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官道之色戒 作者:低手寂寞(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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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鳶 2015-7-23 19:16:2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4 848541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8
第十二章 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七)

  次日上午,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駛進小區,停在樓下,車門打開,走下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他抬頭望了一眼,就和司機一起繞到車後,打開後備箱,取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徑直走向八號樓。

  此人就是省長秘書李信陽,他和省長張平湖是同鄉,也是遠房親屬,參加工作十年,倒有六年時間跟著張平湖,因為精明能幹,忠實可靠,深得省長張平湖的賞識,被倚為心腹,很受重用,即便各地市的一把手見了他,也要敬為上賓。

  和其他重要領導的秘書一樣,李信陽平時在省長面前小心謹慎,大氣都不敢出,唯恐稍有差池,引起領導的不滿,失去信賴,可到了外面,卻是換了副模樣,端起架子來,不遜於任何廳級幹部。

  當然,這也正常,秘書群體本身就屬￿級別很低,能量卻極大的群體,要想走通領導的路子,秘書是必須結交的,否則,隨便傳上一句閒話,都會讓人吃不了兜著走。

  他這次來方如海家,是接即將上任的省委組織部長王思宇,昨晚給方家打過電話後,王思宇聞弦歌而知雅意,主動和省長張平湖取得聯繫,一番寒暄後,兩人約好今日見面。

  來到樓上,敲響了方如海的家門,房門推開後,站在門口的是一位美豔迷人的妙齡少婦,她身材纖細苗條,肌膚瑩白如玉,柳眉杏眼間風情楚楚,桃腮上帶著溫婉的笑意,竟有種說不出的誘人風姿。

  李信陽頓覺眼前一亮,不但心跳加速,連呼吸都變得局促起來,暗自感歎,早就聽說宣傳部的方胖子有個漂亮老婆,卻沒料到會美到這般地步,當真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了。

  「是李秘書吧,快請進。」陳雪瀅嫣然一笑,把對方讓到客廳裡,又轉頭喚道:「王部長,如海,來客人了!」

  把王思宇排在前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在外人面前,就是要突出領導的,王思宇輩分雖低,地位卻高,作為省委重量級常委,此時喧賓奪主,也就順理成章了。

  好在他與方家的關係,牢不可破,既有師生之誼,又是實際上的乘龍快婿,方氏夫婦只覺得榮耀,倒沒有感到尷尬。

  「李秘書來了,快過來坐!」王思宇穩穩地坐在沙發上,左手夾著一顆煙,右手摸著棋子,正盯著棋盤,做沉思狀,卻沒有抬頭。

  方胖子被江南官場的官員冷落已久,心裡也窩著一股火,也就沒有動地方,只是含笑望著李信陽,嘴裡含糊地道:「李秘書,請坐,過來坐吧。」

  「王部長好,方部長好。」李信陽神色恭敬地打了招呼,把禮物遞給陳雪瀅,就來到兩人邊上,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旁邊,耐心地等兩人下完了棋,才微笑著向方如海轉達了省長的慰問。

  王思宇剛才拿捏了姿態,也就是為方如海爭個面子,此時見效果已然達到,就起身告辭,在李信陽的陪同下離開,兩人坐在奔馳車裡,李信陽極為熱情地介紹著江南省的一些情況,腦海之中,卻始終在想著那位驚為天人的方夫人。

  只是,他非常清楚,方如海夫婦既然與這位京城太子交誼深厚,那位美豔婦人,也就不是自己能惦念的了,想到這裡,就打住話頭,把目光投向車窗外,心裡多了幾分惆悵。

  半個小時後,小車來到江南大飯店,趕到豪華包間內,只坐了一會,外面就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省長張平湖帶著幾人健步走了進來,王思宇趕忙起身迎了過去,望著面前這位器宇軒昂的老者,微笑道:「省長,您好。」

  「思宇同志,你好。」張平湖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伸出一隻大手,握著王思宇的手用力搖晃幾下,風趣地道:「聽賀部長說,你偷偷來到江南省,微服私訪,一定在小黑本上記了很多東西。」

  王思宇微微一笑,篤定地道:「省長說笑了,江南省政通人和,經濟發達,我是過來取經學法的。」

  張平湖鬆開手,上下打量著對面的年輕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思宇同志,無論是取經學法,還是降妖除魔,我都支持你!」

  王思宇含蓄地一笑,擺手道:「省長,在我看來,江南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只出神仙,不出妖魔。」

  「說的好,說的好。」張平湖滿臉笑意,側過身子,把身後幾位官員介紹給王思宇,這幾人顯然都是他的心腹,有三位副省長,一位省政府辦公廳主任,一位辦公廳副主任兼接待處處長,大家客套了一番,便依次落座。

  其實,按照王思宇的想法,兩人這次應該是私人會面,不應該叫來這些人作陪,免得消息傳出去,影響不好。

  原因很簡單,按照官場上約定俗成的慣例,他來到江南省,應該首先拜會那位省委書記沈君明的,可陰錯陽差,竟然被張平湖搶了先,這就要謹慎對待了。

  到了現在這個級別,一舉一動幾乎都是信號,倘若外界誤讀,許多官員就會認為,新來的這位京城太子是站在儲君和省長張平湖一方的。

  但事已至此,埋怨也沒有用,只能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和這些江南省的官員周旋了,至於沈君明那邊,只要及時作出解釋,想必對方也不會有太多想法。

  眾人坐好後,張平湖拿過菜單,親自點了菜,都是些江南特色小菜,有叫花子雞、龍井蝦仁、宋嫂魚羹、東坡肉、筍燒肉、素燒鵝、溪湖蓴菜等,酒自然是特供茅臺了,是從張平湖車子裡取出的,直接擺上六瓶。

  王思宇不想初到江南,就讓人知道他是海量,見酒擺上,就笑著道:「省長,我酒量有限,不要剛到江南,還沒報道,就在酒桌上出醜了。」

  張平湖卻笑著搖頭,拿手指著他,風趣地道:「思宇同志,不要藏拙了,你是海量,這個我早就有所耳聞,我酒量不行,這才喊了薑省長、安省長和柳省長作陪,咱們是初次見面,感情可以慢慢加深,酒是一定要喝到位。」

  話音過後,其他人都笑著附和,王思宇未曾料到,張平湖說話這般豪爽,又熱情好客,一時間,倒對他多了幾分好感,也點頭道:「那好,省長,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咱們要提前講好,不能搞車輪戰。」

  眾人一聽,就又都笑了起來,坐在張平湖下首位的薑副省長咳嗽兩聲,趁機插話道:「王部長,到底是搞組織工作的,真是步步為營,滴水不漏。」

  王思宇笑著擺手,謙虛地道:「哪裡,只怕初次見面,控制不住酒量,給諸位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不好了。」

  張平湖卻搖了搖頭,接著原來的話題,語氣平靜地道:「薑省長,你可能不太清楚,咱們這位王部長,不光是搞黨務工作的能手,抓經濟也非常在行,他在華西和南粵工作時,都有過大手筆,我們不要看他年輕,要虛心學習才對。」

  眾人將信將疑,卻都點頭稱是,王思宇卻又是一番謙遜,把姿態放得很低,沒過多久,一隊穿著旗袍的女服務員端著餐盤,如穿花蝴蝶般地走來,把各式菜品擺成漂亮的花樣,張平湖像平時參加酒會一樣,端起杯子,言簡意賅地做了開場白,眾人就紛紛舉杯,為王思宇接風洗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平湖放下筷子,微微側過頭,小聲地道:「思宇同志,以前不清楚如海同志和你的關係,對他照顧不周,還請多多見諒。」

  這話雖然平常,但從一位封疆大吏口中說出,分量立時就變得不同了,讓王思宇也感到有些受寵若驚,難以承受,他趕忙擺擺手,微笑道:「省長,不必掛懷,我那位老師,身體一向不好,調到江南之後,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面療養,極少回宣傳部工作。」

  張平湖卻笑了笑,轉頭望著王思宇,意味深長地道:「如海同志性子很烈,和宣傳部的丁部長關係不是很好,據說來了沒多久,就在公開場合發生了爭執。」

  他只把話說到一半,就又拿起筷子,微笑道:「吃菜,吃菜,嘗嘗江南的風味小菜,順便壓壓酒氣,我們慢點吃,也好向你介紹下這裡的情況。」

  王思宇笑著點頭,心裡卻像紮了根刺,方如海雖然講了很多江南省的事情,卻沒有提過和那位宣傳部長發生矛盾的事情,想來是不願給自己增加麻煩,但方家的事情,也就是自己的事情,那位宣傳部的丁部長,找機會倒要見識一下了。

  不過,到了此時,他也有所警覺,這位平湖省長,似乎並不像表現出的爽直,而是心機頗深,初次見面,就見縫插針,給自己和省委沈書記之間製造障礙。

  要知道,那位宣傳部的丁部長,可是沈書記一手提拔起來的,是他在常委會上的重要盟友,結合這個事實來看,張平湖的‘善意提醒’,也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經過了多年的官場歷練,王思宇也早非吳下阿蒙,尤其是在南粵官場吃的悶虧,更讓他加倍小心,言談舉止,老練沉穩,並沒有擺出太子的派頭,這也讓酒桌旁的眾人,對他多了幾分好感,這頓飯吃到下午兩點多鐘,才宣告結束。

  在門口握手話別,張平湖執意讓秘書用二號小車送王思宇回去,推讓了一番,盛情難卻之下,王思宇只好無奈應允,坐車返回方如海家。

  因為喝多了酒,不好去拜會省委書記沈君明,因此,回到家中,喝了杯濃茶,醒了酒之後,他給沈書記打了電話,約好次日上午見面,地點出奇的巧合,居然也是江南大飯店。

  但沈書記的安排,就更加顯得富有人情味,他讓秘書梁程頤在江南大飯店訂了個小包,吃飯的人不多,卻都是家裡人,除了他的愛人以外,還有一對兒女,以及兩個十幾歲的外孫女。

  而王思宇這邊,也帶了方家人,飯桌上只喝了點紅酒,一頓飯下來,氣氛卻出奇的好,雙方相處得極為融洽,不得不令人欽佩沈書記高超的交際能力,可惜的是,方如海竟然又咳出了血,倒讓王思宇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飯畢,吃了果盤之後,兩邊的家人約好到湖邊遊玩,包間裡就剩了沈君明與王思宇兩人,兩人各自點了顆煙,漫不經心地攀談著,半晌,沈君明又介紹了下江南官場的現狀,話裡話外,隱隱體現出對省長張平湖的不滿。

  其實,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張平湖現在的手伸得過長,居然連省委秘書長呂城南都被他拉了過去,這等於在省委書記身邊安插了眼線,沈君明的一舉一動,都逃不脫張平湖的視線。

  這樣的舉動,其實是犯了官家大忌,但張平湖有恃無恐,想必是倚仗著儲君的聲威,畢竟,再過一年,儲君就要正式上位了,到那時,他張平湖只要不犯重大錯誤,江南省省委書記的位置,也就唾手可得了。

  「思宇同志,這次過來,和平湖省長見面了吧?」沈君明撣了撣煙灰,轉頭望著王思宇,臉上雖然帶著微笑,目光之中,卻閃過一絲異樣之色。

  王思宇心中警覺,忙側過身子,輕聲道:「是的,昨兒在家裡,碰巧李秘書去探望方部長,偶然遇到,也只好提前見面了。」

  「偶然?」沈君明笑了笑,高深莫測地道:「真是很巧,平湖省長不錯,這個橄欖枝遞得有水平。」

  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回避了這個話題,微笑道:「沈書記請放心,我到了江南省,會嚴格遵守組織紀律,一切按照工作程序走,絕不搞小圈子。」

  「好,很好!」沈君明微微一笑,加重了語氣道:「因為某些同志的阻攔,江南省的人事工作,已經停滯了很長一段時間,希望你過去後,能夠真正抓起來,選拔一批德才兼備的幹部。」

  王思宇把半截煙熄滅,丟到旁邊的煙灰缸裡,氣定神閑地道:「請沈書記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負省委的重托。」

  「要注意一個人!」沈君明把手一抬,表情嚴峻地道:「省委組織部的田鳳駒同志,工作能力很強,與平湖省長是清華校友,與喬書記也是黨校同學,要想在組織部打開局面,難度不小。」

  王思宇暗自吃驚,先前方如海已經提醒過,自己有位實力強勁的副手,可沒想到,省委書記沈君明居然當著自己的面,把那位田副部長身後的關係點出來,其用意也是不言自明。

  看起來,江南官場的水的確很深,省委大佬之間的矛盾,也在逐漸激化,能否順利完成中央交給的任務,還真是未知之數,在和兩位江南省的當家人見面後,王思宇對於此次江南之行,愈發無法樂觀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8
第十三章 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八)

  週三上午,中組部賀雲逸部長來到江南省,江南省委書記沈君明親自出面,帶著四大班子主要領導到機場迎接,王思宇居然反客為主,混在迎接的隊伍當中,這讓眾人感到有些好笑,卻又笑不出來。

  其實,按照通常的慣例,一位省委組織部長上任,大可不必搞得如此隆重,很多時候,甚至中組部的領導並不需要到場,直接由省委書記宣讀中央的決定就可以了,只有黨政一把手上任時,中組部部長才可能會出面。

  很顯然,賀雲逸這次來到江南省,已經向江南官場眾人暗示了,這位年輕的省委組織部長已經進入高層視線,在中央的分量很重,這才由中組部部長親自壓陣,保駕護航,其中隱含著些許震懾警示的意味。

  還有件事情,同樣不容忽視,賀雲逸在兩年之內三下江南,這也是非常反常的現象,似乎可以解讀為,高層對於江南官場,多少有些不放心,聯想到這段時間,省委書記沈君明與省長張平湖之間愈演愈烈的明爭暗鬥,這種推斷,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既然是不放心,為什麼又會派出這樣一個少壯派來到江南省,擔任如此重要而敏感的職務呢?很多人都想不通,其中既包括省委書記沈君明,也包括了省長張平湖,兩人都非常迫切地想瞭解,中央對於江南官場政治格局的真實想法。

  不過,在與賀部長電話交流時,卻始終得不到明確的答覆,賀雲逸給出的解釋是,王思宇同志年富力強,組織和協調能力突出,又有魄力,敢打敢拼,雷厲風行,適合在複雜環境下開展工作,他還年輕,經驗上難免欠缺,來到之後,還請江南省的諸位廣大幹部給予配合云云。

  這種類似會議稿的說辭,都是官樣套話,讓兩人有些摸不清頭腦,實際上,過去幾個月中,官場中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那位京城太子大鬧南粵,遭致政治謀殺,以至於上面借題發揮,南粵官場再次洗牌。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無論是沈君明還是張平湖,對於王思宇的到來,都提高了警惕,在兩人眼裡,這位王部長‘敢打敢拼’是有的,無論去了哪裡,都是扛著炸藥包上陣,他們剛剛送走了一隻老虎,就又來了頭獅子,也不知是禍是福。

  上午十點鐘,伴著巨大的轟鳴聲,飛機安全落地,機艙門打開的那一刻,車門也同時打開,仿佛用尺子量好了距離,賀雲逸下了旋梯,和沈君明各自走了十幾步,四隻大手就緊緊地握在一起,搖了又搖,兩人像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般,熱情地打著招呼。

  賀雲逸轉過頭,看著迎接的人群,以及機場樓上拉出的紅色橫幅,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客氣地道:「沈書記,怎麼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不敢當啊!」

  沈君明笑了笑,爽朗地道:「賀部長,我們江南省的幹部們,都歡迎你到這裡指導工作,也希望你能帶來優秀的幹部,幫助我們把工作搞好。」

  賀雲逸笑了笑,把頭湊了過去,風趣地道:「不好意思,沈書記,你的組織部長被我弄丟了。」

  「還好,我在街上撿回來了。」沈君明笑著回頭,見王思宇站在第九順位上,正含笑望著這裡,就歎了口氣,感慨地道:「真是後生可畏啊,看到他們成長起來了,就覺得自己老嘍!」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賀雲逸笑了笑,鬆開手,向前邁出一步,與省長張平湖輕輕握了手,兩人只是輕描淡寫地客套了兩句,就擦肩而過,不過,其間的眼神交流,內容卻極為豐富,意味深長。

  「你好,你好!」賀雲逸面帶笑容,與江南省的一眾省委大佬們握手,很快,王思宇也健步走來,兩人相視一笑,賀雲逸嘴角微揚,輕聲道:「思宇同志,要注意擺正位置,團結同志。」

  王思宇愣了一下,隨即醒悟,微笑道:「記住了,賀部長。」

  「江南怎麼樣?」賀雲逸點點頭,笑容更加親切,握著他的手,繼續問道:「吃住還習慣嗎?」

  「都很好。」王思宇手上輕輕用力,就鬆開手掌,緩步走到宣傳部丁部長的身後,他雖然任組織部長,在人事問題上,有著極大的發言權,屬￿實權領導,但因為入常時間尚短,資歷不夠,因此,在省委常委排名當中,還是比較靠後的。

  眾人在機場逗留了一會兒,就簇擁著上了車子,在兩輛警車的護衛下,前往江南省政府賓館,稍事休息,就在祥雲廳共進午餐,在賀雲逸的要求下,菜品簡單而精緻,席間沒有飲酒,而是用飲料替代。

  飯畢,其他人返回省委大院,準備下午的全省幹部大會,賀雲逸卻沒有午休,而是與沈君明、張平湖去了包間密談,二十分鐘後,省委書記沈君明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帶上秘書快步走出賓館,鑽進小車,先行離開。

  包間裡,張平湖喝了口茶水,拿手向門外一指,淡淡地道:「雲逸同志,看到了吧?他就是急性子,不管面對的是誰,也不管說的是大事還是小事,談不攏就拂袖而去,有家長作風,卻沒有作為家長的胸襟,真是讓人頭痛!」

  「平湖同志,一個巴掌拍不響,平心而論,你們兩人在配合上出了問題,也不單是一個人的問題。」賀雲逸這次過來,還有個重要使命,就是在這兩位封疆大吏之間,做些調解工作,但效果不太理想,內心也有些煩悶。

  張平湖抬起頭,望著牆壁上的一幅油畫,冷笑著不吭聲,半晌,才點點頭,輕聲道:「雲逸同志,你的批評,我虛心接受,可君明書記也要反省一下,不要亂伸手,省委如果什麼都抓,包打天下,還要省政府幹什麼?」

  「平湖省長!」賀雲逸微微皺眉,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凝重地道:「沈書記講的也有一定道理,當前的工作重心,就是搞經濟建設,省委不抓主要工作,還能抓什麼?」

  張平湖卻是寸步不讓,反唇相譏道:「雲逸同志,党管人事,政府抓經濟,這是黨內共識,省委可以抓宏觀,定盤子,這都不是問題,可連微觀事物一起抓,就不科學,也是人為在添亂,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賀雲逸歎了口氣,緩和了語氣,有些頭痛地道:「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兩人這種態度可不好,如果再鬧下去,上會討論,恐怕是兩敗俱傷之局,要慎重啊!」

  張平湖微微一怔,隨即摸出一顆煙,點上後,狠狠地吸了幾口,像是下定決心,鏗然道:「這樣吧,過些日子,我再找他談談,大家畫出一條線,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那樣也好!」賀雲逸笑了笑,讓這兩人搞好團結,同心協力幹事業,其實是不太現實的,但通過溝通,把矛盾限制在一定層面上,不至於突然爆發,也就可以了。

  其實,江南省主要領導之間的矛盾,在各地都很普遍,為了講究政治上的平衡,省委主要領導很少是一條線上的人,這就使得雙方合作共贏的部分很小,博弈鬥爭的部分變得很大,時間久了,難免會激化矛盾,鬥得不可開交。

  而江南省的政治格局,還有某些特殊之處,其中涉及極深,有些事情,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即便是賀雲逸也不敢輕易涉足,免得捲入波雲詭秘的政治漩渦之中,難以全身而退。

  張平湖喝了口茶水,又撣落一大段煙灰,喚了稱呼,很隨和地道:「雲逸,上次提起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賀雲逸擺擺手,含糊地道:「平湖省長,欲速而不達,要想把工作搞起來,必要的耐心還是要有的,上次遇到齊書記,已經向他彙報過了。」

  張平湖有些失望,卻故作大度地一笑,喝了口茶水,拿手向外面指了指,意味深長地道:「雲逸,那位總惦記著把火箭筒調過來,不是想在收官階段,聽到爆炸聲吧?」

  賀雲逸倒嚇了一跳,面容瞬間變得冷峻起來,他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摸著腦殼,緩緩地道:「猜不透,索性就不要猜了,免得傷腦筋。」

  「你啊,多少年過去了,還是這樣謹慎。」張平湖笑笑,把半截煙熄滅,丟到面前的煙灰缸裡,把目光轉向窗外,也有些失神。

  在江南官場上,很少有人知曉,張平湖與賀雲逸之間是極有淵源的,兩人的父輩,都曾經是一條線上的幹部,彼此扶持,互相幫襯,關係極好,賀雲逸的名字,都是張平湖的父親幫忙取的,兩人年紀相仿,自小也都在一起長大,到了初中才分開。

  後來,因為一樁席捲全國的政治風暴,兩邊出現了嚴重分歧,各自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矛盾激化後,竟成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即便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受到了影響。

  不過,經過宦海沉浮,命運竟開了玩笑,兩人雖然站隊不同,卻都達到了事業的頂峰,尤其是賀雲逸,後來居上,成了炙手可熱的重要領導,手中掌握的實際權力,甚至還在個別政治局常委之上,一時間,風光無限。

  張平湖也在努力修補兩家的關係,好在老人們都已經作古,昔日的恩怨糾葛,也都化為過眼雲煙,兩家人都不再計較,況且,官場險惡,多出一個盟友,總比樹立一個對手要好。

  問題是,雙方並不在一條線上,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還是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這就使得兩人都謹慎得多,雖然也曾有些合作,但都是試探性的,也極為隱秘,沒有透露出去。

  賀雲逸小心謹慎些,是有情可原的,他位置特殊,在高級別幹部任免方面,中組部掌握著相當重要的話語權,因此,被各派系盯得很緊,若是有人發覺,他與張平湖,乃至於張身後的人有關聯,恐怕就要引發軒然大波了。

  不過,眼下換屆的大形勢已然確立,在不損害自身派系利益的情況下,賀雲逸也不介意做些順水人情,為以後鋪路,只要沒有直接介入那兩人的明爭暗鬥,就不會引火燒身。

  兩人不緊不慢地聊著,半個小時後,才在秘書的提醒下,坐進車子,駛向省委大院,與其他省委常委匯合,去了後面的一號禮堂,參加全省幹部大會。

  來自各地市縣和省直機關、四大班子的主要領導,已經濟濟一堂,偌大的會議室裡,官員們正襟危坐,屏氣凝神,直到省委常委們魚貫而入,才齊刷刷地站了起立,全場起立鼓掌。

  王思宇走到鮮花環繞的主席臺,把茶杯放下,目光炯炯地望著台下的人群,也不禁感慨萬千,從這個時候起,他就將成為江南省的省委組織部長,成了實至名歸的高級領導幹部。

  這一切似乎都來得太快了,快得讓他有些難以相信,不過,回想起以前在縣裡市里的打拼與抗爭,又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只不過,要想坐穩這把椅子,還要面臨更多的挑戰。

  「準備好了嗎?」王思宇深吸了一口氣,也伸出雙手,輕輕鼓掌,坦然面對台下眾人的審視,內心變得格外安靜,似乎,整個世界都從眼前消失了,耳邊只回蕩著那個無聲的呐喊。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8
第十四章 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九)

  幹部大會結束後,一眾官員簇擁著走出禮堂,送別了賀雲逸部長,王思宇就在省委秘書長呂城南、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田鳳駒等人的陪同下,前往位於大院東側的省委組織部大樓。

  省委大院裡,樓宇林立,三號樓和四號樓屬￿省委辦公廳的辦公大樓,其中四號樓也是省委書記、副書記的辦公地點,省委組織部與宣傳部,分別位於四號樓的東西兩側,呈扇形排列。

  與馬路對面的省政府辦公大樓相比,這邊的樓房相對陳舊了許多,省委也曾經有過多次搬遷或是重建的意圖,卻因為一些細節問題,意見不統一,爭吵得很激烈,無法達成共識,只好無限期擱置下來。

  不知為什麼,王思宇很喜歡這種有些陳舊的建築風格,古樸當中透著夯實,沒有半點花哨可言,那青灰色的冷峻色調,仿佛也透著權力的某種特質,理性而又冷酷無情,容易引起共鳴。

  幾人緩步而行,來到組織部門口,就發現一樓的大廳裡,齊刷刷地站了兩排幹部和職員,王思宇剛剛上了臺階,身側的田鳳駒點點頭,微笑著做出手勢,前面立時響起一片整齊的掌聲。

  「感謝,感謝!」王思宇抬手致意,含笑望著眾人,眼角的餘光卻瞥向田鳳駒,這位頗有學者風度的老者居然安排了這一幕,也不知是在歡迎,還是在示威,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吧。

  儘管,曾經得到過數次提醒,都是讓他對這位副手小心些,王思宇卻沒有在意,對待此人,他早已有了應對方案,對方配合也就罷了,若是唱反調,打對台,找機會請出去也就是了。

  和其他兩位副部長握了手,打過招呼,王思宇和眾人去了五樓的辦公室,這裡和其他省委領導的辦公室佈置一樣,外面是秘書室,裡面是兩個大套間,工作疲勞之餘,可以稍事休息。

  房間早已收拾出來,辦公桌上,擺著液晶電腦,各式辦公用品一應俱全,辦公桌後擺著嶄新的辦公家具,裡面放著各式書籍和材料,門口靠著牆角的位置,是一溜黑色意大利進口沙發。

  三人謙讓著坐下,辦公室的內勤笑著走過來,沏上熱氣騰騰的茶水,就恭敬地退了出去,把房門輕輕關上,田鳳駒只呆了七八分鐘,就起身告辭,自始至終,都沒有碰面前那杯茶水。

  呂城南是省委秘書長,自然充當著大管家的角色,幾位省委領導的衣食住行問題,都歸他管,其中住房問題很是頭疼,一些原來的省委領導已經升遷或是退休,卻依舊占著大院裡的別墅。

  都說高級幹部境界高,覺悟好,其實也未必,一些別墅,哪怕沒人住了,也都用東西占著地方,死活不肯搬出來,省委考慮到各方面的影響,也就沒辦法採取強制措施,只能放任自流。

  為此,呂城南也下了番功夫,先是在大院裡新建了十幾套別墅,又把政府賓館六號院的那些別墅也讓了出來,留給現任省委常委們居住,這樣一來,在職常委們每人可以佔用兩套別墅。

  王思宇對這些是不在乎的,他現在可是貨真價實的華西首富,西辰礦業雖未上市,卻已是日進鬥金,不要說江南了,即便在京城或是魔都,買上幾套豪華別墅,也不是太吃力的事情。

  當然了,身到高位,規矩也就多了,反而有些不自由,甚至連下鄉視察這樣的事情,都要提前向省委辦公廳報備,衣食住行也都由省委統一安排,再不能過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了。

  王思宇謙讓了一下,就選擇了政府賓館六號院的一套別墅,中午聚餐時,他發現那邊環境優雅,位置也好,而且,在潛意識裡,他也希望把工作與休息的場合分隔開,有利於身心放鬆。

  至於省委大院裡的這套別墅,王思宇就讓了出來,不再佔用,呂城南倒沒有想到,對方年紀輕輕,覺悟會這樣高,頓時面露喜色,客氣地道:「那也好,王部長,大院的房子先留著,想用時隨時可以打招呼,我把鑰匙送來。」

  王思宇擺擺手,大度地道:「秘書長,感謝省委的關心,不過,我現在還是單身,占不了太多的地方,大院的房子,還是留給更需要的同志吧。」

  呂城南歎了口氣,換了坐姿,拿手摸著有些謝頂的前額,深有感觸地道:「王部長,要是都像您這樣,我的工作就好幹多了,你是不清楚,那些退下來的老領導,權力沒了,脾氣卻都不小,動不動就拄著拐棍上門,要這要那,給吧,不合規矩;不給,就鬧個沒完沒了,好像國家虧欠了他們似的。」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秘書長,很理解,你那邊的工作不好做。」

  呂城南笑笑,轉移了話題,笑著道:「王部長,秘書和司機的問題呢?沈書記特意關照,這兩個人選要你親自定,如果有需要,可以從外面借調,試用好了,就直接留下。」

  「還是沈書記想的周到。」王思宇淡淡一笑,沈君明的意思不難理解,無非是在暗示,在這兩個關鍵位置上,要慎重些,不能草率,免得用錯了人,導致工作被動。

  事實上,這種擔心是多餘的,王思宇對於身邊的工作人員,還是很提防的,無論秘書還是司機,都如走馬燈般地輪換,他不可能給外人真正瞭解自己的機會,尤其是私生活的圈子,極少讓外人涉足。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保護那些人的一種方式,官場鬥爭有時是很殘酷的,甚至會牽連到身邊親近的人員,司機和秘書這樣的群體,很容易被人盯上,成為別人預定的突破口。

  王思宇現在的仕途倒是一帆風順,似乎前景一片光明,但他心裡的弦卻繃緊了,有種難以形容的壓力,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在伺機發難,其中,也許就包括了那位衛國兄,他雖然遠在甘寧省,但大家其實都在暗中較勁,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

  呂城南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看了王思宇一眼,試探著問道:「王部長,辦公廳裡有幾個筆桿子,都很不錯的,如果您有需要,明兒我選送兩個過來吧。」

  「還是再等等吧,也不急。」王思宇笑著擺手,呂城南是省委秘書長,卻變成了省長張平湖的人,屁股明顯坐偏了,對於這樣的官員,他還是要留意的,免得被人在身邊安插了眼線。

  呂城南見狀,有些失望,就又寒暄了幾句,就告辭離開,王思宇把他送到門外,又和臨時值班的內勤聊了幾句,就回到房間,繞到辦公桌後,打開身後的檔案櫃,從裡面拿出厚厚的文件,開始分門別類地進行整理,並熟悉相關的工作內容。

  江南省委組織部共有十幾個處室,除了辦公室,研究室,幹教處,幹監處外,還包括五個幹部處,四個組織處,以及三個培訓考核中心,具體工作,由三個副部長分別領導。

  其中,權力最為集中的,就是在五個幹部處上面了,全省兩個副省級城市,十個地級市處級以上幹部的考核、評測、推薦權力,都集中在這裡,而常務副部長田鳳駒又兼著省人事廳廳長,在用人方面,權限還是很大的。

  王思宇雖沒有在組織部工作過,對這裡的業務卻並不陌生,剝去神秘的面紗,其實近些年間,組織部掌握的權力,是在逐步削弱的,並不像外間想像的那樣,壟斷了官帽子的批發業務。

  具體而言,凡是處級以下的幹部,只要單位一把手把名單推薦上來,推薦幹部在單位的人緣也好,沒有太多的反對聲音,一般來說,到了組織部這邊,基本上就是轟轟烈烈搞形式,紮紮實實走過場了,很少會打回票。

  而處級以上的幹部,乃至副廳級幹部的選拔,大部分是要上常委會討論的,這些省管幹部的提拔和任用,就要由省委大佬們通過爭鬥或是妥協,分割權力的蛋糕。

  組織部這邊能夠提供的,也僅僅是某些消息了,當然,即便是這樣,下面的幹部,對於省委組織部,也是極為敬畏的,要想早日進步,需要多方努力,自然也離不開組織上的關心。

  目前的幹部選拔制度,應該是很不健全的,官員能否得到提拔,一方面是取決於政績,另一方面,還是看能否遇到伯樂,這與春秋時期所推行的舉賢制是類似的,若是無法遇到伯樂,即便是千里馬,也會發出悲鳴,無法施展才華。

  但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在任人唯賢的問題上,人們是沒有任何異議的,可在實際操作中,大半還是要任人唯親的,沒誰可以例外,其實要從公平的角度出發,科舉制度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學而優則仕,總比空有抱負,卻報國無門要好得多。

  而陳啟明搞的那套幹部考核辦法,還是非常科學的,裡面融合了現代企業的人力資源管理辦法,將大部分考核項目,進行細化,並制定出可以量化的評分標準,是一套系統解決方案。

  不過,要對組織管理工作進行改革,難度無疑是巨大的,很容易導致官員們的集體抵制,當初在渭北時,陳啟明就受到百般阻撓,這套方案試行不久,就在無聲的抵制中,宣告失敗。

  王思宇初來乍到,立足未穩之際,自然是不能貿然行動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靜下心思,找准切入點,先把工作局面打開,好在,他雖然是單槍匹馬過來,手裡卻藏著三張好牌。

  正想著,手機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王思宇掏出手機,看了發來的短信,不禁莞爾,忙按動鍵盤回復:「好的,慶叔,你的謹慎很有必要,那我們晚上見面詳談。」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8
第十五章 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十)

  省委組織部長剛剛上任,免不了要一番應酬,先是組織部裡平素不得志的幾位處長,爭先恐後地前來報道,想在頂頭上司面前留下好印象,哪怕只是混個臉熟,也算達到目的了。

  在官場上,講的就是站隊和跟人,這才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說法,組織部這次換了領導,就意味著出現了新的機會,若是把握好了,也許就能鹹魚翻身,換個光景。

  機會面前,可不見得是人人平等,過分的清高有時就意味著愚蠢,能夠熬到處級的幹部,大都是機關裡的老油條,深諳為人做官之道,自然懂得竭力爭取了。

  因此,這些人也顧不上矜持,雖是初次見面,卻都恨不得拍著胸脯表忠心,讓王思宇在感到好笑之餘,心裡也踏實了些,看起來,這組織部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

  隨後,一些省直機關的領導,以及下面幾個市里的一二把手,也都趕過來拜碼頭,王思宇也沒有端著架子,而是很隨和地與眾人閒聊,煙霧繚繞的房間裡,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

  一下午的時間,來了幾波客人,王思宇根本沒有閑下來,辦公室外面的內勤是新人,沒有經驗,不懂得為領導擋駕,只知道斟茶倒水,迎來送往,卻也忙得不亦樂乎。

  快下班的時候,客人們漸漸散去,辦公室裡的電話鈴聲卻此起彼伏,想請客吃飯的人很多,王思宇都委婉地推辭掉了,他已經與黃樂慶約好了,晚上八點半在溪湖酒樓見面。

  黃樂慶是黃樂凱的三弟,在蘆洲市任市長,黃家本是江南的名門望族,與各派系之間的關係密切,而黃樂凱就更不用說了,和京城市委書記于春雷是莫逆之交,也是政治上的堅定盟友。

  不過,黃樂慶無論在性格秉性上,還是在政治立場上,與兄長都有很大的不同,他做事向來有板有眼,謹小慎微,從基層幹起,一步步地成長起來,如今已是副省級城市的市長。

  從嚴格意義上講,黃樂慶原來也算是林書記那條線上的幹部,只是跟得並不緊密,頗有些互相利用的色彩,當初,由原常務副省長張躍進大力舉薦,將他推到了蘆洲市長的關鍵崗位上。

  張躍進離開後,江南省官場陸續也發生了人事變動,省長張平湖逐漸發力,先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得了幾個地級市主要領導的支持,隨後,又拉攏了幾位省委大佬,打破了原來的均勢。

  黃樂慶自然也在爭取之列,但他顧慮頗多,在江南省的政情沒有完全明朗前,不敢孤注一擲,就開始耍滑頭,在張平湖與沈君明之間虛與委蛇,走中間路線,成了不折不扣的投機分子。

  由於黃家在華夏政壇地位特殊,兩邊也不願把他逼得太緊,黃樂慶在重新站隊的問題上,並沒遇到太大的困擾,直到最近一段時間,蘆洲市的情況變得有些複雜,讓他感受到了壓力。

  起因是老書記年齡要到杠了,很快就會退下來,在新書記的人選上,省裡的意見不太明朗,市里幾位競爭對手,也都蠢蠢欲動,隔三差五地跑省城,常委會上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

  顯然,這道難關終究是躲不過的,如果不表明最終的態度,很可能兩邊就都得罪了,黃樂慶心裡明鏡似的,上面雖不至於給他穿小鞋,但在市長的位置上壓他幾年,也是很正常的。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接到了哥哥黃樂凱打來的電話,得知王思宇將來到江南省,擔任省委組織部長,黃樂慶動了心思,打算先碰碰王思宇,和他商議一下,再從長計議。

  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他沒有去王思宇的辦公室,而是悄悄發了手機短信,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後,隨後把司機和秘書都打發走,獨自開車去了酒店,和久未見面的情人幽會。

  這邊到了下班時間,辦公室的馮主任敲門進來,表示要親自開車送王思宇回家,王思宇趕忙禮貌地回絕了,謙讓幾句後,馮主任仍有些不放心,當場掏出手機,給司機班打了電話,叫來一位老司機,先將王思宇送回方家。

  吃過晚飯,王思宇就說起別墅的事情,並誠意邀請方家人都過去居住,那裡條件比這邊要好得多,還有專門的生活秘書負責打理一切,平時也能幫忙照顧方如海,倒是一舉兩得了。

  方如海卻執意不肯,擺著大手道:「不去,哪都不去,我就住在這裡,再過些日子,就和你雪瀅師母回華西去,在外面久了,總是思念故鄉。」

  陳雪瀅也點點頭,溫柔地道:「小宇,你們年輕人都喜歡有獨立的空間,我們去了,就太吵了,不太合適。」

  王思宇忙笑著說:「老師,師母,大家在一起還熱鬧些,那麼大的別墅,我自己住著,肯定不習慣。」

  方晶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小宇哥哥,那個生活秘書是男的還是女的啊,長得好看嗎?」

  「不知道,我還沒見過。」王思宇暗自感到好笑,小丫頭總是敏感的,居然會想到那方面去。

  方晶卻有些不放心,趕忙回到房間,抱著被子出來,哼哼唧唧地道:「你們不去也就算了,我反正是要去的,免得小宇哥哥被狐狸精迷住了,犯原則錯誤!」

  方如海頓時無語,拿手拍著額頭,喃喃地道:「小晶啊小晶,真是把爸爸的臉面都丟盡了!」

  陳雪瀅歎了口氣,也在旁邊勸道:「小晶,你不能過去,要是被人看到了,影響不好。」

  方晶嘻嘻一笑,吐著舌頭,有些頑皮地道:「有什麼影響不好的啊,小宇哥哥,你怕嗎?」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沒關係,也不要想太多,人家如果想造謠,即便離著十萬八千里,也能扯上關係,嘴巴長在別人臉上,要講讓他們講去。」

  「就是嘛,還是小宇哥哥說的對!」方晶得到鼓勵,更加開心,把胸脯一挺,就又回到臥室,翻箱倒櫃地折騰著,將衣物和化妝品都取出來,塞到大包小包裡,倒像是要出遠門了。

  方如海見狀,擺了擺手,哭笑不得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連一天都等不急,這丫頭,真是白養她一回了!」

  陳雪瀅嫣然一笑,削了一個蘋果,遞給去,遲疑著道:「如海,要不我們也搬過去吧,就他們兩人住著,外面影響不好,況且,小宇剛到江南省,對這裡的情況還不熟悉,有你我在身邊,也可以幫著出出主意。」

  王思宇也在旁邊附和道:「老師,還是搬過去吧,免得到時兩邊跑。」

  方如海笑了笑,不再堅持,點頭道:「那好,明天吧,我們都搬過去。」

  方晶聽了,頓時喜得眉花眼笑,回到方如海身邊,笑嘻嘻地道:「老爸真好,我還在擔心呢,晚上聽不到您的鼾聲,還會失眠呢!」

  「別胡說!」方如海咳嗽幾聲,把手裡的蘋果放下,就站了起來,在陳雪瀅的攙扶下,返回臥室。

  王思宇和方晶一起,把大包小包的東西,塞進兩輛車子的後備箱,就鑽進小車,趕往政府賓館的六號別墅區,到了以後,方晶發現那位生活秘書,竟然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頓時火了,就把王思宇拉到角落裡,嘟著粉唇抗議道:「小宇哥哥,不帶你這樣的,要是稍微大意了些,就又被你鑽了空子!」

  王思宇攤開雙手,無奈地解釋道:「小晶妹妹,這是他們提前安排好的,我確實不知情。」

  方晶餘怒未消,跺了下腳,悻悻地道:「你要提防著點,那些人沒安什麼好心思,這是要對你施展美人計了,若是上當,只怕幹不了幾天,就要灰溜溜地回京城了!」

  王思宇笑笑,伸手捏著她的臉蛋,若無其事地道:「放心吧,小宇哥哥是最有定力的了,決計不會上當!」

  「那可不好說!」方晶白了他一眼,信步在樓下轉了幾圈,就湊到漂亮女孩身邊,小聲嘀咕幾句,就拉著女孩進了臥室,發揮她的專業特長,刨根問底地打探消息,想要把幕後主使者挖出來,倒把小姑娘搞得很緊張。

  王思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了杯茶水,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和方晶打過招呼,拿了她的車鑰匙,開著警車前往溪湖酒店赴約。

  進了包間以後,發現黃樂慶早已等在那裡,就隨手帶上房門,笑著打招呼:「慶叔,抱歉,路上堵車,我來晚了!」

  「沒晚,沒晚,還有二十分鐘呢。」黃樂慶趕忙站起,快步迎了過去,伸出雙手,握了王思宇的手用力搖晃著,親切地道:「宇少,經常聽大哥提起你。」

  王思宇笑笑,點頭道:「在渭北工作時,黃伯伯給了我許多幫助。」

  「那是應該的。」黃樂慶側過身子,把王思宇讓到沙發上,沏了杯茶水,送過去,微笑道:「他和春雷書記差不多有半輩子的交情了,兩人關係很好,在如今的官場上,都是當面送笑臉,背後遞刀子,已經很難見到那樣的真情了。」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含笑道:「慶叔說的是。」

  黃樂慶探過身子,把姿態放得很低,客氣地道:「宇少,下午去組織部的幹部一定很多吧?」

  王思宇點點頭,歎息道:「是不少,可沒有值得信任的人,慶叔,幸虧有你在這邊坐鎮,以後可要替我多出些主意。」

  黃樂慶笑了,連連擺手道:「宇少,不敢當,真是不敢當,你現在是省委領導,是我的上級,有什麼要求,直接打招呼就是了,我一定照辦。」

  王思宇點了一顆煙,皺眉吸上一口,誠摯地道:「慶叔,這可是掏心窩子的話,江南這邊的情況,你比我還要瞭解,可以說是危機四伏,我單槍匹馬過來,身邊若是沒有值得信任的人,別說幹事業了,只怕連組織部的幹部,都指揮不動。」

  黃樂慶輕輕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沉吟道:「宇少,你說的是實情,現在,江南官場上表面雖然風平浪靜,但底下暗流洶湧,異常兇險,就連我都非常迷茫。」

  王思宇撣了撣煙灰,輕聲道:「迷茫什麼?」

  黃樂慶歎了口氣,坦白道:「不好站隊!」

  王思宇笑了,仰頭吐出幾個淡淡的煙圈,微笑道:「那就先不站,咱們一起騎牆吧!」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9
第十六章 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十一)

  黃樂慶是江南省本地幹部中的佼佼者,加上出身名門望族,本身還是副省級城市的市長,也在同一個棋盤上博弈,他對於江南官場的認識和理解,自然遠在方如海之上了。

  在不到四十分鐘的時間裡,黃樂慶就把江南官場的幾個山頭分佈情況,解釋得一清二楚,其中不乏精闢見解,讓王思宇聽了,也有豁然開朗之意,對這位黃市長,自然也就另眼相看了。

  當然了,王思宇並不清楚,為了準備今天的談話內容,黃樂慶是下了番功夫的,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哪些地方要重點講,哪些地方要蜻蜓點水般地掠過,都是經過仔細琢磨的。

  經過他的耐心講解,王思宇對於江南官場的現狀有了更加深入的瞭解,他甚至隱隱感覺到,自己來到江南省擔任省委組織部長,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而且,還有些自討苦吃的嫌疑。

  一般而言,地方上的主要決策機構,也就是常委會了,凡是重大事項,都要上會討論,而常委會的組成名單裡,向來是黨委大,政府小,這也意味著,常委會議事,通常都是書記一方佔據上風,一把手的權威,也就是通過控制常委會來實現的。

  但由於這是換屆前的最後一年,而張平湖身後的背景過於強大,使得形勢出現逆轉,本來歸於黨口的幾位領導,也紛紛轉向政府這邊,聽命于張平湖,硬是壓過了沈君明一頭。

  就以呂城南為例,作為省委秘書長,呂城南負責管理省委辦公廳的日常事務,制定每週的活動安排表,省委書記沈明君每天幾點幾分要去哪些地方,接見哪些客人,就連講話稿的內容,都要經他來審核敲定。

  這樣的人站到了省長一邊,可想而知,沈明君有多麼被動了,本來,一些地市就對他形成了包圍,對他的指令陰奉陽違,現在後院又已經起火,難免會生出腹背受敵,焦頭爛額之感。

  無奈之下,沈明君就想聯合副書記陳啟明進行反擊,可剛剛有了些動作,還未開始奏效,上面就派來了一隻調查組,緊接著,陳啟明就被調走,可見張平湖背後的勢力有多強大。

  當時,江南官場上謠言四起,包括黃樂慶在內,很多人都認為,沈君明已經徹底失勢了,必將調離或退休,而當親近省長張平湖的組織部長喬戈平上位後,更加堅定了大家的判斷。

  沒有想到,在省委組織部長的人選上,中央又支持了沈君明,將王思宇派到江南省,沒有選擇省長張平湖支持的人選,即那位常務副部長田鳳駒,這讓江南省的官員又跌碎了一地眼鏡。

  眾所周知,省委組織部長的責任,就是幫助省委書記分管幹部工作,假如這個人是張平湖的人,也就意味著塵埃落定,張平湖成了這場爭鬥的最後贏家,沈君明的下場,也只能是黯然離開。

  但來的人居然是王思宇,這就讓人感到費解了,要知道,這位京城太子在南粵拳打常務副省長杜山的事情,早已被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在一段時間內,成了某些高官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而在幹部大會上的稿子裡,中組部賀部長的講稿裡面,又特意提了‘敢打敢拼’四個字,如果不是上面在玩冷幽默,那就值得研究了,究竟是在提醒誰,又在警告誰呢?

  當然了,大家倒不認為,王部長敢動手打平湖省長,但若是惹急了,抵制一番的勇氣肯定是有的,畢竟,和陳家那位不同,春雷書記這次換屆也是鐵定進常委的,雖然排名低了些,但也是國家領導人的身份。

  把話講透了,老於家若是鐵了心思攪局,還是有本錢和平湖省長身後那位掰手腕的。分析到這裡,黃樂慶不再吭聲了,只是低頭喝茶,他相信,自己要表達的意思,王思宇應該已經清楚了。

  王思宇點點頭,也是默然不語,腦海裡卻浮現出一幅畫面,在空蕩蕩的金鑾殿裡,他身穿大紅蟒袍,手持白玉笏板,向著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痛心疾首地喊道:「陛下,您這是在玩我啊!」

  不要說王思宇了,即便放眼國內,又有哪個官員敢於和儲君支持的人掰手腕,那不是在自討沒趣麼,只是,揣摩上面的意思,還真像是讓他當回絆腳石,這就有點趕鴨子上架的意思了。

  「宇少,宇少?」黃樂慶轉過頭,卻見王思宇臉上肌肉僵硬,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遞過一顆煙,提醒了兩聲。

  王思宇這才緩過神來,長出了口氣,接過香煙,苦笑道:「壞了,慶叔,上當了,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黃樂慶點點頭,掏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著火,幫著王思宇點上煙,自己也燃上一顆,皺眉吸了兩口,輕聲道:「宇少,春雷書記那邊是什麼意思?」

  「沒提過!」王思宇搖了搖頭,把身子向後一仰,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之色,事實上,于春雷對於自己的事情,很少幹預,這也許是種考驗,亦或是鍛煉,但總是有些讓人不爽。

  到了這個級別上,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謹慎,三思而後行,更何況,某些重要的選擇,無論是對王思宇個人,還是對於系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容不得出現半點差錯。

  可春雷書記倒好,像沒事人一樣,當起了甩手掌櫃的,在如此關鍵的問題上,居然不對王思宇加以指點,而王思宇在得知當了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以後,也沒多想,身體養好之後,哼著小曲就過來上任了。當時,滿腦子就想著江南的大好風光,如花美人,卻沒意識到,這個省委組織部長,居然要冒如此大的風險才能換來,當真是失策啊!

  正暗自懊惱時,腦海裡又閃過一道亮光,不知為什麼,竟想起之前與陳啟明的通話來,這時再回味,就別有一番味道,那位啟明兄要麼是故意裝傻,要麼就是有心做局,把自己引入迷途,畢竟,在消息未經確認時,還是有其他選擇的,只要稍加活動,就可以改變去向,完全可以到其他地方當個太平官員,而不至於卷到漩渦中心。

  這個漩渦未免太大了些,讓王思宇也感到頭皮發麻,後背發涼,倒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往細了琢磨,就又想起,其實春雷書記原來的考量,是讓自己去團中央擔任書記處書記的。

  可能當時,春雷書記也在猶豫之中,沒想到,這個提議竟被自己一口回絕了,此時埋怨老子,倒也沒有道理,江南這條路,說到底,也是自己選擇的,無論如何,也要硬著頭皮走下去。

  黃樂慶也陷入沉思當中,半晌,撣了撣煙灰,皺眉道:「宇少,是不是再和春雷書記商議下?」

  「不用,我說了就算!」王思宇咬了咬牙,把手一擺,重新恢復了鎮定,微笑著道:「慶叔,你不必擔心,咱們只管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其他的事情,不必想太多,中央派我過來,應該是調和矛盾為主,而不是激化矛盾。」

  黃樂慶點點頭,神色複雜地望了王思宇一眼,若有所思地道:「想調和矛盾,恐怕沒那麼容易,據我所知,上面那位,對這裡是志在必得的,否則,張平湖的力度也不會這樣大。」

  王思宇笑了笑,把香煙塞進嘴裡,深深吸了一口,悵然道:「順勢而為吧,想太多也沒用。」

  「也好。」黃樂慶點點頭,心裡卻有些焦慮,現在的情勢,明顯是推牆比扶牆的人多,這面牆已經搖搖欲墜了,王部長這次空降下來,明顯沒做好準備,卻想著和自己騎牆頭,那能騎得住嗎?

  想到這裡,他暗自歎了口氣,又用委婉的語氣,把蘆洲市的情況講了下,表明了自己的難處,黃樂慶在蘆洲已經幹過一屆了,假如不能抓緊機會提上來,可能會面臨兩個選擇。

  其一是升到省裡,到省直機關擔任領導,這還是好的,其二,就是提前進入人大政協工作,相當於賦閑養老了,當然,這種可能性倒不大,但在特殊時期,就很難講了,什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

  王思宇笑笑,擺手道:「慶叔,不必擔心,關鍵時刻,我會說話的。」

  黃樂慶心裡鬆馳了些,就又謹慎地提醒道:「宇少,這些日子,我也在多方打聽,可得到的消息,卻不太樂觀,兩方面各有屬意的人選,可在幾種方案裡,沒有把我當成最佳選擇。」

  「那怎麼行呢!」王思宇皺了下眉頭,輕聲道:「慶叔,你只管沉住氣,也不用再出去活動了,這件事情,還是由我操作比較好,實在不成,也可以跳出江南的棋盤,異地發展。」

  吃了這粒寬心丸,黃樂慶終於放心了,就打開旁邊的皮包,拿出一件造型別致的玉器,笑著道:「宇少,這是恭喜你擔任省委組織部長的禮物,一點小心意,敬請收下。」

  王思宇臉色一變,聲音變得冷淡下來:「慶叔,咱們之間,就不要搞這些了。」

  黃樂慶察言觀色,心知不妙,趕忙解釋道:「宇少,你別誤會,這件玉器是家裡收藏的東西,不是從外面買來的。」

  王思宇把玉器拿在手裡,看著龍形雕塑上的暗黃色細密紋路,輕聲道:「慶叔,東西不能要,在這方面,咱們都要格外注意,謹小慎微,免得挖個大坑,到後來爬不出來,倒把自己的前程斷送了。」

  黃樂慶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宇少,放心,家裡的情況,你大概是瞭解的,我做官從不伸手撈錢,偶爾碰到談得來的朋友,才會送出些小禮品。」

  王思宇笑笑,也不想讓他太過難堪,就說了聲好,把玉器還給黃樂慶,轉移話題道:「慶叔,我剛到組織部,對下面的人不太瞭解,需要一個適合的秘書人選,不知你有沒有熟悉的人,幫著推薦一下。」

  黃樂慶一聽笑了,點頭道:「還真是巧了,我有個忘年交,在江南晨報工作,是位知名記者,寫得一手好文章,為人也好,忠實可靠,是做秘書的好人選。」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那好,慶叔,你和他聯繫下,他本人要是沒有意見,就先借調過來,試用一段時間,要真是人才,就留在組織部,長期培養。」

  黃樂慶連連點頭,笑著道:「好,宇少,那我晚上就聯繫他。」

  兩人聊得很晚,才在酒店門口分開,王思宇駕駛著警車返回別墅,洗過熱水澡後,進了書房,翻了會書,想起和黃樂慶之間的交談,心情卻難以平靜,不知為什麼,竟然感覺到,自己和於家都掉進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陷阱。

  正沉思間,方晶推門進來,歪著腦袋,巧笑嫣然地道:「小宇哥哥,在想什麼呢?」

  「過去,現在,和將來!」王思宇笑笑,看著那張如花的笑臉,暗自歎了口氣,輕聲道:「小晶,你先回去吧,我要處理公事,晚點才能休息!」

  「噢,那我等你!」方晶把手放在唇邊,送了個飛吻,便嫋娜地推門出去,回到了臥室。

  王思宇沉思半晌,就掏出手機,給于春雷撥了過去,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良久,耳邊才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別擔心,合理衝撞是不會吃紅牌的!」

  「要不,咱們過幾個月就調走吧!」王思宇可不是傻帽,不想擔這個風險,就想腳底下抹油,找機會溜走。

  于春雷卻笑了,輕聲道:「不行!」

  「不行?」王思宇滿腦袋都是問號,愕然道:「為什麼?」

  于春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不緊不慢地道:「這個人選,你來當最合適了!」

  王思宇倏地站起,怒聲道:「誰說的?」

  「你老子!」話音剛落,于春雷把電話掛斷,丟下手機,輕笑道:「臭小子,居然也會害怕!」

  王思宇呆了一呆,就走到窗前,眺望著夜色下的江州城,咬牙切齒地道:「這些老傢夥,肯定還有事情瞞著我,肯定!」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9

第十七章 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十二)

  黃樂慶推薦的那位秘書人選,是江南晨報的知名記者,叫歐陽吉安,據說是歐陽修的後代,此人本來在江南日報工作,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得罪了單位領導,無奈之下,轉到晨報工作,一干就是四年。

  在江南晨報工作期間,歐陽吉安混得仍不太得志,可在記者圈裡,卻頗有聲望,他寫得一手好文章,文筆犀利,璧坐璣馳,是出了名的江南才子。

  這位歐陽記者與黃樂慶的相識,已經有近六年時間了,當時,黃樂慶還在蘆洲市擔任常務副市長,在蘆洲主抓了多項惠民工程,口碑極好。

  歐陽吉安接到報社任務,奉命到蘆洲做了次專訪,感觸頗深,是夜回到江州後,大書特書,寫了份很有質量的稿子,文章發表後,產生了良好的社會效應,因此,也引起了黃樂慶的注意,黃樂慶每次到江州市開會,都抽出時間,與對方見面。

  黃樂慶出身名門望族,本身對知識分子就有好感,也非常注意和新聞媒體記者保持良好的關係,以樹立形象,他和歐陽吉安相處時間久了,竟生出愛才之心,就曾經勸過歐陽幾次,想讓對方離開報社,到蘆洲市政府任職。

  歐陽吉安也動搖過,畢竟,他在報社幹得也不舒心,換個環境或許能好些,都說大樹底下能乘涼,有了黃樂慶這頂遮天大傘,他歐陽吉安也許就時來運轉,揚眉吐氣。

  但不巧的是,那年歐陽的家庭出了些狀況,他在銀行上班的那位妻子,在朋友聚會上,認識了位在省檢察院工作的幹部,兩人竟然一見如故,打得火熱,沒過多久,就成了情人關係。

  紙裡包不住火,有一次歐陽外出採訪完畢,提前回家,竟將兩人堵在房間裡,問題是,歐陽是一介文弱書生,寫文章還行,打架就不在行了,一番搏鬥之後,被那位當過兵的檢察院幹部打得鼻青臉腫,硬是被人丟出了房間。

  事情還沒有完,兩天后的下午,歐陽就被帶到派出所調查,理由是有人告他在報社發表的文章裡涉嫌誣衊誹謗,他當然清楚,那是老婆的情夫在故意陷害,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任他如何申辯,還是被派出所關了一天一夜。

  直到他想辦法聯繫到黃樂慶,事情才得以成功擺平,黃樂慶也是很夠義氣,又給省檢察院的領導打了招呼,沒過多久,那位幹部就因為經濟問題被拿下,險些判刑,也算為歐陽報了一箭之仇。

  這番變故之後,歐陽心灰意冷,很快和老婆辦了離婚手續,卻拒絕了黃樂慶的盛情邀請,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出了這檔子事情,自覺臉上無光,也就與黃樂慶疏遠了許多,每日除了工作,就是與幾個報社的文藝女青年廝混,倒也落得逍遙自在。

  黃樂慶給歐陽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KTV包房裡,和一幫子報社同事擲骰子喝酒,已經喝到面紅耳赤,舌頭發麻,這時桌上的手機玩命地震動起來,他摸過手機,看了下號碼,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外面的樓道裡,接通電話後,喂了一聲,就醉醺醺地道:「黃公,這麼晚了,有何貴幹?」

  黃樂慶也不生氣,笑吟吟地道:「當然是有好事了,你在哪裡?要不咱們見面聊?」

  歐陽吉安把頭搖成了撥浪鼓,醉醺醺地道:「不行,在和同事HAPPY,今晚不方便,改天吧!」

  黃樂慶聽了,微微皺眉,輕聲道:「歐陽,你又喝酒了?」

  歐陽吉安打了飽嗝,摸著突起的小腹,提了下腰帶,笑著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黃樂慶歎了口氣,有些不滿地道:「歐陽,最近聽人提起,你的境況不佳,意志消沉,每天都胡混,這樣可不行,你現在三十出頭,再這樣下去,這一輩子可就毀了。」

  歐陽吉安愣了一下,就跌跌撞撞地去了衛生間,拿手摳著嗓子,吐了半晌,隨後仰頭笑道:「領導,別開玩笑了,你是一市之長,每天想著的都是幾百萬人的大事,我們這樣的小報記者,每天除了歌功頌德,粉飾太平之外,還能做些什麼,自然是渾渾噩噩過日子了!」

  黃樂慶笑了笑,輕聲道:「那就離開報社,怎麼樣?」

  「去蘆洲?」歐陽吉安把手機夾在肩頸之間,轉過身子,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笑著道:「再等等吧,等你黃公當了市委書記,我再過去報到。」

  黃樂慶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笑吟吟地道:「歐陽,這次不必離開江城,直接去省委組織部,給組織部長當秘書,怎麼樣?」

  歐陽吉安抹了把臉,拿起手機,詫異地道:「省委組織部?怎麼回事,黃公,你又高升了嗎?」

  黃樂慶搖了搖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隨即笑道:「歐陽,怎麼樣,你到那邊,如果做好了,不但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也能幫到我,何樂而不為呢?」

  歐陽吉安聽了,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就遲疑著道:「黃公,你是知道的,我做人喜歡自由自在,不願受體制約束,目前在報社還好,不想動了。」

  黃樂慶擺擺手,微笑道:「好什麼,杏兒下午還提起,你前些日子被報社點名批評了,有這事兒吧?」

  歐陽吉安歎了口氣,輕聲道:「到底是大市長厲害,神通廣大,這點小事情都能打聽到,不過,我都習慣了,三天不被領導指著鼻子罵一頓,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黃樂慶喝了口茶水,喟然道:「歐陽,放著好日子不過,你這又是何苦呢!」

  「黃公,去給人當秘書也一樣,不也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歐陽吉安歎了口氣,拉長聲音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黃樂慶面色一沉,放下杯子,語氣舒緩地道:「不一樣,歐陽,這次的機會,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後的機遇,再抓不住,就真的錯過了,無論如何,你明天也要去試試運氣!」

  歐陽吉安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見黃樂慶作為一市之長,對自己這樣的布衣苦口婆心地勸了這麼久,再忸怩作態就顯得矯情了,就點點頭,輕聲道:「好吧,那就聽大市長的,明兒我過去試試,如果不成,你可別笑我。」

  黃樂慶笑笑,鼓勵道:「不會,大才子,只要你肯認真準備,就一定能行。」

  「黃公,那就借你吉言了!」歐陽吉安笑著點頭,又寒暄幾句,掛斷電話,回到KTV包房裡,拿起麥克風,鼓著腮幫子吼了起來,在旁邊兩個小妹的蠱惑下,又喝了不少啤酒,才醉醺醺地返回家裡。

  次日醒來時,已是上午十點多鐘,他想起昨晚黃樂慶提起的事情,不敢怠慢,忙洗漱一番,穿戴整齊,沒有吃飯,就開著報社的採訪車,前往省委大院。

  因為是知名記者,以前也經常出入機關大院,因此,車子雖然沒有特別通行證,可門衛看了記者證,還是照例放行了,歐陽吉安把車子停好,步行穿過三號辦公樓,來到組織部的大樓前,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抬頭望了一眼,就大踏步地走了進去,此時樓道裡極為安靜,直到上了五樓,也沒遇到有人經過,歐陽吉安就琢磨著,怕是來得不巧,趕上人家開會了。

  找到了部長辦公室,見房門虛掩著,他試探著敲了兩下房門,就聽裡面傳來一個聲音:「請進!」

  歐陽吉安推門進去,卻見一個年輕人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張江南晨報,正在看報紙,就笑了笑,輕聲道:「同志,你好,我是報社的,來找王部長。」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說話,就又低頭看著報紙,歐陽吉安走到內間的門口,隔著窗子,向裡面望瞭望,沒看到有人在,就松了口氣,回到年輕人的身邊坐下,笑著搭訕道:「朋友,你也是過來面試的?」

  「算是吧。」報紙遮住了大半張臉,這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年輕人蹺起二郎腿,一雙黑色的大皮鞋,在悠閒地抖動著。

  歐陽吉安正襟危坐,斜眼瞄著年輕人的坐姿,頗有些不以為然,就清了清嗓子,以老大哥的口吻點撥道:「老弟,領導秘書不好當啊,言行舉止都要注意,稍微留下點壞印象,就前功盡棄了。」

  年輕人把報紙放下,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輕聲道:「老兄,你以前當過秘書?」

  「沒有。」歐陽吉安笑了笑,歪著腦袋,似笑非笑地道:「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秘書這活太辛苦了,一般人幹不來。」

  年輕人笑了,輕聲道:「老兄,怎麼個辛苦法,說來聽聽?」

  看著年輕人眼裡的目光,不知為什麼,歐陽吉安忽然感到有些不妥,像是哪裡出了問題,但一時間,也沒有多想,就掰著手指解釋道:「要做好秘書工作,就得閉上嘴,跑斷腿,還要手疾眼快,端茶倒水,遞水點煙這些事情,都要跟得上,頭腦還要靈活,要隨時領會領導的意圖,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也要心領神會,用最短的時間內,把服務做到位,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瞭解下面的動態,當好領導的千里眼,順風耳……」

  年輕人很認真地聽著,不時點頭,半晌,才笑了笑,輕聲道:「不錯,你說的很好,要把秘書工作幹好,確實不容易。」

  歐陽吉安正在興頭上,繼續說道:「除了這些,還有很多細節要把握,甚至領導在接見客人時,應該走上幾步,秘書都要做到心裡有數,提前安排好一切,而最重要的是,要始終保持謙遜,不能讓領導覺得,秘書的本事大過自己,那就是聰明過頭了,也會自討苦吃的。」

  年輕人忽然展顏一笑,點頭道:「不愧是江南名記,懂的事情就是多,長見識了!」

  歐陽吉安微微一怔,詫異地道:「老弟,你認識我?」

  「都聊了這麼久,能不認識嗎?」年輕人站了起來,走到套間門口,轉過身子,微笑道:「歐陽,先去辦公室找馮主任,把手續辦下,然後給你三天假,養足了精神再來上班。」

  「啊?」歐陽吉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站起,望著年輕人推門進了套間,不禁滿腹狐疑,半晌,他才悄悄走到門邊,探頭向裡面望去,卻見年輕人已經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埋頭辦文了。

  「他就是王部長?」歐陽吉安拿手捂了嘴巴,暗自懊惱地道:「娘的!這下丟人了,就這眼神當啥秘書啊,領導啊領導,別這麼搞,會被你玩死的!」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9
第十八章 巡視江南(一)

  週五的上午,來自京城的名醫,終於趕到了江南,老先生姓曾,出身於中醫世家,祖上幾代人,都是以行醫為生,雖然沒有著書立說,但醫術精湛,曾經醫好過許多疑難雜症,可見了方如海的面,看了病情之後,卻也被難住了。

  方如海本就已經心灰意冷,見了老先生的神色,心裡更加明白了,就大度地笑了笑,擺手道:「曾老先生,不必麻煩了,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很嚴重,誰來看都一樣。」

  陳雪瀅在旁邊聽了,不禁黯然神傷,忙沏了茶水,遞給曾老先生,關切地道:「老先生,有沒有好的方子?」

  曾老先生歎了口氣,端起茶杯,輕聲道:「方部長,你生性如此豁達,實在令人欽佩,說實話,病情確實很嚴重,但也不是沒有辦法,關鍵還在於慢慢調養,不能著急。」

  方如海素來不信中醫,此時也不例外,卻不想拂了老先生的面子,就點點頭,淡淡地道:「曾老先生說的對,我現在一直都在家靜養,很久沒有去工作了。」

  曾老先生喝了口茶水,略一沉吟,就拿出紙筆,開了幾個藥方,當著兩人的面,叮囑了幾句,就起身告辭,只說要去見睢州市,見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隨後直接返回京城,如果病情出現變化,可以隨時和他聯繫。

  陳雪瀅趕忙挽留,柔聲道:「老先生,不要急,還是吃過飯再走吧?」

  曾老先生卻搖了搖頭,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輕聲道:「不了,已經約好了。」

  「也好,那我送送您。」陳雪瀅心中難過,就把老先生送到門外,將裝著診金的信封遞給老先生,連聲道謝。

  曾老先生卻拒絕了,只是伸出三根手指,在陳雪瀅面前晃了晃,就背著藥箱,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很快,那個佝僂的身影,就穿過馬路,消失在視線之外。

  信封掉在地上,陳雪瀅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仍然佇立在原地,美麗的面龐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哀傷,眸子裡已經噙滿了淚水。

  儘管,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但每次確認之後,都讓她感到格外難過,心裡就像刀割一樣痛,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絕望了,有些東西是不能用金錢換來的,其中就包括健康。

  回到房間後,方如海看了她一眼,就輕聲道:「這樣可不行,別讓他們兩個看出來。」

  陳雪瀅勉強一笑,溫柔地道:「如海,別胡思亂想,剛才曾老先生說了,你的病情只要慢慢療養,會恢復如初的。」

  「雪瀅,你是不會撒謊的。」方如海目光溫和地望著她,嘴唇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半晌,才歎息道:「過些日子,一起回華西吧。」

  「好的!」陳雪瀅應了一聲,就去廚房忙碌,吃過午飯後,她把方如海扶到房間裡休息,又拿了藥方,到市中心的藥店抓藥,回來熬制,沒過多久,廚房裡就彌漫出濃鬱的中藥味道。

  下班後,王思宇回到家裡,和方家人圍在餐桌邊上,邊吃邊聊,而那位年輕漂亮的生活秘書,因為方晶不滿意,就暫時讓她回到單位,過幾天,換個年齡大些的女同志過來。

  方如海就抓住這點,和女兒開起了玩笑,只說小晶的心眼比針鼻還小,讓方晶羞紅了臉,撅著嘴巴嚷嚷道:「老爸,你別這樣說,是她自己覺得不方便才離開的,可不是我趕走的。」

  王思宇也笑笑,從旁邊解圍道:「老師,那孩子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在家裡還是獨生女,幹不慣這種活的,理應找個有經驗的同志過來。」

  陳雪瀅夾了道口菜,就抿嘴道:「看見了麼,小宇還是向著小晶。」

  「本來就是事實嘛!」方晶哼了一聲,就伸出雪白的小腳,探到王思宇的腳面,溫柔地摩擦著,唇邊蕩起幸福的笑意。

  方如海見了,心情極好,點頭道:「沒錯,我的乖乖女兒說的對,這是事實,是老爸錯了。」

  王思宇笑笑,往嘴裡扒拉口飯,輕聲道:「今兒都週五了,怎麼京城那位名醫還沒來,晚上我再催催。」

  「已經來過了。」陳雪瀅把手放在唇邊,咳嗽一聲,醞釀著情緒道:「還好,開了幾個方子,據說,服用三年,基本就能康復了。」

  方如海怕露出馬腳,也笑著道:「小宇,還別說,這中藥效果就是好,雪瀅今天熬的藥,我只喝了一次,就感覺好多了,精神頭也比往日強多了。」

  方晶聽了,喜出望外,眼睛眯成了月牙狀,輕笑道:「呀,那真是太好了,真該慶祝一下。」

  王思宇也長出一口氣,說了聲阿彌陀佛,轉頭道:「小晶,明兒咱倆抽時間去趟寺廟,上炷香,為老師祈福。」

  方晶連連點頭,笑著道:「好吧,只要老爸身體健健康康的,讓我出家當尼姑都成!」

  「傻丫頭,說什麼呢!」方如海瞪了她一眼,心中卻是極為不舍,就夾了雞塊,丟到她的碗裡,輕聲道:「現在都快像尼姑了,每天吃飯只吃半碗,還竟吃素菜。」

  「不行,人家怕胖!」方晶夾起雞塊,送到王思宇的嘴邊,笑嘻嘻地道:「乖,張嘴。」

  王思宇聽話地張開嘴巴,笑著道:「那就由我代勞吧,我是不怕胖。」

  方晶把雞塊送進去,調皮地道:「放心吧,我的好哥哥,再胖也不會變成咱爸那樣!」

  陳雪瀅見狀,與方如海對視一眼,會心地笑道:「小宇,幾時改口啊?」

  王思宇有些為難,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師母,幾時都可以。」

  方如海擺擺手,笑著道:「倒不用改口,心裡有就行了。」

  頓了頓,他又轉移話題道:「小宇,這幾天怎麼樣,還順利吧?」

  王思宇放下碗筷,抽出紙巾,抹了下嘴唇,點頭道:「還可以,比想像中要順利,裡面的底都摸出來了,幹部處那邊,還是受副書記喬戈平影響大些,田鳳駒並沒有完全控制得住。」

  方如海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要換人啊,不換人解決不了問題。」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不急,動靜大了,容易影響團結,還是慢慢來吧。」

  方如海搖了搖頭,笑著道:「你剛過來,無論如何,省裡要做出支持的姿態,這個時候要快刀斬亂麻,把內部理順,否則,時間久了,容易出問題。」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微笑道:「老師,我的意思,是過段時間,想辦法讓他們自行調整,那樣會好些。」

  話音剛落,陳雪瀅就看了他一眼,吃驚地道:「如海,怪不得小宇年紀輕輕,就到了這樣高的位置,果然還是有些道行的。」

  方如海也點點頭,輕聲道:「不錯,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讓他們主動讓路,是最好不過了。」

  方晶眨著眼睛,不解地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陳雪瀅嫣然一笑,溫柔地道:「小晶,官場上的事情,太過複雜,不好解釋,你就不要管了。」

  方晶哼了一聲,撇嘴道:「我知道了,你們就是怕我嘴巴不嚴,到處亂說,對吧?」

  「當然不是了!」王思宇笑笑,拿手刮著她的鼻樑,輕聲道:「想知道也簡單,調到組織部來,我慢慢告訴你。」

  「才不去呢!」方晶羞紅了臉,起身道:「我們領導說了,要幹一行愛一行,我要努力適應,爭取早點愛上警察這個職業。」

  方如海歎了口氣,有些不滿地道:「女孩子家家的,當什麼警察,太危險了!」

  陳雪瀅起身收拾著碗筷,也附和著道:「小晶,還是應該聽家裡人的話,過段時間,換個崗位吧。」

  方晶嘟起粉唇,點頭道:「好吧,我再考慮考慮。」

  飯畢,王思宇扶著方如海坐在沙發上,聊天下棋,方晶在旁邊觀戰,只看了兩盤,就接了個電話,隨即嚷嚷道:「討厭,又出案子了,要過去加班,晚上都不見得能回來了,再這樣下去,我真要換職業了。」

  陳雪瀅端了果盤過來,詫異地道:「小晶,是什麼案子?」

  「不清楚,好像是個男的,沒穿衣服,赤身裸體地從六樓摔下來了,疑似一起兇殺案,小宇哥哥,我先走了。」方晶拿了一瓣桔子,丟進嘴裡,急匆匆地走到衣架邊,穿上外套,就出了家門,開車離去。

  方如海抬起頭,看了王思宇一眼,輕聲道:「記得勸勸她。」

  王思宇笑笑,點頭道:「放心吧,老師。」

  又下了兩盤棋,方如海察覺出,對方有讓棋的意思,頓覺無趣,打針吃藥之後,早早地回到房間睡下。

  王思宇去了浴室,沖了熱水澡,就躺在浴缸裡,和廖景卿煲起了電話粥,心情格外舒暢。

  他來到江南省後,廖景卿因為懷了孩子,怕影響到王思宇的官聲,就想在南粵住上一段時間,等孩子出生後,再做打算,她這樣做,其實也是體諒王思宇,不想讓他因為女人的事情煩惱。

  因為有老爺子在南粵坐鎮,又有鄭大鈞和鐘嘉群在旁邊照應,王思宇倒不擔心她們三人的安全,只是想得厲害,尤其當瑤瑤搶過電話,淚眼婆娑地和他通話時,情緒就變得有些低落了。

  「舅舅,你怎麼老是飄啊飄的,人家都是北漂,你東南西北到處飄。」瑤瑤拿著手機,坐在床邊,可憐巴巴地道。

  王思宇笑笑,耐心地解釋道:「小寶貝,舅舅也是沒辦法,做官就是這樣,你先再南粵好好讀書,過段時間,舅舅去接你。」

  瑤瑤嘟起小嘴,忿忿地道:「總是這樣說,耳朵都磨出繭子啦!」

  王思宇微微皺眉,低聲道:「那怎麼辦呢,要不寒假就過來?」

  瑤瑤眼圈一紅,泫然欲泣道:「不行,媽媽不同意呢,她說等小弟弟出生以後再說。」

  王思宇心疼了,柔聲道:「不用了,過些日子就來吧,舅舅領你去溪湖玩。」

  瑤瑤笑了,兩行淚水順著面頰淌下,癟著小嘴道:「好,那一言為定,不許抵賴!」

  「嗯,一言為定!」王思宇笑笑,隨著官越當越大,他已經很少向人妥協了,瑤瑤卻是例外,無論如何,他也不願讓小傢夥受到一點委屈。

  十幾分鐘後,他裹了浴巾,從浴室出來,剛要返回房間,卻又停下腳步,向樓下望去,只見黑暗中,一個曼妙的身影,站在窗前,一動不動,月光透過窗子,落在她薄如蟬翼的睡衣上,竟如夢幻般美麗。

  王思宇也愣住了,就站在原地,靜靜地望著,良久,才發出一聲歎息,悄然離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9
第十九章 巡視江南(二)

  梵音飄渺,人影婆娑,到了週末,江南省最著名的旅遊景點之一,靈鎣寺裡滿是遊人香客,大雄寶殿外的佛龕前,許多人都在焚香禱告,身披袈裟的僧人,也是隨處可見。

  燒了幾炷香,王思宇走到偏僻的角落,點了一顆煙,皺眉吸了起來,方晶昨晚去了單位,一直沒回來,上午打來電話,說是還要加班,可能要到週一晚上才能回來。

  因此,他只能獨自過來上香,為方如海祈福,可是自從昨晚見了陳雪瀅站在窗前的一幕後,王思宇的心忽然變得很亂,昨晚一夜都沒休息好,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蘇醒了。

  還記得,他命運的轉折點,就是在華西的霧隱湖邂逅了方晶和陳雪瀅,初見陳雪瀅時的那份驚豔與傾慕,是刻骨銘心的,雖然一直在刻意地壓制,卻始終都無法釋懷。

  現在的王思宇,相對於以前,更加理性了,他此時最希望的,就是方如海能夠早日康復,至於那位美豔師母,是不敢有任何奢望的,儘管他能夠感覺到,對方那份無法訴說的孤寂。

  一顆煙尚未吸完,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卻是江州市常務副市長蘇振昌打來的,說是晚上想到家裡探望,王思宇想了想,就說人在外地,要晚些時候才能返回來,委婉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掛斷電話,王思宇輕輕搖頭,這位蘇市長跟得倒很緊,自己初到江南省時,他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居然暗中派人保護,沒過幾天,又要往家裡跑,似乎想削尖腦殼走通自己的路子。

  這也很正常,目前的官場,缺少一股正氣,絕大多數官員,日思夜想的不是如何把工作搞好,為老百姓謀福利,而是在如何任期內巴結到上級領導,以便得到更快的擢升。

  要說這個蘇振昌,能力應該還是有的,態度也很積極,王思宇倒並不排斥他,以後時機成熟的時候,也不妨提拔一下,可問題是,他剛剛抵達江南省,不想太早地捲入江州官場的博弈。

  其實,放眼江南省,王思宇心裡最有底氣的,也就是江州官場了,原因很簡單,目前在渭北擔任省長的張躍進,本身就是江州出來的幹部,也是鼎鼎大名的江州模式締造者,在江州市的官員當中,威望極高,即便已經離開,影響力仍然不可小覷。

  當然了,這張牌不能過早打出來,主要是擔心張躍進暴露,到現在為止,知道張躍進與於系之間關係的人,屈指可數,連高層都已經瞞過去了,他的作用很大,要在將來才能顯現。

  這是一招暗棋,也是王思宇的得意之作,他現在的整體佈局,已經基本清晰,華西是大本營,雖然現任的省委書記,和自己扯不上關係,可華西的幹部,大部分都對王思宇心存好感。

  道理很簡單,他畢竟是從華西走出的幹部,也是政壇的希望之星,假如有朝一日,王思宇抵達權力的高峰,自然不會虧待華西的幹部,這是官場的鐵律,沒人能夠免俗。

  而另外兩枚棋子,自然就是老爺子周松林,以及華中的方如鏡了,兩人現在都已經是地位顯赫的封疆大吏,省委書記,即便于春雷見了,也要禮讓三分,這對強力組合,將是未來幾年內,於系的領軍人物。

  這也是王思宇的聰明之處,他很少在地方上,花費精力建造自己的嫡系,因為那樣做意義不大,就算是擺成了鐵桶陣,自己調離後,一樣會被突破。

  那些廳級以下的幹部,被調整是很簡單的事情,幾乎不需要找到任何理由,就可以放到冷板凳上,而挖出一起腐敗窩案,則可能將幾十位官員輕鬆拉下馬來。

  現在的官員,衣食住行都由國家負責,想要洗淨自己,就不太容易了,不要說五千元的違紀標準了,通常逢年過節的禮物積攢下來,都將是一個大坑。

  雖然王思宇對自己要求嚴格,從不收受禮物,但下面的幹部就很難說了,他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那些圍著自己鞍前馬後轉的官員,就一定都是清官了。

  正因為如此,王思宇更注重把高處落子,無論是周松林還是方如鏡,在關鍵時刻,他都動用了於家的能量,將兩人推了下去,目前在運作的,也就是梁桂芝和岳松林了。

  這些人是真正具有實力的官員,每個人都能拉起一條線,甚至是一個頗具影響力的地方派系,將他們運作到適當的位置,發揮作用,再慢慢地編織人脈資源,當然是最省力的事情了。

  不過,這需要一個前提,就是看人要准,假如看走了眼,別人過河拆橋,那就白費力氣了,在這方面,王思宇還是很謹慎的,像渭北的龐元等人,就曾聯繫過他,王思宇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沒有輕易允諾。

  一個人在寺廟裡轉了十幾分鐘,見到有抽籤卜卦的攤位,王思宇又湊了過去,抽了一簽,卻又是一支上簽,上面寫著:「當春久雨喜開晴,玉兔金烏漸漸明。舊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龍門。」

  不需那人解卦,王思宇心中已經有了一絲明悟,付了錢後,飄然下山,離開靈鎣寺,開車返回別墅,到家後,方如海已經睡下,陳雪瀅仍在廚房煎藥,他就去了書房,翻閱帶回的文件。

  二十分鐘後,陳雪瀅敲門進來,遞過一杯茶水,溫柔地道:「小宇,去過靈鎣寺了?」

  王思宇忙把文件放下,接過茶水,卻不敢去望那張秀美的面頰,而是把目光轉向窗外,微笑道:「去過了,那裡不愧是千年古寺,遊人很多。」

  陳雪瀅抿嘴一笑,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柔聲道:「是啊,以前如海身體還好的時候,經常去那裡,他和寺廟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師都很熟悉,可以直接去禪堂聽課。」

  王思宇笑笑,點頭道:「在玉州時,老師就喜歡佛經,他若是還想聽課,我回頭安排下,讓寺廟派人過來。」

  「那倒不必了,怪麻煩的,更何況,如海現在……」說到這裡,陳雪瀅停頓了下,俏臉上閃過一絲傷感之色,搖頭道:「他現在也看得淡了。」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身體養好了,心情也會開朗起來的,還需要時間,師母,你不必太過擔心。」

  陳雪瀅歎了口氣,苦澀地道:「小宇,再過些日子,我就和如海回華西了,小晶不懂事,總愛發脾氣,你要讓著她點,別和小女孩一般見識。」

  王思宇倒有些內疚了,輕聲道:「師母,放心,小晶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會心疼她的。」

  陳雪瀅嫣然一笑,起身道:「小宇,你也要注意身體。」

  「好的,師母。」王思宇點點頭,客氣地把她送出書房,望著那嫋娜的背影,想起昨晚的情形,忍不住輕歎道:「鷲嶺鬱昭嘵,龍宮鎖寂寥。」

  這聲音雖然輕微,卻還是被陳雪瀅聽到了,她卻沒有停留,而是徑直下了樓,走到窗邊,向外望了許久,美眸中閃過一抹笑意,喃喃道:「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還真是聽到了呢。」

  方晶不在家,別墅裡就安靜了許多,王思宇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查閱文件資料,結合黃樂慶的提示,做出了一份關於江南官場的勢力分佈圖,終日琢磨著如何打開局面。

  週一上班之後,回到組織部的辦公室,剛剛進屋,就見歐陽吉安從座位上站起,畢恭畢敬地道:「部長早上好,我過來上班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上下打量著他,見歐陽神完氣足,精神抖擻,就笑著道:「不錯,看來已經準備好了,不像週五上午,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臉色發黃,還有黑眼圈,肯定是熬夜了。」

  雖然明知是開玩笑,歐陽吉安還是緊張了,結結巴巴地道:「部長,真是抱歉,我那天……也太疏忽了,居然沒有認出您。」

  王思宇笑著擺手,誠摯地道:「歐陽,其實你講的那些,還是很有道理的,秘書不好當,以後就要辛苦你了。」

  歐陽吉安臉紅了,拿手撓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部長,那是應該的。」

  「別拘束,輕鬆一點。」王思宇心情極好,就和他開起了玩笑:「歐陽,你可說過,想當好秘書,要會理解領導的意圖,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都要心領神會,你看看,我現在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歐陽吉安會心地笑了,不再像先前那樣緊張,語氣輕鬆地道:「是部長的鄙視!」

  王思宇點點頭,豎起拇指,微笑道:「大記者不錯,說對了。」

  歐陽吉安見縫插針,不失時機地拍了一記馬屁:「部長為人隨和,平易近人,我這下真是一點壓力都沒有了。」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壓力還是應該有的,人無壓力輕飄飄,做不成事情,這樣吧,先給你安排件工作,務必要搞好。」

  歐陽吉安聽了,忙斂起笑容,拿出筆紙,輕聲道:「部長,請指示。」

  王思宇走到牆邊,看著掛在牆面上的地圖,微笑道:「歐陽,你對江南省各地都很熟悉吧?」

  歐陽吉安跟了過去,點頭道:「都很熟悉,以前因為做採訪的關係,縣一級的單位,差不多都去過。」

  「那就好。」王思宇轉過身子,輕聲道:「歐陽,你和辦公室的馮主任研究一下,過幾天,咱們下去跑跑,我爭取在兩個月內,把全省縣一級的地區都跑個遍,全面摸底。」

  歐陽吉安運筆如飛,快速在黑皮本子上寫下幾行字,又抬起頭,小心地問道:「部長,關於這次下去調研,有什麼具體要求嗎?」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要求很簡單,就八個字,‘微服私訪,嚴格保密’,咱們只看基層情況,就不接觸當地領導了,下去的人也別太多,最好不超過五個。」

  「好的,部長。」歐陽吉安快速寫完,目送著王思宇進了房間,輕籲了口氣,握起右拳,用力地揮了一下,有些興奮地道:「當官的就該這樣,給他當秘書,真是值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9
第二十章 巡視江南(三)

  下午要召開常委會,這是王思宇來到江南省以來,首次參加的常委會議,正因為如此,他格外重視,在拿到材料後,就仔細研究,精心準備,將要討論的議題吃得透徹,在一番揣摩後,他拿著簽字筆,把在會議上要做的發言,都寫在黑皮本子上,免得即興發揮時,出現紕漏。

  王思宇做官向來灑脫,喜歡特立獨行,經常做出驚人之舉,可當上組織部長,就要謹慎些了,從職務的角度出發,組織部長作為管黨員的黨員,管幹部的幹部,對自身的約束極強,必須講政治,講原則,在正式場合,要通過言行,展示出鐵一般的紀律,只能嚴肅,不許活潑。

  就像是娛樂圈裡的演員,無論性格原本如何,扮演的角色變了,就要時刻注意,免得言行舉止不符合角色的身份定位。這對王思宇而言,確實是個難度不小的挑戰,他的個性裡,充滿了鬥志和衝勁,但缺點也明顯,缺少堅忍的一面,在這個崗位上進行打磨,是最合適不過了。

  下午一點鐘整,王思宇站在鏡子前,手拿梳子,將髮型梳理得紋絲不亂,又回到辦公桌邊,取了公文包,離開省委組織部的大樓,前往省委四號樓,一路上遇到的官員,紛紛止步,側立道邊,滿面笑容地問好,在這些人眼裡,這位年輕的省委組織部長,充滿了神秘色彩。

  走進省委四號樓,上了六樓,來到常委會議室門口,果然發現,裡面空無一人,不過,橢圓形的辦公桌上,已經擺上了茶杯和礦泉水,每個座位上放著標牌,上面寫著領導名字,走近了一看,忽然發現,寫著王思宇字樣的標牌,居然放在了前面,剛好在副書記喬戈平的下面。

  常委會裡的座位,向來是有講究的,椅子靠前,講話的分量也就會重些,至於常委的排名,那是固定的,身份不變,地位就不會改變,當然了,偶爾也會出現例外情況,比如王思宇,入常的時間雖短,但身份特殊,職務重要,即便坐在末席,想必也沒人會忽視他的影響力。

  不過,王思宇既然提前十幾分鐘趕到會場,就是想把姿態放得更低些,畢竟,若是排資論輩,諸位常委們都在他之上,從禮節的角度來說,他這位剛剛報道的新兵,也應該擺正位置,至少在表面上,要保持謙遜低調的態度,而不是淩駕於眾人之上,引發常委們的不滿。

  因此,王思宇沒有片刻的猶豫,就走到會議桌邊,調整了標牌的位置,坐到會議桌的末位,把公文包放下,拿出會議材料,低頭翻閱下來,足足有七八分鐘後,常委們才陸續到來,眾人進屋之後,幾乎都做出同樣的舉動,就是微笑著和王思宇這位新晉常委打招呼,客套幾句。

  江南省的常委們一共有十二人,其中包括了兩個副省級城市的市委書記,只是蘆洲市的市委史書記,因為離省城比較遠,加上年紀大了,很快就要退休,也不想參與省裡的角逐,就長時間不參加會議,而另外一名常委,省軍區司令員滕實昌,因為今年部隊事物繁忙,分身乏術,也很少出席,因此,長期出席會議的,就只有十位常委。

  坐在王思宇上面的那位,原本是江州市委書記陶永健,他來了以後,忙和王思宇謙讓起來,連說不合適,要和王思宇調換座位,王思宇卻始終推辭,旁邊的常委們見狀,都笑著不說話,目光中卻流露出贊許之意,陶永健見對方態度堅決,只好拉了椅子坐下,和王思宇閒聊起來。

  快到時間時,三位分量最重的常委相繼出現,省委副書記喬戈平,省長張平湖,省委書記沈君明相繼趕到會場,大家先是閒聊幾句,隨即會議開始,先討論政府方面提交的報告,常務副省長蘇婉雲戴上老花鏡,抑揚頓挫地讀起了材料,其他常委們,都一臉認真地聽著,不時拿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因為到了年底,所以政府方面的報告裡,大多是總結今年的工作成績,其中的重頭戲,就是對年初實施的三零五項目進行評估,然而,就是這樣一份普通的報告裡,也暗藏玄機,蘇婉雲在表揚了一些市縣後,就點名批評了兩位地級市的市長,王思宇非常清楚,那兩位其實都是省委書記沈君明的人。

  沈君明表現得很坦然,單從外表上看,沒有任何變化,蘇婉雲的報告結束後,把手中的材料放下,低頭喝茶,屋子裡的氣氛有些異樣。常委們不像剛開始那樣嚴肅,而是姿態各異,有的把玩著手機,有的雙眼朝天,有的乾脆雙手抱胸,做閉目養神狀,而省長張平湖,卻眯著眼睛,隔著老遠的距離,觀察著王思宇的表現。

  若是放在以往,王思宇此時定然是手持一管簽字筆,玩著托馬斯全旋,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這是王大官人的招牌動作,可現在,他卻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眉宇間凝著一股浩然正氣,給人種不怒自威的感覺,當然,這只是一種偽裝,真實的一面在桌子下面,那只右腳在輕輕地打著節拍,他也想看看,初次參加的常委會,是否會演變為一次激烈的爭吵。

  張平湖收回目光,表情嚴肅地道:「婉雲同志的發言,大家都聽到了,三零五項目,是咱們省今後兩年的重點項目,目前進展大體還算順利,如果能夠成功實施,將把江南省的各項事業,帶到新的高度,對於這項工程,全省上下都是高度重視,繃緊了弦,但是個別地方的領導,卻在扯後腿,總在強調客觀理由,我覺得,這是觀念的問題,如果沒有高度的責任心,事情是做不好的。」

  話音過後,他把眼簾放下,盯著面前的茶杯,一言不發,而其他常委,包括副書記喬戈平在內,都把目光投向省委書記沈君明,這段時間裡,常委會上刀光劍影,硝煙彌漫,並未因為王思宇的加入,而有絲毫的改變,會議的第一項議題,政府方面就向沈君明的山頭,打出了一磅重磅炮彈,很顯然,要借助這份報告,施加壓力,為以後的人事調整做出鋪墊。

  其實,報告中提及的武陵、河東兩市,相對於其他地區,經濟是比較落後的,基礎差、家底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打個比方,省城江州市的房地產價格,已經極高了,相比魔都京城也毫不遜色,然而那兩個城市,房價卻都在五千左右,差距是非常明顯的。

  而實施三零五項目後,因為省財政廳的制肘,兩個地市在資金投入方面,也出現了問題,雖然想盡辦法,但仍然排名居後,這裡面既有客觀上的原因,也是兩位市長排隊之後,導致的必然後果,這其實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張平湖的一番話,卻堵住了沈君明的嘴巴,令他難以為兩人開脫,要知道,年初在部署三零五項目的時候,各地市領導可是簽了軍令狀,完不成項目進度的領導,極有可能被調整,這是赤裸裸的陽謀,卻比陰謀更加陰險。

  沈君明笑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有些出人意料地道:「平湖省長說的對,幹事業不能強調客觀理由,三零五項目是咱們省的重點工程,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製造條件也要上,秘書長,你回頭打電話催促下,如果明年上半年,他們不能迎頭趕上,政府主要領導就要負責任,該調整的就調整,該下馬的就下馬。」

  說完後,他把杯子往桌上一鐓,皺眉道:「好了,進行下一個議題。」

  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沈君明此人果敢堅毅,很少妥協,他今天的表態,一反常態,似乎已經做好了揮淚斬馬謖的準備,可今時不比往日,他本來就居於下風,若是那兩位市長被調整,這省委書記的位子,就更加不穩了,假如對方趁熱打鐵,再加一把力,把他擠出江南官場,也是極有可能的。

  省委副書記喬戈平面容嚴峻,拿筆在本子上寫了幾行字,又抬起頭,看了看沈君明,瞅瞅張平湖,就拿起手中的材料,照本宣科地讀了起來,他的語速極慢,聲音平淡得不帶有絲毫感情色彩,正如那張毫無特色的臉龐一樣,可江南官場的幹部,自上而下,卻沒人能夠忽視喬戈平的存在。

  沈君明開始就進行了妥協,讓眾人都感到意外,接下來的議題,就相對平和了許多,雖然也有些爭論,但都控制的比較好,沒有人表現出過激的情緒。而王思宇自始至終,都沒有發言,原來準備好的發言內容,也沒有講出來,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傾聽和觀察上,通過常委們的一言一行,分析著他們的心態和思維方式,以及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會議結束後,大家收拾著東西,紛紛離開,王思宇剛剛走到樓梯口,就接到了沈君明打來的電話,重新返回,去了這位省委書記的辦公室,秘書梁程頤沏了杯茶水,就轉身離開,順手把房門帶上,沈君明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笑容可掬地道:「怎麼樣?」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印象深刻。」

  「噢?」沈君明聽後大感興趣,拿起茶杯,微笑道:「說說吧,怎麼個印象深刻法?」

  王思宇笑笑,避重就輕,把對三零五項目的重大意義講了下,又討論了其他幾個議題,將提前準備好,卻沒有在會議上發表的意見講了一遍,其中不乏一些數據作為佐證,就顯得條理清晰,論據十足,讓沈君明聽了,不住地點頭。當然,沈君明想瞭解的,卻並不是這些,而是在張平湖與他的鬥爭之間,王思宇的真實立場,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半晌,沈君明點點頭,喝了口茶水,輕聲贊道:「思宇同志了不起,功底紮實,是真正懂得經濟的,比一些耍花腔,只知道誇誇其談的人要強很多,政府那邊,有些人就經不住考,連最基本的一些數據,都要靠秘書提醒才能回答上來,很不像話。」

  王思宇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沈君明抬了抬手,含笑道:「吸煙吧,我知道,你喜歡吸煙,不過,在常委會上,一顆都沒有吸,一定有些不習慣。」

  「還可以。」話雖然這樣說,王思宇的手還是下意識地摸出煙盒,從裡面抽出一顆中華煙,點上火,放下火機,輕聲道:「常委會上不許吸煙,這個規矩挺板人,我們以前開會時,都是煙霧繚繞的,很多人不吸煙做不好報告,其中就包括我。」

  沈君明笑了,用手擺弄著老花鏡,意味深長地道:「規矩是平湖省長定的,他這個人,喜歡吃臭豆腐,卻聞不得煙味。」

  王思宇撣了撣煙灰,微笑道:「可能吧,有些人是對煙味過敏。」

  沈君明點點頭,試探著問道:「思宇同志,武陵、河東那邊的問題,主要是資金投入不夠,省裡這邊困難很多,如果無法解決,估計就要向部委伸手了,這方面,還請你幫忙。」

  王思宇笑笑,很痛快地道:「好吧,君明書記,方便的時候,我去活動一下。」

  沈君明倒有些意外,其實,資金和項目的事情,他已經做了妥善安排,否則,也不會在常委會上放出狠話,和王思宇提及此事,只不過是試探他的真實態度,畢竟,王思宇若是敢冒風險,參與到這件事情裡,也就說明,他是傾向於自己這邊的。

  「有把握?」沈君明唯恐對方會錯意,喝了口茶水,又用更加直白的語氣提醒道:「要是跑不下資金,項目無法如期完成,那邊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君明書記,請放心。」王思宇神色坦然,不動聲色地道:「能用資金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無論如何,也要把任務完成。」

  沈君明眼睛一亮,微笑道:「思宇同志,你的到來,可真是及時雨啊!」

  王思宇笑了笑,委婉地暗示道:「君明書記過獎了,我會竭盡所能,幫助省裡克服困難。」

  沈君明心領神會,欣喜若狂,卻是神色不變,笑著問道:「怎麼樣,到了組織部,有什麼想法?」

  王思宇吸了口煙,把半截煙頭用力按滅,語氣堅定地道:「打算先到下面轉轉,瞭解下地方的情況,要想辦法突圍。」

  沈君明心情極好,端起茶杯,輕聲道:「好,思宇同志,要注意安全,有什麼問題,或者需要什麼支持,可以隨時和我聯絡。」

  王思宇笑笑,客氣了幾句,就起身告辭,沈君明繞過辦公桌,親自把他送到門外。

  離開省委四號樓後,王思宇的心情極為沉重,他非常清楚,從現在開始,就要進行一場豪賭,若是輸了,無論是他,還是於家,以及和自己命運息息相關的人們,都將面臨災難性的後果。

  「這個絆腳石,真的不好當啊!」王思宇停下腳步,抬頭望天,皺眉思索著,心裡發出一聲歎息,直到現在,他仍在疑惑,做事一向小心謹慎的于春雷,為何會下這樣大的賭注,值得嗎?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7-24 12:09
第二十一章 巡視江南(四)

  接下來兩天,除了參加必要的會議外,王思宇很少出門,就關在辦公室裡,查閱資料,秘書歐陽吉安倒是異常忙碌,不時抱著卷宗進進出出,少有清閒的時候。

  王思宇調閱了大量的檔案,將這一年半時間內,省委組織部考察的幹部名單都翻閱了一遍,當然,側重點是處級以上的幹部,並將有涉嫌造假嫌疑的檔案分門別類,登記造冊。

  這其中,有兩位年輕幹部的檔案造假有些離譜,不但學歷是假的,連年齡都對不上,若按上面顯示的年齡往回推算,那兩人上小學一年級時,還在繈褓之中,可謂是前所未有的神童了。

  這樣的造假技術,極為拙劣,可不知為什麼,居然輕易審核過關,王思宇覺得這裡面有名堂,就讓歐陽吉安進行了下深入調查,很快發現,這兩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兩人的直系親屬裡面,都有人擔任重要領導職務。

  其中一位的外公,王思宇還見過面,一起吃過飯,就是那位姓薑的副省長,個子很高,臉上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很好,他是省長張平湖的親信,分管工業、交通、旅遊、質量監督、經濟交流等方面的工作。

  另外那位,根子也很硬,有多位直系親屬在省市單位任職,其中一位,還在省財政廳擔任副廳長,名氣雖然不大,但是肥水衙門,手裡掌握著實權,想必也是極有能量的。

  這兩人的幹部考察分別由組織部幹部一處和四處完成的,而簽字核准的人,就是那位常務副部長田鳳駒了,也不知他是粗心,還是故意放水,居然這樣大的破綻,都沒有看出來。

  其實幹部檔案是很簡單的,裡面的內容一目了然,稍加驗證,就能查出漏洞,不要說那些幹了十幾年的老組織了,即便是稍有頭腦的門外漢,也容易看出其中的貓膩。

  這兩份檔案,王思宇直接鎖在了抽屜裡,準備在時機適當的時候拋出來,整頓下省委組織部的工作作風,這樣弄虛作假的行為,是必須要嚴肅處理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在官場之中,是很常見的現象,大凡部門來了一把手,都要在熟悉工作的同時,準備樹立威信,王思宇也不例外,只不過,相對其他人,他更加有耐心罷了。

  下去調研的事情,也已經安排妥當,這次出去的人很少,除了辦公室馮主任外,還有一位司機,外加省委組織部幹部二處的處長劉鶴鳴,以及一位保衛幹部張成江,再加上王思宇和秘書歐陽吉安,一共只有六人。

  而按照計劃好的路線,王思宇先去清安、埔城、黃曲、武陵、河東五個地級市,用十天左右的時間,將這幾個地級市跑完,當然,其中有些縣城是不能去的,否則,時間太過緊張,怕是完不成任務。

  省委組織部的工作,自然要交給常務副部長田鳳駒了,王思宇來到組織部後,這位田部長的姿態擺得很高,依舊像平常一樣,穩坐辦公室,很少到王思宇這邊來。

  不過,王思宇也並沒有介意,田鳳駒這樣的幹部,級別也到了正廳級,若是外放,起碼也要做到市長一級,即便是提拔為主政一方的市委書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當初,方如鏡在玉州時,就是從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的位置上起跳,成為玉州市委書記的。

  通過他的瞭解,目前組織部的幾位副部長裡,若是單論能力,確實沒人能比得上田鳳駒,田鳳駒原來在黃曲市工作時,是出了名的能吏,只因風頭太勁,才被當時的市委書記排擠,離開了黃曲,到省委組織部工作,可不到六年的時間,就擔任了組織部常務副部長。

  只是,王思宇這次空降過來,使得他沒有機會扶正,這倒是個重大的打擊,雖然田鳳駒表現得還算正常,但心裡面肯定不舒服,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他能安分守己,王思宇會在時機適合的時候,對他做出補償。

  週四上午,天氣極好,省委組織部的大樓前,停放了兩台奧迪車,把礦泉水、食品和其他一些生活必需品放到後備箱中,王思宇帶著眾人上了車子,緩緩離開省委大院。

  前面的車子裡面坐著辦公室馮主任,開車的是保衛幹部張成江,張成江是部隊轉業幹部,身上帶著功夫,不但精通擒拿格鬥,還有一手硬氣功,能夠把寸許長的鋼釘拍進木板。

  馮主任拿起飲料,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把目光轉向窗外,望著街邊匆匆閃過的高樓大廈,輕聲道:「成江,下面幾個地市,情況比較複雜,王部長又是微服私訪,沒有通知當地的領導,你可要機靈著點,千萬別出事兒,不然,咱們可都得擔責任。」

  張成江點點頭,打著方向盤,把車子拐過十字路口,小聲道:「馮主任,聽說咱們這位組織部長,在上面關係很硬,好像還是根紅苗正的太子党,是嗎?」

  馮主任表情極為嚴肅,輕聲道:「你說是就是,別打聽。」

  張成江笑了笑,歎息道:「太年輕了,看起來好像不到三十,家裡要是沒有勢力,肯定當不了這麼大的官。」

  馮主任哼了一聲,淡淡地道:「那可未必,家裡有勢力的多了,可未見得都能當好官。」

  「那倒是。」張成江摸出一顆煙,遞給馮主任,笑著道:「前兒遇到嬸子了,她說最近腰間盤突出,疼得厲害,我有一不錯的朋友,是搞推拿按摩的,很神奇,一般的患者,做個十幾次就能治好。」

  馮主任吸了口煙,點頭道:「那試試吧,你嬸子那是坐辦公室時間太長了,得下的職業病,不太好治。」

  「好,那改天,我帶著他上門。」張成江笑了笑,望著前方的路面,輕聲道:「馮主任,這回部裡換了領導,你的問題也該解決了吧?」

  馮主任深吸了幾口煙,搖頭道:「不好說!」

  張成江伸手打開音響,放了首歌曲,笑著道:「馮主任,這次好像有戲,新部長上任,就帶了你們三個人,說明還是信任,機會難得,應該好好把握。」

  馮主任淡淡一笑,輕聲道:「成江,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只要他肯開口,倒過去的人會很多,我這樣的小角色,根本沒有利用價值,哪裡會入得人家的法眼。」

  張成江看了下倒視鏡,把車速放慢,小聲道:「那可未必,外面的人都在議論,王部長初來乍到,想站穩腳跟,怕也不太容易,您這個時候能站好隊伍,以後肯定有回報。」

  馮主任點點頭,用力吸了口煙,打開車窗,把半截煙頭拋了出去,微笑道:「專心開車吧,這些事情不要到處亂講,免得惹出是非。」

  「放心。」張成江笑笑,不再吭聲,他當初從部隊下來,也是托了關係,才有了現在這份工作,當時幫忙的人,就是這位馮主任,因此,他每到逢年過節,都要去馮主任家裡看看,兩人之間的關係很密切。

  馮主任今年四十三歲,在組織部裡也算是老人了,雖然幹的都是雜活,比不得幹部處那些處長,可在單位的人際關係還是很好的,他最大的想法,是放到下面的區縣裡,拿到實權。

  可幾次活動,都沒有成功,就連下去掛職的機會,都沒有輪到,因此,這位馮主任對前任組織部長也不是很滿意,在家裡喝酒過量時,曾經說過一些牢騷話。

  不過,張成江卻不知道,馮主任也是成了精的人物,這些事情,自然不消他去提醒的,雖然老馮並沒有當著王思宇的面表白,卻把功夫下在了歐陽吉安的身上,走的是秘書路線。

  就在前天晚上,馮主任還帶了禮物,去了歐陽吉安家裡,兩人邊喝邊聊,一直到晚上十點多鐘,他才駕車離開,只是,這件事情,還要嚴格保密,他也擔心王思宇在江南省幹不長,轉頭離開,到那時就麻煩了,搞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連這個辦公室主任的位置,都不見得能保住,站隊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有很大風險的,誰都不敢說能笑到最後。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就漸漸加快了速度,向清安市方向駛去,約莫開了兩個小時的路口,眼看要到收費站時,張成江忽然減速,拿手推了推正在打盹的馮主任,輕聲道:「馮主任,你看,前面好像有情況。」

  馮主任睜開眼睛,向前望去,卻見收費站的路邊,停著一溜小車,其中還包括警車,看那陣勢,竟像是在迎接重要領導,他不禁微微一怔,遲疑道:「怎麼回事,這是在迎接誰?」

  「不會是來接咱們的吧?」張成江眼尖,遠遠地看到了車號,打頭的竟然是清安市委一號車,這也就意味著,市委書記親自出迎了,能搞出這麼大陣仗的,自然是省委重要領導了。

  「不可能,我們這次出來,沒和清安方面打招呼。」馮主任嘴裡雖然這樣說,卻忙掏出手機,給王思宇打了過去,請示是否停車。

  王思宇也看到了車隊,不禁奇怪,就皺眉道:「老馮,你先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如果和咱們沒關係,就直接開過去好了。」

  「好的,部長,那我先過去看看。」馮主任掛斷電話,點頭道:「成江,先開過去,打聽下情況。」

  前面的車子開了過去,王思宇所乘坐的奧迪車卻停在路邊,沒過幾分鐘的功夫,馮主任就把電話打了過來:「部長,是這樣,清安市的領導,他們已經知道您要過來調研,就率隊迎接,市委陳書記,張市長都來了。」

  王思宇點點頭,輕聲道:「知道了,開過去吧。」

  歐陽吉安皺起眉頭,有些不解地道:「部長,清安市的領導怎麼回事,居然不提前打招呼,就過來迎接,這也不合規矩啊!」

  王思宇笑笑,沒有吭聲,這次下來搞調研,知道的人不會超過十個,很顯然,有人故意洩露消息,讓下面做好準備,而清安市領導沒有打招呼,就列隊迎接,也有種針鋒相對的意味在裡面,在示威的同時,也在表達著某種不滿情緒。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借著清安的大喇叭,向省裡那些人喊話。」王思宇眯起眼睛,目光裡透出一股堅毅之色,他暗下決心,要通過這次調研,向江南官場,發出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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