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賊 作者:巨火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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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2015-1-17 14:01: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1 209657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00:10
第二十章 合作

  「一塊鏡子二十金?!」

  劉存望向笑眯眯的呂平,心中無比震撼,怎麼也沒想到糜竺開價如此之高。

  呂平嘿嘿一笑:「這是昨日下午子仲先生自己開出的價碼,小的也嚇了一跳,嘿嘿!」

  劉存緩緩吐出口粗氣,走出幾步緩緩回頭:「太貴了!不行,你親自去,把糜子仲和那個劉子揚一起請到東門外的觀濤閣,再派個人通知你義子,吩咐廚師們拿出最好的手藝來,我教會他們的幾道海鮮都要有,我隨後自行前往等候客人……還有,再帶上五瓶珠山剛送來的白色描花陶瓶的琅琊玉液,讓糜子仲品嚐品嚐。」

  「明白!」呂平匆匆而去。

  一個時辰後,觀濤閣酒樓頂層雅間裡笑聲朗朗,糜竺和劉曄很快適合了劉存的豪放性格,已經完全放鬆下來,聽劉存談論麾下工坊發生的諸多趣事,深感有趣而笑個不停。

  酒至半酣,臉色潮紅的糜竺捏著手中精美的白瓷酒杯,指指杯中清亮醇香的酒液感嘆不已:

  「子鑑,無論是這桌佳餚,還是晶瑩剔透的餐具酒具,以及用秘方釀製的清澈甘醇力度十足的琅琊醇酒,每一樣都給愚兄帶來巨大的震撼啊!真不知道你還有多少絕技沒施展出來,再不一一告訴愚兄,愚兄恐怕夜不成寐了。」

  劉存哈哈一笑:「子仲兄謬讚了,其他事項回頭再談,先談鏡子價格的事吧,小弟對兄長開出的價格有不同想法。」

  「哦?子鑑若是覺得不夠,再加五成也行啊!」糜竺大方地讓步。

  劉存擺擺手:「不不!兄長會錯意了,小弟的意思是,那鏡子值不了二十金,每塊只需八千錢即可,再多小弟就無地自容了!」

  「什麼?你說什麼?」糜竺不可置信地望著劉存。

  劉存解釋道:「昨日小弟回到珠山,驚喜地發現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幸運地找到了合適配方,終於將正品從之前的半成不到,猛升至七成左右,如此一來,製造成本大幅下降,小弟再次核算之後,發現以每塊八千錢出讓,已有四成純利,所以此物再怎麼新奇,也不值二十金,小弟更不能昧著良心賺取不義之財,為教誨麾下徒眾以誠為本,小弟反覆強調薄利多銷細水長流的道理,並對兩個專門探究鏡子製作的徒弟承諾:若在五年之內,能夠成倍提高產量,降低成本,讓天下人都買得起鏡子,我劉存不但獎勵他們兩座佔地五畝的宅院,還要在珠山鄉大海之濱的海港正中央,為他二人樹碑立傳。」

  糜竺震驚不已,劉曄心中更為震撼,雙雙肅容起立,向劉存深深行禮。

  劉存連忙上去托住兩人的手,費了好大勁才讓兩人重新落座。

  劉存繼續說道:「子仲兄、子揚,如果二位有時間有興趣,喝完酒我請你們到城北的莊子去看看,珠山商會的馬車作坊,利用最新工藝和材料建起的十座陶窯,生產新式鐵犁和刀具的鐵器工坊,燒製水泥灰的工坊等等,都在城北莊內和莊外的黃道山下,看過之後,或許二位能有新的想法和建議。」

  糜竺高興得連連擊掌,這正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原以為劉存和所有商家匠師一樣敝帚自珍,沒想到劉存如此慷慨熱誠,令他欣喜之餘也暗暗自覺形穢。

  劉曄更興奮,進入夏河城以來,他受到的震撼太多了,如今他不但對粉狀的水泥加水加沙石之後的驚人效果充滿探究之心,對劉存發明的四輪馬車、大海船、高層建築的設計與迅速製造等等,都擁有強烈的求知慾。

  就在昨日晚上,劉曄鄭重地請糜竺幫忙向劉存提出請求,允許他留下跟隨劉存學習船舶製造和高樓與橋樑設計,如今見到劉存如此慷慨恢弘,如此平易近人,怎麼不讓他欽佩之餘激動萬分,所以他順勢站起,向劉存提出拜師請求。

  劉存不知道比自己小一歲的劉曄是何方神聖,也不知道劉曄身上的皇家血統,以為劉曄哪家貴公子,跟隨糜竺一同來夏河散心的,不過,劉存對文質彬彬性格隨和的劉曄頗有好感。

  此刻看到劉曄激動而又鄭重的提出拜師要求,劉存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托住劉曄的手,死活不答應。

  看到劉曄急得淚都出來了,糜竺又在邊上代為說情,劉存考慮良久,只好退讓一步:「子揚,你聽我說,我並不是不願你留下,而是我不敢當你的老師,若是你願意以朋友的身份留下共同切磋,我劉存求之不得,但你若要拜師,請原諒我不敢當,更不敢留你。」

  糜竺鬆了口氣,樂哈哈轉向劉曄:「子鑑高義啊!子揚賢弟,你也無需執著於什麼拜師了,我等一見如故,以朋友之情赤誠相待,放下繁縟禮節,與子鑑共同研習,共同切磋,豈不更好?」

  「對對!沒錯,小弟正是這個意思。」劉存笑道。

  劉曄感激不已:「既然如此,敬請兄長受劉曄一禮!」

  劉存不再客氣,哈哈一笑回個禮,糜竺見狀乾脆不喝酒了,要求立即前往城北莊子。

  劉曄當即答應,劉存也毫無意見,三人哈哈一笑轉身下樓。

  糜竺和劉曄同乘一車,喜歡騎馬的劉存策馬伴隨,雙方的護衛隨從或是乘車或是騎馬,緊緊跟在後頭。

  傍晚時分,糜竺、劉曄在劉存的引領下參觀了一下午,回到四面高牆環繞佔地高達兩百餘畝的莊園門口大樹下歇息,環視巨樹成蔭井井有條的莊園景色,糜竺和劉曄仍然無法平復激盪的心懷。

  劉存早料到兩人會有這種反應,提起石桌上的茶壺給兩人斟上茶,指向大門內側東面的獨立院子介紹道:

  「那裡就是小弟即將開辦的學堂,莊子裡所有工匠子弟和農民子弟,只要願意都可以免費進入學堂學習,筆墨硯台由莊子供給,從流民中請出的二十名教書先生已經進駐,另一半先生由商會各部掌櫃和賬房、各大工坊匠師擔任,向學生傳授四書五經的同時,根據學生的興趣和要求,傳授工商技能,我本人暫代學堂山長,有空就來看看,希望五年以後,培養出一批能寫會算各有專長的人才,只有這樣,工匠們的技藝才有傳承,並能得到步步提高。」

  糜竺立刻意識到其中的好處:「子鑑,愚兄送一批子弟前來就學怎麼樣?」

  「只要兄長願意,有何不可?」劉存笑道。

  糜竺拱拱手,連聲致謝。

  劉存擺擺手移開茶具,示意肅立一旁的義子劉振把東西送上來,拿起其中一個向糜竺和劉曄展示:

  「這東西叫做軸承,當初為了充分利用水力,提高水車效能,小弟耗費五個月時間,先後嘗試用木料、陶瓷、赤銅、青銅等材料製造,經歷多達一百二十多次失敗,最後在十五位匠師共同參與下,用石膏、粘土和蜂蠟等等製造各種模具鑄造,再通過熱漲法浸油套裝,經過多道嚴格的淬火和退火工序,終於做出這個精鋼軸承,雖然還很粗糙,還無法製造得更為精確,但用在馬車、風車、海船舵輪等物件上,已基本夠用了。」

  劉曄抓起石桌上的另一個軸承細細查看,輕輕轉動之後覺得很省力,再擺弄兩下細細琢磨,立刻發現其中巨大的價值和蘊含的高超技藝,興奮得反覆轉動不願放下。

  糜竺看完劉存遞過來的軸承,細細查探之後終於明白,若沒有劉存提供的軸承,自己的工匠再多、技藝再高超,也無法仿製出性能優異的四輪馬車,哪怕做成了,也沒有劉存製造的馬車的堅固快速和高效率,因此糜竺十分聰明地問道:「子鑑能否長期向愚兄的家族商號提供軸承?」

  劉存點點頭:「沒問題,不過小弟也有件事需要兄長幫助。」

  「子鑑請說,你我之間不需要再客套了。」糜竺非常爽快。

  劉存不客氣地提出要求:「小弟需要兄長的商號長年提供生鐵、銅錠、錫錠、鉛錠、水銀、桐油、蜂蠟、礦物顏料和樹膠等物,如鏡子就是用水銀等物為原料,通過精確配比產生化學反應,附著於高溫燒製並通過鋼模壓制而成的透明琉璃之上,再經過適溫凝固、恆溫保持、上漆封蓋和晾曬乾燥等工序,才能做成一面五寸大小的鏡子,之後製作木框和銅框,將鏡子鑲嵌固定,成為一面可以銷售的鏡子。」

  不等被諸多新奇名詞弄迷糊的糜竺反應過來,劉存繼續說道:「還有,剛才兄長在鐵器工坊看到的那幾台鋸床,先不說中間那面鋒利的圓鋸如何製造,也不說帶動圓鋸的精鋼橫軸與軸承,僅是邊上那個被子揚稱為鬼斧神工的螺旋式調節搖桿,就耗去小弟和上百工匠的巨大心血,從製作精確到絲毫的量具開始,到畫出圖紙、製作臘模、澆注鋼水、冷工細磨、淬火退火等等工序,才能製成一根搖桿。」

  「再說造船,除了上好的木料,還需要樹膠、魚膠等材料,配製成船板之間的粘合劑和補漏劑,以特別加工的絲麻調配膩子為填充物密封防漏,再刷上防水桐油和配製的各色油漆。所以,若是沒有兄長提供的各種材料,根本無法大規模生產,這也是為何小弟希望兄長儘可能多掌握咱們擁有的諸多技法的原因所在,因為兄長的生意做得越大,對小弟的幫助也就越大,雙方的合作前景就會更好。」

  糜竺徹底被繞暈了,甚至對仿製計畫生出了絕望,但劉存最後一段總結,給了他巨大觸動,也為他指明了雙方合作的方向,因此他立刻放下心中的那點貪念,不再執著於技術的獲得,果斷做出互通有無協作發展的重要決定。

  劉存積極回應,在許多商品的獨家經銷權、最低定額等方面做出讓步,雙方當即叫來自己的總管,就深度合作達成書面契約。

  糜竺為感謝劉存的誠意,主動送給劉存十萬斛米糧用於釀酒,並一次性貸給劉存兩千金的巨額資金,用於擴大生產和工人培訓。

  劉存投桃報李,將剛生產出來的兩台水力鋸床、二十輛四輪馬車、一百套三寸軸承、自己親手製作已成絕版的一對五尺高的松鶴彩繪瓷瓶,慷慨回贈糜竺,頓時讓糜竺欣喜若狂,緊緊抓住劉存的手搖了又搖,久久不放。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00:25
第二十一章 擴張

  五天後,乘坐「珠山號」福船出海逛一圈回來的糜竺非常興奮,再次痛快地簽下兩年內購買十艘福船、每艘一百八十金的巨額訂單。

  依依不捨的糜竺喝完劉存和劉曄置辦的送行酒,坐上劉存為他專門設計由十名匠師日夜趕製出來的豪華專車,帶著劉存委託他進獻國君的一百瓶「琅琊玉液」和兩套精美瓷器,率領多達一百七十多輛滿載馬車組成的龐大車隊,浩浩蕩蕩離開夏河城返回下邳。

  輕鬆下來的劉存帶著孜孜不倦的劉曄連續轉悠十天,突然接到妻子孫婉臨盆的急報,當下什麼也不顧,立刻打馬跑回珠山,到家發現一群穩婆堵住了臥室門口,滿身大汗的劉存立刻擠進去,握住正在承受分娩前頻頻陣痛的妻子的手連聲問候。

  可劉存沒能和妻子說上幾句安慰話,就被幾個穩婆合力推出來,只能回到前堂焦慮等候。

  傍晚時分,淅瀝瀝的小雨襲來,很快又在和風吹拂下停止,隨後金色晚霞佈滿西面半個天際。

  已知道消息的兩萬八千餘父老鄉親已經備好賀禮,正在焦急等待少主的誕生,看到天空旖旎的景象驚呼不已,紛紛議論這奇特的天象是否預示著什麼。

  不久,一聲歡呼從鳳凰崗下的劉府傳出來,在大山的回應下傳向四方:「少主降臨,主母平安!少主降臨,主母平安——」

  隨著喜訊的不斷傳遞,兩萬八千餘父老鄉親激動得歡欣雀躍奔走相告,無數老人匍匐在地,嘴裡唸唸有詞,為主上劉存和主母、少主向蒼天禱告祈福。

  在所有人心目中,少主的誕生,無疑意味著天縱奇材的仁慈主上有了繼承人,所有人的未來就有了長久的保證。

  劉府正堂裡,大管家呂安率家中僕從和劉存的二十八名武學徒弟匍匐一片,滿懷欣喜地向樂哈哈的劉存大聲賀喜。

  正前方矮榻上,看望過妻子和強壯兒子的劉存端坐正中,裂開大嘴一個勁傻笑,好久才記得大家還彎著腰,立刻站起向大家致謝。

  結義大哥王杞和義子劉振很快趕到,兩人快步上前向劉存賀喜。

  劉存敏銳地看到義子劉振笑臉上的一絲失落,伸出大手一把將他拉到榻上,摟住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腦袋,一臉愛憐地諄諄叮囑:

  「振兒,你有弟弟了,從今往後,你要做好弟弟的表率,為父事務繁多,不能天天在家,咱們這個家以後就靠你這個男子漢撐起來了,從此,你肩膀上又多了照顧母親、教育弟弟的職責啊!」

  劉振心中的深切擔憂逐漸消散,他離開劉存身邊,匍匐在矮榻之下,熱淚盈眶高聲承諾:「蒼天在上,孩兒絕不負父親厚望,定會孝敬母親,愛護弟弟,為我劉氏家族繁榮興旺傾盡全力!」

  劉存終於放心了,雙手扶起身高已近七尺的劉振,在數百雙神色複雜的目光中將他摟在懷裡,非常動情地大聲宣佈:

  「振兒,你今年十六歲了,待到弟弟滿月之日,父親將為你舉行隆重的冠禮,為你取字號,正式將我數萬父老鄉親的最高利益所在『珠山格物院』交予你來掌管,希望你不要辜負為父的滿懷期望,為數萬愛護你的父老鄉親、為我劉氏家族的繁榮昌盛做出卓越貢獻!」

  「父親,哇——」

  感動得無法抑制的劉振撲進劉存懷裡放聲大哭,緊緊抱著劉存的腰不願放手,看得滿堂父老頻頻擦淚。

  王杞心如明鏡似的,率先上前樂哈哈抱拳祝賀:「恭喜賢弟,恭喜大公子,雙喜臨門怎麼也要歡慶三天啊!」

  劉存哈哈大笑,拍拍劉振的肩膀,低聲吩咐洗臉去,向滿堂父老鄉親抱抱拳,喜不自勝地大聲宣佈:

  「自今晚起,全體放假三天,由呂安負責召集人手殺雞宰羊,鮑老三別訓練了,帶著弟兄們打漁去,再把鳳凰崗下地窖裡的五百罈酒全拿出來,不夠再到城北莊子運來,對了,通知城北莊子所有父老鄉親,同樣放假三天,大醉三天!」

  堂上頓時歡聲雷動,大院外很快傳來「謝過主上、賀喜主上」的歡呼聲。

  劉存哈哈一笑,叫來笑得滿臉皺紋的呂安吩咐幾句,拉著王杞一塊到後院喝酒,喝得興起還給王杞和二十餘名弟子表演了一套剛柔相濟威力逼人的拳術,看得弟子們心旌搖動,如痴如醉。

  劉存在充滿喜慶氣氛的珠山整整停留了十天,才告別愈發嬌媚的妻子和可愛孩子,帶著一群徒弟滿臉春風地返回夏河城,再次迎來眾同僚和鄉老們的衷心祝福。

  又是大醉兩天之後,自告奮勇擔負琅琊書院修造總監的劉曄把劉存拉到琅琊台下建設工地。

  進入剛剛竣工權當辦公室的獨立院落,劉曄指著桌面上的大幅主樓設計圖詢問劉存:「三十六根支撐圓柱已經澆築到圖紙要求的五丈高度,下去就是搭起模板,以不間斷施工方式,連續澆築十二根主樑和四十二根承重樑……只是,匠師們都沒幹過這麼大的工程,對於預製鋼筋龍骨如何整體銜接拿不定主意,都想聽聽你的意見。」

  劉存撓撓頭:「工匠們是什麼意見?」

  黑了一圈的劉曄介紹:「有兩種意見,一是請鐵器工坊製作一批鋼製連接件,形狀為井字形,與三十六根圓柱正房預留的鋼筋豎龍骨緊密連接,然後支撐模板模具,實施整體澆築;二是直接將各交接口的橫豎鋼筋龍骨用熟鐵絲緊緊捆紮,然後整體澆鑄,按照規定程序養護十晝夜,即可進行二層主體施工。」

  「賢弟的看法呢?」

  劉存也沒造過如此大型的樓宇,依據記憶按最穩妥的估算拿出主體框架設計,再經過數十名經驗豐富的工匠集體討論修改,最後才確定下來的,但具體如何施工,劉存也不知道,只能交給非常有天賦的劉曄和工匠們了。

  劉曄考慮片刻,如實說出自己的選擇:「小弟前一段才算真正瞭解鋼筋混泥土的施工方法和效果,在經驗上無法與造過四座橋樑和數十棟高台的工匠們相比,為穩妥起見,小弟傾向於第一種方案,但該方案需要額外增加不低於十五金的支出。」

  劉存當即拍板:「多花些錢沒關係,這是百年大計!」

  劉曄欣慰地笑了:「能追隨兄長身邊學習,小弟無比幸運,彷彿已看到來自我大漢各地成百上千的名士學子,站在這棟天下獨一無二雄偉壯麗的重檐式高檯面前,心潮澎湃,歡喜雀躍,哈哈!兄長,小弟已拿定主意,這棟高台建成之後,立即返回淮南壽縣老家,將妻子和孩子接來,今後就定居琅琊了,在書院當個教授度過餘生也是極為幸福的,不知兄長是否願意賜予小弟一座小院?」

  劉存非常高興:「小院沒有,大院倒可以為你建一座,就在碧湖北面的臥虎石下。」

  劉曄大喜:「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劉存忽然想起來:「你和弟妹侄子侄女搬來了,令尊大人怎麼辦?要不一起把老人家請來安居?」

  劉曄遺憾地解釋:「家父不會離開老家的,再者小弟長兄如今境況不錯,去年剛升任壽縣縣令,而且百年來都是父隨嫡子,隨他吧。」

  劉存沉思片刻:「還是為你建一座大點的院子才好,淮南是魚米之鄉,大漢的糧倉,將來要是發生戰亂,定是兵家必爭之地,屆時你少不得要把伯父接來相對偏僻安穩的琅琊避禍,哪怕不來,你也要考慮兩個兒女會長大的,還有,房子大點也方便朋友和學生們登門啊!」

  「謝謝兄長!」劉曄眼珠發紅了。

  劉存輕拍他的手臂:「走,一起到工地看看,和工匠們再商量一下,兼聽則明嘛。」

  「好!」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00:38
第二十二章 擴張(續)

  兩人在工地上與工匠們忙了一天,劉存看到五千多建築勞力非常辛苦,吩咐大家休息兩日,加餐加肉,強調如今距離雨季還有一個月左右,慢慢幹也來得及,不需要累壞身體,說完拉著疲憊的劉曄一同返回縣衙後院的住所。

  剛進入衙門中院,縣丞孟煥樂哈哈攔住劉存:「子鑑,有人給你送來十五輛馬車的厚禮,堆滿了你院子裡的兩側廂房,還有十二名美如天仙的歌妓和五匹千金難求的駿馬。」

  劉存大為吃驚:「真的?」

  「真的,禮物是糜大先生派人送來的,這是信函,我替你謝過來人了。」孟煥很認真地回答。

  「走!老孟一起進去,除了駿馬,你看上什麼儘管拿回去。」劉存接過信函轉身入內。

  孟煥一把拉住劉存:「說話算數?」

  劉存哭笑不得:「我說老孟,你今天才認識我啊?」

  孟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那就送我兩個歌妓吧。」

  「自己去挑!」

  孟煥立刻跑進後院,根本不怕劉存和劉曄笑話他急色,很快就領著兩名婀娜多姿的白皙歌女離開,臨走前還指派長隨扛走五匹漂亮的錦緞,真真是半點客氣也無。

  劉存目瞪口呆地送走孟煥的背影,拉著捂嘴笑的劉曄入內,四處看看立刻走向五匹駿馬,凝望五匹高大雄健的駿馬,整個人眼都綠了:「子揚快來,快!你見多識廣,看看是什麼馬?」

  劉曄走近打量片刻,立刻驚呼起來:「都是千里挑一的西域伊列駿馬啊!大哥請看,五匹駿馬骨架勻稱,頭部秀美而優雅,眼如寶石,頭頸高昂,體格魁梧,四肢強健,日行千里且善走山路,冬季雪深三尺亦能刨雪覓食,小弟少年時在太學期間,偶爾看到西域侍者前來進貢,承蒙曾在西域為官的老夫子指點,才得知此馬,當時西域使者故意將進獻皇上的十二匹伊列馬,一溜排在皇宮前門外展示炫耀,羨煞了無數朝中文武和洛陽軍民啊!」

  劉存大喜:「那就請賢弟先挑匹當坐騎,再把最高竣那匹棗紅色公馬送給我那結義大哥,他是武將,而且騎射高超,生性好馬,剩下一雄二雌我全包了,哈哈!」

  劉存的深情厚誼和慷慨豪放,深深打動了劉曄,他呆呆望著只顧看馬的劉存,半句感激的話也無法說出口,最後咬了咬牙,指向中間那匹最漂亮的胭脂馬:「我就要那匹胭脂馬!」

  「是匹漂亮的馬,配你這麼雅緻英俊的人正合適,哈哈!還是匹馬駒,到時別忘了拉來和我這匹小母馬交配,生出崽子一定很優秀,哈哈!」

  劉存走向自己的黑色駿馬,解開韁繩把馬拉出,愛惜地輕撫駿馬高挺健美的脖子:「太漂亮了!我都捨不得騎你了,乾脆在鐵山西面那片草地給你修一個大馬場吧,秋天之前我定到遼東去,給你買一百個老婆小妾回來,讓你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天天做皇帝,哈哈哈!」

  劉曄聽了劉存的胡言亂語,驚得下巴快掉了,很快聯想到珠山港造船工坊裡,一溜排列的五個大小船塢和同時開工的五艘福船,以及各大工坊源源不斷推出的精美商品,很快推斷出劉存要去遼東絕不是欣喜之下信口開河,而是早有預謀的事情。

  想到這,劉曄大步走到劉存面前:「兄長何時啟程去遼東?」

  劉存不捨地將要掙脫他的駿馬綁回木樁上,對邊上直勾勾凝望駿馬的大徒弟喊道:「魯佩,快去北校場把你師伯叫來,說有急事。」

  年僅十七歲就差不多和劉存一般高的魯佩連忙答應,劉存與劉曄返回書房,從高大的書櫃裡拿出一卷裱在綾羅上的白縑地圖,脫下鞋登上矮榻緩緩鋪開。

  劉曄看了數息,猛然抬頭顫聲問道:「兄長從哪獲得這份疆域圖?」

  劉存嘿嘿一笑:「這是根據衙門裡的資料和商隊買回的各種地圖,反覆核對後繪製的,大漢疆域各州各縣不去說了,你看這,咱們東面的大海,從珠山港揚帆啟程一直向東,穿越大海千里左右,就是曾來我朝進貢的倭國,倭國由四個大島和數千小島組成,散佈著大大小小上百個小國和部落,沿著它西面的海岸線一直北上,就是與我朝斷了聯繫的三韓,聽說他們還在相互征伐;北邊就是大漢的帶方和樂浪郡。從這個河口順著海岸繼續往西走,伸出海面的半島是遼東半島,屬我大漢疆域,聽說上面人口稀少,只有幾個自然形成的村落,但這地方有個得天獨厚常年不會結凍的天然良港,我給他取名旅順港,也就是旅途順利的意思,圖個吉利,哈哈!」

  劉曄尚未看清楚,興奮的劉存再指著與遼東半島遙遙相對的膠東半島突出部:「這地方你該熟悉了,青州東萊郡黃縣蓬萊島,與遼東半島之間直線距離僅為兩百二十里左右,這是大河注入的渤海。前陣聽鮑老三他們說,九月的大浪大風季節一過,海上有十天左右的東南風或西南風,我打算在這段時間楊帆出海,要是海面平穩,就直航三韓,要是不平穩就沿著海岸北上,經過遼東半島直接去襄平南面的河口。過幾天我就派專人從陸地趕赴遼東,拿著本縣公函、我個人私信和商會貨單去冀州找公孫家族,再通過冀州的公孫家族,找到遼東的公孫一族,看他們需要什麼貨物,通知他們備好上等駿馬和黃燦燦的黃金。船隊到遼東停留半個月,然後借北風楊帆而歸。」

  劉曄「呼」的一聲吐出口長長的濁氣,隨即深吸口氣,熱切地盯著劉存:「兄長,小弟要跟船去遼東!」

  劉存咧嘴一笑:「到時一起去,反正到時書院應該竣工了,國君在回信中,對琅琊書院的修建進度非常滿意,還大大誇獎了你這位本家親戚,說差不多竣工必須通知他,他要通知各地的名士和親朋故交,如此一來,聞訊而來的名士學者估計不少,屆時你就可以輕鬆了。」

  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身穿鎧甲的王杞風風火火進來,人沒到雄渾的聲音已經傳到:「賢弟,院子裡那匹棗紅馬真屬於我了?」

  劉存哈哈一笑,大聲答應下來,等王杞興奮地脫掉鎧甲跪坐下來,劉存指著地圖上狹長的島嶼詢問:「大哥,還記得這地方嗎?」

  王杞顯然不止一次看過這份地圖,所以非常熟悉:「這不是咱們上次試船時繞了大半圈的黃島嗎?海灣對面是你所說的青島,青州不其縣城就建在這條河邊,距離大海也就二十幾里,咱們的商隊經常駕小船去,你是否還想去看看?」

  劉存搖搖頭:「不去青島,去黃島,從黃島一直到西面三十里的齊長城東段,坐落在這片區域中間偏西的小珠山,以及長約四十里寬度約兩里的黃島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砍下來放幾年就是最好的海船龍骨,山上麋鹿成群,百鳥翱翔,當然毒蛇也多,黃島西側海灣堪稱兩百里海岸線上最好的天然避風港,這片海濱之地長四十里寬十餘里,地勢平坦,土質肥沃,水流縱橫,氣候宜人,是修建鹽田的好地方,只要先期送一萬人過去,不出兩年,此地又是個山清水秀安逸富足的魚米之鄉。」

  劉曄盯著地圖,細細品味劉存的話,反覆權衡其中利弊。

  王杞回憶良久,頗為頭疼地說道:「黃島向北延伸的這一大節擋住了海浪和大風,西面海岸環抱的港灣確實是天然的避風港,可是漲潮的時候,海水漫過黃島中段與陸地相連接的地方,退潮才能涉水而過,恐怕不好弄吧?」

  劉存指著連接處:「記得那天我目測了一下,這段距離也就一里長,一萬人每人扛幾塊石頭擺過去,中間再填上泥沙碎石,不用半月就能鋪出條五丈寬的道路來,再用片石和砂漿水泥修砌道路,兩邊建成堤壩,夯實後再鋪上水泥砂漿路面,不就成了?」

  王杞權衡片刻:「那地方確實肥沃,完全可以沿著海邊修一條大道連接大小珠山,建好之後,住個五萬人都綽綽有餘,有了五萬人什麼事情幹不成?值啊!什麼時候動手?」

  劉存心算片刻:「咱們還有不少現錢在手,五月底收完冬麥就能幹,從珠山抽一千名有經驗的工匠擔任頭目,再從城北莊園遷過去一千戶工匠,前期建設基本就夠了。我擔心的是今年開春以來,豫州、青州、冀州和兗州等地沒有下過一滴雨,很多地方尚有餘糧勉強頂著,估計不出三個月,半個大漢朝就會餓殍遍地,到時咱們這個位於郡國北面的琅琊縣和西面的東武、平昌兩縣,定會湧進數十萬乃至上百萬的青州災民,所以得抓緊時間了!」

  劉存想了想補充道:「這兩個月造好的福船運貨南下東海郡後,儘可能購買糧食運回來,珠山鐵器工坊和紡織工坊要多造農具、刀具和布匹,準備安置進入我縣境內的災民,我再想辦法從開陽王城、下邳甚至彭城高薪請來些醫匠,下去就是大熱天,弄不好很容易發生大規模疫病。」

  沒有了疑問的王杞非常贊成,劉曄也為劉存的拳拳愛民之心所感動,誠懇地詢問劉存他能幫點什麼忙。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3:48
第二十三章 心腹幕僚

  劉存的嫡子劉澤滿月和義子劉振的加冠禮,在四月二十九這天同時舉行。

  隆重的儀式之後,劉存發現跟隨自己混飯吃的人越來越多,不知不覺中治下田地已達六萬餘畝,各大工坊規模擴大數倍,僅是擁有高超技術能夠獨當一面能夠傳道授業的匠師、加工技能熟練的匠人,總人數已高達一千五百餘人,這還不算散佈各工坊多達三千的學徒。

  入春以來,大漢王朝的持續乾旱愈演愈烈,就連水源充沛河流縱橫的珠山鄉,也有三分之一的新開田地需要引水抗旱,珠山鄉木器工坊的匠師們照搬十餘年來中原地區普遍使用的龍骨水車式樣,趕工生產出六十多架投入使用,才保證了珠山鄉的農業。

  持續乾旱對農業來說是天大的災難,但對珠山鄉沿岸已經增至三千七百多畝的鹽田來說,卻是天大的好事,四個月來的產鹽量合計高達三萬八千餘石。

  令劉存驚喜的是,八百鹽工主動總結經驗,加固鹽田改良鹽耙等工具,在生產中用上了牛馬等畜力,一月前,又從抗旱的龍骨水車提水中受到啟發,向大管家呂安提出申請並獲得四架特製龍骨水車,立刻用於滷水提升實驗,結果生產效率大增,製鹽的單位生產週期整整縮短了六天。

  諸多經驗積累和改良技術的運用,使得四月份的海鹽產量超出了前三個月的產量總和,待到明年萬畝鹽田建設目標完成,就算因天氣影響每年只生產八個月,也能輕鬆保證每年產鹽二十五萬石,真正成為劉存旗下重要的支柱產業。

  麾下產業的不斷擴大過程中,湧現出數十位能力出眾兢兢業業的人才,這些人才大來自最早到來的兩批流民,他們對主上劉存最為忠誠,其中不少人的知識水平和領導才能遠在大管家呂安之上,已成為劉存治下各產業的中流砥柱。

  倍感欣慰的劉存決定獎勵一批有突出貢獻者,於是留下前來賀喜準備返回城裡的王杞和劉曄,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告訴二人,請兩位出自當代世家的好兄弟出謀獻策。

  王杞是個武將,重新領兵之後更為深沉,他奉行兵家理念,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骨子裡等級森嚴的觀念根深蒂固,因此,儘管此前他贊同劉存把工匠細分為大匠師、匠師、匠人、學徒的分級制度,也能接受劉存在珠山鄉成立的用於管理方方面面的村老會,但絕不願意看到劉存賦予麾下匠師和商人更大權力。

  劉曄身負皇家血統,出自官宦世家,但腦子裡卻沒有王杞那麼固執的等級觀念,他對劉存不看出身唯才是舉、廣開言路集思廣益的做法非常欣賞,贊成劉存獎勵人才重用人才的措施,因此對劉存提出的調整設想非常支持,理由很簡單,也很充足:

  「兄長治下產業分工細緻,發展迅猛,土地與民眾日益增長,重新調整正當其時。以珠山鄉為例,薔夫、鄉佐、亭長、鹽官、鄉學山長、鄉中三老等人組成的鄉老會,僅能管理一鄉之民,監督協調維持大局,沒有精力已無法承擔各大產業的人事調配、生產經營、盈虧核算等等繁重事務,兄長亦無法事事親躬面面俱到,因此,提拔人才重用賢德勢在必行。愚弟以為,兄長確有必要提拔一批德才兼備勤勉忠耿之人,委以重任,替兄長理清財物,管理各項產業,並從中挑選幾個佼佼者擔任兄長幕僚,為兄長上傳下達,分擔俗務。」

  劉曄的意見雖然與王杞相差甚大,但他表達的方式溫和中庸,有理有據,理由充分,很快獲得王杞的認可。

  劉存欣然採納劉曄的意見,當即召來大管家呂平和村民中德高望重滿腹經綸的蒙學山長公孫沛,與劉曄、王杞一起就有功者的獎勵、各產業的劃分與整合、獎懲制度和管理制度的確立展開討論。

  這個里程碑式的重要會議,一開就開了三天三夜。

  中平二年五月初九,事關數萬民眾切身利益的大調整終於結束,多達八百餘名突出貢獻者獲得劉存賜建獨立宅院、配發象徵功績和社會地位的專用馬車、頒發高額獎金、張榜表彰等獎勵。

  珠山鄉新一屆鄉老會九名成員,在萬民歡呼聲中登台亮相,新的鄉老會將在鄉學附近建造自己的辦公樓,九名成員不再參與具體的生產經營,集中精力肩負起管理全局、協調彙總、廣納民意、監督獎罰的重要職責。

  緊接著,覆蓋農工商三大行業的各項管理與獎罰制度明文公佈,對數萬民眾產生極大觸動和激勵,整個珠山鄉和城北莊園由此煥發出巨大生機與活力,無論是普通鄉民,還是調整後五大工坊的各級管理者,都有了自己的奮鬥目標和希望。

  初十上午,劉存告別妻兒,諄諄叮囑加冠後掌控劉存產業核心的兒子劉振,在成千上萬民眾崇敬的目光中離開珠山。

  跟隨劉存騎馬前行的除二十八名武學弟子之外,還有五輛象徵身份和功績的特製四輪馬車,馬車裡端坐著五名脫穎而出的佼佼者,他們已成為劉存的心腹幕僚。

  第一輛馬車上的公孫沛今年四十歲,清瘦蒼白的面頰上依然殘留著絲絲紅暈,坐姿端正的身軀微微顫抖,顯得頗為激動。

  這位祖籍青州鄒平的沒落貴族子弟身材修長,眉骨高聳鼻樑隆挺,略呈栗色的五柳長鬚垂到心口,自有一種沉穩從容的超然氣度。

  如此一位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之人,卻經歷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坎坷與磨難,九歲時擔任雍丘主簿的父親因公殉職,接著祖父母因傷心過度先後死去,本就落魄的家道更為貧苦,但其母知書達禮性格堅韌,硬是靠其父留下的微薄撫卹和為人漿洗縫補,獨立撫養教誨年幼的公孫沛和兩個尚未懂事的女兒。

  自尊自強的公孫沛滿十三歲時,已是雍丘全縣頗有名氣的聰穎少年,其母覺得自己已沒有能力讓兒子繼續提高,毅然賣掉了僅有的十畝水田和耕牛,將公孫沛送入潁川書院,師從大儒陳寔、韓韶,把全副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

  五年之後,學業有成的公孫沛離開潁川書院,開始了長達三年的遊學生涯,一路靠做苦力、替人寫家書換取食物和借宿,足跡遍佈中原各地和北方各州,記下數十萬言的見聞與心得,其中不乏歷史地理和古今軼事的考證。

  二十二歲那年,意志堅韌目光高遠的公孫沛結束風餐露宿的遊學生涯,回到老家皺平,侍奉前幾年帶著兩個妹妹回歸老家的母親,後接受縣令延請擔任在縣學教習,並於次年親自為兩位心愛的妹妹主持婚嫁。

  這時的公孫沛已在大漢年輕一輩士子中頗有名氣,並以出眾的文才、豐富的閱歷和賢德,為士紳鄉人所推崇,終於在二十五歲那年,獲清廉公正的縣令舉為孝廉,在已經老去的家母依依不捨的送別下前往洛陽,自此踏入仕途之路。

  本以為苦盡甘來盡可施展一身才華的公孫沛絕沒想到,他當上郎官僅三個月,就迎來了震動天下的黨錮之禍,數以百計名揚天下的文武官員和名士慘遭殺戮,成百上千的黨人死於非命,聞風而逃禍及家人者難以計數。

  身為黨人中後起之秀的公孫沛不躲不逃安坐衙中,被捕時從容不迫一臉淡然,反而獲得率兵逮捕他的校尉賞識,校尉愛惜他的氣度和品德,悄悄為他陳情疏解,公孫沛因此而逃過殺頭之罪,但最終被判十年苦役。

  公孫沛獲釋時已是三十五歲,殘酷的苦役沒有摧毀他的心智和身體,反而令他更為成熟,更為堅毅,可當他趕回家鄉後,發現自己的祖宅早也被官府抄沒發售,日夜擔憂的母親癱瘓在床,讓他疼愛也最為聰明孝順的小妹五年前也因難產而死去。

  目睹慘景,再聞噩耗,公孫沛終於崩潰,當即暈死過去三天不醒。

  第四天,公孫沛悠悠醒來,看到記憶中勤懇淳樸家境殷實的妹夫,此刻衣衫襤褸如同乞丐,仍然端著湯藥恭敬地伺候自己,便悄悄找來大妹詢問原因,得知原本家道殷實的妹夫為了醫治倒下的母親,賣掉了田地和祖宅,至今無怨無悔依然靠租種田地支撐一家老小,公孫沛頓時淚流滿面,掙扎出去抱著質樸仁義的妹夫,哭得昏天黑地。

  哭完後擦乾眼淚,公孫沛倔強地站起來。三日後,他脫掉僅有的一件士子長袍,換上農人短裝,和重情重義的妹夫並肩走出殘破的家門,扛上農具打著赤腳當上了佃農。

  此後日復一日,公孫沛都和妹夫一起早出晚歸,艱辛勞作,回到家便與種菜養豬伺候母親的妹妹一起陪母親說話,隨後點燃松明,教導兩個年幼外甥和周邊農家願意上進的孩子讀書習字,從不收取任何報酬,更不理會縣衙的多次徵召,寧願天天扛著農具,日曬雨淋頂風冒雪,過著平淡艱辛的生活,也不放下自己的尊嚴。

  公孫沛的高潔和忠孝,終於感動了周邊眾多鄉親,淳樸善良的鄉親自發地幫助歷盡苦難的公孫沛一家,利用農閒出動三百餘人為公孫沛建起新的房子,齊心合力搬來石頭,將公孫沛家前面的河灣水泡地修成魚塘,又栽上了桃李,建起一間寬闊的房屋,以便讓公孫沛教授越來越多的孩子讀書。

  於是,不苟言笑的公孫沛一面務農,一面教書,過著平平淡淡與世無爭的生活。

  直到黃巾之亂以燎原之勢席捲而起,公孫沛知道大禍臨頭了,突然召集周圍三百多戶鄉親,說出自己的推斷和深切擔心,明確告訴所有人:三天之內,他將背上自己的母親,和妹夫妹妹以及孩子們一起南下避禍!

  不出公孫沛所料,剛過兩天,數以萬計的逃亡民眾從西面的濟南國蜂擁而來,十萬黃巾軍一路燒殺一路裹挾緊追其後,各地黃巾軍與官兵發生大規模激戰,近半個大漢陷入戰亂,整個鄒平一日之間驚恐萬狀,哭聲震天。

  公孫沛周圍的鄉親嚇得魂飛膽喪,各家各戶匆匆收拾包袱,扶老攜幼雲集於公孫沛家門口,然後緊緊跟隨公孫沛一家結隊南下,在公孫沛的指揮下,巧妙避過了洗劫東武、黔陬兩縣之後一路殺入青州的數萬黃巾軍,有驚無險來到了夏河城下,最後幸運地獲得劉存的賑濟,不久,公孫沛一家和三千多走投無路賣身為奴的流民一樣,進駐珠山腳下,成為主上劉存麾下的首批家僕。

  剛到莽林覆蓋亂草叢生的珠山腳下時,包括公孫沛在內的所有流民都看不到任何希望,本以為自己將會在沉重的勞作和殘酷的環境中死去,誰知不到三天,所有的一切均已改變:所有人端上了漂亮結實的陶碗,一日能吃兩餐而且幾乎天天有魚,雖然勞作很辛苦,但從沒有遭到打罵,傷病者竟然還有巡迴的醫匠免費治療。

  兩個半月後,一個個流民家庭開始住進自己建起來的紅磚瓦房,每戶人家都分到一畝用於種菜養雞的肥沃土地,

  緊接著,一件件用精鐵打造的新式農具、只有富裕人家才能享用的精美套陶器和布匹,免費發到每一戶人家,日子過得比在自己原來的老家還要安逸富裕,所有的孩子進入了建於村中正中央的寬敞學堂。

  首次與主上劉存談過話之後,公孫沛和其餘十七能寫會算的人一起,被選為村中學堂的教書先生,享受超出平均配給兩倍的優厚待遇,管教的卻是流民自己養育的三百多名孩子,其中就包括主上劉存可愛的五歲女兒,以及公孫沛的兩個外甥在內。

  當所有人看著自己親手開墾出來的上萬畝土地冒出綠苗,當所有人住進青磚灰瓦的結實房子、家裡有孩子的歡笑、後院有雞鴨的鼓噪之後,誰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就在眾人無比迷茫之際,主上劉存將所有人的賣身契逐一歸還,臨走前只說了一句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把任何人當成奴僕,你們都是我劉存的父老鄉親。」

  劉存走後,逐漸回過神來的人們捧著自己的賣身契,一個接一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成千上萬人轉向劉存離去的方向,匍匐在地頻頻磕頭,那天晚上,哭聲響了一整夜。

  直到三天之後,還有許多人每天一早來到小河邊,流著淚遙望北面劉存居住的方向,也就是從那時起,所有惶恐的心終於徹底安定下來,所有人都把這塊土地看成是自己的家園,也正是從那時起,所有人都把劉存當成了自己的保護神,自己的主上。

  那段時間,公孫沛每天回家走到無償分給自己的小院門口,都會情不自禁地駐足片刻,呆呆看著紅磚灰瓦寬敞簡潔的新家好一會,然後穿過沒多少家當的正堂,轉入東廂房向自己的母親問安,恭恭敬敬地匯報一天來的所見所聞,與精神越來越好的母親低聲說話,告訴母親大妹在紡織工坊幹得很舒心,妹夫許儉出息了,勤學苦練進步飛速,獲得大公子劉振的器重,成為制陶工坊的首批匠師,下個月的薪俸會增長兩倍,兩個外甥在學堂裡很聽話,和別的孩子相處很好。

  可回到自己房中躺下後,心潮起伏的公孫沛怎麼也無法平靜,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看到了層出不窮的新事物,看到了令他無比震撼的組織方式、驚人的生產效率和各種匪夷所思的高超技藝,也看到讓所有人衷心愛戴的劉存時常到處晃悠,遇到年長者會主動問候,和任何人說話都帶著微笑,沒有半點架子。

  公孫沛一直覺得身材高大的劉存非常神秘,儘管劉存說話簡單直白,毫無美感,還夾雜著諸多新奇詞語,不時出現病句和詞彙搭配錯誤,但他感受到劉存身上擁有如同天神一般的力量,仁德慷慨,無所不能,劉存不但在制陶、制鐵、製鹽、造船等方面擁有驚人的智慧,還有令人動容的統帥才華和殺伐果斷的狠辣,只要他吆喝幾聲,亂哄哄的上萬愚民很快秩序井然,他制定出的一套又一套規矩令人聞所未聞,卻造就了今日數萬人的嶄新秩序和振奮昂揚的精神面貌。

  更讓公孫沛目瞪口呆的是,這位被萬民稱之為主上的年輕人毫無尊卑觀念,時常光著膀子下地幹活,冒著滾滾塵煙指導數百青壯修砌巨大的火窯,無私地向每一個請教他的匠人傳授各種能夠換來巨額財富的絕技,無數人聽到過他爽朗的大笑和粗魯的笑罵聲,甚至還傳說他剝得光溜溜的,如同飛魚一般游到深幽可怕的大海深處。

  公孫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劉存注意並任命為蒙學首任山長的,只知道自己在數月前賊寇襲來時挺身而出獲得了劉存的認可,直到五天前的晚上,劉存帶上豐盛的禮物突然登門拜訪,坐在公孫沛老母親的床前如同鄰家子侄那樣輕鬆聊家常之後,公孫沛才發現自己的後半輩子離不開這個年輕人了。

  劉存看望公孫沛的老母親之後,樂哈哈地告辭離去,公孫沛謙恭地將劉存送出院子,隨後陪同劉存一起慢慢走到已經竣工的碼頭,遙望黑黝黝的大海久久佇立。

  沒有人知道當天晚上劉存和公孫沛遙望大海說些什麼,兩人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

  次日一早,換上最體面衣衫將鬚髮打理得一絲不紊的公孫沛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從容不迫地進入劉府,之後默默跪坐在劉存身後,一言不發地陪同劉存,接見一個又一個鄉老和各部大小主管。

  傍晚,公孫沛施施然離開劉府返回自己的家,身後亦步亦趨跟著四名手提小包袱的美麗丫鬟,至此,所有人都知道了公孫沛這個名字。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4:00
第二十四章 人心難測

  劉存將公孫沛等五名心腹幕僚帶到夏河城,暫時安置在縣衙後院的府邸,告訴五人這地方還算寬敞,兩進宅院還有左右書房花廳,今後大家就在這裡辦公,等城東幾座獨立小院建好後,大家再把家人接來住進去。

  次日午時,劉存在東門外觀濤閣舉行酒宴,縣丞孟煥、主簿郭棠等同僚和縣衙各部主管匯聚一堂。

  安坐之後,劉存鄭重將四十歲的公孫沛、四十二歲的韓漾、四十五歲的霍堅、四十一歲的趙溶、四十三歲的田牧介紹給眾同僚,詳細陳述五人的籍貫、特長和一年來在流民安置過程中的巨大功績,最後懇請大家多多關照。

  公孫沛五人都沒想到主上劉存對自己如此關懷器重,為抬舉自己五人,不惜在下屬面前把姿態放得如此之低,給予自己那麼高的評價,說得如此鄭重誠懇,一時間感激得無以言語。

  孟煥等人微微吃驚,看到公孫沛五人已經起立,謙遜地彎腰行禮,齊齊舉起酒杯遙敬,來不及多想全都站起來熱情回應。

  劉存至今仍然很不習慣時下的宴會佈置,眼下四十多人分別跪坐在三十六張茶几似的食桌後,圍成一圈互不相連,敬酒時需要高高舉起酒杯遙遙示意,距離遠的相互說話得扯著嗓子喊才行,說什麼所有人都能聽得到,實在是毫無趣味。

  所以,在所有人看來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酒宴一結束,劉存立刻騎上馬奔赴城北校場,把高台上督促士卒訓練的王杞拉到後方小校場,纏著王杞一起練習騎射。

  連續換過五匹馬,練了近一個時辰,手臂發酸雙腿痠疼的劉存終於舒服了,他摘下虎骨扳指收好,擦拭麾下匠師為他特製的復合強弓,愛惜地放入精緻的皮袋裡,走近同樣汗流浹背的王杞,並肩站在場邊樹蔭下喝水,一邊觀望麾下眾弟子的騎術訓練,一邊低聲聊起來。

  「徐岩那小子進步很大,已經更換兩石強弓了,只要堅持下去,再過幾年定是一名悍勇騎將,羨慕賢弟麾下這些弟子啊!那小子滿十六歲沒有?」王杞的目光一直盯著場上策馬發箭後緩緩減速的小將。

  「下月初九滿十六歲,去年收下他和二十幾個小傢伙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沒想到轉眼間就要給他們一個個舉行加冠禮了。」

  劉存頗為自豪地回答,然後四處打量這個修葺後多了一排排整齊磚瓦房的軍營:「大哥,軍中還有什麼需要?」

  王杞對劉存的鼎力支持非常滿意:「記得你曾說,珠山鐵器工坊的水力沖壓機床差不多弄好了,對吧?是不是很快能造出你設計的那種復合鎧甲和鋼盔?」

  劉存歉意地笑道:「恐怕還不行,派到遼東的陸九回來了,帶回遼東公孫家主公孫離的信函,要求定購一千套改良甲札、四千套新皮甲、五千把精鋼環首刀和五十萬支三棱箭頭,開出的價格非常誘人,許諾要戰馬給戰馬,要黃金給黃金,所以珠山鐵器工坊沒時間造復合甲,四千套皮甲還要向糜家定購才行,咱們的皮具作坊剛辦起來,糜家送來的十幾個匠師剛帶起百餘徒弟,至少三個月左右才能正式開工,所以答應大哥的復合甲只能等明年,明年五月底前,定會讓大哥麾下一千五百弟兄完成換裝。」

  王杞聽完毫無意見,反正如今的武器裝備已經夠用,倒是對遼東公孫家族的大手筆非常驚訝:

  「遼東公孫家族最出名的好像是襄平縣令公孫昭,一個區區縣令,怎麼能拿出這麼大筆金錢?難道冀州和幽州的公孫世家兩家大族在背後支持他?或者他勾結了正在征伐的三韓某一方,暗中提供武器助戰?」

  劉存點點頭:「幽州的公孫家族已四分五裂,冀州公孫一族的族長公孫愷目前最有實力,公孫愷是公孫昭的族叔,肯定支持自己的侄子。陸九此次率隊往返遼東,就是先到冀州公孫家拜訪,然後由公孫愷的三兒子公孫旻一路陪伴前往遼東的。前天陸九回來說,冀州公孫家承諾,四十天內,他們的商隊就會到達我們琅琊,運來五十萬斤冀州精鐵和八百匹塞外戰馬,換取我們的陶瓷、車軸、海鹽、燒酒和各種工具,同時訂立彼此合作的契約,還要求開闢兩家之間的海路交易,看來,冀州公孫一族同樣看到眼前不太平了,所以選擇海路運輸交易。」

  王杞隨即陷入沉思,良久,抬起頭低聲提醒:「恐怕要盡快和糜子仲打聲招呼才好。」

  「我已經吩咐伯燾先生代為去信,徵求子仲兄的意見,邀請他有空的時候來一趟,同時還給國君去了封信,請求國君為琅琊書院賜下墨寶。」劉存所說的伯燾先生,就是首席幕僚公孫沛,字伯燾。

  王杞放下心來:「要是沒事一起去大校場看看?」

  劉存欣然答應:「好!正想看看兩千五百弟兄練得怎麼樣。」

  劉存和王杞在討論的時候,縣丞孟煥、主簿郭棠和令史周翀並肩站在城南建設一新的琅琊港碼頭上方,望著碼頭中間正在安裝滑輪組的兩座吊塔,對劉存麾下工坊層出不窮的新事物感慨不已。

  三十二歲的令史周翀凝望很久,指向前方鋼鐵吊塔和滑輪組問道:「那玩意兒一次能吊起多重貨物?」

  孟煥隨口回答:「不下一千斤,只需兩人即可輕鬆吊起轉動半圈,從碼頭往船上裝貨、或者從船上往碼頭卸貨,均可任意而為,著實巧妙。月初,我前往珠山鄉巡查民情和蒙學,藉機參觀了珠山港,看過他們往大船上吊裝海鹽,利用省力數倍的滑輪組和繩索相連的大網兜,一次能將六大筐海鹽吊進船艙,珠山的每筐海鹽標準定重二百五十斤,當時珠山港二號深水碼頭的兩座吊塔同時開工,上下十六個苦力只用一個多時辰,就將三百五十石鹽全部裝到大海船上,然後扯起船帆運往南面的東海郡河口碼頭。」

  周翀聽完目瞪口呆,他十八歲師從於琅琊王劉璽,二十二歲就以優異文采和剛正不阿的形象,被任命為王府書記官,先後擔任過南路督郵、左史等職務,擅長刑名,精通典律,但對機關學一竅不通,也從未見過如此高大的鋼鐵吊塔,因此對吊塔擁有的功效深感震撼。

  另一旁的主簿郭棠微微吃驚,但他吃驚的不是吊塔,而是劉存對孟煥的信任:「子盛兄,你在珠山還看到什麼新鮮事?」

  心情複雜的孟煥如實道來:「想看到的都看到了,珠山鄉南面的山谷裡,建起一座方圓數里寬的大水庫,長百步厚十步的堅固堤壩橫亙於兩座山崗之間,堤壩兩側修建四條石條和混泥土引水渠,從山腰延伸至下方二十餘丈的山腳,導引上方水庫中的水流直衝而下,推動山腳兩大工坊架設在四條引水渠上的一座座巨大水車,帶動一台台巧妙連接的鋸床、沖床、磨床等機器,以匪夷所思的巨力和速度,製造出一件件令人拍案叫絕的鐵件和工具。」

  「除此之外,我還參觀了擁有二十五位教書先生和五百五十餘名孩童的鄉中蒙學,也看到了許多精美陶器和神奇水泥粉的製造過程,最後與九人鄉老會舉行座談,總的來說,想看到的都看到了,劉子鑑素來大度,對我等同僚毫無隱瞞。」

  郭棠與孟煥、周翀均出自劉璽門下,彼此是交情不錯的師兄弟,因此他把心中的擔憂說出來:「劉子鑑似乎對奇技淫巧和經商斂財無比執著啊!子盛兄,你對公孫沛等五人的到來怎麼看?」

  孟煥考慮片刻:「五人都是劉子鑑請來為他分理各項事務的專才,四十二歲的青州東平人韓漾三年前我就見過,此人的家族世代經商,在青、兗二州頗有名氣,之前傳聞他全族慘遭黃巾流寇劫殺,沒想到竟會托庇於劉子鑑麾下,今日觀此人對劉子鑑持門下之禮,可見他已投效劉子鑑。」

  「四十五歲的歷城人霍堅,沉默寡言,老成持重,然而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神色冷漠,如同看穿人間百態,令人印象深刻,劉子鑑介紹他精通冶煉和營造,非常罕有地稱其為大師,可見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四十一歲的冀州涇縣人趙溶,彬彬有禮,談吐不凡,觀其舉止風度,必是胸有錦繡的寒門子弟,劉子鑑贊其通曉律法,擅長籌劃,還委任其為即將開辦的琅琊百業學堂山長,可見此人確實有過人之處。」

  「四十三歲的冀州曲梁人田牧,出自耕讀世家,劉子鑑贊其性情寬厚,重於實幹,致力於農牧與水利二十餘年,恐怕劉子鑑今後的農事與拓荒要靠此人了。五人中為人讓人看不透的是公孫沛,目光平和,卻深沉如海,唉!我也不知如何表述才是。」

  兩人聽了頻頻點頭,周翀無可奈何地說道:「劉子鑑只是將五人介紹與我等認識,並沒有為這五名幕僚謀取任何職務,也沒有任何與律法體制相悖之處,誰也無可奈何啊!」

  「子翼兄應放下心中成見,試想一二,若無劉子鑑,整個夏河乃至整個琅琊該是何等境況?」

  二十八歲的郭棠對劉存非常欽佩和尊重,五個月來,夏河城日新月異的變化、府庫收入源源不斷地增加等等事實,給他帶來巨大的觸動和反思。

  周翀愣了一下,知道師弟郭棠性格耿直坦率,歷來是對事不對人,所以沒有任何的惱怒,反而是自嘲地笑了笑。

  相比之下,三十六歲的孟煥心情要複雜得多,與其他兩人相比,他擁有更為豐富的人生閱歷和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他清楚地意識到大漢王朝已經日暮西山,但他看不到如今天下誰是力挽狂瀾的明主。

  雖然劉存擁有萬民稱頌的仁德,擁有高超的技藝和越來越龐大的產業及財富,對他孟煥尊敬有加,一如既往地信任和倚重,但是孟煥在毫無根基的寒門子弟劉存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王霸之氣,也看不到自己需要的機遇。

  孟煥是個善於思考的人,也非常能夠隱忍,他在狹窄封閉的、遠離政治中心幾乎被世人所遺忘的琅琊王國,已經蹉跎了整整十七年,如今他已經三十六歲,再不離開這這片無法承載滿腔抱負的地方,這輩子恐怕就要默默無聞地老死於荒野之中。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4:11
第二十五章 築城

  京畿三輔、豫州、兗州、青州因旱災和蝗災引發的饑荒越來越嚴重,災難最重的中原地區已是赤地千里餓殍遍地,早有預見的各地豪族囤積巨量糧食,藉機哄抬糧價,兼併土地,活不下去的民眾不是舉家逃難,就是忍無可忍之下揭竿而起,大漢王朝再次陷入劇烈動盪之中。

  密密麻麻如同蛾蟻般的災民湧向南面的荊州和東面的徐州,數十萬拖家帶口的青州災民源源不斷南下琅琊王國,王國北面的姑幕、東武、諸縣的政務與治安因巨量災民的到來而癱瘓,田地裡尚未成熟的糧食被飢餓的災民啃噬一空,各縣官員嚇得緊閉城門,緊急派遣一批批信使,策馬趕赴王城向國君劉璽告急。

  就在此時,又一個噩耗傳來:

  郡國中尉蕭建率領的五千官兵被兵力大增的黃巾賊寇一舉擊潰,東莞、東安兩縣城淪陷,副將董階戰死,兩縣縣令及數十官吏被賊寇斬首示眾,魂飛魄散的蕭建在三百殘兵的拚死護衛下南逃莒縣。

  琅琊國上下一片震驚,不知兵事的國君劉璽魂飛魄散,左右文武驚慌失措,年邁的國相陰德拖著病體,急報徐州刺史請求援兵的同時,匆忙抽調郡國南部各縣三千官兵趕赴莒縣,責令中尉蕭建穩紮穩打將功贖罪,隨後向整個琅琊郡國各縣發佈徵兵令。

  由於北面姑幕、東武和西面的諸縣不但緊閉城門毫不作為,還非常無恥地散佈「夏河富裕、劉存仁德」的消息,導致巨量災民湧向劉存主政的琅琊縣。

  截止六月初十,高達十五萬青兗災民聚集在夏河城外,劉存和全縣官吏承受巨大壓力,一面派遣縣尉王杞率部維持秩序,一面緊急調集糧食賑濟災民。

  好在魂飛魄散的各大家族在劉存的敲打下,紛紛搭建粥棚賑濟流民,劉存緊急抽調經過兩個月初步訓練的五千民團,換上軍裝拿起武器,分赴周邊各鄉嚴密警戒,這才勉強保住了全縣的安定和田地裡尚未收割的糧食。

  下午時分,出城安撫災民返回縣衙的劉存再次召開緊急會議,看到手下官員一個個手足無措惶恐不安的樣子,禁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

  主簿郭棠等人聽到劉存的嘆息聲,一個個垂頭喪氣羞愧不已。

  數日來,要不是劉存及時調遣自家數千僕從,順著城牆外圍緊急搭建兩百五十個賑災粥棚賑濟災民,劉存本人不顧安危每日均深入災民之中安撫慰問,與此同時果斷斬殺三百餘名混在災民中的蠱惑者,恐怕整個琅琊縣境早已千瘡百孔了。

  劉存本想向大家通報一下嚴峻的形勢,告訴大家後面還有無數災民源源不斷湧進來,然後分派些任務下去,鼓鼓勁讓大家齊心協力一起面對,可看到滿堂官吏如此的精神狀態,劉存心冷了,再次掃一眼堂上眾人,不悅地問道:「孟大人還沒回來?」

  眾官吏抬起頭,很快又無力地垂下,最後還是頗有擔當的郭棠緩緩站出來,神色複雜地向劉存拱拱手,無可奈何地稟告:「大人,孟大人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劉存愣住了,明白過來頓時勃然大怒,剛要站起痛罵孟煥的無情無義,身後的衣衫被拉了一下。

  劉存下意識回頭,看到端坐身後的心腹幕僚公孫沛微微搖頭示意,只能強忍滿腔憤怒,擺擺手把眾官吏全都打發了。

  公孫沛把滿腹憂憤的劉存請到後院臨時公事房,數日來為組織災民分流墾荒忙得焦頭爛額的趙溶立刻放下手頭事務,給臉色陰沉的主上劉存端來杯茶水,在公孫沛的示意下坐在劉存的左手邊。

  等劉存喝下半杯茶水,公孫沛才嚴肅地問道:「主上認為手下官員中,有誰可以託付重任嗎?」

  劉存再次嘆了口氣,搖搖頭無奈地說道:「路遙知馬力,事到臨頭,這群官吏中還真是沒有一個敢於擔當的人啊!」

  公孫沛微微點頭:「那麼,主上認為對他們發怒有用嗎?」

  劉存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向公孫沛施禮:「謝謝先生及時制止我的怒氣,否則不但於事無補,恐怕還會讓人惱羞成怒,甚至心生怨恨,今後就不好相處了。」

  公孫沛欣慰不已:「主上不必如此,到目前為止,主上的所有應對都非常正確,屬下不但看到了主上仁德,還看到了主上高超的駕馭能力和政治智慧。」

  劉存擺擺手:「別抬舉我了,要不是提前準備兩個多月,危難之時大家群策群力共度難關,恐怕我也只能像各縣那些無良官員一樣,緊閉城門任由成千上萬災民自生自滅了!如今看來,災民的數量遠遠超出原先的估計,雖然五日來,我們已經分期分批把兩萬災民接到小珠山開荒自救,可眼下災民越來越多,若是安撫不好,或者黃巾細作混雜其中煽動蠱惑,整個局面隨時都有失控的可能啊!」

  公孫沛連連點頭,站起來從書櫃裡拿出地圖,放到疑惑的劉存面前攤開,然後向另一旁的趙溶點頭示意。

  趙溶直起腰膝行半步,靠近劉存微微一笑,指著地圖上新標註的一個紅點詢問劉存:「主上知道這個地方嗎?」

  劉存細細一看,發現這個點位於正在開發的小珠山西北三十五里左右,正好處在小珠山和廢棄的黔陬縣城中間,立刻明白趙溶和公孫沛的意思:

  「二位的意思是此地可以安置些災民?可這地片方位於齊長城之北,屬黔陬管轄,超出本縣地界很多了。」

  趙溶和公孫沛相視一笑,向劉存低聲解釋:「主上,這個地方原來有座小城池,地名叫枳縣,本朝光武年間屬琅琊郡管轄,後因地處偏僻,水災瘟疫頻發,此城人口驟減,直至五十年前完全廢棄。」

  「前日屬下在伯燾兄提醒之下,親自騎馬前往察看,發現此地只剩下個七十餘戶的小村,周邊方圓五十里已變成荒無人煙之地,雖然名義上屬於黔陬地界,但小小黔陬縣城去年慘遭黃巾焚城,如今仍是一片人跡全無的廢墟,屬下等反覆權衡得出結論:黔陬已經名存實亡了!」

  劉存再次盯著地圖,反覆考慮過後得出了同樣結論,抬起頭對兩位心腹幕僚笑道:「既然這樣,咱們就幹吧,這片地方開墾出來,至少能安置三五萬災民。」

  公孫沛輕撫長鬚,頗有深意地含笑問道:「主上,這片地域水流充沛,地勢平坦,土質肥沃,可主上投入巨大人力物力開墾之後,將來如何保住這片土地?難道主上已經非常富有,以致毫不在意為他人作嫁衣嗎?」

  劉存心中一凜,看了看滿臉微笑的公孫沛,再轉向含笑不語的趙溶:「你們的意思是,徹底拿下?」

  趙溶搓搓挺直鼻子下的漂亮小鬍子,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再次指向地圖上的紅點:「主上請看,嚴格來說,小珠山及黃島周邊地域,均不屬於琅琊縣地界,而應屬於現已廢棄的黔陬地界,既然主上已耗費巨大精力、投入大筆金錢開墾小珠山及黃島,為何不順勢將這片本屬琅琊的舊地,一同置於主上管轄之下?」

  「而且這片寬闊土地遠離夏河城,地勢平坦,無遮無避,東面三十五里就是主上正在大興土木的小珠山和黃島,若不徹底佔據這個地方,將來如何保住身後的小珠山、黃島及大片土地?」

  劉存徹底明白了:「看來大家都想在此築城了,說不定二位先生還想借此良機,以保境安民為由,讓我去說服國君,批准重建本屬於我琅琊王國的枳縣城,如此一來,既能安置巨量災民,消除暴亂隱患,還能為國君樹立威望的同時,有效穩定王國統制,一兩年後即可為國君增加稅賦,一舉多得啊!對吧?」

  趙溶和公孫沛撫掌而笑,對劉存敏銳領悟力和政治嗅覺欣賞不已。

  大笑之後,公孫沛嚴肅地更正:「主上,咱們不是重建枳縣城,而是修葺枳縣城,重建需要上書朝廷,獲得批准方能實施,而修葺只需我琅琊國君一句話即可,區別巨大,主上不能不察!」

  劉存算是開眼界了,凝望一臉嚴肅的公孫沛和趙溶好久,拱手致禮大聲感嘆:「二位先生大才啊!我劉存何等幸運啊!」

  公孫沛和趙溶急忙匍匐致禮,齊聲感謝劉存的信任和器重,然後一個說這是屬下分內之事,一個說值不得當不得主上如此謬讚,弄得劉存更為感慨。

  劉存親自去砌上一壺新茶,回來為兩名同樣心腹幕僚緩緩斟滿,待兩人品嚐之後,非常認真地問道:

  「二位先生,以我對國君的瞭解,在如今內憂外患危機重重的嚴峻局勢下,他會同意咱們修葺枳縣城的,僅是安置近十萬災民這一理由,就能讓國君無法拒絕,只是,我們該推薦誰來擔任枳縣的縣令呢?」

  趙溶笑了笑:「主上,為何要重設縣令?咱們準備修復的不是『枳縣縣城』,而是『枳城』,我大漢近四百年來,從沒有任何規定說,一個縣不能有兩座城池啊!」

  「沒錯!屬下也是這個意見,如此一來事情更為簡單,國君那邊也無後顧之憂了!以大漢幾百年來州郡劃分之慣例,哪怕將來天下安定,嫉妒之人重提枳城歸屬之事,也會各有道理糾纏不清,到頭來朝廷大多會保持現狀,不了了之的,何況,主上以為從今往後,大漢朝還能安定下來嗎?」公孫沛似笑非笑地望著劉存。

  劉存聽完佩服不已,唏噓片刻哈哈大笑,站起來握緊拳頭沉聲吼道:「築城——」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4:24
第二十六章 擴軍

  劉存拿定了主意,公孫沛、趙溶、霍堅等人立即付諸實施,重新調整後獲得充實的各環節,渡過開始階段的一陣忙亂之後,逐漸顯示出驚人的高效率。

  第三日中午,第一批兩萬難民用過一頓粘稠的米粥,在五百官兵的引領下踏上城北官道,長達十里的隊伍將在大珠山下的珠山鄉休息兩天,所有婦孺和孩子留在珠山鄉休養,成年男性分成一個個千人隊領取工具,以分段負責同時施工的方法,修建通往北面小珠山和黃島的四十里沿海大道,其中一個千人隊在數十營造工匠的率領下,開始重建毀於大火的王家寨。

  第四日上午,夏河城外同樣飽餐一頓的兩萬難民被分成二十個千人隊,在五百餘名商隊護衛的引領下,浩浩蕩盪開赴城西北六里的庫山南麓。

  早已等候在山下河畔的千餘名青壯熟練地分發工具,然後帶著各自負責的千人隊各司其責,這兩萬青壯必須在兩個月之內,修通夏河城至枳城的一百三十里官道。

  同日中午,難民中的五千多婦孺獲准住進剛剛騰空的城北莊園,從事縫製簡單的麻布紡織、編制草蓆和草帽等低強度的手工勞動,孩子們也獲得很好的照顧,再也不用在雜亂骯髒蚊蟲如麻的野地裡忍饑挨餓。

  與五千婦孺相隔不遠的城北大營裡塵土飛揚,烈日下的王杞站在高台上,默默注視著校場上正在進行的新兵選拔。

  正在緊張測試的八千青壯進入大營已經五天,都是吃足三天飽飯再經過兩次苛刻的選拔得以留下的強壯漢子,其中大多數人的年紀均在二十五歲以下。

  選拔結束後,場上的八千漢子只能留下三千充實軍隊,其餘五千將被帶到珠山,由船隊總管鮑澄鮑老三再挑出千人,剩下將全部分進各大工坊和鹽場當學徒。

  王杞對此無可奈何,他非常希望這八千名青壯全部留下,作為領兵將領,誰不希望自己麾下兵強馬壯?何況這批青壯兵員非常優秀,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服從性,都是王杞平生僅見,他自信只需訓練半年,就是一等一的好兵,所以王杞越看越心疼,越看越捨不得。

  可外面還有大量災民需要安置,花完數月儲蓄再次舉債度日的劉存,已無法承擔高昂的擴軍費用,能夠支持王杞將兵力擴充到六千人馬,已經是劉存所能承受的最大極限。

  日頭偏西,完成五個選拔項目的八千青壯在聲聲口令中分別集合,入選的三千人顧不上擦去滿頭滿臉的汗水和塵土,三五成群擠在一起興奮地歡笑。

  剩下五千人有的躺倒在地一動不動,有的背過身去悄悄抹淚,有的乾脆蹲下埋頭抽泣,還有少數固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凝望歡欣雀躍的三千人,非常不忿也非常無奈。

  兩名身穿頭戴精美的銅製頭盔、身穿黑色復合鎧甲的軍官快步登上檢閱台,一左一右站在王杞身邊,手按刀柄齊齊望向前方落選的五千青壯,眼中均露出不捨之色。

  左邊那位身高九尺雄健魁梧的左尉名叫翟越,青州樂陵人,今年剛滿二十歲,去年黃巾軍打到他家鄉之前,他背著年邁的祖父,他父親背著體弱的母親,十五歲的弟弟背著五歲的妹妹,十二歲的大妹則牽著九歲的二妹,一家八口用繩子拴在一起,緊隨滾滾流民一路逃到琅琊才敢停下,很快獲得劉存的救濟,成為又一批脫離死亡境地的幸運者。

  為了讓一家人能夠更好地活下去,翟越聽到敲鑼徵兵的官兵高喊「入伍有房住有地種有薪俸」之後,毅然選擇報名從軍,最後在激烈殘酷的選拔中,以過人的武技和強悍的體魄,從數千人的廝殺中脫穎而出。

  翟越從軍後非常刻苦,更難得的是,這個五大三粗的傢伙不但識字還會算術,上官王杞對他很是器重,主上劉存接觸他兩次後,也非常喜歡他坦率忠耿的性格,很快將他的家人安置在城北莊園的獨院裡,高薪聘請他當過縣衙賬房的父親翟儉,擔任珠山商社的賬房主管,翟越十六歲的弟弟翟趨也因體格彪悍,頗有天賦,成了劉存的武學弟子。

  如今的翟越已成長為王杞的左膀右臂,其勇猛堅毅的作風和重情仗義的性格,深受官兵們的尊敬。

  王杞右邊那位相貌英武的年輕軍官名叫顏慎,今年二十四歲,弘農盧氏人,出自富農之家,是位膽識過人射術高超的遊俠,三年前因朋友義氣,一怒射殺家鄉賊曹,成了大漢眾多負案逃犯中的一員。

  亡命天涯的三年裡,隨著閱歷的增長,顏慎的個人生觀發生巨大變化,他學會反省自己的行為,性格日漸沉穩,整個人迅速成熟起來。有意思的是,之前他從未想到從軍,琅琊只是他遊歷天下計畫中的一個驛站,沒想到去看熱鬧時腦子一熱,報了個假名參加選拔,結果竟成了王杞的部下。

  半年來,顏慎在王杞的悉心栽培下進步迅速,也逐漸喜歡上單調刻板卻充滿熱血的軍旅生活,由於他武技高強,射術尤為精湛,加上勤學苦練表現突出,在短短半年之內從隊率晉陞為右尉。他也非常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在擔任各級軍官期間,勤勤懇懇處事公平,不但在軍中樹立了威信,還成了王杞的得力助手,深受王杞的信任。

  五千青壯即將被帶離軍營的時候,翟越終於忍不住向王杞低聲懇求:「大人,那五千弟兄都是從兩萬多青壯中一關關闖過來的,在剛才結束的五項選拔中,他們的成績和入選的三千弟兄相差無幾,今天要是放走了,日後恐怕再也碰不到這麼好的兵了!大人,留下他們吧!」

  王杞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留,而是沒辦法啊!此次擴軍,主上足足準備半年之久,咱們每天苦練的時候,主上同樣在為我軍中弟兄殫心竭力,他不但為咱們制定完善的訓練章程和各項制度,還三天兩頭泡在鐵器工坊裡,監造新式甲冑和各種制式兵器,最後咬牙賣掉珍藏的數十件寶貴瓷器,用來製造五千副巧奪天工的連發強弩裝備我軍,如今,主上為了外面的十餘萬災民能夠活下去,不但耗盡所有儲蓄,還欠下徐州幾大商家的巨額債務,這個時候,我怎麼忍心再給他增添負擔?」

  邊上的顏慎心裡難過,可對前方五千素質優異的青壯更為不捨,逃難三年,他的足跡遍佈大江南北,對隨時可能抓捕他的各地衙役和官兵時時保持高度戒備,觀察也特別仔細,可從沒見過任何地方的官兵衙役,像眼前這批青壯一樣強壯和淳樸,何況這些還都是沒有經過專門訓練的民夫,他自信只要給他機會,讓他帶領這批人,按照主上劉存和上官王杞總結出來的練兵新法訓練半年,定能成為一支強軍。

  於是,顏慎深吸口氣,轉向頻頻搖頭的王杞大聲諫言:「大人,翟越說得對,日後恐怕再也碰不到這麼好的兵了!大人,請留下這五千弟兄吧,屬下寧願放棄每月九千錢的薪俸,號召所有弟兄把一日三餐減為一日兩餐,只要能留下這五千弟兄,再苦再累屬下也願意。」

  「大人,屬下也願意這麼做!」翟越立刻大聲附和。

  王杞仰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好久才垂下頭,依依不捨地望向整隊被帶出大營的五千青壯,茂密鬍子下的嘴唇動了動,終於擠出一句話:「顏慎你去,讓帶隊的人等一等,翟越負責大營秩序,我這就進城找主上說情,爭取將這五千弟兄留下來!」

  「遵命!」

  顏慎大喜,匆匆抱拳飛身躍下高台,他知道只要王杞開口,重感情的主上再難也會答應,何況如今上萬黃巾賊已經攻破西面的東安城,距離本縣也就兩百餘里,對南面的莒城和王城開陽形成巨大威脅,國君劉璽五日之內連發三份諭令,要求各縣徵召兵員,隨時聽從調遣驅逐黃巾賊寇,這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的時候。

  縣衙後院正堂裡,劉存與公孫沛、趙溶端坐榻上,正在聽取商隊總管陸九和船隊鮑總管的匯報,劉存看到一身戎裝的王杞站在門外不敢進來打擾,想了想也沒叫他,讓陸九繼續把話說完。

  陸九接著說道:「眼下徐州各地也都擠滿了災民,徐州兩大商家恐怕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供給咱們糧食,糜家還好,答應將已運到贛榆河口的三十萬斛米糧和十萬斛各種豆子,按之前的契約規定如數交給咱們,陳家商行不願賣糧食了,他們寧願用黃金和布匹換取咱們的貨物,也不願再拿爆漲了八倍的糧食來換,所以,還請主上拿個主意。」

  「最後一件事,冀州公孫家的商隊已經安置好,對咱們城東賓舍的住宿條件非常滿意,小的已經轉達主上今晚設宴款待的消息,旻公子非常高興,他送來的五十萬斤冀州精鐵和八百三十二匹匹塞外戰馬中,有十匹一等一的漠北駿馬是送給主上的見面禮。但旻公子也提到各地賊寇越來越多,路上越來越不太平,陸上商道隨時都有中斷的危險,希望咱們盡快開通至冀州沿海的海上商道。」

  劉存點點頭:「很好,今晚的酒宴你和老鮑一起作陪,多聚聚對以後的生意有好處,等會下去之後,你們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分出幾艘船開通冀州海路。再一個,這幾年天氣很反常,大河以南各州連年乾旱蝗災四起,大河以北的冀州和河內、河東等地方受損卻不大,素來都是盛產粟麥豆類的冀州,應該還能買到些糧食,哪怕罵不到麥子、粟米等主糧,能買些豆子回來也是好的,這事你們留意一下,想辦法問問公孫家商隊的夥計,晚上我見到公孫旻再和他好好談談。」

  陸九和鮑老三致禮離去,王杞大步進來,非常正式地向劉存行了個下屬之禮,在劉存的示意下挨著趙溶下手跪坐,一五一十將選拔兵員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公孫沛微微皺眉,但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趙溶神色不變,但手指動了動,似乎在計算突然增加的開支。

  劉存沒有讓結義大哥失望,略微權衡便答應下來:「既然大哥如此看好這批兵員,那就全留下吧,說不定今後真的找不到這麼好的兵員,回頭我立刻通知蔡總管,讓他派人將剛到的五十萬斤冀州精鐵運回去,鐵器作坊專門生產甲冑兵器的兩個工坊繼續加班加點,爭取三個月內完成一萬套板甲、一萬把橫刀。」

  「謝主上!」

  王杞按捺心中的激動,向劉存深深致禮。

  劉存笑道:「你把人都留下了,估計鮑老三可能不高興,大哥得盡快幫他徵召一千個會水的青壯補上才行。」

  王杞咧嘴一笑:「兩千個都沒問題,哈哈!」

  看到王杞要走,劉存連忙叫住他:「大哥等等,冀州剛送來八百匹塞外戰馬,等會兒你帶翟越和顏慎去城北莊子,挑四百匹牽回去補足騎兵,儘量把母馬留下,明天讓人送到鐵山西面新建好的馬場去,再讓翟越和顏慎從公孫家送我的十匹漠北馬中,挑兩匹他們喜歡的騎回去,這是之前我答應過他們的。」

  王杞大喜,匆匆致禮轉身就走。

  等王杞走遠後,趙溶低聲提醒劉存:「主上,此次再增加五千兵員,兵馬總數就高達一萬二千之眾,下去恐怕會很吃力啊!」

  公孫沛接著提醒道:「主上,任何事情都必須有個規矩,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啊!望主上三思。」

  劉存哪裡不知道他倆的意思,笑了笑避開這個話題,從身邊小皮盒裡拿出兩份公函遞給公孫沛:

  「這是中午剛收到的國君諭令和信函,算起來已經是六天內的第五份急令了,莒縣和東安一線的剿匪作戰情況不妙,我擔心一旦中尉蕭大人再次被黃巾擊敗,就要輪到我領兵出戰了。」

  「國君在隨同諭令一同下達的信中諄諄叮囑,說徐州各地暴民頻頻作亂,各州府無法向我琅琊國派出援兵,而整個王國各縣兵力幾乎抽調一空,北面五縣更糟,各縣除了幾十個衙役和緊急徵召的數百民壯,一個縣兵也沒用,只剩下我琅琊縣還有六千受過訓練的士卒可用。」

  公孫沛大驚,連忙接過公函迅速閱讀。

  趙溶立刻站起來,前往裡面的公事房拿來地圖,伸出手指沿著東安城邊上的沂水緩緩滑動。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4:41
第二十七章 歲貢

  豐盛的招待酒宴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中結束,初次見面的劉存與公孫旻談得非常投機,幾乎可以用一見如故來形容,公孫家的四十八歲大總管公孫琦對此非常欣慰。

  公孫旻只有二十三歲,幾乎和七尺八寸的劉存一樣高,說話聲音清晰渾厚,長得相貌堂堂,豪爽中蘊含精明,健談中不乏謹慎,讓劉存佩服之餘,也非常感慨:世家子弟果然底蘊深厚!

  公孫旻帶來的五百人商隊在夏河城只停留三天,劉存每天都抽出時間宴請公孫旻和他的大總管,談妥了包括兩百萬斤冀州精鐵、五千匹塞外戰馬和八十萬斛麥子豆類的大生意,付出的是珠山各大工坊生產的如今已蜚聲天下的精美奢侈品和海鹽。

  公孫旻非常坦率地告知:購回的諸多巧奪天工的奢侈品,只在冀州銷售小部分,大部分將賣到廣漠的塞外大草原。

  第四天一早,公孫旻和他的商隊帶上價值千金的陶瓷、美酒、軸承、明鏡、新式甲札、精鋼工具等精美而昂貴的物品沿來路返回,送走了客人打算回一趟珠山家裡的劉存,意外迎來了久違的程秉和糜竺。

  在程秉的要求下,劉存欣然將他帶到即將竣工的琅琊書院參觀,負責書院監造的劉曄看到糜竺和熟悉的程秉高興不已,見禮過後便引領兩人參觀。

  一個時辰後,程秉和糜竺進入碧湖之畔的劉曄新居,仍在對雄偉壯觀的書院藏書檯和周邊附屬建築的佈局嘖嘖稱嘆,對書院的規模和雅緻環境讚不絕口。

  劉曄自豪地告訴兩人,再有一個月書院就能建好,他打算近日返回老家壽縣,將妻子和孩子一起接來,將來就在此安家了。

  糜竺微微吃驚,轉念一想又覺得自然而然。

  倒是程秉看出了劉曄的選擇與劉存脫不了干係,不過也只是微微笑道:「怪不得子鑑將琅琊縣今年唯一的舉薦名額給了子揚,很好嘛!子揚,你博學多才,滿腹錦繡,更是皇族貴胄,早該出仕了,要是你願意當個縣令,周邊幾個縣隨你選,愚兄定會鼎力支持,哈哈!」

  劉曄大吃一驚,他尚未知道劉存的舉薦,所以立刻轉向劉存,眼裡充滿感激之色:「兄長……」

  劉存微微一笑:「賢弟早該獨當一面了,數月來,愚兄不止舉薦賢弟,還從東武縣陳頎大人那裡獲得個名額,舉薦事親至孝並在安置數萬災民中嘔心瀝血、做出巨大貢獻的趙溶先生為孝廉。」

  劉曄還是感激不已,可他不願意離開附註了滿腔心血的琅琊書院,一時間猶猶豫豫難以選擇。

  劉存笑道:「要是賢弟捨不得書院,乾脆接任琅琊縣令,愚兄到誰也不願去的東莞或者東武去,繼續當縣令,哈哈!」

  此話一出口,再次讓糜竺和程秉驚愕萬分。

  劉存哈哈一笑,輕鬆地轉過話題:「德樞兄,國君可否安康?」

  聽劉存問到國君劉璽的近況,程秉連忙挺腰正容:「國君清減了,比鄰泰山郡的東安縣城再次淪陷,劇增至三萬餘眾的黃巾賊寇再次包圍了東莞城,中尉蕭大人已率七千士卒退守東莞城內,國君為此憂心忡忡,夜不能寐,日夜召集座下文武急商對策,又從南面各縣緊急徵募八千士卒馳援東莞。」

  「如此危急之下,安居洛陽皇宮的聖上竟然還派來侍者,要求我琅琊國進貢不低於五寸方圓的鑲金明鏡十二面、六尺高的彩繪白瓷寶瓶十二對、『琅琊玉液』美酒一百瓶、雕花黑陶瓶裝的『琅琊醇酒』五百瓶,派來的侍者駐留王城天天鼓噪,若不是貪生怕死擔心路上遇險,恐怕已經跑來夏河城了,唉!看樣子天使拿不到東西是不會走的。」

  劉存苦笑不已,倒不是捨不得,這些玩意對別人來說是有錢難買的無價之寶,對劉存來說都是些尋常之物,他隨時都能拿出來,若不是為了哄抬名聲牟取暴利,劉存對其中的鏡子、三十五度以上的美酒和高檔陶瓷實行嚴格的限量製作,讓各大工坊不斷擴大的產能放開生產,所有的奢侈品恐怕很快都要爛大街。

  劉存對當今大漢皇帝的荒唐之舉非常無奈,把自家天下弄到這個地步還痴迷不悟,這個皇上當的也太瀟灑了。

  程秉和糜竺不知道劉存的真實想法,以為劉存不願貢獻如此大量的昂貴之物,來之前兩人心裡就很清楚,皇帝派來侍者強索的這些貢品,每一種加起來價值都在千金以上,怪不得劉存心疼。

  看到劉存搖頭之後默默喝茶,程秉只好輕咳一聲:「子鑑,國君也是苦不堪言啊!愚兄臨行前,國君拉著愚兄的手傷感不已,連說子鑑正在為國毀家疏難,嘔心瀝血安置數以十萬計災民,咱們不但毫無援助之力,還去給他添加巨大麻煩,萬萬對不起子鑑,愧疚啊!」

  「可聖上乃天之驕子,我等有再大苦衷,也必須秉持君臣之義,所以國君最後諄諄叮囑,看能否為子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子鑑若有所需,儘管開口,只要能做到,王國上下定會不遺餘力。」

  劉存連忙站起來,向王城所在的南面恭恭敬敬地彎腰施禮,回到程秉身邊坐下,謙遜地說道:

  「年少時曾讀過一段賢者之言:『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至今劉存每每念起,仍感佩萬分,難以忘記!在劉存看來,這段話正是國君的真實寫照,正因為有了國君,才有我琅琊國數十年的安樂承平,才有勤勞淳樸的國民和劉存報效國君的機會!」

  「如今朝中昏暗,天下動盪不堪,國君一如往日勤政愛民,心憂國家,如此地克己復禮,如此堅守君臣道義,令劉存慚愧之餘,感佩萬分啊!若能為國君分憂,純屬劉存的榮幸,哪怕再苦再難,劉存也不會令國君失望。」

  糜竺和劉曄無比動容,未料到國君劉璽在劉存心目中如此崇高,也沒想到劉存對國君劉璽懷有如此深厚情感和報效之心。

  程秉更是激動,嘴裡仍在反覆叨唸:「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劉存發完一番表明心跡的激昂言論,向侍立一旁的兩名劉曄美婢招手示意,等兩個美婢續上香茗,便轉向最早回過神來的糜竺,將冀州公孫家族與自己麾下商會的貿易情況和簽訂契約簡要相告。

  糜竺邊笑邊搖頭:「你這傢伙,剛說出一番令人動容的慷慨之語,轉眼便鑽入銅臭之中,也不怕德樞兄和子揚鄙視你?」

  劉存哈哈一笑:「兄長明知故問,真要鄙視,也得先填飽肚子眼神才犀利吧?」

  糜竺禁不住哈哈大笑,好久才收起笑聲:「如此愚兄也不和你客氣了,此次前來一是探望賢弟,看看在十餘萬流民的重壓下,賢弟是否還能承受?二是給賢弟送來五張強弓,估計賢弟很快就要用得著。最後就是想當面問問賢弟,你派人送給愚兄的那套復合鎧甲和那把削鐵如泥的精美寶劍,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劉存如實回答:「復合鎧甲和佩劍是小弟設計,出自冶煉大師霍堅先生之手。」

  「霍堅?莫非是墨家傳人霍子毅?」糜竺驚呼起來。

  劉存點點頭:「是他,要是沒有子毅先生的高超技藝,再好的設計也是空的。」

  糜竺捶著胸口懊悔不已:「沒想到歸隱多年的子毅先生,竟然在賢弟麾下,愚兄整個家族苦苦尋找子毅先生已達七年之久,唉!早知子毅先生在此,愚兄哪還敢送什麼強弓給賢弟啊?慚愧啊,班門弄斧、班門弄斧!」

  劉存連忙說道:「兄長的強弓送得及時!兄長歷來送給小弟的東西,哪一樣是平凡之物?再說了,哪怕子毅先生技藝再高,制一張好弓至少也要兩年之久,兄長總不能看著小弟兩年之內,一直拿著平凡弓箭出去冒險吧?」

  程秉和劉曄已經平靜下來,看著大呼小叫的劉存和糜竺搖頭嘆息。

  劉存也不管糜竺了,對劉曄低聲笑道:「上次振兒給弟送來的紙張,還剩下一兩張嗎?」

  劉曄立刻前往東面寬闊雅緻的書房,興沖沖拿出兩大張白紙放到眾人中間:「德樞兄,見過這麼潔白精美的紙張嗎?」

  程秉頓時眼都綠了,拿起一張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滿臉急切地詢問劉曄:「哪兒來的?哪兒來的?」

  劉曄自豪不已:「是兄長家大公子劉振帶領數十工匠,夜以繼日耗費三個多月時間反覆試制,最後採用本地磐竹、絲麻碎料、石灰、等物精心泡製,加以碾磨得粉碎的潔白膏粉和松脂等物,經過多達十二道工序,才終於製作成功的。」

  「除此之外,劉振他們還採用漫山遍野均可見到的枸樹枝葉、稻草麥稈等物,造出一種柔韌舒適專門用於如廁的廁紙,遺憾的是產量太少,愚弟反覆哀求,每月也僅僅獲得一百張書寫紙和兩斤廁紙自用。」

  程秉痛心不已:「爾等竟敢用如此純潔之物如廁?天哪!窮奢極侈,暴斂天物啊!」

  手拿另一張紙的糜竺哪裡管什麼暴斂天物,此時正目光炯炯盯著劉存,那架勢有點嚇人,似乎一句不好,就要撲上去痛打劉存似的。

  劉存見狀連忙解釋:「這紙剛弄出來不到一個月,韌度和張力雖然夠了,但還有很大改進餘地,工序和配方也還沒有完全確定,產量更是少得可憐,而且製造過程耗費大量清水,浸泡加熱後的廢水奇臭無比,尤其對水土污染很大,所以小弟一直不敢在珠山擴大生產,等來日工藝和配方完全確定,再想辦法找個有水源的偏僻地方修建作坊,到時兄長若有興趣,不妨合夥一起幹。」

  糜竺開始發福的白臉頓時擠滿笑容,興奮得嘿嘿直笑,完了卻另有說法:「也不怪德樞兄罵你窮奢極侈,暴斂天物,如此斯文之物,你竟敢拿來擦屁股,嘖嘖!想不服你劉子鑑都不行了。」

  劉存白他一眼:「廁紙與較為昂貴的書寫紙不一樣,廁紙所需原料如枸樹枝葉、麥稈稻草等比比皆是,製造工藝極其簡單,只需投入五十萬錢,建設工坊大量製作,五十個人每月至少能產萬斤廁紙,所需成本絕不會超出十萬錢,哪怕加上五倍暴利,一斤廁紙售價一百錢,就足夠普通人擦一個月屁股,對成年女子更為便利,如此方便低廉之物,何來窮奢極侈暴斂天物之說?」

  看到糜竺和程秉面面相覷,劉存嘆了口氣:「二位兄長恐怕都有被竹製或木製廁籌折磨的經歷吧?一不小心就會劃破那片地方的嬌弱肌膚,出點血沒事,痛苦的是辛辣難耐,坐立難安,就連走路也得叉開腿邁八字啊!」

  滿堂哄然大笑,劉曄笑得摀不住嘴,糜竺張嘴仰天全身亂抖,素來優雅極重儀態的程秉也笑得毫無忌憚。

  笑停之後,滿臉期待的程秉尚未開口,劉存似乎知道他想什麼一樣,又說話了:「小弟已吩咐犬子精心挑選出兩千張書寫紙,都是長四尺寬三尺的統一規格,還有兩百斤上等廁紙,已用木箱包裝,本想近日派人送到開陽進獻國君,兄長來了正好,回去時順便幫忙帶給國君吧。兄長若是需要,也帶些回去,今後小弟讓商隊每月定期送到兄長府上,不過兄長以後可要送給小弟兩幅裝裱好的畫作才行。」

  程秉大喜,飛快站起來致謝。

  糜竺伸手拉住程秉,非常鄭重地說道:「德樞兄,回去之後,必須等天使離開才能進獻國君,否則又是一個沉重負擔啊!」

  程秉立刻醒悟過來:「幸虧子仲提醒,愚兄知道怎麼做了。」

  大家又聊了些各地發生的大事,再討論琅琊王國西面東安、東莞兩縣正在進行的官匪之戰,對為人刻板不韞軍事的王國領軍大將蕭建感到悲觀。

  憂心忡忡的程秉不知道劉存懂軍事,更不知道劉存有一身強悍武技,所以直接把話題轉到劉存對國君有何請求上面,畢竟劉存替國君分擔了來自皇帝和朝廷的巨大壓力,奉獻了不低於三千金的巨額貢品,不給予劉存應有的補償,哪怕劉存不說什麼,國君劉璽的面子也不好看,要是傳出去,劉璽幾十年來溫潤仁厚禮賢下士的聲譽,恐怕都要受到影響。

  劉存慷慨了這麼久,等的就是程秉這句話,他略微考慮,再詢問程秉諸多事情,得知謙恭自守毫無野心的國君劉璽,越來越希望放棄混亂不堪負擔沉重的北部六縣,正準備召集麾下文武議定,隨後上呈奏表,懇請朝廷重新恢複本朝建武年間併入琅琊國的城陽郡設置,將如今琅琊王國北面的東武、諸縣、東莞、東安、姑幕、琅琊、昌平、安丘、高密、黔陬等十縣,重新劃歸城陽郡管轄,劉璽再也不願背上這些沉重的包袱了。

  面對如此重大消息,敏銳看到機會的劉存心中怦怦直跳,好在他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沒有讓突然湧上心頭的強烈慾望出現在臉上。

  糜竺一眼就看穿了劉存的心思,沉思片刻轉向程秉:「國相大人和其他大人對此是何意見?」

  「國相年歲已高,兼之病痛纏身,早有致仕歸鄉安度殘年之心,眾同僚對朝廷近年之所作所為倍感寒心,兼之天下亂象紛呈,戰端四起,均萌生歸隱之意,唉!看來國君心意已決,主動奏請縮減封地恐怕勢在必行了,不過,以國君之高潔,斷不會將如今之禍端推給朝廷,估計會在平定匪患收復東安、東莞兩縣之後再上表,也只有如此,才不會累及清譽。」程秉詳細地解釋。

  糜竺點點頭,似笑非笑地望向佯裝鎮定的劉存:「賢弟,要不,愚兄助你一臂之力?」

  程秉和劉曄立刻醒悟,齊齊望向滿臉驚愕的劉存。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4:55
第二十八章 進取

  琅琊的夏夜異常安謐,湛藍的蒼穹繁星閃爍,和爽的海風徐徐而來,滿山草木在朦朧如黛的夜色中隨風搖曳,枝葉柔緩的沙沙聲在夏蟲和夜鶯的鳴叫聲中隱隱約約,源源不息。

  坐落在琅琊台下碧湖之畔的院落燭光明亮,瀰漫茵茵茶香的典雅正堂裡,端坐著院子的主人劉曄、琅琊國從事程秉、徐州糜氏家主糜竺、琅琊縣令劉存、劉存的首席幕僚公孫沛、心腹幕僚趙溶、負責築城和工業製造的墨家傳人霍堅,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當世俊傑之所以能夠聚在一起,開誠布公出謀劃策,原因是所討論的諸多議題,最終都涉及到他們每個人的切身利益。

  七個人討論的議題很多,但所有人的論述始終圍繞著一個明確核心——如何將代表他們不同利益訴求的劉存,推上尚未恢復設置的城陽郡太守之位。

  當學者比當官員更稱職的程秉出自汝南官紳世家,先後師從大儒鄭玄和經學大師琅琊王劉璽,可謂學富五車文采斐然,他對國家民族擁有強烈的責任感,心胸豁達,溫文爾雅,對老師琅琊國君劉璽更是感情深厚。

  程秉與劉存的交往僅有一年多,但雙方一直保持通信往來,彼此相互敬重,情感日益深厚,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年近不惑的程秉都希望由劉存來繼承老師劉璽即將放棄的這塊土地。

  拋開感情不談,有慷慨大度實力越來越強的劉存坐鎮王城北面,必然能給整個地區的民眾和老師劉璽帶來更大的幫助,從而有力地保證王城的安寧,何況知恩圖報的劉存對國君劉璽同樣懷有真誠情感,從沒忘記程秉和國君劉璽的知遇之恩。

  糜氏家族的家主糜竺想的又不同,在他心裡,糜氏家族的整體利益和發展前途才是最重要的,雖然糜家富甲天下,僕從高達四萬餘眾,但時刻都要面臨著無所不在的危機。

  聰穎精明的糜竺非常清楚天下大勢,清楚地看到整個家族即將面臨的嚴峻形勢,更明白家族身上存在的致命弱點,那就是富而不貴!

  糜竺之前的幾代家主都是非常出色的人傑,但每任家主臨終或者歸隱之前,都萬分沉痛地總結自己的一生,而且得出的結論驚人的一致:「再多的金錢買不到真正的權力和地位,在我糜氏家族邁入權貴階層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如無根的浮萍!」

  因此,現任家主糜竺深知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金錢在他眼裡已經沒有了吸引力,他如今最急切的,是全力以赴把整個家族帶入真正的權貴階層,然而這條路走起來卻是無比的艱難!

  糜家不缺財富,只要願意,完全可以用金錢將族中子弟送進官場,可是並不等於當了官有了權,糜氏家族就能得到天下人的承認,以他的家世以及傳統道德觀的限制,用錢買回來的權力永遠受到士大夫組成的權貴階層鄙視,一個不慎恐怕還會適得其反,甚至招來災禍。

  但現在不同了,糜竺在亂世即將來臨之時,終於看到振興家族的曙光,看到了隱藏在層層迷霧和刀光劍影中的機遇。

  雖然到目前為止,糜竺還不能確定出自寒門的劉存是否有個光輝的未來,但並不影響他對劉存的支持和投資,因為已經沒有任何人懷疑德名遠播、毀家紓難拯救蒼生的劉存的寒門子弟出身,劉存無論是德名還是賢名,均已傳遍徐、青、兗三個州,而且還在向四面八方傳播之中,獲得越來越多的推崇擁戴。

  更令糜竺無法企及、無法漠視的是,貌似不講規矩甚至有點離經叛道的劉存,竟擁有驚人的施政才華和令人匪夷所思的創造天賦,這一點得到越來越多儒林名士的承認。

  這一切,都是糜竺可望而不可求的,構成了劉存發展壯大的堅實基礎,因此,糜竺絕不會在劉存聞達於天下之前,錯過支持劉存並與之建立起穩固關係的絕佳機會,哪怕劉存今後無法再上一層,止步於郡守之位,也能成為糜氏家族最重要的助益。

  糜竺已經打定主意鼎力支持劉存,並將自己視為劉存的摯友,他相信自己在劉存心目中,同樣佔據重要的地位,劉存同樣把他當成摯友看待,他對劉存的人品和信用更是放心。

  相比之下,醉心於科學實踐滿足於建設和創造的劉曄想法單純很多,他早已與博學多才性情寬厚的劉存建立了兄弟般的感情,對劉存的拳拳愛民之心和一個個義舉由衷欽佩,對劉存的淵博知識和創造力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因此他的目的很簡單——兄長的地位越高,能讓他施展才華的舞台就越大!

  至於均踰越不惑之年的公孫沛、趙溶、霍堅三人的目的,已經沒有必要探究了。雖然到目前為止他們還不能為劉存去死,但是也差不多了,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後半生、他們絕望之下深埋心中又在劉存觸動下突然復甦的人生抱負,都緊緊地綁在劉存身上,他們對劉存的支持更徹底,更忠誠,也更純粹。

  正是基於共同的利益,機緣巧合之下匯聚一堂的七人會議非常團結,效率也非常高。

  當雄雞的第一聲高鳴從遠方傳來之時,一個龐大而嚴謹的計畫和一份清晰的出仕名單終於確定。

  劉存環視一圈悄悄呼出口長氣的眾人,說出了自己深思熟慮的決定:

  「諸位,我打算向國君提出請求,親率麾下五千將士和五千工匠及民夫西征東莞,力爭在兩個月之內,剿滅我琅琊王國所有匪患!理由有三:第一、我要為國君分憂,報效國君的知遇之恩;第二、文治武功相輔相成,只有賢名沒有威名,恐怕保不住我琅琊的安寧,保不住不斷發展的工商業帶來的財富,必將引起某些人的覬覦,甚至鋌而走險;第三、我麾下軍隊迫切需要一場血與火的洗禮,只有經歷過戰火,才能成長為一支真正的軍隊,肩負起保家衛國的重任。」

  此言一出,公孫沛和趙溶齊齊敬拜,口中高呼主上英明,激動得幾乎無法自抑。

  另一側的霍堅摸了摸左臂上纏繞的厚重紗布,捋捋濃密的長鬚,自豪地對滿臉驚愕的程秉和糜竺笑道:

  「二位不必吃驚,主上的武功遠遠高於諸位想像,主上初學射術僅三月,持三石弓射七十步外人形標靶,連射三十箭九成命中。主上如今日日修習的長槍和佩刀,是霍某親手打製,長槍名曰玄光,通體由隕鐵熔煉打造,按照主上說法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然合金鋼,槍長一丈七尺,重七十二斤,在主上手裡翻飛自如;佩刀為同質精鋼打造,取橫刀之勢,長五尺,重二十八斤,試刀之日,主上順手一揮,斬斷五層甲札。最重要的是,已苦練半年令我等為之側目的六千將士,所用練兵之法和軍令制度,均出自主上之手,主上自己也是天天打熬,四季苦練不輟,還將滿腹韜略傾心傳授給麾下二十九名武學弟子,不少弟子現已嶄露頭角。所以,二位無需對此感到驚訝。」

  程秉倒吸口冷氣:「子鑑,為何隱藏如此之深?」

  劉存被霍堅誇得非常難為情,尷尬地解釋道:「子毅先生謬讚了,小弟的槍術還是子毅先生傳授、結義兄長王杞點撥的呢,在帶兵方面,小弟只學過一些皮毛,親自帶兵訓練的時間很少,更沒上過戰場,不過,面對缺乏訓練毫無軍紀的烏合之眾,估計還不會太狼狽。」

  糜竺鼓起眼睛望向身邊的劉曄,看到劉曄無辜地搖頭,只能惱火地轉向劉存:「賢弟,除了生孩子,你還有什麼不會的?」

  眾人被逗得大笑,劉存只能苦笑:「其實小弟只是略有武技,佩刀玩得稍好點,射術在軍中弟兄指點下苦練八個月,才略有長進,長槍最為生疏,要不是獲得子毅先生點撥,恐怕到現在小弟還不知道該用什麼兵器才合適。」

  「不怕兄長笑話,一年來小弟試過大刀、長戟、斧鉞還有狼牙棒,可練起來一塌糊塗,慘不忍睹,直到在鐵器工坊幸運地遇到子毅先生,聽了子毅先生精闢的分析,又得到子毅先生慷慨指點,才勉強摸到點門道,恐怕還要苦練五年以上,才敢鼓起勇氣告訴別人,我會使槍了。」

  眾人聽得有趣,又是一陣大笑。

  糜竺搖搖頭不再糾纏這事,匆匆用過早飯,就把要回縣衙的劉存拉住,非要到軍營去看看不可。

  結果程秉也要求同行,一邊走出劉曄家的院子,一邊抱怨劉存不早把事情告訴他,否則他早就向國君進言,用劉存取代耗資巨大卻屢戰屢敗的中尉蕭建了。

  深夜,喝了不少酒卻毫無醉意的糜竺回到城中糜家分號,再次拿起白天在軍營時王杞送他的新式連發強弩,反覆端詳之後長嘆不已。

  肅立一旁的糜豐再拿出兩根蠟燭悄悄點上,然後不動聲色地替糜竺換上杯新茶。

  糜竺望一眼聰明勤快的族弟糜豐,發出一聲輕嘆,像是對糜豐訴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這副弩弓晃眼一看毫不起眼,細細查看卻堅固精良,只是加裝兩個固定滑輪和一大一小精鋼齒輪,改進了弩機形狀和製作精度,再延長可抵住肩窩後端,加上個能容納五支利箭的箭匣,就能讓僅訓練十天的普通士卒,穩定而又輕鬆地連續射擊,射程高達三百步之遠,精度提高數倍不止,其價值絕對在普通弓弩的五倍以上,如今王杞麾下竟然擁有高達兩千副這樣的弩弓,可見其戰力何等強悍。」

  糜豐緩緩跪坐下來,看一眼榻上的新式弩弓:「小弟最喜歡的,還是他們隊率以上軍官身上的復合鎧甲,前後是一塊塊用鋼絲圈連接的整齊鋼板,雙肩和腰部以下全是鋼絲圈環環相扣而成的鎖子甲,內襯軟皮穿戴舒適,就連頭上戴著的,也是用銅板加熱後沖壓再鑲嵌銅條裝飾的堅固頭盔,真不知他們是如何造出來的,簡直是鬼斧神工啊!」

  糜竺點點頭:「這倒不難,只要有珠山工坊製作的那幾套機器,我們也能做,子鑑向我詳細介紹過頭盔製造過程,用大型水車帶動沉重沖床,加上鑄造的鋼質模具,把提前備下的薄銅板放入爐中烘烤至發軟,放到模具上衝壓幾次即可,之後是打磨、淬火、鑽孔、安裝牛皮內襯等工序。」

  「若不是子鑑缺錢,恐怕他會給所有士卒都配發一頂銅盔,這傢伙對麾下軍隊的巨額投入令人咋舌,下午我還看到,他麾下已練成的六千士卒,身著清一色的堅固板甲,腰掛從環首刀改進而來的更為鋒利堅韌的橫刀,頭戴清一色的護頸皮帽,正前方還加個遮陽擋雨的帽舌,帽舌正上方鑲上一塊用銅板沖壓出來的飾物,上面是兩條麥穗和五角星圖案,以便與其他地方軍隊區別開來。」

  「今日只是走馬觀花,但印象極為深刻,放眼大漢天下,無論裝備還是軍紀,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與之相比,更不用說他那五百裝備精良的騎兵了。」

  糜豐忽然說道:「子鑑大人的官兵每日三餐,個個都能按月領取軍餉,普通一卒吃穿不算,每月還能領取四百錢,平時訓練很苦,每月一次比試,勝者額外有錢財獎勵,養活一家三口毫無問題,省點的一年能買一頭牛了!」

  「此事當真?」糜竺大吃一驚。

  糜豐點點頭:「住在咱們院子左邊的是個軍候,他和小弟很談得來,前幾日他休假返家,為感謝小弟給他母親送藥,設家宴答謝小弟時談起這些瑣事,只是除官兵待遇之外,其他事情他都巧妙避開,不願透露軍中任何消息,看來,子鑑大人的新軍法果然嚴苛。」

  糜竺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怪不得今日到了城北大營,發現那些官兵與尋常官兵大不一樣,除面對他們的長官,沒有任何一個向我們敬禮,軍營門口的四個值哨官兵趾高氣揚,一動不動站得筆直,營中官兵來來往往,均是兩人成排三人成行,步調一致緘默無聲,當時就把我和德恆兄鎮住了,德恆兄直嘆從沒見過如此法度森嚴的軍隊,遺憾的是,今日營中按例休息清理營區,沒能看到列陣訓練,想起來應該不會差。」

  糜豐想了想,說到另一件事:「聽說珠山造出了潔白光滑的書寫紙,要是真的話,此物絕不能錯過啊!」

  糜竺得意地笑道:「放心吧,等子鑑出征歸來,就會大興土木的在枳城之南孤山之下,修建兩座大型造紙作坊,咱們糜家投入兩百金,佔五成股,之後還會合夥開辦印刷作坊、製作筆墨紙硯的作坊等等。這一年你做得不錯,我打算把琅琊的所有生意交給你掌管,切莫辜負我的期望。」

  糜豐高興不已,興奮地站起來轉了幾圈,馬上又跪坐下來:「子鑑大人要出征?是不是要去清剿西面的黃巾賊寇?」

  糜竺立刻沉下臉,鄭重地告誡道:「此事到此為止,決不能洩露!」

  「愚弟明白,絕不會洩露半分!」糜豐誠惶誠恐地匍匐下來。

  糜竺幽幽一嘆:「此事非同小可,子鑑根據蕭大人的幾次戰敗經過推測,東安、東莞兩縣有人與泰山郡過來的黃巾賊寇暗通曲款,裡應外合,為此,他特意從商隊護衛中挑選三隊精銳提前出發探查。」

  「下午時分,德恆兄和子鑑將寫給國君的密信用快馬送往開陽,不出意外的話,後天一早,我和德恆兄將押送貢品返回開陽王城,屆時,子鑑會親率五百騎兵緩緩護送,行至莒縣以北立即折而向西,與王杞大人率領的五千主力匯合,以迅雷之勢殺向東安城下。」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5:04
第二十九章 征途(上)

  次日上午,開陽皇城。

  臉色憔悴的琅琊王劉璽洗漱更衣完畢,端起清淡的米粥喝下一小口,再也沒有什麼胃口了,接過侍女遞來的潔白布巾,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膝蓋跪在木質地板上的沉默響聲。

  劉璽看到侍人快步出去,從門外跪地稟報的侍郎手裡接過信件,心裡頓時一陣發慌,心中期盼千萬不要是中尉蕭建再次戰敗的噩耗。

  已經鬢角發白的侍人彎腰來到劉璽身側,發現手中信函竟是用潔白光滑的紙張做成,好奇觀察正反面,看到正面用小篆寫就的熟悉字體,嘴裡忙不迭地稟報:「君上,是程大人來信,另一封字體非常少見,落款是琅琊縣令劉存,他的字體像是近年開始流行的楷書,但又透著一股灑脫率性,真不知道……」

  「快給孤看看。」劉璽已經等不及了,接過兩封信掃一眼抬頭與落款,也和老侍人一樣發出聲驚嘆。

  劉璽讀完程秉的信高興萬分,大大誇獎程秉幾句,又打開劉存的信,越看越激動,最後霍然站起,大聲下令:「快!有請國相大人!」

  「稟君上,國相大人和諸位大人均在議事堂恭候。」門外的侍郎大聲回答。

  劉璽抬腿就走,很快進入前面的議事堂,興沖沖走到正中央王座前,環視一圈衣冠華麗卻愁眉不展的眾文武,抖開大袖再蕩了蕩暗花龍紋下襬,緩緩坐下後用清亮的聲音抑揚頓挫地宣佈:

  「諸位愛卿,程愛卿從夏河城給寡人來信了,在琅琊縣令劉子鑑的慷慨支持下幸不辱命,明日一早,程大人將在劉子鑑的親自護送下,攜帶二十大車貢品踏上歸程。」

  左右文武鬆了口氣,不少人愉快地露出笑容,誇獎劉存劉子鑑果然慷慨寬宏氣度過人,心想這下好了,很快就能把那個貪得無厭的天使和一群毫無教養的粗俗禁軍送走了。

  鬚髮斑白方臉上滿是鬆弛皺紋的國相陰德咳了咳,緩緩彎腰向劉璽致賀,慢條斯理地讚揚從事程秉和縣令劉存幾句,看到劉璽臉上依然掛著開心的笑容,立刻明白劉璽還有好消息,於是非常知趣地開口詢問。

  劉璽含笑說道:「與程愛卿的來信一同呈上的,還有琅琊縣令劉愛卿的親筆信,寡人閱過之後無比欣慰,驚喜地發現劉愛卿不但在地方政務上才華橫溢,還是個對當前局勢洞若觀火的俊傑。」

  眾文武發出一陣低呼,沒想到劉璽給予年輕的琅琊縣令如此高的評價。

  劉璽非常滿意滿堂文武的反應,停頓片刻大聲宣佈:「劉愛卿在信中向寡人稟報,夏河城六千將士已做好馳援東莞的準備,如果寡人和諸位愛卿同意他的出兵請求,他將親率麾下苦練半年的六千將士奔赴戰場,與堅守東莞城的夏愛卿密切配合,力爭一舉擊潰包圍東莞城的黃巾賊寇,不斬賊酋,誓不歸還!」

  滿堂再次一片驚呼,在此之前,所有文武只記得劉存的一次次賑濟義舉,記得他慷慨解囊修建琅琊書院的儒雅與遠見,因而很自然地把他當成文官看待。

  再者,誰都不知道琅琊縣竟然還有六千官兵,以為還是半年前報上來的兩千新招士卒,而且如今尚有數萬災民雲集琅琊縣境,靠劉存不斷發賣自家貨物換來糧食賑濟,在這樣的情況下,誰都沒料到劉存毅然挺身而出,迎難而上請纓出戰。

  情緒激動的主簿許慈站起來,向國君劉璽拱拱手,再向眾同僚團團致禮,抬起頭高聲說道:「值此內憂外患之際,劉子鑑大人不但沒有半點退縮,反而不畏艱難挺身而出,足以昭顯滿腔赤誠,微臣懇請君上同意劉大人的請求,成全劉大人滿懷君臣之義、拳拳報國之心!」

  「臣附議!」

  眾文武齊聲贊同,不管是感動欣慰,還是心懷叵測地認為多了個承擔責任的替罪羊,此刻沒有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連不置可否保留意見的都沒有。

  國相陰德欣慰之餘高聲詢問:「君上,劉子鑑可提到需要糧草或者其他什麼?」

  劉璽感慨地回答:「諸如糧草等物隻字未提,劉愛卿這封信前面部分是對寡人的問候,謙恭稟報他與眾同僚數月來賑濟安置災民之事,後面部分表明他和麾下將士忠心王事、一往無前的決心,中間大部分詳細分析東安至東莞一線的匪情,指出數萬賊寇中,大部分是被大小賊囚裹挾之災民,客觀分析之前兩次戰局得失,提出非常有見地的看法及應對措施,由於信中有幾句話涉及一件機密之事,所以寡人暫時無法將信下發傳閱,尚請眾愛卿包涵,只需等待數日,眾愛卿自當明瞭。」

  陰德聽了劉璽的說明,終於放下心來:「君上,若此次劉子鑑能夠擊潰賊寇,收復東安、東莞兩縣實地,還請君上對其大力褒獎,我琅琊王國需要能文能武的俊傑,需要劉子鑑這樣不計得失義無反顧的忠耿之士,微臣已經年近古稀,恐怕沒多少時日報效君上了,咳咳……咳咳……」

  次日夜晚,海西縣,潮河北岸。

  小鎮東口的尹家大院裡擠滿了排列整齊的馬車,以至於五百騎兵只能在院外空地上餵馬,劉存的八個徒弟守住院子四周和五十多輛馬車,多達三百人的糜家衛隊則分成十幾個小隊,輪流在鎮子四方巡邏警戒。

  從入夜開始,已有三批傳令官來了又走,直到臨近午夜時分,劉存焦慮等候的信使終於到達。

  簡陋的東廂房裡燈光明亮,劉存看完蓋有國君寶印的諭令,隨手遞給邊上的程秉,吩咐疲憊不堪卻筆直站立的信使下去用餐歇息,盤腿坐在不停驅趕蚊子的糜竺身邊:「又白又胖招蚊子。」

  糜竺無可奈何地白了劉存一眼:「打算何時啟程?」

  「不急,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趕路,爭取明日下午抵達莒縣,明晚入夜以後我再率部悄悄離開。」

  劉存看到糜竺若有所思的樣子,只好低聲解釋:「壽山兄率領的五千士卒,估計已經到達北面百里左右的中至,運送糧草的五千多輔兵落後半日路程,以他們的行軍速度推算,明天晚上能抵達莒縣以北十五里沐水東岸的嶠山,所以,明晚午夜之前我必須去和他匯合,否則馬料就沒了。」

  糜竺不解地問道:「為何一定要選擇夜間行軍?白天走不更快嗎?難道你擔心距離戰場百餘里的地方,還會有黃巾探子?」

  劉存搖搖頭:「之選擇夜間行軍,是因為我軍麾下將士經過半年的訓練和飲食調養之後,沒有一個夜盲之人,走夜路或者夜間搏殺不是問題,而黃巾軍中絕大多數是窮苦人,食不果腹,病患頻發,大多數人患有夜盲症,這對我非常有利,所以麾下官兵利用這幾天夜間行軍來適應,若是我軍夜間進入戰場,賊寇再多也不敢動,咱們毫無顧忌,一旦出現戰機,立刻發起迅猛一擊,如果沒機會,咱們也可以一面騷擾敵人,一面從容不迫地紮營立寨,待天亮之後從容面對。」

  糜竺暗自心驚,對劉存的周密心思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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