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國賊 作者:巨火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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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nguey 2015-1-17 14:01: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1 209663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5:14
第三十章 征途(下)

  看完諭令的程秉聽了劉存的解釋,感到非常意外:「子鑑,你不是把主攻方向定在南面的東安城嗎?」

  劉存點了點頭:「這麼決定是因為小弟擔心,一旦直接馳援被兩萬餘黃巾團團圍困的東莞城,只會面臨兩個結果,第一、圍城黃巾立即退走,遁入西面群山之中,中尉蕭大人困守的東莞隨之解圍,但佔據東安城的一萬餘黃巾恐怕也要溜之大吉,等我軍離開之後,他們將會再次呼嘯而來;第二、就算小弟率部疾進,猛攻圍困東莞的黃巾主力,二位兄長說說,率領近萬人馬困守東莞的中尉蕭大人,敢衝出來和小弟數千人馬聯手對敵嗎?一旦中尉蕭大人不敢出來,或遲疑猶豫,小弟區區六千人馬豈不危險?哪怕拚死一搏僥倖打贏,最後也是慘勝,可要是拚殺之時,南面三十五里外的東安之敵趕來夾擊,小弟腹背受敵之下,恐怕立刻就一敗塗地,雖然麾下官兵裝備精良,但都沒打過仗啊!」

  程秉和糜竺相視一眼,沒想到戰場上如此凶險,劉存算計得如此細緻。

  劉存見狀乾脆把話說透:「小弟之所以打東安城,佔據東安城池的一萬黃巾軍看到小弟率部殺來,肯定會關閉城門堅守,因為他們沒有打贏小弟六千官兵的把握,必將寄望於圍困東莞的兩萬餘黃巾主力前來支援,來個裡應外合,以優勢兵力擊敗小弟的六千官兵。」

  看到程秉和糜竺迅速領悟,劉存繼續說道:「實際上,面對東安黃巾的求援,圍困東莞的兩萬餘黃巾恐怕難以捨棄圍攻近一個月的東莞城,我估計賊寇的糧草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寄望於攻破東莞城,同時他們也擔心一旦全軍南下馳援東安,會被城裡一萬官兵追出來威脅側背,因此,哪怕東安城被小弟率部攻打,北面的兩萬餘黃巾最多只派少數援兵南下支援,如此一來就好辦了,若來援的賊寇少於五千,小弟有把握半個時辰消滅他們,若是來一萬,小弟也會在東安城裡的一萬黃巾沒反應過來之前,迎頭而上奮力一擊,只要打殘敵軍一部,我軍將士必然會信心百倍,士氣如虹,下去就好打了,三萬多黃巾要是逃得快,估計還能逃走一半,要是稍微猶豫錯過時間,等小弟調整過來,說不定能取得一場大捷。」

  程秉和糜竺徹底折服了,對劉存頓時充滿信心,哪裡知道實際上劉存打仗的水平遠遠高於施政能力,打仗才是劉存的老本行。

  「只要打贏這仗,城陽太守就十拿九穩的了!」

  糜竺信心百倍地握握拳,只要劉存打贏,文治武功都有了,加上國君支持,他再暗中派人拿出巨資和精美器物去趟洛陽上下打點,誰還有本事與劉存爭奪這個城陽太守?

  糜竺甚至已經有了打算,一旦劉存當上城陽太守,他就在夏河城東與琅琊書院之間,購買地皮修建一座大宅院,一旦天下大亂,立即把自己的親人和家業,迅速從四戰之地徐州搬過來。

  休息一夜,龐大的隊伍繼續趕路,於下午未時三刻順利進入莒縣。

  城門守卒看到車隊前後左右全是裝備精良黑甲黑盔的彪悍騎兵,再看到第一輛馬車上飄揚的國君旗幟,立刻恭恭敬敬肅立致禮,過往民眾紛紛退到兩旁彎腰恭迎,兩個精明的官兵早已飛奔入城,向縣令和縣尉緊急通報。

  糜竺和程秉坐在豪華的專用馬車上,劉存身穿與普通騎兵外表一樣的甲冑,唯獨頂上精雕細琢的銀盔顯示出他的與眾不同。

  劉存身邊策馬跟隨的兩名騎士,一個是他的新任親衛隊長秦義,另一位是他的二弟子、年僅十八歲就已身高八尺沉著冷靜的程驥。

  車隊穿過城門,進入五丈寬的城北大街,在十字街口轉而向東,立刻看到率領數十官吏快步迎上的縣令。

  程秉和糜竺與莒縣官員非常熟悉,略微寒暄就把劉存介紹給他們,頓時引發一陣轟動,無論是劉存的賢德之名,還是此刻的戎裝形象,都讓莒縣官吏為之喝彩,彼此間見面的禮節因而變得更為隆重,劉存直到這時才驚覺,自己也算個名人了。

  由於縣衙無法容納大量車輛和騎兵,程秉和糜竺跟隨縣令先入衙門歇息,由三十五歲的縣尉曾勉,將負責護送車隊的劉存領到東門內的軍營休整。

  進軍營大門,劉存就被校場上的千餘青壯所吸引,性格豪爽的曾勉還沒有接到劉存即將率部攻打黃巾的消息,以為劉存只是護送車隊南下王城,所以非常熱情地介紹起來:「奉國君之命,本縣將出兵三千救援東莞,由於軍械來得太晚,已經延誤了五天,今天挑選的是最後一批士卒,明天完成編整下發武器,後日一早整隊出征。」

  劉存勒住馬,凝望場上正在比試射箭的近百青壯:「曾老哥,士卒的訓練來得及嗎?」

  曾勉聽到名傳四方的劉存稱呼自己為老哥,心裡頓感格外舒服:「來不及也沒辦法,本縣上個月已被中尉大人抽走兩千人馬,誰知戰事進展如此糟糕,為保住莒縣安寧,也為報效國君,只能繼續徵召士卒,好在本縣自古就有尚武之風,多少能彌補訓練不足的缺陷,只要上了戰場,活下來的不用訓都很好用了。」

  對這種觀點劉存實在不敢苟同,但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只是笑了笑打馬向前。

  就在這時,比試射箭的百餘青壯突然打起來,二十餘個衣衫講究的年輕人,圍著三位衣著樸實的年輕漢子拳打腳踢,很快就將其中兩個打倒,剩下一位健壯青年面對十數人的圍攻,竟然越戰越勇,雖然挨了不少拳腳,但是被他打倒的人已經超過六、七個。

  劉存騎在馬上感興趣地欣賞,曾勉感覺大失面子,翻身下馬衝上前高喊一聲,周邊看熱鬧的官兵立刻上去把人分開,鬥毆的雙方還在拚命掙扎憤怒地大罵。

  曾勉氣得不行,兩邊看看大聲呵斥,最後指著被圍攻的三人中唯一剩下的年輕漢子怒吼起來:「又是你徐盛,要不是看你舅父面子,我立刻就把你趕出去!」

  叫做徐盛的二十歲漢子非常不服氣,但最後還是緩緩放下緊握的拳頭,推開攔在他左右的兩名官兵,顧不上整理被撕爛的衣衫,走向兩名躺在地上的同伴,查探片刻一個一個扶起來。

  局面平復下來,曾勉看一眼那二十幾個若無其事的圍毆者,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轉身就走,忽然發現劉存已經站在自己前面。

  劉存指向側前方默默為同伴擦拭臉上血漬的年輕人:「曾老哥,那位叫徐盛的年輕人是何來歷?」

  曾勉心中驚訝,但還是介紹道:「那小子原來家境不錯,從小跟隨其父練武,後來進過幾年縣學,四年前他父親病逝,家道逐漸衰落,他母親和兩個弟妹全靠擔任門下賊曹的舅舅接濟,此次他舅舅覺得他已經長大成人,便托我關照一二,看能不能憑藉他的本事,一刀一槍殺出個前程,誰知他還是與以前一樣執拗頑劣,讓大人笑話了。」

  劉存笑了笑:「曾老哥,小弟倒是喜歡徐盛的倔強,老哥能不能把他讓給小弟?」

  曾勉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存,劉存再次笑道:「曾老哥,如果能把徐盛讓給小弟,小弟願意送給老哥四匹戰馬。」

  曾勉睜大了眼睛,心兒怦怦直跳,他太喜歡劉存麾下騎兵乘坐的高大戰馬了,只是想到徐盛那犟小子不一定願意,徐盛的舅舅那裡也不好說話,所以只能忍痛說道:「只要那小子願意跟大人走,我沒有任何意見。」

  劉存點點頭:「謝謝老哥,有老哥這話就行,不管徐盛願不願意,小弟都會送給老哥四匹馬。」

  曾勉大喜,當下就要轉身去把徐盛拉來。

  劉存連忙制止,告訴曾勉他親自過去,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向渾然不覺的徐盛。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5:26
第三十一章 出其不意(上)

  斜陽夕照,莒縣城西高低錯落的民居蒙上一層橘色柔光,樸實的灰黑色屋簷、塗上白堊的斑駁泥牆、隨處可見的光滑石墩、坐落在一個個巷口的井台、彎曲逶迤的石板道,似乎處處都蘊含著滄桑歲月的悠遠與凝重。

  劉存與領路的莒縣縣尉曹勉並駕而行,一路信馬由韁說說笑笑,跟隨其後的十餘騎亦步亦趨,默然無聲。

  夾雜在隊伍中的徐盛和他的兩個同伴小心駕馭胯下駿馬,羨慕中略帶惶恐的眼睛不時望向前後盔甲齊整軍容嚴謹的騎士,望向前方那個高大雄奇的背影。

  「到了大人,就在前面的小巷口進去,下馬走幾步就到。」曹勉指向右前方的石板小巷。

  劉存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身後的親衛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反應,下馬動作整齊劃一,除了刀鞘與鎧甲的清脆撞擊聲,沒有半點喧嘩,一時間竟讓徐盛和他的兩名同伴看呆了,傻傻地呆在馬背上忘了下來,直到一名年輕親衛過來催促,三人才忙不迭翻身下馬。

  縣尉曹大人的大嗓門再次響起,徐盛一陣小跑來到劉存面前,忐忑不安地行個禮頭:「大人,寒舍到了……」

  劉存哈哈一笑,拍拍徐盛的手臂低聲說道:「走吧,我跟著你,你是主人啊!」

  徐盛連忙和兩名同伴在前面引路,劉存和曹勉相視一笑同時邁步,親衛隊長秦義帶上禮物跟隨而入,其餘侍衛均留在外邊等候。

  徐盛家的院子不小,方方正正寬近一畝,四周栽種不少花木,左側有棵蒼鬱高聳的檜柏,右側一排敞開式長廊上有個用粗大原木做成的兵器架,陳舊的架子上只有一桿長槍、兩根哨棒和一柄古樸的鐵鞭。

  徐盛已經攙扶他母親走到正堂,劉存不等大大咧咧的曹勉介紹,疾步走到台階下,恭敬地彎腰施禮:「琅琊劉存劉子鑑,拜見老夫人!劉存不請自來,叨擾了,還請老夫人多多原諒!」

  「啊?可是毀家濟民、活人無數的琅琊劉大人?」徐盛的母親驚訝不已,仔細打量台階下一身戎裝的劉存。

  「劉存身為一縣之長,賑災濟民乃本職所在,當不得老夫人如此謬讚。」劉存抬起頭謙遜回答,發現端莊和善的徐母年約四十,衣衫簡樸毫無飾物,整個人卻有一種知書達禮的從容氣度。

  徐母眼中露出欽佩之色,輕輕推開兒子,鄭重地側身鞠躬,恭請劉存進入正堂敘話。

  劉存大聲致謝,進入正堂奉上禮物,對躲在徐母身後偷偷打量自己的一位少年和一位九歲左右的女孩露出個笑容。

  寒暄過後,徐母得知劉存看上了自己的大兒子徐盛,不惜屈駕登門提出請求,心中又是驚喜,又是不捨,可看到兒子臉上無法掩飾的渴望,她知道再也留不住兒子了。

  沒多久,徐盛的舅父、縣衙門下賊曹紀維匆匆趕來,與曹勉見過禮,來到已經站起迎上的劉存面前深深鞠躬:「劉大人屈駕光臨,紀維與家姐三生之幸,請大人受在下一拜!」

  「紀兄不可如此!」

  劉存一把托住年逾三十孔武精幹的紀維,發現他的手肘忽然下沉力度很大,心中一凜,悄悄加了把勁,穩穩抑制了紀維勢大力沉的下壓之勢。

  自負神力的紀維心中震驚不已,立刻放棄試探,微微抬手後退一大步,再次向劉存恭敬見禮。

  曹勉和周邊眾人沒有誰看出兩人的瞬間較量,臉上還是樂哈哈的神色。

  唯有肅立徐母側後的徐盛滿臉驚愕,他太清楚自己舅舅的一身蠻力了,徐盛的父親在世時,經常與小舅子紀維喝酒聊天,興致來了兩人就到院子裡比試切磋,武技略遜一籌的舅舅每次都仗著一身蠻力,與徐盛的父親打個旗鼓相當,最後不管徐盛的父親如何笑罵,對小舅子的一身力氣都無可奈何。

  劉存再次向紀維告知來意,懇請徐母和紀維准許徐盛跟隨他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宣佈給予徐盛軍候職務,但言明徐盛還需要以軍候之職跟隨自己學習兩年軍務,以便更好地掌握琅琊軍中步兵與騎兵的訓練方法,才能讓徐盛獨當一面。

  坐在劉存對面的紀維雙目炯炯,滿臉喜色,不等家姐有所表示,霍然站起向劉存致謝,大聲叫過徐盛,正式拜入劉存麾下。

  劉存高興不已,扶起上唇還是一片細密絨毛的徐盛,上下打量越看越喜愛,當即對徐盛叮囑道:

  「文向,再有兩個時辰我就要離開莒縣,率部北上與琅琊縣尉王杞大人率領的五千將士匯合,然後開赴西面的東安與黃巾作戰。你暫且在家和母親、舅舅等親友多聚聚,我留下兩匹戰馬、兩副甲冑兵器和一些用度給你,等打完仗我還要回轉,屆時帶上你南下王城覲見國君,之後才會返回琅琊。」

  聽到劉存要去和黃巾作戰,眾人大吃一驚,曹勉連忙站起詢問:「大人不是押送貢品南下王城嗎?」

  劉存解釋道:「數日前,小弟向國君奏請率部參戰,已獲得國君准許,押送貢品只是順道而為,入夜後便要率領麾下五百騎兵北上,與我琅琊縣尉王杞大人率領的五千將士匯合,等待後軍押送糧草到來,我軍將士立即西進東安境內,與東安城萬餘黃巾見個真章。老哥後日率部增援東莞,說不定彼此還會碰面,屆時還請老哥多多關照。」

  曹勉腦中飛速權衡,很快抱拳向劉存告辭:「既然如此,我立刻去見縣令大人和程大人,然後快馬飛報國君,請求率本縣三千士卒為大人後備,跟隨大人一同進剿東安賊寇!」

  「小弟求之不得,謝過老哥!」劉存爽快地答應下來,不管曹勉有何想法,多出三千預備隊總是好的。

  送走曹勉回到堂上,精明的紀維對劉存嘆道:「本縣原有兵力已被抽調一空,不得不再次徵募青壯充數,眼下已是第三次徵兵了,曹大人也難啊!」

  劉存點點頭:「確實難,軍令之下,曹大人也是迫不得已,但要是換成我,除非是生死攸關之時,否則再難也不會率領徵召數日的青壯踏入戰場。如今敵我僵持,尚未到生死攸關的地步,讓毫無訓練的士卒踏上戰場,只會徒添傷亡,說得嚴重點,與草菅人命沒有區別。」

  紀維一愣,立刻想起歷來不顧士卒死活的領兵之將,想起朝廷的昏暗和高門大閥的冷酷無情,想起自己十餘年鬱鬱而不得志的小吏生涯,以及武技高強卻得不到出仕機會最終鬱鬱病逝的姐夫,滿腹哀嘆之餘,不禁為劉存的坦誠仁厚所感動,沉寂多年的心也隨之變得熾熱起來。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5:34
第三十二章 出其不意(下)

  略作考慮,紀維暗暗做出決定,目光炯炯地看著劉存:「大人如不嫌棄在下見識短淺武技低劣,在下願做大人馬前卒!」

  劉存驚愕地望著緩緩匍匐的紀維,好一會才記得上前攙扶:「兄長武技高強,氣概恢弘,小弟做夢都想和兄長這樣的人才一起共事,只是……若是兄長相信劉存,不如稍等幾日再辭去縣衙職務,等小弟回轉便可一同離開,如此一來,既照顧到上上下下的面子,也能讓兄長走得舒心,走得坦蕩。」

  紀維深感有理,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指著徐盛對劉存說道:「請大人等會就將此子帶走,讓他追隨大人鞍前馬後征戰沙場,家中一切自有在下操持,大人無需掛懷。」

  「徐盛願追隨大人征戰沙場!」聰明的徐盛連忙跪下請求。

  劉存望向徐母,看到徐母含笑點頭,只好扶起體魄雄健的徐盛:「好樣的!那就暫時進入我的衛隊吧。」

  徐盛大喜,轉身跑到徐母跟前跪下道別,徐母依依不捨地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強忍心中的傷感低聲叮囑起來。

  劉存見狀,乾脆把紀維拉到門外,信步慢行低聲商量。

  看到徐盛領著兩名鼻青臉腫的同伴怯生生的過來,劉存吩咐徐盛帶同伴去向親衛隊長秦義報到,然後和紀維一起進入正堂,將兩人剛才商議的結果稟報徐母。

  當夜卯時,劉存與程秉、糜竺、莒縣縣令等人逐一告辭,率領親衛和五百騎兵北上嶠山。

  披掛嶄新甲冑的徐盛策馬跟在親衛隊長秦義身邊,感覺此刻擁有的一切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駿馬、鎧甲、橫刀、兜鍪,一切都是那麼的堅固新奇,威風凜凜,就連滿天星斗下朦朧的前路,也讓他充滿期待。

  沿著沐水向北延伸的十幾里路程寬闊平坦,對騎兵來說非常舒服,不到半個時辰已經走完,要不是劉存看到自己的實力還很弱小,將裝配高橋鞍與馬蹄鐵的計畫深藏心裡,只是在戰馬另一側增加個毫不起眼的踏腳繩套,騎兵的速度將會大幅度提高。

  王杞和左右尉顏慎、翟越率領五千主力已在嶠山下休息了大半天,看到劉存非常高興,見禮完畢就要與劉存商議下一步行軍計畫。

  樂哈哈的劉存一把拉過身後的徐盛,將他介紹給王杞三人。

  頗為靦腆的徐盛連忙單腿跪下,大聲報上自己的姓名,恭敬地向王杞和顏慎、翟越致意,然後似模似樣地行個軍禮。

  王杞頗為驚訝,但他知道被劉存如此看重的人絕不會差,於是和氣地吩咐徐盛起來說話。顏慎和翟越則是雙雙抱拳回禮,仔細打量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徐盛。

  劉存示意徐盛跟著來,便與王杞並肩走入大樹下唯一支撐起的行軍大帳,圍著帳篷中央四個木箱上的地圖低聲商議起來。

  大帳內燭光明亮,心中激動的徐盛站在劉存側後豎耳傾聽,約一刻鐘過去,徐盛已經目瞪口呆。

  他從小跟隨父親苦練武藝學習兵法,清晰地記得父親和舅舅向他解說的近百個古今戰例,可以說,他並不是毫無基礎的軍中新丁,如果單以軍事理論和素養來說,年輕的徐盛比當今大漢朝各郡縣的領兵將領要優秀得多。

  但劉存軍中的情報分析、戰前準備、作戰計畫等等,做得非常周密細緻,已遠遠超出徐盛的認識,僅是正在商議的行軍計畫,就包括東安城周圍十里內三片起伏地形對騎兵的影響、步兵負重與體力消耗程度、渡河的時機順序、意外情況的處置等等,幾乎每一個影響行軍作戰的細小問題,都在劉存等人的反覆討論之列,幾乎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意外,都在劉存等人的算計之中。

  亥時剛過,督糧官趙溶終於按時到來,一千士卒與五千青壯押送的糧草緩緩進入臨時構建的營地。

  趙溶進入大帳喝口水,立即匯報四輪運糧馬車的致命弱點——在狹窄不平或是泥濘的道路上,四輪馬車無論是速度、穩定性還是通過能力,都遠遠比不上傳統的兩輪馬車,四輪馬車只有在寬闊平坦的道路上,才能發揮速度和運載能力的優勢。

  若不是趙溶在行至夏河城十五里發現問題後果斷返回夏河城,向自家商會、各工坊、縣衙、地主和各大商家緊急徵用三百多輛新式兩輪馬車,迅速將四輪馬車上的糧食轉到兩輪馬車上一路追趕,恐怕明天這個時候都無法到達。

  聽了趙溶的匯報,劉存當即向趙溶和王杞等人致歉,鄭重檢討自己的失誤,表示待到返回之後,立即組織人力改進,一定要製造出更堅固實用的定製馬車。

  趙溶和王杞開導一番之後巧妙轉移話題,顏慎和翟越肅立一旁滿臉的敬服,徐盛則深受觸動,對劉存的胸懷和嚴謹無比欽佩。

  半個時辰後,完成進食的六千官兵在各級軍官率領下,以半個時辰行進八里、每個時辰休息一刻鐘的速度靜默行軍,悄然抵達東安城東面的應山腳下,王杞低聲傳令,六千軍官就地休息毫無喧嘩。

  此地距離一萬餘黃巾軍佔領的東安城僅十里路程,若是白天,登上山腰可清晰看到隔著沂水的東安城,等候多時的各斥候小隊立刻將各種情況上報,負責渡口方向偵查的兩個小隊匯報的情況,引起劉存的高度重視。

  「對岸渡口停泊三十幾條木船?」劉存嚴肅地問道。

  尋常山民打扮的年輕斥候隊率重重點頭:「稟大人,算上竹筏至少八十條以上,都是賊寇從咱們這邊的東安各村搜刮過去的,屬下率九個弟兄分段潛伏,細細觀察了兩天一夜,發現賊寇很少渡河過來,每天最多有兩撥不超過五人的賊寇渡過東岸,然後前往北面三十五里的東莞,次日再次原路返回渡過西岸,屬下判斷是安東城裡例行派出的信使。

  「對岸賊寇的佈置如何?」劉存再問。

  精明的隊率立即回答:「大多呆在安東城裡,城外僅南門和對岸渡口各駐紮一營賊寇,每營人數均在五百左右,昨日中午,屬下再次帶上兩個兄弟從上游五里游過對岸,繞過西面無人小村抵近查探,發現對岸賊寇約一個多時辰便派出十餘騎斥候,巡視範圍均在十里之內,估計是周邊十幾個村子都沒人,附近方圓百里也沒有咱們的隊伍,所以賊寇的斥候都很懶散,匆匆逛一圈就回去,由於城池周圍地形平坦,沒什麼遮蔽物,所以屬下不敢走得更近。」

  劉存再次望向地圖,拿出根自制的炭筆,一邊詢問斥候隊率,一邊在地圖上標註。

  不一會,王杞忽然問道:「昨天中午你們游過去的那段水面有多寬?水流如何?」

  隊率連忙回答:「寬約兩百五十丈,最近一個多月沒下大雨,水流較為平緩,加上那地方河水中央有塊長約五十丈寬約十丈的沙洲,很容易就游過去了。」

  王杞與望過來的劉存對視片刻,隨即湊在一起迅速制定作戰方案。

  劉存扔下炭筆果斷下令:「此時距離天色放亮大約一個時辰,必須抓住時機渡過千人左右,搶佔西岸渡口,打他個措手不及,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一舉奪取東安城!」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5:48
第三十三章 攻其不備(上)

  天色濛濛亮,最後一個濕漉漉的士卒順著繩子爬上泥濘不堪的西岸,親率八百官兵泅渡的劉存終於鬆口氣,心中直呼老天保佑,要不是久旱無雨,正值漲水季節的沂水絕不會如此平靜和緩,八百弟兄絕不能如此順利渡河。

  隨著劉存一聲令下,從各部臨時抽調的八百會水官兵紛紛爬上野草叢生的河堤,緊張尋找自己的臨時隊率,以百人一隊快速集合,在聲聲低沉的命令中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衫檢查武器。

  水性極佳的徐盛是與劉存一起最先渡河的人,他飛快穿上被水泡得濕漉漉的牛皮戰靴,一面紮緊腰間皮帶,一面望向身邊的劉存。

  同樣身穿普通士卒身上那種紅色窄袖單衣的劉存已檢查完腰間長刀,正在用根布條紮緊不住滴水的長髮,精光閃爍的雙眼四面顧盼,臉上滿是肅殺之氣,哪還有半點初次見面時的儒雅親切。

  八百弟兄準備完畢,劉存抽出腰間長刀緩緩舉起,向前猛然一揮做個下劈的動作,八百弟兄立即拔出腰間橫刀,在各自長官率領下展開行動,很快在寬闊的荒廢田地裡拉開隊形,向南面三里外靜悄悄的渡口營區邁步急進。

  八百官兵所過之處騰起陣陣塵土,眼看沉寂的敵營越來越近,呼吸聲也隨之越來越急促,就在距離敵營不到半里之時,前方敵營突然響起一聲聲驚慌的叫喊:「敵襲、敵襲啊!官兵來了——」

  處於隊伍最前方的劉存心臟猛一抽搐,低吼一聲飛跑起來,身後八百弟兄在短暫的慌亂之後,咬著牙一言不發逐漸加速,距離亂哄哄的敵營不到百步之時,劉存終於發出驚天怒吼:「殺——」

  「殺——」

  殺聲驟然響起驚天動地,八百弟兄心中所有的緊張和恐懼,都隨著這聲怒吼消失殆盡,一排排紅色身影撲向敵營稀疏低矮的柵欄,一個個矯健身軀越過障礙跳入敵營,揮起手中黑亮橫刀,毫不猶豫砍向驚慌失措的黃巾士卒。

  劉存的速度很快,毫不猶豫衝向倉惶出營應戰的數十黃巾士卒,撞進敵群的一剎那,他快速揮刀劈開刺來的兩根長矛,急速前衝的強壯身形硬生生撞飛一名敵寇,渾身黝黑刃口發藍的長刀帶著風聲順勢橫斬,「噗呲」一聲斬下個碩大頭顱,沖天而起血箭尚未落下,一條緊握鐵斧的手臂又在慘叫聲中飛上半空。

  整座營區充斥震天的殺聲和慘叫聲,毫無防備的四百餘黃巾士卒遭到無情殺戮,少數精勇強橫的黃巾士卒面對數量眾多的鋒利橫刀,幾乎沒有抵抗的機會,殺紅眼的八百官兵越戰越勇,對所有不同顏色的移動目標展開瘋狂追殺,所有人都忘了長官們戰前的告誡,沒有一個人喊出要求中的「跪下不殺」。

  喊殺聲和慘叫聲逐漸稀疏,殺神般的劉存披頭散髮站在營區中央傾覆的帳篷前方,手中長刀垂到地面,通紅的雙眼裡露出幾許悲憫之色。

  徐盛和秦義已是渾身血跡,一左一右肅立在劉存身側,走過江湖殺過人的秦義表現出色,他緊隨劉存連殺七人,下手狠辣勢不可擋,停下後只是胸膛起伏呼吸稍重,沒有半點不適。

  斬殺五個敵手的徐盛此時已是雙耳轟鳴,微微顫抖的手仍然緊緊握住血痕斑斑的長刀,恍恍惚惚地凝望佈滿四周的殘缺屍體,滿是血星的臉仍然緊繃著。

  眼看戰鬥結束在即,劉存突然大吼一聲:「假軍候程驥——」

  「屬下在!」

  衣衫破碎左臂傷口流血不止的程驥快速跑來。

  劉存收起長刀,撕下衣衫下襬上前替他包紮,嘴裡冷冷下令:「速帶兩隊弟兄趕往下方碼頭,將所有能划動的船隻竹筏弄到對岸去,告訴縣尉大人:優先運送騎兵,以最快速度把顏慎率領的五百騎兵送過來,南面的東安城距離咱們只有六里路程,想必城中之敵現已反應過來,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加快渡河速度。」

  「學生明白!」未滿十八的程驥興奮地回答,等劉存綁緊他左臂上的布條,立刻行個軍禮飛奔而去。

  安東城裡已經亂成一團,十餘名驚慌失措的黃巾小帥湧進渠帥申樵佔據的縣衙正堂,七嘴八舌地大聲議論。

  「是從哪來的官兵?」

  「渡口大營五百人只逃回十幾個……」

  「官兵人數到底有多少……」

  「管他娘的來多少,出城拼了!」

  「你他娘的眼瞎了,這時候還敢說大話……」

  絡腮鬍子根根豎起的申樵拍案而起:「都給老子閉嘴!牛頭,你來說,官兵是那個方向的,來了多少?」

  逃過一劫的矮壯牛頭痛苦地回答:「官兵是從北面來的,呼啦啦上千人衝進大營,也許幾千人,全都是五大三粗的敢死之人,全都穿著官兵的紅色短衣,每一個披掛衣甲,手中拿的全是精鋼長刀,衝進大營見人就殺,五、六個人圍殺咱們一個人,男女老少一個不放過,咱們手中的兵器遇到精鋼長刀一碰就斷,再有能耐也頂不住啊!小弟拚命殺出一條血路趕回通報,要是再慢半步,恐怕你們得給我收屍!」

  「從北面來的?難道圍攻東莞的義帥敗了?」一個高瘦的頭目驚叫起來。

  滿堂頓時一片驚慌,沒等渠帥申樵再拍桌子,門外衝進個神色驚惶的小頭目:「稟報渠帥,不好了,咱們派出的三十名偵騎遭到官兵上百騎兵追殺,只回來四個人,兩人身上還插著三尺多長的利箭。」

  「轟」的一聲滿堂沸騰,不少頭目大喊快撤,認為突然出現的上百騎定是官兵派出探查的斥候,必須趁官兵來不及圍城立刻撤回山裡。

  也有人高呼緊閉城門死守城池,立刻引發聲聲呵斥,滿堂頓時罵聲不絕一片混亂。

  申樵終於慌了,顧不上跑到城頭查看便決定棄城:「撤回山裡去!東莞那邊肯定出事了,義帥兩萬餘人馬圍住東莞城近一個月沒打下,到現在也沒派人知會咱們一聲,看樣子是被官軍援兵打散了,否則這股凶悍的官兵不可能突然殺來,咱們若要困守城池,定會被官兵團團包圍,到時內無糧食,外無援兵,根本頂不住官兵的攻打,撤!立刻撤回西面山裡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聲撤退打掉了所有黃巾頭目的勇氣,數息之間滿堂黃巾頭目一哄而散,爭相跑回自己的地盤集合人馬,毫無秩序地搶先衝向西城門。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6:10
第三十四章 攻其不備(下)

  接到急報的劉存和王杞顧不上正在渡河的步兵,立刻打馬趕往南面,在兩名斥候的引領下,策馬衝上前方緩坡。

  駐馬觀望的顏慎看到劉存和王杞到來連忙下馬,遙指南面三里遠的兩個黃巾方隊大聲稟報:

  「賊寇主將似乎懂些兵法,亂糟糟的局勢被他迅速控制,弄出六千人排出兩個方隊擋在我馬軍前方,掩護城中的黃巾賊和老老少少向西逃竄,到現在逃過去的人數將近三千人,後面還源源不斷湧出城門,以黃巾的兵力推算,擺出六千人的方陣之後,剩下的大概都是老弱病殘,沒多少能戰之人,所以屬下推斷,正在不斷西逃的人群估計是被裹挾的城中民眾。」

  王杞目視前方:「沒錯,看樣子前面列隊的六千人就是這股黃巾賊的主力了,可惜咱們的步兵沒法調過來,騎兵又太少,否則定要將眼前這六千賊寇留下。」

  眾將和王杞一樣心中不甘,但麾下五千步兵尚未盡數渡過沂水,一個時辰之內無法趕來,眼前的六千黃巾軍也不會愚蠢到給他們那麼多時間,最多再等半個時辰,城裡的黃巾撤完,眼前這六千黃巾定會撤往西面數里的複雜山區,到時候哪怕步兵趕來也無可奈何。

  王杞性格沉穩,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拿寶貴的五百騎兵去冒險,在他看來,能夠不戰而收復安東城,也是大功一件了。

  劉存觀察良久,忽然提出自己的看法:「看樣子,咱們無法全部留下這股黃巾,但消滅他一部還是有機會的。」

  眾人精神大振,劉存指向前方大聲說道:「六千敵軍擺出的陣型有點怪,每個方陣的前後隊拉得很開,幾乎都是長矛手,只有左右兩翼內側佈置少量弓兵,我推測,他們擺出這個陣型的目的,很可能是為了便於交替掩護撤退,而不是和咱們硬碰硬,也沒有硬碰硬的決心,因此,咱們的五百騎兵完全可以襲擾敵軍側翼,不用太靠近他們,利用馬上新式騎弓的射程優勢射殺敵軍,跑上兩個來回,敵軍很可能會亂,只要敵軍陣型一亂,五百騎兵完全可以迅速集,結成錐形攻擊隊形,從敵陣側後或者其他薄弱點殺進去,鑿穿他,幹得好的話,也許能來個徹底擊潰,形成一邊倒的騎兵屠殺。」

  眾人興奮不已,全都望向唯一擁有騎兵指揮經驗的王杞。

  王杞越想越有理,以麾下五百鐵騎精良的鎧甲和優秀戰馬,哪怕賺不到多大便宜也不會有損失,因此他果斷向劉存大聲要求:「你身為全軍主帥,只能指揮全局,不能參戰,只要你答應,我立刻率領五百弟兄殺他個痛快,若是你不答應,我寧願不幹。」

  「是啊大人,你是一軍之帥,弟兄們需要大人指揮全局啊!這點小事讓給屬下和弟兄們來幹吧。」精明的顏慎眼巴巴望著劉存,滿臉哀求之色,看得出他早就想策馬廝殺了。

  劉存無可奈何地答應下來,周邊弟兄一陣歡呼,王杞和顏慎立刻飛身上馬衝下山坡。

  五百騎兵很快整好隊形,在王杞和顏慎率領下緩緩而出,前行數十步立刻變成小跑,隨後緩緩加速越來越快,在行進間完成兩個漂亮的弧形轉向,如同一把巨大彎刀飛速刺向敵軍右翼。

  矮坡上的劉存一臉佩服,禁不住對身邊的弟兄嘆道:「王大人果然經驗豐富,他之所以不讓我出戰,是擔心我沒有騎戰經驗,不會指揮反而礙手礙腳,讓麾下弟兄無所適從啊!」

  親衛隊長秦義嘿嘿一笑,他同樣沒有騎戰經驗,所以能理解劉存的感受。

  早已恢復過來的徐盛聽了劉存的話愣了許久,仔細一想確實如此,可看到五百騎兵隊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英武形象,他心裡越來越躁動難耐:「大人,咱們不指揮,咱們跟在五百弟兄身後廝殺不就行了?」

  劉存心中一動,回頭看向目光炯炯的徐盛和十幾個弟兄,再轉向前方塵煙飛揚的戰場,驚喜地發現王杞率五百騎兵僅進行兩次奔射,黃巾的右翼方陣就已發生巨大混亂,連帶左翼未受攻擊的方陣也開始出現慌亂。

  劉存立刻意識到自己謹慎過頭,發現自己不但高估了黃巾軍的實力,而且高估了黃巾將領的軍事能力。

  徐盛、秦義已經看得心旌搖動,胯下的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戰意,也跟著頻頻躁動起來。

  一刻鍾不到,遭受數次打擊的黃巾右翼陣型徹底崩潰,原本高舉的十餘面旗幟倒伏大半,王杞率領的五百騎兵突然變向,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猛然插入敵軍方陣側後方,朝著唯一高舉的黃色大旗全速殺去。

  血脈賁張的劉存再也顧不上王杞的要求,喝令十餘年輕弟子原地待命,拔出插在地上的長槍「玄光」,雙腿一夾低吼一聲,胯下的雄健戰馬人立而起,長嘶一聲衝向前方戰場。

  徐盛和秦義同聲怒吼,策馬舉槍飛速追趕,很快追上繞著弧線接近戰場的劉存,一左一右緊緊跟在劉存兩側,提高馬速閃電般衝向數百騎兵殺出的寬大通道。

  高速衝刺中的劉存微微伏下身形,手中長槍刺向左前方之敵,鋒利尖銳的三棱槍頭劃出一道如弧光般的幽藍殘影,輕鬆割斷黃巾步兵小帥的脖子,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刺入後方一人的肩胛。

  馬上的劉存只是稍稍發力順勢上提,便將碩大的人形挑上半空,興奮的劉存大吼一聲揮槍橫掃,連人帶馬衝進一陣激射的血雨之中,瞬間穿過了整個戰場。

  等殺得興起的劉存和秦義、徐盛三騎跑出道弧線掉頭再戰時,「敵寇授首,降者不殺」的呼聲此起彼伏,屍橫遍地的戰場上馬蹄聲聲,怒吼不絕,剩下三千餘黃巾士卒已經跪倒一片,數百騎兵仍在追著四處逃竄的敵軍痛下殺手,敵酋首級已經穩穩地呆在王杞高舉的長刀頂部。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7:09
第三十五章 東莞城(上)

  日上中天,殘破不堪的東安城逐漸安靜下來,三千多名琅琊步兵接管了整個城防,兩萬餘心驚膽顫的民眾回到自己家中,四千多名黃巾俘虜仍然被羈押在城西打掃戰場,挖掘長溝掩埋三千二百餘具同伴屍體,首戰告捷的數百騎兵不斷遊走其中,趾高氣揚地策馬監控。

  匆匆打掃乾淨的縣衙大堂上,劉存和王杞站在大幅地圖左右一唱一和,總結今天兩場戰鬥的經過和得失,獲得讚揚的軍官滿臉自豪,受到批評的軍官羞愧不已。

  總體來說,軍中上下對今日之戰深感滿意和自豪,正像劉存最後的戰果總結一樣:「數日急行軍後,進入戰場立即投入成軍以來的首次戰鬥,取得殲敵三千七百餘人、俘敵四千二百餘人、繳獲大批糧草並收復一座城池的優異戰績,而戰死弟兄不到兩百,輕重傷弟兄僅為四百餘人,如此成績,足以證明我軍之前的嚴格訓練卓有成效,足以證明我軍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弟兄們由此而樹立起必勝信心,可喜可賀!特別是最後這一點,對我軍來說尤為可貴!」

  劉存坐下後,王杞開始佈置任務:「再有一個時辰左右,從莒縣趕來的三千友軍將接管本城防務,我軍後隊押送的糧草也會到來,步騎各部曲休整一日,明日凌晨飽餐後,立刻出發北上東莞。諸位有何疑問盡可提出,若無疑問,立刻回去準備。」

  興奮的眾軍官齊齊起立,抱拳行禮魚貫而出。

  王杞樂哈哈走向喝水的劉存:「給國君的戰報連同三顆賊囚頭顱已經送出。」

  劉存知道王杞話裡的潛在意思,微微一笑低聲告誡:「等解除了東莞之圍,這仗才算徹底打贏,下一步還需慎之又慎,要達到既要擊退圍攻東莞的兩萬餘黃巾、又要保存我軍實力的目的,還不能讓困守東莞城內的中尉大人蕭建臉色不好看,不是那麼容易的。」

  「是啊!」

  王杞點頭稱是,望著地圖上坐落於沂水東岸的東莞城問道:「東莞南連徐揚、北通青州,西邊是賊寇雲集的泰山郡,東面就是諸城、東武地界,可以說,此地實為連接東南西北之要沖,只要蕭建率部離去,我軍取而代之,略微經營即可成為我琅琊西面的堅固屏障,也就等於聯通了青、兗、徐三州要道,進可攻,退可守啊!」

  劉存目光炯炯地盯著地圖上的東莞城:「蕭建必須走!這才是我寧願遭來蕭建的怨恨,也要先打東安的根本原因,公孫先生和趙溶先生也是同樣的意見,所以,寧願讓圍攻東莞的兩萬餘黃巾全身而退,也不能為他人作嫁衣裳。」

  王杞立刻醒悟:「公孫先生和趙先生的意思,莫非是養賊自重?」

  劉存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是沒有了西面泰山郡黃巾賊寇的威脅,咱們有何理由長期佔據東莞?退一步說,僅是為了疏通商路,為了兗州的大量鋼鐵順利運往我琅琊,保證我琅琊貨物安全流向兗州乃至更西面的豫州、司隸等地,也值得咱們這麼幹。還有一點非常重要:只要泰山黃巾的威脅存在,我軍就有理由留在東莞,這對我爭取就任未來的城陽太守非常有利,一旦我當上這個太守,什麼都好辦了。」

  王杞頻頻點頭:「這是遲早的事,百年來,朝廷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削弱諸侯實力,放眼當今天下,也唯有我琅琊國君的封地最大,如今國君不勝其重,主動提出削減封地,析出北面六縣重置陽城郡,朝廷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估計最遲年底就會見分曉,只是,我有點擔心朝廷會另派郡守,到頭來咱們會白忙一場。」

  劉存也很無奈:「這要看糜傢私下裡做得怎麼樣了,在此期間咱們實在無能為力,這就是咱們出身低微、毫無根基的無奈啊!好在周邊各縣地處偏僻,而且近半縣城位於貧窮落後交通不便的大山之中,對袁家、崔家、衛家和荀家那些世代官宦門閥,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咱們琅琊的平安富裕也才初具名聲,還不足以引發世家門閥的貪慾,否則我真的沒有任何爭奪的信心。」

  王杞安慰道:「當今聖上渾身銅臭,賣官粥爵無所不為,朝中奸宦肆意妄為貪得無厭,道貌岸然的朝中文武同樣是一丘之貉,所以賢弟不需要擔憂,以賢弟的政績軍功,加上國君的鼎力舉薦,再加上糜家的上下斡旋,把握還是很大的。」

  劉存不置可否,正好侍衛來報趙溶押送糧草入城,莒縣三千官兵也在下游渡口徐徐開來,劉存隨即整理戎裝,與王杞一起出去迎接。

  次日中午,劉存和王杞率領五千精銳步兵和五百騎兵,緩緩逼近東莞城,圍城的兩萬餘黃巾與劉存事先推測的完全一樣,已於凌晨全部遁走,東莞之圍隨之而解。

  圍城一月之久的黃巾軍撤走之後,中尉蕭建如釋重負,遠遠看到琅琊軍和劉存的旗號,大喜之下立刻率領數十文武出南門迎接。

  劉存率部進入戰場非常突然,迅速擊潰東安賊寇收復東安城,隨後馬不停蹄北上馳援東莞,所以蕭建等人不但沒有怪罪劉存,反而心懷感激,態度極為熱情。

  南門外,劉存遙望填滿屍體和木頭、石塊的護城河,再仰望殘破不堪焦黑斑駁的城牆,不由得連聲嘆息,大聲感慨一月來攻防大戰的殘酷激烈,極力讚揚蕭建的指揮能力和滿城軍民的頑強精神,頓時博得蕭建和周圍官吏的巨大好感。

  進入城門,令人作嘔的屎尿氣味和屍體腐爛臭味撲面而來,劉存心中擔憂不已,強忍不適跟隨眾文武進入城中,沿途所見一片狼藉,城中軍民臉上儘管都是劫後餘生的笑容,對德名遠播的劉存率部前來解圍歡呼雀躍,可劉存心中沒有半點喜悅,一進入縣衙大堂,立即提醒大家注意疫病。

  誰知蕭建等人已經打定主意把東莞這個巨大包袱扔給劉存,聞言打個哈哈,敷衍幾句便轉開話題,七嘴八舌盛讚劉存麾下的精良裝備和嚴正軍容,然後高呼殺牛宰羊擺酒慶功。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7:22
第三十六章 東莞城(下)

  劉存和王杞謙遜地致禮坐下,三十二歲的縣長嚴番和一群官吏竟然高呼上酒,然後舉起酒杯歡聲暢談,極力讚揚蕭建的功績和劉存的仗義救援,偏偏蕭建等武官還非常受用。

  儘管劉存和王杞早已打定主意佔據東莞,但還是對眼前文武官員的表現感到深切失望,王杞乾脆以佈置城防為由快步離開,只剩下劉存硬著頭皮苦苦周旋。

  當夜酒宴結束,身材魁梧儀態不凡的蕭建留下劉存單獨談話,大言不慚地宣佈已經徹底擊潰三萬黃巾賊寇,保住了東莞五萬生靈和王國領土,然後非常客氣地請求劉存接過東莞防禦,他要立即率部南下,拱衛王城開陽的西部和北部,預防王城西面費縣、蒙陰地區勢力劇增的黃巾賊寇進犯。

  劉存巴不得蕭建快點滾蛋,但也不願意這麼放過他,愁眉苦臉地訴說本部糧草即將耗盡,點明西逃的兩萬餘黃巾賊寇隨時都會再度來犯,以目前的兵力,實難守住殘破不堪的東莞城,希望蕭建留下足夠的糧草和一半人馬,否則絕對頂不住越來越瘋狂的黃巾賊寇。

  歸心似箭的蕭建很心疼,但還是答應只帶走五天的糧草和所有騎兵,將兩千莒縣士卒和一千八百名諸縣士卒留給劉存,明言再加上本地臨時徵召的三千青壯,足夠劉存守城了。

  次日一早,飽食完畢,蕭建立刻率領七千步騎離開東莞,浩浩蕩蕩凱旋南下。

  令劉存哭笑不得的是,昨夜還在酒宴上舉杯暢飲高談闊論的縣令嚴番,竟然以「勞累過度背瘡突發」為由,在一群官吏和世家弟子的陪伴下,攜家帶口尾隨蕭建大軍離開東莞。

  緊接著,城中三十幾家富戶也驅車打馬舉家南遷,方圓兩里的縣城頓時空了一半,原本全城七千餘戶四萬餘民眾,轉眼間只剩下兩萬八千餘人。

  劉存對此無可奈何,一面急令王杞發動民眾清理城池內外,一面寫信派人火速送往夏河公孫沛手裡,並調來鎮守東安城的心腹幕僚趙溶,緊急商議對策。

  好在軍需官盤點縣衙府庫之後來報糧草還算充足,足夠一萬大軍食用兩月,匆匆舉家搬遷的大批富戶也留下不少帶不走的糧食,一個月內城中民眾不至於忍饑挨餓。

  可是一個月後怎麼辦?城外五十餘萬畝田地因戰亂荒蕪,下半年必將顆粒無收,哪怕秋冬之交種上冬麥,也要苦等來年才能收穫,在收穫之前的漫長日子裡,只能依靠外界的賑濟才不餓死人。

  此外,周邊各鄉村尚有數以萬計的民眾遁入周邊大山之中避禍,打仗的時候看不到人,居住的房子大多已被黃巾拆毀用以攻城或燒火做飯,一旦局勢安定下來,加上冬季到來後的苦寒,這些民眾必將離開大山匯聚城中求生,哪怕僅來一半人,也會給劉存帶來巨大負擔。

  傍晚時分,趙溶在王杞的陪同下進入東莞縣衙,根據斥候報告重新繪製東莞地形圖的劉存連忙扔下筆,吩咐侍衛送上飯菜,與王杞和趙溶一同用餐。

  趙溶看到矮桌上簡單的兩碟瓜果和一碟鹹魚,心中感慨不已,放下碗恭敬地向劉存施一禮:「主上不能如此清苦,不管有何說法,主上都是身繫萬民福祉的一方之主,還請主上愛惜身體啊!」

  劉存毫不在意,幾口喝完一大碗粟米粥,抓起個胡瓜大口啃起來:「營養夠就行了,東莞剛剛平復,大小事務繁多,將就點吧,我也想吃好喝好,但必須等到安定下來才有心情,哈哈!先生請坐,咱們不用拘束……大哥,那三千多新補士卒怎麼樣?」

  「已派翟越和徐盛去接手,徐盛這小子不錯,與兩千莒縣士卒見面就打成一片,裡面不少人認識他,也服他管。翟越接手的一千八百諸縣士卒也很安穩,聽他說裡面有大半士卒原籍青州各地,看來這批士卒也是諸縣從流民中徵召的,明天他們兩個還要與顏慎一起,對這三千多士卒進行重新選拔,估計能選出近半符合我軍要求的士卒,選出後打散編入我軍各部曲,剩下的按照你的意思組建工兵營,修整城池和周邊官道。」王杞詳細地匯報。

  劉存放下心來:「我已經把面對的情況寫信告知公孫先生和子毅先生他們,請求他們拿出個妥善辦法,但近期無力在東莞、東安兩城投入太多。另外,我已給國君和德恆先生分別致信,詳細匯報戰情和善後困難,請求國君盡快派來縣令等官員治理兩縣。」

  趙溶點點頭:「主上做得很好,給國君的信很及時,請求國君派官吏主政剛收復的兩縣,更是正確之舉,不但顯示主上居功不傲的謙遜氣度,還能悄然將壓力轉到國君身上,以王國目前捉襟見肘的財政和國君的心意推測,國君除了盡快上表將這些包袱扔給朝廷之外,似乎沒有任何辦法,如果估計不錯,國君收到主上的呈文之後,很快就會把主上召去問策,最遲……不會超過五天。」

  「我也想到了,只是,我這一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東莞、東安兩縣看來都得依靠先生和大哥了。」劉存放下吃剩的半個胡瓜長嘆一聲。

  王杞笑道:「賢弟盡快放心,有先生和愚兄坐鎮此地,加上經此一戰信心大增的數千將士,進取不敢說,守住兩縣還是能夠辦到的。」

  趙溶也點頭笑道:「主上儘管回去,家裡不能沒有主上把握全局。」

  劉存想了想問道:「先生,不如我和德恆先生一起向國君舉薦,請國君委任你為東莞縣令,不知先生可否願意?」

  趙溶哈哈一笑:「如此一來,咱們佔據東莞就名正言順了,主上儘管放手施為,趙溶定不會辜負主上期望。」

  劉存心中感動:「先生,我想把你家大公子趙立從蒙學中抽調出來,到我身邊擔任文書,先生可否願意割愛?」

  趙溶一愣,很快激動地站起,後退一步匍匐在地:「趙溶謝過主上!」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7:39
第三十七章 利益交換

  中平二年,七月十八,下午申時初刻。

  劉存率百人衛隊經莒縣抵達王城開陽城北,遠遠看到琅琊國王劉璽的車仗,驚愕片刻連忙上前。

  距離迎接的劉璽和上百官員百步之外,劉存便翻身下馬,一陣小跑來到笑容可掬的劉璽面前跪下,滿懷激動地高聲喊起來:「微臣何德何能,勞動君上枉駕相迎?微臣誠惶誠恐,萬分愧疚!」

  劉璽哈哈一笑,移步上前扶起劉存,細細打量膚色黝黑瘦了一圈的劉存,抬手撫了撫劉存左胸甲上的一道刀砍痕跡,頗為動情地慰問:「愛卿辛苦了!愛卿非但滿腹韜略,更有一片赤膽忠心啊!」

  「微臣當不起君上如此讚譽,若不是君上決斷英明,國中諸位大人同心同德齊心協力,給予微臣巨大支持和信任,微臣哪有今天的些許戰績?請君上受臣一拜!」劉存再次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

  劉存的表現贏得眾文武的一片好感,程秉幾個與劉存交好者立刻大讚劉存的人品和胸懷,國君劉璽高興不已,再次扶起劉存,大喊同乘一車入城,接受萬民的歡呼恭賀。

  劉存說什麼也不敢這麼幹,劉璽的書生意氣來了,由不得任何商量。

  劉存急得又要跪下懇請收回成命,好在拄著枴杖的老國相陰德出來開解,建議揭開國君車輿的頂棚,讓所有臣民都能看到國君的英姿和胸懷,功臣劉存騎馬跟隨在國君的車輿右側,再由劉存麾下小將簇擁前後,既能讓萬民看到君上對有功之臣的褒揚與器重,也能成全劉存堅守的君臣之禮。

  眾人連聲贊同,劉璽遺憾片刻,接受了國相的建議,車仗隨即調動起來。

  劉存和他麾下全副鎧甲的一百侍衛簇擁著劉璽的車輿緩緩入城,前面是國君的威嚴儀仗,後面是中衛引領的三百宿衛和數十輛文武官員的專車,長達三里的隊伍浩浩蕩盪開進披紅掛綵的北城門,接受萬民的夾道歡呼。

  城中民眾的歡呼是發自內心的,一年多來,開陽王城同樣承受著數萬流民帶來的沉重壓力,對北面兩百里外黃巾軍帶來的戰爭威脅談虎色變,無時無刻不在承受戰亂隨時到來的恐懼煎熬。

  如今德名遠播深受民眾擁戴的琅琊令劉存消滅了近萬黃巾賊寇,一舉收復被賊寇佔據的東安和東莞兩縣,解除了數萬黃巾帶來的巨大威脅,怎麼能不讓數萬民眾由衷喜悅?

  車隊繞行一圈,在陣陣歡呼聲中進入王府前門,劉存依然策馬伴隨乘車的國君身邊,緊隨其後的徐盛、秦義等人心潮澎湃滿臉赤紅,以至於在接下來的盛大慶功宴中,兩名年輕小將頻頻犯錯的拙笨舉動,引發國君和群臣的陣陣歡笑。

  酒是已經譽滿天下的琅琊佳釀,菜餚是取自蒙山和東海的山珍海味,數年來難得如此奢華一次的君臣們很興奮,就連已經三次上表致仕歸隱的老國相陰德也破了例,在劉存敬祝之下,欣然喝下一杯酒,隨後拉著劉存的手,高興地談了好長時間。

  夜幕降臨,沐浴更衣換上文官裝束的劉存走出王城賓舍,在王府侍中的引領下登上馬車,仍然是一身戎裝的秦義和徐盛策馬跟隨。

  前往王府的一路上,陪同劉存覲見的年老侍中感慨不已,指著乘坐的舒適馬車以及車廂內的諸多豪華飾品,再三感謝劉存,直言他從小進宮伺候國君,二十年來從未見過像劉存這樣對國君如此敬重的臣子,最後欣慰地告訴劉存:

  「君上最近笑聲多了,氣色也好了,每天晚上都會小酌兩杯琅琊玉液,攤開子鑑大人敬奉的潔白紙張揮毫潑墨。昨天下午見完幾個內臣,君上再次問起琅琊書院修建進度,得知中秋之前即可竣工,擔任書院總監造的皇親劉曄已返回壽縣老家接來家人,君上高興不已,竟然說出想擔任琅琊書院經學博士的話語,由此可見,子鑑大人興建的琅琊書院在君上心中的地位了。」

  劉存連聲致謝,客氣地詢問侍中王城近聞。

  侍中告訴劉存有關國相歸隱在即、數名老臣致仕以及幾名主要文武官員的職務調整情況,最後含笑暗示劉存:「盡可向國君舉薦幾個勤奮務實的人才,不必拘泥於出身門第,只要有真才實學就行。」

  劉存心領神會,當即投桃報李,低聲邀請老侍中有空到城南大街開業不久的「琅琊商社」走走看看,若有吩咐,儘管告訴商社掌櫃。

  老侍中立刻向劉存致謝,臉上的笑容更為真摯燦爛。

  等候在偏殿門外的國君近侍看到劉存,立刻露出笑容,客氣地問候幾句,便將劉存領到殿內。

  劉存掃了一眼端坐中央的國君劉璽和兩旁的程秉、許慈等人,疾步上前恭敬地行叩見之禮。

  國君劉璽精神很好,給劉存賜座後也不客氣,告訴劉存他已將剿滅黃巾賊寇的功績上報朝廷,接下來就和大家一起商議東安、東莞兩縣的人事任免事項。

  劉存除了致謝,沒有任何建議,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何況之前已將自己的想法寫信告訴程秉,所以他心裡不是很著急,但他發現堂上沒有一個武官,也不知屢屢讓劉璽失望的中尉蕭建近況如何,心裡在不停琢磨劉璽的想法。

  在劉璽的詢問下,許慈率先開口,舉薦在開陽城遊學的同窗好友、三十二歲的東莞人徐奕徐季才為東安縣長,並給予徐奕「貴尚峻厲、清廉自守、通曉農事、納言敏行」的評價。

  劉璽輕拍腦門兒:「差點忘了徐季才這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大才子,寡人在春季文會上見過他,知道他是個守禮儀重實幹的人才,雖出自寒門,但自強不息,而且他家鄉東莞就在東安之北數十里,必定熟知當地山水與風土人情,就讓他擔任東安縣長吧,東安一度淪陷於賊寇,現已荒蕪一片,百廢待興,正需要通曉農事的人才。」

  半年前到任的內史蒼慈微微點頭,拱拱手大聲表態:「徐季才是個難得的人才,勤懇專注,循規蹈矩,雖崇尚法術流於嚴苛,但瑕不掩瑜,臣附議。」

  「臣附議!」

  程秉和許慈異口同聲表示贊同。

  劉璽見劉存沒說話,便含笑詢問:「劉愛卿意下如何?」

  眾人齊齊望向劉存,知道他的意見至關緊要,畢竟東安、東莞兩縣的黃巾雖然被擊敗,但依然盤踞在兩縣以西的大山裡,迫切需要劉存的麾下強軍駐守兩縣以確保安全,而且劉存經此以弱勝強的漂亮一戰,徹底奠定了他在琅琊王國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劉存連忙回答:「微臣沒見過徐季才,而且微臣也是一縣之長,不敢在君上和諸位大人面前妄言,但請君上和諸位大人放心,無論誰擔任東安縣長,劉存都會鼎力支持,在新任縣長尚未建立縣兵自保之前,目前駐守東安的琅琊將士可繼續留下協助。」

  眾人對劉存的謙遜人品和顧全大局的胸懷大加讚揚,劉璽非常滿意,讓大家舉薦繼續東莞縣令的人選。

  可接下來的場面令劉璽頗為驚訝,堂中眾人都是一副猶豫難決的樣子,沒有提出任何人選。

  「眾卿為何如此猶豫?」劉璽不解地問道。

  許慈大聲回答:「君上,東莞坐落於群山之中,乃是連接青、兗之戰略要沖,也是抵禦黃巾賊寇東犯之首要屏障,時時處於賊寇威脅之下,因此,非堅毅不拔文武雙全之人才,無法鎮守東莞,這就是臣等無法決斷的根本原因,若不是君上心繫朝廷,不願留下個破敗殘缺之城增添朝廷負擔,微臣定會奉勸君上保持現狀,留待朝廷自行決斷。」

  劉璽恍然大悟,考慮良久再次搖頭:「不行,不能將個殘缺不全的東莞縣扔給朝廷,眾卿再商議一下,看還有誰能擔此重任。」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程秉悄悄望向對面的劉存,看到劉存微微低頭,暗暗吸口氣大聲說道:

  「既然一時沒有人選,臣舉薦一人,原冀州館陶縣衙掾吏、現琅琊縣書吏趙溶趙延德,此人今年四十有一,出身世家,精通政務,熟悉軍事,嚴於律己,寬厚待人,數月來,協助琅琊縣衙安置流民數萬,此次劉子鑑大人率部征伐,趙溶為全軍督糧官,總領全軍糧草供給,並親率五千民壯為後隊,為擊潰數萬賊寇收復東安立下汗馬功勞,因此臣以為,趙溶之能可勝任東莞縣令之職,且他出自琅琊,在琅琊軍民中素有威望,與留守東莞的琅琊將士相互熟悉,若擔任東莞縣令,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眾人頗為驚訝,許慈與程秉交情莫逆,與劉存的關係也很不錯,也見過兩次前來王城辦事的趙溶,所以毫不猶豫予以支持:

  「臣贊同主簿大人的舉薦,趙溶此人儀表堂堂,滿腹才華,其祖上曾任荊州夷陵縣令,可謂歷代書香門第,去歲黃巾之亂席捲半個天下,館陶趙氏一族奮起抵抗,力拒十倍之敵,全族十不存一,身受重傷的趙溶最終在數名忠僕拚死救援之下得以倖免,不得不跟隨大量災民流落我琅琊境內,若非如此,子鑑大人也許就得不到如此人才了。」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露出了笑容,劉璽隨即笑容可掬地徵求劉存的意見。

  劉存非常坦誠:「君上,說句實在話,微臣在軍事上的能力,遠比行政強得多,別看微臣在琅琊做出點滴成績,其實微臣只是動動嘴皮子,所有事務全都靠趙溶和衙門同僚去做,微臣每月花在政務上的時間,加起來恐怕不到五天,其餘時間基本都是訓練士卒,還有就是巡查境內各鄉的農墾與工坊,與趙溶先生的施政能力比起來,微臣深感汗顏。」

  眾人驚愕不已,望著滿臉羞愧無地自容的劉存,略微聯想立刻明白,這恐怕是劉存的肺腑之言了,覺得劉存正如外界傳說的那樣,心胸寬廣坦誠實在。

  唯有程秉心裡知道,外表淳厚滿臉正氣的劉存不過是謙虛而已,劉存遠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精明,都要深邃。

  劉璽聽得有趣,再看到劉存的窘迫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愛卿實在有趣,哈哈!這事就定下來吧,寡人准了!」

  兩個並非肥缺的小縣縣令人選確定後,商討的議題終於涉及整個王國的核心利益。

  劉璽先是檢討自己忽視武備的錯誤,話語中對國相的老去無可奈何,對能力有限重利惜身卻出自名門的中尉蕭建頗多不滿,最後希望眾人商議一下郡國的武備如何改進,將校如何調整,懇請大家獻計獻策,暢所欲言。

  劉璽話音剛落,內史蒼慈就站出來,大聲舉薦劉存擔任王國中尉,理由非常充分:「蕭大人去意已堅,傳言其家族已說動朝中重臣,並獲聖上恩准,即將委任其為北軍騎都尉,近日就會離開王城趕赴洛陽。」

  蒼慈的一番話大大出乎眾人預料,劉存連忙望向主位上的劉璽,看到劉璽含笑望著自己,立刻明白定是蒼慈與劉璽商量好的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看到神色各異的眾人都盯著自己,劉存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君上,微臣心裡有些話想對君上傾訴,這些話藏在微臣心底很久了,一直沒有機會說,今天……今天微臣實在想不到內史大人有此提議,微臣萬分感謝內史大人的信任,但微臣希望君上能聽聽微臣的心裡話,若是聽完了,君上依希望微臣帶兵,微臣定會全力以赴,勤勤懇懇報效主上!」

  眾人大吃一驚,不明白劉存為何放棄郡國中尉這樣的高職,如果答應下來,國君只需吩咐即將致仕的國相大人在奏章上署個名,然後上報朝廷備案,劉存就是秩比兩千石的高官了。

  劉璽同樣驚訝不已,定定望著坐立不安的劉存,考慮良久微微點頭:「既然如此,就請劉愛卿隨寡人到後面書房去喝杯茶,寡人很想聽聽愛卿的心裡話。」

  劉存連忙致謝,掃一眼知根知底的程秉,向諸位大人拱拱手,亦步亦趨跟隨劉璽走向殿後的書房。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7:40
第三十八章 悄然改變(上)

  國君劉璽與臣下劉存進入書房沒多久,宮中內侍出來宣佈國君諭令:「君上口諭,今晚暫且到此,請諸位大人回家歇息吧。」

  直到次日上午,趕到王府等候國君召開會議的文武大臣們才知道,國君與劉存的私人談話直到天亮才結束,幾位老臣悄悄詢問國君內侍,聽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國君竟然和劉存把酒暢談直到雄雞報曉,然後持著劉存的手送到宮門之外,才依依話別!

  國君因為補覺,沒有召開上午的會議,精力旺盛的劉存於中午宴請眾同僚謙遜答謝,當日下午即率領衛隊返回琅琊。

  沒有誰知道劉存和國君說了什麼心裡話,也沒人知道國君次日晚上悄悄召見國相陰德和程秉究竟談些什麼,更沒人知道為何國君和國相沒有經過例行討論,就將請求削減封地的大事聯名上奏朝廷。

  中平二年七月二十四,國君與劉存密談後的第六天上午,內史蒼慈代表國君突然宣佈多項重要人事調整:

  第一項,征辟東莞名士徐奕為東安縣長,嘉獎在征剿黃巾賊寇中功勛彪炳的琅琊縣左尉顏慎,晉陞其為東安縣尉;

  第二項,征辟館陶名士趙溶為東莞縣令,滯留王城的兩萬流民將於月內遷往東莞;

  第三項,任命王國新任史官、豫南皇親劉曄擔任琅琊縣令;

  第四項,解除劉存琅琊縣令之職,調任東武縣令;嘉獎在征剿黃巾賊寇中功勛彪炳的琅琊縣右尉翟越,晉陞其為東武縣尉!

  除此之外,國君劉璽還傳出口諭:他將與高密名士鄭玄、北海名士管寧和邴原等好友一起,出席九月初九的琅琊書院落成典禮!

  系列公告一經發佈,立刻引發琅琊國官場和士林一片震動,琅琊書院落成在即、國君劉璽和大儒鄭玄等天下名士匯聚典禮的消息,如同長上翅膀飛向大漢各地,各地名士聞風而動,成群結隊湧向傳說中能造出質優價廉潔白如雪的紙張和精美陶瓷,開闢了一片世外挑源的琅琊國。

  返回夏河城的劉存安置好從莒縣遷來的紀維一家,任命紀維擔任東武縣丞,率先前往一直在重建而且沒有縣令的東武城做好前期準備,接著連續召開三天會議,於第四天上午悄悄返回珠山家中,與妻子兒女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劉存麾下各部在一群心腹幕僚的率領下,如同一部高速運轉的機器隆隆加速,琅琊縣衙中的文武官吏終於看到了劉存的強大實力,以及劉存對麾下心腹不遺餘力的舉薦,不約而同放棄各自心中的小算盤,將全副精力投入到政務之中。

  為了讓九月初九的琅琊書院落成典禮成為享譽天下的盛會,劉存在珠山停留的七天裡,每天都帶上越來越聰敏能幹的義子劉振前往各大工坊,檢查各種新技術的運用情況,再次重獎一批在技術創新和改造中做出重要貢獻的匠師。

  三日後,劉存前往三十五名各工坊匠師和三名蒙學資深先生秘密幹了近一年的山下院子,對秘密研製半年多的雕版印刷技術及數十次改良後的油墨進行鑑定,隨後在劉振的統一指揮下,開始小心翼翼地印刷三千本《論語》和三千本《道德經》。

  被授予重任的劉振和所有參與人員無比興奮,近五十人一年的不懈努力是多麼不容易,大家都知道三種紙張和雕版印刷術的研製成功包含了多少人日日夜夜的心血和希望,也逐漸明白由此給天下帶來多麼巨大的震動和改變。

  因此,面對一張張剛印刷出來散發著幽默芬芳的書頁,三名德高望重的蒙學先生和不少匠師眼裡閃爍著淚花,哽咽地說有幸參與這件曠古爍今的大事,死也值了!

  經過兩天的印刷,六千本書籍的印刷任務順利結束,所獲效果完全達到劉存的預期,看著潔白紙張上印刷精美字體清晰整齊的一行行字體,看著一沓沓印刷書頁在工匠們手裡裝訂成冊,劉存禁不住悄悄出了口長氣。

  雖然在學堂先生們和大多數雕刻匠師的反對下,劉存沒有堅持使用標點符號,但走到今天這步劉存已經感到滿意了,同時也深切感受到,任何的革新與傳統觀念的改變都不能一蹴而就,都會遇到各種頑固觀念的阻撓,要改變陳舊落後的觀念,樹立起一套新思想新體制,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要不斷的努力不斷地進取,才能達到目的。

  放下樁心事的劉存並沒有多少興奮感,相反,麾下文人和工匠們對他諸多改良措施的牴觸,越來越令他感到焦慮。

  面對觀念上的頑固阻力,劉存回到家裡徹夜難眠,經過反覆考慮,反覆權衡,劉存決定不再等待,不再費盡心思去一個個說服,而是以自己的強勢衝破所有阻力,徹底改革極不科學嚴重阻礙技術進步與創新的舊有度量衡體系,把他精心制定卻在長達半年多時間裡無法推行的「度量衡新制」全面推廣開來,以達到迅速提高生產效率、並以此為基礎,逐步制定出科學統一的產業標準體系,哪怕礙於朝廷禁令不能推而廣之,劉存也要在自己麾下規模越來越大的各大工業企業中強制實行。

  紅日從遙遠的海平面盡頭噴薄而出,劉存麾下十餘親衛騎著駿馬趕赴各大工坊,通知負責全面營造工作的大匠師霍堅、造船工坊總管祁清、鐵器工坊總管蔡佑、陶器工坊總管厲璜、紡織工坊總管樊節、製鹽工場總管俞琛等二十餘名負責人前往碼頭造船工坊召開會議。

  劉存和兒子劉振還沒進入造船工坊寬闊的會議室,提前到來的二十餘名各部正副總管齊齊齊聲致禮,劉存一邊回禮,一邊走向大匠師霍堅,拉過他的胳膊低語幾句,揮揮手示意門外捧著三大托盤新式度量衡標準工具的侍衛進來。

  侍衛放下托盤轉身離開,依然站著的劉存示意大家都坐下,從前方桌面上的托盤裡拿出把做工精美的修長銅尺,愛惜地撫摸片刻,抬起頭望向忐忑不安的與會者:「諸位,記得七個月前,咱們在一起費盡心力製造出我手裡這把銅尺,以及桌面上的一件件度量衡標準工具,並且根據共同制定出的系列標準,製造出三百套這樣的度量衡標準工具,可是,直到今天,這些凝聚我本人和諸位大量心血和智慧的度量衡新制,在咱們的各大工坊裡依然沒有得到實施,說句心裡話,我非常難過!」

  不少人悄悄低下頭,不好意思與劉存對視。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1-18 18:38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5-1-18 17:51
第三十九章 悄然改變(中)

  坐在劉存身邊的霍堅一臉苦笑,他知道劉存制定的度量衡新制遠比舊有體系先進得多,也精密得多,若是在珠山以及夏河城的各大工坊推廣開來,所產生的作用和意義非常巨大。

  數月來,作為百業總管的霍堅多次努力進行推廣,無奈下面的匠師們觀念守舊頗為頑固,勉強推行後,涉及到新舊體系中的諸多複雜換算,使得工作效率不升反降,大家很不適應,霍堅幾次努力見效甚微,本打算這兩天找個時間向主公劉存匯報此事,看看如何解決為好,沒想到雷厲風行的主公已經等不及了。

  劉存停頓片刻,再次端起刻度精密的銅尺:「諸位看看,這把銅尺上的十個分米刻度、百個釐米刻度和一千個毫米刻度,是如此精確,如此標準,正是有了這把米尺,以及基於這把米尺製造出的三種曲尺和游標卡尺,咱們才有了一系列度量標準和計算公式,才有了重新鑄造的標準模具,模具的公差也由原來的三毫米縮小到半毫米,使得五個規格的軸承和十二規格的螺桿螺帽生產,真正擁有了統一而又嚴格的標準,這麼好的度量工具,為什麼大家不願使用?難道只有分成十寸和23釐米的老舊銅尺,比我手上這把精確到毫米的米尺更精密更好用嗎?」

  望著一個個滿臉羞愧的正副總管,劉存不由得嘆了口氣:「我知道大家有什麼想法,也知道新的度量衡制度推廣要耗費很大力氣和時間,需要說服並耐心教導各大工坊數千名工匠和學徒,還得擔心違反朝廷制度,諸如此類等等等等,都是無法迴避的困難,可是,一直以來咱們面對的困難還少嗎?要不是咱們同心協力,克服一個又一個困難,哪有今天的珠山?哪有諸位手下管理的一個個越來越大朝氣蓬勃的工坊?我的看法是,諸位面對的不是什麼無法克服的困難,而是無法改變的陳舊觀念和懈怠!」

  說到這,劉存放下米尺拿起兩個小巧玲瓏打磨光亮的黃金砝碼:「諸位是否記得,這兩個5克和2.5克的砝碼費了咱們多少心血才造出來?這兩個砝碼以及盤子裡另外五個砝碼出現之前,諸位用什麼來衡量五銖錢和馬蹄金?用粟米啊!大家明知道隨著天氣的不同和放置時間的長短,導致粟米受潮或者失去水分而變得輕重不一,每次衡量的結果都產生較大誤差,如今咱們有了這麼好的砝碼,這麼好的衡具,為什麼大家不用?難道咱們精心製作的數百套黃金砝碼和衡具,僅用於貨物買賣和陶瓷釉料的配比嗎?難道諸位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幾個砝碼,足以讓咱們各大工坊的製造工藝和產量成倍提高嗎?」

  「在此,我要特別批評造船工坊,作為大型裝備製造工坊,你們為何就適應不了1公斤=1000克,1000公斤=1噸的重量定製?漢制1斤=250克這是公認的,咱們也沒說拋棄啊!4斤=1公斤=1000克,換算起來不難吧?可你們如今造船,依然頑固地使用1石=120斤來計算船隻尺度和容量,然後再用更為複雜的算法,計算不同規格船隻每丈能裝載多少石,經常是相同的船得出兩三種不同的裝載結果,這不是扯淡嗎?難道1米見方的水=1噸=1000公斤=20石的新制太過複雜了?以咱們如今生產最多的改良海船為例,長25米、寬8米、高3米,25米乘8米乘3米再除以2,結果就是300立方米,立刻得出海船相當於300噸水的裝載量,換算成石再乘以20即可,如此簡單明了的計算公式,為何就入不了你們的法眼?難道你們認為我這個主公閒的沒事幹了,弄出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糊弄你們?或者你們認為自己比誰都聰明?」

  「主公息怒啊!」

  霍堅一看劉存動了真怒,立刻站起來彎腰規勸,二十餘名正副總管連忙站起彎腰鞠躬,一個個早已嚇得滿頭是汗,惶惶不安,坐在劉存另一側的劉振也給嚇得微微顫抖起來。

  劉存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搖搖頭一屁股坐下,心裡不情不願但還是穩定住情緒:「對不住了各位,我有些激動,大家坐下吧!該說的都說了,有什麼困難當面提出來,只要我能解釋的,一定給大家解釋,能解決的立刻給大家解決,但是,新的度量衡制度必須給我立刻推行下去,刻不容緩!諸位,如今天下大亂,戰火四起,說不準哪天就要燒到琅琊,燒到咱們珠山,所以每一天每一個時辰對咱們來說都很寶貴,不抓緊不行啊!」

  眾人悄悄擦去冷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在所有人記憶中,從沒見過好脾氣的主公發怒,這可是兩年多來的第一次啊!

  在師傅霍堅的眼神提示下,造船工坊總管祁清緩緩站起,彎著腰垂著腦袋向劉存認錯:「主上,屬下錯了,回頭屬下立即召集全體匠師,修改所有圖紙,重新按照新的度量衡加以標註和計算,並將所有大小船模上標註的數據更正過來,寧願慢點,也要牢牢記住主上的教誨,嚴格實施新的度量衡體制!」

  劉存的臉色隨即好看許多:「很好!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積極態度,我知道,新的制度裡面有不少地方大家不理解,不習慣,可只要堅持下去,很快就會帶來巨大的好處!坐下吧老祁,坐下說話,我還沒得感謝你呢。」

  眾人紛紛抬起頭,好奇地打量滿臉通紅的祁清,最後不約而同望向再次露出熟悉微笑的劉存。

  劉存喝下口茶水放下茶杯,提高聲音告訴大家:「諸位也許不知道,在半年前的造船會議上,祁總管指出我對本朝造船技術認識上的幾個錯誤,會後送給我五個墨家珍藏的竹簡和十幾張牛皮卷,看完後我才驚覺自己孤陋寡聞了,此前根本不知道自我大漢武帝開始,已經造出長二十丈高三層、能裝載千名軍士的樓船,更不知道我大漢武帝曾經七次乘坐大船巡視近海,其中兩次還是從咱們琅琊港出發的。早在兩百多年前,我大漢水軍已經開闢了三韓、倭國以及遠到交趾的航線,不但常年來往,還派出使臣乘坐數艘大海船遠航南海,抵達遙遠的已程不國(今斯里蘭卡)才回來,遠在西域更西面的大秦國,也在十餘年前派遣船隊抵達交州,與我大漢子民展開貿易。」

  說到這,口乾舌燥的劉存掃視一眼或是驚訝或是若有所悟的眾人,頗為自嘲地笑了笑:「之前我總以為咱們琅琊的水軍和造船技術很不錯了,可看完墨家羊皮卷上的設計圖,才知道兩百年前大漢20萬水軍的強大,才發現當時的造船技藝和船隻分類已經達到很高的水準,不少地方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唯一感到安慰的,也只有尖底福船的獨特設計和舵輪的改良,慚愧啊!借此機會,我想對祁總管以及造船工坊的工匠們道個歉,並做出保證:從今天開始,造船工坊的每一項技術改良、每一項技術創新,我都會給予重獎,希望你們能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發展壯大,只要對造船有益,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能發展到十個大型船塢和五千工匠更好!因為下去幾年,大漢天下很可能戰火蔓延越來越亂,咱們琅琊咱們珠山需要加強同遼東、三韓、東吳、交州甚至更遠的南洋地區的貿易往來,否則日子不好過。」

  祁清激動地站起來表態:「謝主上信任,屬下和造船工坊全體同仁定會全力以赴!」

  劉存欣慰地點點頭,示意祁清和他身後的兩名副總管都坐下,隨即向與會各大工坊正副總管宣佈同樣的獎勵條件,最後再次強調必須立即實施新的度量衡體系,哪怕為此停工半個月也值得。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二十餘名正副總管不管是否願意,都齊齊站起表示不辜負主上的信任與厚望,回去之後立即貫徹實施。

  送走二十餘名正副總管,劉存低聲向事先不知情的霍堅道個歉,然後拉著霍堅的手並肩走向碼頭:「先生你說,我是不是急了點?」

  霍堅笑了笑,隨後又嘆了口氣:「我能體會主上的急切心情,也看到了實施新的度量衡制度帶來的好處,可還是覺得某些方面急不來啊!」

  「請先生繼續說。」劉存謙虛地提出請求。

  霍堅遙望陽光下清澈的海面:「主上說的不錯,這人啊,確實有種抱殘守缺不思進取的惰性,確實難以從心底裡拋棄傳承千年的習慣,比如新制度中的重量改變方面,大多數人都難以接受,明知道主上的十進制重量計算方式簡單明了,還是捨不得一斤十六兩的舊制,連我也是反覆使用主上的新定製,算了又算瞭解透徹之後,才明白其中的巨大好處,這才轉得過彎來,不過啊,要想在錢幣方面進行改革,必須等主上徹底佔據青州成為一方霸主之後,還得看到時候的天下大勢如何才能定奪,否則恐怕真要落得個朝野聲討萬夫所指的逆賊下場了。」

  劉存無奈地點點頭:「是啊!當初討論的時候,就連趙先生和韓先生、田先生他們都極力反對,要不是先生你和公孫先生支持我,恐怕我還不敢在咱們各大工坊中推行實施,為此我只好暫時放棄大規模改革貨幣的構想,暫時放棄向外界推廣新的度量衡制度,以此換來大家的妥協和支持,避免引發外界的責難和內部的驚慌,唉……每每想起,心中不甘啊!怪不得李斯、王莽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改革者都不得好死。」

  霍堅樂了:「主上所倡導的改革,與李斯和王莽截然不同,哪怕目標一樣,主上也是一貫保持審時度勢穩步緩行的謹慎態度,這兩年不都幹得挺好嗎?之前我本人以及幾位先生看不懂主上的諸多改良策略,如今的結果不都證明主上是對的嗎?所以啊,主上千萬不要灰心,只需假以時日,循序漸進,必能革故鼎新,成就一番偉業。」

  劉存還是沒霍堅所說的那麼樂觀,反而尋思自己是不是太著急了:「先生,我今天這脾氣是不是有點過了?很擔心總管們回去之後心裡不好受,無法消除大家的牴觸情緒,甚至會適得其反。」

  「這點主上用不著擔心,主公的為人,整個珠山誰不知道?主上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家所有人,只要清楚這點,就不會有人再心生牴觸,否則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主上放心吧!」

  霍堅說完哈哈一笑,把話題轉到正在修築的枳城上面:「得益於主公設計的滑輪組和移動吊塔,枳城的修築進度很快,加上咱們直接從垮塌的齊長城中獲得足夠石料,節省了開山採石的巨大勞力和消耗,唯一的困難就剩下水泥粉和青磚的燒製了。如今看來,這個枳城恐怕是我這輩子幹得最為輕鬆的大型工程了。」

  「引水渠修築難度大不大?」劉存問道。

  「投入兩萬人耗費一個半月,快幹完了,順著兩條幾乎平行的河道修築城牆,不需要再為護城河傷腦筋,而且修築灌溉水渠的地段地質不錯,很多地方不需要修築堤壩,省事多了。」霍堅輕鬆地回答。

  劉存考慮片刻:「要不明天你陪我去看看?」

  霍堅略微考慮:「好!讓田牧那傢伙也一起陪主上去吧,要是主上沒事的話,我先到各大工坊走一趟,督促推行新的度量衡制度,讓各大總管拿出個具體計畫和完全實行的日期來,否則不放心啊!」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5-1-18 18: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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