面的佛勒也是如此。

  不久後這些泡沫聚攏在一起,變成黑乎乎的東西,順著窗口飛出來。

  安博爾‧諾德頓時感到神清氣爽,好像剛剛洗了個澡似的。

  「魔法這東西確實方便。」安博爾‧諾德輕嘆一聲,可惜他不是魔法師。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或許可以早幾個小時到馬內!」拉佩大聲宣布

  「傍晚之前能到嗎?」安博爾‧諾德立刻問道,晚上他不想再吃烤雞了。

  拉佩稍微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說道:「應該可以。」

  「那就好,到了馬內後,我請你們好好地吃一頓。」安博爾‧諾德提議道。

  「還是改天吧,在馬內我有一幢別墅,不過還沒收拾。」拉佩拒絕了安博爾‧諾德的好意,他怕安博爾‧諾德再提引薦的事,現在他還沒有一點準備。

  果然,看到拉佩沒有答應,安博爾‧諾德頓時露出失落的神情,他確實有那樣的打算,好在他並不氣餒,因為拉佩之前已經答應了,以他對拉佩的了解,拉佩說過的話還是算數的。

  「我更關心的是早餐吃什麼?」佛勒在一旁嘟囔道。

  「前面應該有城市,我們可以稍微停一下,買些吃的東西……乾脆連午餐也一起準備好,這樣就可以節省時間,保證我們在晚餐之前能到馬內,你們覺得這個方案怎麼樣?」拉佩在那裡做著計劃。

  突然,拉佩打了一個噴嚏。

  「長命百歲。」安博爾‧諾德和佛勒同時說道。

  「有人在想你了。」佛勒說得很猥瑣,他知道西爾維婭的事。

  「也可能是在詛咒我,比如賈克卜。」拉佩笑了笑,說道,絕對沒有意識到他居然猜對了。

  沒有了生死攸關的威脅,也沒有了緊追不捨的跟蹤者,旅途變得安靜卻又乏味起來。

  雖然拉佩是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照理說應該很興奮才對,但是他有幸運金幣,那裡面有很多地方的記憶,看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太陽出來後,趕車的人換成佛勒,拉佩回到後面的位子上,他靠在椅背上打起盹。

  這段日子拉佩太累了,現在總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拉佩被車外的喧鬧聲吵醒,他透過車窗看了外面一眼。

  不知不覺已經是黃昏時分,外面全都是房子,看上去就和塔倫的市中心差不多。

  「已經到馬內了?」拉佩睜著矇矓的睡眼問道。

  「沒錯,這裡是馬內的東郊。」安博爾‧諾德也正看著窗外,神情看上去有些急切。

  拉佩默然無語,僅僅只是郊區,就和塔倫的市區差不多,馬內的繁華確實不是吹的,兩邊的店鋪讓拉佩的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

  這裡就是馬內,既是首都,也是這個國家的中心。

  不過拉佩表面上卻沒有顯露出絲毫異常,此刻的他早已經換成演員人格,從他臉上能夠看出的只有緬懷和回憶的神情,好像他曾在這裡住過很久,時隔多年又回來了一樣。

  「那是斯特羅斯餐廳,馬內最好的餐廳之一,也是最大的餐廳。」安博爾‧諾德突然指著遠處的一幢房子說道。

  安博爾‧諾德指的是一幢七層的高樓,馬內沒有這樣高的樓房,不只是因為建造的難度太大,把房子造得這麼高,爬樓梯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聽說過,那裡的烤駱駝好像很有名,不過更有名的是頂樓的花廳。」拉佩的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安博爾‧諾德聽到這番話,也露出類似的神情。

  這下子安博爾‧諾德徹底放心了,他提到斯特羅斯餐廳,也有一些試探的意思。

  佛勒並不認識路,走這邊是安博爾‧諾德提議的,他也是無意間看到斯特羅斯餐廳,一時沖動提起這件事,這一切都很偶然,拉佩怎麼可能事先有所準備?

  再說,斯特羅斯餐廳並不是很大,而且絕對算不上是最好的餐廳,頂多就是新奇,因為店裡有很多異國風味,唯一吸引人的就是頂樓的花廳,那裡有肚皮舞表演,如果看中某個舞娘,底下兩層就是旅店,有的是空房間。

  「你來過?」經過了一天的旅行,安博爾‧諾德自覺和拉佩已經拉近關係,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客套。

  「沒有。」拉佩搖了搖頭,道:「當初我來馬內的時候,年紀還小,那裡面是不讓未成年人進去的。我聽別人說起過,卻一直沒機會進去看看。」說著,拉佩露出遺憾的表情。

  這些當然是比格‧威爾告訴拉佩的,現在是冬天,黃昏時分,天已經很暗了,所以這只鬼魂跑了出來。

  「過兩天我請你。」安博爾‧諾德順口說道。

  拉佩擺了擺手,道:「等其他人到了之後再說吧!這兩天我很忙。」

  拉佩不想再提這個話題,連忙問道:「我們要去紅楓大街,您呢?」

  「海德勒大街五百三十六號。」安博爾‧諾德說出他家的地址。

  「我可不熟。」佛勒喊道。昨天一直是拉佩在指路,今天是安博爾‧諾德負責這件事,之前沒進城還好,現在就不行了,幾乎每過一個十字路口,他都得問上一問,他已經煩了。

  「好吧,換我來,我對那裡還是有點印象,我記得海德勒大街有一幢四層樓的紅色磚房。」拉佩再一次顯示他對馬內的熟悉。

  「沒錯,我家離那幢紅房子只有兩個街區。」安博爾‧諾德愈發沒有懷疑。

  那幢紅房子可不是什麼有名的地方,只不過是一幢普通公寓,之所以會被人記住,是因為它太顯眼。

  拉佩和安博爾‧諾德正在說話,突然有人敲了敲車廂。

  拉佩拉開車門後,看到一個警察正站在那裡,這個警察板著臉,很漠然地看著他。

  「怎麼回事?」拉佩皺起了眉頭。

  「這算什麼東西?馬車嗎?」那個警察用警棍敲了敲那皮質的車廂,說道:「不是什麼車都可以進城的。」

  「你這個有眼無珠的東西!怎麼能夠理解這輛馬車的內涵?」拉佩破口大罵。

  拉佩並不是故意找事,此刻他扮演的是一個秘密警察頭目,就算只是一個小頭目,也不是警察能夠招惹的,他必須表現出足夠的威嚴。

  「沒必要和他多囉嗦。」佛勒擺了擺手。

  也不知道佛勒做了什麼,前面那匹馬突然發出一陣嘎嘎吱吱的聲音,緊接著外面的皮膚漸漸消失,露出裡面的一堆東西,有的像骨骼、有的像筋腱,不過更多是槓桿、齒輪之類的。

  那個警察瞪大眼睛,旁邊來來往往的馬車裡面也伸出一張張好奇的臉,這下子再也沒人覺得這輛馬車寒縿了。

  「恕在下冒昧,這……這是在下的職責所在……在下……」那個警察連退了幾步。

  「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他吧!他說得沒錯,馬內確實有這樣的規矩。」安博爾‧諾德在一旁勸道,畢竟他也是警察系統的,不過他也不能讓拉佩太沒面子。

  安博爾‧諾德伸出頭,朝著那個警察罵道:「以後多長眼睛,也多動動腦子!」

  「是是是。」那個警察連連鞠躬,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幫他說話的老頭也是大人物。

  拉佩瞪了那個警察一眼,砰的一聲關上車門,駕著馬車往前而去。

  因為那匹馬詭異的模樣,這一路上再也沒有警察跑過來找麻煩,半個小時後,拉佩送走安博爾‧諾德,然後駕著馬車來到紅楓大道七十九號。

  這條大道同樣也在郊區。

  「真沒想到,這裡居然是郊區。」拉佩驚詫地看著四周。

  塔倫的郊區住的全都是窮人,在拉佩的記憶中,郊區的印象就是房子擠在一起,街道狹窄、小巷幽深,地上到處是垃圾,而且路面濕滑,還有很多水塘。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一條寬敞筆直的大路,兩邊是成排的別墅,式樣都不相同,別墅周圍都有花園和草坪。

  現在是黃昏時分,每一幢別墅的窗口全都透出燈光,馬內人好像很不在乎錢,所有房間都有燈光射出來,但很多房間裡面應該是沒人的。

  「鄉巴佬,這有什麼好驚奇的?」比格‧威爾在一旁訕笑道:「這裡是首都,國王住在這裡,歷任國王都有給自己另外建一座王宮的癖好,新的王宮一般都建造在郊外,而每一座王宮都會成為新的城市中心。」

  「原來是這樣。」拉佩總算明白了,突然又問道:「這裡怎麼一棵紅楓也看不到?」

  「我怎麼知道?」比格‧威爾聳了聳肩膀。

  就在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管家打扮的人從裡面出來,這個人長著一張圓臉,個子不高,身材瘦小,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還抹了髮油,看上去埕亮,因為在屋子裡面幹活,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小牛皮背心。

  「老爺,您總算來了。」費德里克迎了上來,他和別的扒手不一樣,他不叫老板,而是叫老爺,因為他的身分是管家兼僕人。

  「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叫紅楓大道嗎?」拉佩問道。

  「我不知道,老爺。」費德里克連忙回答,緊接著又說道:「回頭我會打聽一下。」

  拉佩沒有阻止,他並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刻意刁難,只是想盡可能了解這裡的情況。

  當初在塔倫的時候,拉佩對街道的熟悉曾經幫了他不少忙。

  「我的實驗室在哪裡?」佛勒一把拉住費德里克。

  「在地下室,那裡原本有一間藏寶庫,外面是青條石,中間是一層鐵板,裡面是混凝土,非常結實。」費德里克對佛勒絕對小心,他早就聽吉雅說過佛勒的恐怖。

  「馬馬虎虎吧。」佛勒倒也不急著去看那間地下室,因為實驗器材和材料至少要兩天之後才能到,他現在就算想布置實驗室也做不到。

  「有馬車嗎?」拉佩這兩天肯定要出去,他的那輛馬車是趕路用的,在城裡就太顯眼了,所以他需要一輛低調點的馬車。

  「有,我已經租了一輛馬車,不過還沒拿回來,因為我不知道您喜歡什麼式樣?」費德里克為了當好一個管家,花了很多時間學習。

  做個管家不容易,既要考慮到主人的需要,也要兼顧主人的喜好,費德里克猜到拉佩需要馬車,但是具體的式樣和裝飾的細節要由拉佩來決定。

  「很不錯。」拉佩誇獎道。

  拉佩在院子裡面轉了起來,這裡就是他今後的家。

  院子很大,這幢別墅原來的主人沒怎麼打理,地上只是普通的雜草皮,那些草有高有低,種類也不一樣,一簇簇地亂長著,院子後面是一條小河,寬大概有三尺左右,河邊蘆葦叢生,另外三面豎著高高的鐵柵欄,對於真正的強者來說,這些柵欄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是拉佩也能一躍而過,它們更多是象徵意義,證明這是屬於私人的地盤。

  「我不喜歡這裡,還是原來的老巢更好,至少隱密得多。」拉佩低聲自語,站在這裡,他有種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覺。

  「去找個擅長建造玻璃暖棚的人,我要搭一座超大規模的玻璃暖棚,要把整幢房子罩起來,裡面種上各種植物。」拉佩吩咐道。

  「我明白了。」費德里克連忙應道。

  「在馬內,哪裡可以買到狗?」拉佩又問道。

  「買狗?」費德里克遲疑了半晌,最後道:「我去問問。」

  拉佩倒沒感到失望,畢竟費德里克只比他早來這裡幾天,對這裡同樣不熟。

  「你買狗幹什麼?」佛勒很奇怪地問道。

  「我怕有人會找我的麻煩,我可沒錢養一群保鏢,所以只能用狗代替。」拉佩道。

  拉佩說這番話半真半假,他就算有錢也不想養保鏢,因為他有太多秘密,漢德和那些小扒手倒是可以信任,但是他們的實力不夠,所以拉佩只能用狗來代替。

  狗可以信賴,也不會泄漏秘密,嗅覺和聽覺也遠比人強,而且盡忠職守,讓牠們値個夜班什麼的,牠們絕對不會反對,也不會偷懶。

  當然狗也有缺點,比如一塊肉排就能把牠們引開,弄出點聲響就能吸引牠們的注意力,還有一些藥劑也會對牠們產生影響。當初拉佩就是用一種藥劑,讓馬文家那條叫羅賓的狗變得狂暴,以至於被關起來。

  好在,這些全都有辦法防備,拉佩自己就是這方面的行家。

  馬內的東郊有一座市場,這是一座很大的市場,占據了半個街區,被一圈籬笆圍攏著,正面是一道十尺寬的鐵柵欄門,足夠讓兩輛馬車並排進出。

  遠遠的就可以聽到裡面傳出嘈雜的聲音,有各式各樣的鳥叫聲,還有犬吠聲。

  這裡出售的全都是寵物,因為不景氣,很多人連自己都養不活,更不用說飼養寵物,所以大部分店鋪沒什麼生意,店鋪老閣全都三三兩兩地坐著聊天。

  中午時分,一輛馬車停在路口。

  那是一輛等級不低的馬車,外表看上去很簡潔,沒什麼裝飾,但是油漆得如同鏡面一樣,可以清晰地照出人影,底座、扶欄、車燈、門把手這類地方全都是鍍金的。

  這時,門口附近的店老板們全都圍攏上去。

  車門開了,只見一個少年從車上下來,他穿著黑色禮服,帶著寬邊的禮帽,下半身是貼身緊繃的白色長褲,腳上踩著一雙小牛皮的高筒馬靴。

  「這位少爺,您想要些什麼?」

  「您看看我這隻鸚鵡怎麼樣?剛剛從皮爾斯托運來的。」

  「我這隻藍山雀才是好東西,牠的叫聲可好聽了。」

  「我這裡有一隻紫火雲燕,這可是魔性生物,飛行速度超過兩百公里。」

  那些店老板立刻湊上去,拚命推銷手中的貨色,還有人在推銷自己,想讓少年雇傭他們作向導。

  那個少年當然是拉佩,上午他去買衣服,這身衣服就是剛配的。

  拉佩從口袋裡面掏出手帕撝住鼻子,一副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樣子,他的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一股濃濃的貴族味道。

  拉佩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貴族子弟,他對這類地方瞭如指掌。

  塔倫也有類似的市場,這種拚命拉客的店家一間都不能信任,真正生意好的店家靠的是口碑,靠圈子裡面的人推薦,所以這類店家不愁生意,用不著如此巴結。

  至於那些想要充當向導的人就更不可信,這些人只會帶你去最差的店鋪,用很高的價錢買下很爛的東西,等到你走之後,他們就和店家對半分錢。

  順著犬吠的聲音,拉佩朝著買狗的區域走去。

  「您要買狗?我帶您去一家,他那裡的狗是最好的。」

  「您要猛犬,還是要聽話的小狗?有一家店鋪,狗的種類最多,您可以隨便選,這裡有幾家店鋪很會宰人,如果您雇傭我,我絕對能夠讓您避免損失。」那些拚命推銷自己的人仍舊緊緊跟隨著拉佩。

  就在這時,迎面又來了一群人,這一次來的人全都是賣狗的,早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

  和剛才門口的那些店主一樣,這些人也拚命誇贊自己的狗好。

  拉佩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這才說道:「我要一批狗,種類我不在乎,只要求好養、溫順、安靜,最好再跑得快一些。」

  拉佩並不需要猛犬,因為他不指望狗幫他戰鬥,如果他都對付不了敵人,狗上去也沒用。

  「我那裡有一批靈緹犬,樣子可漂亮了,非常溫順,從來不叫喚。」

  「我也推薦靈緹,我那裡也有,牠們跑得最快。」

  「我手裡的靈緹才是最快的,牠們是黑王子的後裔,黑王子是有史以來跑得最快的一條狗。」

  「黑王子沒有酋長快,酋長贏得過六十四場勝利,黑王子只不過才五十二場。」

  這時,兩個賣狗的人吵了起來。

  越來越多賣狗的人聚攏過來,有的人手裡還抱著狗。

  拉佩原本並不知道靈緹犬長什麼樣子,現在知道了,那優美的線條確實讓拉佩喜歡。

  靈緹犬絕對是一種擅長奔跑的狗,後腿長而有力,肩膀寬闊,腰肢卻很細,微微彎曲的脊背就像一把繃緊的弓,牠們的毛很短,薄薄的一層皮膚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塊塊凸起的肌肉。

  「很不錯。」拉佩點了點頭,道:「你們手上有多少這樣的狗,全都牽過來讓我看看。」

  那些賣狗的人一下子全都散開,過了片刻,他們或是牽著三五條狗,或是帶著一群人,趕著一群狗跑回來。

  轉眼間,這裡被擠得滿滿的,裡圈全都是狗,外圏全都是人。

  這種狗果然非常溫順,既沒有亂叫,也沒有亂跑,甚至沒有顯露出慌亂的神情,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

  拉佩看了起來,他是個外行,所以挑選狗的標準就是看牠們是否漂亮。

  先挑毛色,拉佩只要金色,這下子就淘汰大半,接著把外形有缺陷、體型太大或者太小,又或是太老的狗全都剔除。

  這種挑選方式的效率極高,轉眼的工夫拉佩就挑好二十幾條狗。

  拉佩也沒問價錢,反正費德里克是不會讓這些人占便宜的。

  看到拉佩已經買好東西,原本圍攏著他的那些人全都散去,就連那幾個自我推銷的人也失望地回到門口。

  就在這時,一個女孩跑了過來。

  「您好像對狗一點都不了解,您的僕人顯然也不懂狗,您們肯定不知道怎麼照料這些小東西吧?您可以雇我,我可以幫您照料牠們,我很擅長飼養寵物,還可以幫您訓練牠們。」

  拉佩看著這個女孩,女孩肯定比拉佩小,十三、四歲的樣子,人很痩,身上穿的裙子又髒又破,應該是窮人,但是她的身上卻有著一種特殊的氣質,那絕對不是窮人家的女孩能夠擁有的。

  除此之外,拉佩也注意到女孩的眼神閃爍不定,不時朝著四周偷眼觀瞧,似乎在害怕什麼?又像在躲避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拉佩問道。

  「妮娜‧艾格美迪,你可以叫我娜娜。」妮娜眨著眼睛,裝出一副可愛的模樣看著拉佩。

  拉佩可不吃這一套,他笑了笑,然後拒絕道:「好吧,妮娜……我不需要僕人,也不需要別人幫我養狗。」

  「我可以幫您做任何事,求您了,只要給我一個睡覺的地方,能讓我塡飽肚子就行。我能寫會算,可以說六國語言……」妮娜愈發靠近拉佩,還拚命將胳膊夾緊,想要擠出一些乳溝。

  「你能說六國語言?」拉佩很意外,塔倫是海港,經常有外國人,所以他能夠勉強聽懂五個國家的語言,也能交談,不過那是最簡單的交談,稍微難點他就不行了,更不用說閱讀和書寫。

  「馬提蘭、赫爾美、西撒、亞舍拉、塔克瓦尼亞、羅格納爾,我會這六國語言,並且能夠閱讀和書寫。如果只是聽懂,還可以加上隆哥、艾特文、索羅拉特、托特萊、普特朗五國語言。」妮娜回答道,她更多是在炫耀。

  「這樣說來,你受過很好的教育,你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拉佩問道。

  「我的父親破產了,家裡的東西都被拿去變賣抵債,父親承受不住打擊,跳河自殺了,母親傷心欲絕,也跟著去世了。我本來被寄養在姑姑家,不過這段日子姑父的生意也變得越來越差,他認為是我帶來了黴運,所以把我趕出家門。我需要一個工作,求求您了,收留我吧。」妮娜的臉上滿是哀傷和失落。

  拉佩倒是沒什麼反應,費德里克卻在一旁不停地抽鼻子,身為一個管家,他顯然還不合格。

  盯著妮娜的眼睛,拉佩要確認她是不是在撒謊,他到處是仇家,有些事不得不防。

  妮娜的眼神很清澈,看不出有撒謊的跡象,但是拉佩不敢立刻肯定,有些人天生擅長撒謊,這裡面又以女人居多。

  「最近馬內破產的人很多嗎?」拉佩問道。

  「是的。局勢一天比一天糟糕,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每天早上您去索拉河邊轉一圈,肯定會看到一、兩具浮屍,有時候甚至是一家人綁在一起跳河。索拉河上總有一艘掛著黑帆的船來回遊弋,那艘船的職責就是打撈屍體。」說到這裡,妮娜愈發傷心起來,因為她的父親就是被那艘黑船打撈上來的。

  「老板,雇了她吧,她可以和漢德他們待在一起。」費德里克在一旁懇求道。

  拉佩翻了翻白眼,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費德里克那麼早跟著霍夫,而且深得霍夫的信任,卻混得連漢德都不如,原因就在費德里克是個好人,而且是個老實人。

  「好吧,這些狗就交給你了。」拉佩嘆了一口氣,反正他也需要一個向導,他需要盡快熟悉這座城。

  事實證明,妮娜確實是個不錯的幫手,她打了聲招呼,跑開了一會兒,然後帶著一個車夫打扮的人走過來。

  「我答應給他五枚比索,他會幫您把所有狗全都送回家,他有一輛大車。」妮娜對拉佩解釋道。

  五枚比索不便宜,拉佩並不是像是貴族子弟,很容易被人欺騙,他知道這裡面肯定有回扣,妮娜至少能拿到兩枚比索。

  不過拉佩不在乎,貪財是能夠容忍的缺陷,只要女孩不是探子就行。

  「你跟著他回去。」拉佩轉頭對費德里克說道。

  費德里克一點都沒猶豫,因為他很清楚,老板根本不需要他保護。

  拉佩還不打算回去,他還想看看有什麼東西,剛才在門口的時候那些店家拚命介紹自己的鳥,他全都不屑一顧,現在他有興趣了,特別是對那隻紫火雲燕,紫火雲燕既然是魔性生物,還是燕子一類,肯定以速度見長。

  「您買這麼多靈緹犬幹什麼?賽狗嗎?」妮娜問道。

  和瑪格麗特的拘謹、西爾維婭的冷淡不同,妮娜的出身不錯,雖然談不上什麼天之驕女,卻也是高高在上,一時的挫折並沒有磨滅她性格中的驕傲,生活有了著落,她就開始放肆起來。

  拉佩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道:「我剛到馬內,暫時也不想招太多僕人,房子裡面空蕩蕩的讓人沒有安全感,所以我打算買些狗看家。」

  「看家?您用靈緹犬看家?」妮娜搗著額頭。

  「怎麼?」拉佩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您還是把狗退回去吧,這種狗根本不會看家,牠們太安靜了,甚至可以說是冷漠,對一切都不關心,就算有陌生人進來,牠們也會冷眼看著,不會撲上去撕咬,也不會示警。當然牠們同樣不會搖著尾巴上去討好,至少在這一點上牠們比一些傻狗要強得多。」妮娜的話音中隱約帶著一絲諷刺的味道。

  拉佩看了看剛剛散去的那些賣狗的人,其中有些人已經看不到影子。

  「算了,挺麻煩的,這些狗既然很安靜,就養著吧。」拉佩並不在意。

  「我勸您還是退回去的好,這些狗不但不會看家,牠們也不是純種的靈緹。純種的靈緹腰更細,身體彎曲的弧度更大,姿態更加優美,是最古老的一種貴族犬。您買的這些狗都是雜種,牠們的個頭比純種的靈緹大,腰板硬,所以弧線沒那麼彎曲,而且身體魁梧,肌肉更加發達,俗稱傻大個。那些家夥看您是外行,所以合夥來騙您。」妮娜繼續勸道。她的父親是個商人,她天生也是做商人的料,最無法忍受這種事,就算損失的不是她的錢,她也感覺很不舒服。

  「牠們至少能夠抓兔子吧?」拉佩問道。

  「那倒可以,抓兔子牠們是一把好手。靈緹在狗裡面是跑得最快的,而雜種靈緹個頭更大,力量更強,也更有爆發力,所以速度更快。」妮娜點了點頭。

  「那就沒問題了。」拉佩鬆了一口氣,只要這些狗能抓兔子,就證明牠們的視覺、聽覺、嗅覺都沒問題,並沒有徹底退化成萌寵。

  身為一個魔法師,拉佩有的是辦法讓這些狗成為優秀的看門狗。

  不就是性格有問題嗎?扭轉過來就行。

  「說說你的父親,他是做什麼的?」拉佩打聽起妮娜的情況,他得確保妮娜沒問題,同時也能從側面了解馬內現在的情況。

  「我不想提這件事。」妮娜陰沈著臉。

  「這可不行,我回頭會派人調査。」拉佩並不擔心這話傷人,如果妮娜為了自尊選擇放棄,他也會感到輕鬆。

  妮娜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活下去的渴望戰勝了自尊,道:「我們家經營的是皮革、布料之類的生意,不但有店鋪,還有一家工場,可惜現在全都沒了。」

  「你父親怎麼會破產的?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啊。」拉佩感到奇怪。

  「我們家的貨根本就賣不出去,這兩年棉花的價格一直在漲,皮革漲得更快,工人也鬧著要漲工資。我的父親一開始也漲價,結果沒人買,他把價格調回來後,雖然有人買,但是買的人很少。最近這段日子市面很不景氣,破產的人越來越多,沒破產的也不敢亂買東西,大家都在存錢,所以做新衣服的人越來越少。父親賠本出售都賣不出去,要付的賬單卻有一大堆。」妮娜嗚嗚哭了起來。

  拉佩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聽比格‧威爾說過局勢的惡劣,不過他沒有什麼感受,塔倫也看不到市面不景氣的跡象。

  現在拉佩感受到了,不只從妮娜身上,他從那些商販的身上也感覺到一種失落和恐慌的味道。

  「不好,快讓我藏起來,有地方藏嗎?」妮娜突然慌亂起來,她朝著旁邊的一家店鋪跑過去。

  拉佩這才注意到門口有一群人正朝這邊過來,這群人全都兇神惡煞似的,為首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

  「您是誰家的小少爺?這裡可不是您該來的地方。」那個光頭徑直走到拉佩跟前,把臉湊了過來。

  光頭顯然是想嚇唬一下拉佩,如果拉佩是普通人,恐怕真的會被嚇到,可惜他不是。光頭把臉湊得這麼近,簡直就是送上門來讓他打,所以拉佩出手了,他伸出兩根手指,如閃電般插了一下。

  「嗷——」一聲震耳欲聾的呼喊響徹了整座市場。

  光頭搗著臉蹲在地上,插眼睛是僅次於踢小雞雞的狠招,他痛極了。

  拉佩也鑽進妮娜剛才用來躲藏的店鋪,他看到妮娜躲在一排架子後面,連忙拉起她就走。

  「抓住他,不管他是什麼身分,先打個半死再說!」光頭嗷嗷大叫,他太痛了,痛得已經失去理智。

  光頭的身分就和漢德殺掉的歪錘一樣,只不過是個混混。不過這幫家夥也是亡命之徒,逼急了,什麼人都敢下手,如果真的鬧出人命,他們也不怕,頂多逃離馬內,到外面躲幾年。

  三個混混追進那家店鋪,其他人從後面繞過去。

  突然,跑在最前面的一個混混大叫一聲,他撝著腳摔倒在地上。

  只見那人的腳上插著一根釘子,那根釘子有三寸多長,兩頭都是尖的,一頭戳在地上,另一頭筆直朝天,那個混混一腳插上去,腳板被完全穿透,釘子尖從腳背冒出來,鮮血直流。

  看到這一幕,後面那兩個混混只覺得渾身發冷,他們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衝在前面,要不然躺在地上的就是他們。

  拉佩拉著妮娜一起逃跑,一邊逃,一邊問道:「他們為什麼要對付你?」

  「我剛才不是告訴您了嗎?我的父親欠了一大筆債,有人就想拿我抵債。以前我在姑姑家,他們還不敢亂來,不過他們三天兩頭騷擾我的姑父,這也是我被趕出來的原因之一……」妮娜嘰嘰呱呱說了一大堆。

  「放心,你父親的債務不可能算到你的頭上,就算打官司,你也不會輸的。」拉佩安慰道。

  「您在開玩笑,法律不可能站在我這一邊。」妮娜覺得拉佩瘋了。

  「我和警察廳廳長的關係不錯,你說法律會站在誰那邊?」拉佩笑了,他說的是實話,只不過他沒說那是塔倫的警察廳廳長。

  妮娜瞪大眼睛,緊接著她想到什麼,連聲說道:「既然這樣,您還在這裡繞來繞去做什麼?我們跑出去找警察就是了。」

  「因為我喜歡。」

  拉佩並不在意,如果那不是十幾個混混,而是十幾個護衛隊的成員,他或許要猶豫一番。

  拉佩隨手一揮,又有一根釘子插在地上。

  這是拉佩在塔倫打造的釘子,原本是為了對付追兵,來的路上沒有派上用場,現在有用了。

  只是片刻的工夫,後面又傳來一陣慘叫聲。

  「您是幹什麼的?為什麼隨身帶著這東西?」妮娜起了疑心。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拉佩往旁邊的一條小巷裡面甩了一根釘子,不過這一次他是直接打在一個混混的膝蓋上,那個混混原本打算繞過來堵他。

  拉佩並沒有當真,真打的話,他很快就可以解決掉這些混混,但是他不想這麼做,他在兜圈子,如同捉迷藏般和那群混混玩。

  他們這一追一逃不要緊,整座市場頓時雞飛狗跳。

  拉佩並不是無聊,他在看那些混混的反應,他必須確認一件事,妮娜不是探子,這不是一個針對他的圈套。

  是不是真的混混這很容易搞清楚,只要看周圍人的反應就行。

  從周圍的人畏懼的神情來看,這些人貨真價實是混混。

  再從這些混混氣急敗壞的樣子來看,他們不像在演戲,並不是人人都有演員人格,演戲絕對不是容易的事。

  拉佩只要調查一下,妮娜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這些混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騒擾妮娜?就能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針對他的圈套。

  畢竟安東尼潛逃至今只有兩個多月,和穆雷第父子、賈克卜之間的仇更是不超過一個星期,在那之前拉佩沒仇家。

  市場的正中央有一座高臺,這是慶典時表演用的,平時作為拍賣臺,拉佩拉著妮娜跑到高臺上。

  這裡是絕地,那些混混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特別是光頭,此刻他已經成了獨眼龍,一隻眼睛緊緊地閉著,另外一隻眼睛也不停流著血。

  只見光頭怒容滿面地朝著拉佩走來,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匕首。

  「你再跑啊!你跑啊!」光頭咆哮道。

  「不跑了,跑累了。」拉佩笑著搖頭。

  妮娜縮在拉佩的身後瑟瑟發抖,她現在後悔死了,居然認了一個瘋子做主人。

  「我要把你大卸八塊。」光頭不停地耍著刀。

  「我不和你玩了,玩累了。」拉佩笑著掏出魔杖,隨手一抖,魔杖抖得筆直。

  此時拉佩的笑容瞬間消失,一股暴戾、血腥、森冷的氣息從他的身上冒出來。

  此刻的拉佩已經換成戰士的人格,那個被噩夢折騰得喪失了理性,性格完全被死亡和殺戮扭曲的人格。

  「剛才我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我是個不錯的劍客。」

  拉佩的話音落下,隨即化作十幾道人影,每一道人影朝著一個混混衝去,然後是一片劍光,那劍光如同暴雨般落下。

  所有混混同時倒在地上,每個人的身上至少中了十幾劍,所有的劍傷全都避開要害的部位,卻又是最痛的地方。

  光頭身上中的劍最多,他搗著褲襠躺在地上嗷嗷直叫,身上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偏偏這裡傷的最重。

  「遇到我,算你們倒黴,這還只是開始。剛才我還忘了告訴你們一件事,我是個魔法師,而且是個黑魔法師。」說到這裡,拉佩揮動起魔杖。

  隨著一股黑雲席卷,光頭聲嘶力竭地喊起來,他的臉瞬間變得赤紅,青筋一根根暴起,他太痛了。

  「哭吧、喊吧,對於我來說,這是最優美的旋律。」

  拉佩笑了,他笑得很燦爛,但是配上周圍的背景,卻又顯得異常陰森,更讓人感到一絲恐怖。

………………………………………………………

【預告】:

  妮娜提出一個賺錢的門路,拉佩認為這正好可以考驗她是否有資格當他的心腹。

  為了繼續追查刺殺案,拉佩改變外貌,並向金幣索要新記憶,他和比格.威爾有什麼盤算?

  安博爾.諾德給拉佩出一道難題,完成時間只有二十個小時!正當拉佩和比格.威爾在商討如何解決這問題時,卻遭受到不明人士的致命伏擊!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17 17:09 編輯

maxchen67 發表於 2015-1-31 23:13
《劍的旋律》第六集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妮娜提出一個賺錢的門路,拉佩認為這正好可以考驗她是否有資格當他的心腹。

  為了繼續追查刺殺案,拉佩改變外貌,並向金幣索要新記憶,他和比格.威爾有什麼盤算?

  安博爾.諾德給拉佩出一道難題,完成時間只有二十個小時!正當拉佩和比格.威爾在商討如何解決這問題時,卻遭受到不明人士的致命伏擊!

【第二十六章】——跑馬場
【第二十七章】——分歧
【第二十八章】——創新
【第二十九章】——創新與發明
【第三 十章】——人終於到了


第二十六章 跑馬場

  初冬的馬內顯得有些蕭瑟,因為天氣冷,很多人都不出來,馬車也很稀少,偶爾能夠看到的行人也都穿得很厚,拉車的馬居然也披上冬裝,它們的身後都蓋著厚厚的毯子,有的馬連脖頸都被套起來。

  一輛馬車沿著大街緩緩而行,並開著車窗。

  拉佩靠窗而坐,他看著窗外,妮娜則蜷縮成一團坐在他的對面,她快被凍死了。

  儘管冷得要命,妮娜仍舊朝著窗外指指點點。

  「那裡是聖雷諾大教堂,原本是王室專用的教堂,不過現在已經對公眾開放。大教堂裡面供奉著聖母之紗,每當新年彌撒的時候,這件聖物就會被拿出來讓大家瞻仰……」

  「你再看這邊,這是魯亞克碼頭,也就是遊船碼頭。你要不要上遊船玩玩?或者租一條小船,在水上遊覽馬內,絕對別有風味……」

  「再過去就是星光廣場,可惜今天不是節日,要不然那裡會有表演……」

  一路上,妮娜不停地解說著,她絕對是一個不錯的嚮導。

  拉佩看上去懶洋洋的,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實際上他聽得很起勁,畢竟他沒來過馬內,不過他必須裝出不在乎的模樣。

  眼看著快要到晌午,拉佩突然說道:「謝謝你的解說,不過有一件事你恐怕沒弄明白,我不需要你做導遊,對於馬內,我知道的不比你少。」

  「您以前在馬內住過?」妮娜趁機探拉佩的底。

  「這些事你沒必要知道。」拉佩一點都不客氣,他已經發現妮娜是自來熟,而且很擅長順桿爬,不能給她好臉色看。

  不等妮娜再次開口,拉佩接著道:「和這些幾個世紀以前的老東西相比,你剛才說的河面上的浮屍或許更有意思一些。」

  拉佩這番話是故意刺激妮娜。

  果然,妮娜的眼睛頓時紅了,眼淚在眼眶裡面轉動著。

  拉佩暗自感歎,這要嘛是真情流露,要麼是表演才能已經達到大師等級,好在他的心腸很硬,裝作沒注意,趴在車窗邊上懶洋洋地問道:「有沒有最近幾年才出現的新鮮玩意?」

  妮娜吸了吸鼻子,強行不讓自己哭出來,過了片刻,她咬著牙敲了敲身後的車壁,這是讓車伕注意。

  「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轉彎,咱們去南郊的跑馬場。」

  車伕是和馬車一起租來的,也是馬內人,不需要妮娜多說,也知道南郊跑馬場在什麼地方。

  拉佩卻不清楚,不由得抬起頭問道:「跑馬?」

  「這是現在最流行的娛樂活動。」妮娜冷冷地說道,或許是因為剛才拉佩傷了她的心,她的態度異常冷漠。

  「賽馬以前就有了。」拉佩故意裝作一無所知,其實他從比格‧威爾那裡早就已經知道馬內的情況,甚至他來馬內時乘坐的馬車就是用競賽車架改的,連塔倫都已經流行起這種活動,他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賽馬活動以前就有,兩千年前的古帝國時代,賽馬就已經是很受歡迎的全民活動,不過古帝國崩潰後,這項活動卻成了貴族專屬;直到半個世紀前,賽馬才重新變成平民也能參加的活動。最初是海峽對面那個國家先開始的,十幾年前才傳到這裡。

  妮娜氣鼓鼓地說道:「你看了就明白。」

  一不小心,妮娜連敬語都忘了。

  拉佩倒也沒計較,他掃了妮娜一眼,仍舊趴在窗口。

  馬車一路向南,拉佩注意到馬車越來越多,而且都是往同方向前進,反方向而行的馬車要少得多,特別是過了一條河後,道路就變得異常擁擠起來,幾乎到了車擠著車的地步,所有車都慢慢地往前。

  「小少爺,我就停在這裡可以嗎?跑馬場離這裡不遠,走三個街區就到了。」車伕在前面喊道,他嘴裡這麼說,實際上已經停下來。

  這名馬伕不是拉佩的僕人,是和馬車一起租來的,他不是替拉佩幹活,而是為租車行的老闆打工,所以一門心思都在替老闆打算,他不想讓馬車被擦到撞到,馬車很貴的。

  拉佩還沒反應,妮娜卻已經怒了,道:「你怎麼能這樣?」

  「算了,反正沒多少路,咱們下去走走吧。」說著,拉佩打開車門,覺得與其看著馬車慢慢騰騰往前進,還不如自己走更快。

  妮娜只能跟著下車,但仍舊氣鼓鼓地道:「您也太容易說話了,換成是我,絕對不會和這傢伙客氣。」

  「容易說話?」拉佩一臉訕笑地道:「你說的是我嗎?」

  「難道不是?」妮娜看著拉佩,問道。

  「獅子會和綿羊好好說話嗎?那個光頭會和你好好說話嗎?」拉佩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東拉西扯。

  「我不明白。」妮娜被搞糊塗了。

  「我有必要和一隻臭蟲多費口舌嗎?直接捻死不就行了?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的僕人們都還沒來,身邊只有一個管家。我是一個很懶的人,這點小事讓我自己出面,我才沒興趣呢。」拉佩仍舊是一副慵懶的模樣。

  妮娜這下子聽懂了,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別聽這話輕飄飄的,絕對比光頭說的那些威脅話有份量得多。

  「你打算怎麼對付他?」妮娜急忙問道。

  「對付他?」拉佩哈哈一笑,道:「我會讓僕人們把那家租車行的老闆打一頓,再把我坐過的這輛馬車砸爛,然後告訴他,我為什麼要這麼樣做。」

  妮娜的臉色都變了,她呆愣半晌,不由得歎道:「你真夠狠的,那個車伕肯定會被解雇,現在這個時候如果被解雇,想再找一份工作就難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妻子、兒女?如果有的話,那就太慘了。」

  越往下說,妮娜越是不忍心。

  「說要收拾那傢伙的是你,現在起了同情心的又是你。」拉佩搖了搖頭,自顧自地往前走,剛才那番話只是說說罷了,他還沒閒到和一個車伕嘔氣的地步。

  只過了一條街,拉佩就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道路愈發擁擠,不只車多,人也越來越多,更糟糕的是道路兩旁全是小販,他們有的用一輛小車作為櫃檯,上面鋪了一塊木板,木板上放著售賣的東西;有的乾脆把一張毯子往地上一鋪,就開始賣起東西。

  這些攤子十個有六個賣的是小吃,剩下的攤子有賣工藝品的,有賣木盆及瓦罐的,甚至還有賣瓜果、蔬菜的,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突然,前面有一大群人湧過來,原本就很擁擠的街道一下子變得更加擁擠。

  這些人大多一臉晦氣,嘴裡罵罵咧咧,手裡拿著五顏六色的紙片,很多人把紙片扯得很碎,然後一把揚到空中。

  碎紙片隨風亂舞,越飛越高,迅速散開,眨眼間就如同雪花飛揚。

  「他們在幹什麼?」拉佩問道,比格‧威爾提到過賽馬,卻沒提這些事。

  「別管那些賭鬼,他們只不過是賭馬輸了而已。」妮娜對這種場面早已經習以為常。她父親活著的時候,同樣也是這裡的常客,特別是最後那段日子,她父親情願一天只吃一頓,也要省錢買馬票。

  「賭馬?怎麼賭法?」拉佩來了興趣。

  「你也對賭博感興趣?」妮娜的眼神中又充滿了鄙視,也再一次忘了敬語。

  「沒什麼興趣,頂多偶爾玩玩。」拉佩隨口說道。

  說實話,拉佩從來沒有真正和人賭博過,以前在學校他最多和同學打牌,輸了的人負責寫作業。

  聽到這個回答,妮娜明顯鬆了一口氣,態度也一下子轉好。

  「平民玩賽馬其實早就有了。聽我父親說,我叔公就是一個喜歡賽馬的人,不過那時賽馬還只是有錢人的遊戲,有點附庸風雅的味道。直到五年前,財政大臣都雷德突然插手進來,他建造這座跑馬場,然後制訂了一整套規則,之後跑馬就不再是單純的運動,而是變成一種合法的賭博。每個月的月初和月中各有一次賽馬大會,每次有六場比賽,門票很便宜,只要五枚比索。觀看賽馬的同時還可以下注,賭哪匹馬能贏,那花起錢來就沒底了,少則十幾枚比索,多則幾十至上百枚比索,甚至有人幾千、幾萬地往裡面扔。」

  至此,拉佩明白比格‧威爾為什麼不多說賽馬的事,比格‧威爾和財政大臣都雷德不是同個陣營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死敵,跑馬場是死敵的傑作,像比格‧威爾這樣驕傲的人,當然不願意提起。

  但,拉佩愈發感興趣起來。

  跑馬場很大,遠遠就可以看到高聳的圍牆。

  跑馬場是長條形的,有一座街區那麼寬,五座街區那麼長,一座街區一般是一百尺,這就意味著跑馬場的跑道一圈差不多有一公里長。

  這座跑馬場設計得也很有趣,設計的時候肯定考慮到人會很多,一旦擁護在一個出入口,可能會出事,所以出入口很多,隔著幾十米就有一個出入口,這些出入口開得很大,完全是敞開的,沒有門扇,不過有一圈欄杆擋著。

  每一個出入口的旁邊都有賣票的地方,一張票五枚比索,確實夠便宜。

  拉佩湊到窗前正打算買兩張票,卻看到一個小販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門口負責查票的人居然沒攔著。

  「別看他,他賣的貨全都是上面準備的,比外面貴很多。一塊麵包兩枚比索,一罐啤酒一枚比索,如果不願意挨宰可以出去買,不過進來得重新買票。」賣票的那個人看出拉佩的心思,解釋道。

  「真是生財有道。」拉佩讚嘆不已。

  「誰說不是?」賣票的人呵呵一笑。

  現在市面不景氣,賺錢不容易,但是跑馬場卻正好相反,每個月兩場賽馬大會,賺的錢都要用十幾輛馬車才能拉走。

  「要不要賭兩把?現在是休息時間,還來得及下注。」賣票的人顯然不安好心。

  「先看看再說。」拉佩笑了笑,拿了票就走。

  妮娜緊跟在後面,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大紙袋,裡面裝了一大堆吃的東西。

  查票的人看了妮娜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拉佩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外面那麼多賣小吃的攤子,不過他也覺得奇怪。

  「既然可以自己帶吃的東西進去,大家還會買裡面的東西嗎?這樣一來豈不是賺不到錢?」拉佩一邊走,一邊問道。

  「都雷德比你精明,如果不讓大家帶東西進來吃,非要宰別人一刀,大家心裡有怨氣,說不定就不來了。現在可以隨便帶東西,大家玩得高興,吃得開心,權當郊遊,心情一好,說不定就會賭一把。你想想,一塊麵包才能賺多少錢?下注的話,又能賺多少錢?」妮娜解釋道,她越說越起勁,話語間也越來越放肆。

  「有道理……不過這些小販豈不是沒生意了?」拉佩又問道。

  「總有人會買他們的東西,比如賭贏的人總要意思一下吧?這裡賣的麵包雖然貴,不過味道確實不錯。小吃也一樣,花十幾枚比索絕對能吃得很好,比去高級餐廳要便宜很多。不過最大方的還是那些有錢的闊佬,他們必須顯示自己與眾不同,帶一個大紙袋子進來多寒磣?當然要買現成的!隨手招呼一聲,讓小販過來,讓周圍的人全都用羨慕的目光看著,這多有面子?」妮娜說得口沫橫飛,好像這是她的傑作似的。

  拉佩明白了,對那位財政大臣佩服得五體投地,大錢也賺,小錢也賺,不過那位財務大臣如此厲害、如此擅長理財,卻沒辦法改變現在糟糕的財政問題,愈發說明局勢的嚴峻。

  生病並不可怕,但最好的醫生都沒辦法治療的病就可怕了,那叫絕症。

  拉佩為這個國家的未來感到擔憂,以前拉佩沒有這樣的想法,但現在看到那麼多的苦難,他的心有所觸動,他能逃跑,甚至連財產也都漸漸轉移出去,其他人卻做不到。

  或許我應該做些什麼?拉佩一邊想,一邊觀察著四周。

  跑馬場內很大,中間是一條很長的環形跑道,跑道上鋪著細細的煤渣,遠處有一群工人在平整跑道,為下一次比賽做準備。

  跑馬場的四周是階梯形的座位,這種設計在三千年前就已經有了,倒也不算稀奇;不過和三千年前相比,現在多了一些有靠背的木製座位。

  這個地方人很多,座位幾乎都坐滿,因為這裡沒有對號入座的說法,想坐在哪裡就坐在哪裡,所以大家全都擠在前面,為的是看得更清楚。

  拉佩還看到很多桌布鋪在座位上,上面放著籃子、水壺之類的東西,裡面裝滿食物和清水,感覺和郊遊沒什麼兩樣。

  現在是休息時間,比賽還沒開始,場地上只能看到一群騎師在遛馬,所以大家都在聊天和吃東西,也有人忙著下注。

  現在是冬天,這裡又是露天場所,而且異常空曠,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刮著,坐在看臺上的人蜷縮著身體,甚至來回走動以便讓身體暖和起來,但是他們的熱情卻絲毫不減。

  「我本來以為賭馬的人都應該有點錢,沒想到完全相反,那些手裡抓著大把五顏六色馬票的人,看上去都沒什麼錢。」拉佩喃喃自語道。

  「這是當然的。現在市面不景氣,大家都對未來充滿絕望,誰都不知道自己的店舖哪天會倒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失業?物價卻在一天天往上漲,手裡的那點錢維持短時間的開銷還行,日子一長就困難了,倒不如來這裡搏一把,運氣不好也就那樣,並不會更加糟糕。萬一運氣好大賺一筆,日子就好過多了。」妮娜很明白那些人的心情,因為她的父親就有過這樣的經歷。

  太陽漸漸落下,天氣變得愈發冷起來,凜冽的寒風捲著一大堆碎紙屑漫天亂飛。

  賽馬大會已經結束,現在是散場的時間。

  跑馬場四周變得愈發熱鬧和擁擠,數不清的人從跑馬場四周的大門出來,然後朝著四面八方而去。大多數人正在談論著今天的事,也有人垂頭喪氣,他們肯定輸了不少;另外一群人則笑容滿面,他們臝了錢。

  拉佩和妮娜也在人群中,拉佩學著旁邊人的樣子,也把沒有押中的馬票撕成碎屑拋到天空中。

  拉佩看著那些碎屑被風吹遠,覺得確實挺有趣。

  拉佩買馬票只是玩玩,他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兩場比賽已經結束,第三場他沒下注,因為剛來還不怎麼懂;第四場他押了十枚比索,結果贏了;第五場他又押了十枚比索,不過這一次輸了;最後一場他把身上一半的錢押上去,運氣不錯,再一次贏了。

  對於現在的拉佩來說,這只是小臝一場,頂多就是開心一下;如果換成以前的他,恐怕已經樂瘋了,那絕對是一大筆收入。

  「原來你也喜歡賭博,還說什麼只是玩玩。」妮娜在一旁酸溜溜地說道,心裡隱隱發痛,如果她父親有這麼好的運氣,也就不會自殺了。

  「我只是為了驗證一件事。」拉佩笑道,這不是敷衍,他想要驗證的是幸運金幣的效果。

  幸運金幣既然帶有「幸運」兩字,肯定有它的原因。拉佩第一次下注的時候,心頭猛地一陣狂跳,他有種感覺,其中一匹馬會贏,結果真的贏了;第二次下注時,他又有同樣的感覺,但這一次他故意押另外一匹馬,結果輸了;到了第三場,他按照那種感覺下注,結果又贏了。

  這應該是幸運金幣本身就具有的能力,不過拉佩不敢亂用,畢竟幸運金幣帶來幸運的同時,也會積攢厄運,他又不缺錢,完全沒必要把運氣消耗在這上面。

  「現在天色這麼晚了,我這樣一個年輕美貌的少女陪了您一整天,您難道沒打箅表示一下?」妮娜心理越來越不平衡,她決定敲竹槓,反正這也是慣例,贏錢的人肯定要請客。

  「你想要什麼表示?」拉佩轉頭看著妮娜,問道。

  原本妮娜是想敲一筆,但是轉念一想,又有了新的主意,道:「請我吃飯怎麼樣?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餐廳。」

  拉佩當然不在乎,他只有一個問題:「那地方遠嗎?」

  妮娜猶豫了一下,最後給了一個不算回答的回答:「有馬車怕什麼?」

  拉佩沒說什麼,而是朝著馬車走去。

  過了五十分鐘,馬車停在一條小巷口。

  拉佩黑著臉從馬車上下來,為了吃這頓飯,他幾乎對穿整個馬內,原本以為妮娜推薦的餐廳應該還過得去,沒想到是這麼簡陋的地方。

  小巷口確實有一家餐廳,地方很小,裝潢也很差,比拉佩在塔倫經常吃的那家餐廳差遠了。

  拉佩看了這個鬼地方一眼,要不是想知道妮娜到底有什麼打算,他肯定扭頭就走。

  餐廳的門很窄,裡面的燈光也很黯淡,桌子和椅子都是橡木做的,看上去厚實沉穩;裡面的空間不是很大,只有六張餐桌,左右兩個角落各有一間包廂,不過所謂的包廂也只不過是用木板隔一下。

  這裡的生意看上去不算太好,大廳內只有一張桌子有人吃飯,包廂的門都開著,裡面也沒人,一個矮胖中年人坐在椅子上打盹。

  「莫迪萊大叔,你醒醒,我帶了一位貴客過來。」妮娜走到近前,推了推那個矮胖子。

  矮胖子一下子清醒過來,他長得有些可笑,一張壓扁的圓臉,禿頂,窄腦門,正中央是一顆肉呼呼的蒜頭鼻,胖胖的臉頰把眼睛擠成兩條縫。

  「我的老闆今天賭馬贏了一大筆,所以他請客。」妮娜笑著把拉佩介紹給矮胖子。

  「賭馬啊!」矮胖子吧嗒一下嘴,顯然他對賭博沒好感,不過這不妨礙他做生意,他的屁股總算從椅子上挪開,走到拉佩面前問道:「您要包廂,還是在大廳用餐?」

  「還是大廳吧,你那兩間包廂實在太擠,進去之後,連轉個身都不容易。」妮娜直接說道。

  拉佩皺了皺眉頭,覺得妮娜太自說自話,現在居然替他拿起主意,回頭要好好教訓一下,不過這一次就沒必要另外做決定,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道:「就在這裡吧,把菜單拿來。」

  「我這間小小的餐廳,哪裡有必要印什麼菜單?我這裡的牛排還不錯,有幾塊已經陳化到了時候,我本來打算賣給大餐廳的。」莫迪萊倒是實話實說。

  「那你不是白忙活了嗎?」拉佩有些意外。

  「賣給大餐廳雖然會被打折扣,但總比浪費了強。」莫迪萊一臉無可奈何。

  「莫迪萊大叔很實在,別的餐廳遇到這種事,肯定會把牛排留下,賣給那些不懂行的客人。」女孩在旁邊幫著莫迪萊說話。

  「你把陳化得差不多的牛排全拿出來吧,準備個十幾塊,我要三分熟的。然後再來一份燉菜,關鍵是容易弄,份量要足,按照五個人吃的量做。」拉佩開始點菜。

  「就您和娜娜兩個人?」莫迪萊張大了嘴巴。

  「我是個劍客,食量比一般人大。」拉佩笑了笑,他之所以解釋是因為這個老闆為人不錯,別的餐廳巴不得客人點得越多越好。

  「沒問題、沒問題……不過這樣一來我得先去一趟菜市場,不知道賣菜的人收攤子了沒有?」莫迪萊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這裡只有你一個人?」拉佩感到奇怪,餐廳老闆兼廚子,或者兼招待很正常,但是從裡到外都一個人來,這實在太少見。

  「本來這些事是我老婆在做,但現在來餐廳吃飯的人越來越少,我一個人忙得過來,我老婆就另外接了一些洗衣服的活。」莫迪萊抹了一把臉,看上去很累的樣子,不過累的是心。

  「現在誰都不好過。」正在吃飯的那桌人中有一人悻悻地說道。

  眾人心有同感,唯獨拉佩沒有什麼反應,身為塔倫人,他在這一點上確實沒什麼感覺。

  莫迪萊不想再提這些傷心事,他拎著一隻大籃子出去,他倒也不怕那桌客人賴賬,也不怕拉佩耍他。

  「這個人挺不錯的。」看著莫迪萊走出巷子口,拉佩不由說道。

  「是啊,我父親跳河自殺後,全靠大叔接濟,我和媽媽才沒餓死。」妮娜一臉黯然,她突然神情一振,收起臉上的哀傷,低聲說道:「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你說吧。」拉佩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

  妮娜坐直身體,她朝著另外一桌人看了看,這裡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猶豫了半天,她最終還是咬牙說道:「我想開一座跑狗場。」

  「跑狗場?不是跑馬場?」拉佩很驚奇。

  「跑馬場哪裡是我們能開的?」妮娜輕嗤一聲,她知道拉佩肯定不瞭解這些,連忙解釋道:「跑狗場也是最近這段日子出現的,很多人看到跑馬場那麼賺錢,所以動了心思。不過賽馬的投入太大,需要的場地也大,沒人有這樣的實力,所以就用狗來代替。之前我看到你買了那麼多雜種靈緹,以為你也打算這麼做。」

  「為什麼?就因為雜種靈緹跑得快?」拉佩問道。

  「是啊,賣狗的那批人不是提到黑王子和酋長嗎?那就是兩條冠軍狗,也都是雜種靈緹。」

  早在拉佩進寵物市場的時候,妮娜就已經盯上拉佩,自然聽到那番談話。

  「這樣的跑狗場應該有很多吧?」拉佩靠在椅背上,悠然地問道。

  妮娜最擔心的就是拉佩問到這一點,她一臉悻然,有些尷尬地說道:「確實不少,十幾家總是有的,不過大部分經營得不怎麼樣,看的人多,玩的人少。」

  「你怎麼認為自己能賺錢?」拉佩看著妮娜,問道。

  「我有一些想法……那些跑狗場之所以經營不善有幾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層次太低,針對的全都是最底層的人,而這些人恰恰沒什麼錢,他們就算想賭博,也會選擇更簡單的方式,而不會跑老遠的路,花幾個小時的時間看狗賽跑。」

  「有道理。」拉佩點了點頭。

  「第二,他們太想賺錢了。跑馬場的門票只要五枚比索,而那些跑狗場最便宜的也要一枚比索,貴的要四枚比索;但規模不能和跑馬場比,提供的服務也不如跑馬場,精彩程度更不如跑馬,去過一次的人都覺得很失望。」妮娜又說道。

  「你打算一張門票賣多少錢?不會是免費吧?」拉佩再問道。

  「那是肯定的。」妮娜居然點了點頭。

  「門票免費,也就沒辦法靠小販賣高價的小吃賺錢了。」拉佩不疾不徐地說道,他坐起來,湊到妮娜面前低聲問道:「你打算靠賭博賺錢?」

  「如果我賣的東西比外面便宜,也比外面好一些呢?」妮娜對賭博有一種下意識的排斥,她打算做的是正行生意,但又不可能無視賭博帶來的金錢,所以很猶豫。

  「有點意思。」拉佩的臉上多了幾許笑意。

  「您或許還能拉一些有身份的客人來,他們肯定願意花錢。」妮娜說出真正目的,她打的就是拉佩的主意。底層民眾的身上能刮多少油水?想發財只有把貴族拉進來,他們的手指縫裡面稍微漏一些出來,就足夠讓她賺個盆滿缽滿。

  「憑什麼吸引他們來玩?」拉佩又問道,他並不看好。

  「賽馬一個月只有兩次,而大家平時也需要娛樂,想想看,有什麼娛樂項目呢?打牌、下棋、九柱球、郊遊,還有舞會和沙龍,看上去娛樂的項目很多,實際上並不多。貴族們對這些東西都已經膩味了,而賽狗可以讓他們多一種取樂的方式。」妮娜想得很好。

  「那也會玩膩的。」拉佩不以為然地道。

  「只要帶賭博性質的東西,就沒有那麼容易玩膩,而且打牌、下棋之類的賭博都有技術性,骰子、輪盤賭則完全靠運氣,還得防止有人作弊。賭馬之所以那麼受歡迎,就是因為有技術性,自己不懂馬,可以雇懂馬的人當參謀,同時又要有點運氣;換成賽狗也一樣,而且門檻更低,好的馬很貴,一匹純種馬有可能賣到幾千比索,狗就便宜多了,買狗、養狗、訓練狗,然後用狗賭博,又能掙面子,又有的玩……」妮娜越說越興奮:「投資不會太多,跑狗場肯定比跑馬場小得多,有四分之一座街區就差不多。也不需要看臺,只要圈塊地,四周豎一片籬笆就行……不對,既然不收門票,連籬笆都可以不要……」

  「這太寒酸了。」拉佩插嘴道,他確實被說動了。

  「您答應投資了?」妮娜跳了起來。

  「沒有。」拉佩搖了搖頭。

  拉佩來馬內可不是做生意的,如果因此牽扯太多精力,那就本末倒置,到時候比格‧威爾又要不太平了。

  「我保證絕對能賺到錢,且如果賠了,我就把自己賠給你,你要怎麼處置我都行!」妮娜拿出最後一招。

  「錢,我有的是。」拉佩毫不在意地說道:「你知道我是個魔法師,我隨便做一件東西出來,就能賺不少的錢,何必那麼麻煩。」

  「麻煩?」妮娜頹然地坐下來,這種話恐怕也只有魔法師能說,不過她並不打算放棄,道:「絕對不麻煩,用不著您操心,只要到時候您找一群朋友來玩就行了。」

  「不需要我操心?」拉佩手托著下巴,看著妮娜。

  拉佩突然想到一件——他需要一個人幫他經營買賣。

  現在商務上的事全都是烏迪內斯和夏洛克負責,烏迪內斯有自己的利益,不可能一直依靠下去;夏洛克是個尤特佬,和所有人一樣,拉佩對尤特佬也不是很相信。

  拉佩曾經想過培養小威爾森,不過小威爾森並不擅長經營,而是歸檔、整理之類的工作,再說,他對小威爾森也不是很信任。

  拉佩心想:這個女孩倒是很合適的人選。

  「好吧,回頭我給你一筆錢,你先收一些雜種靈緹,反正關於這方面你很熟。對了……你順便也幫我弄一批能夠看家的狗,只需要機靈,不需要兇猛。」

  拉佩公事、私事一起上,這就是貴族的派頭,緊接著他又道:「建跑狗場的地方也可以先找起來,談妥價錢後,我會讓費德里克把那塊地皮買下來。同樣也有一件事你幫我順便辦了,過幾天我的僕人就要到了,他們需要住的地方,你是馬內人,比我的管家更熟悉這裡,你找房子肯定比他容易。這也是一次考驗,我要看看你的辦事能力,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那麼你做生意的能力就值得懷疑。」

  「真的?」妮娜大喜,不過高興的同時又有些疑惑,問道:「您這麼相信我?不怕我拿了錢逃跑?」

  拉佩笑了,說道:「你可以試試。」

  看著拉佩,突然妮娜想起拉佩是黑魔法師,頓時心頭發毛起來,道:「難道你已經在我的身上下了咒?」

  拉佩沒有回答。

  妮娜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她開始感到渾身不舒服。

  「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在你的身上打了一個魔法標記,不管你躲到哪裡,我都能夠找到。」拉佩呵呵一笑。

  這話不假,不過魔法標記可不是拉佩的,而是佛勒的,那是一顆藥丸,剛才妮娜喝水的時候,他趁機扔進去的,此刻已經附著在妮娜的胃裡,想取出來都難。

  妮娜仍舊疑神疑鬼,反正她總覺得渾身不舒服,突然她想起什麼,輕聲問道:「您要找房子?」

  「怎麼?你有現成的?」拉佩坐直了身子。

  狹小的街道,幽深的小巷,窗戶和窗口緊挨著,極差的採光和隔音,滿是苔蘚和積水的濕滑路面,所有這一切看上去是那樣眼熟。

  拉佩一下子就喜歡上這裡,他相信漢德那幫人肯定也會喜歡,因為這裡和塔倫的老巢實在太像了。

  這就是妮娜想到的房子,原本也是她家的產業,後來為了抵債被人收走。

  「我家最大的一間店舖就在隔壁那條商業街上,當初我爸爸買下這幢房子,既是為了有個安靜的地方可以談生意,也是當作倉庫來用。他破產後,這裡就被我家最大的皮革供貨商拿去抵債。」妮娜說著這幢房子的來歷。

  房子離巷子口不遠,這一點和塔倫的老巢不同,因為年久失修,房子的牆皮已經剝落,牆根的地方堆滿苔蘚,苔蘚一直延伸到門上,門板的油漆也早就掉光,門上鑲著鐵條,這些鐵條也都銹跡斑斑。

  「當——」妮娜很粗魯地用腳踹門。

  現在是晚上七點多,踹門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誰那麼討厭?」裡面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過了片刻,門上的小窗開了,露出一雙眼睛。

  「原來是你,你來幹什麼?」門後那個人問道。

  「開門,你的東家不是要錢嗎?我找來一個買家。」妮鄉指了指身後的拉佩。

  門後那個人猶豫一下,過了片刻,裡面傳來「稀哩嘩啦」的聲音,緊接著門開了。

  拉佩自顧自地走進去,他看了看四周。

  這幢房子的樣式和塔倫的老巢差不多,中間也有一座天井,不過很小,長、寬都不超過三米,只是通風和採光用的。這裡的面積也沒有老巢大,不過高度要超出五、六米,每一層又相對低矮,有七層之多,如此一來,可以住人的房間就多得多了。總體來說,還算不錯,拉佩很滿意。

  「你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報信啊。」妮娜朝著看門人罵道。

  那個看門人猶豫一下,最後還是跑出門,他倒不擔心妮娜會偷東西,這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他的一家都在,不但有他的老婆、孩子,連他的小舅子都在。

  拉佩沿著樓梯往上走,他想看看房頂能不能利用。

  「喂,你別隨便亂跑,萬一丟了什麼東西算誰的?」一個年紀更輕的矮個子用手指著拉佩。這人就是看門人的小舅子,他也知道房子裡沒什麼東西,只是看拉佩年紀小,覺得好欺負,所以喊了這麼一聲。

  拉佩站住了,轉頭看了那人一眼,然後右手一抖,魔杖瞬間抖得筆直。

  看到這副模樣,妮娜早就閃到一旁、她知道有人要倒楣了。

  魔杖的頂端血光一閃,緊接著一顆由煙霧組成的骷髏頭冒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那個矮個子頓時大叫一聲往房間裡面跑,其他人也面如土色。

  眼看著矮個子就要跑進房間,骷髏頭瞬間飛過去,一下子撞在矮個子的身上。

  「啊——」矮個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他痛苦地打起滾。

  只見矮個子的臉上、手上,所有裸露的部位都生出疙疙瘩瘩的囊腫,一個好好的人變得如同癩蝦蟆一樣。

  「啊——」看門人的老婆和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同時尖叫起來、還有一個小男孩臉色慘白地縮成一團。

  「太吵了,別再發出聲音!」拉佩惡狠狠地吼道:「誰如果再發出聲音,我就把他變成一坨爛肉!」

  尖叫聲戛然而止,那個女人緊緊咬著嘴唇,同時死死地摀住她女兒的嘴巴。

  那個滿地亂滾的矮個子也不再發出慘叫聲,他用拳頭塞住嘴巴,強忍住身上的劇痛,此刻他已經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大概過了一刻鐘,門外傳來腳步聲。

  看門人回來了,他走在後面,前面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胖子。

  這個胖子至少有三百多斤,寬度都快趕上身高,整個人看上去就是圓的。臉上滿是微笑,模樣倒是挺和善,不過那雙眼睛卻骨碌碌亂轉。

  一進門,那兩人就看到矮個子滿地打滾,那滿身膿包的慘狀和周園人靠牆而立瑟瑟發抖的模樣,讓他們都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突然,一陣「呼呼」的輕響從頭頂上傳來。

  只見拉佩從樓上飛下來,他的腋下彈開的那對滑翔翼看上去就像蝙蝠的翅膀,現在又是夜晚,這幢房子又只有一盞油燈,在昏黃的燈光下,這個場面要多嚇人就有多嚇人。

  在來的路上,胖子滿心想著狠狠宰上一刀,以彌補這段日子的損失,就算房子賣不出去也沒關係,他搶到這幢房子就已經賺了,妮娜的父親欠他的錢根本不值這幢房子的價錢,但是此刻他再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命比錢更重要。

  「您覺得怎麼樣?還滿意嗎?」妮娜比其他人的情況要好得多,輕聲問道。

  「馬馬虎虎,反正不是我住。」拉佩心裡非常滿意,不過口氣卻很淡然:「這件事就交給你負責了,你和他談。」

  「我們來談談吧,我對父親的生意多少有點瞭解,很清楚你當初賒了多少帳,也知道這幢房子應該值多少錢,可惜當初我和母親沒有能力和你好好算一下帳,現在……」妮娜滿臉堆笑,不過笑容非常陰冷,特別是說道算帳的時候,更是透著一股殺氣。

  「我和你父親結交多年,哪能佔你們的便宜?好說,什麼都好說。」胖子滿臉的肥肉不停地顫動著。

  胖子很心疼,但是他不敢和妮娜翻臉,現在妮娜身後有靠山,而且靠山不是吸血鬼,就是黑魔法師,反正不是那種溫文爾雅、善良和睦的人,他還不想死。

  突然胖子想起一件事,猛地一拍大腿,道:「白天的時候,我聽人說光頭那夥人被廢了,想必就是這位幹的吧?」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妮娜一口承認下來。

  「兩位可要小心了,高倫老大很光火,他的人正查你們兩位,他說要……要你們好看。」胖子獻媚似的說道,不過這也可以說是一種試探,甚至當作警告也行,就看拉佩怎麼想。

  妮娜轉頭看向拉佩。

  「高倫是什麼人?」拉佩問道。

  「一個幫會老大,手底下大概有百來人,管著附近幾條街,主要是隔壁那條商業街,因為別的街區沒什麼油水。」

  這段日子以來,妮娜沒少受欺負,特別是附近的流氓一直在找她的麻煩,因此他對這些人的老底也一清二楚。

  拉佩放心了,他原本以為這個叫高倫的人是像瓦克利那樣的黑道大佬,沒想到和漢德幹掉的那個外號「歪錘」的傢伙一樣只是一個大混混。

  「這裡很不錯,不過沒必要這麼急確定下來,還可以再找找,或許還有更好的選擇。」拉佩不疾不徐地說道。

  「那好吧,咱們過兩天再談。」妮娜朝著胖子冷哼一聲,搶先一步打開門。

  拉佩慢悠悠地走出門。

  看著拉佩消失的背影,胖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後背全都濕透了。

  「哎呀,我忘了請他放我小舅子一條活路。」看門人一拍腦袋。

  「住嘴,看你給我惹的禍,你們一家想找死,別拉著我。」胖子朝著看門人一瞪眼,別看他在拉佩面前像個孫子,對於那些他能欺負的人,他一點都不客氣。

  胖子壓低嗓門說道:「不管你想做什麼都行,但是得等兩天。」

  「等什麼?」看門人莫名其妙。

  「等消息,白癡。」胖子掃了看門人一眼,逼視地說道:「如果高倫沒事,你做什麼都行;如果高倫死了,你們一家就給我捲鋪蓋滾蛋,要不然我找人弄死你們。」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28 18:07 編輯

maxchen67 發表於 2015-1-31 23:22
第二十七章 分歧

  「還沒查到那小子的身份?什麼?是從外地來的,剛到這裡不久,現在的小傢伙膽子都很大嗎!」一個滿臉橫肉的大塊頭在大廳內咆哮道。

  一般來說,黑道老大的塊頭都不小,因為他們一開始的時候免不了要打打殺殺。

  「那小子是個魔法師,還是黑魔法師,老大您還是小心一點為好。」一個手下低聲提醒道。

  「魔法師又怎麼了?魔法師也是人,他總要吃飯睡覺吧?等到他睡著了,隨便派幾個人過去,就可以把他收拾掉。」高倫陰笑幾聲。

  話雖是這麼說,但是高倫心裡並不打算這麼做,他不是光頭那樣的莽夫,腦子一熱就什麼都不在乎。身為老大,他很清楚,先不說偷襲一個魔法師的成功機率有多大,就算成功了,魔法師都是有背景的,萬一惹出一個更厲害的人,他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高倫也不打算放棄報復,廢了光頭也就算了,還把光頭帶去的十幾個手下也都廢了,讓他的實力折損不少,這是他沒辦法容忍的。

  「去把瓦歐力找來,那個女孩是他看上的,現在出了事,他也有一份。」高倫突然改變口氣,剛才說得振振有詞,完全是為了讓底下的人看,他其實早就想好,借別人的手對付拉佩。

  「瓦歐力是誰?」角落裡面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

  高倫大吃一驚,他猛地一回頭,立刻看到一個少年悠然自得地靠牆站著。

  能夠成為老大,高倫是憑實力打出來的,因此他的反應絕對夠快,他猛然間抬起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裡多了一把短槍。

  這是高倫的絕活,當年和他搶地盤的人很多都喪命在這招下,甚至有一個找他麻煩的魔法師也被他用這招陰死。

  可惜,高倫遇上拉佩。

  高倫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就直挺挺地倒下來,在他的眉心上釘著一枚鐵釘,鐵釘打進去很深,就只有尾巴留在外面,其他部分都沒入腦袋。

  十米之內,火槍的速度還是比不上暗器。

  「現在誰來回答我的問題,誰是瓦歐力?」拉佩慢悠悠地問道,好像他剛才只是拍死一隻惱人的蒼蠅,而不是殺了一個人。

  對面仍舊鴉雀無聲,沒有開口,那些混混此刻還沒從震驚中醒過來。

  「算了,這個答案應該很容易找到,那個叫瓦歐力的傢伙不是人口販子,就是掮客。」拉佩自言自語道,突然他的雙手猛地揮出,鐵釘如同冰雹般飛出去。

  所有混混全都倒下去,鐵釘無一例外釘在他們的腦袋上,不過位置有些許偏差,大部分命中的是額頭,這些混混已經死了,也有幾個人被打中臉,他們捂著傷口嗷嗷大叫,不過慘叫聲很快就停止,鐵釘上有毒,毒性異常猛烈,短短幾秒鐘就蔓延到大腦。

  轉眼的功夫,房間內除了拉佩,就再也沒有第二個活人。

  拉佩需要人,特別是熟悉馬內的當地人,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留下這群人為他效勞。

  這些混混和漢德不同,他們已經成年了,又生活在馬內,見多識廣,沒那麼好唬弄。

  與其招募一群不可靠、難以駕馭,甚至有可能出賣拉佩的手下,還不如等漢德和那些小扒手熟悉馬內的情況更加穩妥。

  拉佩在這幢房子裡裡外外轉了一圈,確定再也沒有活口,便念誦起咒語。

  頓時出現了詭異的一幕,那些釘子開始腐蝕,釘子附近的血肉迅速消融。

  對拉佩來說,殺人已經成了家常便飯,殺人不難,難的是處理屍體。

  有屍體和沒屍體完全不同,如果有屍體,警察肯定會立案,萬一碰到一個負責任的警察,就像那位馬文探長,這件事就會很麻煩;如果沒有屍體,警察一般不會立即插手,理由簡單,誰知道這些人是被殺,還是潛逃。

  拉佩和警察的關係那麼好,對於這套潛規則瞭如指掌。

  屍體在迅速消融,連骨頭也都急速發黑朽化,詭異的是地板上卻沒有留下任何腐蝕的痕跡,這種處理屍體的辦法是佛勒提供的,果然輕鬆、方便,而且不留痕跡。

  半個小時後,房間內除了滿地的黃褐色的膿水,就只剩下一些黑灰的骨頭殘渣,從形狀上隱約可以看出那曾經是個人。

  拉佩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支球形的瓶子,隨手扔在地上,瓶子咕嚕嚕亂滾,滾到一灘膿水旁邊就立刻吸起來。

  別看瓶子很小,把膿水全都吸乾淨後,居然一點看不出裝滿的樣子,更厲害的是地上不但看不到一點膿水,連骨頭殘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球瓶滿地亂滾,很快整個房間都變得乾乾淨淨,就彷彿有人剛剛進來拖過地板一樣。

  收起球瓶,拉佩飛身跳上房頂。他是從房頂過來的,離開的時候也走房頂,他不敢肯定底下有沒有人盯著。

  在房頂上一口氣跑了三條街,拉佩找到一條隱秘小巷,飛身跳下去。

  小巷的外面停著一輛馬車,車伕顯得有些不耐煩,現在已經快九點,天氣又這麼冷,他在琢磨要不要向拉佩討一筆加班費,如果不給的話,他是不是和老闆說一聲,換一個人過來,他不想再伺候拉佩。

  車伕並不知道拉佩是黑魔法師,拉佩在寵物市場大展神威的時候,他和他的車在外面等著;而市場裡面的人全都以為他是知情者,躲他都來不及,自然不會告訴他這些。

  車伕還在思索著,拉佩已經走過來。

  「回家。」拉佩淡淡地說道,然後徑直上車。

  「總算可以回家了。」車伕嘟嚷一聲。

  上了馬車,拉佩往座位上一靠,轉頭向妮娜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瓦歐力的人?」

  「沒聽說過,您想讓我幫您打聽?」妮娜一副快點拿錢過來的模樣,顯然她的服務不是免費的。

  「高倫臨死的時候說起這個名字,好像就是這個傢伙看上你,所以讓光頭找你麻煩。」拉佩訕笑道,他在看妮娜的反應。

  果然,妮娜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一下子坐直身體,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我猜這傢伙肯定是個人口販子,或者是妓院老闆,也可能是只是一個幫人做事的掮客。」拉佩繼續刺激妮娜。

  「我會查出來的。」妮娜變得認真起來。

  「就算查出來也別告訴我,我對此不感興趣。」拉佩搖了搖頭,這是對妮娜貪財的回報。

  妮娜頓時噘起嘴巴。

  「別對我撒嬌,這招沒用。」拉佩笑了起來:「光頭是自己找死,找你的麻煩也就算了,居然把我搭上了。高倫也是一樣,既然敢威脅我,就要有被我幹掉的覺悟,那個叫瓦歐力的人可沒有得罪我。」

  拉佩的想法一向很現實。

  「高倫怎麼了?」妮娜問道,她其實已經猜到結果,只是想確認一下。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高倫的人了。」拉佩轉頭看著窗外。

  馬車離開了,因為是租的馬車,晚上要停回租車店。

  一進院子,拉佩就看到院子裡面全都是狗。

  這些狗在追來追去,他們看上去很活潑,不過確實挺安靜的,就算打打鬧鬧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突然,從地下傳來轟的一聲輕響,那聲音很沉悶,緊接著地面似乎抖動一下。

  拉佩看著地面,正好這時費德里克走過來,輕聲說道:「佛勒先生出去過一趟,回來的時候,他的身後跟著一輛大車,裡面全都是實驗器材和一些說不出名字的材料。」

  「看來他在馬內也有認識的人。」拉佩嘀咕道,開始琢磨能不能利用這一點。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妮娜正異常恐懼地看著地面,她想起傳說中黑魔法師的愛好,比如養頭龍,或者是養一群邪惡的巨人什麼的。

  「沒什麼,只不過是爆炸,你最好習慣這一點,這種事經常發生,因為這裡還有一個魔法師,你得小心一些,看到他盡可能躲開,千萬別讓他抓住你,要不然他會抽你身上的血,或者用你當藥物試驗的對象。」拉佩警告道,他的話一半是好心,一半是恐嚇。

  妮娜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聲音顫抖地問道:「他也是一個黑魔法師?」

  「不是,他是煉金術士,最頂尖的那種。」拉佩拍了拍妮娜的臉頰,緊接著又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煉金術士比黑魔法師恐怖多了。黑魔法師頂多把人折磨個半死,然後殺掉;煉金術士卻把人養著,平時當小白鼠用,偶爾當作實驗材料,那個人死後還會被解剖,或者被做成傀儡之類的東西。」

  妮娜聽得毛骨悚然,她畏懼地點了點頭。

  「佛勒先生人挺不錯的,相處的時間久了,你就會知道的。」費德里克在一旁幫佛勒說好話。

  「他今天沒抽你的血?」拉佩裝出一副很詫異的模樣。

  費德里克的臉頰肌肉抽動兩下,說不出話來了。

  「你看。」拉佩朝妮娜聳了聳肩。

  妮娜更加害怕起來,那棟別墅在她眼裡面已經成了地獄的入口。

  費德里克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主人,您說要找一個擅長搭建玻璃暖棚的人,我已經幫你找到了,他說有現成的設計。在馬內有不少人的想法和您一樣,主要是馬內比較靠北面,一到冬天就很冷,造一座大的玻璃暖棚把整棟房子包起來,就暖和多了。他問您什麼時候有空,他會過來拜訪您,順便帶一些圖紙讓您看看。」

  「我很忙,沒空見他,讓他把圖紙拿過來,我挑一份就行,我還可能做些修改。」拉佩沒興趣見外人。

  「我會轉告他的。」費德里克連忙說道。

  「你做的不錯,很用心。」拉佩拍了拍費德里克的肩膀。

  和漢德、吉雅不同,費德里克如果可靠的話,拉佩有可能會用一輩子。對於那些貴族、世家來說,他們的管家也是世代相傳的,很可能已經為他們服務十幾代,絕對可以信賴;但是對拉佩這種暴發戶來說,想要找一個忠誠可靠的管家就沒那麼容易。

  得到拉佩的讚揚,費德里克感覺整個人都快飛起來,他強行壓抑滿懷的喜悅,連忙又說道:「我已經問過周圍的鄰居,為什麼這裡叫紅楓大道。」

  「為什麼?」拉佩隨口問道,他其實已經忘記這件事。

  「這裡以前叫紅楓鎮,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很大一片紅楓樹林,不過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看不到了。」費德里克卻很認真,一板一眼地說道。

  「還不錯,你這麼快就找到答案了。」拉佩並不吝嗇誇獎,緊接著他指了指妮娜,道:「你給她安排一間房間,以後一些商務上的事就交給她處理,她還有一個計劃,打算搞一座跑狗場,你手頭上還有多少錢?先給她五千比索。」

  「是的,主人。」費德里克連忙說道,他對妮娜非常在意,不過並不是把她當作管財務的人,而是當成拉佩的女人看待。

  費德里克的誤會,拉佩並不知情,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在意,隨即自顧自地回房間。

  房門剛一關上,比格‧威爾這隻鬼魂就興奮地衝出來,急不可耐地問道:「今天轉得怎麼樣?」

  「有了點印象,市面真的很不景氣,大部分人對未來充滿絕望,我今天還去了跑馬場,建造那座跑馬場的人確實很高明,但連他這樣高明的人也解決不了財政危機,真讓人感到失望。」說道跑馬場時候,拉佩特意看了比格‧威爾一眼。

  讓拉佩意外的是,比格‧威爾一點反應都沒有。

  「都雷德確實很有本事,不過他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用他的那套辦法根本不可能解決財政危機。」比格‧威爾顯得很平靜。

  比格‧威爾確實很平靜,因為他已經死了,人世間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報仇,那是他滯留人間的原因。

  「為什麼?」拉佩對此倒很難不在意,以前他只知道這兩個人有分歧,卻不知道分歧的關鍵在什麼地方。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比格‧威爾顯然不想提這件事。

  「如果在賓尼派裡面,有人問起類似的問題呢?」拉佩知道這是比格‧威爾的軟肋,儘管理由有些牽強,不過只要戳中這個軟肋,比格‧威爾肯定會妥協。

  果然比格‧威爾沉默片刻後,就無可奈何說道:「都雷德的建議是和商人妥協,大家坐下來制定一套規則,平抑物價,恢復商業秩序。我和另外一些人都認為他太天真,指望那些奸商自我約束是不可能的,只有調動軍隊,強行解散商業公會,把為首的人抓起來,然後組建價格委員會,強行平抑物價,這樣才能達到效果。可惜,國王陛下更願意採納都雷德的建議。」

  「恐怕是因為你們的辦法可以留到最後才用。」拉佩想到這個可能。

  「應該是這樣。」比格‧威爾居然認可拉佩的話,這足以證明拉佩不只是武力在提升,閱歷也變得越來越深厚。

  不過比格‧威爾隨即又道:「陛下和你一樣,想得都很不錯,但是到時候就晚了。」

  「晚了?為什麼?」拉佩覺得比格‧威爾在故意誇大。

  比格‧威爾顯然猜到拉佩的想法,道:「士兵也是人,他們有父母、兄弟、妻子、兒女,這些人的日子也快過不下去了。現在陛下只要登高一呼,把罪名全都推在那些商人的頭上,把軍隊開進馬內,數百人頭落地,查抄他們的家產充實國庫,強行制定價格,物價就會立刻下跌,然後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所有人都會歡呼國王萬歲。

  「現在不這麼做,反倒是保有那些商人的身份和地位,如果局勢改善,同樣什麼問題都沒有。但局勢也可能進一步惡化,到時候士兵們就會失去耐心,只要有人站出來,把物價飛漲的罪名扣在王室的奢侈和貴族的特權上,那時候麻煩就來了。」

  「原來是這樣。」拉佩明白了,說穿了就是找一個替罪羊為糟糕的局勢買單,如果國王搶先動手,砍掉商人們的腦袋,剝奪他們的財產,就可以控制局勢;反過來商人們搶先動手,砍掉國王和貴族的腦袋,剝奪貴族數百年來積攢的財富也可以控制局勢。

  如此一想,拉佩也有些不看好國王,這種時候還是優柔寡斷,簡直是找死。

  「對了,看過賽馬後,我突然有了一個靈感,我想建一個跑狗場,你覺得怎麼樣?」拉佩問道,他其實只是打聲招呼,他擔心的是比格‧威爾會反對,認為他在多事。

  「你能不能再正事上多花點心思,不要……」比格‧威爾果然一臉憤怒,不過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

  只見比格‧威爾歪著頭沉思起來,過了好半天,他猛地一拍巴掌,整個人變得興奮起來,道:「我本來還在煩惱,怎麼讓你被大家接受,現在有辦法了……這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

  身為一個馬內人,比格‧威爾對跑狗場早有耳聞,甚至還知道馬內有不少跑狗場,不過都上不了檯面,玩的人很少,也賺不到什麼錢。

  以前比格‧威爾肯定不可能去在意這種東西,現在就不同了,他需要一個讓拉佩進入貴族圈子的機會,沒有什麼比一種全新的娛樂方式更能夠打動貴族。

  比格‧威爾也是貴族,最清楚貴族的生活有多麼無聊,他們這些人衣食無憂,不需要為生計操勞,除了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大多數人平時是很閒的,而娛樂的方式也就是那些,早就玩膩了,這也是賽馬為什麼會受歡迎的原因。

  都雷德決定每個月只舉辦兩次賽馬大會,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怕大家玩膩了。

  不過問題也出在這裡,每個月兩次賽馬雖然能夠保持新鮮感,但次數畢竟太少,沒有賽馬大會的日子這麼打發?再說並不是每個人在月初和月中都有空。

  跑狗場正好解決這個問題,天天都有比賽,而且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時間上非常自由,只要把賽場的等級提上去,對那些閒得無聊的貴族來說,肯定充滿吸引力。

  「這件事可以做,不過賺到錢之後,必須賣掉跑狗場,這樣你還可以從中得到好處。如果等到有人眼紅,那你就該倒霉了。」比格‧威爾一下子改變口風。

  「你居然認可了?」拉佩很吃驚,他原本已經做好和比格‧威爾吵架的準備。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比格‧威爾聳了聳肩,道:「不過有一件事你得注意,別在上面花太多的精力,你現在扮演的是一個貴族的後裔,貴族就應該有貴族的派頭,具體的事就讓底下的人去做。」

  比格‧威爾說這話絕對是私心,他怕拉佩把太多的精力投入進去以後,以至於忘了他的事。

  「我不會多管,建造跑狗場的主意其實是一個女孩想出來的,她很精明,等漢德到了之後,我打算讓她和漢德負責這件事。」拉佩明白比格‧威爾的想法。

  讓拉佩意想不到的是,比格‧威爾很輕蔑的說道:「沒必要,讓他們當監工就行了,馬內不是塔倫那樣的小地方,這裡有各式各樣的人才,反正你有的是錢,需要做什麼事,完全可以找專門的人,甚至連找這些人都用不著你費心,有專門的掮客做這種事。」

  「我承認,我是從小地方出來的,沒有見過大世面。」拉佩有些受不了比格‧威爾的傲慢和無理。

  比格‧威爾並不在意拉佩的感受,又開始催促道:「你現在對馬內已經有點印象了,快辦正事吧,趕快想辦法加入賓尼派。」

  「怎麼加入?」拉佩看著比格‧威爾,問道:「難道我要在路邊隨手抓一個人,問他賓尼派總部在哪裡?」

  比格‧威爾的臉色變了變,說實話,他也沒想好怎麼做。

  「你可以想辦法和他們接觸,賓尼派的成員大多是學者、詩人、思想家、藝術家……馬內有兩所大學,那裡是賓尼派成員經常聚集的地方。」比格‧威爾一邊想,一邊說道。

  「你確定這是一個好主意?」拉佩翻了翻白眼,道「我總共才上四年學,學到的最高深的東西就是複式記帳法,你確定我進得了大學?」

  比格‧威爾沉默了,他突然意識到這有些強人所難,這樣的底子就算進了大學,也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更何況想要引起賓尼派成員的注意,不只是進大學那麼簡單,還必須有足以吸引他們的地方。

  想了好半天,比格‧威爾突然一拍腦袋,道:「有了,你可以找他們打官司,賓尼派的人還有很多是律師。」

  比格‧威爾在房間內一圈圈的踱步,不停思索著,現在想法有了,接下來就是完善計劃。

  不知不覺中,比格‧威爾走到窗口,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妮娜在院子溜躂,頓時眼睛一亮,道:「那個女孩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找上你?又怎麼會想到建跑狗場?一般來說,女人就算有腦子,也不會往這個方面想啊!」

  「事情是這樣的……」拉佩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比格‧威爾聽得很認真,臉上漸漸多了一絲笑意,等到拉佩說完,立刻喊道:「有辦法了、有辦法了!不過這下子計劃又要變了。跑狗場的事全都交給那個女孩,讓她負責,你手底下那個叫漢德的小扒手就別攙和進去了……」

  「你有什麼打算?」拉佩覺得比格‧威爾沒有安好心。

  「跑狗場一旦成功,收益肯定不小,到時必然會有人眼紅。那個女孩的父親破產自殺,死的時候還欠了一屁股債,那些人肯定會從她身上打主意。邪惡貪婪的罪惡之手伸向無助的天才孤女……這樣的說法太煽情了,賓尼派的人肯定會喜歡,他們會答應替女孩打官司,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和他們搭上關係。」

  比格‧威爾已經大致完成他的計劃,當然,這裡仍舊有些問題,比如拉佩以什麼身份出現?如果用原來的身份,肯定會露陷。

  「真是一個生兒子不長屁眼的主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給每個的身上都標記上價格,一旦超過價格就可以出賣……這和那個叫巴多爾的傢伙有什麼兩樣?你很噁心!」拉佩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比格‧威爾。

  「講良心?你先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比格‧威爾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異常瘋狂,突然神情變得非常猙獰,道:「在塔倫的時候,你如果沒有那張秘密警察的外皮,你的父親早就已經被抓。當天晚上他就會死在監獄裡面,死因是上吊自殺,屍體旁邊還會放著一封懺悔書,上面說所有的事都是他幹的;第二天就會有一群暴徒闖進你們家,他們會強姦你的母親和妹妹,臨走的時候會順手殺了她們。這群暴徒肯定自稱是死者的家屬,實際上卻是穆雷第父子在大街上找的混混,每個人給五枚比索就夠了,又有錢拿,又有的玩,沒人會拒絕的……」

  「夠了——」拉佩大聲怒吼,眼珠子變得赤紅如血,雙眼凝視著比格‧威爾,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已經受夠你了,不要再惹怒我!」

  「我沒想惹怒你,只是讓你清醒一下,這原本就是一個吃人的社會,只有那些不會被吃掉的人才有資格談良心。」比格‧威爾突然又是一陣大笑,好半天才說道:「知道嗎?這話我對另外一個人也說過,他的反應和你差不多。」說著,比格‧威爾突然變得哀傷起來。

  「那個和我差不多的人是誰?」拉佩也緩和下來。

  「奧古斯特‧伊露‧德‧龐貝。」比格‧威爾說出一個很長的名字。

  拉佩一陣茫然,好半天他終於醒悟過來,那是國王的名字,也猜到比格‧威爾為什麼對國王說那番話。

  拉佩沉默半晌,突然說道:「謝謝。」

  「什麼?」比格‧威爾不明白拉佩的意思。

  「雖然讓我憤怒,但畢竟是為了我好。」拉佩冷靜下來後,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道:「不過我不想違背我的良心,所以……我會用別的辦法試一試。如果我的辦法有效,可以成功打入賓尼派,就沒必要用你的計劃了。」

  「可以。」比格‧威爾一口答應,手段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結果。

  話已經說出口,拉佩不再指望比格‧威爾幫他出主意,好在他已經知道賓尼派的成員都是哪些人,他不會選擇學者和思想家,又不想和律師打交道,這樣來就只剩下走藝術家的路。

  藝術同樣需要基礎,不過更重要的卻是靈感。

  藝術的種類也有很多,主要分文學、繪畫、音樂三大類,下面又有一大堆小類。

  拉佩首先放棄音樂,這個國家在音樂方面沒什麼建樹,反倒是音樂的兩個分支———戲劇和舞蹈還好;文學也被他放棄,這需要的時間太長;剩下的就只有繪畫,繪畫還有兩個分支,一個是雕塑,另外一個是建築。

  從口袋裡面掏出幸運金幣,拉佩輕歎一聲,此刻他只能指望幸運金幣能幫得上忙。

  隨後,拉佩把金幣輕輕地貼在額頭上。

  外面還很黑,天空中沒有一絲亮光,拉佩卻已經從床上起來,冬天的夜晚很冷,他從旁邊的椅子上取過一件大衣披在身上。

  此刻,拉佩的腦子裡面全都是和繪畫有關的內容。

  幸運金幣裡面確實有拉佩要的東西,在這枚金幣的歷任主人中有一位畫家,還是非常有名的畫家。

  得到幸運金幣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那位畫家也一樣,他一生潦倒,被自己的祖國流放,好容易在另外一個國家站住腳跟,卻又被信賴的人陷害,再一次遭到驅逐,最終凍死在茫茫無際的荒原上。

  拉佩回憶著他得到的東西,此刻他的腦子裡面有那位大畫家所有的技巧,同時他也繼承那位大畫家對繪畫的理解,剩下的就是練習,大量的練習。

  腦子裡面突然多了一大堆東西,感覺確實不同,拉佩現在看什麼都和以前不一樣。原本拉佩覺得這幢別墅很不錯,佈置也相當精美,但是此刻他看什麼都不滿意,拉佩的品味一下子提升很多。

  現在拉佩總算明白,比格‧威爾為什麼看任何東西都是輕蔑的目光,當一個人品味和眼界都變高,再看那些普通的東西,就會覺得很彆扭。

  不過拉佩繼承的品味顯然和比格‧威爾不同,就比如牆上那兩幅裝飾畫,比格‧威爾就很喜歡,拉佩原來也覺得不錯,但此刻卻覺得很糟糕,反而走廊上掛的一排風景畫倒讓他很滿意。

  出了臥室,信步走進書房,拉佩在抽屜裡面一陣亂翻。

  紙找到了,不過是信紙,只能湊合著用,桌子上有鵝毛筆,這玩意可不能拿來畫畫,拉佩乾脆從壁爐旁邊撿了一塊木炭,這至少比羽毛筆要好一些。

   拉佩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然後坐在角落的沙發上,就把那本書墊在底下作畫板,開始練習起素描,這是繪畫的基礎。

  就像當初苦練突刺一樣,基礎非常重要,而夯實基礎沒有任何取巧的辦法,只有練,反覆地練,練到把一切技巧都化為本能。

  拉佩很快就發現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和音樂、舞蹈比起來,繪畫的練習要簡單得多,有一張紙、一枝筆就行,不費體力,也不會發出聲音。

  時間一點點流逝,畫過的紙一張張飄落在地上。一開始全都是些球體、正方體的素描,腦子裡面的那些東西並不是拉佩的,想要轉化成他的東西,必須從頭開始。

  素描是基礎,而畫這些東西則是基礎中的基礎。

  漸漸的幾何體變成塑像,就是擺在書桌上的那座塑像,那是一座石膏像,不是什麼昂貴的藝術品,只是幾枚比索的便宜貨。

  天漸漸亮了起來,拉佩吹熄了蠟燭。

  在陽光下和在燭光下,雕塑看上去完全不同,拉佩把畫了一半的素描扔在一旁,又取了一張乾淨的紙,重新畫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拉佩聽到敲門的聲音。

  「早餐準備好了。」

  叫拉佩的是妮娜,她顯然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她隨手推開門,立刻看到滿地的紙。

  「您還會畫畫?畫得挺不錯嘛!」妮娜自說自話地撿起一張紙。

  「先吃飯,吃完飯之後你給我當模特兒。」拉佩站了起來。

  「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妮娜居然拒絕,她給自己的定位顯然不是女僕或者女管家之類的,而是合夥人。

  「不需要太久,只要一會兒就行。」拉佩歎道,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太軟了?要不要表現得強硬一些。

  「那好吧」妮娜突然想到她就算急著辦事,也至少要等到九點後,九點前市場都沒開門。

  早餐很豐盛,甚至比大多數人家的晚餐都要豐盛,有半隻烤豬、一隻烤雞,還有一鍋蛤蜊濃湯,不過這些對拉佩來說只是小意思。

  「還滿意嗎?這些食材全都是莫迪萊大叔提供的。」妮娜在一旁邀功。

  拉佩沒有回答,只是嗯嗯了兩聲,反正他不缺錢,能夠幫一個口碑不錯的人也挺好,再說食材確實不錯。

  「以後就讓那位大叔專門負責這件事。」拉佩知道妮娜的心思。

  「那太好了!」妮娜叫了起來。

  拉佩並不在意,他一門心思吃東西,而且吃得很快,只用了一刻鐘就結束這頓早餐。

  畫畫就在大廳內,拉佩仍舊拿書當畫板、拿木炭作筆,在信紙上畫畫,除了模特兒還算可以之外,簡直是要多簡陋就有多簡陋。

  妮娜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擺了一個她認為很美的姿勢,雖然嘴裡說不願意,不過越是漂亮的女人,越臭美。

  拉佩的動作很快,不管吃飯還是畫畫,都比其他人快得多,這或許是因為他練劍的時候,走的是速度的路子。

  繪畫之中速度最快的就是速寫,拉佩的手急速揮舞著,轉眼間就勾勒出妮娜的輪廓,突出特徵,然後打上光影。

  「好了沒有?」妮娜坐了一會兒就大叫起來,她的性情跳脫,根本就不是靜得下來的人,看到拉佩沒有反應,她站了起來,飛快地跑到拉佩的身後看了看。

  「你畫得很不錯,比廣場上那些替人畫畫的傢伙強多了。」妮娜也不知道是在誇獎,還是在貶低。

  拉佩很鬱悶,雖然他的技法有些生澀,但是他畢竟繼承一位大畫家對繪畫的理解,怎麼可能和那些廣場畫家相比?

  妮娜根本沒有感覺到自己說錯話,又看了一會兒,再一次開始打擊拉佩:「你的基礎不錯,不過技法似乎太老套了。」

  「你懂繪畫?」拉佩淡淡地問道。

  「學過一些,我還學過音樂、舞蹈、詩歌、朗誦……」妮娜在那裡扳著手指數。

  拉佩卻愣住,他不由得停下來。

  妮娜學過繪畫,她的話或許有點道理,幸運金幣裡面的那位大畫家是兩個世紀以前的人,在繪畫史中算是中前期的人物,他死了之後,繪畫肯定有了新的發展。

  「費德里克,把車伕叫來,讓他準備好馬車,我要出去。」拉佩扔掉手中的紙,他已經沒興趣繼續畫下去。

  和昨天一樣,馬車載著兩個人在城裡亂轉,不同的是昨天去的全都是名勝古跡,今天去的則是博物館和藝術館。

  一個上午拉佩就看了三座博物館、兩座藝術館,隨便找了家餐廳填飽肚子後,拉佩又開始他的藝術之旅。

  在博物館內,拉佩對別的東西都不感興趣,只看繪畫。

  如果換成一天之前,那些繪畫在拉佩的眼裡頂多就是好看和不好看兩種區別;現在就不同了,拉佩繼承了那位大畫家對繪畫的感悟,眼光之高絕對超越比格‧威爾這個鑒賞家。

  一幅普普通通的畫,拉佩可以從中看出很多東西,包括技法、內涵和意境。

  拉佩之所以先去博物館,就是因為裡面珍藏的全部是過去的名畫,他甚至看到那位大畫家的作品。

  從這些畫中,拉佩可以清楚地發現繪畫的發展和演變。

  妮娜說得沒錯,那位大畫家的技法果然已經過時,在他死後的兩百年中,新的技法、新的理念層出不窮。

  之後,拉佩看的全都是藝術館,那裡面的繪畫都是最近幾十年的作品,大部分是當代畫家的作品,技法全都是最新的,主題也和以前完全不同,表現的不再是神話和戰爭,比以前更貼近世俗,拉佩已經知道他缺少的是什麼。

  一轉眼又是一天過去,太陽漸漸落下,拉佩從最後一座藝術館出來後,他走到藝術館的看門人面前。

  「你知道哪裡有賣繪畫用的工具和材料嗎?我要最好的。」拉佩問道。

  那個看門人四十多歲,能夠在這裡上班,對於繪畫和雕塑絕對有瞭解,而且他的眼力也不錯,一眼就看出拉佩身上穿的衣服雖然普通,但是料子和手工全都一流,再加上拉佩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一種自信和貴氣,他立刻彎腰躬身,滿臉堆笑地道:「我推薦您去聖帕爾戈廣場的本貝畫廊,那裡是馬內最有名也最頂級的畫廊,很多畫家就是在那裡開始出名,也是在那裡開第一個畫展,等他們出名之後,他們也經常把畫放在那裡出售。」

  拉佩摸出一枚金幣塞在那個看門人的手裡,轉身就走。

  「這位少爺,祝您一切順利。」看門人脫下帽子,朝著拉佩的背影鞠躬行禮,他已經確定這是一位貴族子弟,一位對藝術有著濃厚興趣的貴族少爺。

  看門人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就是因為拉佩塞了一枚金幣給他,而不是對他說聲謝謝,這種習慣性的舉動更能看出一個人的身份。

  「你要去那家畫廊?」妮娜問道。

  「不,咱們去剛才路過的那家書店,我看到裡面就有賣繪畫用品。」拉佩當然不會告訴妮娜,他肯定會去那家畫廊,不過是用另外一個身份。

  拉佩所說的那家書店就在兩座街區之外,一刻鐘後,抱著一大堆東西從書店出來,這裡面有一個大盒子,盒子裡面放著一根根玻璃試管,裡面全都是各種顏色的粉末,這些都是顏料,他還買了筆,大號、中號、小號各十枝,筆是消耗品。除此之外還有畫布和紙,前者用來畫油畫,後者用來畫素描和水彩,他肯定沒有忘記買畫板,書店老闆還附贈他一副畫架。

  不過拉佩買最多的還是書,不只是和繪畫有關的書,還有一部分和建築、機械有關。

  如此豪爽的客人可不多見,書店老闆眉開眼笑,吩咐店裡的夥計一起動手,幫拉佩把這些東西搬上馬車。

  「小少爺,還要去別的地方嗎?」車伕懶洋洋地問道,他真不想再伺候拉佩,昨天在外面兜了一整天,今天又是整整一個白天,他覺得這份工作太累。

  「回家吧。」拉佩懶得搭理車伕。

  過了半個小時,馬車停在別墅門口。

  讓車伕把東西從馬車上搬下來,拉佩對費德里克吩咐道:「你幫我打聽一下本貝畫廊的情況,最好在明天之前就打聽明白。」

  「是的,主人,我馬上去辦。」說完,費德里克轉身就去拿衣服,現在是傍晚時分,冬天的傍晚時很冷的。

  「別著急走。」拉佩一把拉住費德里克,道:「先幫我收拾出一間房間,我要當作畫室。」

  「是的,主人。」費德里克連忙遵命。

  別墅的房間很多,弄一間畫室沒什麼困難,很快所有的東西,包括那些書全都被搬到畫室。

  當拉佩關上門,比格‧威爾冒了出來,他看了四周的東西一眼,訕笑道:「你還真打算這麼做?」

  「我是個說話不算的人嗎?」拉佩冷冷地問道,他當然意有所指。

  對於這小小的冒犯,比格‧威爾並不在意,他蹲在那堆書旁邊看了看,突然笑了起來,道:「你畫得再好又有什麼用?繪畫這門藝術發展到今天,已經完全成熟,哈爾曼松‧凡‧萊因是公認的最後一位大師,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拉佩很老實地搖了搖頭,他甚至不知道哈爾曼松‧凡‧萊因是什麼人,有什麼樣的經歷,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三座博物館裡面全都有收藏這個人的畫,水平都很高,絕對是頂尖大師。

  「因為在他之後,繪畫方面再也沒有太大的革新,同樣的畫大家看得太多,已經看膩了。你就算畫得比他更好,大家看過之後也不會有什麼感覺,頂多就是讚揚兩句。」比格‧威爾毫不留情地說道。

  「那些當代畫家呢?」拉佩問道。

  比格‧威爾輕嗤一聲,很不屑地說道:「現在的畫家和官場差不多,講究的也是混資歷。新人畫家只要技法掌握得不錯,再有幾幅看得過去的畫,就會受人追捧,有了名氣後,請他們畫畫的人會越來越多,這就要看每個人的機遇和人脈。混得好的就成了大師,混得差的就泯然人間。」

  比格‧威爾突然齜牙一笑,道:「還有一個問題。畫家和別的藝術家有很大的不同,大多數畫家在活著的時候,名聲並不是很響亮;等到他們死了之後,其作品卻變得越來越值錢,然後他們才被尊稱為大師,擁有顯赫的名聲……你等得到那天?」

  拉佩沉默了,他有那位大畫家的記憶,知道比格‧威爾說得沒錯,同樣是藝術家,那些詩人、戲劇家、音樂家,甚至不入流的歌唱家和舞蹈家,都是活著的時候就功成名就,只有畫家是死了之後有名,所有被稱為大師的畫家幾乎都是這樣。

  「我不需要那樣顯赫的名聲,我只要得到賓尼派那些人的認可就行。」拉佩反擊道。

  「就算你說得有道理,我也不看好你,想要得到賓尼派的人認可,你的畫必須有新意才行。我已經說過,繪畫發展到現在,已經沒有進一步發展的餘地了。」比格‧威爾一副看笑話的模樣。

  「新意……」拉佩喃喃自語道,他對比格‧威爾的冷嘲熱諷並不在意,至少比格‧威爾說到點子上。

  拉佩對自己有信心,首先,他是一個新人,一切都是新的,所謂的傳統或者規矩,對他沒有任何約束,其次,他並不需要成功,只要能夠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就行。

  「這是一個標新立異的時代,想要出名,就必須和別人不一樣才行,就算是罵名,總比沒名要好得多。你可以試著把方的畫成圓形,把圓的畫成方形,把人畫成猴子。」比格‧威爾在一旁胡言亂語。

  「你很煩!」拉佩怒道。

  「我不打擾你了,祝你好運。」比格‧威爾的身影迅速消失。

  看到比格‧威爾走了,拉佩鬆了一口氣,終於不需要聽比格‧威爾的嘮叨,不過比格‧威爾說的話卻讓拉佩心裡沉甸甸的。

  「標新立異嗎?」拉佩自言自語道。

  想要引起賓尼派的人注意,這樣做確實沒錯。

  賓尼派的宗旨就是求新、求變,而且賓尼派的成員都有相同的脾氣,他們對舊的東西異常苛責,稍微有點不好,就破口大罵,但是對新的東西卻非常寬容,哪怕這東西再爛,他們也會挑出些閃光點,就算是徹底的失敗,他們也會說這是寶貴的經驗,至少證明這條路不通。

  「標新立異?」拉佩反反覆覆地念叨道。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28 18:07 編輯

maxchen67 發表於 2015-1-31 23:31
第二十八章 創新

  現在舞台有了,拉佩還有一件事需要準備,那就是化妝。

  拉佩快速地把早餐塞進嘴裡,便朝著佛勒的房間走去。

  佛勒還在睡覺,他又做試驗到很晚,因為實驗室在地下室,根本就沒有白天和晚上的概念,所以佛勒這段日子有些日夜顛倒。

  拉佩隨手掀開佛勒的被子。

  現在是冬天,壁爐早就熄滅,所以房間內很冷,佛勒打了一個寒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醒醒,早餐準備好了。」拉佩沖著佛勒喊道。

  拉佩只是開個玩笑,佛勒一直都是夜貓子,除了剛剛認識他的那段日子,佛勒會早早地起來吃早餐,吃完之後再去補眠;後來拉佩懶得做這件事,讓母親幫佛勒準備一日三餐,做完之後讓吉雅送去,佛勒就恢復原狀,每天要睡到九點才起床。

  「你又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幫忙?」佛勒不笨,一下子就猜到拉佩把他弄醒的原因。

  「我需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而且不能讓人看出來。」拉佩對佛勒從來不繞圈子。

  「就為了這事……」佛勒嘟囔一聲,又睡了下去。

  「我很急。」拉佩把佛勒拎起來。

  「你想變成什麼樣?」佛勒睡眼矇矓地從床上起來,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向實驗室。

  「最好比現在大個三、四歲,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樣子,容貌肯定要有所改變,特別是頭髮和眼睛的顏色……」拉佩提著要求。

  拉佩之所以選擇十八、九歲,是為了能夠打入賓尼派內部。賓尼派不接受未成年人,十八歲是最起碼的標準,不過年紀太大也不行,那樣容易引起懷疑。

  比格‧威爾曾經說過,身為探子,最不適合的年齡段是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二十歲以下太小,給人的感覺是稚嫩衝動、缺乏閱歷,所以不容易引起懷疑;四十歲以上肯定已經成家立業,有老婆和孩子,給人的感覺是沉穩可靠,因為缺乏激情和冒險精神,同樣也不容易引起懷疑。

  拉佩不認為自己能夠完美地裝扮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所以只能選擇十八、九歲。

  實驗室在地下,這裡仍舊是那樣凌亂,不過因為地方大得多而且有費德里克在旁邊幫忙,至少規劃得還算不錯。

  四周是一圈櫃子,中間是一張很大的實驗桌,上面放著一大堆器材,在實驗桌的一角有一本小冊子。

  佛勒走到那本小冊子旁邊,在裡面翻找起來。

  小冊子上紀錄的都是各式各樣的材料,而且這東西是一件魔導器,老頭點到哪種材料,旁邊的托盤就會沉下去,等到托盤再一次出規,上面肯定有他要的東西。

  「你也幫個忙,這些全都要粉碎。」佛勒把幾件材料扔到一個小籮筐裡面。

  做這種事,拉佩已經很熟練,他一直都是佛勒的實驗材料提供者兼助手。他拿著籮筐走到角落邊,那裡放著鍘刀、石臼和一個鋼質的小磨盤。

  粉碎材料是一件很講究的工作,需要耐心和細緻,不過最重要的是要有力氣。

  拉佩的力氣不算出色,不過和佛勒比起來就要強得多。

  一件件材料變成極細的粉末,這些粉末裝進一個個陶缽內,陶缽的邊緣全都貼著標籤。

  佛勒在另外一頭忙碌著,他的動作看上去異常輕柔,神情更是專注到極點,完全不像是瘋子。

  拉佩一邊研磨材料,一邊仔細地看著,藥劑總有用完的時候,佛勒也不可能一直跟在他身邊,他必須學會自己配藥。

  拉佩一向都是這麼做的,鐵釘上塗抹的毒藥,還有毀屍滅跡用的藥水全都是他自己配的。

  時間一點點流逝,藥劑漸漸成形,看上去像柏油,還散發著陣陣惡臭,拉佩的臉已經有些綠了。

  又過了一刻鐘,老頭停下動作,他取過一根玻璃試管,把藥劑注入進去一些,隨手遞給拉佩。

  「把這喝下去。」佛勒一臉惡意地看著拉佩。

  接過試管,試管口散發出那股沖鼻的氣味讓拉佩的臉色由綠轉紫,他不知道這種藥原本就是如此,還是佛勒故意在整他?

  猶豫了好半天,拉佩還是硬著頭皮將試管內的東西全都倒進嘴裡,緊接著他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水杯,把裡面的水同樣倒進喉嚨,直接把油膏沖下去。

  拉佩的動作絕對快,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可惜就算這樣也仍舊慢了,他只感覺到嘴裡苦得讓人發狂,喉嚨更是火辣辣的,而且整個胸口都在燃燒。

  很快的,這種燒灼的感覺蔓延開來,更可怕的是燒灼的感覺變成陣陣刺痛,然後又變成持續性撕裂般的疼痛。

  「啊——」拉佩發出聲嘶力竭的喊聲,他的身體開始變形,臉就像燒開的水,一顆顆氣泡不停地鼓起,然後消失,身體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開始長高拔長,變長的不只是身軀,同樣也包括他的臉、手以及腳,還有他身上的每一個部位。

  一個人被硬生生撐大,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拉佩只感覺身體像要被撕碎一樣。

  好在因為幸運金幣的緣故,拉佩對各種痛苦都有足夠的抵抗力,幸運金幣裡面全都是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法,那種痛苦絕對比這更可怕。

  時間一點點流逝,那可怕的痛苦漸漸減弱,拉佩趴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拉佩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現在的他看上去很瘦。

  拉佩本來就不胖,一下子被拔高將近一尺,不顯得瘦,那才奇怪。

  拉佩的臉也變了,他原來長得比較秀氣,尖下巴、瓜子臉,充滿南方人那種柔和的感覺,現在的他卻稜角分明,同樣是一張瓜子臉,卻如同刀削般,而且鼻很高,也很挺,這是北方血統的特徵,眼窩深陷,使得眼睛愈發顯得炯炯有神,不過變化最大的還是他的頭髮,頭髮的顏色變成火般的紅,而且又直又硬,像刷子一樣,給人的感覺很亂。

  「看看吧,滿不滿意?」佛勒樂呵呵地變出一面鏡子,放在拉佩的腦袋旁邊,反正他很滿意。

  佛勒只要一想到拉佩今後會經常在兩個身份間變來變去,而且每一次變化都要經歷同樣的痛苦,他就愈發滿意。

  拉佩趴在地上,懶洋洋地看了鏡子一眼。

  當拉佩看到鏡子上的形象,先是大吃一驚,緊接著又鬆了一口氣。

  「我覺得太瘦了一些。」拉佩摸著自己的臉頰。

  「我可以改進一下藥劑的配方。」佛勒連忙說道。

  「算了、算了。」拉佩拚命搖頭,他已經夠慘了,不想再活受罪。

  再說,瘦子也有好處,和肥胖的人一樣,不容易給別人危險的感覺,因為「瘦」很容易和「弱」聯想到一起,這就像「胖」很容易和「虛」等同起來一樣。

  「想要改變外貌,難道只能用藥劑?能不能幫我製作一件魔導器,想變的時候戴上就行?」拉佩問道。

  「可以。」佛勒一口答應下來,不過緊接著又道:「醜話說在前面,那只不過是一種幻術,很容易被識破,你確定要這麼做?」

  佛勒仍舊是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他不知道拉佩改變外貌的目的,但知道這件事肯定很危險,而如果必須在性命和痛苦之間做出選擇,拉佩肯定會選擇前者。

  果然,拉佩沉默了。

  拉佩從地上爬起來,開始琢磨第二個問題——怎麼離開?

  拉佩肯定不可能這個樣子大搖大擺地走出去,萬一有人盯著這裡,看到拉佩從別墅裡面出來,豈不露餡?

  不只是出去,回來也有麻煩。

  一輛馬車在大街上飛馳,那是一輛雙輪輕便馬車,前面只有兩個座位,那既是車伕座位,也是乘客的座位,後面有一個小小的掛斗。

  在馬內,這樣的馬車並不稀奇,大部分是有錢人家的僕人用的。

  沒人會在意這樣一輛馬車,因為這種馬車一目瞭然,上面根本連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

  過了十字路口,馬車開始放慢速度,然後往右一拐,駛入一座市場,那是菜市場,到處是賣魚、賣肉的吆喝聲。

  費德里克是這裡的常客,他每天都會來一趟,有的時候甚至是兩、三趟,所以沒人會懷疑他來這裡的目的。

  當馬車在一間賣菜的店舖門前停下來的時候,馬車後面看上去空空如也的車斗突然晃動一下,緊接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出來。

  下來的人正是拉佩,他一直蜷縮在掛斗裡面,整個人平躺著,之所以掛斗看上去是空的,是因為幻術的緣故。

  拉佩鑽進那家店舖,他聽費德里克說過,這家店舖有後門。

  後門鎖著,不過對拉佩來說,這種程度的鎖根本不算什麼,他把一根鋼絲穿進鎖孔裡面攪了攪,只聽喀嚓一聲,鎖打開了。

  穿過後門,拉佩撤掉那個幻術,顯露出身形,他徑直走了出來。

  到了大街上,拉佩隨手招了一輛租馬車,道:「我要去聖帕爾戈廣場。」

  「您是要去本貝畫廊吧?」車伕看來很有經驗,同樣也表明本貝畫廊的名氣確實很大。

  「你怎麼知道?」拉佩故意裝出吃驚的模樣。

  「您的袖管上有一些顏料,您想必是個畫家吧?像您這樣的人去聖帕爾戈廣場,除了本貝畫廊就沒有第二種可能了。」車伕得意地說道。

  「你的觀察很仔細。」拉佩讚揚道,然後上了馬車。

  在馬車內,拉佩看了袖管上那淡淡的顏料一眼,這是他故意沾上去的,包括身上的這件衣服也是特意挑選的,為的是符合他此刻的形象。

  他現在不是拉佩,也不是秘密警察,更不是從外地來的貴族子弟,而是一個渴望投身繪畫藝術的新人,一個叫佩拉得‧沃斯的畫家。

  清晨車流稀少,所以馬車走得很快,半個多小時後,馬車就停了下來。

  聖帕爾戈廣場在索拉河邊,這裡的景色很不錯。廣場中央豎著一座青銅雕塑,雕塑四周是噴水池,不過現在是冬天,噴水池已經關閉;在廣場的一側有一座碼頭,很多小船停泊在那裡。

  現在是冬天,清晨時分的氣溫又很低,別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人,但這座廣場卻是例外,這裡到處都有人在畫畫,少說有五十幾人,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一家店舖門口。

  那是一家不大的店舖,旁邊是一扇很窄的櫥窗,櫥窗外面是一座小小的花壇,讓這家店舖看上去很雅致,店舖的門廊上掛著一塊不大招牌,上面用花體字寫著「本貝」,沒想到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本貝畫廊。

  拉佩並沒有急著過去,他四處走動著,在那些畫畫的人身邊停下腳步,靜靜地看上片刻,然後走開。

  一圈轉下來,拉佩有點底了。

  這些人的水準都很一般,大部分人甚至連基礎都沒夯實,跑到這裡來,要嘛是希望得到指點,要嘛是希圖僥倖,想結交本貝畫廊的老闆,然後得到特殊的照顧。

  知道了這些競爭對手的實力,拉佩走進了畫廊。

  畫廊在外面看著不大,裡面卻很深,長長的走廊上面掛滿畫,大部分是肖像,小部分是風景,主要以油畫為主,不過也有水彩。靠門的地方是櫥櫃,最頂上一排書,底下是顏料和畫具。

  拉佩先看了那些書一眼,這裡的書大部分拉佩都有,就是昨天買的,不過有幾本是昨天那家書店沒有的,層次也確實比其他書要高一些。

  「您要些什麼?」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走過來。

  這個少女看上去很文靜,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鵝蛋形的臉給人一種古典的美感,筆挺的鼻樑同樣帶有北方人的特徵。

  「我要畫板、畫架,還有一整套的顏料。」拉佩指了指底下。

  這裡的顏料有兩種,一種和拉佩昨天買的顏料一樣,也是用小口袋裝著的粉末,另外一種挺古怪,有的是石頭、有的是塊根,全都只經過簡單的處埋。

  拉佩看了價錢一眼,不由得暗自咋舌。

  畫板、畫布和筆倒是很便宜,甚至比昨天那家書店還便宜;但是顏料就貴了,最便宜的一小袋也要二十枚比索,貴的就更別提了。

  不過一分價錢一分貨,拉佩昨天看了一晚的書,自然知道他在那家書店買的全都是便宜的顏料,不管是色澤還是保存時間上都差得多,眼前這些卻是上等貨色。

  「沒想到顏料的本來面目居然是這樣。」拉佩看著那些塊根和礦石,不出得發出感歎:「我突然覺得畫家和泥瓦匠很像,你覺得呢?」

  那個少女微微一笑沒有答話,不過裡面卻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你說得沒錯,畫家和泥瓦匠本來就是同行,最早的時候,畫家就是在牆壁上作畫。」

  說話的人是一個胖子,還是一個矮胖子,他的身高頂多一米六,一張圓臉總是堆著微笑,給人的感覺很和善,不過他和莫迪萊不同,因為接觸的人層次高得多,他的身上帶著一股自信的感覺。

  這位正是多明尼哥‧梅儂,這家畫廊的老闆。

  「怎麼?剛學畫沒多久?」多明尼哥看了拉佩袖管上的顏料痕跡一眼,從痕跡他就看得出來,那是初學者用的廉價顏料。

  在多明尼哥想來,拉佩肯定是初學者,或者藝術愛好者,學了兩天繪畫,就急不可耐地弄一套專業等級的顏料,但這根本就是白糟蹋錢。

  「你原來用的顏料其實很不錯,或許你應該先從素描練起,素描是一切繪畫的基礎。」多明尼哥確實是好心。

  「謝謝您的好意,我想買一套好點的顏料。我前天剛到馬內,以前在亞米爾的時候,別說好點的顏料,就算是最廉價的那種也很難買。」拉佩堅持自己的要求,同時他也給了一個解釋。

  既然拉佩想花錢,多明尼哥也就不多說什麼。

  那個少女看著拉佩,不經意地搖了搖頭,顯然她覺得拉佩太傻,不過老闆都不說話,她也沒必要多言。

  「您打算自己處理,還是用已經處理好的?」少女問道。

  「能讓我看看嗎?」拉佩沒有立刻回答。

  少女從櫃檯裡面取出一小包棕色的顏料,這種顏料價錢最便宜,顯然拉佩不是第一個提出這種要求的人。

  從小包裡面挑了一些粉末,在手指尖輕輕捻開,只看了一眼,拉佩就笑著說道:「給我處理好的吧,這些顏料不錯。」

  「看來你是一個內行。」多明尼哥改變了看法。

  是不是行家,只要一上手就明白,那輕輕的一捻裡面有很多學問,用的力絕對不能太重,那樣就起團了;也不能太輕,那樣捻不開。

  「你是和誰學的畫?」多明尼哥來了興趣,主動和拉佩閒聊起來。

  「和一位叫卡門‧瑪拉瑞的女士,她是我的家庭教師兼藝術顧問。」拉佩連忙說道。

  「是她?」多明尼哥顯然聽說過這位女士。

  「瑪拉瑞老師還好嗎?我有五、六年沒見過她了。」拉佩順勢問道。

  「她去了國外,去年冬天,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她嫁給一個從西撤來的古生物學家。」多明尼哥的口氣愈發親近。

  「真是可惜。」拉佩裝出一臉遺憾的樣子,除了遺憾,隱約還帶幾許羞澀。

  拉佩演得很像,稍微有點閱歷的人就可以看出,他對瑪拉瑞女老師還有一些特別的想法,不屬於學生的想法。

  好半天,拉佩才裝作猛然醒悟的樣子,迅速地付錢,然後拿起東西就走。

  拉佩並沒有走遠,他在廣場的一角停下來,那裡有座花壇,正好當作椅子,他把畫架支起來,拿出畫框,釘上畫布,再把顏料放在底下的格子裡面。

  一切準備就緒,拉佩開始畫畫。

  拉佩的動作仍舊很快,下筆如風,沒有絲毫猶豫,這和他走速度之路有關,不過更關鍵的是,他繼承了一位大畫家所有的能力,快速、精準地勾勒出畫的輪廓,然後是打底色,接下來打光影,最後才完善細節。

  拉佩的這套繪畫技法是從速寫演變而來的,追求的就是速度。

  不知不覺中,畫已經成形,在拉佩的旁邊也漸漸聚攏起一群人。

  「好,太好了,你是我看過最有天賦的畫家,你的老師肯定會為你自豪,因為她自己都沒這樣的功力。」

  突然拉佩身後傳來多明尼哥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拉佩的身後。

  多明尼哥並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幾個人明顯是和他一起。

  多明尼哥原本要走了,他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整天待在這裡,在臨走之前,他總是習慣性地在廣場上轉一圈,就像國王巡視他的領地一樣。

  對於廣場上這些繪畫者的水準,多明尼哥比任何人都清楚,原本他以為拉佩也只是初學者,但看了拉佩的畫之後,他立刻大吃一驚。

  用速寫的方式畫油畫,以前不是沒有過,這屬於個人的喜好,也算是風格的一種。讓多明尼哥吃驚的是,畫中流露出的那分自信和成熟,這絕對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應該有的筆觸,連很多已經出名的畫家都未必能夠做到。

  當然,多明尼哥也從拉佩的手法裡面看到一絲生澀,不過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因為不習慣新的畫筆,一個技法如此嫻熟的畫家,不可能有這種生澀的表現。

  多明尼哥不可能知道拉佩是個特例,拉佩擁有一位大畫家所有的能力,才有了那分自信和成熟;但是拉佩用的技法有很多是那位大畫家死了之後出現的,他只是白天的時候看過一些名畫,又看了一晚上的書,畫了兩張習作,自然顯得生澀。

  旁邊的人也都連連點頭,馬內人在藝術方面或多或少有些造詣,連一個女孩都能對拉佩的素描做出評論,更不用說這些人,能夠和多明尼哥湊到一起,肯定不會是藝術方面的外行。

  「好像有幾分薩格拉蒙特的神韻……」一個旁覼者喃喃自語道。

  拉佩手裡在畫,耳朵卻一直豎著,這個判斷讓他佩服不已,薩格拉蒙特正是曾經擁有幸運金幣的那位大畫家。

  「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學畫就應該以早期的畫家為範本,那時候繪畫技法還沒現在這樣成熟,當時的畫家會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作品的內涵中,現在就差多了,很多繪畫完全就是技法的堆砌。」多明尼哥在一旁感歎。

  聽到這番話,拉佩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果然和比格‧威爾說的一樣,只是畫得好根本沒用,必須和別人不一樣才行,要不然頂多就是讓人感覺拉佩的畫裡面有某人的神韻。

  「年輕人,你很不錯,真的很不錯,我看好你。」多明尼哥站在拉佩的身後不停稱讚道:「等到你有足夠的作品後,我可以幫你開個小型的畫展。」

  這位大老闆果然喜歡提攜新人。

  「那太好了!」拉佩裝作欣喜若狂,事實上他真的很高興,因為他已經踏出第一步。

  不過這一步多少讓拉佩無法滿意,他需要的不是這種不痛不癢的讚揚,而是驚訝的目光,就算隨之而來的怒罵也沒關係。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多明尼哥突然問道。

  「問題?」拉佩很茫然地道。

  「你以前畫的大部分是靜物吧?」多明尼哥沒有直接指出問題的所在,而是繼續問道。

  「是啊。」拉佩點了點頭。

  拉佩學畫就只有兩天,第一天練素描,第二天上油彩,畫得最多就是家裡的幾尊雕塑和花籃、水果之類的東西。

  「新人畢竟是新人。」

  旁邊的人也都笑起來,顯然他們也看出問題的所在。

  「靜物簡單,很快就能畫完,所以光線的變化並不大;但實景就不同,隨著太陽的位置改變,光和影隨時也都在改變。所以一個畫家首先必須學會捕捉畫面,把你看到的東西牢牢地記在腦子裡面,之後的那些光影變化只能當作參考。如果你不時看上一眼,然後按照看到的景色去畫,那就麻煩了。」多明尼哥指出畫上幾個矛盾的地方,影子的位置顯然不一致。

  「慢慢來,你的底子很不錯,你絕對會成功的,我相信你。」多明尼哥拍了拍拉佩的肩膀。

  多明尼哥走了,他還有一大堆事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再說,拉佩在他眼裡只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新人,還沒到讓他放下一切在旁邊陪伴的地步。

  其他人也走了,他們跟過來是因為多明尼哥的緣故,多明尼哥一走,他們也沒興趣繼續留下。

  「捕捉畫面……」拉佩愣在那裡,他頭大了,那位大畫家薩格拉蒙特的記憶裡面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內容。

  這不是技藝,而是一種本能,就像走路的時候,沒人會考慮先出哪隻腳一樣。拉佩想要擁有這種本能,就只能自己培養,幸運金幣可幫不了他任何忙。

  問題是拉佩沒這個時間,形成本能可不容易,先要變成習慣,然後才有可能成為本能,這可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做到的。

  這一愣就是好半天,當拉佩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光線變得異常刺眼,所有的影子都縮成很小,他的畫和眼前的景色完全不同。

  拉佩有些不知所措,心想:這怎麼辦?難道明天這個時候再過來繼續畫?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拉佩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再說,現在回去也太早。

  突然,拉佩想起一開始畫素描的時候,也碰到過類似的事。

  拉佩又取出一個畫框,釘上畫布,重新放在木架上。

  有了一次經驗,拉佩愈發加快速度,他盡可能地用腦子去記憶,想要記住細節是不可能的,他相信那位大畫家同樣也沒這個本事,能夠記住的只有大致的情況。

  拉佩的動作越來越快,剛才畫畫的時候是無意識的「快」,現在拉佩知道時間緊迫,太陽的位置無時無刻不在改變,所以他刻意加快速度。

  速度一快,很多東西自然就無法顧及,所以這一次的畫缺少很多細節,而且整幅畫面顯得粗糙和模糊,畫的風格愈發向速寫靠攏。

  突然天空變得陰沉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來一片烏雲。

  「完了。」拉佩無可奈何地看著眼前的畫,這片雲層很厚,一時半刻不會散去,就算散開,太陽的位置也肯定變了。

  拉佩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但是不甘心也沒用,他只能又拿出畫框,釘上畫布,這一次乾脆畫陰雲下的廣場……

  時間一點點流逝,拉佩的身邊多了一幅又一幅畫。第一幅畫最完整,細節最多,不過那是失敗的作品;從第二幅開始,他的畫就變得粗糙和朦朧起來,此幅是正午陽光下的廣場;第三幅是陰雲下的廣場;第四幅是下午的廣場;而畫架上正在畫的則是傍晚時分的廣場。

  同一座廣場、同一個角度,但是因為時間的不同,呈現出的景象也是完全不同,給人的感覺更是大相逕庭。

  傍晚時分的廣場變得愈發熱鬧起來,到處都是人,這些人大多是來看畫畫的。

  不得不說馬內人的藝術修養確實遠超其他地方的人,只要看一下圍觀者的數量,就可以知道被圍攏的那個畫家的水準。水準越差,看的人越少。

  聚攏在拉佩身邊的人當然是最多的,先不說他這裡的畫比其他人多,有五幅,而且很新奇,同樣的風景居然能夠顯露出不同的感覺,更重要的是他的畫裡面有種獨特的韻味,那是其他人的畫裡沒有的。

  「讓我看看。」突然人群中傳來多明尼哥的聲音,他每到黃昏時分都會回畫廊看看,對於人們的圍觀已經習以為常,但是像拉佩這樣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還是比較少見,再說他對拉佩的印象不錯,所以擠開人群走到前面。

  那些圍觀的人大多認識多明尼哥,連忙讓出一條路。

  多明尼哥走到近前,看了花壇邊上一字排開的那幾幅畫一眼,頓時眼睛一亮。

  第一幅畫還好說;從第二幅畫開始,這些畫變成粗糙,凌亂,缺少細節,一眼看過去好像全都是缺點,簡直是一文不值,但仔細再看,多明尼哥卻看出一些以前的畫裡面從來沒有過的東西。

  為了快,拉佩不知不覺中用上很多別的繪畫技法,其中一部分來自於速寫,另外一部分來自於水彩。

  如果是一個真正的畫家,絕對不會這樣做,但拉佩不是,他甚至連新人都算不上,所以他沒有那麼多約束。

  同樣換一個人這麼做,最終畫出來的東西肯定不堪入目,但是拉佩卻不同,他繼承了一位頂級大師對繪畫的理解,就算隨意揮灑也都內涵深蘊。

  「太神奇了,這是全新的畫風,雖然稚嫩,但是我敢發誓,肯定有一天它會變得耀眼奪目!」多明尼哥大呼小叫,臉上滿是激動之色。

  拉佩早已經停下畫筆,輕聲問道:「您覺得這幾幅畫還行嗎?」

  多明尼哥看著拉佩,好半天才說道:「我收回白天的話,你不只是有潛力,而是真正的天才。用不著等到將來,只要你完成這一系列的畫,我就專門幫你開個小型畫展,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捕捉陽光……不,應該叫陽光的色彩。」

  多明尼哥陷入狂熱中,他不能不狂熱,別看他提攜不少新人,也只不過是矮子裡面挑高個,那些畫家到了最後仍舊得熬資歷,但眼前這個少年就不一樣了,完全有衝擊大師的資格。

  哈爾曼松‧凡‧萊因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大師出現過,現在多明尼哥終於看到一線希望,一個新的大師即將出現。

  「陽光的色彩……」拉佩完全愣住,他光顧著不停地畫,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畫了什麼。

  當拉佩轉頭看了並排放在一起的那幾張畫一眼,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拉佩不敢相信這是他畫的,那裡面深蘊的內涵不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新意?

  區別於以往的繪畫,不再以深沉的色調為主,而是突出陽光和色彩,也不再追求準確和真實,追求的是感覺和意境。

  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風格,一種全新的、完全屬於拉佩的風格,當然這種風格還不成熟,畢竟是拉佩偶然所得,裡面還有很多問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完善。

  「我會盡快完成它們。」拉佩異常認真地說道,不過緊接著他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行,我還沒安頓下來,接下來的幾天,要先找一個住的地方,總不可能一直住在旅店裡面。」

  多明尼哥聞言,立刻擺手道:「這不是問題,你想買房子,還是租房子?」

  多明尼哥自己就是做地產生意,對他來說,找房子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

  「當然是租房子,越便宜越好,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如果能夠靠河,或者乾脆在河面上,那就更好了。」拉佩一邊晃動著手中的畫筆,一副很激動的模樣說道:「我原來的家就在河邊,閒暇之時弄一艘小船,在河裡漫無目的地遊蕩,很適合放鬆精神。」

  多明尼哥和旁邊的人全都沒有注意到畫筆底下多了一根東西,那是拉佩的魔杖,拉佩在偷偷施法。

  多明尼哥的眼前劃過一條河的影子,他不清楚這是怎麼冒出來的,那條河好像在東區,他在那裡似乎有一片地產。

  「如果是我,就絕對不會在索拉河上泛舟,因為這段日子經常有人跳河自殺,如果遇到浮屍,你的心情肯定會變得很糟糕。」旁邊一個人開玩笑地說道。

  「你別找什麼房子了,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多明尼哥將這件事包攬下來,想要找一間靠近河邊的房子,對於他來說輕而易舉,他也不覺得拉佩的要求過分,藝術家的脾氣大多古怪,比這更怪的他都看到過,這根本不算什麼。

  「你明天仍舊過來嗎?」多明尼哥又問道。

  「如果不找房子的話,應該可以。」拉佩的臉上滿是笑意。

  「那沒問題,明天我就可以給你答覆。」多明尼哥非常肯定地說道。

  天色暗了,菜市場內的大多數店舖都已經關門。不過有一輛馬車卻在這個時候拐進來,那是費德里克的馬車,他是來買豬內臟的,這當然不是給人吃,而是為那些靈緹犬準備的食物。

  肉店的老闆把一個很大的皮口袋扔在馬車後面的掛斗上,他並不知道一個他看不見的人此刻正趴在掛斗底下。

  馬車離開了,過了一刻鐘,馬車回到那幢別墅內。

  「該死,必須趕快完成那條秘密通道,要不然我會被壓死的。」拉佩罵罵咧咧地從馬車後面爬出來。

  拉佩之所以向多明尼哥提那個要求,就是為了出入方便,畢竟每一次都要躲在馬車掛斗後面出去,實在太不方便,再說這也不安全,天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看破,最好的辦法就是挖一條秘密通道,是這不容易,好在有一樣東西可以利用,那就是遍佈整座市區的水道,這幢別墅後面就有條小河。

  從旁邊的架子上取過一件斗篷往身上一披,拉佩不打算再變回來,要不然明天還得喝那種藥。

  「妮娜睡著了嗎?」拉佩問道,他仍舊不能完全信任妮娜。

  「七點剛過她就回臥室了。」費德里克將豬內臟從掛斗上卸下來,扔進旁邊一個大水缸內。

  聽到這番話,拉佩放心了,他走了出去。

  拉佩去的是地下室,那是佛勒的地盤。

  「幫我做一件魔導器,就是你說的那種幻術,反正只是在家裡用。」一進地下室,拉佩就嚷嚷道。

  「你不覺得我的工作太多了嗎?」佛勒指了指桌上的一根管子。

  那是一根很細的管子,只有拇指粗細,同時也是一條通道,可以放入水下的通道。別看它平時很細,它也可以在一瞬間膨脹到水桶般粗細,足夠讓一個人穿過去。

  只是一根能夠膨脹的管子,沒有任何複雜的地方,這東西製造起來並不困難,需要的材料也不昂貴,唯一的問題就是長度。

  「你的動作倒是挺快的。」拉佩走到近前,拿起管子看了看。

  只見拉佩對準管子的一頭輕輕吹了一口氣,管子瞬間鼓起來,繼續往裡面吹氣,管子越鼓越大,變得像一顆氣球。

  拉佩用力捏了管子一下,居然還挺硬的,捏上去就像彈性很好的皮革。

  「這東西不錯。」拉佩連聲讚道。

  「你別說那些沒用的話,你給我的錢已經不夠用了。」佛勒臉色僵硬地道。

  「當初你玩烏迪內斯,現在又來玩我?」拉佩在別的事上對佛勒很信任,唯獨在這上面不可能,因為佛勒有前科。

  「我是那樣的人嗎?」佛勒一臉很委屈的模樣。

  「你是。」拉佩異常肯定地說道。

  佛勒翻了翻白眼,賭氣地扔掉手裡的活不做了。

  「給我帳本。」拉佩把手一伸。

  「什麼帳本?」佛勒滿臉疑惑地問道。

  「你又是買材料,又是購置實驗器材,前前後後花了不少錢,難道連一份清單都沒有?」拉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要什麼清單?這些實驗器材幾乎是免費的,是我的兩個朋友送給我的,材料也是成本價。」佛勒氣得跳腳。」

  對於佛勒這番話,拉佩倒是相信,佛勒的朋友基本上也是煉金術士,有的是賺錢的門路,根本用不著在這上面斤斤計較。不過佛勒買東西居然沒有清單,這讓他很惱火。

  「從今往後,你再去朋友那裡的時候,就把妮娜帶上,不管買什麼東西,都必須經過她的核實。」拉佩用命令的口吻說道,這件事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

  「憑什麼?」佛勒大怒。

  「憑我是你的合夥人,而且我要幫你建造一座令人滿意的實驗室,所以錢絕對不能花在毫無意義的地方。」拉佩回答得理直氣壯。

  實驗室是佛勒的軟肋,佛勒頓時說不出話。

  「我再給你五萬比索,你最好省著點用,我的手裡也沒什麼錢了。」拉佩很頭痛,別看他那樣嘴硬,佛勒要錢,他真不敢不給。

  拉佩曾經以為自己很有錢,但是隨著地位的提升,隨著攤子鋪得越來越大,他花錢也如同流水般。

  佛勒一聽給錢,頓時眉開眼笑起來,不過當他聽拉佩說已經沒錢,不由嘟嚷道:「你的手下怎麼回事?走得這麼慢,從塔倫到馬內不是四天就到了嗎?那個尤特佬手裡有一批藥,賣掉不就有錢。」

  佛勒不提起這件事,拉佩未必會在意,現在聽佛勒一提,拉佩也覺得奇怪,他和佛勒、安博爾‧諾德只花了兩天到馬內,現在已經在馬內住了三天,卻還沒有漢德的消息。

  「我去問問費德里克。」拉佩轉身就走

  佛勒愣了一下,這才醒悟過來,道:「你得幫忙當助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等一會兒。」拉佩頭也沒回地道。

  出了地下室,拉佩進了廚房,這個時候費德里克肯定在做晚餐,因為怕混進探子,他們沒有用外人,所以費德里克不但是管家,同時也是廚子。

  「有漢德的消息嗎?」拉佩問道。

  「他們遇到麻煩了,先是在半路上遭遇襲擊,損失了五個兄弟,還有兩輛車被毀。之後他們在達林頓遭到刁難,好在車隊裡面有幾個警察,達林頓那邊的人也不敢做得太過分。」費德里克一邊做晚餐,一邊說道,下午他接到漢德放出的信鴿。

  「達林頓……我記住了。」拉佩輕哼一聲,他知道賈克卜肯定沒有這樣的影響力,應該是賓尼派的人暗中出手。

  「佛勒老頭的那些實驗器材和材料沒有損壞吧?」拉佩緊接著又問道。

  費德里克也不知道,因為信上沒說,他不太肯定地道:「不太清楚……大概沒有吧?如果有什麼損失,漢德肯定會提到,他絕對不敢隱瞞。」

  「真是麻煩。」拉佩捏了捏太陽穴,當初他可沒料到會碰到這樣的事。

  拉佩倒不擔心漢德一行人被一直扣留在達林頓,就算他不出面,安博爾‧諾德和烏迪內斯知道了這件事,也會出手。

  「你明天去一趟那位警察廳廳長的家,告訴他這件事。」拉佩吩咐道。

  「明白了,主人。」費德里克應了一聲。

  拉佩轉身就要離開,沒想到費德里克叫住他:「對了,主人,漢德他們住的地方已經搞定了。白天的時候有個胖子帶著房契過來,是妮娜接待他,然後妮娜讓我支付兩千比索。」

  拉佩笑了笑,那個胖子肯定已經知道高倫失蹤的消息,想必嚇壞了。

  「還有一件事。」費德里克繼續說道:「造暖棚的人來過了,他留下一堆圖紙,都是他以前幫別人建造的。」

  「圖紙在哪裡?」拉佩問道。

  「在書房裡面,就放在書桌上。」費德里克連忙說道。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晚餐的時候你把那些圖紙拿來。」拉佩吩咐道。

  拉佩確實沒時間,又要練習繪畫,又要幫佛勒打雜,還要和比格‧威爾商量接下來怎麼辦。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28 18:07 編輯

maxchen67 發表於 2015-1-31 23:40
第二十九章 創新與發明

  「你居然成功了……」比格‧威爾看著放在床頭邊的那幾張畫,他不是畫家,但他是一個不錯的鑒賞家,自然看得出這幾幅畫的內涵,也看得出它們與眾不同的地方。

  「放棄細節,不追求真實,而是著重意境……恭喜你,開創了一個新的流派。」比格‧威爾突然變得高興起來,道:「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種風格,它顯得太粗糙,不符合我的審美觀。不只是我,恐怕所有貴族對這種風格都會不屑一顧;但是說到創新,它絕對無與倫比,賓尼派那幫人肯定會推崇備至,不得不承認,你的第一步走得不錯。」

  拉佩已經無語,覺得比格‧威爾太過現實。

  「還有待完善。」拉佩聳了聳肩膀,道:「我總覺得還缺少些什麼?」

  「管它缺少什麼,趕快完善這幾幅畫,讓那個老闆幫你開一場個人畫展。我知道那個叫多明尼哥的人,這傢伙也算是個名流,他的人脈很廣,和各個黨派的高層都關係密切,到時他們肯定會到場的。如果馬克西米‧弗朗索瓦、喬治‧雅克、讓‧保爾三個人中的任何一人能夠出現就更好,你只要上前去表現出適度的敬仰和推崇,然後暗示希望能夠跟隨他們,肯定能加入賓尼派。」比格‧威爾越說越大聲,神情越來越激動。

  「萬一他們不來呢?」拉佩問道。

  「那也沒關係,得到他們的推薦進入賓尼派只不過起點高一些。就算他們沒來,你隨便找一個賓尼派的成員,表達一下對賓尼派的敬仰,再說一些他們喜歡聽的話,也會被邀請加入賓尼派的。賓尼派是一個鬆散的黨派,想要加入進去也不是很難。」比格‧威爾說得很隨意。

  拉佩翻了翻白眼,當初說加入賓尼派不容易,打算拿妮娜做文章的是比格‧威爾,現在說不難的也是他。

  「他們會不會核實我的身份?」拉佩問道。

  「這怎麼可能?就算秘密警察也做不到每加入一個成員,就徹底核實他的身份,更何況賓尼派?賓尼派裡面沒人專門負責情報,別把他們想得太複雜,那只不過是一群誇誇其談的人聚攏在一起的組織。」比格‧威爾的語氣充滿了輕蔑。

  「別忘了,你是被一群誇誇其談的人刺殺的。」拉佩毫不客氣地回敬道。

  比格‧威爾頓時啞然失聲。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他們真的核查我的身份怎麼辦?」拉佩問道,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絕對不會隨便冒險。

  比格‧威爾仍舊一言不發,反正冒險的不是他,所以他根本就沒考慮過。

  拉佩明白了,他的臉陰沉下來,冷哼一聲:「開個人畫展的事以後再說。」

  「好吧,我要借用一下你的身體,寫封信給卡門,請她幫你圓這個謊。」比格‧威爾很無奈,好在他有辦法補救。

  「卡門‧瑪拉瑞?」拉佩有些驚訝。他的身份正是比格‧威爾幫他準備的,其中的關鍵,也是最有可能出問題的地方就是這個「家庭教師兼藝術顧問」。

  「我和她曾經合作過,她還欠我一個人情。」比格‧威爾有些神情恍惚,好像在回憶往事。

  「她也是做這行的?」拉佩立刻問道,雖然比格‧威爾從來沒提自己的過去,不過和比格‧威爾合作的不是秘密警察,就是間諜。

  「沒錯,她曾經是帝國最好的間諜,也是最成功的雙面間諜。」比格‧威爾歎道

  「雙面間諜?」拉佩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道:「她會不會出賣我?」

  「間諜從來不做沒好處的事,出賣你對她有什麼好處?」比格‧威爾看了拉佩一眼,道:「再說,她已經厭倦以往的生活,打算做一個好妻子,再生個孩子,成為一個好母親,過普通人的生活。」

  「那她還會幫你?」拉佩感到奇怪。

  比格‧威爾不再解釋,顯然他不想多說什麼。

  隨即比格‧威爾伸出手,按在拉佩的胸口上,隨著白光一閃,颼的一聲,比格‧威爾穿入拉佩的體內。

  天亮了,費德里克的馬車從別墅裡面出來,和往常一樣,他又去了菜市場。

  半個小時後,拉佩從菜市場的另外一頭出來,他背著畫板,右側的肩膀上掛著一個很大的包,裡面放著畫筆、顏料之類的東西。

  到了大街上,拉佩招了一輛出租馬車,直奔聖帕爾戈廣場而去。

  和昨天相比,今天拉佩來得更早,到廣場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天空中只是微微有些魚肚白,廣場上一個人都沒有。

  拉佩打開畫架,仍舊坐在原來的地方,開始畫起來,畫的正是黎明時分的景色。

  昨天拉佩是帶著目的而來,畫畫的時候,腦子裡面想的都是如何接近多明尼哥,如何得到他的賞識;今天就不同了,拉佩的腦子裡面沒有任何雜念,心中更是充滿自信。

  雖然繪畫的技巧是從薩格拉蒙特那位大師身上得來的,但開創出這種全新風格的卻是拉佩。

  這是了不起的成就,足以讓拉佩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拉佩從來沒想過在歷史上留名,哪怕有幸運金幣也一樣,幸運金幣的歷任主人並不是個個有名,比如前任主人比格‧威爾就沒什麼名氣。

  在不知不覺中,拉佩的想法起了變化,他想活得更有意義。

  拉佩突然間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繪畫,很想把眼前的一切全都畫下,讓它們永遠停留在畫布上。

  拉佩下筆如飛,他在和時間賽跑。

  如果說白天拉佩需要狂奔才能追上太陽的腳步,那麼此刻他就必須騎馬才行,因為黎明時分的變化更快,轉眼工夫,四周又亮了許多。

  昨天拉佩對著同樣的景色畫了十幾個小時,所以對於眼前的一切,他已經再熟悉不過,閉著眼睛都可以把輪廓勾勒出來。

  接下來就是光、影和色彩,拉佩用畫筆快速地塗抹起來。

  沒有絲毫的猶豫,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經映射在拉佩的腦子中,這想必就是多明尼哥所說的捕捉畫面。沒想到這麼簡單,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去做。

  拉佩的嘴角帶著微笑,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筆法越來越流暢,沒有絲毫遲疑,也不需要重複修改,每一筆下去都是他想要的結果。

  在不知不覺中,拉佩進入一種渾然忘我的狀態,他和手中的筆融為一體,不再是他指揮著筆,反倒更像是筆自己在動。

  「沃斯先生,佩拉得‧沃斯先生。」

  旁邊突然傳來一道輕柔的呼喚聲,拉佩一驚,手不由得一滑,畫布上頓時留下一道刺眼的劃痕。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實在……」叫拉佩的正是本貝畫廊的那個女店員,她是來開門的,看到拉佩坐在那裡畫畫,只是想過來打聲招呼,沒想到造成這樣的結果。

  這個少女本身就是學繪畫的,當她看清楚那幅畫,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

  隨即少女又想到剛才的情景,剛才她覺得拉佩很怪異,精神好像不太正常,此刻她想起來了,那是一種特殊的狀態,一種讓所有畫家夢寐以求的狀態,一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狀態,她很清楚在這種狀態下畫出的作品是什麼等級。

  少女毀了一幅名作,一幅絕對可以在繪畫史上佔據一席之地的名作。

  「我……我……」少女已經徹底慌了神。

  「這不怪你,只能說我的運氣不好。」拉佩輕歎一聲,最後那一筆就如同美女臉上的刀疤,一切都被它破壞,再怎麼修飾都不可能掩蓋,這幅畫徹底廢了。

  「這送給你。」拉佩把畫取下來,他又拿出一副畫框,開始往上釘畫布。

  「太感謝您了。」少女一反昨天的冷淡。

  「本貝畫廊只有你一個店員?忙得過來嗎?」拉佩隨口問道。

  「畫廊的工作其實很輕鬆,畢竟那種等級的顏料不是每一個學畫的人都有實力購買,來這裡的人大多另有目的,看到我叔叔不在,他們自然就走開了。」

  說著,少女連忙掩住嘴巴,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恐怕也是另有目的而來,區別只是他確實有才能。

  「你叔叔?多明尼哥先生是你叔叔?」拉佩大吃一驚。

  在拉佩的印象中,這類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整天都被一大群青年圍攏著,大部分時間皆消磨在舞會和宴會中,哪有出來當店員的?

  「我和叔叔一樣,都喜歡藝術。叔叔要繼承家業,所以不得不放棄;我倒是沒這方面的顧慮,不過我缺乏天賦。」少女顯得有些失落。

  「天賦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拉佩只能這樣安慰少女。

  少女笑了笑,她又不是傻瓜,當然不會認為這是真的,這話如果出自一個同樣沒天賦的人的嘴巴,或許還能相信,但是出自一個天才之口,那就只可能是安慰。

  「您仍舊住在旅店裡面?」少女突然想起昨天拉佩提到過的事。

  「是的,多明尼哥先生幫我找好房子了?」拉佩裝出大喜的模樣,他不想多提旅店,這也是有可能露餡的一環。

  「您想租房子的話,其實並不困難,我相信有很多房東願意把閣樓租給像您這樣的藝術家,這也算是馬內的一種時尚。」少女笑道,然後不經意地臉一紅。

  如果拉佩真的是十八、九歲,他就應該順勢問:「你家的閣樓是不是已經租出去了?如果沒有,願不願意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窮小子?」

  可惜拉佩年紀沒那麼大,根本無法領悟少女話語中隱含的意思,反倒真的思索起來。

  少女愣住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解風情的傻瓜,不過轉念一想,她又覺得理所當然,越是天才,往往在某些方面越有欠缺,有時候甚至表現得如同傻子。

  「你帶的錢夠不夠?馬內的生活費用很高,但賺錢卻不容易。」少女換了個角度問道。

  「還可以,我家其實挺富裕的。我的父親有三艘船,其中兩艘船專門走東方的航線,另外一艘船專注於近海貿易。雖然這段日子市面不景氣,但對我家並沒有多少影響。」拉佩硬著頭皮說道。

  拉佩很痛苦,因為說得越多,破綻也會越多,但是他必須給自己製造一個身份。

  和坐地收錢的地主相比,一個整天在外面跑的海商顯然要難查得多,不過有一個海商父親又容易讓人聯想起拉佩的另外一個身份。

  「原來你和我叔叔一樣。」少女愈發高興起來。

  但少女高興並不是因為她說的那個原因,而是拉佩的身份和她配得上,這樣她就用不著擔心父母的阻撓。

  「是啊,我的父親也希望我能夠繼承家業。不過我對經商不感興趣,我喜歡藝術、喜歡繪畫。」拉佩一本正經地說道。

  「您的父親反對嗎?」少女有些擔心起來。

  「他長年在海上飄蕩,我們父子倆一年難得見幾次面,他就算反對也沒用。」拉佩先打了一個伏筆,今後有人問起他的父親,他就可以用這當托詞。

  少女沉默了,她不知道應該為此而慶幸,還是安慰幾句?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聲歎息。

  拉佩和少女轉頭看去,就看到多明尼哥站在幾米外的地方。

  「沒想到你的身世和我差不多。」多明尼哥恰好聽到後半段,拉佩的身世引發他的共鳴,道:「你比我幸運,沿著自己的路走下去;不像我,最終妥協了。好在我繼承家業後,也沒完全放棄理想,只不過換了個方式追求藝術之美。」

  「親愛的叔叔,就算您當初堅持下去,您能夠達到這樣的高度嗎?」少女朝著拉佩的那張畫努努嘴。

  多明尼哥是個懂藝術的人,當然看得出這幅畫的價值,同樣也為那最後一筆感到惋惜。

  多明尼哥完全能夠猜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少女的態度,胳膊肘往外拐也太明顯了,這還沒嫁出去呢!

  此刻天已經亮了,廣場上的人也漸漸多起來。這麼早跑到聖帕爾戈廣場來的人全都是畫家,他們正是沖著多明尼哥來的,自然而然圍攏過來,同樣也都看到拉佩的那幅畫。

  「這算什麼,是畫畫嗎?還是小孩子隨手塗抹的東西?不……我說得不對,小孩子的塗抹比這還要強一些。」人群中傳來一陣冰冷的嘲諷。

  說話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瘦高個,這個人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穿著粗布衣服,袖子、胳膊肘已經打了好幾層補丁,顯然境況非常糟糕。

  拉佩記得這個人,昨天他在這個人的旁邊站了挺長的時間,這個人的繪畫水準算是比較高的。

  對於這番嘲諷,拉佩並不放在心上,他和說話的人並不屬於同一個層次。

  少女卻無法容忍,怒目圓睜地喝道:「如果這是塗抹,那麼閣下的畫不就連塗抹都不如?」

  瘦高個被嗆得面紅耳赤,他知道少女的身份,因此不敢得罪多明尼哥,所以把矛頭對準拉佩,大聲喊道:「看看他的畫,都畫了些什麼?我們畫一幅畫少則一個星期,多則幾個月,他呢?兩個小時就是一幅,這是畫畫嗎?在牆上抹灰也沒這麼快吧?」

  這招絕對陰毒,因為瘦高個的話勾引起眾人的嫉妒心。

  拉佩畫得比其他人好,這並不讓人嫉妒,因為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水準,已經習憤別人比自己強,但是一幅花兩個小時創作出的繪畫也比他們好得多,就讓他們有些難以接受。

  看到眾人的嫉妒心被自己挑起來,那個戴眼鏡的人異常興奮,他以為自己勝利了,愈發得意地沖著拉佩道:「我看你根本沒必要拿畫筆作畫,你應該找一把刷子來,那樣速度肯定更快。」

  「你給我滾!」多明尼哥的臉早已經脹紅得像豬肝色,他終於忍不住了。

  多明尼哥這聲怒吼把在場的人全都驚呆,他給人的感覺一向溫文爾雅、從容不迫,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

  戴眼鏡的人頓時臉色蒼白,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多明尼哥對他如此憤怒,表示馬內所有的畫廊,甚至整個繪畫界都將對他關上大門,他完了。

  這個戴眼鏡的人身體晃了兩晃,正琢磨著要不要先退避一下,然後再想辦法取得諒解,沒想到有一個人比他先衝出去。

  衝出去的人是拉佩,他走得很快,頭也不回。

  「沃斯先生、沃斯先生。」少女在後面拚命追趕拉佩,道:「你別放在心上。」

  「哈哈哈,這麼承受不起打擊,就算再有天賦,又有什麼用?」戴眼鏡的人滿心快意,他瘋狂地大笑起來。

  戴眼鏡的人已經不在乎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大不了放棄畫家的身份,另外找一份工作,反正他也厭倦這種看不到盡頭的困苦生活。

  「你這個王八蛋!」多明尼哥衝過去就拳打腳踢,他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一個未來的大師說不定就這樣硬生生被毀了。

  拉佩在奔跑,他並沒有放開速度,只是比一般人稍微快一些,他也聽到少女的呼喊,但是他裝作沒有注意,一直跑出兩條街才停下來。

  拉佩不是受不了侮辱才逃跑,對他來說,那個人的辱罵只是犬吠,還是一條喪家犬,他根本不在乎,他之所以失態,是因為那個人說他應該用刷子作畫。

  拉佩一直覺得畫筆用起來很不順手,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原因,現在他明白了。

  拉佩的畫需要的不是細緻,而是速度。畫筆的頭全都是圓的,一筆下去,中間深,兩邊淡,需要反覆修補;如果像刷子一樣是扁的,那就均勻多了,速度也會快上許多。

  再說,拉佩不是要標新立異嗎?還有什麼比用刷子畫畫更標新立異的?

  「沃斯先生……您不要放在心上。」少女已經追過來,大口喘著粗氣。

  看到少女這副模樣,拉佩心裡頗為感動,他連忙扶住少女,道:「我沒生氣!我怎麼可能在意一個失敗者的吠叫?」

  「那您……」少女滿頭大汗。

  「我想找一家做刷子的店舖,那個傢伙不但沒刺激到我,還給了我極大的啟迪,畫筆的頭為什麼一定要是圓的?為什麼不能是平的?你的叔叔說過,畫家最初和泥瓦匠是同行,或許現在是回歸的時候了。」拉佩哈哈大笑起來。

  「真的?」少女看著拉佩,要確認拉佩沒在騙她。

  「哪裡有做刷子的店舖?」說著,拉佩東張西望。

  少女放心了,這樣的小事她當然可以幫忙,而且她也很願意幫忙,不只是因為她喜歡拉佩,更因為這件事很可能會在繪畫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

  身為一個喜愛繪畫藝術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能夠令人振奮的呢?

  「我記得過兩條街就有一家刷子店。」少女對這個地方很熟。

  事實證明少女的記憶不錯,只走了幾百米,拉佩就看到一塊掛著很多刷子的招牌,有圓刷、扁刷,還有羊毛刷以及豬鬃刷,靠著門甚至還豎著一根給大炮清膛的大刷子。

  店舖內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穿著背帶褲的矮個子老人,旁邊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在忙碌著。

  看到拉佩和少女進來,那位老人感到很奇怪,來他這裡買刷子的人從來沒有這樣的,不過他仍舊站起身打招呼:「兩位要什麼?」

  「你們最小的刷子是什麼樣子?」拉佩直接問道。

  「最小的刷子?」老人微微一愣,想了想,轉身從身後的櫃子裡面翻出一只小盒子,道:「這是清理煙斗用的,也可以用來替火槍的槍簧、扳機上油,或者清理懷表內部的灰塵。」

  老人從盒子裡面拿出一把很小的刷子,頭很細,一根根鬚毛排列得整整齊齊,長度只有一公分左右,後面的握把也很細,甚至比畫筆更細,質地看上去像牛角。

  「可惜,短了一些!」少女一臉遺憾,其他地方完全合格,唯獨握把只有三寸多長,實在太短。

  「沒問題,要多長都行,兩位如果對材質沒什麼要求,我弄根木棍鑽一個孔,直接把刷子插進去就行,只需要一天就能完工……主要是魚膠乾得太慢。」老人當然不想放過上門的生意。

  「我還要稍微大一些的刷子。」拉佩又提出要求。

  「大一些?」老人轉身翻找起來,很快他就找出一堆刷子,都是比較小的,不過比剛才那把刷子要大。

  拉佩隨手挑了幾把刷子出來,都是他覺得合適的尺寸。

  「能不能全都換成這種毛?」拉佩指了指第一把刷子,那上面的毛很纖細,而且是半透明的。

  「這是用老鼠的鬍鬚做的,比較貴。」老人看著拉佩。

  「那就用它。」拉佩根本沒問價錢,和佛勒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他已經習慣各種魔法物品和樹料的價格,一般的東西根本不會讓他覺得貴。

  「您什麼時候要?」老人很高興,他最喜歡這樣的客人。

  「當然越快越好。」拉佩最缺的不是錢,而是時間。

  「皮特,過來。」老人朝著青年招了招手。

  「幫這位先生配一下這些刷子。」老人指了指拉佩挑出來的東西,道:「全部用鼠鬚。」

  老人轉頭朝箸拉佩問道:「握把您要什麼樣子的?」

  「就要這樣的。」拉佩從袖管裡面抽出一枝畫筆放在桌上。

  「您是畫家?」老人又看了看拉佩,他剛才還在奇怪,要這麼多不同型號的小刷,做什麼?

  「他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畫家。」少女搶著回答,她看上去異常自豪,好像說的是她一樣。

  老人當然不會當真,那個青年則看了拉佩一眼,又看了看少女,眼神中多了一絲嫉妒,不過他和那個戴眼鏡的人不同,注意力很快放回工作上。

  只見青年走到一個工作台前,拉開一個抽屜。

  抽屜裡面被隔成很多小塊,每一個小塊裡面全都放著一根根管子,看上去像紫銅。

  青年按照拉佩的需要,挑出相應的管子,然後把其中一根管子放在鐵砧,用一把小錘子輕輕敲扁管子的一頭。

  「原來刷子是這樣做的。」拉佩還是第一次看到,感覺很新奇。

  青年根本不搭理拉佩,而是打開另外一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長排鼠鬚,它們已經被黏好,有一米多長。

  只見青年用剪刀剪下其中的一段鼠鬚,正好是拉佩需要的長度。

  旁邊有一個小罐子,裡面裝著熬好的魚膠,青年蘸了一些魚膠,將剪好的鼠鬚塞進紫銅管敲扁的那頭,一個筆頭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做好了。

  拉佩在一旁看著,這下子他長見識了。

  拉佩當然不會去做刷子,他想到的是其他東西。

  在塔倫的時候,漢德買下和老巢相連的兩幢房子,在靠大街的那幢房子底樓開了一家店舖,經營的是旅行用品,不但有衣服、靴帽、箱包、登山用品,也包括火槍。為此,漢德還買下幾座工場。

  拉佩曾經去看過那幾座工場,當時覺得還不錯,但是看到這個青年做事的方法,他立刻覺得那幾座工場的效率實在太差。

  「給我一排這東西行嗎?閒著沒事我也做幾枝筆玩玩。」拉佩說道。

  青年仍舊不搭理拉佩,不過那位老人卻走過來,道:「沒問題。」

  老人掏出一排鼠鬚,又挖一勺魚膠,然後從抽屜裡面拿了一根很大的紫銅軟管,一錘子把其中一頭敲扁,接著又幾錘下去,把敲扁的地方翻轉起來,這樣就不會漏了,然後把魚膠塞進去,最後拿一塊軟木把上面那頭封住。

  「這是特製的魚膠,祖傳配方,絕對牢固,封存好後,就算放一、兩年也不會乾。不過每次用過之後,想要繼續保存的話,必須用蠟封上。」老人解釋道。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拉佩又長見識了。

  「走吧,得和叔叔說一聲,要不然他肯定會擔心的。」少女在一旁勸道,突然苦笑一聲,說道:「他原本還打算帶你去看房子的。」

  「房子已經有了?」拉佩裝出一副驚喜的模樣。

  「地方有點偏僻,據說在哈伯特橋那邊。」少女看上去很不滿意的樣子,她顯然已經把自己當作女主人。

  哈伯特橋是一座很舊的石橋,橋墩上積滿淤泥,很多植物生長在上面,就像一座座河中的小島。

  這裡屬於市中心的邊緣,也就是比較沒落的地方,給人的感覺和塔倫的下等街區有些相似。

  多明尼哥的馬車在一片有些凌亂的房子前停下來。

  「這裡以前是工場,後來辦工場不賺錢,就改成住宅,所以看上去不太舒服。」多明尼哥解釋道。

  多明尼哥下了馬車,在前面帶路,不過他沒走前門,而是從後面繞過去。

  「這……這裡不太好吧?」少女皺起眉頭,她在為自己看上的男人感到委屈,覺得這裡實在配不上一位未來的大師。

  拉佩卻不在乎,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位置,這裡離紅楓大道雖然有不短的距離,但河道卻是相連的。

  這當然不是巧合,昨天拉佩對多明尼哥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暗中就用了催眠的手法。

  催眠會留下痕跡,不久之前那個幕後黑手殺人滅口,就是為了消除痕跡。

  拉佩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為他賭多明尼哥不會允許別人對他做這類檢查,這種檢查很容易挖掘出人心中最深層的隱私,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隱私暴露在別人面前。

  多明尼哥走得很快,他沿著河堤而行。

  這裡的河堤很窄,只有一米多寬,走了大概三百多米,就看到一片凸出的平台,那裡原本應該是一座簡易的碼頭。

  馬內有很多工場都是沿河而建,因為水路運輸快疾而又便利,運載量也大,費用也便宜得多,這些工場都有類似的簡易碼頭。

  現在這裡卻凌空搭了一幢房子,這幢房子上下有三層,樣子像階梯,下面一層的天花板就是上面一層的陽台,原本是碼頭的地方還停著一艘小船。

  「怎麼樣?還可以吧?」多明尼哥笑著問道:「這裡是鬧市區,走出去一拐彎就是商業街,要買什麼都很方便。但這裡卻很安靜,你作畫的時候絕對沒任何人會吵到你,省得你的手再那麼一抖,讓一幅原本可以在繪畫史上留名的名作毀於一旦。」

  多明尼哥一邊說,一邊看著自己的侄女。

  少女早已經滿臉通紅,一半是羞臊,另一半是惱怒。

  「這裡的租金是多少?」拉佩沒有注意少女的反應。

  「不需要租金,你把那幅畫壞了的畫修補一下,送給我就行。」多明尼哥很大度地說道。

  多明尼哥說這番話,證明他是一個真正喜歡藝術的人。

  多明尼哥很清楚,真正的畫家或許會留下一些不成功的作品,作為成長過程的見證,但是對這種近乎於完美,卻因為某種原因而廢了的作品,肯定會銷毀。

  「這樣不太好吧?」拉佩為難地說道,他不想佔便宜。

  「如果你要算的這麼仔細,那麼我們來算算這樣一幅傑作被毀,我的侄女應該賠給你多少錢?」多明尼哥吹鬍子瞪眼地問道。

  「我可賠不起!」少女驚慌地喊起來。

  「那就用人抵押。」多明尼哥開的玩笑愈發離譜。

  聽到多明尼哥這麼一說,拉佩也就不再堅持。

  「這裡的治安還算不錯,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另外配一把門鎖,然後再讓人在河堤上加一扇鐵門,以防萬一總是有必要的。特別是隨著你的名氣越來越響亮,說不定有人會起什麼心思。」多明尼哥善意地提醒道。

  「成名之後就有錢了,還怕沒更好的地方住?」少女有些不以為然。

  多明尼哥笑了笑,並不打算解釋。

  沒人比多明尼哥更清楚,拉佩的畫充滿新意,想要成名很容易,但想要賺錢就沒那麼容易,這種風格肯定不會得到貴族階層的欣賞,而得不到貴族階層的認可,價錢就起不來,也就不會得到那些把畫當作投資品的有錢人的青睞。

  多明尼哥認為,恐怕這個少年一輩子都只會是不得志的窮畫家,至於大師的名頭更是想都別想,只有等到他死之後,他的畫才會得到承認,變得價值連城,也會得到應有的榮譽,被追認為大師,在繪畫史上留下顯赫的名聲。當然,如果這個少年和他侄女最終能夠結合在一起,那就是另一回事。

  多明尼哥思索著怎麼促成這件好事,突然他聽到少女尖叫一聲。

  少女已經轉過頭,緊緊閉著眼睛,臉上滿是恐懼和悲傷。

  拉佩和多明尼哥同時轉頭看去,看到從上游緩緩飄過來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穿著筆挺的禮服,看上去像是要參加舞會,而不是投河自盡。

  「所以我勸你不要住在河邊,最近這段日子,類似的事實在太多。」多明尼哥歎息一聲。

  「我在亞米爾的時候就聽說局勢非常嚴重,不過我們那裡還好,沒想馬內的情況如此糟糕。」拉佩搖了搖頭,突然他苦笑一聲,問道:「我來這裡的時機是不是不太對。」

  「話也不能這麼說,雖然現在的時機不算很好,卻也不算太差。一個天大的機會就在眼前,要看你能不能把握住。」多明尼哥既是安慰,又是鼓舞:「有機會的話,我會把你介紹給一些人,像你這樣,小小年紀就創出一種全新風格的天才,肯定會受到他們的歡迎。」

  「叔叔,你和他們卷在一起也就算了,還要把沃斯先生也牽連進去,他對政治不感興趣的。」少女連忙在一旁阻攔。

  多明尼哥知道少女在擔心什麼,現在局勢不穩,不能排除國王翻臉的可能,一旦這種事發生,和那群人在一起確實很危險。

  「我對政治感興趣。」拉佩連忙說道。

  拉佩等待已久的機會,絕對不能讓少女破壞,多明尼哥想要幫他介紹的,肯定是那幾個黨派的人,賓尼派的那幾個巨頭或許也在其中。

  少女臉色微變,不過她沒立刻勸阻,而是打算回頭再規勸。

  見少女真的很關心他,拉佩多少有些感動,他湊到少女的耳邊,低聲說道:「我的畫絕對不會受貴族階層的歡迎。」

  少女恍然大悟,看著拉佩的目光又多了幾分異樣的色彩。

  「你說得沒錯,你的畫風就決定了你只可能屬於這邊。」多明尼哥顯然很高興,他原本擔心的就是拉佩不夠成熟,會受到少女的影響,真的對政治不感興趣。

  在多明尼哥看來,能夠開創一種新的風格,本身就是一種政治資本,如果不加以利用就太可惜。

  當然,多明尼哥也不贊成拉佩在政治上投入太多精力,那是本末倒置,浪費了自己的天賦,最正確的做法是表明自己的立場,然後置身於政治之外。

  「您是哪個黨派的?」拉佩越來越覺得多明尼哥不簡單。

  多明尼哥大笑起來:「為什麼要加入別人的黨派?自己組建一個不好嗎?」

  「您是一個黨派的領袖?」拉佩大吃一驚,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不過這也讓拉佩感到頭痛,萬一多明尼哥邀請他加入黨派怎麼辦?拒絕的話,就太不給面子,如果事後他又加入賓尼派,多明尼哥會不會惱羞成怒?

  「沒什麼了不起的,你在馬內待久就明白。馬內有很多小的黨派,很多黨派只有十幾人。我組建的黨派稍微大點,總共有一百五十二個人,大部分是名流,有詩人、作家、音樂家、戲劇家,當然也少不了畫家。雖然人數不多,影響力倒是不小。」多明尼哥簡單地介紹一下他的黨派,這隱含了邀請的意思。

  拉佩則裝傻,好在他有時候確實挺遲鈍的,多明尼哥已經聽過少女的抱怨,所以也沒在意。

  「有自己的黨派?」比格‧威爾瞪大了眼睛。

  此刻拉佩正躲在馬車的掛斗裡面,比格‧威爾跨坐在掛斗邊上,輕輕拍了一下額頭,道:「妙,實在太妙了。」

  緊接著比格,威爾得出結論:「這個叫多明尼哥的傢伙是一個聰明人。」

  「這話怎麼說?」拉佩聽不明白。

  「在大的黨派裡面,想要一點點往上爬可不容易,還不如自己組建一個黨派,這樣一來就自己說了算。而且大的黨派內部勾心鬥角,反倒是那些小黨派能夠做到和睦融洽。加入大黨派還有一個風險,那就是會被其他大黨派擊敗,相反的,小黨派總是被拉攏的對象,因為它們沒有威脅,特別是那些有影響力的小黨派更是活得很滋潤。」比格‧威爾解釋著其中的奧妙。

  「這樣說來,我也可以組建一個小黨派?」拉佩也動了心思。

  「可以,不過不是現在。」比格‧威爾搖了搖頭。

  「為什麼?」拉佩不明白。

  「現在還不夠亂。任何一個黨派貿然出現的話,都會被盯上,然後就會有人查你的老底。」比格‧威爾朝著拉佩嘿嘿一笑。

  拉佩知道自己禁不起查。

  雖然比格‧威爾沒有告訴拉佩太多的東西,卻已經指點他一條明路,那就是等到將來亂起來之後,再組建自己的黨派。

  現在不組建自己的黨派,並不意味著什麼都不做,拉佩可以先準備。

  拉佩要組建黨派的話,肯定會以漢德那夥人作為骨架,所謂的黨派只是套一層皮,頂多再發展一些外圍成員,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招人,然後替這些人洗腦。

  拉佩正想著這些事,馬車一拐,已經進了院子。

  院子裡面堆滿東西,有空心鐵管、丁字形的鐵條,不過更多的是木條拼成的格子架,這些全都是造暖棚用的。

  那個設計師的速度倒是挺快,早上拉佩剛把圖紙確定下來,下午東西就已經運過來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拉佩選擇的樣式最為簡單。

  拉佩選擇的樣式就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玻璃盒子,屋頂有些坡度,為的是下雨的時候能夠把雨水排出去,不過從外表幾乎看不出來。

  正因為樣式簡單,所有的框架幾乎都是一樣,那個設計師正好有現成的東西,因此立刻就運過來。

  不等馬車停穩,拉佩早已經悄悄地溜下來,剛一進別墅,他就看到妮娜正急匆匆地朝著這邊走來。

  拉佩連忙將一枚戒指戴上,頓時變成原來的模樣。

  這枚戒指,是昨天晚上拉佩逼著佛勒做的。

  「你怎麼沒睡覺?小心臉上起皺紋。」拉佩開著玩笑。

  「地方已經找好了。」妮娜沒頭沒腦地說道。

  「地方?」拉佩一開始沒明白,不過他稍微一想,就猜到妮娜指的是什麼,道:「建造跑狗場的地方?」

  「是的。」妮娜點了點頭,道:「我恰好聽到佛勒老頭在嘟嚷,說什麼水道的事,這給了我一個啟迪。」

  拉佩痛苦地拍了一下額頭,他忘了佛勒那張大嘴巴,佛勒可不知道什麼叫守口如瓶,那張嘴簡直是四面漏風,被妮娜聽到還算好,萬一被建造暖棚的工人聽到,那可就麻煩了。

  「費德里克,這兩天除了接送我,你哪裡都別去!給我盯著佛勒,別讓他到院子閒逛,也別讓他亂說話!」拉佩轉身喝道。

  「明白了,主人。」費德里克正在停馬車,一聽到拉佩的吩咐,遠遠地應了一聲。

  「你得到了什麼啟迪?」拉佩轉頭向妮娜問道。

  「河道也可以利用。」妮娜顯得異常興奮地道:「馬內有很多條河,其中的一些小河溝因為城市的擴建被截流,漸漸變成兩頭堵死的水溝,時間一長,水溝乾涸,被填平成為馬路;另外一些變成臭水溝,那絕對是無主的土地。而且河溝都是長條形的,做別的都不合適,所以價錢便宜,但是建造跑狗場卻再合適不過。」

  妮娜興奮的不只是建造跑狗場的土地有了,她看中的那條臭水溝很長,將近兩公里,也就是說,她還有很多空餘的土地可以利用。

  跑馬場周圍全都是商舖,那裡已經成為馬內最繁華的區域之一,跑狗場就算達不到同樣的程度,也足夠妮娜大賺一筆。

  「很不錯。」拉佩習慣性地讚揚一句,然後道:「既然地方找好,你可以暫時休息一下,等到我的僕人來了之後,由他出面買下那片土地。」

  拉佩做出這樣的決定,絕對和比格‧威爾的想法相牴觸。

  一旦以漢德的名義買下那片土地,將來建造起跑狗場,就免不了和拉佩這個身份搭上關係,想要讓賓尼派的人上當就難了。

  這招多少有點釜底抽薪的意思,拉佩真的不想讓妮娜被比格‧威爾利用。

  拉佩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道怒吼:「該死,這是什麼?」

  拉佩轉頭看去,只見佛勒站在桌子邊,手裡正捏著一管東西,他的頭髮上、臉上全都變得五顏六色。

  「那是我的顏料。」拉佩異常鬱悶,他帶顏料回來是為了趁著晚上的時間完善那幾幅畫,他怕把裝顏料的袋子壓破,所以不敢把東西放在身上,而是塞在掛斗的角落。肯定是費德里克幫他拿過來,結果佛勒手癢,隨意亂動,造成現在這個結果。

  「這……這是魚膠,誰把魚膠放在裡面的?」佛勒不停揪著自己的頭髮。

  「魚膠?」拉佩這才想起,和顏料放在一起的還有那管魚膠,紫銅管子很軟,稍微一捏就扁了,用力一些的話,就會像這樣爆開,沾得到處都是。

  「哈哈哈!」妮娜大笑起來,毫無風度地用手指著佛勒。

  此刻佛勒早已經成了一張大花臉,顏料混雜在魚膠裡面,塗得到處都是。

  拉佩也想笑,不過他猛然間愣住,因為他想到一件事。

  今天絕對是拉佩的幸運日,各種收穫接連不斷。

  「看來我又可以發點小財了。」拉佩喃喃自語道。

  「發財?什麼發財?」妮娜豎起耳朵,對於這個話題,她最感興趣。

  「這和你無關。」拉佩當然不會多說,畢竟這涉及到他的另外一個身份。 本帖最後由 tylinee86 於 2015-2-17 01: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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