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賊 作者:巨火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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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2015-1-17 14:01: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1 209667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0 02:06
第六十章 君君臣臣(下)

  傍晚時分,劉存和兩千五百騎兵趕上了即將進城的步兵隊伍,郡都尉王杞和副尉顏慎齊齊迎上,向劉存行禮稟報,太史慈終於見到了軍中第一個左胸上鑲嵌三顆金光閃閃五角星的人。

  劉存和七千五百將士的到來,讓開陽王城成千上萬民眾歡欣鼓舞,隨著一聲聲尖銳的銅哨響起,原地休息的步騎軍迅速集結,一面面火紅的戰旗高高舉起,全軍甲冑森森,軍紀嚴明,成三列縱隊邁著整齊的步伐開進北門。

  擔驚受怕了五晝夜的開城民眾迅速湧上大街,用陣陣歡呼迎接劉存的勤王軍隊,一聲聲「劉使君」、「這是劉使君的軍隊」、「劉使君來了咱們有救了」的高呼不絕於耳,很快有人高呼「這是咱們琅琊軍」,這一稱號很快傳遍全城,到處都是「咱們琅琊軍來了」的歡呼聲。

  馬上的劉存心酸不已,他望著街道兩旁顏容憔悴卻滿是希盼的一張張臉,望著扶老攜幼拚命朝自己呼喊甚至跪拜的民眾,劉存不但沒有半點得意,反而感覺自己的心沉甸甸的。

  策馬跟隨在劉存身後的王杞、顏慎、徐盛、太史慈、傅闓等人挺起胸膛直視前方,沒有一個臉上露出笑容,沒有一個左顧右盼,更沒有一個揮手致意,默默行進的五千步兵和兩千多騎兵,如同一道冰冷的鐵流,與兩邊夾道歡呼喜極而泣的人潮形成強烈反差。

  王府正前方的高階上,數十文武官員簇擁國君劉璽翹首以盼,劉璽望著徐徐開來的威武軍隊,激動得高呼起來:

  「寡人就知道,子鑑決不負寡人、決不負寡人!眾卿快看,這就是子鑑的軍隊,幾曾何時,眾卿見到過如此威武雄壯的仁義之師?」

  新任國相張范悄悄上前,扶住激動得發抖的劉璽,在他耳邊低聲致歉:「君上,微臣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微臣此刻慚愧莫名啊!等會兒微臣會在接風宴上,向子鑑大人賠罪。」

  「不不!沒這個必要,愛卿也是針對目前危局做出可能之推斷,何罪之有?何況子鑑仁厚豁達,寡人認識他到現在,從未見他對誰不恭,哪怕一些朝臣和本地門閥咒罵他出身卑賤渾身銅臭,子鑑也從未惡語相向,更沒有對任何人施加報復,反而兢兢業業,謹言慎行,由此可知,他是個真心實意為國為民的仁者啊!」劉璽欣喜之下說話語速非常快。

  國君另一邊的蒼慈突然低呼起來:「君上快看,子鑑打馬跑來了!」

  軍隊前鋒徐徐開進王府前方空曠之地列隊,兩千五百騎兵仍然在兩個街口以外,劉存等人已經越過前鋒隊伍,來到王府高階前五十步的地方齊齊下馬,略整軍容大闊步走向高階上的國君。

  劉存搶在國君劉璽走下台階之前,率領麾下軍官齊齊跪下,匍匐在地高聲奏報:「君上,劉存護駕來遲,請君上責罰!」

  進城後一直強忍心中痛楚的劉存幾乎是用哽咽的聲音喊出來,震得國君劉璽的熱淚奪眶而出,國君身後的數十文武終於見識了劉存的忠耿和對國君的深厚感情。

  「愛卿起來、愛卿起來……」

  感動得滿臉是淚的劉璽想抱起身穿冰冷鎧甲的劉存,卻哪裡動得了分毫,劉存連磕三個響頭,爬起來時已熱淚盈眶,惹得台階上下頓時哽咽一片。

  君臣之間唏噓良久,才算平靜下來,劉璽擦去淚痕,臉上露出了儒雅親切的笑容:「子鑑,快給寡人介紹你身後的大將。」

  劉存扶著劉璽的一隻手,恭敬地將他扶下台階,來到仍單腿跪地的麾下軍官前方,逐一地向劉璽介紹:「郡都尉王杞王壽山,君上去年在夏河城見過。」

  劉璽親切地扶起王杞:「王愛卿,辛苦了!」

  王杞連忙致謝,側身移到劉存側後,年輕的顏慎抱拳致意:「城陽郡都尉麾下右尉顏慎,向君上問安!」

  「愛卿就是兩度以弱勝強、大破賊寇的顏慎顏仲謙將軍?」看到傳言已久的驍將,劉璽連忙扶起,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了。

  顏慎連忙解釋:「君上,顏慎只是郡軍右尉,當不起將軍稱謂。」

  劉璽反應過來,笑了笑連聲說道:「當得、當得!以卿之才,拜將封侯是早晚的事。」

  看到國君過來,軍候秦義、徐盛、太史慈、傅闓、魯佩、程驥等人不等劉存介紹,逐一報上姓名職務。

  劉璽和文武官員看到一個個威武雄壯的青年俊傑,頓時驚呼連連議論紛紛,不知劉存麾下何時有了這麼多年輕俊傑。

  精通周易擅長相學的蒼慈更是驚詫,劉存已經讓他時常感歎為人中龍虎了,如今又冒出這麼多難得一見的年輕楚翹,一時間竟讓他眼花繚亂了。

  鬧哄哄一陣過去,劉璽遙望前方整齊肅立的七千多官兵頻頻點頭,慷慨賜下十頭牛三百隻羊犒賞將士,然後拉著劉存的手登上台階。

  得到劉存吩咐的王杞等人恭送完畢,率領官兵直接開到西門外紮營,消息傳出再次引發震天歡呼,城中民眾和商家成群結隊簞食壺漿,形成長長的隊伍趕往西門外,犒勞為他們帶來安定和希望的琅琊軍。

  王府內的氣氛歡欣和諧,徹底放下心來的國君和群臣爭相舉杯,彷彿黃巾軍已經被劉存擊潰了似的。

  劉存心裡感嘆,臉上始終掛著謙遜的微笑,不管誰邀杯,他都禮貌回應,讓每個人都感到很舒服。

  酒至半酣,劉存悄悄移到邊上的程秉身旁,敬完杯酒低聲詢問:「國君身邊好像少了不少人啊!」

  程秉苦笑道:「你要是再不來,估計消失的人更多。」

  劉存明白過來,搖搖頭低聲嘆道:「儒家明哲保身的思想害人啊,估計如今的儒家名士最喜歡這四個字了。」

  程秉笑道:「你這傢伙嘴太損了,不過想想也是啊!就拿咱們的新任國相來說吧,當朝太傅袁隗當初想把女人嫁給他,被他拒絕後一直心懷幽怨,此次咱們琅琊老國相致仕,袁太傅終於逮住機會,向聖上鄭重推薦躲在家裡的張公儀出任琅琊國相,還大方地對說張公儀乃前大司空之子,學富五車,德才兼備,正為無人願做琅琊國相發愁的皇上立刻下旨,張公儀躲不過去,才硬著頭皮前來上任,私下裡他多次抱怨說:非皇命難違,打死也不來當這個搖搖欲墜的琅琊國相。」

  「我琅琊國何時變成搖搖欲墜了?這不好好的嗎?」劉存很不解。

  程秉低聲說道:「君上不想當這個琅琊王了,想到琅琊書院做學問,去年底也不知誰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君上就把愚兄和蒼慈、許慈幾個召去詢問,說是如果把郡國連同周邊五縣食邑交給朝廷,換一個夏河城和琅琊台,不知聖上和朝廷同不同意?」

  劉存驚得張大了嘴巴,情不自禁望向主位上與國相張范張公儀談笑風生的國君劉璽,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w23164598 發表於 2015-1-20 14:24
第六十一章 中流砥柱(上)

  國君劉璽和群臣在給劉存擺酒接風的時候,駐紮西門外的王杞已經派出八支斥候隊悄然西進,顏慎以徐盛為助手,率一千騎兵跟隨策應,進入西面長五十里寬三十里的區域展開偵查。

  次日上午,國君召集座下文武商議拒敵之策,劉存與王杞作為勤王軍主將被邀請參加。

  得益於南面兩大食邑繒縣、即丘和王城東面的莒南地區連續兩年的豐收,國君劉璽的倉庫里糧草充足,武庫里存放的上代國君留下的刀槍甲胄還夠裝備一萬士卒,所以劉存和王杞剛提出糧草要求,國君立刻慷慨地予以調撥。

  時近中午,王杞派往南城聯絡徐州軍隊的三百騎兵歸來,同時到來的還有徐州從事糜竺,以及率領五百騎兵一路護送的糜芳。

  糜竺的到來,令國君劉璽和群臣萬分高興,糜竺拜見劉璽之後,迅速通報徐州軍隊目前的兵力和戰場應對情況,最後一句話中的「對峙僵持」四個字,讓備受鼓舞的劉璽君臣緊張起來。

  糜竺兩兄弟恭敬地與劉璽一問一答,詳細通報徐州的備戰情況,數十文武不時發表高論,時而喝彩,時而驚呼,弄得劉存心煩氣躁。

  聽了近半個時辰,劉存實在忍不住了,左右看看發現出去撒尿的程秉還沒回來,便悄悄扯一下上首蒼慈的長袖,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蒼慈立刻反應過來,離開座位繞到國君身後低聲進言。

  劉璽發愣片刻,隨即宣布散會,將糜家兄弟、劉存、王杞請進到中苑議事房,數十文武官員只留下國相張范、內史蒼慈、從事程秉和領兵的新任中尉陰莘,與劉存私交很好的主簿許慈去帝都洛陽上表還沒回來。

  走向王府中苑的一路上,劉存和身材高挑的糜芳得以好好說幾句話,糜芳對家族最大的合作夥伴劉存非常尊敬,拍拍自己身上的精美鎧甲,感謝劉存的慷慨相贈,接下來便自敘自己的出生年月。

  得知劉存生於十一月初四,比自己大半個月,糜竺立刻拱手彎腰,恭恭敬敬地稱呼劉存為兄。

  劉存連忙回禮,親熱地和他邊走邊談,進入議事房請他坐在自己身邊。

  糜芳的臉部輪廓與糜竺酷似,任誰都能看出兩人是同胞兄弟,糜芳更高更強壯些,眉毛也濃一些,略微凹陷的眼睛很靈活,舉手投足謙遜誠摯,顯示出良好的教養和風度,在他身上,劉存竟然挑不出任何毛病,如果說有的話,也只是腰間的寶劍和身上幾件配飾昂貴華麗,可如今世家子弟誰不這樣,比糜芳更奢華的人比比皆是。

  眾人一番謙讓先後坐下,國君說完幾句客氣的開場白,國相張范立刻笑眯眯地望向劉存:「久聞劉使君天縱奇材,文武雙全,此刻定是已有退敵之策了吧?」

  眾人知道正事來了,立刻含笑望向劉存。

  劉存微微一笑:「謝國相誇獎!退敵之策沒有,殲敵之策倒是定下三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有的責怪張范說話倚老賣老,也有的心想劉存是不是對張范有成見?因為張范上任后,不止一次諷刺劉存的破落寒門出身,有次喝多了點,還在大庭廣眾面前譏笑劉存聖賢書沒讀好,除了會捏幾個陶器就剩下一肚子奇技淫巧了。

  糜竺也曾聽到過張范諷刺劉存出身的傳言,但他和蒼慈、程秉、許慈等人都知道,劉存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也從沒為此辯駁什麼,所以在糜竺和大家的印象中,劉存是個彬彬有禮謙遜豁達的君子,不知為何忽然一反常態?

  劉存先向國君劉璽拱拱手,順勢向眾人致意,放下手嚴肅地解釋:「去年收復東安和東莞兩縣之後,我軍上下就深知黃巾賊寇的難纏,因為我軍只是殲滅其三千餘人、俘虜七千餘眾,黃巾主力元氣未傷,此後數月,黃巾賊寇多次來犯,迫使我軍不得不在東安至東莞一線囤積重兵,日夜防範,不但要耗費巨量糧草和人力物力,還遭受賊寇頻頻騷擾,令人防不勝防,苦惱不堪。去年初冬好不容易種完冬麥,賊寇再次來犯,我軍痛下決心主動出擊,採用各種計策誘敵主力集結來犯,終於取得了被聖上和國君嘉獎的東莞大捷,盤踞東安、東莞以西群山中的黃巾殘部猖狂逃走,至今不敢踏足半步。」

  聽完劉存的解釋,眾人立刻明白劉存的意思,不但不怪劉存輕狂,反而覺得劉存坦率務實。

  劉存接著說道:「據我軍斥候探報,目前盤踞南武陽、費縣的三萬餘黃巾賊寇,通過對兩縣平民的動員甚至脅迫,人數已增至八萬,並從兩縣武庫和被擊潰的徐州友軍手上,獲得大量做工精良的制式武器,以最低標準推測,如今黃巾賊寇中能戰之兵不下四萬,其中近半是從中平元年開始連連苦戰活下來的百戰精兵,雖是匆促集結,各路賊酋相互間各懷心事,但其戰力不可小覷,這也正是徐州刺史朱並大人被賊寇瞬間擊潰的原因所在。」

  眾人頻頻點頭,深感有理,糜芳終於見識了劉存軍事水平,一直以來隱藏心中的那點不服氣頓時煙消霧散。

  只聽劉存繼續分析:「由此推斷,此次面對的數萬黃巾不是那麼好打發的,首先,因去歲大旱與蝗災,中原各地百萬流民湧向富裕的徐州和淮南,京畿地區、豫州大部、整個兗州及青州大部,如今已是赤地千里,滿目凋零,靠搶掠為生的數萬黃巾流寇只能到有錢有糧的徐州來燒殺搶掠,才能活過未來青黃不接的三個月。」

  「其次,目前盤踞南武陽和費縣的黃巾賊寇勢力強大,相比之下,我各路軍處於敵強我弱的劣勢:王城方面,我軍加上中尉大人麾下八千士卒,兵力也僅有一萬五千,其中鎮守王城和北面陽城的四千官兵還不能動;徐州方面,兩路官兵總數不到兩萬五千人,其中曹豹大人率領一萬官兵,堵住南武陽黃巾賊寇的南下昌慮之路,刺史朱大人率領的八千人馬困守南武陽,哪怕加上糜大人前天匆匆召集趕赴南城增援的六千家丁,總體上仍然無法取得兵力上的優勢,所以才有了糜大人剛才所說的對峙僵持。」

  「再有,八萬黃巾已獲得南武陽和費縣的所有糧草,卻把多達二十餘萬無辜老弱婦孺,盡數驅趕到南面各縣和開陽王城,把這一沉重負擔扔給咱們背負,他們卻坐擁足夠使用半年以上的糧食物資,所以,他們無論是進、是退、或者堅守,主動權都在他們手上。」

  聲聲哀嘆隨即響起,國君心驚膽跳,滿臉憂愁,國相張范和蒼慈、程秉三人除了驚嘆就是慌張,每個人都知道此戰的艱難。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23 14:1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1 01:48
第六十二章 中流砥柱(下)

  劉存環視一圈,想了想還是說了:「有件事本來不想說,可如今形勢危急,不得不說了,此前我與王杞大人反覆推算,認為數萬黃巾攻佔南武陽和費縣之後沒有乘勝追擊,並非他們累了,也不是害怕我各路援軍,連城池他們都敢打,而且輕鬆打下,高達八萬之眾的黃巾賊寇怎麼會害怕數千援軍?」

  「很顯然,賊寇是從三個州各個方向雲集而來的,如今正在瓜分打下兩縣之後獲得的豐碩戰果,所以沒有抓住戰機乘勝進擊,一旦他們瓜分完畢,就會重整軍隊,明確各自勢力、地位和責任,不出十天,兵力猛增的數萬黃巾賊寇很可能要發起更大規模的戰事,屆時,不管賊寇的攻方向是南面的徐州,還是東面的開陽王城,戰事將會非常慘烈、非常龐大!」

  滿堂寂靜無聲,國相張范已嚇得歪坐地上,王城距離費縣數萬賊寇僅八十餘里啊!

  國君劉璽滿臉驚恐,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中尉陰莘、蒼慈和程秉儘管心慌,但尚不至於失態。

  糜竺在頻頻擦汗,糜芳則是一臉震驚地凝望身邊喝茶潤喉的劉存,對劉存敏銳的目光和精闢的分析欽佩不已。

  「賢弟,這可如何是好啊?」糜竺終於開口了,問完這話很失禮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上唇。

  劉存輕聲回答:「兄長,只要同心協力迎難而上,還是有辦法的。」

  糜竺精神大振,眾人頓時打起精神,劉璽更是高呼愛卿盡快道來。

  劉存站起來拱手請求:「君上,微臣懇請君上答應一事。」

  「愛卿儘管直言、儘管直言!無須多禮,坐下說、坐下說!」劉璽連連催促劉存坐下。

  劉存只好回去坐下:「君上,諸位大人,下面所說的一切,懇請大家嚴守機密,因為不知道有多少黃巾探子隨著流民混進城裡,咱們如今處於弱勢,無比被動,只能鋌而走險,以真真假假迷惑敵人,一旦應對方略洩露出去,就有可能帶來巨大傷亡,諸位,拜託了!」

  眾人連忙起立,向劉存保證絕不會洩露半點機密,只要劉存需要,都會全力以赴予以配合。

  劉存長出口氣,說出本部機密計畫:「此時此刻,駐紮東安、東莞的我軍八千官兵已做好準備,將在明晚子時,與悄悄趕去的東武縣五千青壯交接防務,由東莞縣令趙溶、縣尉翟越率領連夜南下,偷襲已被數千黃巾佔領數年的蒙陰縣城,不管是否得手,都會馬不停蹄穿越沂蒙山腹地,預計三日後的凌晨,能穿插到費縣側後方與我主力呼應。這是我軍出發前經過反覆分析討論,最終定下的奇兵之計,具體行軍路線和作戰方案,均由王杞大人親自制定。」

  王杞起立,向無比動容的眾人拱拱手:「君上,諸位大人,除此之外,我軍自昨日傍晚開始,輪番派出數十小隊斥候和上千騎兵,毫不留情地清理西面敵方斥候和前出賊寇,目的是打亂賊寇警戒佈置,擾亂其視野和軍心,進而影響其判斷,使得敵酋不能安心調兵。」

  「截止今日黎明,我軍與賊寇斥候共發生三十餘起小規模衝突,殲敵斥候上百人,斬獲突前警戒之賊寇六百餘頭顱,掃平王城以西武水兩岸三十公里的範圍,此刻正以輪番出擊的戰術,不斷向費縣逼近騷擾,儘可能讓敵酋產生誤判,如果敵酋派出三千以下兵力反撲,我軍埋伏在後的兩千騎兵就會果斷出擊,儘可能消滅敵人,進而達到擾亂賊寇總體部署的目的。」

  劉璽等人倒吸一口冷氣,怎麼也沒想到,昨晚自己還在歡飲的時候,剛剛到來尚未紮營的劉存和王杞麾下將士,已經出去拚命了。

  「王大人,要是敵酋惱怒之下,大舉攻來怎麼辦?」

  三十五歲的中尉陰莘已經面無人色,這位前國相陰德的族侄是個博學之士,本該當個文官更好些,可惜入錯行了。

  王杞心中鄙夷不已,臉上卻極為溫和:「中尉大人不必擔心,哪怕賊寇大舉而來,至少也要兩天準備,我軍已在必經之路城西趙家渡紮下大營,最遲明晚就能構築個長寬四里的堅實營壘,賊寇要攻打開陽王城,就必須先拔掉我軍的渡口大營,而拔掉渡口大營不容易,不留下兩萬具屍體,休想辦到!」

  眾人又是一驚,馬上聯想到琅琊軍官兵精良的甲冑和裝備,以及數量眾多的弓弩和騎兵,不用多想就知道王杞還真沒說大話,陰莘也不好意思地向王杞致歉。

  劉存補充道:「我軍南下之前,琅琊各縣緊急徵發五千民壯,組成五個工匠營南下助戰,預計今日下午到達王城,今晚即可構築渡口營壘,這五千人都是經驗豐富的青壯匠人,每千人中有二十五個熟悉土木建築的匠師,幹起來很快,長寬數里的營壘,外加一圈十丈寬壕溝,五千人兩天幹完很輕鬆,何況我軍數千官兵已提前出去伐木,本地上萬民眾紛紛前往幫忙,所以應該還能更快些。

  國君臉上再度有了喜色,站起來頻頻搓手來回踱步,忽然轉向王杞大聲問道:「王愛卿,寡人武庫裡尚有萬套衣甲兵器,兩日內愛卿能徵召多少青壯補充軍力?」

  王杞連忙站起,悄悄望向劉存,見劉存微微點頭,立即上前致禮:「稟君上,如今全城上下同仇敵愾,城裡城外滯留無數被賊寇逐出家園的民眾,大敵當前民心可用,所以,多不敢說,兩日內徵召八千青壯還是可行的,只是這糧草……」

  「愛卿儘管放心,糧草足夠,要多少寡人給你多少!」劉璽大聲承諾。

  國相張范也站了起來,虛心地向王杞行個禮:「都尉大人儘管放手行事,軍械糧草一切有我等負責。」

  「謝君上,謝國相大人!」王杞恭敬致謝,心想這下好了,打完這仗八千人能活下來的,老子都要帶走。

  「喂喂!子鑑,壽山,兄弟我該怎麼辦?別忘了南城還有我徐州一萬四千將士啊!應該齊心協力緊密配合才對,你倆總不能只顧自己吧?要是數萬賊寇不打你們,直接南下攻打南城或者其他方向怎麼辦?」一直旁聽的糜竺坐不住了,爬起來就大聲嚷嚷。

  轉眼間,劉存和他的勤王軍隊成為眾人心目中的中流砥柱,全局的控制權悄然轉到劉存手裡。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1 13:34
第六十三章 虛虛實實(上)
       
  糜竺看到劉存眼中責怪的神色一閃而沒,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這傢伙倒也光棍,嘿嘿一笑優雅地轉向國君低聲致歉,坦然地說自己太心急了敬請原諒。

  國君劉璽本就是好脾氣,又和糜竺是多年好友,怎麼可能責怪他?反而拉住糜竺的手和聲安慰起來。

  戰場指揮權、糧草箭矢補給和徵兵等大事決定之後,一切都有了努力的方向,每個人終於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危機之下的高效率開始逐步體現出來。

  順利獲得軍事指揮權的劉存回到西城門營區,程驥率領的十人參謀小組和失蹤數日的魯佩已經等候在營房內。

  這座本屬於城防官兵的營區佔地十畝左右,經過幾十年的不斷建設條件非常好,擁有能容納一千官兵駐紮的營房,一個兩畝左右的小校場,還有一座位於正中偏東的獨立小院,現已騰空並打掃乾淨,充作劉存的臨時指揮部,劉存的一百親衛已提前進駐此地。

  兩刻鐘後,劉存極為不滿的聲音響起,震得堂上眾人目瞪口呆:「你們再看看這裡,只標註方位和高度,比例模糊不清,兩個高地之間地形到底如何?這段溪流的深度和寬度是多少?還有許村這段十里水域,有無碼頭?碼頭在哪?堤岸與河面高度幾何?坡度幾何?若是我軍在冰面上搭橋強渡,沒有這些數據如何把握速度?這些都是測繪與製圖的基礎內容,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掌握,將來如何掌控成千上萬將士捨命搏殺的戰場?拿下去,重新核實,入夜之前必須辦好,否則軍法從事!」

  程驥和魯佩連忙捲起桌面上的地圖,頭都不敢抬就溜出去,糾集各自麾下弟兄轉入前方東廂房,拿出近百份原始測繪數據緊張核實。

  糜芳望一眼正在喝水的劉存,悄悄轉向兄長糜竺:「大兄,魯佩從小弟手裡拿去徐州地域詳圖,又帶十幾個手下和咱們南城分號的幾位夥計,悄悄摸到城北跑了一天,繪製的地圖比咱們手裡的精準百倍,竟然還被子鑑兄罵成這樣?不會是子鑑兄故意的吧?」

  糜竺向弟弟簡要介紹劉存嚴謹得的行事風格,以及他探聽到的劉存座下二十九名武學弟子的大致情況,最後低聲嘆道:「魯佩與程驥投入子鑑門下不到兩年,就已經擁有如此氣度和才學,全賴子鑑孜孜不倦的傳授教導!子鑑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細節決定成敗!可見子鑑對細節的要求到了何等程度,這正是你身上所缺少的,你再看子鑑軍中諸將,有誰趾高氣揚躊躇滿志?半個都沒有啊!」

  「咬什麼耳朵呢?快過來,咱們趕緊商議一下,說不定明天就得打場硬仗。」劉存大聲催促糜竺兄弟。

  糜竺兄弟連忙過去,圍在劉存左右專注地盯著桌上地圖,傾聽劉存對費縣黃巾和南城守軍的詳細分析,然後說出琅琊軍的應對措施和雙方協同作戰的方案,頓時覺得信心大增。

  糜芳著急地問道:「如此一來,兄長這邊豈不要單獨承受費縣兩萬餘賊寇的巨大壓力?」

  劉存解釋道:「為了吸引住黃巾主力,避免他們突然集結兵力,擊潰徐州兩軍中的任意一軍,我必須儘可能拖住他們,為曹豹大人和你們哥倆贏得穩固防禦線和緊急徵召士卒的時間,否則一旦你們兩軍任意一軍被擊破,數萬黃巾將洶湧南下,毫無阻擋地洗劫徐州腹地,等咱們集結軍隊追過去,他們完全可以轉向兵力空虛的豫中、豫南,再現中平元年戰火席捲三州的大禍。」

  糜竺對劉存的高義感動不已:「賢弟,你的五千步卒都是只訓練半年的新兵,如果費縣兩萬餘賊寇不管不顧大膽出擊,趁你部立足未穩,與你在寬闊平坦的許村大戰一場,就算你軍中弓弩眾多騎兵彪悍,恐怕也要傷筋動骨啊!」

  劉存嘆了口氣:「小弟何嘗不知道,可是機會稍縱即逝,需要果斷進去,而且不打上一場硬仗,就無法迷惑對手,也就不能讓麾下官兵在血與火的洗禮中屹立起來,成長為真正的強軍!二位都是我劉存的好兄弟,所以我今天說句不敢對外人說的話:世間萬物都逃不過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天道!如果不盡快成為個強者,一旦亂世來臨,等待你我的將是何種命運?」

  糜竺和糜芳心神巨震,他們正是因為有了如此強烈的危機感,才不惜拿出巨額家財,緊急調動人力物力北上拒敵,雖然他們沒有劉存如此清晰的概括和定義,但何嘗不是為了糜氏家族的生存繁衍?又何嘗沒有崛起於亂世的野心?可以說,劉存發自肺腑的心裡話,說到了他們心坎上,而且深深觸動了他們的靈魂。

  中平三年元月二十,費縣許村。

  許村是個只有一百四十餘戶人家的村莊,坐落於沂蒙大山南麓,方圓數十里均是平原和低矮土丘,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發源於沂蒙大山的武水(今祊河)悠悠流過小村之北,河岸翠竹連綿,遠山蒼莽悠遠,哪怕如今殘雪皚皚春寒料峭,也能看到叢叢綠意。

  許村距離西北的費縣城三十六里,距離東南的開陽王城四十里,幾乎處在兩座城池的中間地帶,數十年來一直是東來西往的商賈旅人落腳的地方。

  西北面的費縣被黃巾軍打下之後,承平百年的許村也和周邊各村一樣招致空前浩劫,村中大戶被苦大仇深的黃巾軍屠戮殆盡,八百餘村民不是被黃巾軍趕往費縣,就是順著武水逃往東面的開陽王城,只留下十餘名無法捨棄家園的老人。

  五千餘黃巾軍將村中所有米糧和財富席捲一空,留下三百兵力駐守許村,密切監視東南方向開陽王城的動靜。

  兩天前的凌晨,凜冽的北方刮個不停,風過竹梢的嗚鳴聲響了一夜,凍得瑟瑟發抖的三百黃巾軍躲進村中幾家大戶的宅院呼呼大睡,結果被悄然而至的數十名官兵斥候割斷了三十餘人的脖子。

  緊接著,如悶雷般的密集馬蹄聲滾滾而來,三百餘名裝備精良的騎兵在斥候的指揮下,轉眼間將幾家大戶的院子團團圍住,匆忙應戰的黃巾士卒剛衝出房門,就被密集的利箭射殺。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2 02:39
第六十四章 虛虛實實(下)

  許村的三百黃巾軍還未與敵人接觸就傷亡慘重,慘叫聲、哀嚎聲、救命聲響成一片。

  在這種情況下,倖存的百餘士卒尚未來得及考慮是戰是逃,三百餘名身穿漆黑盔甲戴著皮質手套的騎兵已經下馬,分成十人一隊如狼似虎地殺進屋內,用鋒利的彎刀和密集的箭矢將所有黃巾士卒屠殺殆盡,然後割下一個個腦袋,搜走所有銅鐵兵器,攙扶受傷的同伴上馬離去。

  此後兩天,小小的許村成了黃巾斥候和官兵斥候相互搏殺的戰場,兩天中發生了十一次百人規模的廝殺,黃巾斥候均已慘敗告終,留下了四百二十七具屍體。

  黃巾斥候們自此聞風喪膽,無論大小頭領如何催促恐嚇,就是不敢再度靠近許村十里之內,他們從未遇到過如此悍不畏死的官兵斥候,從未遭遇過數息之間連續射出五支利箭的強弩,而且只需停頓數息又能連續射擊,更沒見識過三五成群的官兵斥候相互配合,以快速有效的詭異戰術展開屠殺,黃巾斥候哪怕武藝再高,身體再強壯,最終都死在官兵斥候的利箭和鋒利的橫刀之下。

  接到急報的黃巾大小渠帥非常吃驚,但短時間內又不知如何應付,各部的最高統帥此時雲集南武陽,為繳獲的大量糧食物品和衣甲兵器該如何分配吵得不可開交,許村以及許村以東地區,自此成了官兵的控制區。

  下午申時剛過,灰濛蒙的天色即將變暗,數以千計的騎兵突然沿著東面的沿河官道轟隆而至,在兩名銀盔黑甲英姿勃勃的年輕軍官率領下,如狂風般穿越村子直奔西面的費縣。

  一刻鍾不到,五千名腰掛長刀手持三丈長矛的官兵開進村子,迅速佔領村子西面和南面布下陣型,所有官兵手上全戴著黑色或棕黃色皮質手套,脖子上是暖和的黑色圍巾,一個個腰板挺直精神抖數,完全不像已經走了四十里的樣子,全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

  沒多久,近千輛馬車和牛車組成的龐大車隊向村子開來,上萬名身穿皮甲頭戴皮盔卻沒有任何武器的士卒蜂擁而至,一輛輛馬車牛車很快將方圓三里的許村團團圍住。

  跟在車廂兩旁的士卒從車上卸下一根根圓木和五花八門的工具,上百名脖子上纏著醒目紅色圍巾的漢子提起一桶桶石灰,在車輛外圍灑出三道相互連接的白線,上千名手持鋼鎬鐵鍬的漢子迅速進入白線之內,鋪設打量乾柴枯草點火焚燒冰凍的土地,然後揮舞手中工具大幹起來,整個許村頓時號子聲聲塵煙瀰漫。

  與此同時,許村北面的簡陋碼頭上戒備森嚴,主帥劉存和王杞蹲在結凍的河面邊沿,不遠處十幾名年輕軍官不停地將手中長矛刺向冰面,很快就聽到冰面裂解的滲人聲音。

  劉存望一眼不到百步寬的結冰河面,站起來拍掉手中的冰渣,對跟隨身邊的魯佩和程驥等弟子低聲解釋一番,下意識地望向灰濛蒙的天空做出判斷:

  「冰層厚度不足以承受兩隻腳的重量,但至少半個月內氣溫不會升高,冰面不會裂解,這對搭建浮橋非常有益。由於南岸的地勢起伏較大,相對於我軍所在的北岸,進攻面非常狹窄,我軍只需佔據南岸有利地形,修建一個能容納兩千步兵和八百弓弩兵駐紮的營壘,就能擋住上萬黃巾軍的攻擊,再加上修建浮橋連接北岸,彼此間可以快速調配相互支援,有效地將費縣之敵擋在許村以西。」

  魯佩和十幾名師弟頻頻點頭,程驥大膽地問道:「師父,今天我軍的突然行動,是否體現了師父之前所講的儘可能避免在己方土地上交戰的原則?」

  劉存拉過樂哈哈的王杞:「這一點你師伯最有發言權,他當初戍守雁門關,一守就是六年,沒少和呼嘯而來的胡人騎兵打仗。」

  王杞欣然將自己經歷過的三次雁門血戰緩緩道來,最後非常痛心地總結:「正因為我大漢軍隊的戰鬥力和移動速度輸給胡人,才使得雁門以內的大漢百姓慘遭胡人騎兵的搶掠和屠殺,每次胡人騎兵破關而入,都有成千上萬大漢軍民遭受荼毒,因為戰場就在咱們土地上,甚至抵達距離長城數百里的南面縱深地區,胡人騎兵所過之處不但血流成河,就連田地裡的莊稼都遭殃,不是被胡人放馬吃掉,就是被他們殘酷地縱馬踐踏。」

  王杞停頓片刻,對憤恨難耐的少年大聲說道:「此次我軍突然前出四十里,主要是基於軍事上的需要,但也有政治上的原因:一、我軍積極進取,能獲得民眾支持,也能讓國君和文武官員以及周圍各縣的名士賢達放心;二、春耕已到,我軍前出四十里,身後上百萬畝的田地就能獲得耕種,上百萬畝啊!哪怕一畝只收一石糧食,也有百萬石,能養活多少人啊?若是過了季節,沒了百萬石糧食,今年會有多少人賣兒賣女餓斃路旁?所以,為將者不但要計算軍事上的得失,也要計算民心的得失,只有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

  少年們記住了王杞的話,哪怕一時半刻不能領悟更深一層的含義,王杞的話也如同一顆顆種子,灑在他們的心田上。

  劉存就這樣抓住每一個機會,向弟子們傳授自己的治軍治民理念,儘可能讓弟子樹立以民為本的思想原則。

  夜幕降臨,擔任警戒任務的兩千騎兵陸續回營,養精蓄銳的數百斥候再次出擊,五千步卒回到挖出壕溝豎起來原木的村中進食,然後進入空曠的屋子裡休息。

  午夜時分,營壘的主體建好,一萬青壯開始以三班輪流的方式休息和勞作,劉存依然率領他的弟子們,舉著火把圍繞不斷堆高夯實的營壘外壁,向弟子們實地講述壕溝營壘在野戰中的意義、所要達到的目的、快速構築的方式、土木工程量的計算、勞動力和物資的統籌安排等等。

  次日凌晨,兩名衣衫襤褸的中年漢子艱辛地躲過一輪又一輪官兵斥候和騎兵的搜索,鑽過密密麻麻的灌木叢,如壁虎一般爬上西南面的高崗。

  當兩人緩緩伸出骯髒紊亂的腦袋,睜大滿是血絲的雙眼眺望三里外的許村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驚得差點驚叫起來——
w23164598 發表於 2015-1-22 13:34
竊國賊 第65章 鬥智鬥勇(上)

  「這怎麼可能?」

  剛從南武陽趕回費縣的渠帥徐和與副帥司馬俱大吃一驚,這兩位青州樂安(今山東廣饒)豪傑在黃巾起事時還是普通一卒,追隨大賢良師張角轉戰南北生死百戰,一次次幸運地活了下來,如今已是各路黃巾軍中舉足輕重的悍將,可他們從未聽說過有誰能在一夜之間,建起一座長五里寬兩里的堅實營壘。

  兩名跪在地上的中年頭目連忙站起,年紀稍大的斥候頭領滿臉苦色,匆匆撫一下臉上被荊棘和冰渣劃破血水已經凝結的裂痕,再次抱拳詳細稟報:

  「那部官兵的營壘將整個許村圍在其中,村子西邊的小溪被他們挖的更寬更深,挖出的泥巴填進高高的圓木柵欄中間,咱們不敢抵近細探,但能看出朝向咱們這面的五里長柵欄至少兩丈高,柵欄外的小溪也變成了五丈壕溝,他們還沿著柵欄搭建一座座塔樓,倪青眼神好,看清了他們旗幟上的字,最大的那面鑲黑邊的紅旗上是劉字,其餘是王字和顏字,咱們推斷,定是琅琊軍無疑了。」

  「琅琊軍?」體態健碩敦實的司馬俱驚呼起來,絕沒想到琅琊軍來的這麼快,膽子有這麼大。

  身形魁梧面如刀削的徐和終於恢復過來,兩道濃眉緩緩向中間凝聚,深凹的眼睛射出兩道精芒:「劉存!王杞!顏慎!申樵兄弟和翟勉兄弟就是死在他們手上的!」

  三十二歲的斥候營頭領倪青低聲補充道:「大帥,小弟觀其規模,兵力不下一萬八千人,兵器精良人人披甲,騎兵竟達三千之多。」

  「怎麼?怕了?」徐和斜眼望向倪青。

  倪青連忙彎腰抱拳,滿是豁口的雙唇哆嗦兩下:「小弟……小弟真是怕了!不止小弟怕,斥候營所有弟兄都怕,短短數日,斥候營只剩下兩百八十二人,其中五十幾個弟兄還不知道能否活下來。」

  徐和愣在當場,眼裡全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斥候營八百弟兄全是軍中精挑細選的一等一漢子,絕大部分都是兩年來身經百戰的精銳勇士,僅數天時間沒了大半,怎不讓他震驚。

  司馬俱也被嚇住了,疾步上前抓住倪青的胳膊,甕聲甕氣地詢問緣由。

  倪青從雙方斥候開始時的遭遇戰說起,一直到琅琊軍斥候突然有目的獵殺本部斥候的全過程,包括琅琊軍騎兵的快速反應能力和總是能支援琅琊斥候作戰等情況,事無鉅細都說得清清楚楚。

  神色凝重的司馬俱拍拍倪青的身子,低聲吩咐下去歇息,走到苦苦沉思的徐和身邊:「大哥,琅琊軍是個勁敵啊!派人給管帥和張帥送信吧,看看他們怎麼說,咱們雖有三萬多人馬,但可戰之兵也就兩萬,面對一萬八千裝備精良的琅琊軍毫無勝算,況且在南武陽聚義上約定,由咱們率先揮師南下佯攻南城,以牽制和調動徐州軍主力,管帥和張帥合兵五萬快速南下,猛攻曹豹死守的合城,可誰會想到劉存的琅琊軍來得這麼快,而且竟敢深入我軍地盤建壘紮營,如此一來,所有打算恐怕都要落空了。」

  徐和點點頭:「眼下這變化肯定要通知管帥他們,不過,我想先會會這個劉存。」

  看到司馬俱驚訝的樣子,徐和從容笑道:「賢弟是被琅琊軍的虛張聲勢嚇著了,其實不必。你想想,一夜之間沿著小溪建起五里長、兩里寬、高兩丈的偌大營壘,還把結凍的小溪挖寬一倍,得要多少人手才能辦到?就算琅琊能造出巧奪天工的各種工具,至少也要上萬青壯連續不停地拚命幹才能辦到吧?所以,劉存的琅琊軍頂天了也就五六千人,其餘都是累得半死的民夫,沒十天半個月絕對緩不過來。」

  司馬俱頓時精神大振:「大哥,只要咱們更換一萬根三丈長槍桿,擺出兩個五千人槍陣,定能擋住琅琊軍三千騎兵,沒了三千騎兵的威脅,什麼事都好辦!」

  「沒錯!不過一萬支槍桿不夠,兩萬!」

  徐和說完立刻向門邊兩名小將下達一連串命令,然後轉向信心百倍的司馬俱:「無論管帥他們接到急報有何反應,都沒理由責怪咱們,只有打敗突然進逼的琅琊軍,才能解除我幾路大軍側翼之憂,東面的開城方向也就不足為慮了,到時咱們的選擇更多,可以南下佯攻南城,配合管帥他們的行動,也可以揮師東進,攻打富得流油的開陽王城,以管帥的眼光,他不會看不到這點,說不定他還會派出麾下八百騎兵來幫咱們打一仗呢。」

  司馬俱樂得裂開了大嘴:「這麼多大帥副帥,只有管帥最夠義氣,也最講道義,對咱們也最好,此次南武陽聚義,要不是管帥主持公道,恐怕咱們要吃大虧。」

  徐和點點頭:「沒錯,所以咱們更不能丟臉,必須打一場硬仗讓各路英雄好好看看!賢弟等會親自去督促各營,立刻整理兵器備戰,儘可能多地更換長槍桿,最好能擺出兩個八千人的槍陣,三更造飯,五更出發,只需留下兩千弟兄領著數萬老弱守城即可!」

  「小弟現在就去!」司馬俱風風火火地離去。

  不一會,斥候營頭領倪青奉命到來,徐和將寫在白綾上的戰書交給他:「派個人給琅琊軍送去。」

  倪青接過信默默點頭:「小弟親自去,還沒見過那劉存長啥樣呢。」

  徐和哈哈大笑:「好!說句良心話,劉存還算是個心地仁厚的好官,兩年來賑濟災民數以十萬計,我想,這樣一個人心胸不會小,不會為難你的,去吧!」

  天色大亮,倪青特意換上一身新皮甲,穩穩舉著長矛上的黃色大旗,策馬衝向東面的許村,在距離許村十餘里的地方遇到了琅琊軍的小隊遊騎兵攔截,騎兵什長問明來意很是驚訝,立刻收起長刀,鄭重地抱拳行禮,親自率領騎隊護送倪青趕往許村大營。

  倪青騎馬舉旗通過剛建好的寬闊吊橋,邊走邊四下打量,面對緊固的營壘和盔甲黑亮毫不懈怠的琅琊軍官兵,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但很快又抖擻精神,揚起被刺骨北風颳掉層皮的臉,不卑不亢地跟隨騎隊走向營壘中央的高塔。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4-23 14:16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2 20:46
第六十六章 鬥智鬥勇(下)

  這當口,許村大營中劉存已經站在戰旗飄揚的高塔之下,王杞、顏慎、徐盛、太史慈和傅闓分列左右,感興趣地望向遠遠下馬大步走來的黃巾信使。

  倪青來到眾人前方五步之外停下,緊緊盯著盔甲在身含笑以對的劉存,只覺得心中一顫,下意識單腿跪下,掏出懷裡的長木匣雙手舉過頭頂,用盡氣力大聲喊起來:「黃巾義軍徐帥麾下送來戰書!」

  整座大營在短暫的安靜之後轟然炸響,無數憤怒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震天響起,成千上萬憤怒的目光轉向高塔之下,上萬民夫中的不少漢子忍不住破口大罵黃巾賊寇不得好死。

  倪青的身軀微微晃動,很快又穩穩挺住,劉存看完秦義轉來的白綾戰書,順手遞給身邊的王杞,上前兩步低聲吩咐:「壯士請起。」

  倪青立刻站起,挺直腰板望向臉帶微笑的劉存,忽然感覺心臟劇烈跳動起來,連呼吸都非常困難。

  「本人劉存劉子鑑,戰書收下了,壯士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劉存和氣地問道。

  倪青略微猶疑,還是禮貌地抱抱拳:「在下倪青。」

  劉存雙眼一亮,頗為佩服地問道:「你就是徐和將軍麾下斥候營八百壯士的副頭領倪青?」

  倪青大吃一驚,隨即慚愧地低下高傲的頭顱,不敢再與劉存對視。

  劉存再次問道:「被你們趕到費縣城裡的三萬多父老鄉親,一天能喝上一餐稀粥嗎?」

  倪青驚愕地抬起頭,面對滿臉關切的劉存,頓時失去對抗的勇氣,恭恭敬敬地回答劉存的問話:

  「大人仁義,德名遠播,可咱們徐帥和弟兄們也沒虧待三萬多父老鄉親,儘管吃的都是稀粥,但每人每天能喝上兩碗,生病的老人孩子和咱們受傷弟兄一樣,每天能吃到兩餐干的。」

  周圍將士大感意外,不由得收起心中的憎恨,好奇地打量眼前孤單站立卻毫無畏懼的消瘦漢子。

  劉存嘆了口氣:「一年前就聽說過你們徐大帥的威名,沒多久聽說他戰死於長社,之後又聽說他戰死於泰山西面的平陰城下,直到十幾天前,才知道他和管亥將軍一起打下了南武陽和費縣。」

  「煩請倪壯士回去替我轉告徐和將軍,我劉存敬佩他的傲骨,但由於我軍將士都很累,無法在近日內應戰,抱歉了!」

  倪青非常驚訝,四處看看忍不住問道:「大人不敢應戰?」

  「住口!」

  「匹夫找死嗎?」

  周邊將士齊聲大喝,沒人能容忍倪青對自己主公劉存的輕蔑。

  劉存舉手示意安靜,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倪壯士回去之後,儘管將所見所聞告訴徐和將軍,如果徐和將軍等不急了,完全可以過來攻打我軍,我和麾下八千弟兄絕不會後退半步!但請徐和將軍不要忘了,貴軍南面還有我琅琊軍的兩路友軍,還有成千上萬的徐州將士正源源不斷從南方各縣趕過來,貴軍如果盡快放棄費縣,撤回北面的大山之中,估計還來得及。」

  倪青呆呆望著看不出深淺的劉存,好一會兒才在幾名琅琊軍小將呵斥中致禮告辭,策馬跑出兩里還忍不住回頭張望。

  許村大營中央高塔下的軍帳裡,劉存正在諄諄告誡很不服氣的麾下軍官和弟子:「咱們越是沉得住氣,黃巾軍就越著急,無論黃巾軍下一步打哪裡,都不得不先拔掉咱們這個隨時威脅他們側後的眼中釘。你們回想一下,我軍沒有迅速突進四十里設下這個許村營壘之前,戰場局勢如何?我軍突進築起許村營壘之後,整個戰局又是怎麼樣一種格局?只要想清楚這個問題,你們就不會急躁了。」

  帳中眾人紛紛拋開雜念,開始思考起來。

  雙眼炯炯的徐盛率先站起,向劉存大聲說道:「主公,屬下明白了,我軍只是一個四十里突進,瞬間就攪亂整個戰局,我軍穩穩紮下的許村營壘,如同一把出鞘利劍指向黃巾軍側翼,令其如芒在背,進退失據!因此,失去主動的黃巾軍不得不前來攻擊,以逸待勞的我軍可憑藉堅固之營壘,不斷消耗進攻之敵的兵力和物資儲備,只需頂住一次或數次攻擊,即可全面反擊,殲敵於營壘之外!」

  「屬下亦有同感。」

  太史慈興奮地站起:「此前數次推演得出結論,我軍完全有能力開出營壘,與來犯之敵鏖戰於野,如今主公示敵以弱,不但能逼迫敵軍主動來攻,還能讓來犯之敵生出輕慢之心,我軍盡可憑藉堅壘深溝及優勢裝備,迅速消耗敵軍有生力量,進而取得此戰的勝利。」

  劉存非常高興,狠狠誇獎一番徐盛和太史慈,幾步走到大型地圖前,對恍然大悟的年輕軍官和弟子們說出此戰的關鍵:

  「都靠近點兒……此戰極為關鍵,只要順利實施,整個戰場局勢必將逆轉!有個消息我沒告訴你們,昨日凌晨,趙溶先生和翟越率領的五千精銳,已經順利拿下了這個地方——沂蒙大山北面的蒙陰城!」

  帳中一片驚呼,緊接著一片欣喜,反應快的已經看出主公劉存的最終目的。

  劉存繼續通報:「拿下蒙陰後,趙溶先生率領兩千官兵鎮守蒙陰城,東安縣長徐奕大人已率三千新編士卒,押送武器裝備和糧草,趕赴蒙陰協助趙溶大人,為下一步徹底肅清沂蒙地區匪患做好準備,可以說,不管下去戰況如何,我軍已獲得一大戰略性勝利!」

  劉存停頓片刻,讓弟子們消化一下,抬手指向地圖上的沂蒙山南麓山口:「一個時辰之前,靈山營急報,翟越率領三千將士已經穿越沂蒙大山腹地,如今正在這裡休整——費縣城北面三十里的蒙山南麓山口。」

  「與此同時,糜竺、糜芳大人率領八千將士已經徐徐北上,其中兩千為騎兵,必要時,他們將作為疑兵突然前出,牽制費縣之敵的注意力,掩護埋伏在費縣北面的翟越三千將士的突襲行動。」

  劉存轉過身緩緩掃視一圈,對弟子們的領悟反應深感滿意:「這就是我軍此戰的全部部署,如果我推測不錯,盤踞費縣的黃巾主力已經在主帥徐和率領下向我軍開來,最遲不超過下午申時,就會出現在視野中,咱們只需將其牽制住,翟越率領的三千將士就會在明日凌晨發起偷襲費縣的行動,南面的糜竺大人率領的八千將士同樣會從疑兵變成主力軍,其中的兩千騎兵將在糜芳大人率領下,不顧一切衝向費縣,哪怕最終拿不下費縣城,也能迅速向東,與我軍一起夾擊徐和率領的黃巾主力!」

  眾弟子聽完無比興奮,一個個緊握拳頭躍躍欲試,隨後紛紛擠到地圖前面,開始緊張地推演起來。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3 22:51
第六十七章 環環相扣(上)

  下午,酉時初刻,南武陽城中大營。
  接到緊急通知的十餘名黃巾渠帥匯聚一堂,高大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的管亥掃視一眼全場,揮揮大手示意安靜,大聲將徐和派人送來的緊急情報複述一遍,接著對反應激烈的大小渠帥們說道:
  「以目前情況看,各路人馬恐怕要暫時停止南下準備,不消滅迫近費縣的琅琊軍,誰也不知道將來會鬧出什麼事情,而且沒有從徐帥東路壓迫徐州軍,就無法達到調動徐州軍主力東移的目的,咱們也無法安心南下攻打曹豹。」

  雜亂的議論聲中,管亥左邊的張饒滿臉怨恨地站起來:「諸位,琅琊軍是我張饒的仇人!正是因為琅琊軍連使詭計,兄弟我丟掉了東安、東莞兩縣地盤,申樵、羊骨、胡東嶽、張昌、翟勉等十幾名身經百戰的好兄弟,就是在與琅琊軍殊死血戰中升天得道的,可以說,琅琊軍不但是我張饒的仇人,也是我麾下近萬倖存弟兄的仇人!」

  大小渠帥們立刻想起張饒是被琅琊軍打出來,都轉向張饒聽他怎麼說。

  張饒深吸口氣,略微平復激動的心情:「弟兄們,我張饒下面的話恐怕不好聽,可兄弟我絕不是長人威風滅自家志氣,琅琊軍和所有官兵都不同,他們的刀更長更鋒利,他們的長矛矛頭都是精鐵打造,能穿透三層皮甲,三棱形的矛頭除了三道血槽,還有個能把戰馬拖住的鉤子,他們普通一卒都披掛堅固的板甲,腦袋上是蒙上薄銅板的皮盔,他們衣甲裡面的軍服與各地官兵也不同,領子和窄袖子是紅色的,其他全是黑色的,他們無論到哪都不擾民,反而拿出糧食、海鹽甚至耕牛犁耙送給百姓,練兵之餘還去幫百姓種地,他們的主帥劉存更是德名遠播,所以他們每到一處,都能獲得當地百姓支持,百姓們願意冒死為他們帶路,為他們運糧,我張饒敗就敗在這上面。」

  張饒說完一屁股坐下,低下頭捧著個茶碗再也不吭聲,他很想與琅琊軍血戰一場,只可惜有心無力,攻打南武陽時他沒什麼貢獻,最後分到的只是三個月的糧食和五千個女人,麾下八千餘士卒近半是老弱病殘之輩,戰鬥力還是那麼弱。

  大小渠帥們很快將目光從張饒身上收回,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徐和那邊人馬眾多無需擔憂,咱們該幹什麼幹什麼,有的說乾脆直接合兵一處攻打曹豹,哪怕沒有徐和兩三萬人馬在東路牽制也無妨,就是沒人說是否率兵援助徐和,熙熙攘攘到了傍晚仍然沒有個結果。

  這時一個急報傳來,數年來一直控制在黃巾軍手裡的蒙陰縣城,被東安和東莞摸過來的琅琊軍佔領了!

  眾人除了微微吃驚之外,並沒有多大反應,譏諷幾句死於安樂的蒙陰同道之後,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南面的徐州軍身上。

  只有管亥心裡暗暗著急,失去蒙陰縣城這個重要的交通樞紐,等於泰山黃巾軍自此失去了東面和北面輾轉騰挪的餘地,方圓三百里的沂蒙南部地區,不再是黃巾軍休養生息的安穩地盤了。

  看到諸位同道都在議論是如何強攻南面的曹豹徐州軍,管亥也不好說些什麼,權衡良久,他站起來說道:
  「我決定了,麾下兩萬步卒暫且留下,我親率麾下八百騎兵去幫徐帥他們打一仗,不滅掉步步緊逼的琅琊軍,我這心裡始終不安穩,弄不好咱們整個後路都受威脅。」

  來自魯山的黃巾軍渠帥孫輕是當年陽翟之戰逃出來的殘軍首領,為人頗為義氣,與管亥交情不錯,看到誰都不願意去幫徐和,他想了想毅然站起來:「大兄,是否需要小弟帶兩營人馬一起去?」

  管亥笑道:「暫時不用,弟兄們說的有理,徐帥麾下有三萬能戰弟兄,對付琅琊軍萬把人,哪怕贏不了也不會輸,何況琅琊軍一萬多人裡面,肯定包括運送糧草的民夫和隨營工匠,有六成能拿起刀槍的官兵就不錯了,我擔心的是琅琊軍的三千騎兵,要是徐帥應對不好恐怕要吃虧,想來想去,乾脆帶八百騎兵弟兄趕去看看,是否能幫上點忙。估計現在徐帥那邊已經開戰了,你麾下大都是步兵,趕過去還得走兩天,我帶騎兵半天就到。」

  孫輕點點頭:「也好,那小弟等你,你不回來小弟絕不輕舉妄動。」

  管亥欣慰地笑了笑,再向滿堂神色各異的大小渠帥拱拱手,很快出去集合麾下八百騎兵,趕在天黑之前快速奔向東南方八十里的費縣。

  夜幕降臨,一陣鑼聲急促響起,徐和的一萬餘黃巾步卒轉身就跑,快速離開許村大營西面戰場,琅琊軍的營壘裡頓時響起震天的歡呼,徐和的第二次試探性進攻至此結束。

  距離戰場不到兩里的土坡上,徐和與十餘名麾下各部首領一直在凝望潮水般退回來的近萬步卒,凜冽的空氣中全是飛揚的塵土和淡淡的血腥味,麾下混亂的隊伍發出的各種叫喊聲呵斥聲,與琅琊軍的歡呼聲相互交集,沸沸揚揚鬧得與身邊的人相互說話都聽不清楚。

  「大帥你看!琅琊軍放下吊橋了——」

  徐和連忙引頸眺望,憑藉最後一縷暮光朦朦朧朧的光亮,終於看清對面琅琊軍的動靜,本想吼出的迎戰命令生生噎在喉嚨裡:「怎麼回事?琅琊軍只放下兩座吊橋,不像要出擊的樣子,還點燃那麼多堆篝火,這不是敵暗我明自找麻煩嗎?他們想幹什麼?難道要和咱們挑燈夜戰?」

  邊上的頭領也弄不清,一個個緊張遙望卻不得要領。

  不一會兒,一匹快馬穿過前方逐漸集結的步卒間隙來到土坡下,馬上熱氣騰騰的司馬俱飛身而下大聲稟報:
  「大哥,琅琊軍放出五個被他們俘虜的弟兄回來傳話,叫咱們暫時別打了,他們的士卒和隨軍醫匠要出營救人,把咱們沒來得及救回來的幾百受傷弟兄抬回去救治。起初小弟怕他們搗鬼,沒答應,結果他們一個軍候空手出來大聲哀求,說躺在營外的數百弟兄再不救治就得死,要是讓他們抬回去止住血,興許還能活下來,小弟不想丟面子,更不願冷了弟兄們的心,擅自答應了,暗中把兩千弓兵調到兩側,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徐和大吃一驚,聯想到倪青下戰書後帶回的劉存那些話,心裡頓覺不是滋味,沉默好久幽幽嘆了口氣:
  「這個劉子鑑,果然非同一般啊!兩軍生死搏殺,他還做得這麼仁義,咱們……算了,收兵回營吧,加倍派出斥候,嚴防退入東北山腳後的琅琊騎兵偷襲。」

  司馬俱轉身上馬快速離去,對神出鬼沒的三千琅琊騎兵頭疼不用,弄得三萬多弟兄不敢放手攻打琅琊軍的營壘,不得不佩服琅琊軍虛虛實實守中帶攻的高明計策。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4 23:43
第六十八章 環環相扣(下)

  琅琊軍的許村大營裡燃起了數百堆篝火,兩個千人弩兵隊緩緩撤回自己的營區,營壘土牆上的官兵也全部退下休息,一隊隊民夫很快送去一桶桶熱氣騰騰的飯菜,唯有環繞大營的九個箭塔上,值守官兵仍在警惕地觀察四周。

  劉存巡視一圈大營,看望了抬回來的三百多名黃巾傷兵,這才回到中央大帳,與等候半個下午的程秉和蒼慈等人見面:

  「德樞兄、孝仁兄(蒼慈),君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派兩位兄長過來犒勞軍隊?敵我兩軍四萬餘眾正在交戰,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非常危險,這時候還送什麼犒軍豬羊?哪怕君上不知道我軍糧草充裕,你們倆難道也不知道?」

  程秉無奈地笑道:「君上是體諒你和將士們的辛苦啊!你想想,轉眼之間你就率領全軍突入賊寇腹地,之前誰也不知道你劉子鑑如此大膽,都被嚇壞了,後來接到你的急報,知道紮下了大營,君上和咱們才鬆口氣,王城上下對琅琊軍的捨生忘死感動不已啊!」

  沒等劉存謙虛,蒼慈便哈哈一笑:「子鑑別想嚇唬我,我一路上都看到了,不少村民開始跟在琅琊軍身後返回家園了,而且你的一隊隊遊騎兵四處出沒,咱們的犒軍車隊距離戰場尚有十里之遠,上百騎兵就全程護送咱們了,有何危險?倒是讓咱們看到了兩場上萬人的攻防戰,過癮啊,哈哈!」

  劉存只好請大家一同坐下吃飯:「先吃飯,小弟真餓了,兩位兄長自己招呼自己吧。」

  程秉看到劉存捧起大碗米飯猛吃,桌上只有兩個小碟,裡面是一塊半個巴掌大的水煮魚和半碟醃白菜,再看劉存下首的軍候太史慈、傅闓和幾名年輕參軍面前的桌子,發現他們的飯菜和劉存一樣,不由得望向自己身邊的蒼慈。

  蒼慈不止一次進過軍營,像劉存如此簡樸的將領他從未見過,當下忍不住開口問道:「子鑑,你們……每餐都這樣?」

  劉存用力嚥下一口飯:「怎麼了?」

  「你身為太守,一軍主帥,還有帳內的將校們,每餐就這樣的一葷一素?」蒼慈提高了聲調。

  劉存並非故意這麼做,而是對吃的要求不高,軍中對官兵飲食標準早有嚴格規定,大家都遵守的很好,所以劉存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孝仁兄,這已經比大漢所有軍隊好多了,咱們碟子裡的魚是親衛營弟兄下河破冰弄回的鮮魚,等會估計還有碗魚湯喝,外面的官兵可沒這福氣,他們吃的是醃肉鹹魚,若是遇到連續急行軍或者碰到今天這樣的作戰,一整天不吃很正常,官兵一致,沒有特殊,此時此刻,王杞大哥正領著一群副尉軍候巡營呢,他們也是走到哪吃到哪的。」

  蒼慈和程秉感動了,默默端起面前的米飯大口吃起來。

  「報告大人:糜大人率八千友軍已繞過費縣西南二十里的大北溝,順利抵達預定地點長澗,沒有發現敵方斥候和巡邏遊騎。」一名渾身熱霧蒸騰的屯長站在帳門口抱拳稟報,看得出趕了不少路。

  劉存露出滿意的笑容:「快去洗洗吃飯吧,睡一覺明早又要忙。」

  年輕的屯長非常利索地轉身離去,門外親衛營幾個弟兄喜滋滋陪他一塊走,邊走邊和他開玩笑,對這位最早從親衛營轉入斥候營帶兵的兄弟親熱不已。

  黎明時分,費縣以北四里,坨村。

  三千名披上白色麻布的琅琊軍精兵在都尉翟越的率領下,緩慢有序地鑽進密密麻麻的桑樹林,快速趕來的斥候低聲向翟越報告城裡的消息:「大人,弄清楚了,昨晚子夜時分突然開來的八百騎兵等會就走,說是要趕到許村助戰,領軍的是黃巾猛將管亥。」

  「管亥?!」

  翟越的雙眼頓時圓的老大,渾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戰意。

  邊上的軍法官連忙拉住翟越:「大人,咱們的目標是佔領費縣城,你得記住了!」

  翟越不甘地呼出口長長的白霧:「娘的!等老子拿下縣城,回頭再收拾他!李二,城裡兵力如何?城門守衛如何?」

  「留在城裡的能戰之兵不到三千,不少還是帶傷的,裡裡外外守衛很鬆懈,但南北兩座城門一直緊閉著,只開東西城門,屬下一身流民打扮,進進出出守卒沒問過一次,另有三萬多平民百姓,天太冷都擠滿了家家戶戶,另有一萬青壯昨天被黃巾主力拉走了,說是要伐木紮營。」矮瘦的李二利索地回答。

  翟越和身邊軍官興奮不已,當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很快定下如何以最快速度佔領西門、如何殺向城中兩個軍營、如何點燃大火通知南面的徐州友軍迅速趕來的系列計策,並逐一落實到每個領兵軍候身上。

  天色大亮,休息半個晚上的管亥離開暖和的東校場營房,大步走向集合完畢的八百騎兵,搓搓一夜沒睡的酸澀眼睛,總覺得心裡很不踏實,似乎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管亥走到戰馬邊上沉思良久,再次轉向恭敬送行的幾個留守首領:「我走之後你們要嚴密戒備,不能懈怠!根據之前琅琊軍幾次作戰來看,這部官兵不同於咱們以前遇到過的官兵,他們士卒精悍,兵器鋒利,打法詭異,擅長突襲,所以你們得多派些人登上城牆警戒,最好再向各方向派出斥候,千萬不要大意。」

  「大帥放心,咱們弟兄等會就辦,定會把蕭縣城守得穩穩當當的。」幾個領軍頭目大聲保證。

  管亥點點頭回身上馬,勒住馬頭原地轉一圈,揮起粗壯的手臂大吼一聲:「出發!」

  八百騎兵齊聲回應,馬有條不紊地衝出校場,在密集的馬蹄聲中穿過透來明亮曙光的城門洞,很快消失在東面河灣前方。

  幾名留守頭領並沒有履行對管亥做出的承諾,也沒有任何加強警戒的措施,一起縮著脖子返回營房,邊走邊興致勃勃地議論,似乎只要管亥大帥率領八百騎兵進入戰場,就能將不到一萬人馬的琅琊軍消滅,其中一個頭領還非常遺憾地說:「兄弟我沒能參戰,可惜了!否則定能從琅琊軍的軍官身上,剝下一套價值百金的精鋼鎧甲。」

  兩刻鐘過去,西城門外來了三十多名衣衫襤褸縮頭彎腰的流民,不少人身上背著破爛包袱和骯髒竹蓆,中間還有輛堆滿破麻袋的獨輪車,嘰嘰呀呀有氣無力地朝城門口推去。

  守城的十餘名黃巾士卒換班沒多久,還在三五成群地說話,不少人來回跺腳,讓凍僵的腳板回暖,他們只是看一眼逐漸接近的蓬頭穢臉的流民,沒人把這些每天都見到十幾撥的落單流民當回事,連吆喝一聲的興趣都沒有。

  弓著腰打著赤腳的都尉翟越跟在獨輪車旁,望一眼上方空蕩蕩的城門樓,低下頭默默前行,經過湊一起的黃巾守卒身邊時,突然從獨輪車上的破麻袋下方抽出五尺長的闊背橫刀,悶哼一聲閃電般揮出。

  兩團血光驟然乍起,兩顆帶著驚愕表情的腦袋飛上了半空。
wenguey 發表於 2015-1-25 20:16
第六十九章 鏖戰(上)

  費縣城池是個方方正正的老城池,四面城牆長兩里、寬兩里、高三丈五尺,留守的兩千餘黃巾士卒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翟越的三千精銳迅速奪下城門,瞬間殺入軍營之中。

  翟越率領五百弟兄殺進徐和的大本營城中縣衙時,只有數十名黃巾士卒驚呼抵擋,尚有兩百餘人剛從暖和的床上爬起來,看到渾身是血殺氣騰騰的琅琊將士瘋狂撲來,頓時驚恐萬狀亂成一團,幾聲「投降不殺」就讓魂飛魄散的黃巾士卒跪倒一片,整個過程順利得令翟越等軍官感到不可思議。

  三刻鐘之後,糜竺率領的三千騎兵及時趕到,在琅琊士卒引領下策馬衝進大街小巷,混亂的場面很快被控制,零星的抵抗被迅速鎮壓。

  一個時辰之後,糜竺率領的五千步卒終於從南面十二里外的長澗趕到,糜竺與翟越碰面後迅速接管城防,佈置城牆與四門防禦,騰出手來的翟越隨即對城中數萬民眾進行安撫和甄別。

  信心大振的糜芳在兄長糜竺的提醒下,立刻率領麾下三千騎兵衝向東面的許村戰場。

  自此,費縣徹底落入了琅琊軍和徐州軍之手。

  許村大營裡一片緊張,萬餘青壯中的五千人披上戰甲拿起長矛弓箭,在五百老兵的率領下接過大營的防禦任務,琅琊軍兩千弓弩兵和三千長矛兵排成的十個五百人方隊前,二十餘名軍候正在對自己的弟兄進行戰前動員。

  養精蓄銳的三千餘琅琊騎兵分成兩部,默默佇立於營壘南面曠野上的兩千騎兵由顏慎率領,迅速成長起來的軍候徐盛為副將;大營內整裝完畢的一千三百騎兵由新晉軍候太史慈和傅闓率領,六名年輕的假軍候一字排開肅立在兩人身後。

  中央高塔上,主帥劉存看到西北十里山上冒起三股濃郁的黑煙,頓時興奮地高聲通報:「立刻通報全軍將士,都尉翟越與糜竺大人的聯軍已經攻下了費縣!只要咱們再加把勁,就能擊敗營外腹背受敵的烏合之眾!」

  振奮人心的消息迅速傳遍大營內外,歡呼聲此起彼伏經久不停,官兵們盡情嚎叫滿臉通紅,再也沒人對大營西面黑壓壓的黃巾軍陣感到害怕了。

  大營西面的八座吊橋被放下,在勝利鼓舞下的琅琊軍各部源源不斷開出大營,行至距黃巾軍陣兩里的地方迅速列陣。

  顏慎率領的兩千遊騎兵小心護衛軍陣的右翼,防備黃巾軍突襲的同時,不斷派出一隊隊騎兵向黃巾右翼槍陣發起試探性進攻,迫使黃巾軍收縮隊形不敢輕易發動,而琅琊軍的左翼陣列緊靠河岸,沒有給黃巾軍留下任何繞擊的空間。

  三萬八千黃巾軍排出了密密麻麻的陣型,長矛如林戰旗飄飄,黃巾主帥徐和與十餘名將領策馬佇立在陣列中央土坡上,看到琅琊軍盔甲黝黑的琅琊軍高舉戰旗迅速佈陣,其右翼兩千騎兵極為活躍,卻又並沒有進一步動作,頓時被琅琊軍的舉動迷惑了。

  黃巾軍上下已經做好強攻敵營的準備,沒想到正在調動連夜趕製的沉重攻城車的時候,只有八千兵力的琅琊軍竟敢放棄佔盡優勢的堅固營壘,膽大包天地出營列陣。

  戰場的突然變化讓徐和與司馬俱大感驚訝,也深為不解,兩人聚在一起緊張判斷,可就是看不出琅琊軍此舉的真正目的。

  一刻鍾不到,琅琊軍已經布好陣型,不斷前出騷擾的騎兵也全部退回去休息,徐和忽然醒悟過來,卻失去了此戰最好的進攻機會。

  「大哥快看,琅琊軍陣中跑出兩騎,估計是來叫陣的。」司馬俱大聲提醒,手指前方歡聲雷動的琅琊軍陣列。

  徐和連忙遙望前方,發現兩名銀盔黑甲的琅琊軍將領策馬而來,跑到前方五百步便緩緩停下,突前的將領身材高大威風凜凜,居於其後的將領手舉一桿紅底黑邊的大旗,勁風中獵獵飄蕩的大旗上有個醒目的「劉」字。

  「難道是劉存?」

  司馬俱驚呼起來,他從未見過一軍之帥親自出來叫陣的。

  徐和欽佩地點點頭:「定是劉存無疑了,傳聞劉存天縱奇材,文武雙全,看來沒錯,賢弟可願與我一同去會會他?」

  司馬俱豪氣地哈哈大笑:「大哥,我一直想看看劉存長得什麼樣。」

  徐和二話沒說,走下土坡打馬前衝,司馬俱倒提長刀緊隨其後,數息之間來到劉存前方十餘步勒馬停下,同時揚起高傲的頭顱,細細打量率先抱拳致禮的劉存。

  司馬俱看到劉存沒帶長兵器,身後手舉大旗的英武漢子同樣只是腰間掛把橫刀,再看兩人身下雄健高大的坐騎,頓感不好意思了,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劉存,卻悄悄把長刀移向身後。

  徐和哈哈一笑抬手回禮:「當面可是劉存劉子鑑大人?」

  劉存爽朗一笑:「徐和將軍,終於能見到你了,你可比傳說中的英武百倍啊!」

  聽慣官軍罵他無恥盜賊下賤流寇的徐和愣住了,劉存堂堂一郡太守,一軍統帥,竟在他這個被萬人唾罵的賊寇面前,謙虛地尊稱呼他徐和為將軍,而且笑容開朗,舉止謙遜,頓時讓徐和心中升起絲絲暖意,語氣也變得和善起來:

  「劉使君過獎了!徐和只是個卑賤賊寇而已,當不起大人的誇獎啊!哈哈!大人策馬而出,不知有何賜教?」

  劉存非常誠懇地回答:「徐將軍,說句心裡話,我劉存從不認為黃巾軍是十惡不赦的賊寇,在我看來,大多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窮苦人,要是還有口飯吃,還有一塊能養活一家老小的田地,官府和地主劣紳不要逼得太慘,沒人願意冒著殺頭滅族的危險造反,黃巾軍中的絕大多數人,在我劉存眼裡都是苦難的父老鄉親!」

  「徐將軍,我真不想打這一仗,因為一戰下來,咱們腳下這塊本應該種上莊稼的土地將會被鮮血染紅,躺滿成千上萬黃巾兄弟和琅琊軍將士的屍體,甚至我本人或徐將軍,說不定也會是無數屍體中的一具!」

  徐和與司馬俱無比動容,默默相視無言以對。

  劉存見狀再加把勁:「劉存懇請二位將軍罷兵,徐將軍要是願意,可以加入我琅琊軍,繼續領兵為將,以將軍的身經百戰與軍事才華,日後定能名傳天下!司馬俱將軍,我知道你曾是墨家弟子,擅長航行和造船,天下大亂之前,司馬將軍多次從大河口駕駛自制大船,指揮百餘家鄉弟兄逆流而上直抵洛陽,北海國民眾如今提起司馬將軍,仍然津津樂道,無比懷念,我琅琊水軍缺的正是司馬俱將軍這樣的將才啊!」

  「此外,對將軍麾下弟兄,我琅琊軍將一視同仁,既往不咎,願意繼續當兵,今後就是同吃一鍋飯的生死弟兄,不願繼續當兵的,分給土地、農具和耕牛,讓弟兄們安居樂業,繁衍生息。」

  徐和心中千回百轉巨浪翻騰,他相信劉存的承諾,之前數以十萬計的災民在劉存治下過上了安定生活,他更不會懷疑劉存的品德和用心,否則劉存決不能獲得萬民擁戴,仁德之名也不會傳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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