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落榜神仙 作者:冰臨神下(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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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鳶 2015-7-9 23:50:2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7 149982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5:37
第一百八十章 仙神兩界來談判

  孟耀祖嚇得半死,劉清卻高興得很,噌地躥出房間,借機甩掉難纏的徒弟們,還想著順便替秦廣王收幾個「禮物」。

  迎面飛來了薛少安,他沒有參與「勸諫」劍神救夫人的行動,讓劉清比較滿意。

  薛少安臉上卻沒有驚慌,到了劉清身邊,說道:

  「穀外來了百餘位仙佛兩界修士。」

  「想打架嗎?太好了,我正手癢。」

  「不是,他們是來求劍神幫忙的。」

  「幫什麼忙?幹嘛幫忙?」

  「劍神復活教眾的事蹟已經傳了出去,他們希望劍神也能復活神佛教的人。」

  兩人一起向穀外飛去,劉清不解地說道:

  「這還用求,我不是已經決定將一千多人都復活了嗎?包括神佛教的人,只要他們答應永遠效忠於我,魂魄從我的血液中穿過去就行了。」

  劉清與王聖齋、元明的對話也沒躲著藏著,當時聽到的人不少,消息傳得到是快,只一個晚上已經到了京城,神佛教殘眾本已各自逃命,聽到這傳言,馬上聚集起來,來劍神教總舵,希望劍神求活死去的親友。

  「他們來求的就是希望劍神能一視同仁,無條件復活神佛教的人。」薛少安說道。

  劉清一大早就被無理要求包圍著,沒想到穀外還有更無理的,憤憤地說道:

  「這幫傢夥臉皮太厚了吧,我出去教訓他們一頓。」

  「劍神三思,這是分化神佛教孤立護帝神的最佳機會。」

  劉清冷笑幾聲,說道:

  「等我被護帝神打得一敗塗地的時候,他們還會‘分化’嗎?」

  薛少安的臉有點紅,小聲說道:

  「可這是一個機會。」

  劉清笑了笑,知道薛少安仍十分在意仙佛兩界,還想重回昆侖山,於是說道:

  「看情況再說吧,看看他們能拿出什麼條件來。」

  神佛教百餘人雖然是來求情的,劍神教教眾,尤其是妖界教眾仍然守在穀口嚴陣以待,並派出斥候四處巡視,防止偷襲。

  那百餘人一看到劍神出現,立刻躬身齊聲說道:

  「求劍神開恩。」

  劉清心想今天是「集體求情日」,大家說話全是一個腔調,於是飛出山谷,說道:

  「你們還是神佛教的人嗎?」

  「不是了。」馬上有人回答道,其他人也都搖頭否認。

  「那你們選一個代表和我說話,這麼多人我聽誰的?」

  劍神口風鬆動,百余人都欣喜異常,一名道姑走上前來,說道:

  「這裡一共一百一十六人,全由我代表。」

  這道姑身材高大頗為醒目,乃是獨冠山的善惡君。

  那一千多餘屍首劉清也沒挨個看過,看到善惡君一個人站出來,問道:

  「三大弟子怎麼只剩下你一個?」

  劍神明知故問,善惡君怒火上升,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不過生死事大,哪敢得罪這個能與地府鬼王談買賣的人,只得垂頭說道:

  「兩位師兄都中了護帝神的奸計,死于神女之手,屍首就在穀內。」

  獨冠山給劍神的印像之差,僅比霄雲山強一點,劉清打定主意要滅一滅老道姑的威風,飛到附近一棵樹下,坐在最低最粗的一根樹枝上,沖善惡君招招手,說道:

  「過來,咱們就在這談吧。」

  善惡君雖然年紀不小,但養生有方駐顏有術,看上去不到四十,且自認為是玄門正派,平時眼高於頂,脾氣也不小,跟一個後生小子坐在樹枝上談判,穀內穀外眾人都能看到,實是極大的羞辱。

  本來這百余人選代表時有好幾位人選,善惡君聲稱獨冠山與劍神頗有淵源,眾人不瞭解實情,才一致推舉她,善惡君為了兩位師兄的復活,咬咬牙,飛到樹枝上,坐在枝稍,離劍神四五尺。

  薛少安本來想一塊過去,在關鍵時刻勸說劍神放低姿態與仙佛兩界和解,這時也不好意思過去了。

  劉清靠著樹幹,一條腿橫在前面,一條腿晃來晃去,笑著說道:

  「你覺得這裡的風景怎麼樣?」

  「嗯,不錯。劍神,我們希望……」

  「我要是死了,就希望埋在這種地方,雖然肉身沒啥用,跟了一輩子也該給它安排個好去處。」劉清搶著說道。

  善惡君火氣越來越大,但還能勉強忍住,說道:

  「劍神,咱們開門見山……」

  「前面就是一座山,高山仰止,令人心靜,高山流水,令人心歡,高山名川,令人心往,高山……呃,還有什麼?」

  「劍神,你想談還是不想談?」善惡君終於受不了,氣衝衝地說道。

  「我無所謂啊,想談的是你們,我自己早有了辦法,能讓復活的人死心塌地效忠於我。」劉清望著遠處的高山,輕鬆地說道。

  善惡君立刻氣餒,她早已聽說劍神要對神佛教死者提出的復活條件,血魂之契她雖然不懂,但一聽就知道是邪術,師兄要是接受條件活過來,只能生不如死,如果不接受,肯定沒有再活過來的機會了。

  獨冠山掌門造化真人雖然法術高深,也沒能力與秦廣王講條件,至於護帝神,現在所有人都已知道,他比劍神還要陰險邪惡,即使他有能力復活眾人,也絕不能求他。

  「如果我們給出合適的替代條件呢?劍神是否願意取消血契的條件?」善惡君收起怒氣,和聲說道。

  「說來聽聽。」

  「不僅是那些復活的人,三大仙山諸大佛寺,以及名下各個支派,全體加入劍神教,宣誓效忠劍神。」

  劉清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道:

  「宣誓什麼的,我最信不過,都是浮言虛詞,今天說明天忘,我能怎麼辦?要這些沒用的東西,還不如你陪我睡一覺。」

  善惡君跳下樹枝,飄在空中,短劍在手,怒髮衝冠睚眥欲裂,仙氣將道袍鼓得跟皮球一樣,頭頂光芒四射,腳下雲雷隱現,喝道:

  「敢羞辱老娘,納命來!」

  那一百餘名求情者遠遠望見,都在心裡暗暗叫苦,早知道善惡君脾氣不好,昨天晚上怎麼就一時糊塗選她當談判代表了呢?

  薛少安也連聲歎氣,與仙佛兩界和解的希望這麼快就要成泡影。

  這些人都離著一段距離,劉清卻正對著要發瘋的老道姑,實實在在地嚇了一跳,一名得道多年的仙姑連「老娘」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劉清將自己比她厲害一百倍這個事實都忘了,身子一歪,差點從樹枝上掉下去,雙手連擺,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什麼配不配的?」善惡君怒氣未消。

  「對對,你是仙人,心如止水無情無欲,慧劍一大把挨個斬情絲。」

  劍神雖然說得粗俗,總算是道歉了,善惡君怒意稍平,收起短劍,站到樹稍上,離劉清更遠了。

  遠處的求情者與薛少安都松了一口氣。

  「快說,同意還是不同意?」善惡君厲聲道。

  「呃,這個……」劉清氣勢頓減,突然覺得不對,自己手中握著王牌,怎麼能因為一句調戲就變成了弱勢一方,也站了起來,昂首挺胸,抬高聲音說道:

  「不同意!」

  兩人站在同一根樹枝上,搖搖晃晃怒目互視,半天都不說話,善惡君越想越氣,又拔出短劍,高聲說道:

  「苟生不如速死,師兄、師兄……」

  語調激昂,不是要鬥法就是要自殺,可是說到一半,突然扔掉短劍,坐到樹稍上,放聲大哭,說道:

  「師兄都死了,我怎麼辦?」

  善惡君從小出家,一直受兩位師兄照顧,雖然相互之間並無情愫,依靠心理卻已不知不覺形成,如今只剩她一個,備感孤獨無助,就是師父造化真人也安慰不了她。

  好幾十歲的得道老仙姑當眾痛哭,聲傳數裡,觀者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有人猜測這是談判技巧,有人相信劍神暗中下手逼瘋了道姑,全都目瞪口呆,不知怎麼辦才好,連穀口劍神教的教眾也三三兩兩地走出來,與穀外的人站在一起,遙望遠處樹枝上這驚人的一幕。

  善惡君怪招迭出,殺傷力一次比一次大,劉清措手不及,又被嚇了一跳,本來是調戲道姑,結果卻被道姑戲耍,只得蹲在樹枝上,好言相勸道:

  「別哭別哭,師兄會活的,生活會好的,條件也是可以再講的,連護帝神都是可以被殺死的,你這個樣子,以後還怎麼混啊。」

  善惡君也覺得太過失態,可是情由心發,止也止不住,幾十年的止心摒情的玄功化為烏有,雙手在眼上擦來擦去,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淚水湧出,說道:

  「以後不混了,師兄復活,我們一塊隱居,再也不出來了。」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是吧。」

  「嗯。」

  善惡君看著再年輕,也近四十歲了,卻像小姑娘一樣說話,劉清想笑不敢笑,憋得很是痛苦。

  「你說的我都理解,可我也不能做虧本買賣啊,除了仙佛界全體加入劍神教,你還得再加籌碼。」

  劉清著實有點怕了這個道姑,心想只要她再稍微提高點條件,老子就同意算了。

  善惡君一輩子裝仙界女強人,這一哭再想裝回去就難了,抽抽噎噎地說道:

  「全體加入也得看情況,我們這些人是可以加入的,然後還得各回各派,勸說師長同意才行。」

  談判籌碼不僅沒抬高,反而降低了,劉清真佩服了眼前的這個老道姑,苦著臉說道:

  「姥姥、大嬸、姐姐,咱們好歹也是敵對關係,你不帶這麼忽悠人的。」

  善惡君終於徹底止住了哭泣,抬頭說道:

  「可是我會用一個更好的條件交換師兄無條件復活。」

  「說吧。」劉清無精打埰地說道,懷疑老道姑又要說出什麼可笑的話來。

  「我告訴你護帝神的真面目,還能告訴你打敗他的方法。」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5:38
第一百八十一章 護帝神的秘密

  跟善惡君談判比和神女鬥法還累,劉清的心如同坐在翻山車上,忽上忽下,道姑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都出乎他的意料,最意想不到的就是這句了。

  「你知道護帝神的底細?」劉清不敢相信地問道,護帝神要真是天神下凡的話,知道底細的人也應該是雲入天,那個傢夥在天庭有內線。

  「嗯,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知道。」善惡君慢慢恢復正常,就是臉上的淚痕有點扎眼。

  「那你說出來,看看我是不是已經知道。」

  「你肯定不知道,天下沒幾個人知道,你要是知道就不會在留在京城攻打萬神殿。」

  「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沒准我知道卻裝作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知道,你想蒙我,就永遠不會知道。」

  兩人「知道」、「不知道」地糾纏了半天,還是劉清做了讓步,說道:

  「咱們各讓一步,我口頭同意你的條件:告訴我護帝神的底細,我會無條件復活你的兩個師兄。」

  「還有其他人,都得無條件復活。」善惡君見劉清感興趣,說話也有底氣了。

  「管那幫傢夥幹什麼?跟你又沒啥關係。」

  「大家一起來的,我是談判代表,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善惡君倔強勁又上來了。

  劉清真拿她沒辦法,而且的確想聽聽護帝神的事情,於是說道:

  「算你厲害,我同意,無條件復活那幫想殺我的混蛋,但是必須在劍神教全體復活以後,總得有個親疏遠近。」

  「那是當然,我可以先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護帝神底細的。」

  「嗯,沒錯,我也得聽聽你的消息值不值得我做出這麼大讓步。」

  「值,肯定值。」

  「說吧,我聽著呢。」

  「是這樣,護帝神與本門很親近,尤其是與師尊造化真人。」善惡君如是開場。

  劉清點點頭,這件事他聽元明說過了,說道:

  「這個我知道,獨冠山是第一個加入神佛教的,神女葉亭的叔叔就是你師父的關閉弟子,葉亭的元身也在獨冠山藏著。」

  善惡君顯然吃了一驚,說道:

  「你連這些都知道了?」

  「我知道得比這還多,你要是沒新鮮內容,咱們的交易就靠吹啦。」劉清詐道。

  善惡君還是比較單純,一心只想救出兩位師兄,脫口說道:

  「你知道葉照就是護帝神嗎?你知道他有好幾個分身嗎?你知道他怎麼最容易打敗他嗎?」

  善惡君一連的串的為什麼,每一個都令劉清大吃一驚,呆呆地靠著樹幹,半晌才說道:

  「現在知道了。」

  善惡君反而一愣,原來只是想告訴劍神自己是「怎麼知道秘密的」,結果把秘密全抖摟出來了。

  「我還知道更多秘密。」善惡君忙補充道,希望挽回談判中的優勢地位。

  劉清卻沒怎麼聽她說話,腦子裡一大團線索在糾來纏去,原來護帝神根本不是天庭派下來的天神,原來元明這個老小子還是撒謊了,一直誤導劍神,好像護帝神與葉照是兩個人。

  可是自己跟葉照無怨無仇,他幹嘛處心積慮殺死劍神?若說是為了內丹,葉亭去了獨冠山,內丹已經在他手裡,而葉亭一死內丹也隨之消失,他卻似乎根本不當回事。

  事態剛剛豁然開朗,又陷入一團更深的迷霧中,真正的天神特使到底下沒下凡,如果下凡了又躲在哪裡?

  劉清半天不開口,善惡君有點急了,說道:

  「喂,劍神,我告訴你護帝神的底細了,你得答應我無條件復活師兄和其他人。」

  劉清回過神來,笑著說道:

  「你說的秘密很有價值,我基本同意,可是你得說全了,你還沒說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之前又為什麼不公開出來?」

  善惡君臉上稍有點紅,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似的,說道:

  「葉照怕我們三個知道他的秘密,所以將我們派到京城來,他自己卻跑到北疆,離開獨冠山之前,師尊曾經交給乾坤子師兄一封秘信,說是要等他仙逝了才能打開。」

  「造化真人已經死了?」劉清問道,記得自己聽到的消息好像不是這樣。

  「師尊沒有死,師兄隨口說起秘信的事,我、我偷偷打開看了,裡面寫明瞭護帝神與葉照的關係,我怕師兄生氣,所以從來沒對任何人提過信裡的內容,兩位師兄也不知道。」

  善惡君從小受兩位師兄愛護,到老了也改不掉調皮的習慣,說完之後,臉更紅了,劉清卻對她的印像一下子由差轉為極佳,心想人真是不可貌相,這個老道姑估計從小就是又高又壯,沒想到卻藏著一顆永遠長不大的童心。

  「原來如此,信呢?」

  「在乾坤子師兄身上,秘信與內丹相連,師兄一死,信也跟著消失,就算人復活,信也找不回來了。」

  老道姑不像撒謊,看樣子比元明那個老小子真誠多了。

  「你還說有辦法打敗護帝神,也是信裡的內容?」劉清問道。

  「嗯,是這樣,葉照有好幾個分身,一個比一個更強,最強的那個是護帝神,最弱的是他的元身,所以……」

  「所以殺掉最弱的元身,最強的分身也會半死。」劉清恍然大悟。

  「遊神秘術」與常見的分身術不一樣,分身術雖然能夠迷惑敵人,但每一具分身的法力頂多與元身一樣,很多時候還要遠遠弱於元身,好處是分身無論受到什麼傷害,都不會影響到元身。

  「遊神秘術」正相反,每一次分身能力都會倍增,壞處是分身與元身息息相關,任何一方受到傷害,都影響到另一方。

  「對,就是這樣,師尊對葉照已有戒心,在信中要乾坤子師兄觀其行察其言,如果葉照在滅妖和抵擋一神教之外還有野心,就找出他的元身殺掉。」

  「他的元身在哪?」劉清迫不及待地問道,這才是最重要的信息。

  善惡君點點頭,咽了咽口水,說道:

  「信中沒說,我就知道現在北疆的護帝神與葉照都是分身,不是元身。」

  「可是你師父肯定知道,而他還活著。」

  善惡君又點點頭,說道:

  「我把我知道的全說出來了,劍神,你得遵守約定。」

  劉清本來還想再逗逗這個外表兇悍內裡天真的老道姑,現在卻一點心情也沒有了,不過他還是有點疑慮,打量著善惡君,說道:

  「你不是想騙我去獨冠山吧?」

  「你去獨冠山幹什麼?」善惡君驚奇地問道。

  「當然是找你師父了,問明白葉照的元身在哪。」

  「不不,你不能去見師尊,等你復活師兄,我們三個會替你去問,護帝神想要滅絕仙佛兩界,師尊也不會護著他了。」

  劉清轉轉眼珠,笑道:

  「好吧,咱們既然談判成功,我就等你們三人的消息吧,不過要救到你那兩個師兄,還得等一段時間,你們不如就住在穀裡,順便再聯繫一下其他人,大家一起加入神佛教,說好了,有活人擔保的我才無條件復活,那些沒親沒友的人,就得過我的血魂之契。」

  善惡君連連點頭,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又恢復了威嚴高傲的模樣,說道:

  「劍神,你也不算太壞,還有救,不像護帝神,他連同門弟子都不放過。」

  對善惡君來說,這就算表揚了,劉清要不是心裡有鬼,早就唇槍舌劍地反駁了,不過他現在急著回穀,說道:

  「秘密還得是秘密,對外不要宣揚,你就說我被你一哭弄暈了頭,才同意入教換復活的條件。」

  善惡君臉色一寒,說道:

  「剛才的事希望劍神永遠不要再提。」

  劉清指著遠處的兩教的觀眾,睜大眼睛說道:

  「我提不提有啥用,你哭的時候連山後面都聽到了。」

  善惡君臉又紅了,說道:

  「別人不用你管,你不提就行。」

  「我不提。」

  「嗯,我會保守護帝神的秘密。」

  談判竟然達成了,求救的人和劍神教教眾都吃驚不小,對道姑善惡君刮目相看,心想獨冠山果然不愧三大仙山之一,哭功非同一般,連劍神都抵擋不住,也有人暗自得出結論,劍神的弱肋是怕哭,今後有什麼事求他可容易了。

  眾人一塊回穀,劉清與薛少安暗中商量,對這些人也不能過分相信,將他們的住處分散開,儘快舉行入教儀式,並公告天下,然後讓其暫時回各自的門派,揭露護帝神的陰謀,勸說同門也加入反抗護帝神的聯盟。

  不過有一件事兩人都想不明白,護帝神應該已經知道斜月穀戰役的結果,陰謀頂多算是成功一半,何以仍在北疆督戰,沒有立刻返回京城?劍神的威脅怎麼著也比北虜更大一點吧。

  為了以防萬一,劉清建議薛少安再選一處山谷,將不必要的教眾全都暫時遣散,命令他們分頭聯絡更多的入教者,然後將總舵整體轉移,再不要進出,讓王聖齋專心復活冰牆中的死屍。

  自從知道護帝神的內丹已到六重境界,劉清就一直撓頭,苦於找不著應對之道,如今一線希望就在眼前,心情不由得大爽,與薛少安商量完教中大事之後,直接回自己的房間。

  三個徒弟和貓俠還在,他們已經聽說談判的經過,一見著劍神,立刻同時號啕大哭起來,希望以此博得他的同情。

  不過這四人的哭功太差,除了元明能擠出幾滴眼淚,其他三人只是幹嚎,劉清一手拎著貓俠,一手提著風蕭蕭,胳膊下面夾著葉小巴,二話不說,將這三個假哭者扔出房間,轉身關門落閂,目光炯炯地盯著元明,不住地點頭。

  元明被師父瞧得心裡發麻,嘿嘿笑道:

  「師父,您有事要單獨跟我說?」

  「不,我沒事,你有事。」

  「我有事?」元明瞪著眼睛一臉的驚奇意外,「我有啥事?就是懇請師去救葉亭師娘。」

  劉清豎起右手食指,說道:

  「老小子,沒辦法,我現在對‘喚魔攝念’不太放心,不敢輕易使用,可我又太想聽你的全部實話,只好嚴刑拷打百般逼問,你雖然沒有了古神內丹,身子骨總比一般人硬朗,應該能承受得了。」

  元明張大了嘴巴,直接坐倒在地上,說道:

  「你都知道了?」

  劉清點占頭,元明一下子哭了,這回是真哭,淚水嘩嘩的,邊哭說道:

  「師父,我也沒辦法啊,他說我要是洩露一個字,古神內丹就永遠不還給我了,師父,葉照就是護帝神,護帝神就是葉照,他用的是我的內丹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6:46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死人也得開口

  次日一早,又有十幾名復活的教徒與親朋好友前來感謝劍神,孟耀祖攔住,等了好一會,敲門進去,發現劍神已經不見了蹤影,留下兩封信。

  一封寫給所有教眾,由聞訊趕來的教主風蕭蕭打開當眾讀出來,劉清將教中一切事務託付給薛少安,要求教主同意。

  風蕭蕭自然沒有意見,很高興的同意了。

  另一封信是寫給風蕭蕭的,裡面錄了一篇「火神劍法」,要求她十天之內必須學會,另外讓她將《上清導引篇》傳授給所有復活者,這些人死去時內丹已經消失,必須重新修煉,有了這篇功法相助,很快就能恢復到死前的級別。

  由於劍神教教眾基本都學過《上清導引篇》,主要的傳授對像是那些原神佛教教徒。

  信中最後特意強調,看好老小子元明,不准他離開總舵一步。

  元明就飄在師姐身邊,看完整封信,背負雙手,仰天長歎,說道:

  「師父終於去救她了,不枉我這一番苦心,可敬,可賀,可惜。」

  眾人都覺得劍神矮徒話語高深,不明白他那三個「可」是什麼意思,元明其實想的是劍神不忘舊情,可敬,葉亭有救,可賀,卻要失身于師父那個混蛋,可惜。

  獨冠山位於東南方靠海的地方,劉清一路瞬移過去,心裡想的可不是救葉亭,而是找造化真人問明白一切事情的原委,尤其是葉照的元身到底藏在哪了。

  昨天,元明終於將一切都招供了,這個老小子為了美女真是什麼都捨得,將古神內丹借給了葉照,葉照的一個分身吞了內丹,法力驟增,變成了護帝神。

  護帝神幻化了一副新面孔,他的內丹相當於六重境界,誰也看不破他的幻術。

  為了掩人耳目,葉照的另一個較弱的分身一直跟隨著護帝神,如此一來,更沒人想到他們竟是同一人。

  護帝神沒殺死元明,是想讓他將古神法術全傳授給葉亭,葉亭自然會將法術再告訴叔叔。

  葉照對侄女葉亭的態度前後反差很大,開始時關懷備至,勸說她修煉「遊神秘術」,並且送她進入獨冠山山頂的「煉神洪爐」,那裡是獨冠山最高級的閉關修煉之處,只有資質最佳的弟子才能進入,葉照就是在裡面修行了幾十年才出來的。

  可是到了後來,葉亭的意識越來越淡薄,元明守在爐外,發現不對,向葉照求情時卻遭到斷然拒絕,並表示那是必然現象,元明深諳修仙之道,知道葉照在騙人,卻一點辦法沒有。

  葉亭的「遊神秘術」比較低級,只煉出一具分身,意識卻更加稀少了,被召喚到京城之後,控制她的不是本人,而是叔叔葉照。

  劉清在不知情的時候,已經與護帝神間接交了一手,全仗著一個精神分裂的貓俠,才勉強勝出。

  葉照有許多秘密,元明也不知底細,比如「誅妖木」的來歷,比如他為什麼要滅妖要殺劍神,甚至還要滅盡仙佛兩界,尤其是他為什麼肯定一神教會入侵中原。

  知曉葉照全部秘密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獨冠山掌門造化真人。

  造化真人據稱已經二百多歲了,是名副其實的人間仙人,近一百年來,他很少下山,最近的一次就是到北疆收了葉照為徒。

  在劉清看來,造化真人問題也不少,這個老而不死的傢夥一手製造了護帝神,卻又暗中留了一手想消滅護帝神的元身,明顯暗含陰謀。

  或許前往獨冠山本身就是陰謀,劉清仍然懷疑這一點,自從在葉府見著任效君與陳平之後,好像一切事情都在推動著他走出這一步,甚至在這之前也有跡像,比如三花聖女的湊巧離去,似乎也給劍神去獨冠山提供了便利。

  即使以瞬移法術的速度,前往獨冠山也是一段很長的路程,劉清淩晨出發,黃昏時才到海邊,原想打聽一下獨冠山的位置,結果很容易就找著了。

  獨冠山果然是「獨冠」之山,東南兩邊靠海,西北兩面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沼澤,方圓數百里之內,就只有這麼一座突兀的高山。

  山勢高聳,像一根直沖雲霄的石柱,環山道層層盤繞向上,綠樹藤蘿掩映,間或露出一角屋簷、一截塔尖、一縷香煙,不愧是知名仙山。

  劉清見識過獨冠山三大弟子的實力,猜想山上此時除了造化真人應該沒有別的高手了,所以不顧疲勞,直奔山頂飛去,掌門嘛,應該住在最高的地方。

  到了山頂,只見成片的樹木將所有建築都遮得嚴嚴實實,而且根本無法降落,獨冠山是千年仙山,也和皇城一樣,擁有強大的防護法術,無法隨意進出。

  劉清內丹只有五重一,相當於最低級的天神,對人間多年積累的高級法術也束手無策。

  劉清只得降低高度,落在半山腰,正抬頭瞧著拐入山後的無數級臺階,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嗡嗡聲,回頭一看,只見從山下走上來一隊人,有道士有俗家弟子,個個神色肅穆,略帶戚容,嘴裡念著什麼。

  看這幫傢夥的樣子,倒像是山上死人了。

  劉清讓到路邊,沖著帶頭的中年道士說道:

  「勞駕,打聽……」

  那道士連眉毛都不動一下,繼續登山念經,後面的人也都一樣,把劍神當成了路邊的野樹。

  劉清受到忽視,十分不滿,插入隊中站在路中央,高聲叫道:

  「我是劍神,獨冠山有沒有會說話的人?」

  聲音響亮,山上山下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可是絡繹不絕的隊伍仍像是沒聽到,繞過劉清,不當他是野樹,當成擋路的石頭了。

  劉清心頭火起想要揍人,偏偏這幫人沒一個高手,連中手都沒有,全是內丹一重以內的初學者。

  獨冠山還真是沒人了,劉清正鬱悶,突然有一人經過他身邊時拉拉他的袖子,劉清看時終於吐出一口氣,原來是葉亭的師父楊銳。

  楊銳因為在孫府捨身搭救獨冠山弟子以及鎮山之寶「希聲劍」,破例獲准進山修行仙術,他趕上了好時候,正是天下修行突飛猛進之時,不過他學武根柢不錯,修仙的資質卻太差,兩年了,也只修到一重七,沒資格去京城,留在了山中。

  這一幕劉清可有點眼熟,當年他與葉亭處心積慮想殺奸臣時,好幾次都有易容之後的楊銳突然出現,這一次楊銳保持本來面目,但是混在一群弟子中間,劉清還是差點沒認出來。

  「總算見著熟人了,楊師父,這是在幹嘛,誰死了?」

  楊銳神色一下子變得慌張起來,繼續前行,但是沖劉清招招手,示意他跟上來,卻沒有開口。

  劉清跟在楊銳身邊,與好幾百人一起登山,楊銳不說話,劉清只得也閉口,耳朵裡塞滿了念經的嗡嗡聲,慢慢地腦子也有點糊塗了,感受到了一點哀戚。

  「我靠,不會是造化真人死了吧?」

  劉清脫口而出,獨冠山精英傾巢出動支援護帝神,這山上除了掌門再沒重要人物值得眾人如此大張旗鼓的紀念。

  劉清聲音大,聽到的人無不側目而視,顯得極為不滿,劉清卻滿不在乎,又大聲說道:

  「哦,原來你們能聽到,我還以為你們都是聾子呢。」

  終於到了接近山頂的一處殿堂外面,隊伍停住,由縱隊改為橫隊,分為幾列排開,禮拜、念經,禮拜、念經,不停地重複。

  楊銳是俗家弟子,地位不高,站在後面幾排,趁改變隊型時的混亂,拉著劉清走到一邊,低聲說道:

  「劍神是來救小姐的吧?」

  劉清搖搖頭,說道:

  「我來見你們掌門的。」

  楊銳一臉的驚詫,說道:

  「可是小姐……」

  「這事待會再說,你先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楊銳面色黯淡下去,說道:

  「真人仙逝了。」

  這實在是太巧了,劉清有點不相信,問道: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天,準確地說,是今日午時,真人已經預感到這一刻……」

  劉清不再聽楊銳講述造化真人的臨終奇跡,躥到殿堂之內,只見正中擺著一副石棺,尚未蓋棺,周圍坐著十來名道士,正在專心致志地祈禱。

  劉清走到石棺前,探身往裡面觀看,那些道士吃了一驚,同時站起身,拉扯劉清的衣服,向外推他,但是仍然不開口說話。

  殿外的弟子們也都吃了一驚,但是按規矩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看著,心裡都想:這人要真是劍神,只怕今天要壞事。

  劉清任憑推搡,紋絲不動,只是盯著造化真人。

  這位真人真是太老了,劉清甚至覺得他不是剛死幾個時辰,而是死了好幾年,風化之後又被弟子們抬了出來。

  造化真人的確沒生氣了,劉清感覺得出來,但是他仍感到奇怪,巧合背後總是有隱情,劉清問一名年紀最大,推自己最賣力的老道:

  「這就是造化真人?」

  老道點點頭,大概是承認攆不走劍神的現實了,開口說道:

  「你是劍神?」

  「是我。」

  「真人已經料到你會來。」

  「那他幹嘛還要死,半天也等不了?」劉清氣憤地說道。

  幾位道士怒容滿面,老道更是氣得手發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說道:

  「這是真人留給你的,拿去,請速速離開。」

  劉清不理他,站在棺旁,打開書信,上面盡是生死虛實的偈語,劉清看了兩遍,依靠劍神的道教知識,大概理解了造化真人的意思:護帝神是有野心的,但這野心是用來對付更大的災難的,劍神何不順其自然坐享其成,天人無為而無不為……

  劉清火冒三丈,自己大老遠趕來,首要目的是要找葉照的元身,這具木乃伊老而不死堅持了二百年,非要在今天仙逝,還留下一封雲山霧罩的信勸劍神躲起來,真是豈有此理!

  劉清大聲說道:

  「老傢夥,想死沒那麼容易,我不開口,地府誰敢收你?」

  只有天庭中的高級法寶才能容納魂魄,「大光明劍」留在了總舵,劉清手邊沒有合適的器物,一時發了狠心,跳進石棺,雙手抓住造化真人的肩膀,拽起來使勁搖晃。

  獨冠山眾弟子實在太意外了,半天沒反應過來,真人的腦袋都快晃掉了,弟子才鬼哭狼嚎地沖進來,七手八腳去拽劍神,沒一會就在石棺上堆起一個高高的人山,劍神和真人都被埋在了裡面,外面的弟子仍不斷地撲上去,想挽救真人的遺體。

  「劍神,別晃啦。」一個無比蒼老無比痛苦的聲音說道,獨冠山弟子們全都愣住了,這聲音分明就是造化真人。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6:48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兩間石屋

  這聲音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殿內殿外一時寂靜無聲,接著人山開始崩塌,上面的人一個接一個掉下來,跌到地面不是坐著就是躺著,誰也不敢動。

  終於人山消散,露出了石棺裡的兩個人。

  劍神披頭散髮,衣裳不整,臉上還有無數道血痕,神情卻是得意至極,雙手仍抓著真人的肩膀,但是聽他的話,不再搖晃了。

  造化真人乾瘦的胸脯起起伏伏,臉上也有了一點紅暈,雙眼仍是緊閉,但是眼角皺紋增多,顯然是在忍受著痛苦。

  「劍神,這種逆天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造化真人睜開眼睛說道,說話的語氣好像跟劍神是老友似的。

  「我逆天?你想活就活想死就死,這才是逆天。」劉清不服氣地說道,放開真人,讓他自己搖搖晃晃的坐著,又說道:「逆天就逆天,反正我被開除了,什麼都不在乎。」

  獨冠山眾弟子們終於反應過來,有的喜極而泣,有的梆梆磕頭,嘴裡全都喊著「真人」兩個字。

  造化真人無力地揮揮手,說道:

  「劍神,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劉清跳出石棺,笑著說道:

  「你開竅還挺快的,免我一番口舌。」

  幾名地位高的道士小心翼翼地扶著死而復活的造化真人出棺,真人說道:

  「劍神的口舌,我不在乎,我只怕劍神晃散了這副老骨架。」

  「你是真人,一副臭皮囊也捨不得。」

  「唉,在一塊二百多年了,多少有點感情。來,劍神,跟我走。」

  造化真人抬手示意弟子們退開,步履艱難地向外走去,看樣子隨時還會再死一次。

  劉清跟在後面,楊銳站在門口,顧不得自己地位低下,焦急地小聲說道:

  「劍神,小姐……」

  劉清還沒開口,造化真人已經說道:

  「非此非彼,既此既彼,無此無彼,乃為混沌,劍神正處於混沌之中,你放心好了,他會破殼而出的。」

  楊銳聽不懂,但也不敢吱聲了。

  劉清卻不喜歡真人的說話方式,說道:

  「怎麼叫破殼而出?我又不是小雞小鴨。」

  「嘿嘿,嘿嘿。」造化真人乾笑兩聲,沒有與劍神理論,而是離開大殿,繼續向山上走去,幾百名弟子遠遠地跟在後面,不知道是該歡慶還是準備著葬禮以防萬一。

  拐了幾個彎,已接近山頂,兩根長方形石柱立在山路兩邊,以此為界,上面就是獨冠山的禁區,弟子們未經允許,都不敢靠前。

  山頂面積不大,幾乎都被高大的樹木遮掩住了,外面夜色初降,這裡已是漆黑一片,兩從都能暗中視物,順著小路到了山頂中央。

  中央留有一片空地,立著兩間小石屋,周圍堆著七八塊平整如鏡的巨石,上面同樣被樹冠遮蔽著。

  「你知道我來的目的吧?」劉清問道。

  「知道,不知道。」

  劉清最討厭別人不好好說話,非要玩玄妙,又抓住造化真人的肩膀,將他舉起,放在一塊巨石之上,厲聲說道:

  「葉照的元身在哪裡,就這一句話,你要是再玩虛的,我把這山上男女老少蟑螂老鼠全殺光。」

  造化真人卻一點也不在意,順勢盤腿坐下,長出一口氣,好像累極了的樣子,然後一指右邊的石屋,說道:

  「葉照的元身在那裡。」

  劉清滿臉堆笑,說道:

  「這樣才好嘛,大家都省事。」

  造化真人又一指左邊的石屋,說道:

  「葉亭在那裡。」

  劉清臉一沉,說道:

  「跟我說這個幹嘛?」

  造化真人仍不為所動,自顧自地說下去:

  「左邊石屋裡是‘煉神洪爐’,葉亭命不久矣,右邊石屋裡是‘無何有之鄉’,無何有而無所不有,葉照元身就藏在其中。劍神只能進一間石屋。」

  「為什麼?我偏要兩間都進。」

  造化真人乾瘦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一邊是無何有無用之境,一邊是集大成有用之地,無有相生,同樣相克相悖,進了一個就不能進另一個,獨冠山千百年來,進有用之地的人多,入無用之境的人少,可歎亦是可悲。」

  劉清不屑地打量著真人,說道:

  「你呢,你當年進的是哪一間?」

  「當年?當年老道年輕氣盛,當然進的是有用之地的‘煉神洪爐’,從此只能對著無用之境興歎,悔之晚矣。」

  劉清覺得有哪不對,一下子想起元明招供的內容,指著造化真人,說道:

  「哎,年紀這麼大子,可別撒謊,葉照元身藏在‘無何用之鄉’,可是他還在‘煉神洪爐’裡修行了好幾十年,這是怎麼回事?」

  造化真人微微一笑,說道:

  「葉照是這世上最聰明最有悟性的人,他自有辦法兼而顧之,實為獨冠山創派以來的第一人,他或許太聰明瞭,遠遠超出我的預期,唉,我現在已經不知道他要走到哪裡才停下了。」

  劉清看著兩間石屋,他本來不應該猶豫的,他心裡一直想的不就是消滅護帝神的元身嗎?可是真到了這裡,十步以外就是關著葉亭的石屋,劉清還是猶豫了。

  我要救她,靠,不是救她,是要取回內丹,不管有沒有陰謀,內丹在手自由行走,怕什麼。

  但是葉照的元身也不能放過,萬一取不回不內丹,或者取回來之後打不破上面的天庭封印,自己可還是打不過護帝神。

  葉照曾經既進入「無何有之鄉」,又進過「煉神洪爐」,他能做到,劉清認為自己也能。

  「他先進的是哪一間?」劉清問道。

  「先?有先就有後,既有先後,就不能貫通有無。」造化真人還是不說明白話。

  「他用分身同時進去的?」劉清問道,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

  果然,造化真人搖搖頭,說道:

  「葉照進去的時候是少年,出來之後才有的分身。」

  劉清也坐在巨石上,沉思默想了一會,說道:

  「跟我說說葉照這個人。」

  造化真人微微點頭,說道:

  「一切皆有天意,這百餘年來,我只下過一次山,卻在前往昆侖山的途中遇著了葉照,那時他才七八歲,就已聰穎異常,尤其是慧根極佳,是我從未見過的。經過一番勸說,我將他從雙親身邊帶走,藏在山上,暗中傳他仙術。」

  「幹嘛要藏起來?你不是有什麼特殊愛好吧?」劉清疑惑地問道。

  「不不,劍神想得太遠了,老道徒孫不少,徒子就三個,突然間收了一個小孩,難免引起嫉羨,此子或者因嫉而卑,或者因羨而傲,對他的修行都不利。」

  劉清撇撇嘴,對造化真人的教育理念不以為然,心想老子帶徒弟,他們想幹嘛就幹嘛。

  「果然如我所料,葉照修行進展極快,十四歲就已進入三重境界。」

  「十四歲?這是多少年以前?」劉清吃驚地問道,兩年前三重內丹在這個世界還屬風毛麟角呢,葉照十四歲修到三重,那已經是宗師的實力了。

  「二十八年前,劍神也很意外吧,我更是意外,但也非常興奮,所以帶他到了這裡,讓他選擇,這孩子的確與眾不同,他選擇了‘無何有之鄉’,而沒有進獨冠山弟子人人向望的‘煉神洪爐’,此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啊哈,老傢夥說漏嘴了,什麼不先不後,葉照明明先進的無用之境。」劉清指著造化真人,高興地說道。

  造化真人微笑著搖搖頭,說道:

  「劍神沒有明白,葉照選擇了‘無何有之鄉’,但是在‘煉神洪爐’中卻傳出他的聲音。」

  「那他到底進的是哪個?」劉清越發地莫名其妙。

  「未進而進,選而未選。」

  劉清在自己臉上啪啪打了兩下,晃晃頭,決定再也不問老道這類問題了,他根本就是在玩文字遊戲嘛。

  造化真人卻沒有因為說暈了劍神而高興,反而長歎一聲,說道:

  「葉照常常在‘煉神洪爐’之內與我交談,講述他在修行過程中發現的新境界,許多內容連我也是聞所未聞,慢慢地他形成了完整的思想,並且說服了我。」

  劉清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

  「不用問,‘完整的思想’肯定是一神教啊、滅妖啊一類的東西吧。」

  「是。」

  「你現在還信?」

  「信,的確有個一神教要來毀滅中原,妖族的確要在未來的某一天投入魔道,而劍神你就是萬妖之首。」

  劉清捂著臉哭了兩聲,然後放下手,一臉真誠地說道:

  「求你了,別再耍我了,我是劍神,不是惡神,不是彌勒,不是邪龍守護者,更不是萬妖之首,身世清白,教育正統,修的是元始天尊的正道,你們幹嘛總愛埋汰我?什麼預言都往我頭上栽,那個一神教呢,也是我引賊入室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劍神不必太在意。」

  「我當然不在意,關鍵是你們這群瘋子在意,天天糾纏我,要不就是想殺我。」劉清義憤填膺地說道。

  「劍神是想讓我安慰你呢,還是繼續說葉照的事?」

  劉清面無表情地說道:

  「說葉照。」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元明和我的徒弟想必都已經向劍神坦白了。」

  劉清還是面無表情,手指握得咯吱響。

  「我唯一要補充的就是,我相信葉照的預言,但是不相信他的做法,他看到了遠處的景象,卻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沒了?」

  「沒了。」

  「那你可以安心死了,我不會再把你晃醒了。」

  「假死可以晃醒,真死是不會晃醒的,劍神請自便,我就坐在這裡等死了,唉,不想再動了。」

  造化真人果然閉上眼睛,嘴角含笑,好像勞累了一天,終於得到了休息。

  劉清打量了老傢夥幾眼,抑制住拆散他骨頭的衝動,轉身看著一左一右兩間石屋,葉照是怎麼同時進這兩處地方的?還是說造化真人在故弄玄虛騙人?

  劉清也選了一塊巨石坐在上面,以劉清自己那顆世俗的腦袋瓜,永遠也不想不明白這些「有無」的東西,所以他沉下心,努力讓劍神的思維佔據頭腦,劍神修仙到了九重三,應該對這套玩意兒比較熟。

  劉清也閉上眼睛。

  一夜過去,朝陽初升,獨冠山弟子在禁區以外守了一晚上,借著清晨的陽光,看到兩塊巨石上的兩個身影,背對眾人,紋絲不動,既像入定,又像仙逝。

  突然,劍神跳下巨石,沖遠處的獨冠山弟子揮揮,然後指著枯坐的造化真人,笑著搖搖頭,說道:

  「老東西。」

  說罷,邁步走進右邊石屋裡的「無何有之鄉」。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6:50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失敗者的夢境

  一道強光閃過,劉清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抬手擋在前面。

  再睜開眼,發現自己沒有站在石屋裡,而是身處一片茂密的竹林中,一條彎蜒曲折小徑通向深處。

  這裡顯然經過無數場苦戰,大量的竹子被斬為兩截,地面上的斷竹有的已經發黃,有的斷口鋒利,才形成沒多一會。

  根據武俠小說的教育,一根斷枝也能顯示出一名劍客的功夫高低,於是劉清揀起一截看上去很新的斷竹,看了半天,撇撇嘴,對自己說道:

  「很明顯,這人的準頭不好,沒砍著人,砍了一堆竹子。」

  這裡是「無何有之鄉」,應該啥都沒有才對,為何卻存在著這片飽受摧殘的竹林?劉清邁步順著小徑向竹林深處走去,沒什麼可琢磨的,這事只有一個解釋,石屋裡不只他一個人。

  劉清轉了幾個彎,果然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人雙腿微分,筆直地站在小徑盡頭,劍眉星目,隆鼻薄唇,神情恍惚冷漠,右手握著一柄長劍,劍尖斜斜指向地面,尤其是頭髮束得整整齊齊。

  這人竟然是曾經追求葉亭的楚蘭享,也是獨冠山弟子,但是主要學武,仙術很一般。

  劉清一見著他,不自覺地就生出競爭之心,忙將披散的頭髮整理好,從袖子上扯下一塊布包裹好,這才上前笑著問道:

  「小楚,好久不見,你還好嘛?」

  楚蘭亨稍微轉了一下眼珠,盯著劉清,毫無表情,好像根本不認識他,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是你,我終生的敵人,擋在路上的獅虎,懸在頭頂的鷹隼,來自地獄的惡鬼,盤踞心中的魔念,我手中只有一柄劍,這柄劍將刺穿你的心臟,引出你那肮髒的血液,來吧,卑鄙無恥的傢夥,趁你還能呼吸的時候感受清新的空氣,趁你還能視物的時候看一眼最好的美景,趁你……」

  「停停停!」劉清被楚蘭亨一堆排比句給繞暈了,等他說了半天才喊停,「你什麼毛病,還記得我是誰嗎?」

  「你是劍神,陰險的小人,狡詐的惡徒……」

  「停!」劉清這回喊得早,心裡又是氣又是不解,自己與夢蘭亨的確不算朋友,可也沒什麼大仇大恨,無非就是騙他被官府抓了一次,在孫府門口俘虜過他一次,不至於耿耿於懷,想這麼多罵人的話吧。

  「你,瘋啦?」劉清小心地問道,問完之後馬上就知道了結論,楚蘭亨雖然嘴裡的詛咒一套又一套的,表情卻一直木然,明顯是個瘋子。

  楚蘭亨閉嘴沉默了一會,又說道:

  「拔劍。」

  「我沒有劍。」劉清說道,聽到身後有人走來,回頭一看,嘴巴就再也合不上了,來的是他自己。

  另一個劍神劉清正緩步走來,樣貌分毫不差,但是髮型、服飾卻全不一樣,而且腰上懸著一柄劍。

  劉清張口結舌,看著「自己」經過自己,走向楚蘭亨。

  「難道是我瘋了?」劉清自問道,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劍神的記憶與情緒佔據大腦,修仙修多了,腦子都有點問題,像那個造化真人一樣。

  距離楚蘭亨五步遠,配劍的劉清停住腳步,說道:

  「讓我們像男人一樣比劍,勝者擁有這片竹林,擁有天空與綠地,擁有尊嚴與一切,敗者化為灰燼,被風吹散,被世人踐踏。」

  這聲音聽上去的確與劉清一樣,但是劉清絕不會這樣說話,這是只有瘋子楚蘭亨才能想出的詞。

  兩人對視了一會,幾乎同時出劍,但速度卻差了許多,「劍神」的劍才拔出劍鞘,楚蘭亨的長劍已經刺穿了他的胸口,劍尖從後背透出,劍身上滴血未沾。

  楚蘭亨收回長劍,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劍神」扔掉長劍,慢慢跪在地上,抬頭費力地說道:

  「你贏了,她是你的。」

  說罷,身體果然化為灰贐,被一陣風吹得無影無蹤。

  劉清看得目瞪口呆,但也漸漸明白了這裡發生的事情,楚蘭亨即使沒瘋,也離瘋不遠了,他在「無何有之鄉」創造了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劍術取代法術成為主導一切的力量,而他能夠揚長避短,在這裡一遍又一遍地打敗並殺死幻想中的「劍神」。

  說白了,這裡就是楚蘭亨的「意淫世界」,而「意淫」的對象就是劍神。

  劉清有點可憐這個瘋子,但更多的是氣憤,這個傢夥就是再瘋十倍,也不能拿老子的形像在這連罵帶刺啊。

  劉清選了一截長短粗細合適的斷竹,充作長劍,走到楚蘭亨面前,說道:

  「喂,小子,做夢時間結束了,醒醒。」

  楚蘭亨毫無所覺,仍然一臉的冷漠,說道:

  「是你,我終生的敵人,擋在路上的獅虎,懸在頭頂的鷹隼……」

  敢情這傢夥每次連臺詞都不變,劉清閃身上去,扇了他一記耳光,又退回原位。

  楚蘭亨挨了打,身子一震,左用摸著臉頰,眼神漸漸有了變化,像是沉睡多年的植物人突然意識到自己能看到周圍的景物了,最後他的目光盯在了劉清身上,說道:

  「你、你是劍神?」

  「我是劍神,不好意思,打擾你做夢了,不過我警告你,再敢在夢裡對我不敬,我……劃花你的臉。」

  楚蘭亨緊張地後退了兩步,對自己的臉他還是非常在意的,接著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指著劉清,用比剛才還要瘋狂的口吻說道:

  「劍神,劉清,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劉清聳聳肩,說道:

  「什麼地方?失敗者做夢的地方唄,是你爹把你送到這裡治腦子的吧?」

  楚蘭亨眼中充血,像是準備最後衝鋒的惡狼,微微貓著腰,說道:

  「不是,是師父帶我進來的,他走了,把我留在這裡。」

  「你師父可夠壞的,把你扔在這裡,你還不得越來越瘋?」

  「我師父不壞。」楚蘭亨惡狠狠地說道,「他對我最好,只有他知道我的心思,傳我仙術,讓我能打敗劍神,允許我和葉小姐聊天,好讓我們倆能重歸於好。」

  劉清越聽越不對勁,厲聲說道:

  「你師父是誰?是不是元明那個混蛋?」

  「不准污辱我師父!」楚蘭亨吼道,一劍刺向劉清的前胸。

  劉清閃身躲過,與楚蘭亨交換了位置,心裡將徒弟元明狠狠罵了一頓,這個老小子還是沒有全交待,不過他收楚蘭亨做徒弟幹什麼?還要撮合這個繡花枕頭和葉亭,這可不是他一貫的作風啊。

  楚蘭亨一擊不中,腳步輕輕移動,繼續尋找機會,嘴裡說道:

  「劉清,在這裡你不是我的對手,這是我創造的竹林,由我制定規則,這裡誰也不能使用仙術。」

  劉清晃晃手中的斷竹,說道:

  「我知道,我連劍都準備好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和我比劍,還不如鬥法的勝算大。」

  劉清說的是實話,他一進入這裡就已發現仙氣受到抑制,但他是由劍入仙,由仙入神的,劍術在第一世就已出神入化,修仙之後也仍然興趣不減,遍遊天下拜訪劍客、收集劍譜,在劍術上的造詣根本不是楚蘭亨所能比擬的。

  唯一的問題是,劍術與仙術有很大的不同,後者只要有仙氣,學過的仙術自然而然就能使出來,前者卻是身體力行的技藝,需要時時練習,劉清繼承了劍神的身體和記憶,卻沒法完全繼承劍神的「練習」,劍理劍招全都懂,使出來卻總是差著那麼一點。

  不過用來擊敗楚蘭亨這樣的二流劍客,劉清覺得足夠用了。

  楚蘭亨沒有被嚇到,腳步移動得越來越快,倏地一劍刺出,劉清一邊搖頭,一邊讓開,斷竹在楚蘭亨手上一敲,楚蘭亨撒手放劍,連退幾步,既憤怒又不敢相信地看著劉清。

  「早跟你說過了,你忘了咱們兩年前比過一次劍,你好像沒什麼進展嘛。小楚,告訴你實話吧,元明是騙你呢。」

  「師父沒騙我!」楚蘭亨惡狠狠地叫道。

  根據元明的性格與一貫的做事風格,劉清已經猜到他收楚蘭亨的真實目的了,於是嘻嘻笑道:

  「首先,元明是我徒弟,你是元明徒弟,你應該叫我一聲師爺師祖什麼的,沒准我老人家一高興,傳你幾手真正的劍術仙術,比元明的強一百倍。」

  「師父被迫拜你為師,不算數,何況他早已退出師門,他最恨的人就是你。」

  「是嗎?那這個老小子這兩天纏著我一口一個師父,哭著喊著拍我馬屁,又是怎麼回事?」

  「你騙人,你最會騙人!」楚蘭亨握著挨打的手掌,眼睛還在不時掃向地上的長劍。

  「我再會騙人也不如元明那個老小子,他收你為徒是看上了你這副皮囊,讓你與葉亭接近是為他自己鋪路,早晚有一天,他會殺死你,然後佔據你的身體,與葉亭雙宿雙飛,你就是一頭豬,馬上要挨宰還要拼命吃。他媽的老混蛋,回去以後非好好收拾他不可。」

  劉清越說越氣,忍不住罵道,他氣的不是楚蘭亨受騙,而是元明為了葉亭使出的陰招。

  在劉清眼裡元明不過是一個好色無恥的老淫神,在楚蘭亨眼中那卻是法術高強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師父,所以對劉清的話一句也不信。

  劉清呸了一口,自己也不知道是針對元明還是楚蘭亨,說道:

  「還你劍,讓你徹底認輸。」

  腳尖掂起長劍踢向楚蘭亨。

  楚蘭亨接過空中飛來的長劍,隔著七八步的距離就刺向劉清。

  劉清微微一愣,不明白這樣的劍招有什麼用,猛然心中一震,依靠著直覺向後仰倒,翻了幾個跟頭,躲過了一道無形的劍氣。

  「你耍賴!」劉清摸著左臉上一道淺淺的劃痕,惱怒至極地說道,這個夢境明明封住了仙氣,楚蘭亨使出來的卻是實打實的仙術。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6:52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八記耳光

  「無何有之鄉」的夢境是楚蘭亨為自己打造的,他在這裡待了一年多,熟悉這裡的一切規則,竟然給自己開了後門,能夠使用仙術。

  這就好比在遊戲中PK,其中一方使用了作弊器。

  劉清初來乍到,一切都在熟悉過程中,搞不清楚蘭亨留的後門在哪,連運幾遍內丹,還是一點仙氣也使不出來,只能滿地亂躥打滾,躲避連續不斷的劍氣,狼狽不堪。

  楚蘭亨卻激動不已,臉上起了紅潮,雙目圓睜,一手握劍,一手連射劍氣,咬牙切齒地叨咕著:

  「殺死你,殺死你……」

  楚蘭亨一直在「無何有之鄉」修煉,沒有享受到外界修行加速的好處,雖然經元明精心傳授,內丹也只是一重九,劉清尚難勉強躲過,可是長久下去,還是有輸無贏。

  打到第十八個滾,劉清實在受不了,從地上抓起一把斷竹,翻身而起時全都拋向楚蘭亨。

  楚蘭亨臨敵經驗還是太少,驟見五六根斷竹襲來,下意識地以劍氣將它們全都射落,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劉清已經躥入竹林中不見了。

  楚蘭亨中計,惱羞成怒,揮舞著長劍,劍氣向四面八方射去,叫道:

  「劉清,懦夫,膽小鬼,快出來!」

  劉清躲在竹林中不敢吱聲,心裡卻罵道:不要臉的小白臉,自己做弊卻罵別人懦夫。

  總躲著不是辦法,這是楚蘭亨創造的夢境,他早晚能找到自己,劉清強迫自己凝神靜氣,默默說道:一定有漏洞,小白臉能用仙術,我也能。

  無何有,無何有,因其無何有,所以無所不有,夢境,夢境,這是一個夢境,劉清一邊四處躲藏,一邊念叨著,好幾次險些被劍氣掃到,猛然眼前一亮。

  楚蘭亨劍氣縱橫,很快就掃平了一大片竹林,只要堅持下去,總能找到劍神並殺死他。

  楚蘭亨興奮得眼睛放光,額上滲出一細汗,自言自語道:

  「殺死劍神,她就會忘掉他,就會知道誰才是最厲害的人,誰才是最愛她的人。」

  突然從身後響起劉清的聲音:

  「小傻瓜,美夢結束了,醒醒吧。」

  楚蘭亨倏地轉身,後面卻一個人也沒有,楚蘭亨長劍飛舞,劍氣滌蕩,將前後左右上下都掃了一遍,沒有擊中任何東西,劉清的聲音說道:

  「省省力氣吧,你已經輸了。」

  「不!」楚蘭亨怒吼一聲,劍氣射出得更加密集了。

  「葉亭一直愛著劍神,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裡。」劉清繼續刺激楚蘭亨,每說一句話就換一個地方,並且小心地保持著距離。

  「不對,我認識她比劍神更早!」楚蘭亨叫道,變得更加瘋狂了,劍氣的準頭卻越來越差。

  「認識得早又有什麼用?她喜歡你就不會和劍神成親啦,你還是死心吧。」

  「她受騙了,她受騙了!我要揭穿劍神的真面目,他是騙子。」

  「或許葉亭就喜歡騙子呢?在她心目中,你連騙子都不如。」

  楚蘭亨臉上青筋暴露,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們一起練劍,一起踏青,她知道我的心思,我也知道她的心思,她喜歡我,她不喜歡劍神!」

  劉清心中有點嫉妒,楚蘭亨認得葉亭比他早,他曾經在葉亭的睡夢中聽到她叫「小師叔」,但是他馬上控制住了,他現在要的是保命,不是搶女人。

  「這算個屁啊,我們還一張床上睡覺,一起飛簷走壁呢,手也拉了,吻也親了,還比不過你?」

  楚蘭亨瘋子一般地咆哮,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目標,只是在無目的地亂射,這樣一來劉清反而更危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稀裡糊塗挨一招,只得趴在地面到處爬行。

  「假的,全是假的,你又在騙我!你在婚禮上拋棄了她,你已經失去了她!」

  「嘿嘿,你師父沒告訴你,他為什麼總附在一個小和尚的身體上不肯離去嗎?」

  真正的元明曾經是通天寺的高僧,又是皇帝的叔叔,天下聞名,楚蘭亨自然也聽說過元明被借身附體的事情,心中一直也有疑問,師父卻總是以虛詞推搪,說什麼住久了用習慣了不想再換身體,楚蘭亨不怎麼相信,劉清正問到他的疑惑,於是脫口問道:

  「為什麼?」

  「因為元明是我徒弟,看見元明,葉亭就能想起劍神啊,為了討葉亭喜歡,老小子才肯委屈自己。」

  這道理楚蘭亨也猜到了八九分,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聽劉清這麼一說,就覺天塌地陷,似乎一切證據都表明葉小姐喜歡的是劉清,自己其實是個傻瓜。

  「滾開,快點滾開,你已經走了,不要再回來,她不會再愛你了!」楚蘭亨幾乎是哭著叫道。

  「我回來了,我只要一露面,她就會撲向我的懷抱,我要帶著她回到天庭,把觀音菩薩從蓮花寶座上拽下來胖揍一頓,向她證明老子愛上了就是愛上了,跟她的‘一心符’無關。」

  楚蘭亨扔掉長劍,閉上眼睛,雙手捂住耳朵,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嚎叫。

  劉清幾步躥上來,一腳將長劍踢飛,這是楚蘭亨的法器,剛才要不是劉清一時大意將長劍還給他,也不會如此狼狽。

  楚蘭亨睜開雙眼,張牙舞爪地向劉清撲來,只是比武功,劉清就沒什麼可怕的了,啪啪兩記耳光,將楚蘭亨打得呆住了。

  「這是替你爹你娘打,養你這麼大,一點好處沒得著,你卻為一個女人變成瘋子。」

  啪啪又是兩記耳光。

  「這是替獨冠山和你原來的師父打的,人家是玄門正宗,沒指望著靠你揚名,可也不能丟臉吧。」

  啪啪再是兩記耳光。

  「這是替元明打的,他都向我投降了,你一個當徒弟反而不服氣,你不認我當師祖,我還得認你當徒孫。」

  啪啪還是兩記耳光。

  「這是替葉亭和我自己打的,我倆親親愛愛,關你屁事,要你來吃醋?她就要死了,我來救她,你卻來阻擋我。」

  劉清抬手還要再打,楚蘭亨臉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一抬手護住臉部,說道:

  「別打了,我已經醒悟了。」

  「你醒悟什麼了?」劉清的手高高舉起,沒有放下。

  「我一直在做一個不切實際的夢,現在夢已經醒了,沒錯,葉小姐一肯愛著你,每次提到你的名字她都要哭,可是不提她又悶悶不樂,我早知道,只是不願承認。劍神,好好愛她吧,沒有你,她真的會死。」

  楚蘭亨一直待在「無何有之鄉」,還不知道神女等一系列事情,所以從另一個方面理解劉清口中的「葉亭要死」。

  四周的竹林迅速變黃枯萎,落到地面立刻就消失無蹤,楚蘭亨的夢境結束了。

  劉清用語言刺激楚蘭亨終於得逞,心裡很是得意。

  隨著竹林消失,劉清看到了藏在暗處的出口,摟著楚蘭亨的肩膀,推著他走過去,說道:

  「其實你條件也不錯啊,名門正派,有個好爹,長得……也還行,武功一般,仙術差點,除此之外沒有缺點了,讓你爹娘給你娶一門好媳婦,比什麼都強。」

  楚蘭亨臉雖然腫得厲害,還是正義凜然,說道:

  「我不……」

  劉清不想知道楚蘭亨不什麼,將他直接扔了出去,拍拍手,說道:

  「聰明的話,就別再讓我看見你。」

  竹林徹底消失了,劉清腳下是一片荒地,野草正在噌噌向上瘋長,石門出口很又被掩蔽住了。

  這裡是曠莫之野,劍神記憶中的知識告訴劉清這裡的名字,劉清轉了一圈,四周的景色幾乎一模一樣,全是一望無垠的野草,長到膝蓋高就停止了生長。

  這裡沒有地平線,綠色的曠莫之野一直向遠方延伸,劍神那比一般人好得多的目力,如今成了負擔,一目了然的感覺再沒有了,他甚至能查覺到光線射到瞳仁的速度。

  再盯下去他會「累」死的,劉清可不想當第一個看到「累」死的人,所以他收回目光,正想著下一步的計劃,就覺得腳底上有什麼東西在拱動。

  劉清移開腳,一株小樹苗從他腳上破土而出,以極快的速度升長,劉清只得步步後退,讓出它生長的空間。

  那樹越長越高,越長越大,將野草都擠到了邊,樹幹臃腫滿是疙塔,枝叉蜷曲,好像頂著一頭卷髮,歪歪斜斜地刺向天空。

  「無用之樹。」劉清等大樹停止擴張之後,摸著它那粗糙的老皮,低聲說道。

  一切都齊了,劉清坐在樹下。

  當然,這並不是真正的「無用之境」,這是「無」的象徵。

  劉清在想葉照的元身藏在哪了,這裡是沒有盡頭,想要挨個地方尋找是不可能的,他還在想那個難題:葉照當年是怎麼同時出現在兩間石屋裡的。

  只有解決了這個難題,劉清才能在身處「無何有之鄉」時,救出困在「煉神洪爐」裡的葉亭。

  他要救出葉亭,沒有心理掙紮,沒有反復思考,他就是要救出她,即使取不回劍神內丹。

  在石屋之外,劉清已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在樹下坐了一會,他明白得更多了。

  劉清站起身,拍拍那棵寬大得像一面山崖似的「無用之樹」,說道:

  「‘煉神洪爐’是你造出來的,就得由你給我一個入口。」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6:53
第一百八十六章 煉神洪爐

  楚蘭亨被劉清的一頓巴掌打得醒悟了,劉清自己也醒悟了。

  「煉神洪爐」本來就是「無何有之鄉」的產物,一定是獨冠山的某位高手創造出來的,然後想辦法帶到了外面的真實世界裡。

  其實這正是「遊神秘術」的秘密,「煉神洪爐」在「無何有之鄉」一定還有元身,葉照正是參悟到了這一點,才造出自己的分身。

  至於葉亭,她待在「煉神洪爐」為什麼也有分身?劉清猜想,她的分身其實不是自己煉出來的,仍是葉照在「無何有之鄉」創造的,這也是為什麼葉亭控制不了神女,那具分身只聽從葉照的指揮。

  劉清繼續輕輕拍打著「無用之樹」,將仙氣緩緩地注入其中,「無用之樹」向他暢開了記憶,將以往的創造經歷一一呈現出來。

  最先出現的是楚蘭亨,他將一片寧靜祥和的竹林改造為殺戮之地,並製造了劍神的幻像,一遍又一遍地殺死。

  接著是元明,他為徒弟造出了適合修煉仙術的竹林。

  然後就是葉照了,從十四歲一直到三十幾歲的現在,少年的葉照,眉清目秀,與葉亭隱約有幾分相似,中年的葉照臉色蒼白身體瘦弱,那雙眼睛睿智而堅定,卻總透著一股警惕與不信任。

  他一個人生活在「無何有之鄉」,有什麼值得警惕和不信任的?

  葉照對「無用之樹」的理解顯然比元明和楚蘭亨深刻得多,這兩人只創造了幻境,葉照卻制出實物。

  葉照多次接觸「無用之樹」,很多時候就和現在的劉清一樣,只是想知道前人都造過什麼東西。

  葉照製造了十個不同的幻境,供自己在其中修煉仙術,還製造了一柄木劍、一截枯木、一尊他自己的雕像、一根木簪,還有其它不起眼的小東西小玩具,全是木制的。

  葉照在「無用之樹」的記憶中向上追溯,找到了「煉神洪爐」的元身,那是數千年前的一位天神製造出來的,它比葉照的那些小玩意兒複雜得多,需要的法力也更多,不說當年的葉照,就是內丹五重一的劉清,也沒有能力原樣造出來。

  葉照還有一些舉動,含義模糊不清,「無用之樹」中的許多記憶,劉清都沒時間繼續追索了,他首要的目標是找到「煉神洪爐」和葉照的元身。

  時間根本不夠用。

  但是十四歲的葉照卻很快就同時出現在外面的「煉神洪爐」裡,說明他用極短的時間就找到竅門。

  劉清又坐在樹下,思考著葉照是怎麼做到的,他是怎麼贏得時間的。

  時間,時間,劉清猛地站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自言自語道:

  「真是個笨蛋,時間不也是‘有’,不也是從‘無’中生出來的嗎?」

  劉清將兩隻手掌都按在樹上,在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奇異的世界,先是一片空白,轉瞬就出現了成堆成堆的材料,這些材料並非固定不變的,而且會隨著劉清的意願改變性質,它們可以是等待被搭建的土木石鐵,也可以是需要編程的數字與晶體管,一切可能都在其中。

  劉清給自己製造了十天的時間,材料是他自己的法力和一束光。

  他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他的法力不夠。

  劉清現在有時間詳細觀察那位天神是如何製造「煉神洪爐」的了,但他得抵住深入「無用之樹」記憶的誘惑,通過它,許多人制出了奇思妙想的物品,有一些對修行幫助極大。

  劉清抵住了誘惑,甚至沒去尋找葉照的元身,他決定先救葉亭。

  第九天,劉清終於找到了「煉神洪爐」元身的入口,他抬起頭,只見一片橢圓形的樹葉飄然而下,打著旋落在他的額頭上。

  這就是入口,「無用之樹」的每一片樹葉就是它的一個制造物。

  一道強光閃過,和劉清初進石屋時一樣。

  但面前不再是竹林,也不是只有草與樹的曠莫之野了,這是一間簡陋的石室,室頂是圓形的,地面卻是方的,牆壁過渡平緩,沒有一點突兀。

  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過,劉清運起仙,連喘幾口,才緩過氣來,這裡的確是修煉的絕佳地點,內丹會自動與壓力抗衡,永不停止,不知不覺中凝聚更大的力量。

  石室中間有一張床,劉清走過去,低頭看到昏睡在上面的葉亭。

  時間好像倒流了。

  兩年前,劉清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在禦馬監大牢的一間秘室裡找到了葉亭,她就是這樣微閉雙眼,呼吸勻稱。

  幾乎一點變化也沒有,兩年的時間沒在葉亭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微翹的鼻尖,淡粉色的嘴唇,尤其是那種天真、純潔、稚嫩的神情。

  劉清跪在床前,雙臂放在床沿上,將頭顱埋在裡面,他在與自己心中正處在氾濫邊緣的柔情做鬥爭。

  這是「一心符」的後遺症,劉清告誡自己,觀音在等著這一刻,不管觀音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她總是在推動著這對男女相愛。

  劉清用了絕大的意志,甚至請出劍神本尊的「定力」,才終於將這股柔情壓抑下去,他現在想著三花聖女,想著兩人纏綿繾綣的每一個場景,她是葉亭的對立面,一切與其截然相反。

  劉清很快將關於聖女的記憶也深鎖起來,免得欲火焚身。

  但這不正是他要做並應該做的事情嗎?劉清的腦子開始活泛起來,他來這裡就是為了與葉亭做真夫妻,取回內丹,救她性命,兩全其美。

  只要葉亭說出破解「守貞訣」的那幾個字。

  劉清推了推了葉亭,輕聲說道:

  「亭妹妹,我來救你來啦。」

  葉亭毫無反應,劉清加了點勁兒,還是沒能推醒她,對她總不能像對待造化真人一樣拼命搖晃,劉清只得掐人中、捏耳朵、晃腦袋、按胸腹,最後確定,葉亭醒不過來了,神女分身的毀滅對她影響巨大,還能有呼吸已算是奇跡。

  劉清因為內丹升到五重一,接觸葉亭也得不到仙氣了。

  劉清坐在地上,想了一會,說道:

  「沒辦法,只能用這一招了。」

  他要用「喚魔攝念」進入葉亭的腦子裡,找出破解「守貞訣」的那幾個字,然後控制她念出來。

  劉清已經發誓今後不再用這一招,原因就是上一次他被困在了神女的腦子裡,那種憋悶恐怖的感覺令他印象深刻。

  劉清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一有不對立刻退出,這很可能是陷阱。

  劉清進入葉亭的大腦,只看到一張笑臉,馬上就退回原身,啥事沒有,劉清松了口氣,但是心中一酸,因為那張笑臉就是他。

  劉清從來不知道自己笑的時候是什麼模樣,這是第一次見著:英俊、陽光、爽朗、有魅力有親和力,還有點賤兮兮,劉清納悶,這點賤兮兮是劍神本尊的遺留,還是他劉清本人的風格?

  雖然初次進出一切順利,劉清還是不敢大意,每次都只在葉亭的腦子裡待很短的時間。

  他進入的次數越多,越是感到心酸與甜蜜,葉亭腦子裡最鮮明最先蹦出來的記憶全是關於劍神哥哥的,有些小事,連劉清自己都沒記住,卻在她的記憶中看到了。

  劉清幾乎忘了自己的目的,機械式地在葉亭腦子裡進進出出,只為了看到過去的片段記已:他觸到她手、親吻她的嘴唇、哄她開心、替她打惡人、向她表白心跡。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一個聲音對劉清吼道,那是屈辱史,你像個提線木偶,被天上的人操縱著,做出愚不可及的舉動,被一名凡間女人耍得團團轉,假的!

  劉清連踢帶踹、連扇帶打將這個聲音攆到心中最陰暗的角落裡,然後面帶微笑,在葉亭唇上吻了一下,抬起頭之後,眼中不自覺地流出一滴淚水。

  「這他媽的太假了!」劉清高聲說道,聲音在石室中來回激蕩,但是心已經像冰山一樣融化,用雙手是擋不住的。

  「裡面有聲音,是劍神嗎?」從石室外面竟然傳來一個聲音,而且聽著耳熟。

  「怎麼會是劍神?弟子在‘無何有之鄉’見著他了,他不可能在這裡。」

  「閉嘴,你這個醜八怪,先把臉上的腫消了,白教你一年多,什麼都沒明白過來。」

  是元明和楚蘭亨這對師徒,劉清讓風蕭蕭看緊元明,他還是跑了回來。

  「師父,我知道是你,說句話吧,葉……師娘怎麼樣了?」

  「師父,您又拜劍神為師了?」楚蘭亨的聲音問道。

  「怎麼叫‘又’,劍神一直是我師父,不懂禮貌,跪下磕頭,向祖師爺請安。」

  楚蘭亨吱吱唔唔地不太願意,元明高聲訓斥。

  劉清這時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拉著葉亭的手,抬起頭進入冥想,橢圓形的樹葉再次飄落,空間轉換,兩人一起進入「無何有之鄉」,劉清背靠大樹而坐,讓葉亭枕著自己的腿躺在草地上。

  劉清輕柔地撫摸著葉亭的秀髮,突然對破解「守貞訣」不感興趣了,一個新的願望出現在他的腦子裡,強烈得幾乎要將他的整個身體沖成碎片。

  劉清另一手與「無用之樹」接觸,創造出十天時間和一個新的幻境:

  他坐在一張寬大的躺椅上,昏迷的葉亭躺在他的臂彎裡,身後左右都是懸崖峭壁,面前卻是一片海灘。

  他們身於一個寧靜的天然港灣裡。

  沙子細滑,像一塊巨大的微微隆起的蛋糕,湛藍的海水則如同一片碎弱的鏡子,似乎一粒細沙也能將它毀掉。

  和風吹拂,幾隻海鳥在空中盤旋,一隻大海龜緩慢而執著向躺椅爬來,它代表著劉清製造的時間與出入幻境的節點。

  劉清望著眼前的美景,繼續深入葉亭的記憶,他現在完全放鬆了警惕,不再頻繁地進進出出,而是駐紮在其中,隨意地漫遊。

  劉清見著葉亭的父母、她的兩個哥哥、葉府諸人、元明和楚蘭亨,還有她的叔叔葉照。

  劉清微笑了,楚蘭亨完全是單相思,葉亭當時對他只有崇拜,卻沒有愛意,葉亭很容易崇拜別人,父親、哥哥、師父楊銳都在此列,楚蘭亨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但是劉清流連忘返的還是關於他自己的記憶,他將兩年前的經歷幾乎重溫了一邊,這時才發現兩人相處的時間太少,但是感情卻是如此的熾烈,最後他看到了婚禮上的一幕:自己甩袖而去,現場一團混亂,葉亭昏厥,醒來後在沈婆懷裡痛哭。

  接下來,葉亭來到獨冠山,一路上悶悶不樂日見憔悴,然後元明出現了,陪著葉亭聊天,談的內容一多半都是關於劉清的。

  元明可沒說什麼好話,將師父貶得一無是處,並且構陷了許多風流韻事,劉清氣得火冒三丈,葉亭半信不信,卻總是帶著微笑,聽得津津有味。

  葉亭時常提一個問題,元明回答不了,劉清自己也覺得難以解釋:

  「他為什麼離開我?我什麼都沒有做。」

  海龜越爬越近,劉清知道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又回到從前的記憶中,尋找葉亭被沈婆拉出去秘談那一段,就是在那個時候,沈婆教給她「守貞訣」,破解的字句應該就在葉亭的腦子裡。

  沈婆與葉亭悄聲說話,劉清一句也聽不見,接著兩人都變成了碎片,劉清退回到自己的身體裡,發現自己製造的幻境也在碎裂,而海龜離躺椅還有數丈的距離。

  有人封住了葉亭的那段記憶,有人入侵了劉清製造的幻境。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6:59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兩個老家人

  入侵者顯然無意在劉清創造的幻境中與他見面,破壞了時間海龜之後,轉瞬就退了出去,劉清帶著葉亭也回到曠莫之野。

  無用之樹的周圍沒有人,這裡沒有風也沒有蟲鳴,任何一點響動應該都會引起劉清的注意。

  剛才的入侵者一定是躲進了某個幻境中。

  劉清進入無用之樹的記憶中,尋找葉照製造的那十個幻境。

  一片樹葉飄落,劉清將昏迷的葉亭抱在懷中,與她一起進入一間極為寬暢的房間,房間一角放著書案,上面堆滿了書,每一本都是修行者夢寐以求的秘笈,其它地方則雜亂地擺放著木人和鐵人。

  這是葉照最初的練功室,由於缺乏照料,正處在逐漸崩潰的過程中,書頁粘在一起已經翻不開了,木人與鐵人也歪歪斜斜的,快要散架的樣子。

  每一個幻境都有一個節點,港灣的節點就是那只海龜,毀掉節點幻境就會消失。

  葉照練功室的節點非常明顯,是一隻木人,它是唯一保持原樣毫無損壞的木人。

  這裡沒有人,劉清以劍氣指擊中節點木人,然後退回曠莫之野,一片樹葉緩緩飄落,碰到地面的一刹那,化為灰燼。

  葉照的第二個幻境是一片火海,進入者只能飄在空中,即使如此,隨時也有被烤著的危險,劉清只掃了一眼,毀掉一團隱藏在火海之中卻固定不變的火焰,馬上退了出去。

  一直到第七個幻境都是不同的練功場所,隨著葉照的內丹級別提高,幻境的規模也越來越龐大,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危險,但是節點都很明顯,劉清輕易地將它們毀掉。

  劉清估計葉照早在兩年前就已進入四重境界,他的確是個修行的天才,就是劍神在人間九世輪回的時候,也比不上他的速度,如果他正常修煉,大概只需要三世到五世就能升天成神。

  或許是修行遇到了瓶頸,或許是出現了魔障,葉照的第八個幻境不再是練功的地方,而是一所寬廣的宅院,裡面吃穿住用一應俱全,甚至有十幾個面容呆板的僕人,但這個幻境也在崩潰,僕人們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木然地坐在地上,看到劉清與葉亭之後,刻板地重複著「主人」兩個字。

  這裡肯定是按葉府在北疆的老宅設計的,但是葉照離家的時候太小,記憶不清晰,造出的東西都有些似是而非。

  劉清同樣將它毀滅掉。

  葉照在「無何有之鄉」忍受了二十幾年的寂寞,唯一的談話對象就是師父造化真人,那也要他進入「煉神洪爐」裡才能實現。

  怪不得他腦子瘋了,劉清有點同情葉照了,他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中一定產生了種種幻覺,並且分不清現實與幻覺的區別,反而推斷出種種關於未來的預言,並且說服了造化真人。

  造化真人活了兩百年,大概腦子也已經糊塗了。

  第九個幻境從側面證實了劉清的猜想,這裡是一間純粹的書房,各種書籍、竹簡、銅鼎、石碑、龜甲四處散落,絕大多數文字符號即使在劍神的記憶庫中也找不到相關的知識,牆壁上塗寫著稀奇古怪的字句與圖案,劉清一點也看不懂。

  劍神的文化課也很差。

  大概就是在這裡,葉照對預言未來產生了興趣,苦心鑽研,無用之樹為他提供了所需的一切資料。

  牆上掛著一幅橫軸殘畫卷,像是葉照本人的手筆:最右邊是一棵大樹,上面結滿了閃閃發光的圓形果實,一枚果子剛剛離開枝頭,要向地面墜去,畫卷中間是無數驚慌失措的小人,全都絕望地跪在地上仰望天空,最左邊的畫面被斯去了。

  前九個幻境都沒有人,只剩第十個幻境了,那名入侵者一定躲在裡面,除非這人與葉照無關。

  葉亭軟軟地靠在劉清的身上,劉清能夠感到她丹田裡的那枚劍神內丹正蠢蠢欲動,它只要運轉起來散發出一丁點的仙氣,就足以將葉亭炸為碎片。

  葉亭這兩年的修煉其實進展甚微,體質仍遠遠不能承受四重九的內丹。

  葉照的第十個幻境是一間臥室,出乎劉清的意料,這裡既與練功無關,也與預言一類的事務無關,但卻製造得極為精細,遠比前九個幻境更具真實感,小床、桌椅、筆墨紙硯、小弓小劍,每一樣都用心打磨過,擦拭得一塵不染,這是唯一有人照料的幻境。

  劉清在無用之樹的記憶中,曾經見到中年葉照全神貫注地製造這些東西,當時還以為他是造法寶,原來全是玩具。

  這裡是葉照童年時的臥室。

  劉清扶著葉亭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沖著房門說道:

  「果然是你們兩個老傢夥,進來吧。」

  沈公沈婆推門而入,模樣和兩年前一點沒變,而且仍是女主外男主內,沈公站在後面,沈婆昂首說道:

  「劍神,我們兩個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劉清打量著這對老夫妻,搖搖頭,說道:

  「我還真是走眼了,沒想到兩位竟然是葉照幻化出來的人物。」

  葉照有幾次在無用之樹上做了奇怪的行為,劉清當時沒有看懂,現在知道其中一次必然是在創造兩個活人。

  「幻化?」沈婆冷笑著說道,「我倆有血有肉,能感受饑飽寒暖,能在人世隨意行走,能殺人也可能被殺,還有比我們更真實的人嗎?」

  劉清笑著說道:

  「真也好,假也罷,都不重要,葉照廢盡心機把我引到獨冠山,又讓老不死的造化真人忽悠我進入‘無何有之鄉’,你倆又躲在這裡等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很簡單,救葉小姐一命。」

  「哈哈,真可笑,葉亭就是被他叔叔害成這樣的,你倆卻要救她一命?哈哈。」

  沈婆拽了一張椅子坐下,沈公像保鏢似的守在她身後,等劉清笑夠了,沈婆說道:

  「害苦葉小姐的是你,不是小少爺。」

  「小公子?你不是在說葉照吧?」

  「他就是我倆的小少爺,有什麼問題嗎?」沈婆威嚴地質問道。

  葉照一定是按葉府老家人的形像造出這對老夫妻的,真正的沈公沈婆估計早就死了,所以葉亭才會對他們毫無印像。

  「沒問題,不過你倆的小少爺可是太淘氣了,搞得天下大亂,還非要殺我,你們抽空管教管教吧。」劉清語帶諷刺地說道。

  沈婆一臉嚴肅地說道:

  「小少爺是在拯救天下,他做的事情你們現在不懂,未來會感謝他的。」

  「嗯,如果我們還能在護帝神手裡活到未來的話。」

  「你到底是不是來救葉小姐的?」沈婆厲聲問道,似乎劉清一直在打岔。

  「救不救是我的事,我自有辦法,不用你管。」劉清也生硬地回答道。

  「小少爺可不這麼看。」沈婆略帶得意地說道。

  「小少爺怎麼看?倒立著看嗎?」劉清不屑地說道。

  「哼,剛才你在葉小姐腦子裡找什麼呢?」

  「沒你的事。」

  「找破解‘守貞訣’的那幾個字吧?你應該感謝我,是我救了你們兩個。」

  「謝謝啊,如果你能告訴我理由,沒准我會更感謝的。」劉清暗自運轉仙氣,這處幻境沒有限制法術,他可以自由施法。

  「葉小姐的內丹其實已經開始運轉了,是小少爺施法暫時止住了它,所以,劍神內丹已經不像兩年前那樣等著被人摘走了,它現在屬葉小姐,你破了葉小姐的身子,只會令小少爺的法術失效,內丹運轉,葉小姐的體質卻無法承受,必死無疑,連你也會受傷。」

  劉清握著葉亭的手,輸入仙氣仔細查看了一遍,果然另有一股仙氣在阻擋內丹的運轉,劉清一直在葉亭的記憶中流連忘返,竟然忽略了這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可是讓劉清感謝葉照的兩個老僕人,那是不可能的,劉清撇撇嘴,說道:

  「要不是葉照讓她修行仙術,怎麼會有今天的事?」

  「要不是因為劍神的固執與意外,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沈婆說道。

  「有話直說吧,不要拐彎抹角猜啞謎了。」

  「如果一切順利,在斜月穀外面,劍神的神覺連同魂魄應該被封在神女的腦子裡,劍神的身體應該歸小少爺所有,可惜,全讓一隻莫名其妙的小妖給破壞了。」

  劉清越聽越氣,雖然他早猜到了葉照的陰謀,親耳聽到還是怒不可遏,但臉上卻笑得更歡暢了,說道:

  「感謝貓俠,沒讓小少爺奸計得逞。」

  沈婆搖搖頭,說道:

  「劍神應該感到遺憾,如果沒有那次意外,葉小姐元身會完好無損,劍神也會擁有一具新身體,現在可能已經與小姐結為夫妻了。」

  「我對別人的身體不感興趣。」劉清冷冷地說道,突然想起這具身體其實也不是自己的。

  「小少爺早已想到這一點,他會造一具跟劍神一模一樣的身體,你不會感到有區別的。」沈婆耐心地說道,好像劉清是個不懂好歹的混球。

  劉清再也忍受不了這個老太婆的霸道邏輯了,在她看來,葉照的一切行為都是合理而且善良的,反抗者才是無理取鬧。

  劉清接連兩記「劍氣指」,分別射向沈公沈婆,五重一的法術,他有把握將這對老夫妻擊倒。

  沈公紋絲不動,好像根本沒感覺到劍氣射來,沈婆抬起乾瘦的手掌,隨手一抓,就將兩道劍氣全部化解,然後淡淡地說道:

  「劍神,這裡是小少爺的臥室,一切由他做主,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7:00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回摘星洞

  劉清五重一的「劍氣指」在葉照的第十個幻境中失效了,他卻沒顯出著急來,在人世走了一遭,他已經將那點陰謀破事看得透徹,歎了口氣,笑著說道:

  「好吧,小少爺的地盤小少爺作主。」

  劉清暗中運氣,想帶著葉亭離開這個幻境,結果卻是沒有任何結果,葉亭仍躺在床上,他仍坐在床邊,對面坐著悠閒自得的沈婆,站著不動聲色的沈公。

  「劍神在人間作威作福慣了,想必很不適應這裡的環境吧?」沈婆說道。

  「還好,在外面一大幫人要殺我,這裡好像還挺安全,您二位慈眉善目的,不像有殺心的人。」

  沈婆回頭看了一眼老頭子,兩人一起笑了起來,沈公抖著手指,說道:

  「這小子……」

  才說到半句話,沈婆一瞪眼,沈公又立馬閉嘴。

  沈婆轉過頭對劉清說道:

  「這裡的時間有的是,咱們是不是可以談談小少爺的計劃、葉小姐的生死和劍神的選擇了?」

  「當然。」劉清回得很乾脆,「小少爺的地盤嗎,他不在,就由你倆,不對,就由你作主。」

  沈公臉一紅,垂下頭去,沈婆卻微微昂起頭,說道:

  「正是。小少爺想要劍神的內丹和劍神的身體。」

  「這還不簡單,把內丹從葉小姐體內取出來,再交給我,然後你們再把我交給小少爺,雖然我對男色不太感興趣,還有點噁心,不過你家小少爺要是看著還順眼的話,沒准我也能忍忍。」

  沈婆說翻臉就翻臉,猛地站起來,隨手一掌,劉清運起「抱神功」,卻毫無防禦效果,只覺得一記重錘正中胸口,倒在葉亭腿上,馬上坐起來,氣血翻湧,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對小少爺不敬,是要吃苦頭的。」沈婆坐下,冷冷地說道。

  劉清左手擦去嘴角的鮮血,右手仍握著葉亭的手,依然笑嘻嘻的,說道:

  「你瞧,劍神的身體也就是這麼回事,挨打也疼,中招也吐血,沒什麼特別的。」

  「劍神的身體是怎麼回事,由小少爺決定,他要你的身體和內丹,但不要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思想,所以,如果你肯乖乖合作,你還可以留在‘無何有之鄉’,與葉小姐雙宿雙飛,過神仙般的日子,還能躲過外面的劫難。」

  「我要不是不乖呢?你要打我屁股嗎?」

  「不,我會把你留在這裡,這裡的時間是停止的,葉小姐永遠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你也是,你可以一直考慮,不停地考慮,在你發瘋之前,你總會同意的。」

  「聽著比打屁股強多了,那我就老老實實地留在這兒了。」

  沈婆微微一笑,站起身,說道:

  「隨時叫我們。」

  說罷,帶著沈公推門而出。

  劉清立刻行動起來,想找到幻境節點,但是這裡的一切都那麼精緻整潔,沒有哪件物品是突出的,劉清嘗試著破壞,卻連木椅的一條腿都打不斷,就像沈婆所說,這裡由「小少爺」作主,他的東西誰也弄不壞。

  劉清折騰了一會,也躺到床上,與葉亭肩並肩,心境漸漸平和,說道:

  「這樣挺好,這樣挺好。」

  不過,「這樣」太久就不那麼好了,劉清越來越無聊,真希望葉亭能醒來陪他說說話。

  沒有時間,意味著劉清不饑不餓不累不困,一直保持著進屋時的狀態,只有思想在運行,逐漸增加的煩悶感告訴劉清,他在這裡「很久」了,「很久」是個時間概念,除了這個詞,劉清實在沒辦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他快連自己的身體都感覺不到了。

  劉清心裡一驚,照這樣下去,他沒准真會魂魄與身體分離,「小少爺」只需要進來揀現成的就行了。

  劉清閉上眼睛,一遍遍地念叨著「無何有,無所不有」,相信解決方法就在這幾個字當中。

  劉清一下子坐起來,他想到幻境節點是什麼了,他笑了笑,覺得自己真蠢,沒有早點想到,不過在這裡「早點」和「晚點」是沒有區別的。

  劉清摘下牆上的一柄木劍,雖說是木劍,邊緣卻打磨得很鋒利。

  「老太婆,進來吧!」

  沈公沈婆推門而進,好像真的就在門外守著似的。

  「劍神,想明白了嗎?」按例,還是沈婆開口問話。

  「想明白了,全明白了。」劉清高高興興地說道。

  沈氏老夫妻微微一愣,顯然對劍神的高興表情不明所以。

  「但是你們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劉清接著說道。

  「請問。」

  「呃,你們倆從來沒……行過夫妻之事吧?」

  兩人的臉同時紅了,不過沈婆滿面怒容,沈公卻一臉落漠,欲言又止。

  「不幹你事!」沈婆厲聲說道。

  「老太婆的‘守貞訣’就一直沒破解過,是吧?」

  「少管閒事!你到底同不同意交出肉身和內丹。」

  「不——同意。」劉清說道,然後將木劍刺入自己的小腹。

  又是一道討厭的強光,然後熟悉的橢圓形樹葉飄落下來,劉清拉著葉亭的手又坐在了無用之樹的樹下,對面不遠站著驚慌失措的沈公沈婆。

  劉清在葉照的臥室中找不到幻境節點,最後才想明白,幻境節點一定是可以被破壞的東西,所有物品都結實得多,唯一的能毀掉的就是兩個人:他和葉亭。

  葉亭昏迷不醒,內丹也是半死狀態,能成為節點的只剩下劉清自己。

  劉清很佩服葉照的創意,但更佩服自己的聰明。

  劉清手中沒有了木劍,身上也一點傷沒受,臉上掛著微笑,先虛點兩指,將對面的老夫妻封住內丹。

  「這裡由誰作主?」劉清明知故問道,曠莫之野屬「無何有之鄉」,不受任何人控制,沈公沈婆的內丹是正常水平,比劍神差遠了。

  沈公有些畏縮,沈婆卻大義凜然,昂首說道:

  「想動手隨你便,不過,想救活葉小姐就不沒可能了。」

  劉清早料到對方有這一手,笑道:

  「不如這樣好了,我放你們一馬,你告訴我救人的方法,兩位雖然出生就是這副模樣,可是外面的真實世界也見識過了,還是活著好好享受一下吧。」

  沈公被說動了,挺起身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沈婆,又縮了回去,沈婆卻不為所動,說道:

  「廢話少說,威逼利誘對我都沒有,老婆子的命屬小少爺,沒完成他交待的任務,死了也是應該。」

  「老頭兒呢?你什麼想法?」

  「我……」

  沈公才說一個字,被沈婆打斷,說道:

  「他的命屬我,我死他也跟著死。」

  「好吧,成全你倆。」

  劉清走到老夫妻面前,問道:

  「有沒有感人的遺言、未了的願望之類的話?」

  沈婆哼了一聲,視死如歸,沈公卻有些猶豫,劉清抬起手指剛要動手,沈公突然抬起頭來大聲說道:

  「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嘗試過男女之愛,死不瞑目。」

  沈婆臉一紅,轉身扇了沈公一個巴掌,厲聲說道:

  「老不要臉!」

  劉清卻放下手指,推開沈婆,一把抱住老頭子,好一會才鬆開,說道:

  「我太理解你了。」

  沈公感動地點點頭。

  劉清退回原處,伸手按著無用之樹,製造時間與一個臨時幻境,臨時幻境持續的時間短,造起來也更容易迅捷。

  然後劉清運起仙氣,將幾個人一起帶入幻境。

  這裡是摘星洞前的山坡上,樣子還和兩年前幾乎一樣,連劉清砸出的大坑都在,洞門微微敞開,裡面一片陰暗,唯一的區別的是洞門上面在往下滴水。

  劉清沒工夫創造獨特的節點,這些水滴就是時間與節點,滴光之後,幻境也會消失。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劉清指著摘星洞問道。

  沈婆根本不理他,沈公卻搖搖頭,回道:

  「不知道。」

  「這裡是摘星洞,名副其實的‘洞房’,已經成全了一對青年夫妻和一個憋了許多年的淫神,現在是你倆的了,完成死前心願吧。」

  沈公眼睛一亮,沈婆卻怒衝衝地說道:

  「那是他的心願,與我無關。」

  「怎麼與你無關?你是他老婆,當然就是你的事,總不能犧牲葉小姐吧。」

  葉亭仍然昏迷,劉清將她放在了一塊大石板的上面。

  「你們兩個都別癡心妄想。」沈婆義正嚴辭地說道。

  沈公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劉清才不管什麼「癡心妄想」,男歡女愛是天地正道,他讓誰做夫妻誰就得做夫妻,於是抓住沈婆的雙臂,點中她穴道,順手扔進摘星洞,連彈兩指又送進去兩團火焰,然後對沈公說道:

  「進去吧。」

  「呃,這個,可是……」

  「可是什麼?」

  「她有‘守貞訣’,我……」沈公小聲說道。

  劉清一拍腦門,他把這事給忘了,笑道:

  「這個簡單,你都這麼大年紀了,為了成全你的死前願望,我再破一次例。」

  說罷,施展「喚魔攝念」準備控制洞裡的沈婆,沈婆一聽劉清說話,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雖然身子不能動,還開張口說話,叫道:

  「我的內丹三重九,你進……」

  話說到一半,又改口說道:

  「內丹被封,幾級都沒用,而且你忘了,這裡是我作主!」已經被劉清控制了,過了一會,洞內又傳出沈婆的聲音:

  「子駒騾。」

  接著洞外的劉清恢復了正常,問沈公:

  「這是什麼意思?」

  沈公容光煥發,說道:

  「沒什麼意思,就是不常連在一起說的三個字,防止不小心破了‘守貞訣’。」

  「沒創意,老傢夥,快進去吧,別讓人家等得不耐煩。」

  沈公興奮得手都顫抖了,不停地搓著雙手,向前邁出一步,又退回一步,如此逡巡,就是不進洞。

  「快要被我殺死了,你還怕她?等你兩完事,我立刻動手,她來不及罵你。」劉清為老人家打氣。

  沈公臉上紅得厲害,搖搖頭,說道:

  「我不怕她罵我,我……」雖然幻境中不可能有別人,葉亭還在昏迷,沈公仍然湊近劉清的耳邊,小聲說話。

  劉清噗哧笑了出來,說道:

  「這個好辦,我教你……」也湊在沈公耳邊說了幾句。

  沈公似懂非懂,像一個認真聽課的小學生,聽完之後又小聲提了幾個疑問。

  兩人就這麼咬了半天耳朵,洞裡的沈婆叫道:

  「老東西,你敢進來,我把碎屍萬段!」

  沈公已經速成了「夫妻大法」,聽到沈婆的威脅,仰天長歎一聲,說道:

  「唉,反正早晚一死,萬段就萬段吧。」

  說罷,走進摘星洞,關上石門。

  劉清喜笑顏開,比自己入洞房還開心,跳上石板,坐在葉亭身邊,握著她的手,突然又產生一股遏制不住的悲傷,他從沈婆腦子裡看到很多東西,也包括令葉亭蘇醒的方法,看來,想逃出葉照的安排,只有一個辦法。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10 17:01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庭是懸在樹上的果實

  為了得到劍神的肉身與內丹,葉照的確花了許多心思,他為此專門造了第十一個幻境,也是劉清此前在無用之樹的記憶中沒有見到的。

  這第十一個幻境是一個虛擬的小型天庭,葉照的元身就住在裡面,以天神的身份存在著,內丹相當於九重一。

  這個天神級別的葉照只能存在於幻境中,即使退回到「無何有之鄉」,也會法力基本全失,變回正常的凡人葉照,內丹只有四重一。

  但就是這個假天神,能夠在天庭幻境中從葉亭體內取出內丹,他甚至還造了一具劍神的身體,這樣,當他佔據劍神本尊並吸納內丹之後,劍神的魂魄也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

  看上去就和沈婆曾經說過的一樣,劉清得到葉亭,葉照得到劍神的身體和內丹。

  無恥的傢夥,劉清低聲罵道。

  摘星洞內,那對老夫妻可不像薛少安和陸韻那麼害羞靦腆,一個高聲叫駡,一個笑語撫慰,沒多久,聲音減弱,越來越含糊不清。

  這對名副其實的乾柴棒擦出的火花比年輕人還甚些,不過劉清聽著卻沒什麼趣味,拉著葉亭退回到曠莫之野,將幻境留給了那對老鴛鴦,既然已經知道了葉照的計劃,就沒有必要殺死兩人了,他主要是想報復一下沈婆當年的行為。

  劉清思考著怎麼應對這第十一個幻境,在這個幻境裡,劉清可絕不是葉照元身的對手,劉清自己也可以造成一個相似的幻境,然後修改規則讓自己重當天神,可是他沒有時間,葉亭只剩下不到半天的生命,即使全用來造時間,還不是不夠造出高級的紀境來。

  劉清想救葉亭,但絕不想獻出自己的身體與內丹。

  葉照在多年的獨處過程中已經瘋了,劉清肯定這一點,造化真人與葉照都高估了這名修行天才的能力,他固然聰慧,但是卻沒有修煉出相應的定力。

  葉亭的生命在流逝,葉照的仙氣快要攔不住內丹的運轉了,劉清知道,只有一個辦法能解決這一切問題。

  第十一個幻境裡煙氣氤氳,所有的建築都很高大,而且金壁輝煌,與劉清記憶中真正的天庭並不相像,但是在空氣中流淌飄動的充沛仙氣,的確有幾分天庭的味道。

  唯一的問題是,這裡太冷清了,劉清抱著葉亭,像行走在一座無人的金色廢墟裡。

  在一座高聳陰深的大殿裡,劉清見到了葉照的元身,坐在蓮花形的寶座裡,居高臨下,正襟危坐,蒼白的臉上竟也平添了一分威儀與神秘。

  劉清噗哧笑了出來,說道:

  「你好歹也造幾個小兵撐撐門面,像你現在這樣一個人,多沒面子。」

  葉照向前探起身子,說道:

  「大膽劍神,見著創世皇為何不跪?」

  「你的名字還真多,護帝神不當了?」

  劉清聲音裡的調笑惹惱了葉照,一股極大的力量將劉清與葉亭分開,分別懸在空中。

  葉亭像是一隻失去牽引的木偶,劉清將雙手枕在腦後,舒服地歎了口氣,說道:

  「被別人托著比自己施法省事多了。」

  葉照威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一招手,另一具劍神軀體飄進大殿,浮在葉亭身邊。

  「你知道我的計劃。」葉照說道。

  「知道。」

  葉照舉起雙手,面朝葉亭,像是拉扯什麼東西,不一會,從葉亭嘴中吐出一枚內丹,停在她的唇邊,刹那間放出絢麗的光芒,將幻境中的冷清一掃而光。

  「真正的天神內丹,九重三,品質上佳,就是在天庭也很少見,而且還有升值的潛力。」劉清指著自己的內丹,介紹道。

  葉照沒聽劉清在說什麼,伸出頭貪婪地望著那枚內丹,好一會才轉過神來,說道:

  「凡人的身體,天神的內丹,再沒有比這反差更大的搭配了。」

  「完全同意,不過你也知道,天神也經常做缺德事,要不是有神陷害,這枚內丹還在我肚子裡呢。」

  葉亭嚶嚀了一聲,像是做了噩夢的孩子,但沒有醒來。

  「她現在安全了,她是葉家的血脈,創世皇的侄女,在新天下中會有一席之地。」葉照說道。

  「新天下?你打算用我的內丹做什麼?」劉清問道,語氣平淡,好像那內丹是他是最不值錢的寶貝之一。

  「呵呵,天庭就要降臨人間了,你是天神,難道也不知道嗎?」葉照放下雙手,內丹又回到葉亭體內,她也重新進入深度昏迷,葉照只是在向劍神證明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沒辦法,誰讓我不是大神的心腹呢。天庭要降臨人間,這麼說我還成了先遣軍,聽著比被貶下凡強多了。」劉清語氣調侃地說道。

  這裡是由葉照完全控制的幻境,節點藏得更深,甚至可能就是葉照本人,劉清沒可能打破這個幻境,他在等待機會,執行自己的「計劃」。

  「你?你被遺棄了,天庭降臨人間時,你會第一個被殺死。」葉照也不著急,他的計劃需要劍神自願配合才行。

  「雲入天是從你這裡搞到預言的吧?」劉清問道。

  「他只看到了一小部分,而且還理解錯了。」葉照微帶不屑地說道。

  劉清總算找著一份預言的來源了,他原以為雲入天是受遠祖天蓬元帥的影響,原來另有其人,老黑給子孫只提供了天庭法寶,並沒有提供邪教思想。

  「哇,能讓別人接受你的預言,你一定很得意吧?」

  「預言?知道什麼是預言嗎?」

  「就是對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編一套瞎話。」

  葉照瞬移到劉清身前,像一位嚴厲的教師想要指點課堂上亂接話的學生,透過他身上的那一層金光,劉清看到了一絲病容。

  「錯,預言是有大能力者對命運的操控:人能預言一座蟻穴的災福,因為他有能力製造災福;神能預言人世的存亡,是因為神能創世也能毀世。所以,真正的預言要由預言者自己來實現。」

  葉照冷靜克制,沒有那種瘋子似的興奮,這種興奮劉清在雲入天、正心法師和洪荒老祖的臉上看到過。

  他說得真像回事,劉清想到,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了諷刺的微笑,說道:

  「這麼說,你預言了天庭降臨人間,是因為你有能力令天庭降臨嘍?」

  「差不多。」葉照退回到蓮花寶座上,左手支頭,一副沉思狀,繼續說道:「嚴格來說,這不是我的預言,我是一名破譯者。通過那棵無用之樹,我學到許多東西。」

  「比如?」

  「我知道人間不是唯一的,有無數個世界像果實一樣掛在同一株本源之樹上,天庭並不懸在空中,地府也不是深藏在地下,它們都是這樹上結出的果實,但是它們與眾不同,和幾乎所有果實都有一條通道相連,而普通的果實,比如外面的那個所謂真實世界,只能與天庭和地府等少數果實相連。」

  劉清大感震驚,因為葉照的這番理論與劍神記憶中的宇宙模型幾乎一樣,雖然「本源之樹」和「果實」只是比喻,但是大致情況基本如此。

  魔奴寄居的那塊黑木片,也曾說過樹與果實的比喻,劉清忽然明白了,黑木片與「誅妖木」一樣,都是無用之樹的一部分,它們都是某位古神製造出來的產物,又被葉照從某個前人留下的幻境中找到,只是他從未想到黑木片中藏著一隻魔。

  「自學成材的人當中,我覺得你是最強的。」劉清笑道,心裡卻有點慌張,而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天庭是一隻飽滿的果實,無窮無盡的法力就是其中的果肉,要想保持果肉的新鮮,首先得保證果皮的完好無損,但是每隔一段時間,果皮總會出現漏洞,在這漏洞擴大之前,天庭必須重新換一副新果皮,方法就是佔據另一隻果實的果皮。」

  劉清沒趕上過「換果皮」,也沒聽說過這種理論,但是葉照的話比別人都可信得多,劉清很難再以輕蔑的態度對待。

  「聽上去挺簡單。」

  「對天庭來說很簡單,對被佔據的果實來說,這就是毀滅,所以,你知道我的預言是從哪裡得來的,天庭預言了自己的降臨,預言了人間的滅亡,因為這正是天庭將要做正在做的事情。」

  劉清搖搖頭,笑著說道:

  「這裡果然是由你作主,我腦子一迷精,差點被你說服。」

  「睜開雙眼吧,劍神,看看正在發生的事情,天庭內的法力正在向這個世界大量湧來,每個人的修行因此都在突飛猛進,他們還不明白,這是毀滅的前兆。」

  「原來不是護帝神改變了氣場。」劉清說道,這是葉照的分身護帝神在人間散佈的信息。

  「我要挽救土穴中的螞蟻,但是沒必要告訴它們詳情,它們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葉照對劉清的諷刺不以為意。

  「謝謝你把我看得比螞蟻重要,竟然告訴我這些。」

  「你很重要,只有你能拯救這個世界免於滅亡。」

  「你可太瞧得起我了,沒錯,我是天庭劍術第一的高級天神,不過可不是最強的,否則我也不會被人家踢下凡間。」

  「‘你’不能拯救世界,‘你’的肉身和內丹卻能。」

  「哇,你可真可損人,你的意思不就是我的腦子太笨、悟性太差,沒利用好這副肉身和內丹唄。」

  「這是事實。」葉照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劉清像個被老闆教訓的小員工,心裡恨得牙直癢癢,表面上還得裝出虛心接受的樣子,說道:

  「那創世皇打算怎麼辦?佔據我的身體和內丹,然後和玉皇大帝單挑?」

  「當然不是,這個世界有一次自救的機會,只有我懂得利用。」

  「不知道我這只比螞蟻稍微重要一點的小天神,有沒有資格聽聽這個機會是什麼呢?」

  葉照威嚴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之色,雙手舉到胸前兩側,好像托著兩隻蘋果,說道:

  「有兩個天庭,都要佔據這個世界,自救之道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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