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劍之學者 作者:Le司馬離(已完結)

 
穆離鳶 2015-8-6 02:42:5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59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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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劍之學者

【小說作者】:Le司馬離

【作者簡介】:男,重慶- 沙坪壩。起點中文網。

【其他作品】:《神聖復仇》《第五審判序列》《仙靈酒館》

【內容簡介】:

  「赤刃血舞,復仇之心,鮮血之怒;橙刃夏橘,正義之位,希望之聲。

  黃刃曦影,獻給我最敬愛的導師;碧刃芷草,傾聽彼岸妹妹的守候。

  青刃穹歌,時間也無法抹失的牽掛;藍刃月謠,血骨間生死無間的紐帶。

  紫刃百花,無論世界如何在真與幻中漂泊不定,我,便是我。」

  通靈之劍萊伊文,劍道的守護者,劍道的學者。遊歷于法師城邦、精靈聖域、人類王國,邂逅命運元老、挑戰煉獄之主、對抗撲向人類的千萬煉獄惡魔。阿爾雷斯特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都將留下他成長的足跡。
本帖最後由 穆離鳶 於 2015-8-6 05:37 編輯

Adel sitzt Gemüt,nicht im Geblüt(德語)
【高貴不存在於血脈,而源於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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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47
  序章 少女與惡魔

  序幕

  如果說,戰爭只是一種權術與野性的具體化,那麼權術與野心,不得不稱為世間最不可匹敵的利器。無論是智慧,還是信仰,都沒辦法避免這把利器在大地上劃出一條又一條的血河。詩人們歌頌戰爭,歌頌它,雖然這歌頌之中,是笑還是哭,是喜還是悲,無從得知。

  信仰與智慧,這被奉為最高尚的兩樣事物,竟然在最荒誕的理由下,驅使著無數無辜的生命互相廝殺。當卡爾托城被攻陷的時候,詩人唱起歌謠,然後,讓那讓人心寒的歌聲,在利刃和火焰中戛然而止。

  卡爾托城的大門在法師們的火焰與雷電的攻勢之下,第一次被野蠻地推開。法師們沖進卡爾托城內,用他們的智慧之力,使得卡爾托城燃氣熊熊烈火。城中剩餘的士兵們在最後一次仰望奧茲莫克大教堂,向時間之神祈禱之後,拔出長劍,高喊著「為了尼塔拉」,沖上必敗的最後一陣。他們肢體不全地倒在入城的大道之上,身體被無數雙腳踩過,鮮血將乾燥的土地潤濕,將單調的石地板染紅。

  法師們舉著自己的武器,以「文明」的方式,用魔法破開每一扇民居的家門,將反抗的男人用閃電刺穿,將無助的女人用繩索勒死,將哭泣的小孩扔向天空——這一切,都不需要他們用雙手觸碰。卡爾托城的哭聲與叫喊聲,恰似死神正陶醉地吟誦著的它最愛的歌謠——它所愛的寧靜、死寂與絕望。

  「時間之神啊,柏絲麗雅!」

  祭司們大聲地叫喊著。奧茲莫克大教堂的侍衛們一個又一個倒下,他們握著劍,將自己的血獻祭給時間之神——他們不吝惜自己的血,只希望時間之神能夠救救他們所愛的家園,救救他們的親人——雖然,他們已經眼睜睜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已經先一步去冥河等待他們了。

  他們都對自己這樣說,我們的分離只是幾分鐘的時間。

  教堂的大門被踢開,手無寸鐵的牧師和修女們圍在時間之神的神像前面。但是,無論他們如何祈禱,或是如何謾駡眼前這些褻瀆神靈的敵人,都沒有辦法改變他們並不奢望改變的命運。時間之神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池子被自己的僕人染成血紅,看著他們的屍體被踐踏。

  輝光曆505年,卡爾托城在北方謝爾茲的攻勢下淪陷,城中大半人喪生,好在駐守卡爾托城的本尼迪克特(Benedict)心裡清楚此城不保,已經組織了緊急撤離,半數的卡爾托平民已經踏上逃往尼塔拉的路途。但是,本尼迪克特本人也早已倒在守城的戰場上,屍體被火焰燒焦。他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劍,臨死的時候,看到了一直護佑著他的戰爭之神。

  時間之神的雕像被砸成一堆碎石,法師們清掃了整座城市。六位首席導師——也就是整支軍隊的領導者——決定將軍隊駐紮在這座破敗不堪的城市,並且請求白色卷軸中央議會允許,重建這座城市,並將它作為謝爾茲的前哨基地和黑魔法研究基地。這個申請很快被中央議會通過。

  二十年過去了,法師們已經將卡爾托城完完全全當做自己的城市了。他們將這座索拉雅山峰西部峽谷地區的樞紐城市重建起來,並且不少法師居民也遷到這座城,享受這座城市的宜人的氣候。

  雖然已經習慣了失去卡爾托的國境版圖,尼塔拉國王布拉德雷•克洛斯(Bradley.Clause)終於從東方的戰爭中解脫出來。他決定收復這座本來屬￿尼塔拉和時間之神柏絲麗雅的城市,為二十年前的本尼迪克特將軍,還有那千萬無辜的子民報仇雪恨。

  尼塔拉南部,一座被稱為萊爾山谷(Valley Liar)的神秘谷地,如平常迎來了夜幕。黑色的天空將山谷變成一座恐怖的深淵。

  一個男人立在深淵的山脊之中,望著被黑暗籠罩的山谷。他完全可以一腳他出去,然後墜落山谷,來試試這個從來沒有人試著進入的山谷究竟有多深。

  「你可以跳下去。」旁邊的一個臉上塗著白色粉末,穿戴非常強奇怪的瘦子拍了拍他的腦袋,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聲音提醒他。

  「我就是這麼想的。」那個白色頭髮的男人頭也沒回,輕輕地、帶著一絲無奈的口氣,說,「可惜我死不了。」

  「哈哈哈……死不死不是問題,你多試幾次,指不准哪次就成功了。指不准,哪次你砸穿了宮殿的天花板,掉到緋紅女王的王座之上——掉到她懷裡?」

  忽然,那個白髮男子猛然轉過身,還不及那小丑打扮的人反應,就將一把利刃刺入他的脖子。

  「我提醒你,小丑哈迪(Hardy),我一般是用割斷玩笑著的喉嚨來感謝他提供的笑話。」他沒有就此罷手,拔出匕首,又一次刺進他的脖子,將他那白得發青的脖子刺出兩個大口子。

  小丑哈迪表情扭曲地、絕望地發出微弱的、臨死的哀嚎。他用食指指著面前那個表情兇惡的男人,沒能說出話。

  奇怪的是,那兩條巨大的口子沒有流出任何血液。

  哈迪的面容忽然從臨死般的絕望一瞬間變成一張滑稽的笑臉。他伸手將匕首拔出來,退了兩步,嘻嘻地笑了兩聲。

  「萊伊文(Reaven),對死人動刀子可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你知道尼塔拉人不這樣做的。」他一邊以充滿憤怒意味的語氣說著,一邊用手指挖著鼻孔。他脖子上的傷口不僅滴血未流,還自行開始癒合。

  「我不是伊利斯特的後裔,」萊伊文收起匕首,轉過身去,望瞭望明亮的月亮,「我也不尊崇你們那套規矩。」

  小丑哈迪摸了摸脖子,忽然把頭伸向前去,揚起眉頭,試探性地問:「萊伊文,兩個月沒事做,你是不是感到沒樂趣了?」

  「死人不需要樂趣。」萊伊文頭也不回,冷冷地說。

  「我是死人,你可不是,少套近乎。」哈迪笑道。

  萊伊文並沒有對這句話做出太大的反應,他認為這個該死的小丑只是在濫嚼舌根子。

  「復仇者公會裡不應該全是死人嗎?」萊伊文皺著眉頭反問。

  「一定程度上,哈哈,不是全部。我走了,蠢貨。」哈迪用手抓起靠在一邊的大大的呼啦圈,扛在肩上,走開了。

  萊伊文連再見也懶得說。他討厭這個小丑,因為他不僅話多得讓人難以忍受,更可恨的是這傢伙殺不死,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具不死的屍體。他繼續望著月亮,想像如果月亮就一直停在天空之上,他會不會無聊到一腳踏入深淵。

  不過,這個夜晚,是不可能的。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似乎成了熱門人物了,哈迪剛走出大門,就發出一聲怪異的尖叫。他知道,又一個傢伙來騷擾他了。不過這個傢伙沒有哈迪那麼討厭。那是一個年輕的獵人——至少看上去是這樣。他斜背著一把比自己身高還長的弓,輕輕地走到萊伊文的身後。

  「剛剛哈迪出去的時候,我射了他一箭。」

  「你射的哪個部位?」

  「胸口。」

  「你應該讓他的嘴巴插滿箭矢,這樣他就說不出話了。」

  「嗯,下次我試試。」

  他走過來,站在萊伊文的身側,抬頭看了看夜空。

  萊伊文取出匕首,亮在胸前。那鋒利的利刃映襯著月光,透出絲絲寒意。

  「赫斯特(Hearst),我一直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喜歡用這玩意兒。」萊伊文把玩著那把小小的匕首,似笑非笑地說。

  「它很鋒利,方便使用,在同樣的時間內,可以奪取盡可能多的生命。」

  「我還是不喜歡用它。」

  名叫赫斯特的年輕人長著一雙長長的耳朵,整齊的金色頭髮。沒錯,他是一個精靈,來自奧瑞麗歐北部森林安蕾西亞王國的光之精靈。萊伊文不知道他是什麼原因被仇恨和絕望所吞噬,同時他也不關心。精靈?復仇者?都只是一種稱呼罷了。

  「有新的命令,萊伊文。」赫斯特將一隻手搭在萊伊文的肩上,用他那優雅的精靈嗓音說著,「明天早晨出發,五天之內必須趕到卡爾托。」

  「又是這麼突然,能不能稍微給點準備時間?」萊伊文帶著一臉惱怒之色,瞪著赫斯特。不過赫斯特並沒有還以任何的神色或是語言。他拍拍萊伊文的肩膀,然後轉過身去。

  「呵,又會有無辜的犧牲。」他一邊離去,一邊說。

  萊伊文用手指將匕首打了幾個轉,然後扔向深淵之中。

  「世上沒有無辜的人。」待到赫斯特走遠,他忽然說了一句。

  眼下,無盡的黑暗呈現在他眼前,他連一絲恐懼或者膽怯之感都沒辦法逼出來。並且,他有著想要擁抱黑暗的欲望。的確,惡魔是誕生在黑暗中的舞者和儈子手,他們讚頌絕望,收割靈魂,而他,也是其中一員。他靜靜地看著一切在白天豔麗美妙的事物現在黑漆漆的模樣,忽然雙眼透出了血一樣的紅色光芒,臉上擠出了扭曲而可怖的笑容。

  那笑容,面對著那大片大片神秘的黑暗,就像是黑夜的使者,靜靜的等候著,等候著即將開始的又一次絕望。

  我的名字是萊伊文,姑且就這麼稱呼我吧。我來自德雷伊爾大陸,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外鄉人。同時,我是這個世界上與神並存的五大平衡力量——五大秘法組織之一復仇者公會的成員。望文生義,復仇者公會是聚集仇恨、報復和殺戮的組織,由三位裁決女王統帥。成員,比如我,被稱為復仇者。事實上我們的復仇早在加入復仇者公會的時候就完成了。我們所進行的復仇,是代替這個世界上受奴役、受折磨、受仇恨煎熬的弱者進行的。

  一位賢者曾經說,復仇,是一種自保和穩固世界的方式。復仇是弱者的被逼無奈,越是缺乏安全感的人,越是靈魂被折磨到底線的生靈,復仇之心越發強烈。不過,人們的復仇會隨著仇人的消失而完結,但我們不會。我們受到命運的指引,將最有可能引發仇恨的群體——所謂的「強者」,進行選擇性消滅。當有些力量被認為是尋常的種子無法掌控卻又意外獲得之時,我們會抹殺那種力量的存在。一定程度上,我們是和文明守護會(CivilizationSecurityParty)對立的存在。

  哦對了,如果你真的對五大秘法組織很感興趣的話,我反而提供不出太多的解釋。神聖聯盟和通靈學院是最著名的兩個,但是復仇者公會、文明守護會並不為大多數世人所知,最神秘的當屬命運元老院,沒人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47
  第一節 卡爾托的黃昏

  卡爾托城夜幕降臨,法師們紛紛回到家中。在卡爾托在曾經奧茲莫克大教堂坐落的地址建立了一座龐大的研究學院,用以研究各種黑暗法術。畢竟,摩爾丁學院在位於謝爾茲王國核心城市白色卷軸之中,這些危險的魔法在那裡研究的提議是會被中央議會絲毫不留情面地否決的。

  一個小女孩立在研究學院的大門前。這個時候,太陽漸漸西下。守門的警衛打著呵欠,好奇地看著這個長髮齊到腰間的可愛女孩,看她一臉茫然地望著學院裡面。警衛知道,這小孩一定是想長大了進入這裡,因為能夠進入這裡工作的法師,都是在黑暗魔法方面有所建樹的傑出法師。

  但是,她一直呆呆地站在那兒,警衛有些煩了。他拄著長柄法杖走過去,站在她面前,嚴肅地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個……叔叔,」小女孩有些惶恐地看著那個高大的法師警衛,問,「這裡……這裡的法師,都已經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了嗎?」

  「……早就下班了。」警衛有些生氣地說,「如果你是來找媽媽的,那很不幸,現在這裡沒有工作的法師了,只有和我一樣的守衛。」

  小女孩愣了一下,眼神之中透露著失望的神色。

  「我是來找媽媽的……」

  「那麼我不需要說第二遍。」警衛截口說道。

  「可是……媽媽應該一小時以前就到家了,她從來不會這麼晚回家的。」小女孩委屈地說,「不然我也不會來找她的……」

  警衛無奈地吐了口氣,問:「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叫米拉•亞當斯(Mira•Adams),媽媽叫瑪格麗特•亞當斯(Margaret•Adams)。」小女孩認真地說。

  「好的,我記住了,那麼請你回去吧,如果我遇到你的媽媽,我會告訴她你在家裡等她。現在請你離開。」警衛絲毫不客氣地說道,並用手推了她一下。

  小米拉差點被他推得摔倒在地上。她想哀求警衛幫幫忙,但是警衛那惡狠狠的眼神直接把她的話堵了回去。與其說是失望,不如說是害怕,她一與警衛目光接觸,就全身一抖,身不由已地轉身跑開。

  她拐過大門正對的大道,繞著研究院的石頭圍牆走。圍牆裡面就是媽媽工作的埃卡倫(Elkaren)秘法研究所。

  「他騙人……」米拉自言自語地說,「高等法師和導師都在這裡的,只是像媽媽這樣普通的研究法師才回家了。但是……」

  她抬頭望瞭望圍牆裡面那些白色的高塔建築。卡爾托的人們說,那些建築裡裝滿了智慧。但是媽媽從來不告訴她任何關係工作上的詳情。雖然她已經九歲了,媽媽還是不願意教她除了元素魔法以外的任何法術,她甚至有時候會害怕,自己會不會像有些無知的法師小孩一樣,在旅行途中遇到野獸,然後被殺死。

  太陽從遠處的山峰沉下去,卡爾托城夜幕的陰冷彌漫開來。她打了個哆嗦,繼續向前緩緩步行。

  「媽媽,你在哪裡啊……」她想大聲喊出來,又怕警衛們發現她把她抓起來,所以用半大不大的聲音叫著。她或許沒意識到,她的聲音只有自己聽得到。

  「媽媽……啊……」因為天色漸暗,她走著走著,忽然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跤。還好附近是草叢,除了手掌撐地的時候輕微擦傷,沒有受到其他的什麼傷。她揉著手掌爬起來,手掌火辣辣的痛意和找不到媽媽的失落之感,讓她有點想哭。不過,哭的念頭一閃過,她立刻抽出腰間的短魔杖,對著自己施了一道咒語。

  「不可以輕易哭哦,米拉。你是法師。」她喃喃道。那道咒語以後,她的憋屈感頓時消失了。

  不過,這摔倒讓她意識到需要一盞燈了。她不敢說其他擅長什麼,但是魔力光球法術還是得心應手的。她揮動法杖,召喚出一個閃光的魔法球。

  「粘在我的額頭上吧!」她說著,用手將光球捧到額頭上,讓那顆發光的軟軟的光球粘到自己的額頭上。

  「……」她想試試光球粘穩與否,於是上下晃動了一下頭部。忽然,她的眼中掃過研究院的圍牆,發現一些驚奇的東西。

  她差點驚叫出來,但是她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原來,剛才光線太暗她沒有注意到,石頭圍牆上竟然有一個方方的洞——這個「洞」直接貫穿了厚厚的石牆,但是「洞」的形狀卻是非常標準的長方形,就像一道門一樣。她向著「門」裡瞅了瞅,發現這道門確實可以通向學院裡面。她清楚地記得媽媽說,她在死靈咒之塔的第七層工作……

  「好,我進去看看。」她暗自下了決心,於是用額頭上的光球照明,邁開步子向裡面走去。

  研究院裡非常陰暗。圍牆附近有著幾盞不甚明亮的魔力燈籠,或許是因為魔力不足而讓光線變弱的。她在周圍的高塔建築轉了好幾圈,避過好幾次巡視的守衛,才找到了寫著「死靈咒之塔」的高塔建築。因為緊張,她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要是被警衛發現,會被嚴厲地處罰的。

  她偷偷從側門溜進死靈咒之塔。她聽其他法師說過,這座塔裡的法師專門研究死靈魔法,而媽媽應該也是研究死靈魔法的。死靈魔法屬￿黑魔法,而但凡是黑魔法,都是威力強大但副作用也極其危險的法咒。法師們似乎近幾年在這方面的研究突飛猛進,但是考慮到黑魔法的危險性,作為國家首都的白色卷軸並未設立專門的學院或是研究所,因此卡爾托城的埃卡倫研究院算是整個謝爾茲王國的黑魔法聖地了。

  「七層……」小米拉抬頭看了看寫著數字七的牌子,從樓道走進死靈咒之塔第七層。樓道是圍繞在塔身最外側的,而法師們工作的區域,則是中間的圓形區域。這個圓形區域被分作許多個小房間,由狹窄的過道連接著。米拉在黑乎乎的過道之中沒有發現任何人,她輕聲地呼喚了兩聲,也沒有人應答。

  她走進最近的一個房間,半推開門,輕聲喚道:「有人嗎?」

  沒有任何回應。

  她走進房間門,利用魔力光球散發出的光線,在這個漆黑的房間中看到幾張木桌子,以及上面淩亂擺放的一些書籍。她湊近看了看,那些書籍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畫著一些奇怪的生物,還有一些類似骷髏的東西。

  米拉心頭一噔,退後了兩步。畢竟是個小女孩,看到骷髏這種東西,即便只是圖形,還是有些害怕的。她恍恍惚惚地跑出房間,關上房門。

  不知道為什麼,她之前只是有些緊張,現在環顧四周,發現她處於一個沒能看見人也沒有燈的樓層。陰陰的風從過道穿過,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陰冷感。

  「……已經、已經來了,至少、至少看看媽媽在不在其他房間……」她捂著自己的胸口,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人家漢克叔叔可以隨意操縱黑暗呢……所以,黑暗沒什麼好怕的嘛……」

  她家隔壁的魔力魔法師漢克,能夠操縱黑暗的力量,能夠召喚黑暗的引力場,或者是魔力黑蝙蝠。但是,黑暗學和光明學一樣,屬￿魔力學範疇,對於僅僅初涉元素學的她來說,是一片完全未知的學術領域。

  胡思亂想一陣,他終於邁開步子繼續前行。

  「有人嗎……媽媽,你在嗎,我是米拉……」她繼續輕聲呼喊著,仿佛害怕打破這周圍的黑暗與幽靜。

  查看了幾個空空如也的房間,她有些洩氣了。她打算將這個過道的房間查看完,最好能夠遇到一兩個還在工作的法師,向他們詢問一下媽媽的行蹤。畢竟,晚了一個小時回家,對於平常從來只早不晚回家的媽媽來說,實在是很奇怪的事情。

  她打開第六個房間的門,終於看到的不再是如同之前那些房間的景象了。不再是一大堆奇怪的書籍了。

  「……有人嗎?」

  她走進門,看到面前是一片掛簾。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掀開簾子,向裡面走去。她的視線從下往上,看到了一張木床,白色的床單,還有,還有……還有一個人躺在床上。

  她定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那個人。那是一個女人,穿著一身白袍,一動不動地躺著。

  「……你好……」米拉怯生生地說道。她沒有回答。

  米拉湊過身去,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個女人閉著雙眼。這看上去是一個人類女子,面容秀氣而白淨,似乎在熟睡。

  米拉連忙捂住嘴。原來這個姐姐睡著了,看來還是不要打攪她比較好……

  忽然,躺在床上的那個女人緩緩睜開雙眼。米拉看見了,紅著臉說:「對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那個女人依舊沒有回答她,只是緩緩地抬起小臂。

  看上去她似乎想要誰拉她一把,於是米拉靠過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睡覺呀,這……嗯……咦,姐姐,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冷啊……而且……而且好僵硬……啊!」

  她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直覺告訴她,面前這個女人不對勁。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女人忽然坐起身來,動作生硬地跳下床,披散著一頭淩亂的長髮,緩緩地向米拉走過來。

  米拉一下子看清了——那個女人,臉色白得發青,神情絲毫沒有生氣可言,並且,那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眼眶中看不到瞳孔,完完全全被眼白給填充了。

  「你……你怎麼了……」米拉心臟砰砰直跳。她從未見過舉止和容貌這麼奇怪的人,嚇得雙腿有些發軟,戰戰兢兢地向後退,而那個白袍女人,則一步步向前逼來。隨著她的身軀越來越近,米拉才注意到,她的身上散發著一股輕微的臭氣,有些腐臭的感覺……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的……我馬上就出去,我馬上出去……」雖然米拉嘴裡這麼說,她還是沒能跑起來,因為她的雙腿發不出任何力氣,甚至有些站立不穩。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明明步子很慢,她們的距離卻在漸漸縮短。

  米拉惶恐地看著這個女人,她終於明白了,自己之所以雙腿發軟,是因為她在害怕,因為眼前這個女人,給予她的是十足的恐懼感。

  「米拉……不要害怕,不要……你是、你是法師……」米拉雙手發抖地取出魔杖,口中結結巴巴地念了一句咒語,對著自己施放了一句咒術。

  「寧靜……」

  那道咒語沒有引起任何視覺上的效果,但是,米拉感到魔力立刻對她的靈魂起效了。那種被稱作「寧靜」的咒語能夠讓法師迅速脫離各種情緒影響——無論是正面情緒還是負面情緒——然後恢復冷靜與理智的狀態。雖然米拉不知道面前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但是她感覺到了危險,於是立刻拖著發軟的雙腿向後退去。值得慶倖的是她能夠控制自己的雙腿了。

  那個白袍女人起初只是慢慢地行走,但是她似乎發現米拉嘗試著逃走,於是,她也加快了步子,從緩緩行走變成了小跑。她的姿勢很僵硬,很不平衡,感覺隨時都要摔倒,但是速度明顯提升了。米拉雖然已經恢復了冷靜,但是雙腿依舊不能完全使上力氣。忽然,那個女人腳上發力,一下子向米拉撲了回來。

  米拉尖聲驚叫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側面一倒。那個女人收勢不住,腦袋撞上了米拉身後的牆壁。米拉跌倒在地,驚恐地向後面爬去。

  那個女人安靜了兩秒鐘,又用手支撐身體爬了起來。她的頭撞上牆壁,撞出了一道傷口,深紅的粘稠的血液順著她的額頭躺下來,流到她的眉毛下,流進她的眼眶裡,染紅了她的眼白,但是,她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繼續向米拉逼近。米拉使出全身的力氣,快速地站起身。再一次,那個女人向米拉沖過來,米拉當即拉開一旁的房門,跑了出去,瞬時摔上門,那個女人撞到門上,將木頭門撞裂了一個大口子。

  米拉一路小跑地向通道裡側前行。那個女人打開了房門,追了回來,她能恍惚看到一個可怕的身影追趕著她。

  她在回頭看追趕者的時候,沒能注意到前方,於是撞上了一個人。她跌倒在地,立刻坐起來,定睛一看,那是一個穿著白袍的長著絡腮胡的男人。但是——那個男人的皮膚也是青色,雙眼看不到瞳孔,面無表情。

  她連忙向後縮了幾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轉過身打算往回跑,但是,她還沒來得及開跑,一前一後,那奇怪的一男一女都分身向她撲來。

  「啊!……」她被兩面夾擊,無處可躲,隱隱感覺到那兩股恐怖而陰冷的氣息向她襲來,伴隨著一股噁心的腐臭……

  「……」她雙手捂著眼睛,氣也不敢出,在原地呆住了。但是,那兩個怪人沒能如期撲到她身上。取而代之的,她聽到了肉身摔到地上的響聲。

  她感覺到一個人靠到她的身邊。出於好奇,她將捂著雙眼的手指之間揭開一條縫,靠著額頭上的魔法光球的光線,她看到一個黑袍人站在她身邊。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身材中高,一頭白色的短髮,手上我這一把寒凜凜的烏木長劍——仔細一看,那把劍的劍身上粘著暗紅色的血跡。

  她轉過視線,看了看剛才撲向她的那個男人和女人,發現他們兩人的身體都被攔腰斬成了兩段,暗紅色的血液淌了一地,將他們身上的白袍染紅。

  「啊!!——」

  米拉自然而然地尖叫起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血腥殘忍的場景。但是,她才開始叫,身旁那個男子就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嘴。

  「我救了你,作為回報,我要求你安靜。」那個男人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米拉被硬生生捂住嘴,聲音在喉嚨裡悶悶地傳出來。這樣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嗚……嗚……」她依舊竭力地想要叫出來。

  忽然,那個白髮男子迅速掏出一把匕首,比在她的脖子上,淡淡地說:「我數一二三,我放手,如果你再尖叫,我就讓你的脖子斷掉,你看如何?」

  米拉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眼眶中包滿了淚水,雙頰紅得發燙。

  「一,二,三……」那個白髮男子移開捂住她嘴巴的手,也準備好了匕首的切割動作。但是,米拉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害怕地看著他,咬著嘴唇,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白髮男子抿了抿嘴唇,保持那個威脅的動作。五秒鐘後,他撤開了匕首,說:「要哭得不出聲還是有些難,你儘量小聲一點吧,因為……」

  米拉如獲大赦一般,嗚嗚地哭出了聲。

  白髮男子本來沒有說話,但是,忽然通道一端傳來碰撞的聲音,他立刻說:「你哭得太大聲了!」

  說著,一個如同剛才那兩個傢伙的人影沖了過來。白髮男子扭了扭脖子,忽然身影一閃而無。米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靠到那個人的身邊,以米拉看不清的速度揮出一劍,將那個人攔腰生生斬作兩段。

  米拉差點又叫出聲來,但是這次她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看到被砍成兩半的鮮血淋漓的人體,她還是不住地顫抖,似乎快要暈過去了。

  白髮男子眨眼間又回到了她的身邊,看到她這般模樣,冷冷道:「站起來,跟我走。」

  米拉癱坐在地上,全身任何一處肌肉都使不上力氣了。

  白髮男子索性一把抓起米拉的衣服,將她懸空提起來,然後走向通往更高層塔樓的外側樓道。

  「這一層應該還有不少死靈,不過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白髮男子自言自語地說著,單手提著小米拉,以極快的速度向樓梯上面沖去。米拉不知道是自己愣住了,還是那個人速度太快了,她只感受到一陣陣夜晚陰冷的寒風撲面而來,吹得臉上冷得發麻。她抹開眼中的淚水,模糊的視線稍微清晰一點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高塔的第二十二層。

  白髮男子將她扔到地上,冷冷地說:「不想死的話,等我處理完這裡的事情之後,再從這裡走下去。」

  米拉深呼吸了兩下,舉起魔杖,再次對自己使用了「寧靜」咒語。還好剛才那恐怖的景象沒有在次呈現在眼前了,借助咒語的力量,她也平靜了下來。她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真的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白髮男子冷冷地說,「隨你好了。」

  說罷,他邁步向二十二層的工作區域走去。米拉愣了一陣,忽然拔腿追了上去。她跑到白髮男子身邊,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怎嗎?」白髮男子說。

  「還好……還好,你的手是溫熱的呢……」米拉喃喃道,「剛才那個人,手好冷……」

  「那是屍體。」白髮男子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法師的死靈魔法已經研究到一個境地了,這些屍體很快就會擁有再造靈魂,但是實驗還是有些不穩定。現在這座塔裡,第三層到第十八層,都可能出現死靈。」

  「什麼!……」米拉拽著他的手,跟著他一起往前走。

  「死靈就是死人。他們是被魔法復活的屍體,所以身體才會是冰冷僵硬的。他們的血液異常粘稠,而且惡臭無比。」

  白髮男子被他拽著手,有些生氣地看著她。但是米拉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還處在茫然之中,害怕、奇怪和緊張的心情混雜在一起,越過寧靜咒語的效果,讓她再次陷入失去安全感的狀態。

  「我叫米拉•亞當斯。」米拉小聲地說。

  白髮男子冷冷看了她一眼,甩開她的小手,繼續前行。

  米拉再一次追上去,雖然沒敢再次拽住他的手,但是還是靠到了他身邊。

  「哼。」白髮男子淡淡地哼了一聲,說,「萊伊文。」

  「你叫萊伊文……?」米拉驚奇地說。

  白髮男子沒有理會他,打開一個房間的門。房門剛開,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連串密集的火球。

  米拉想起來,這是一種元素陷阱魔法,雖然她不會使用,但是有所耳聞。凡是踏入魔法結界觸發魔法陷阱的人,會遭受到預設的魔力火球的攻擊。但是,正當她為走在她前面的萊伊文擔心的時候,萊伊文已經單手掄劍,將長劍掄成了一個圓盾。數十發回球噴射過來,都撞在看不清輪廓的劍身之上,一時間火花四濺,但是沒有一粒火星飛到萊伊文的身上,更沒有飛到他身後的。

  火球陷阱停止了。萊伊文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穩步前行,走到房屋之中的一個書架前面,轉過身,伸手將米拉粘在額頭上的魔力光球取下來,說:「借用一下你的燈。」

  米拉使勁地點點頭。

  萊伊文靠魔力光球的光,在書架上取出幾本書,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快速翻閱。

  「骨架構造……黑色靈魂學……看來這些傢伙已經……怪不得,通靈學院會發出警告,但是……果然,遠遠不止死靈術……」他一邊翻閱,一邊喃喃自語道。

  「你發現什麼了嗎?」米拉問。

  「死靈術魔力擴增,借助靈魂學的力量,可以讓一個見習魔力法師操縱兩百具具有智慧水平的死靈。」萊伊文合上書本,自言自語道。

  「那是禁斷死靈術?」米拉張大嘴巴,「好可怕……」

  萊伊文瞅了她一眼,喃喃道:「看來你知道的比我多。」

  米拉連忙搖頭道:「不,我猜的……媽媽給我說過這個詞,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母親是誰?」萊伊文忽然像獵人嗅到獵物的味道一般,警覺地問道。這種語氣讓米拉很害怕,她憋著聲音說:「瑪格麗特•亞當斯……」

  「哦。」萊伊文繼續翻閱著書本,「……《死神支配力》、《西裡奧斯的黃昏》……這些書藏……」

  忽然,房間外傳來腳步聲。米拉一聽到聲音,身體猛然一顫,心臟狂跳起來。她害怕遇到剛才那種可怕的「死靈」,她更想不通,這裡雖然是死靈咒之塔,但是好歹也是法師們工作的地方,為什麼那些怪物會……

  忽然,房間牆壁上的火盆都燃起明亮的魔力火焰,整個房間一下子就被照亮了。

  「誰在裡面?」一個女人推門而入,大聲問道。

  米拉看清那個走進來的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繼而驚喜地跳起來。

  「媽媽!」米拉撲向那黑袍的女法師,高興地歡呼著。

  這個女法師正是米拉的母親,瑪格麗特•亞當斯。她驚訝地看著女兒撲到自己懷裡,問:「米拉……?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從哪兒進來的?」

  「媽媽,我……」米拉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不許哭!」瑪格麗特嚴肅地喝道。

  米拉捂著嘴,強忍著哭泣,說:「我……我遇到了……可怕的……還好,還好有……」

  她轉過頭去,朝著書架前一望。房間中除了母女倆,空無一人。

  那個萊伊文呢,不是剛才還在這兒嗎?……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48
  第二節 吸血鬼之力

  「你真是個傻瓜!」瑪格麗特怒喝道。她舉起手掌,準備一耳光扇過去,米拉害怕地捂住雙眼向後縮去。

  「你知不知道死靈咒之塔是多麼機密的地方?你這是要讓我為你寫好幾天的無罪陳詞,來擺脫你和這裡入侵的干係!」

  米拉怯怯地低下頭,小聲說:「什麼……入侵……」

  「你說的那個圍牆上面的洞,警衛們已經調查過了,這我倒可以很輕鬆地證明不是你做的。」瑪格麗特皺著眉頭說,「那是用非常鋒利的利器切割的,真是不可思議,竟然有人可以把那麼厚一堵石牆當做豆腐切。雖然沒什麼重要物件遺失,但是入侵的痕跡很明顯,一些資料室的資料有明顯被翻閱的痕跡。米拉,你知道麼,我們這一系現在正在研究非常重要的東西,以後無論出什麼事,你都不能隨隨便便進到研究院裡,知道了嗎?」

  「知道了,媽媽……」米拉怯生生地說。

  「大聲點!」瑪格麗特兇狠地說,她認為米拉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知道了媽媽!」米拉鼓足氣大聲地說了出來。

  瑪格麗特哼了一聲,繼續說:「你也不用在意你在中間層遇到的那些死靈。那些死靈本來是試驗品,處於很好的控制之下,就是因為你的攪合,觸動了死靈的封印魔法陣,它們才被意外激活的。這些事情,千萬不要和其他小孩說。那,不說這個了,我要跟你商量個事,米拉。」

  米拉感到媽媽的怒火已經消了,這才稍微放開膽,抬起頭來,看著媽媽的眼睛。但是,目光相觸的那一刻,她感到有些異樣。媽媽的雙眼,那雙瞳孔,泛著異樣的光芒,和往常完全不同。媽媽生病了嗎,還是怎麼了……

  「米拉,你讀過關于吸血鬼的概述書吧。我記得你的書架裡有一本《吸血鬼概述與血液變異》,你有讀過嗎?」瑪格麗特問。

  提起吸血鬼,米拉立刻想到了那些恐怖的描述——恐怖的血盆大口,肌肉發達的見不得光的身體,萎縮的胃部導致他們只能以吸食血液為生。

  「我知道一點點……」米拉好奇地說,「怎麼了?」

  「米拉,記得我和你說過很多遍,所有關於研究院的事情,你都要保密,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媽媽。」

  「很好。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很幸運的事。我們在研究遠古吸血鬼的過程中提取出了吸血鬼的血精,簡單地說就是精髓的血液樣本。而後,機緣巧合地借助白色卷軸提供的煉金提煉,由首席煉金導師卡馬爾實驗,成功地研發出了提取吸血鬼力量的方法。」

  米拉驚奇地說:「那普通人也可以變得和吸血鬼一樣強壯嗎?」

  「是的,而且吸血鬼的魅力在於——永生不老。我想你不會忘記你的父親安東尼(Anthony)是怎麼去世的吧。」瑪格麗特徐徐地說。

  「……爸爸……是得病。沒辦法治癒的疾病。」談起亡父,米拉的睫毛很快垂了下去。

  「現在依舊很多疾病沒辦法治癒。人類依靠聖術,依靠神靈能夠治癒很多疾病,但是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法師追求的是實際與真理,不像那些愚昧的人類崇拜神靈,但是我們的醫術卻比不上聖術,在這個程度上,我們的生命甚至比人類更脆弱。」瑪格麗特有些不平地說,「無論別人怎麼樣,米拉,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不想讓你因為任何疾病而受苦。」

  「……要怎麼做呢?」米拉害怕地問。她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安,總覺得母親忽然提起這些,有著什麼詭異的計劃。

  瑪格麗特吐了口氣,說:「我們現在可以讓自己被賦予吸血鬼的力量——用煉金術的方法。身體流淌鬼神的血液之後,沒有任何疾病和毒藥能夠侵入我們的身體,我們也能夠活更長的歲月……」

  「媽媽,你是……你是要……」

  瑪格麗特身子前傾,伸出雙手,捧著米拉的臉蛋。她凝視著女兒惶恐、疑惑並略帶害怕的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會誤會的,米拉。」瑪格麗特的語氣放柔和了一些,這反倒讓米拉有一些意外。幾年來,母親都是不擅長溫和地和她說話的。只要母親不罵她不打她,她就萬分慶倖了。

  「媽媽……你的眼睛……」

  瑪格麗特眨了眨眼睛,說:「你還記得你的父親嗎?」

  米拉點點頭。

  「那或許會發生在你身上。」瑪格麗特說,「甚至,我害怕……我這段時間都在猶豫,要不要帶你去檢查你的……」

  「媽媽……」米拉垂下眼睛,說,「我已經感受到了。」

  「你……」瑪格麗特咬了咬嘴唇,說,「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米拉點點頭,說:「我以為那是假的,我偶爾會忽然失去意識,我以為那只是魔力流動的問題……」

  「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災難。」瑪格麗特伸出手,遮住雙眼,不安地搖著頭,「雖然與我的災難不同,但是始終是災難。我的女兒,米拉——只要你能夠聽我的話,按照我說的去做,你就不會有事……」

  米拉抬起眼,望著母親。母親的雙眼,瞳孔周圍透著異樣的光澤。

  「只有吸血鬼的力量可以救你了。」

  「謝謝你,先生。」萊伊文接過那個法師遞過來的酒杯,說,「謝爾茲要找個喝酒的地方還真是難。」

  「謝爾茲要找個你這樣的東方旅者也真是難。」

  萊伊文將金幣丟給他,然後將大酒杯端起來,抿了一口,然後皺了皺眉頭。

  「省省你那挑嘴的習慣,萊伊文。我以為你的記憶早丟掉了。」

  哈迪在他旁邊的座位,陰陽怪氣地笑著。萊伊文對這種笑容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刀捅過去,但是此時此地,他知道不能這樣做。萊伊文只瞟了他一眼,繼續喝酒。

  「我記得你說過你在東方有一個妹妹,叫做……」

  「小丑哈迪。」萊伊文忽然將木質酒杯猛地往桌子上一放,橫眼過來,瞪著哈迪。

  「喔喔喔,你這白毛想打架嗎?」哈迪嘻嘻笑著,用手指頂起自己的鼻孔,「我很想試試你揍我鼻孔的感覺,哈哈哈。」

  萊伊文站起身來,「呯」的一聲,將手掌拍在桌子上。由於聲音太大,周圍的酒館客人都將木目光投過來,看著這兩個奇怪的異鄉人。

  萊伊文轉身走開,頭也不回。哈迪一陣怪笑之後,發現桌上萊伊文拍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本黑色的小冊子。

  「唔……《死靈咒之塔實驗體名單第五冊》。」哈迪抓起那個小冊子,忽然沒有眉毛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翻開那小冊子,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

  萊伊文走出酒館。這個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他知道瑣碎的事情又耗費了他一天的時間,但是他並不覺得煩躁。相反,他倒是希望有一些瑣碎的事情能夠填滿這幾天的時間,現在的工作看上去沒有絲毫的意義,確定要執行的事情必然會被執行,必須發生的事情必然會發生。

  他漫無目的地在卡爾托城漫步著。到了晚上,法師們基本不會出門,所以大街上非常空曠。他一邊走著,一邊理著計劃的思緒,走著走著,從懷中掏出一本手劄來。他隨手翻了一頁,看到紙面上潦草地寫著:「肯特……白色卷軸魔力學家族出身……黑暗場力學首席法師……沒有子女……」

  每一頁都寫著一個法師的資料。雖然已經看過幾遍了,萊伊文還是想把它們再熟悉一下。不知不覺,他漫步到了黑魔法研究所的前方了。

  為了不引起誤會,他覺得還是掉頭比較好。他轉向左邊,朝著道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但是,沒走多遠,一個巨大的雕像擋在路的中央。

  萊伊文抬起頭,看見那是一個長著長長鬍子的法師老頭的雕像。那老頭舉著長長的魔杖,長袍飄飛,雙眼深邃地看著遠方。他的腳下豎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一行字:「不朽的導師摩爾丁」。

  萊伊文知道,這就是白色卷軸最著名的摩爾丁學院的創立者。這個老頭在一千年前就消失不見了,萊伊文瞧著他,搖了搖頭,不懂得人們為什麼喜歡把這些死人用石頭雕刻起來紀念。

  天色已經暗到沒辦法看清道路了,看手劄也變得非常困難。萊伊文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任何人,之後舒心地歎了口氣。

  而後,他的雙眼泛起冷冷紅光。他的視野改變了,黑暗中模糊不清的景物漸漸變得比白天還要清晰。而在夜幕之中,沒有人看得到他周身騰起的氤氳的暗黑氣息。

  「……感覺不錯。」萊伊文自言自語道。之後,他不想再看見這座很傻的雕像了,於是打算繞開。

  但是,此時他那雙充斥著血光的雙眼忽然看到了剛才沒有看到的東西。那是一絲淡藍色的魔力痕跡,從他的視野之中出現,並且漸漸延伸到雕像腳下石碑的後面。

  萊伊文吃了一驚。這魔力痕跡明顯是某個法師無意間留下來的,難道那石碑後面藏了一個人?不,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氣息,但是這魔力痕跡究竟是怎麼回事?

  萊伊文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走上前去,想看看那道魔力痕跡最終延伸到了哪裡。他順著痕跡的方向走過去,發現魔力痕跡斷在石碑的腳下。

  那是一塊很大的石碑,魔力痕跡在這裡斷掉,除非是一個法師走到這裡,忽然騰空飛起來……

  萊伊文定睛一看,發現那些痕跡深入到石碑和石碑下方石台之間的縫隙之中。

  一個法師不可能像螞蟻一樣小,能夠鑽進這種和螞蟻差不多寬的石縫裡,那這痕跡……

  莫非……莫非這不僅僅是一個石縫?

  萊伊文發現他使用現在這種視野是正確的,他看到的平常看不到的東西,除了那細微的魔力痕跡,還有石碑後面的一個平常看不見的魔法陣。在那讓黑暗變得清晰的萊伊文的泛著紅光的雙眼提供的視野裡,本來一個字都沒刻的石碑背面,浮現出一個圓形的魔法圖騰。

  萊伊文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當即伸出手,讓魔力充盈指尖,然後在那圓形的魔法陣上畫了三下。而後,魔法陣轉了兩圈,綻放出一陣紫光。

  萊伊文饒有興趣地等待著魔法陣的回應。魔法陣恢復了平靜,但是,石碑後面的一塊圓形的石板消失不見,摩爾丁雕像之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小洞,看樣子可以讓一個人鑽進去。

  萊伊文心想,這座城的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好,所以他不假思索地縱身跳進那個地洞。

  待萊伊文穩穩落地,他意識到這個洞還是有一定深度的,從洞口到他現在踩著的地面,約莫有十幾米,正常人毫無防備地這麼掉下來,就算不死也會成重傷的,但是令他更驚奇的是,這洞下來之後竟然非常空曠,本來被埋在地下的黑暗之中的景色因為他特殊的視野而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他正站在一排石頭階梯的最下面,而面前的那些石頭階梯砌得非常整齊,階梯兩邊的護欄雕刻著古老的花紋,看上去有一定年份了。

  無疑,這是一個被人修建的碩大的地下密室。

  萊伊文的好奇心越來越強了。他似乎很久沒感受到這麼新奇的感覺了,來到卡爾托城好幾天,這座城市沒有呈上任何能讓他稍微感興趣的東西,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繼續邁步朝前走,踏上階梯,上了一個平臺。這個平臺上立著一根根粗壯的支撐柱,柱身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文字泛著微光,看樣子是被賦予了魔力。

  「……只要一小會兒,寶貝,能堅持住的。」

  聲音傳來的那一瞬,萊伊文的身影立刻飛躥到一根石柱後面。他的速度非常快,並且沒有絲毫的聲音,說話的人沒有任何可能察覺到他的存在,但是即便如此,萊伊文還是感到有些意外,這種地方竟然有人。

  他心裡很快閃過了幾個想法,這裡會不會是一個古代遺跡,而前面不遠出說話的是盜墓者;抑或這是一個法師的秘密聚會所,一些高等法師正在這裡開秘密會議;更有甚者,這會不會是尼塔拉人的間諜,在這裡……

  「媽媽,我……我忽然不想這麼做了!」

  忽然傳來的一個清脆的少女的聲音把萊伊文的設想全部否決了。無論是盜墓者還是高等法師還是間諜,都不可能是這種嗓音的小女孩,更不可能叫出「媽媽」這種詞。只是,他隱約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可沒有允許你能夠反悔啊!」一個女人的聲音嚴肅地說,「聽著,米拉,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看媽媽,現在不會畏懼任何毒素和疾病,能夠在夜間看清一切,並且還不需要像真正的吸血鬼那樣畏懼日光,也不是必須依賴鮮血而活……米拉,媽媽不能等到那些首席導師們研究半天才決定誰可以使用這種藥劑,誰不可以使用,你的生命有危險,我必須救你!」

  「可是……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呢?我不想變成那種可怕的生物……」

  「噢,你還沒懂我的意思嗎,蠢丫頭,這只是提取自吸血鬼的藥劑,它蘊含的力量能夠讓你的身體抵禦你本身沒辦法抵禦的疾病,但是你還是你,米拉,你是法師,不是一劑藥就可以把你變成另外一個種族的!」

  「但是……媽媽,你的眼睛已經……」

  「別說廢話了!……米拉,我的女兒,聽話,閉上眼睛,不要害怕。這裡有古代庇佑法陣的保護,能夠減輕開始階段你的身體和藥劑的排異產生的痛苦……而且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適應這種力量……」

  「媽媽,你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把我帶到這裡來的吧……你是怕其他法師們發現……」

  「是的,他們不能發現……」

  「如果這種做法沒錯,為什麼要害怕別人發現呢……」

  「夠了!」

  而後,萊伊文聽到一記響亮的耳光聲,繼而是少女哽咽的聲音。但是這些都不是他關心的,他聽到了比母女吵嘴更有趣的詞,那就是「吸血鬼」。

  「這是我作為一個母親的責任,米拉。我的女兒,米拉•亞當斯,無論你是否理解媽媽的想法。」

  萊伊文聽著聽著,忽然抽了一下頭。他明白過來,那個哽咽的女孩就是他之前在死靈咒之塔遇到的那個亂闖的少女,並且她現在似乎被逼著成為吸血鬼——類似于那種事。

  「卡爾托城恐怖的黑魔法研究已經超過法師們本來可以承受的範圍了,誰都無法預測,如果法師們將那些力量投入使用,將會造成怎樣的局勢失衡。」萊伊文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之前聽過的這句話。他很快做出一個假設,那就是現在米拉正在被她的母親逼迫使用某種力量,而這種事情,按照他所聽到的那些形容,或多或少會給他的之後的行動帶來阻礙。因此,他立刻作出決定,無論這個假設成立與否,都要立刻阻止那種「力量」的使用。

  萊伊文的身體化作一道暗影,像一道森森黑風一樣疾馳到說話人的面前,一下子揮手,將瑪格麗特•亞當斯手中的一個黑紅色藥瓶打飛,並將那瓶子抓住。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瑪格麗特根本沒能反應過來,她更不知道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個白髮人類究竟是什麼人。

  「你在做什麼?」萊伊文凝視著那藥瓶,對瑪格麗特冷冷地問道。

  「不關你的事!」瑪格麗特怎麼也沒想到會忽然出現這麼一個不速之客。她心知使用這個藥劑的過程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所以她現在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清除這個不速之客,無論他是誰。

  萊伊文感受到了她的殺氣,但是低估了她的力量。瑪格麗特猛撲過來,速度完全超越了常人。她伸手抓向萊伊文的脖子,一下子將他的喉嚨掐住。

  萊伊文本來抱著「怎麼著」的心態迎擊襲來的瑪格麗特,根本沒想到她會這麼快抓住他的脖子。而在被抓住後的一瞬,萊伊文感受到了非同尋常的巨力掐著他的脖子。那種力量比五個大力士拿著五個鉗子夾擊的力道還大。

  小米拉被綁在一根石柱上,這是因為瑪格麗特不想讓米拉在感受到那藥劑帶來的短暫痛苦時作任何的本能性反抗。米拉看到了那個白髮男子,發現他就是昨天晚上在死靈咒之塔遇到的那個神秘的外鄉人,她感到非常驚奇。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忽然出手阻礙母親,並且和母親這麼快打起來。

  萊伊文感到她的力度越來越大,心知這種力度能夠輕輕鬆松把一個普通人的腦袋擰下來。他雙眼之中的血紅光芒顏色越來越深,以致瑪格麗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血紅的雙眼……還有……還有如此濃郁的暗黑氣息!你!……」瑪格麗特這才發覺不對。她意識到,自己手中抓的並不是一個普通人……

  「太晚了。」萊伊文喃喃道。

  「……惡魔!……」瑪格麗特在萊伊文伸出手的一瞬間,看到了他背上的一把烏木劍。雖然未曾親眼目睹,她曾經聽過一些研究黑暗學的法師形容過一種恐怖的來自地獄的種族。他們中的一部分,「被來自地獄的魔鬼附體卻與其共生,暗黑的身體被地獄詛咒,血紅的雙眼訴說著惡魔的殺戮之心……」

  她的思路進行到一半,萊伊文已經在一刹那間取下那把烏木長劍。一眨眼功夫,瑪格麗特忽然覺得自己的雙臂失去了知覺。她定睛一看,那掐住萊伊文的雙臂,從肘部生生斷開。萊伊文只在眨眼之間,就快速揮動的一劍,在她還沒能察覺的情況下,將她的雙臂生生斬斷。

  在她還沒來得及發出哀嚎之時,萊伊文的第二劍已經送出,直指她的心臟。

  「嗖!」

  就像刺穿空氣一樣。米拉的眼睛花了,並且,熱熱的鮮血撒了過來,浸入她的雙眼,灑到她慘白的臉頰上。

  米拉的母親,瑪格麗特應聲倒地,沒能發出多餘的聲音。萊伊文抽出刺入她胸口的劍,她失去雙臂的身體就軟軟地癱了下去。

  這就是米拉看到的一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然後,她失了魂一般地狂叫著、大哭著。她緊閉著雙眼,但是浸入眼睛裡的母親的血液讓她眼睛生痛。她一直狂叫著哀嚎著,直到自己的全身麻痹,意識模糊,才迷迷糊糊地昏迷過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49
  第三節 刺殺首席導師

  米拉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來的時候,雙眼的上下眼瞼被凝固的淚水粘在了一起。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

  等到她揉了半天眼睛,視線稍微清晰一點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睡在一張簡潔的木床上。旁邊的牆壁點著明亮的魔力火焰的燭臺。她視線一轉,忽然看到一個白色短髮的男子盤坐在地上。

  他的心猛跳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憤怒。前一刻她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如今,之前母親被恐怖的劍刃殺死的那一刻幕再一次呈現在她眼前。她的眼前仿佛又是淋漓的鮮血,像火焰般熾熱,又像冰淩般寒冷。

  刹那間,她仿佛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醒了就給我滾出去。」

  坐在地上的萊伊文頭也不回地喝道。他的語速太快,米拉被嚇得全身一聳。她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但是,她緊緊咬著牙,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呼喚她,做點什麼。

  做點什麼……

  ……對,這個人殺死了母親瑪格麗特……對,就是他,白頭發的傢伙,他殺死了母親!殺死了她唯一的親人!她必須報仇,必須報仇……

  「你氣喘吁吁的是想要揍我一頓吧。」萊伊文繼續冷聲冷氣地說,「桌上有把劍,拿過來,砍我吧。」

  米拉愣了一下。她跳下床,走到一旁的木桌前,看到桌上橫放著一把烏青色的長劍。她試探性地將手伸過去,握住劍柄,向上一抬。她發現這把劍似乎不輕,於是兩隻手我上去,咬著牙,將長劍舉了起來。

  「有那麼重麼。」萊伊文禁不住微微側過頭來。

  米拉從來沒有握過劍。她試著揮舞了兩下長劍,就變得面紅耳赤的。終於,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踏步過來,將長劍高高舉起。

  他殺了媽媽,他殺了媽媽,他殺了媽媽,他殺了媽媽……

  米拉一遍一遍地念著。她的心忐忑地跳著,她默默安慰自己說,雖然一定殺不死他,但是她絕對不能示弱。就算不能真正為母親報仇,在報仇中死去也不算丟臉的事。但是,她的手抖得很厲害,長劍都握不大穩。

  「你的母親對自己用了藥,獲得了吸血鬼的力量。你可不是她。」萊伊文淡然地說道。

  米拉心想,我才不管那麼多呢。她踮起腳尖,將長劍舉得最高,然後使勁揮動手臂,長劍猛然下落。

  忽然,米拉心中一陣慌亂。她看到萊伊文依舊一動不動坐在原地,而長劍已經向他的脖子砍去了。這樣下去,他的腦袋會被砍下來吧?

  但是,不就是要砍掉他的腦袋嗎!他殺了母親,絕對不能放過他。

  但是……他真的死了的話……他真的死了,就不能說話了……會流很多血……不要,不要看見紅紅的血,好可怕……

  但是,他殺了母親啊!他奪走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啊!

  可是……不能這樣,不可以……

  米拉忽然一發力,想阻止長劍的下落。但是長劍對她來說太重了,雖然偏離了方向,依舊向下落去。劍刃偏離了萊伊文的身體,卻向著她自己的腿落去。

  她無助地尖叫了一聲。她已經無法控制那把落下的長劍了。

  忽然,一隻手臂伸過來,穩穩抓住長劍的劍柄。劍刃的尖處穩穩停在米拉的腳背上方,米拉連忙將腳縮了回去。

  她被嚇壞了。愣了兩秒之後,她忽然癱倒在地,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萊伊文撇著嘴,沒好氣地說:「哪有這麼笨的人,讓你砍你都砍不到。」

  米拉哭得很傷心。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下不了手,同時也恨自己,連劍都舉不動。媽媽死了,她忽然感覺整個世界都涼了。天空大地,街道高塔,沒有一個她能夠尋求幫助的人,更何況,她身邊竟然坐著一個冷血的殺人犯。她真想讓自己死去,但是,連殺死自己的勇氣,她也沒有了。她現在身心俱疲,除了哭泣,沒有力量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她一直哭著,萊伊文一開始沒有理她,但是她一直不停地哭,嗓子都哭啞了。她的哭聲讓萊伊文莫名其妙地感到很不自在。他真想一劍刺過去把她殺死。

  他站起身來,握緊長劍。他皺著眉頭,等待自己內心的殺意。只要殺意足夠,他瞭解一條生命,是一瞬間、肉眼無法捕捉的事兒。

  米拉的哭聲足以激起他的殺意了。但是,他凝視著這個全身發抖的無助的小女孩,忽然覺得自己要是這麼一劍下去有些虧本——雖然不是有意的,但是他在死靈咒之塔上,曾經在死靈手中救下她,昨夜又在她那喪心病狂的母親手中救下她。如果直接一劍殺死,那他豈不是白費了很多力氣嗎?

  對他來說,殺死一個人太容易。不過,容易的事情做多了,就會很無聊。

  「別在這兒哭了,走吧。」萊伊文歎了口氣,說,「今天早餐吃得不舒服,沒心情殺你。有多遠滾多遠。」

  米拉癱在原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萊伊文搖了搖頭,直接上前,抓住她的衣服,將瘦小的米拉一隻手提起來。然後,他打開房門,將米拉向門外一扔。米拉跌倒在地,而後,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米拉感覺自己淚水都要流幹了。她扶著走廊的燭臺,費了好大力氣才站起來。她的雙腿酥軟無力,走了一段距離,就再次摔倒。她只能再一次費力地爬起來。不僅是無力,她感覺自己有一天一夜沒吃飯了,肚子裡空空的。她抱著自己的身子,又冷又餓,從萊伊文所在的小旅店蹣跚地走出去。

  萊伊文倚在窗戶邊,看著天空上的太陽。太陽到達最高,已經是正午時分。他知道,再等幾個小時,就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了。不過之前的時間,他還是很無聊的。

  他打了個哈欠,視線往下移動。他看到街道前,一個小女孩蹣跚地向外走。他看出來那是米拉,但是他懶得提起絲毫的同情,甚至說,他根本沒辦法提起什麼同情。相反,他認為自己在米拉的母親手下救出了米拉,沒讓她變成吸血鬼,已經是對她很大的恩賜了。

  這個時候,街道前跑出來幾個小孩子,男孩女孩都有。他們圍了過來,威風凜凜地站在米拉麵前。

  萊伊文有些好奇他們要幹什麼,難道這些小屁孩還要打劫嗎?

  他微微吸了口氣,雙眼騰起赤紅的光芒。黑色的惡魔力量讓他進入了惡魔視界,聽力和視力都大幅提升,他推開窗戶,注視著不遠處的米拉,仿佛就在她身邊一般。

  「喲喲,笨蛋米拉,你怎麼看上去這麼狼狽呢?罩著你的老媽呢?」一個男孩一邊比劃著,一邊用嘲弄的口氣說,「你那老媽不是整天不准你出門,把你養得好好的麼,今天怎麼破例了?」

  「對嘛對,哼,我居然之前還想和你交朋友,你這麼自閉又高傲的笨蛋,真的把自己當做天才嗎?」一個女孩趾高氣揚地仰著下巴,斜視著米拉,說。

  「哎呀,你們又冤枉米拉了。她雖然是笨蛋,但是沒什麼驕傲的勇氣,就是她那個媽媽呢,把她當個寶,什麼天才培養計劃,什麼積極調理延長生命~」

  幾個小孩圍著米拉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米拉一直埋著頭,萊伊文聽到,她在強忍著自己的哭泣。她的喉嚨裡已經隱隱發出嗚嗚聲了。

  「對吧,真讓人不爽。」

  米拉麵對著這些小孩的嘲弄,忽然仰起頭來,大聲地叫道:「你們這些混蛋!不准說媽媽的壞話!」

  她氣得滿臉通紅,淚水已經包在眼眶,快要掉下來了。那些小孩子卻不以為意。

  一個男孩繼續說:「我可沒說你媽媽的壞話,我是說,你媽媽還真的是個天~才~呢~」

  另一個女孩卻從腰間抽出了短魔杖。這種樺木短魔杖是專門給小孩子用來練習基礎魔法的,法師小孩一般作為防身武器隨身攜帶。

  「囂張什麼啊,早就不爽你那老媽整天凶巴巴地了。當你是個寶,其他小孩全是廢物一樣,連拒絕讓你出來玩,都要加一句‘別跟那些廢物一起混’。好啊,今天你媽媽終於不在了,我們來試試誰是天才誰是廢柴吧。」

  說著,少女揮舞著魔杖,釋放出一道最基礎的閃電魔法。雷電竄入米拉的身體,米拉猝不及防,被閃電貫穿。她尖叫了一聲。

  一下子全身麻痹,癱倒在地。

  「什麼嘛。連最弱的閃電咒都吃不消?你就沒學過最最基礎的魔法盾?」小女孩一臉驕傲地說,「不愧是天~才~啊~」

  「我們來打她一頓吧。」另一個女孩說。

  看到這裡,萊伊文冷笑了兩聲。

  他心想,世間強者欺淩弱者是在常見不過的事,同時也是許多仇恨的根源。強者過於強大,就會醞釀過於強大的復仇力量,復仇者公會,也就是維持世間仇恨的平衡,才會去消滅一些頂尖的強者。不過,可笑的是人們並非要達到最強才會去欺負別人。他們不思進取,同時總是選擇比自己弱的人來欺淩,這麼看來,該殺的遠遠不止那些「強者」。

  這時候,忽然有一個人大聲喝道:「幹什麼呢!」

  一個黑袍法師拄著長法杖走了過來。他注意到了這邊的喧鬧聲,同時也感知到了那些小孩使用的低等魔法的魔力波動。

  「啊!」小孩子們看到他,都嚇壞了,「這不是……肯特……首席導師肯特教授麼……」

  「你們是哪個學院的小孩?」那一頭灰發的法師厲聲地說,「你們父母沒教過你們,在城市裡不准對任何人使用攻擊魔法嗎?」

  小孩子怪叫著,一窩蜂地向後逃去。他們知道,面前這個法師是白色卷軸最高等的法師之一,以他們的身份萬萬惹不起,而且如果讓父母知道了他們做壞事被肯特教授抓到的話,他們會被打爛屁股。

  肯特注意到癱倒在地上的米拉。他皺了皺眉,喃喃道:「這是哪家的女孩,怎麼狼狽成這幅模樣?」

  說著,肯特抱起米拉,沿著街道向北方走去。

  萊伊文嘖嘖兩聲,心想,戲劇結束,他得找點其他的事情來打發時間了。

  他雙手攤開,托著那把烏木長劍,凝視著長劍並不鋒利的刀刃。

  晚上十點,卡爾托首席法師德瑪爾的居所。

  蓄著白色短須的德瑪爾將腿高高翹在桌子旁,一臉放鬆地看著桌子正中央的棋盤。他的身邊懸浮著五個明亮的雷電法球,圍著他慢慢旋轉。

  「這一步。」他自言自語著,將自己的一個白棋棋子往前挪了一步。

  對面的黑色棋子自行地跳過來一枚,棋身一轉,將那顆白棋一掃而飛,然後穩穩立到白棋原先所在的格子上。

  德瑪爾托著下巴,思索著下一步。

  忽然,他聽到木門外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他冷哼了一聲。他的魔力門扉能夠自動鑒定想要進門的訪客,他允許的人會被魔力門自動放行,而其他人則會被攔在外面,即使敲門,也沒辦法進來。

  「咚咚咚。」

  外面那人繼續敲門。

  德瑪爾沒有理他,繼續下棋。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德瑪爾一腳將桌子踢開,火冒三丈。能來到這裡的只可能是高級法師或是他的僕人,但是無論哪一方,這麼沒完沒了地敲門實在是太無禮了。他倒想看看,到底是誰如此囂張。

  他站起身來,大手一揮,一道魔力波動將門扉快速掀開。他定睛一看,一個白髮的年輕人正站在外面。

  「你是哪來的學徒?不知道現在我已經休息了嗎?誰叫你在那兒不停地敲門的?啊?你把我首席法師德瑪爾的居所當成你叔父的山間小屋了?」

  德瑪爾大聲地罵了兩句,等待著來者露出恐懼的表情、道歉並趕快逃跑。但是,他的氣勢隨即弱了一半,因為他並沒有看到他所預期的來者的恐慌模樣。

  「我的叔父,三刀可以殺死你。」白髮青年冷冷地凝視著他,說。

  德瑪爾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裝扮並不像本地人,從長相來看,是個人類。但是,他那發色讓德瑪爾覺得有些奇怪。即使是靠近極北的法師,頭髮的顏色也不會如此地淺。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考慮到「入侵者」的可能性,德瑪爾挺直了腰杆,沉聲問道。他周身的雷電法球已經開始快速旋轉,隨時都可能沖出去對來者發起進攻。

  「我是萊伊文,來自萊爾山谷。」白髮青年冷冷地說,「你不會知道的。」

  「我當然不會知道,什麼破地方。」德瑪爾橫眉吼道,「為什麼衛兵和侍從們會放你這種毫無身份的外鄉人進來?」

  白髮青年緩緩地向前走了兩步,德瑪爾心一沉,雷電法球轉得更快了。

  「他們當然不會放我進來。」萊伊文喃喃道,「只是,他們已經死了。」

  德瑪爾瞪大了眼睛。這下,他徹底確認這個人是暴力的入侵者了。不過,身為六位首席導師之一的他是元素學大師,對付一個入侵的毛頭小子當然是綽綽有餘。不過這時候他正在氣頭上,無論這小子是誰,都必須給他點顏色瞧瞧。

  他舉起雙掌,五個雷電法球在他的頭頂高速旋轉,嘶嘶鳴響的雷電躥到一起,交織成一個巨大的雷電光球,將整個房間都照得通明。德瑪爾衣袂飄飛,強大的一元素魔力向四周猛烈地擴散,玻璃杯頓時碎裂,桌子椅子全部被掀飛出去。

  萊伊文不慌不忙地從背後取出那把沾滿鮮血的烏木劍,沉吟道:「七重魔劍。」

  他的周身噴射出氤氳黑氣,惡魔的力量從他的血液中沸騰而出,滲透了他的身體。他的雙眼騰起恐怖的血光,面容的微笑開始扭曲,黑色氣息微微浮動,竟然在他的身後,形成了一雙巨大的魔翼。

  「這是……惡魔?!」

  德瑪爾已經被驚訝沖昏了頭腦,立刻不假思索地將那巨大的閃電光球拋了出去。

  「七重輔刃。」

  萊伊文話音未落,烏木劍刹那刺出。並不鋒利的劍刃邊上,黑色的惡魔氣息纏繞凝結成一道道半透明的黑暗劍影,那些劍影刺入雷電光球之中,黑色氣息瞬時攢開,將光球中的雷電包裹起來,瞬時將巨大的光球瓦解開來。

  一,二,三,四……七!德瑪爾很快地數出了那黑色劍影的數量,竟然有七把!那些劍影與萊伊文的劍刃平行排列,散佈在周圍,萊伊文刺出一劍,其他劍影而隨之而動,就像他一次能刺出八道劍刃一般。

  這就是「輔刃」。

  德瑪爾還沒得出任何關於下一步的想法,萊伊文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他的視界之中。忽然,他感覺一股黑暗冰涼的氣息從他背後蔓延出來。他心頭猛驚,知道萊伊文來到了他背後——就像無影的鬼魂一樣。

  萊伊文不假思索,使出一道「星劍式•劍塚」。他的身影被分裂成一個圓形劍陣,黑色的惡魔氣息將整個空間包裹起來,萊伊文和他的劍就像快速攢動的影子,在整個劍陣之中亂劍飛舞,急速位移。千百次的劍擊在劍陣之中無差別地降臨,旁觀者只能看到德瑪爾的身影被包裹在一團神秘的黑色氣息之中——如果有旁觀者的話。

  萊伊文抽身出來,在一旁站穩。黑色的氣息逐漸散去,回到他的周身,只見灰色的地毯上,一灘深紅的血水四下流開,除此之外在無其他的東西。就在那一瞬的「劍塚」之中,德瑪爾被萊伊文斬成了比碎片還細的碎片,瞬時化作一灘血水。

  這場面極為殘忍,萊伊文卻眉毛都沒動一下。「劍塚」就是用劍保證敵人葬身於此,萊伊文心知肚明。他只是輕鬆地虛了一口氣,掏出一張小羊皮紙,用指甲在上面用紅色墨水寫著的「德瑪爾」的字樣給劃去。

  下一個。他心想。

  半個小時後,他拖著一身血跡來到了肯特導師房間的門前。他的身後,一路上躺著許多試圖阻擋他或是見到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抗或是友好的反應的法師。他們或許是學生,或許是侍從,或許是廚師,或許是負責點亮魔力燈的老頭子。

  他舉起手,打算敲門,此時,他的雙眼籠罩在血光之中,惡魔視界讓他對周圍事物的一舉一動一清二楚。

  「慢點,慢點,我可不會能夠立刻治癒你被牛奶嗆到的法術。」

  「呼……謝謝你!謝謝你肯特爺爺……」

  萊伊文忽然聽到,裡面有一個他稍微熟悉的聲音。

  「也就是說,你的母親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給殺死了,在……在一個秘密的地方,而你不知道那個秘密的地方是哪兒?」

  「我被帶進去,和被帶出來的時候,都昏過去了,對不起。」

  「好吧,好吧……可憐的孩子,別想太多,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母親,以及那個兇手。在這之前,你就先留在我這裡吧。」

  「……我可以留在你這裡?」

  「嗯。現在沒有照顧你的父母,那些小孩子似乎又在欺負你。如果你的天資不差,或許還可以做我的學生。」

  「什麼……我聽說,聽說,要做首席導師的學生,至少、至少是魔導師六年級以上的,也就是獲得元素學者,魔力學者……之類的頭銜……的……」

  米拉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她一瞬間失去了底氣。她深知自己的無能,和那些法術高手比起來,她真的在肯特導師面前連抬起頭的資格都沒有。

  「沒關係的,米拉•亞當斯,我不是很刻意看中那些東西。想要變強的願望,能夠讓你更快更好地掌握魔法,我想我是沒有看錯你這一點的。」

  「我真的……真的可以留在這裡……麼……」

  「嗯,是的。」

  接著,萊伊文聽到了米拉啜泣的聲音。他發現自己聽到這個女孩哭泣的時間,比聽到她說話的時間還長。

  「咚咚咚。」他覺得戲劇結束了,於是開始敲門了。

  肯特沒有像之前那幾個導師那樣大吼大叫地把門不耐煩地掀開。他聽到了肯特的腳步聲。

  肯特用自己的手,而不是魔法,打開了門。他探出頭來,說:「對不起,現在已經很晚了,有什麼公事或者私下拜訪,很抱歉我現在不能接待。如果……」

  他忽然發現萊伊文一身惡魔氣息,還有那一雙駭人的血紅雙眼。

  肯特警覺地倒退了兩步,向一旁伸出手掌,靠在一邊的長柄紅水晶魔杖立刻自行飛到了他的手中。

  「你是惡魔?」肯特忽然問。

  萊伊文點點頭。

  「惡魔找我什麼事?我們法師,應該和惡魔沒有任何干係吧?我們早已經把惡魔學列入禁忌科目了。」肯特雖然有些警戒心態,語氣卻並不驚慌。

  這時,米拉從裡面跑了過來,一看到被惡魔氣息包裹著的萊伊文,立刻嚇得退了兩三步,跌倒在地。

  「你……你……?!」她聲音顫抖地喃語著,她那雙因為擒淚而水盈盈的大眼睛直直地瞪著萊伊文血紅的惡魔之眼。

  「米拉,你認識他嗎?」肯特看到米拉這樣的反應,靈活的腦筋快速一轉,「難道,這就是殺死你母親的人?」

  米拉沒有回答,只是失神地半張著小嘴,像變成雕像了一般。

  「是的。」萊伊文倒是代替米拉回答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肯特深吸了一口氣,問,「想到得到什麼東西嗎?你說出來,或許我們可以商量,也可以減少你行兇的風險。殺死無辜的人,對你我都沒有好處,惡魔先生。」

  萊伊文輕輕搖了搖頭。

  「我是來殺你的,並且,沒商量。」

  肯特愣了一下,面容上倒是騰出了一陣驚訝的神情:「殺我?為什麼?會有誰恨我恨到非殺我不可的地步?」

  萊伊文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沒有回答。

  「你告訴我行嗎?我想知道我哪裡做錯了。」肯特用誠懇的語氣說。

  萊伊文倒是覺得有些稀罕了。之前的五個首席法師,都不曾用這種口氣說話,因為他們都一副自己不可能失敗的模樣。肯特絲毫沒有戰意的樣子,反倒是一副好奇的模樣。

  萊伊文籲了口氣。他取下長劍,緩緩說道:「通靈學院的人,瞭解到了你們法師在卡爾托研究所的超範圍研究,得出結論,以你們種族的智慧,無法掌握那種危險力量,因此,復仇者公會宣判,卡爾托城的主要法師領袖必須死,法師將被驅逐出卡爾托城。」

  聽完這段話,肯特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萊伊文再一次意外,肯特似乎是聽懂了他的解釋。

  「復仇者公會的宣判……原來,我們的力量已經成為了世界的威脅啊……沒有意識到,真的沒有意識到啊……」

  肯特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手掌按著胸口,顫抖不已。

  「反抗吧,那樣會讓你少一些恐懼。」萊伊文說著,橫起了長劍。

  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影沖了過來,撞到萊伊文的身子上。

  「你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將對我好的人都殺光!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死媽媽,為什麼要殺肯特導師!我……我好不容易有對我這麼好的他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米拉一手拽著他的衣衫,一手捏成拳頭,使出全力捶打萊伊文。只是,萊伊文是惡魔力量籠罩尚且不說,米拉饑寒交迫,悲傷過度,身子極為虛弱,小拳頭捶上去就像貓撓似的。萊伊文不僅不痛,反而感覺有些發癢。

  「滾開。」萊伊文抬起膝蓋,將她輕輕一撞,米拉的身體就飛了出去,撞到了牆角邊。她癱倒在地,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反抗吧。」萊伊文又說了一句。

  「嗯。」肯特點點頭,「為了我的兄弟姐妹和朋友,為了敬愛我的學生們。如果給我機會,我還不能死。」

  他伸出魔杖,一道強大的黑暗力量在魔杖頂端聚集起來。這和萊伊文之前瞭解到的信息一樣,此人是黑暗學大師。

  不過,他似乎比前面幾個首席導師更沒戰意。他專注於凝聚黑暗魔力,甚至還沒反應過來,萊伊文就閃身到了他的面前,一劍,刺入了他的胸膛,不偏不倚,將他的心臟刺穿。

  米拉倒在地上,偏著頭,恰好看到了這一幕。她發出了失魂的尖叫,聲帶失控的顫動讓她感覺喉嚨刺痛難耐,但是她沒辦法抑制。她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了。

  萊伊文拔出劍刃的那一刻,肯特應聲倒下。這個謝爾茲首屈一指的魔法大師,死前沒能說出任何驚世駭俗的遺言。

  但是,萊伊文竟然上前一步,將他扶住。

  他收起長劍,伸手將肯特的眼瞼輕輕抹下,然後將他的屍首放平,讓他安詳地躺在地上。

  而後,他轉眼過來,看到了癱倒在牆角的米拉。

  她的頭側放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滑下,在地板上流成一個小小池塘。

  萊伊文瞪著她。身邊繚繞的黑色氣息慢慢褪去,血紅的雙眼也恢復了正常。

  米拉呆呆地望著他,等著他給予她最後一劍。

  萊伊文凝視她良久,忽然脖子一歪,喃喃道:「哪有你這麼倒黴的人。」

  說著,他一把抓住米拉的衣領,將她提起來。米拉此時已經軟得像張羊皮紙了。他將米拉提起來,米拉一點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只能嘶啞著嗓子輕聲說:「殺了我……」

  「我不經意間,每次都沒能殺你。」萊伊文冷冷說道,「現在反而不想殺了。」

  他反手一扔,將米拉扔到了旁邊一塊柔軟的熊皮毯上,然後,轉身離開了。

  他走出肯特的房間,走下高塔,走出肯特的宅邸。沒有人阻擋他,因為阻擋他的人,之前就已經倒在了他的劍下。

  他穿過幾條街巷,聽到遠處首席法師住宅處的喧鬧和驚呼,絲毫不為之動容。

  他來到一座廢棄的塔樓上,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萊伊文,六大首席法師,你都搞定了嗎?」

  「是的。赫斯特。」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50
  第四節 除她在外

  那個長耳精靈從後面走出來。他看見萊伊文背後沾滿血跡的長劍,皺了皺眉頭。

  而萊伊文只是斜眼看著他,認為即使沒有那麼長的耳朵,也可以獲得很好的聽覺。

  「確認一下名單吧。」

  萊伊文從懷裡取出那張羊皮紙。

  赫斯特接過去,稍微瞄了一眼,而後點點頭,說:「不錯。」

  「我搞定了六個老大。」萊伊文忽然轉過頭來,說,「你們兩個做了什麼呢?」

  赫斯特答道:「其他有一定影響力的法師,我立刻去解決。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讓你的劍休息一會兒吧。」

  「哼。」萊伊文冷哼了一聲,「讓我先去刺殺六大導師,引起恐慌,你們就像殺耗子一樣追殺那些高級法師嗎?真是會挑簡單的事做。」

  「是,是,我的事情的確簡單。」赫斯特微微一笑,「但是哈迪的事情可不簡單。」

  萊伊文有些不服氣地橫起眉毛:「難道還有比六位導師更棘手的對頭嗎?難道這些法師裡有誰擁有與神抗衡的能力?」

  赫斯特嘖嘖兩聲,聳了聳肩,說:「不是棘手,是工作量太大。」

  萊伊文皺眉注視著他。

  「其實說也簡單。」赫斯特冷笑著說,「柏絲麗雅的時間聖殿——你知道那個聖殿吧,現在被改造成了研究所。」

  萊伊文聳了聳肩,說:「我怎麼知道。」

  「在北邊。」赫斯特說,「哈迪的任務,將卡爾托城法師中,十四歲以下,未參加學院工作的小孩全部殺死,並且,將他們的屍首集中到柏絲麗雅的聖殿。」

  萊伊文忽然瞪大雙眼。他的手臂一抖,雖然外人看來那只是輕輕一抖,但是他知道自己差點下意識地拔出劍來。

  「為什麼?」萊伊文壓低聲音,問。

  「不為什麼,命令書是這麼寫的。」赫斯特平靜地答道。

  「雖然沒有完全作為居住城市,但是……這可是卡爾托城裡十分之一的人口,」萊伊文說,「這難道也是平衡的舉措?」

  「命令。」赫斯特轉過身去,雙手握緊長弓,「休息吧,我工作了。」

  萊伊文目送他走下去。等到赫斯特的身影消失,萊伊文的眼睛已經血紅。

  這是為什麼……那些小孩,根本就沒有絲毫使用禁術的力量,這種命令,究竟是怎麼被想出來的?為了防止法師復仇,震懾他們?為了斷絕禁術的繼承?這都不是最好的方法……

  不遠處傳來人們的驚呼和嚎叫,萊伊文才稍微回過神來。當他發現自己黑氣繚繞,不知覺間進入惡魔視域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為什麼他會緊張成這樣?

  他咬著嘴唇,想把惡魔力量壓回去。但是很奇怪,他的惡魔力量就像泉湧般傾瀉出來,絲毫沒有減弱的模樣。他很少會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於是他的腦子裡思維飛旋起來。

  惡魔出現了?緋紅女王?天神?命運元老?學者?他仔仔細細端詳著周圍的景物,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他猛拍自己的頭側,沉吟道:「怎麼回事?」

  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尤其淒慘的小女孩的尖叫,還有銳利的割裂之聲。他知道,小丑哈迪開始行兇了。

  「米拉那丫頭只有八歲……」萊伊文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閃過這個念頭。他猛然一驚,八歲……那也是哈迪的獵物之一了。

  萊伊文想到這裡,忽然啐了一口:「關我什麼事。」

  那個隨時都掛著眼淚一副任人宰割模樣的小丫頭,既沒有高等法師的魔法力量,也沒有騎士的強健體魄,死與不死,都不會對這個世界的平衡造成任何影響。

  可是,越是這麼想,他感覺自己越難受,湧動的惡魔力量已經在他的背後形成了雙重惡魔黑翼,他直到,如果形成三重惡魔翼,他將擁有爆發的移動速度,而那種狀態只有他劍魔萊伊文投入全部戰鬥精力的時候才會展現。

  他的眉毛擰得顫抖,不住地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難道是之前幾次都沒殺她,現在卻反倒沒勇氣殺她了嗎?不,是沒勇氣看到她被殺。這不可能!殺人這種事,他都做了這麼長時間了,以他的仇恨,以緋紅女王給他的封印……

  他的思維搖擺不定。讓哈迪去殺了那個女孩吧,自己也就不用騰出記憶空間來存放對她的印象了。

  「我是一個復仇者,復仇者……」他喃喃自語,試著說服自己,「復仇者,只管毀滅,不管救贖,繼承被侵犯者的仇恨和反抗……毀滅強大的力量,維護弱者的生存……」

  這時,他的內心仿佛被分割作了兩半,他自己的靈魂,只能控制一半而已。那是人性的一半與惡魔的一半?亦或是過去的一半和現在的一半?

  他不知道。他抱著腦袋,捂著耳朵,卻阻隔不住他內心的那個聲音:「你為什麼而復仇?」

  「為了我的哥哥!」萊伊文憤怒地大吼道,就像一個寄生蟲侵入了他的身體,他想方設法把它排出來:那莫名其妙忽然阻礙他決策的力量。

  「為了哥哥……嘁……初始的復仇……」他蠕動著嘴唇,低聲沉吟著,喘息聲帶著滿滿的殺意,隨著周身的暗黑氣息,向著四方擴散而去。恐怖的魔影已經掩蓋住他本身的模樣,黑暗隨著他的憤怒而在空氣中彌漫得越發濃郁。

  「為了懲罰那些該死的人,為了讓他們知道,即便是弱者,也不是好欺負的!」萊伊文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他方才才殺掉了六個卡爾托的首席導師,但是這似乎並不能讓他的內心起一絲波瀾,但是現在……

  他大喝一聲,電光火石般拔出長劍,化作一道恐怖的黑影,向著塔樓的一角猛衝過去。

  一聲恐怖的穿刺聲音。萊伊文的劍上,瞬時傳上了一隻灰色的老鼠——這是離他最近的活物了。

  「蠢貨……!你在幹什麼,萊伊文?」他捏起拳頭,狠狠地猛擊自己的腦袋。

  他想殺戮,殺戮……目睹了哥哥死前的慘狀,從頭到尾聆聽著他堅決中的哀嚎,他的內心早就裂開了一條大口子。他用劍與惡魔的力量血洗了所有有關和無辜的人。但是,復仇之後留下的不是滿足和放鬆,而是空虛和絕望。或許這正是復仇者所需要的心態吧……

  無論如何,現在的他,也不可能有著什麼天殺的憐憫之心,他有緋紅女王的封印。

  他可以不眨眼地結束一個強者的生命,無論是東北方半獸人的祭司長,小莫拉河源頭以東尼塔拉王國的國王,地底王國的穴居酋長,還是白色卷軸的大法師。甚至,他還可以挑戰任何來自地獄的魔鬼,或者掌控生死的死神,越是強大的敵人,他越能心靜如水地完成他的殺戮。

  何況他沒有接收親手處決這個無辜女孩的命令!

  他可以為那些倒黴蛋陳列出罪行。卡爾托的法師將黑暗魔法研習了不少,這勢必導致凡人學者們的爭奪,產生恐怖的交易、擴散和戰爭。瘟疫爆發的時候死靈法術將會崛起,死亡踐踏這片大陸的威脅不比惡魔的血蹄差。那些學生也是崇拜者、繼承者和幫兇。

  但是,這些小孩……有什麼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一群懵懂小屁孩!他們連一個漂浮咒語都念不對,他們總是得瞪著施法對象三分鐘以上才開始結結巴巴地背咒語。

  米拉有什麼罪?好吧,世上沒有無辜的人,但是……米拉更應該成為一個復仇者,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奪取了一切。對她來說,獲得力量的機會被剝奪了,母親被剝奪了,老師也被剝奪了。她還是個孩子,但是所有的依賴都被剝奪了。

  「是我剝奪了她的一切。」萊伊文低語道,「可是,為什麼我不順便奪取她的生命呢?為什麼明明只是個無辜的倒黴蛋,卻要讓她苟延殘喘地受著本該罪人才受的折磨呢?成為復仇者,為了消滅那些折磨人的強大而戰鬥這麼久,最後卻成了那種比殺手狠毒百倍的欺虐者呢?」

  本來有機會破壞的東西,卻接二連三地沒有去破壞。這真是一場笑話,可是,這反倒讓人不想破壞它,而想維護它:我有機會破壞卻沒有執行,但是我掌控著主導權。其他人,奪去這種主導權,就是在侵犯我。

  實際上萊伊文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覺得這種想法完全沒有邏輯。但是,他本身沸騰出來的那恐怖的惡魔力量,似乎在指引著他的命運。他腦海中浮現著兄長的影像,十年前,他成為復仇者前夕的那些回憶忽然湧上來,不斷地在他腦海中走馬燈。

  埋藏在心底的記憶忽然全部湧上來是讓人很不好受的,即使是得到了封印的萊伊文,也感到頭暈目眩,喘不過氣來。

  「好吧,混蛋。我要把她救出來,從哈迪的刀鋒之下。」萊伊文喃語著。他一動這個念頭,那股堵著的氣忽然疏通了——奇怪!

  不過湧動的惡魔力量還是沒有絲毫的平息。他讓烏木劍耍雜技似地在手指劍快速旋轉了三五圈。

  他心想,如果要這麼做……命運的卷席是無情的,無論善惡好壞,生死都是註定——世上沒有無辜的人,包括這城市裡的小孩。按理說他想要救出米拉的理由,也能驅使他去救這些小孩,但是這是完完全全地違抗命令。他沒想太多,但是至少不可以採取這麼大的反抗,而且在哈迪和赫斯特面前,他是不可能大天使一般地保護所有的小孩——他也沒那個心情。

  「蠢貨……」他罵了一句,然後,拖帶著一身恐怖的惡魔氣息,向著肯特的宅邸飛速奔去,在街道之中呼嘯而過,慌亂的法師們只感到一股寒風飛掠而過,帶著突如其來的恐怖、絕望的氣息,讓他們呼吸不過來。

  哈迪一腳踹開住宅房的房門,外環帶著鮮血淋漓的鋼刀片的呼啦圈在他手中輕鬆地旋轉著。

  一個中年法師迎了過來,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滑稽而恐怖的人:那個高高瘦瘦的傢伙皮膚白得毫無血色,一身五彩斑斕的小丑裝扮,紅色的禮服上衣,寬大的南瓜褲,一雙尖皮鞋。他的臉上畫著豬頭、笑臉和蘋果的顏料,他本人也是咧嘴笑著的,只是那笑容,比死神還要恐怖,在夜晚的月光之下,顯得更加陰沉。

  哈迪笑嘻嘻地鞠了一躬,單手摘掉自己的帽子。

  「我們不需要表演。」法師粗魯地喝道,「走開。」

  哈迪嘻嘻笑了一聲,說:「噢,你可沒有決定權。你可不是觀眾,而是——演員。」

  話音未落,他就將那輪刃形態的呼啦圈揮了過去。借助魔力的驅動,呼啦圈的刀鋒快速旋轉,將那個法師的肚子化了一條大口子,鮮血飛濺而出。

  「嗯哈哈哈,完美配合。」小丑哈迪嘻嘻笑道。

  這時,一個女性法師從廚房走了出來,端著一盤烤麵包,一邊走一邊說:「親愛的,夜宵完成了,我給你放在桌上啊,你……啊?!」

  「哐當」一聲,女法師的盤子掉到了地上。她一手捂著嘴,試圖制止她自己那情不自禁的尖叫,同時另一隻手笨拙地摸索著腰間的魔杖。

  「你好,美麗的,女士。」哈迪用一根指頭將那個男法師向旁邊一推,那個法師的屍體就倒了下去,血液在地板上蔓延開來。而後,哈迪笑嘻嘻地行了個禮。

  「放心,我不殺賢惠的妻子,而且我殺他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太粗魯了。法師真是沒禮節的種族,應該拉到伊利斯特的後裔王國好好受受教育。」哈迪輕描淡寫地說著,「我不是來找你們的,我是來找你們的女兒的。」

  女法師的眉毛都在顫抖。她好不容易拔出魔杖,以母親的力量壓制住自己的恐懼,喝道:「你休想動我女兒一根汗毛!」

  哈迪聳了聳肩:「哦,不要阻攔我,不要試圖阻攔我,想都不要想,親愛的。那樣會讓你可愛的女兒沉浸在失去母親的痛苦之中。」

  「不……不要……」哈迪的冰冷的笑容讓女法師的勇氣頓時軟了下去。她以哀求的目光望著哈迪,「我的女兒才七歲,連火焰學基礎都沒學完……求求你,放過她,如果惹怒你的是我們,請你不要遷怒她,她是無辜的!」

  這時,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女孩托著一個粉藍色的禮物盒從樓上走下來,脆生生地嚷道:「媽媽,怎麼這麼吵,爸爸又在用火球術炸魚嗎?我包裝好了給喬的禮物,在他生日的時候就送給他……」

  女法師一瞬間就像失了魂一樣:「不,不!吉娜!」

  哈迪半咪著眼睛,扭曲的笑容讓法令紋更加明顯。

  「你好,我的小公主,來和哈迪先生一起跳舞吧。」哈迪對著那個小女孩穩穩地鞠躬。

  「不,不!」女法師想要擋住哈迪,但是,哈迪已經化作一道黑風掠過了。小女孩還沒反應過來,水靈的大眼睛中,就倒映出哈迪那恐怖的笑容和那沾血的呼啦圈。

  萊伊文撞開肯特的房門。肯特的屍體依舊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米拉?」他叫了一聲,踏進房間。

  因為剛才快速結束,房間根本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跡,所有的家具都整齊地擺放著。萊伊文知道,米拉這丫頭一定躲起來了。

  「你是躲不過我的,米拉。滾出來。」萊伊文一邊冷冷地說著,一邊透過血紅的雙眼,以惡魔視界掃視著周圍。

  但是,他沒有發現任何活物,連一隻老鼠都沒有。

  「米拉!」他又高喊了一聲。

  看來米拉不在這裡。

  「蠢丫頭!」他怒道,「哈迪現在在清掃這座城市的家庭,小孩子們正在被他殺戮,如果不快點找到她……」

  萊伊文的惡魔氣息更加濃郁了,他的內心開始有些急躁的感覺。他跺了跺腳,狠狠咬牙,心想,這下,不就是在跟哈迪玩一場競速比賽嗎?

  「讓我先找到這個倒黴的丫頭。」萊伊文冷哼一聲。他心想,絕對不可以輸給哈迪。

  法師們已經包圍了肯特的宅邸。庭院裡血流成河,法師們已經開始高度警戒了。

  他們看到一道黑影從宅邸中沖了出來,帶著一雙恐怖而巨大的黑色魔翼。法師們想也沒想,一陣火球就砸了過去。不過,那道黑影靈活地繞過他們的攻擊,從最薄弱的地方撞開念誦咒語的法師們,突破人群而去。

  「那一定是兇手!抓住他!」帶頭的法師嚷道。於是,一部分法師開始追逐萊伊文。

  萊伊文知道,米拉這種小女孩應該沒有太多自己的社交,也沒出過遠門。如果要逃,她只能去尋求她的長輩的幫助。她的長輩,估計也只有她母親的朋友了。但是,萊伊文並不知道她可能去哪兒,只能從像樣一點的住宅區開始尋找,或許能夠獲得一些線索。

  他闖進一家房門,遇到一個法師便問:「米拉•亞當斯,你認識嗎?」

  「不認識。」

  他立刻摔門而去,闖入下一家住宅。

  「你認識米拉•亞當斯?」

  「你在說什麼啊……」

  「呯!!」

  城東,小丑哈迪興致勃勃地闖入一個又一個家庭之中,毫不留情地殺死那裡的小孩。城北,赫斯特在高塔之上,拉滿弓箭,狙擊一個又一個高等法師。城西,萊伊文卻在挨家挨戶地找人。法師衛隊追了過來,萊伊文知道他們要阻礙自己,心中殺意騰動。但是,他克制住自己內心那股毀滅欲望的蔓延,加快自己的速度,在住宅門之前穿梭。

  「米拉•亞當斯你認識嗎?」

  「什麼?」老法師高聲叫道。看來,他的聽力已經不行了。

  「米拉•亞當斯你認識麼!!!」萊伊文的吼聲變成了咆哮,幾乎快把他耳朵震聾了。

  「喔,你這個混小子,哪有你這樣對著老人說話的!」老法師嚷道。

  「回答我否則我砍掉你的腦袋!」萊伊文怒道。

  老人揉了揉眼睛,哼了一聲,說:「沒出息的年輕人,就知道欺負老人。我告訴你,我一個火球可以把你炸到巴爾馬裡大陸去……」

  「呯!!」

  「米拉•亞當斯,你認識嗎?」

  「米拉……哦,對不起,我的妻子叫米拉•佈雷。或許她不是您想要找的人。」

  萊伊文重重吐了口氣,打算轉身離去。

  「不知道你說的米拉和瑪格麗特•亞當斯有關係嗎?」年輕的法師忽然問道。

  「她是瑪格麗特的女兒。」萊伊文停住腳步,答道。

  「我隔壁的布萊克先生是瑪格麗特的同事,或許你可以去問一下他。不過現在時間很晚了,您或許可以改天拜訪。」

  萊伊文略微側過身來,點了點頭,說:「謝謝。」

  他邁步兩步,忽然回過頭來,問:「朋友,你有孩子嗎?」

  「……嗯,您是哪位朋友的朋友麼,我的女兒才出生一個月。」年輕的法師微笑道。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把她藏在地窖裡,塞住嘴巴不要讓她出聲,然後鎖上地窖。無論是誰,今晚問你,你都不要承認自己有一個女兒,就算他殺了你。」

  話音未落,萊伊文就摔門而去。

  萊伊文快速奔到隔壁住宅門前。他看了看,身後握著法杖,借著魔力燈照明向這邊追來的法師衛隊已經逼近了。他踢開房門,踏進住宅,一個中年法師正在喝牛奶。

  「布萊克?」萊伊文冷冷問道。

  「客人,你可太沒禮貌了。我的門可能被你踢壞了。」布萊克沒好氣地說。但是,他抬眼看了看萊伊文,一身恐怖的惡魔氣息纏繞著他,布萊克頓時跳了起來。

  「布萊克,」萊伊文用劍指著他,「告訴我,米拉•亞當斯是否在你這兒?」

  布萊克眉毛一動,警戒地抽出魔杖,冷冷地說:「我沒必要告訴你任何事情,入侵者。」

  「聽著,」萊伊文冷冷道,「我是一個非常非常熟練的殺手,但是我今晚想要救一個人。聽到外面的動靜了嗎?那些傢伙是來追我的。你若是拖延我的時間,我只能和他們交手,他們他們喪命的責任將落在你肩上。」

  布萊克愣了一下。

  「你這麼緊張,想必是知道惡魔的力量吧。」萊伊文補充了一句。

  「米拉太可憐了。她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身心疲憊,她說她的母親被人殺死了,肯特導師也被人殺死了,死在她面前。她快崩潰了,我讓我的兒子卡爾帶她去南邊雷特醫生那裡,希望能給她一些幫助。她連水都喝不了。」布萊克歎了口氣,說。

  「謝謝。」

  接著,萊伊文甩開了追兵,來到了城市南邊的雷特醫生的住所。那是一個大大的草藥店。

  他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

  「您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呢,先生?」

  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看見萊伊文走進來,便問道。他不知道萊伊文身上的黑色氣息是怎麼回事,但是既然來到雷特醫生這裡,他應該是得了什麼病吧。

  「米拉•亞當斯在哪兒?」萊伊文直接問。

  「米拉麼……咦,你怎麼知道米拉在這裡,是父親告訴你的嗎?」小男孩撓撓頭,說,「我才把米拉送過來不久。雷特醫生正在裡屋照顧米拉,希望暫時不要受到打擾……所以,請你和我說說話吧。」

  小男孩坐在桌子上,手中握著幾根藥草。

  萊伊文吐了口氣,說:「你是老布萊克的兒子吧。」

  「是的,先生,我叫卡爾。」

  「我知道。」萊伊文說,「不過現在米拉很危險。」

  「是的,雷特先生說米拉虛弱到極點了。」小男孩點頭說道。

  「我不是說這個。」萊伊文皺著眉頭,雙眼浮動的血紅讓卡爾有些好奇。

  「需要我怎麼做呢,先生?」他問。

  萊伊文沒有理他,直接向著裡邊房間走過去。

  「哎!雷特先生說不能被打擾……」

  卡爾擋在萊伊文面前。萊伊文輕輕一掀,就把他撩到一邊,轉了幾個圈摔倒在地。

  萊伊文推開房門,看見米拉•亞當斯躺在一個大理石圓臺上。一個老法師在她身邊,按著她的肩膀,正在喃語著一些咒語。米拉身下的圓臺上寫滿發光的魔法咒文。

  萊伊文想,這一定是治療法陣了。

  這是他今晚第一次沒有直截了當地沖上去。等到老法師咒語念誦完畢,他才邁步上去。

  「你是誰?」老法師雷特看到這個不速之客,立刻警惕地問道,「卡爾呢?」

  「滾開。」萊伊文繼續向前走,「把米拉•亞當斯給我。」

  「你最好……」

  任何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擋住這個粗魯的不速之客。雷特張開雙掌,擺出施放結界術的姿態。萊伊文步速加快,眼神兇狠地直直向雷特走去,暗黑的氣息開始佔據這個房間的空間,絕望和恐怖開始滲入雷特的靈魂。雷特雖然沒有研究過惡魔,但是他知道面前這個傢伙絕對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對手。

  「……為什麼?」

  雷特愣了一下,萊伊文驀地駐足,轉過目光,看著米拉。

  彌雅坐起身來,纖細的眉毛扭起來,像是因為悲傷,像是因為絕望,也像是因為委屈。幾次相遇,她已經熟悉萊伊文那恐怖的氣息,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萊伊文。

  「你放過我行嗎,或者殺了我?」米拉顫巍巍地直起腰,從石臺上放下雙腿,忽然手腳一軟,從石臺上跌了下來。

  她的身子還沒著地,就被影子般的萊伊文托住。萊伊文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來。

  「放開!你這個惡魔!惡魔!」米拉一巴掌打過去,打在萊伊文的手背上,不痛不癢。她的雙眼都哭得紅腫了,嗓音都哭得嘶啞了。

  「難道你連布萊克叔叔和雷特醫生也不放過!你要殺光我身邊所有的人,唯獨留我一個?」米拉一見到他,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你簡直是一個惡魔,一個大惡魔,為什麼你不直接殺掉我,為什麼……」

  「說得對,我就是惡魔。」萊伊文截口道。

  「我沒有力量對抗你,這就是你欺負我的理由嗎?所有人都欺負我,多你一個不嫌多!」

  「是的。」萊伊文點頭道。

  但是他根本插不進去嘴。米拉失了魂一般連珠炮地哭喊著。

  「可是你有本事欺負我,你為什麼要去欺負我依賴的人,這就是你喜歡的?我的眼淚流幹了,讓我流血吧,那樣更好受!」

  「不。」

  「為什麼?」

  「我忽然不想殺你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到這裡!為什麼!離卡爾遠一點,離雷特醫生遠一點!」

  米拉從來沒有叫得這麼大聲,至少在萊伊文看來,這是她叫得最大聲的一次,也是她最有勇氣的一次——或許那只是絕望的後遺症吧。

  「我不殺他們。」

  「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你來做什麼?你不是喜歡殺人嗎?」

  「我來帶你走。」

  「為什麼!」

  「有人要殺你。」

  「你!」

  「不是我,是別人。」

  「都一樣!」

  「不一樣。」

  「為什麼!」

  「我是復仇者萊伊文,而他是殺人狂哈迪。」

  萊伊文覺得自己說了足夠多的廢話了,當下一把將米拉攬起來,直接無視掉雷特的叫喊和法術,沖出房門。

  他踏入前廳的時候,習慣性地側目一看,只見一個打扮奇怪的高瘦男子將腳踩在卡爾身上,而卡爾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小丑哈迪……

  他保持速度像一道暗影般掠過,然後沖出前門。他的速度極快,如果是常人,只會覺得是一陣風飄過了而已。

  米拉只看到了瞬間的殘像,但是她注意到了,卡爾,還有血……

  萊伊文本來以為自己夠快了,但是他才沖出前門,就聽到背後那個熟悉的聲音高喝道:「晚上好,萊伊文先生,你是我的舞伴嗎?」

  萊伊文暗罵一句該死,用斗篷罩住米拉,向北邊跑去。

  他聽到身後那輕而急的腳步聲緊追不捨。

  「嘿,萊伊文,你跑啥呢?」小丑哈迪冷笑著追逐著他。

  「沒什麼。」萊伊文說,「繼續殺你的小孩吧。」

  「你的斗篷裡藏著一個鼓鼓的東西,停下腳步,混蛋。」哈迪喝道。

  「滾開!」萊伊文怒道。

  萊伊文身後的黑色魔翼讓他的速度達到極限,雖然能夠漸漸拉開小丑哈迪,但是小丑哈迪窮追不捨。哈迪時不時地向前扔出奇怪的爆炸彈,炸出一些粘稠魔力來干擾萊伊文的方位判斷。兩人沿著街道的防線追逐,萊伊文好幾次因為哈迪的干擾踩空位置,差點摔下去。

  「我看上去是傻瓜嗎?」哈迪冷冷道。他幾乎確定萊伊文在玩什麼鬼把戲,因為萊伊文從來不會像這樣膽怯地逃跑。

  「是的。」萊伊文答道。

  很快,萊伊文奔到了斯本大街,但是還是沒能甩掉小丑哈迪。他皺了皺眉頭,繼續前行。他有這個自信,憑藉惡魔力量,他的體力近乎無限的,而小丑哈迪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一直通過各種手段保持和自己的距離,畢竟他的體力有限,魔力有限,道具也有限。

  本來這想法絲毫不差的。哈迪確實開始落後了,雖然他不斷叫嚷著,萊伊文卻絲毫不理會他,全速前行。

  不過,他忽然看見前方的樓頂上,一個高挑的身影面對著他。他的惡魔視界將這個身影分辨得很清楚:精靈復仇者,赫斯特。

  「停下腳步,萊伊文,否則我射穿你的腦袋,外加你斗篷裡那個玩意兒。」

  赫斯特知道萊伊文能從他的口型看出他的話語。他已經拉滿弓,並且示意那不是玩笑,因為弦上有兩支箭。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51
  第五節 驅逐

  「哼。」萊伊文跳下房檐,在街道上站穩。他直到他沒辦法帶著米拉躲過赫斯特的注魔羽箭。他發現,赫斯特所站的建築,是一座巨大的教堂——至少在二十年前是。不過現在這個建築肯定是作其他用途的,因為法師們不崇信神靈。

  小丑哈迪追上來,喘了兩口氣。

  「這是什麼……」萊伊文看到教堂的大門前紅色的一片。

  「把你的手放開。」哈迪說。

  萊伊文掀開斗篷,赫斯特和哈迪都看到了米拉。

  哈迪的臉上挽起了一絲可怖的笑容:「哎,這時什麼啊,萊伊文,你還藏了一個小公主?」

  「滾開(Pissoff)。」萊伊文一手護住米拉的背部,轉過頭來,冷冷地說道。

  「這個女孩是誰呢……嗯,多少歲?」哈迪就像餓狼看到了可口的獵物一樣,恐怖的雙眼死死地鎖在米拉身上,「七歲?八歲?」

  「十五歲。」萊伊文說。

  赫斯特從房頂上跳下來,落地站穩後,也走了過來。

  「我去搞定其他高等法師。不要礙事,萊伊文。」赫斯特很敷衍地說了兩句,就繼續他的步伐了。

  萊伊文皺緊眉頭。赫斯特看來只關心自己的任務完成得如何,畢竟打獵小孩,這是哈迪的任務。

  「那麼,萊伊文,告訴我這個小孩的特殊之處。」哈迪笑著說,「莫非是很厲害的魔道人偶,你打算據為己有?」

  「她是魔道人偶。」萊伊文答道。

  哈迪臉色一沉:「你一點也沒有表演藝術細胞。」

  「你也是。」萊伊文說道。

  萊伊文發現,米拉被哈迪的恐怖模樣嚇得發抖了。萊伊文將手放到她肩膀上,能感覺到她那份恐懼。

  是啊,這小丫頭經受不斷的悲傷、恐懼與冷漠的洗禮,她已經沒辦法再靠自己的意志來面對一切了。她需要一個支撐柱,否則她會崩潰。

  萊伊文只覺得米拉會立刻詛咒他。出乎意料的是,米拉忽然拉住萊伊文的手,顫抖的嗓子裡發出低沉的嚶嚶聲。

  她的眼睛注視著時間聖殿的大門,那一堆紅色的東西。

  萊伊文眼睛猛地睜大。

  他想也沒想,立刻蹲下來,用一隻手攔住米拉,用小臂將她的雙眼遮住。

  「那是什麼……」米拉顫抖地問。

  「那是土堆。」萊伊文說。

  「那是……紅色的……」

  「紅色的土堆。」

  「血……」

  哈迪冷笑了兩聲,說:「萊伊文,你這是演的哪出,想給這個小女孩最後的保護感覺,然後讓她在沒有感到痛苦的時候快速死去嗎?你還真是一個仁慈的傢伙。那些東西給她看看,她的表情會很有趣。」

  「會很無趣。」萊伊文恨恨地說。

  「你讓我看……你讓我看!」米拉雙手抓住萊伊文的小臂,試圖將擋在她眼前的小臂挪開,但是萊伊文紋絲不動——畢竟,米拉的力氣太小了。

  「那是紅色的土堆。」萊伊文說。

  「那是你的同伴們的屍體。」哈迪冷笑道,「十四歲以下的少男少女,卡爾托的法師,一大半已經在這裡了。按照命令,我會將他們的屍體懸掛於時間聖殿的大堂之中,並且……」

  「不!!」米拉立刻狂吼起來。她雙手抓狂地拍著萊伊文的小臂,萊伊文直接將她勒在胸前,小臂壓著她的眼睛,不讓她看到眼前的東西。

  「放開我!放開我!還不夠麼!還不夠麼!」她哭喊道,聲音嘶啞而淒慘。哈迪聽著這種慘叫聲,笑容越發明顯。

  「來吧,萊伊文,讓我送她去見她的同伴們。」哈迪伸出紫黑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說道。

  「我要她活著。」萊伊文一邊試圖控制米拉,一邊說道。

  「你說什麼?」哈迪虛著眼睛看著他,似乎沒聽清的樣子。

  「我要她活著。」萊伊文重申了一遍。

  「那是命令!」哈迪沉聲道。

  「是的。」萊伊文說,「但是,我的力量湧動,我沒辦法控制自己,我不想殺她,也不想任何人殺她,我要她活下去。」

  「理由?」

  「她是魔道人偶。」

  「萊伊文!!」

  「她是個無辜羔羊。」

  「沒有人是無辜的,這可是你說的。」

  「她是個可憐蟲。」

  「我無須跟你辯駁!」

  「聽著,哈迪。」萊伊文認真地看著他,說,「我不想與你作對,我也知道命令的重要性,我只希望你放過她一個人,行嗎?」

  「那就是違背命令。」哈迪說。

  「不是你違背,是我。」萊伊文截口道,「是我違背命令,我沒有殺死應該殺死的對象,並且阻止了你的執行。一切違抗都是我的行為。」

  「什麼?」

  哈迪一臉驚奇地瞪著萊伊文,似乎想看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冒牌的萊伊文。

  「復仇者公會的劍魔萊伊文,因復仇之力而將劍與惡魔的力量發揮極致的冷血殺手。這句話是臺詞呢,還是你剛才說的話是臺詞?」

  「都不是。」萊伊文答道。

  「那給我讓開!」哈迪喝道。

  「我做不到。」萊伊文答道。

  「為什麼!」

  「因為……我想保護她。」萊伊文說,「想要保護一個我沒有砸碎的罐子,因為我沒有砸碎,其他人也不可以砸碎,只有我才可以砸碎。」

  「該死!萊伊文,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和我共事這麼久,你覺得我不夠瞭解你,還是想嘲弄我一下?我沒有自尊心,你是無法侮辱我的,但是,復仇者的職責,你比我更清楚!」

  「讓我違抗好了。」萊伊文冷冷地說,「讓我違抗復仇者公會的命令。否則我會很不舒服。」

  「就為了這麼一個牽強的理由?」

  「是的。」萊伊文點點頭。

  哈迪沉沉地望著他。兩人相對沉默一陣,哈迪忽然發出一陣尖利而恐怖的笑聲。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

  萊伊文皺了皺眉頭。

  「讓你稍微清醒一下。」

  哈迪話音未落,他那恐怖的帶刃呼啦圈就飛了過來。萊伊文一劍擋開,忽然踩著弓步,揮舞了兩下長劍,沉吟道:「血劍式:魔神亂刺。」

  而後,他的劍如同流星雨一般快速而猛烈地連續前刺,狂暴的暗黑氣息湧了過來,隨著劍刺一同彌漫開來。哈迪本來正在怒頭上,看到萊伊文如此平靜,想他或許會被動防守,沒想到他惡人先下手,竟然使出了他化魔之後的最強劍技。千萬道狂亂刺擊形成一個嗖嗖破空聲不絕於耳的劍刺面,哈迪的呼啦圈放出冰淩散射,打偏劍刺的准心,勉強擋了下來。

  「好啊……」小丑哈迪冷笑兩聲,「竟然毫不留情,一來就下狠手。」

  他思索好了,等到萊伊文這一波攻擊完畢,他就立刻全力反擊。

  黑色的惡魔氣息推了過來,哈迪不得不在呼啦圈中心召喚魔力狂風,將那惡魔黑氣吹回去。劍刺依舊不斷,哈迪絲毫無法上前。

  這劍刺的持續時間不短,哈迪都覺得有些抵不住了。忽然,劍刺停止了,哈迪冷笑兩聲,忽地快速前躍,呼啦圈拉起一道明亮的月光弧刃,順勢猛劈過去。

  但是,他砍了個空。魔力弧刃猛烈地劈進街道的路面,割出一個巨大的槽。碎石和泥土一下子飛濺出來。

  黑色氣息漸漸散去。哈迪正納悶萊伊文竟然如此敏捷地躲開了,但是,他這才發現,萊伊文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啊!」他大驚地叫了一聲,繼而咬牙沉吟道,「好你個萊伊文,竟然用輔刃戲弄我……好,好……還是完成工作要緊。」

  當然,和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小女孩。哈迪的笑仿佛月夜中最恐怖的死神。扭了扭脖子,望著最後一片未搜尋的住宅區。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黑色幽暗,白色蒼冷。

  「月夜殺手」,人們如此稱呼這種恐怖的小丑。

  次日,黎明。

  明亮的黎明天空映出了朝陽的霞光。天空映照下的雪山混合著潔白和金黃的明亮耀眼,松樹更加顯得蒼翠欲滴。「草莓牛奶之鄉」潘塔鎮的人們還沒有從睡夢中蘇醒。針葉林清冷的風穿過街道,酒館牌子在風中飄搖不止。

  奶牛發出了一聲沉聲的低吟,酒館「飛翔的南瓜」的大門傳來了一聲巨響。

  酒館老闆在吧臺上打盹,這時他忽然驚訝地跳了起來,魂不守舍地走了過去,看到晨光照射下的大門前灰塵飛揚,門閂裂成了兩半。

  一個背著一把烏木劍的旅行者走了進來。他一頭白髮,滿臉灰塵,懷中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少女。

  「您得把門閂的錢加在酒錢裡。」老闆說道。

  「好的。」旅行者點點頭,「你是這個破酒館的主人對吧。」

  「是的……噢,這不是破酒館,這是飛翔的南瓜!」老闆生氣地說道。

  「好,飛翔的南瓜。你對這個鎮子很熟悉對吧。」

  「比鎮長更熟悉。」老闆點點頭。

  「給我你足夠的錢。」萊伊文說,「幫我照顧這個小女孩,或者,找個能夠收養她的家庭。足夠的錢。」

  說著,他取下腰間的一個袋子,放到桌子上。袋子裡裝滿了金幣,甚至好幾個金幣直接飛了出來,掉在地上。

  「啊……」老闆看著這一袋金晃晃的金幣,驚訝地說,「你一個旅行者,哪來這麼多錢?」

  「按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

  酒館老闆還沒反應過來,萊伊文的劍就停在了他的額心。

  「別……」老闆退了兩步,急忙說道,「我按照你說的做就是了。」

  「不要讓這個女孩到處跑,也不要跟人說我來過。你就說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或者被強盜遺棄在這裡的。」萊伊文說罷,收起長劍,將米拉放到老闆手中,然後轉身,摔門而去。

  酒館老闆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米拉:「這麼小一個女孩……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周後,萊爾山谷。

  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萊爾山谷總是被一團恐怖的迷霧籠罩著,意外闖入的旅行者總是因為迷路而丟了性命。沒有人知道,這迷霧籠罩的山谷之中究竟有著什麼。

  夜幕之中,山谷底端,岩層之下,黑色的宮殿裡點滿了燃燒紫色火焰的火炬。萊伊文走在被紫色魔力火光照亮的狹窄的走廊之中。他的雙手被強力魔法加固的瑣鐐禁錮著,身後由兩個帶著面具、纏著繃帶的死靈跟隨著。

  黑色的大殿之中,高高的臺階之上,紅寶石和黑色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精美王座兩側燃燒著兩個巨大的火盆,火盆中的火焰紅得像鮮血一般。

  一個身著紅袍、身材高挑的女人坐在王座之上,她的頭髮比身高還長,披在肩前,延伸下來,搭到地板上。她看著萊伊文被押上來,一邊用左手的食指玩弄著自己的鬢髮,一邊斜視著萊伊文。

  萊伊文走到王座之前,身後兩個面具死靈將他肩膀一左一右狠狠一按,使得他跪倒黑色地板上。萊伊文低著頭,白色的劉海遮住眼睛。

  大殿之下,站立著其他的復仇者。為首的就是小丑哈迪和精靈赫斯特。

  「以審判之名,用行刑之實。懲戒戒律焦躁,毀滅醞釀新生。」

  紅色長髮的女人輕聲念道。

  所有的復仇者都將手放到額前,低下頭,吟誦到:「以命運之名,以裁決女王之指引。」

  「復仇者,萊伊文,德雷伊爾人,劍之惡魔。」

  紅色長髮的女人幽幽地念著。

  「緋紅女王。」萊伊文應道。

  「抬起頭來。」

  萊伊文抬起頭來,看著這個長髮女人。她的鼻樑高挺,紅唇豐潤,雙眼水靈而深邃,只是皮膚白皙得毫無血色,眼神冷漠得毫無波瀾。嘴唇的紅色,仿佛是抹上去的鮮血。

  「萊伊文。」她又呼了一聲。

  「是。」萊伊文應道。

  「在哈迪執行殺戮小孩的任務中,你阻礙哈迪的工作並且救下了一名卡爾托法師女孩,是嗎?」

  緋紅女王的語氣清淡,冷漠,毫無起伏的腔調,仿佛念經一般。她虹膜上的血紅色閃爍著淡淡血光,就像惡魔的眼睛一樣。

  「是的。」萊伊文答道。

  下面的復仇者們都喃喃低語起來。唯獨赫斯特和哈迪皺緊眉頭,沒有說話。

  「把你們嘴閉上。」緋紅女王用輕柔的聲音說著。立刻,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劍之惡魔萊伊文,我以為你明白違抗命令的結果。」她凝視著萊伊文,說。

  「我明白。」萊伊文說。

  緋紅女王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終究是一種交換,服從與不服從,安規與違規。」萊伊文說。

  「是什麼促使了你的這種交換傾向呢?」緋紅女王問道,「是你的任性麼,無法自控,還是對我有意見?你有裁決封印,是不可能有同情心的。」

  「裁決封印又不能吃。」萊伊文答道。

  緋紅女王沒有回應,只是依舊以冰冷的眼神凝視著他。

  萊伊文咬著嘴唇,似乎在想該說的話。不過他絲毫沒有膽怯的表情。

  緋紅女王則耐心地等待他的話。

  「哦,對了,裁決封印。」萊伊文終於開口了,「或許是因為它不完整,也或許是我的體內有個惡魔。」

  「它不工作了?」

  「不,只是沒那麼完美。」

  「那你的動機呢?」

  「不知道。我感覺很不舒服,很不受控。」萊伊文若有所思地說,「女王殿下也知道,我的殺意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要重,都要不穩定。我殺人的時候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不過這次是反作用了。」

  「就像凡人經受不住食物和美酒的誘惑?」

  「我本來是凡人,殿下。」

  「大膽!」

  緋紅女王猛拍王座扶手,大地忽地猛然一顫。

  她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只是這一聲大喝,讓座下的復仇者全部都嚇了一跳。

  「你是一個命中註定的復仇者,你以仇恨生存下來,為正義做出最極端的貢獻。復仇者公會救了你,給予你生存的力量和奮鬥的方向,你是世界平衡的維護者。」

  緋紅女王恢復了輕柔的聲音,輕輕念著。

  萊伊文的身子忽然顫了兩下。他並不是害怕,只是感覺極其不自在。這個美豔無比的復仇者的領導者,那輕柔嫵媚的聲音在他聽來是那麼冰冷尖刺,就像恐怖而死亡的刀刃在切割他的耳膜。

  「你是劍之惡魔萊伊文,沒有血液的溫度,沒有愛恨的波動,內心的平靜給予了你最大限度的保護,保護你不去經受凡人的那些苦痛。十年前你已經體會過了,一個凡人的世界,是天堂和煉獄的輪回。」

  「我更希望自己是凡人,只是我這該死的惡魔……」

  「你曾經是。」

  「我曾經是。」

  「曾經不會是未來。」

  「我知道。」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萊伊文。」緋紅女王忽然轉了一個話題,「拿著你的劍,去找到那個被你放走的女孩。你代替哈迪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任務。之後,你將不會受到這種等級的裁決。我會把你送到海藍女王那裡去,你知道她更仁慈。」

  「殺戮小孩這道我搞不懂的命令就是她下的。」

  「是的。但是至少你不會失去復仇者的身份。」

  「其實,殿下,你的這張臉讓我越來越厭煩這種命運了。」萊伊文忽然說。

  這話讓在場的復仇者又一陣驚訝,只是他們不敢發出聲音,只是好奇。萊伊文這是什麼意思?無論是誰看來,緋紅女王的外貌是不可能挑出任何瑕疵的。

  「哦?你是用凡人的擇偶眼光看我的?」緋紅女王並沒有生氣,依舊是那般冰冷的模樣。

  「哦不,不,您很漂亮。但是這種漂亮不是凡人的漂亮。我終究是一個凡人,赫斯特好歹是個精靈王子,而哈迪是個死者。但是我是個凡人,只是因為這該死的惡魔和我共生了而已!我想要欣賞復仇,但是我膩味了,親愛的,我膩味了。」

  聽了這話,赫斯特的眉頭皺緊,哈迪張開嘴,差點開口說話。

  緋紅女王輕輕一抿嘴唇,然後開口道:「我給你最後的機會,萊伊文。」

  「聽說尼塔拉的烤牛排不錯,這以後我就會感到饑餓的是吧,那樣可以好好享受食物了……」

  「最後的機會!」緋紅女王加重了語氣。

  「……還有潘塔鎮的草莓牛奶,希望那裡的法師不要認出我……」

  萊伊文自說自話,緋紅女王終於歎了口氣。

  「也罷,虧我還這麼想留住你。」她說,「復仇者公會會將靈魂還給你,同時沒收你作為復仇者的一切庇護力量。具體來說,包括你對惡魔之力的絕對掌控力。你將恢復到初入復仇者公會時那種不穩定的狀態。同時,你的生命,你的靈魂,你的命運,都不再受到五大秘法組織之一復仇者公會的保護,你將成為世界的一粒塵,隨著命運元老宣讀你的生命,被牽引著無助地走下去,感受作為人類千萬折磨的知覺和情緒,甚至被惡魔吞噬靈魂,陷入地獄永世沉淪。」

  萊伊文點點頭。

  「你確認嗎?」緋紅女王輕描淡寫地下了最後通牒。

  萊伊文打了個哈欠。

  緋紅女王深邃的血紅的雙眸寧靜地注視著這個白髮惡魔。她沉默了好一陣,伸手端起身邊的水晶杯,抿了一口濃烈的酒。

  「不可改了。」最後,她終於說了一句。

  萊伊文抬起頭,忽然咧嘴一笑。

  不久之後,復仇者公會,靈魂刻印場的大門外,赫斯特和哈迪站在外面,而萊伊文在裡面接受靈魂注入。

  裡面傳來了萊伊文的慘叫聲。注入靈魂是一個十分痛苦的過程,最痛苦的是,在這時候,由於凍結而僵硬的靈魂會一直痛楚,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成為復仇者的時候,我們靈魂之中的同情、愛慕的部分會被裁決女王封印,凍結。靈魂的兩極總是矛盾的,指不准哪一天會翻盤覆蓋。」哈迪說著。他此時此刻收斂起了那可怖的笑容。

  「我還是不明白萊伊文是怎麼想的。」赫斯特歎了口氣,說,「這完全是煎熬,折磨,跳入地獄。」

  「這傢伙即便是靈魂被封印,還是容易腦子抽風。」哈迪聳了聳肩,說,「難道就不能維持久一點麼,東方旅者,這裡就他一人呢。」

  「東方旅者?這是什麼?」赫斯特問。

  「他是來自東方大陸的嘛。德雷伊爾大陸,和他的哥哥。這塊大陸上幾乎沒有他的同族,與他相依為命的哥哥卻在十年前死了。這不就是他成為復仇者的契機麼。」

  「可憐的傢伙,至少我們還能看見自己的故鄉。」

  「看見又有什麼用呢。」哈迪冷笑了兩聲,「我所留戀的又不是這萬年不變的土地。也好,封印之後,不用再受那份折磨了。」

  「或許恰恰是因為……萊伊文比我們的牽掛更少吧。」赫斯特冷冷說道。

  「嘁……」

  不久之後,兩個戴著面具的死靈將萊伊文扶了出來。萊伊文站立不穩,只要那兩個死靈任何一個鬆手,他就會立刻摔倒在地上。

  哈迪走上去,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扶起來。只見萊伊文眼神迷離,一副半昏迷的狀態,臉色蒼白無比。

  「我這時候真想給你一刀,狠狠地一刀。」哈迪咬牙切齒地說,「只可惜,現在給你一刀,你會死的吧。」

  萊伊文分開嘴唇,但是,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且,他眼眶中的眼淚很快流了下來。

  「懦夫,蠢貨,待宰的羔羊,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哈迪一腳踹過去,將他踹得脫離兩個死靈的手,摔倒在地。

  哈迪還想上去再踹他兩腳,赫斯特拉住了他。

  「小心把他踹死了。」赫斯特說。

  「踹死活該!居然還掉眼淚?這是什麼!」哈迪沉冷地喝道。

  「他只是不適應吧,剛剛獲得注入的靈魂,重新獲得了凡人的情感。加之凍結靈魂的痛苦,他夠受好一陣了。」

  萊伊文癱在地上,克制不住地流著眼淚。哈迪頭一次見不可一世的劍魔萊伊文這副狼狽模樣。

  赫斯特歎了口氣,走上前去,看著萊伊文:「早知道那時候我阻止你就好了。」

  兩個面具死靈拉起萊伊文,帶著他向前走去。

  赫斯特和哈迪轉過身,看著萊伊文。

  「命運。」赫斯特說。

  「狗屁命運。」哈迪罵道,「自生自滅吧,蠢貨。」

  ※※※

  我不清太多關於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我的大腦被夜幕籠罩,意志被迷霧遮蔽。我的視線淡出了復仇者公會巨大的地下宮殿,黑色的山谷之底。他們帶著我,拖著我,沿著兩側篆刻著古代符文的甬道,撥開迷霧,穿過萊爾群山的山體。中空的山中泉水地帶,鑲嵌在岩壁中的寶石折射著清麗的月光。我不知道為什麼,迷霧可以籠罩所有人的視線,卻無法遮蔽月光。

  我被帶到外面,跨越萊爾環形山,越過密集的橡木林,向著西方,向著日落的森林。高山的泉水從積雪的頂峰流下,沿著絕壁傾瀉而下,一條條白色的練帶連接著天空和峽谷。貓頭鷹和螢火蟲盤踞在突出的峭壁上,曬著月光。

  這就是我能記得的全部了。他們把我拋棄在樹洞之中,然後離開了。從此以後,戴著面具的死靈,復仇者,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醒來的時候是黎明,明亮的陽光透過樹枝和葉子的空隙,幻化為一條條金色的光綾,柔軟得讓人想要觸摸,溫暖得讓人想抓住它當做圍巾圍在脖子上。

  ——萊伊文的日記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51
  第一章 奧本赫爾

  第六節 法師訪客

  「萊伊文,萊伊文,醒醒!」

  萊伊文正在做關於泉水和鵝卵石的夢,他的耳中闖入了一個稚嫩少女的聲音。他憤怒地眯著眼睛,再一聽,哦,不對,是一群。

  「萊伊文,萊伊文!」她們跳過來,用小拳頭捶著萊伊文的額頭。

  萊伊文打算裝睡。

  「嘿,我知道你醒著的,萊伊文,快起來,不然我們把你的白毛拔下來貼到獨角獸身上去。」

  萊伊文猛地跳起來,站直身體,張大眼睛,怒道:「你們這群淘氣的小孩,粗魯的矮人都不會這麼做!」

  一群金色長髮的精靈女孩戴著紫色的花環,穿著白色的長裙,在萊伊文身前跳。

  「你們是松鼠嗎?」萊伊文彎下腰來,問。

  「啦啦啦,奧瑞麗歐群褶下的松鼠~」一個精靈少女用她那甜美的嗓音唱道。

  「啦啦啦,雷克斯貝利王國的松鼠~」另一個精靈少女接道。

  「它們跳到樹梢,對著朝陽吱吱地叫~」

  「它們跳進溪水,在水光裡旋轉洗澡~」

  精靈女孩們開始七嘴八舌地唱歌。

  「松鼠們不在溪水裡洗澡。」萊伊文截口說道。

  「它們旋轉在螢火蟲的燈光下~」小姑娘們繼續唱道。

  「守夜人在哪兒?」萊伊文喝道。

  「它們滑翔在三葉草的叢簇中~」一個精靈女孩跳出來,將一把三葉草塞到萊伊文的臉上。

  「謝謝!」萊伊文眯著眼睛,被露水浸濕的三葉草全部粘在他的臉上。

  「它們是奧瑞麗歐的松鼠,永遠地那麼胖~」

  小女孩們齊聲將「胖」字拉得很長,萊伊文捂著耳朵,等了好久,她們才停下來。

  「好了,你們表演結束,」萊伊文沒好氣地說,「從我這兒滾出去。」

  「萊伊文,今天是夏初日,」一個小女孩嚷道,「森林裡將會舉行盛大的典禮,光之精靈女王也會來的!」

  「哦,去她的精靈女王雷克斯貝利。」萊伊文將嘴邊的一個三葉草用舌頭帶進嘴裡,吧唧吧唧地嚼了起來。

  「大人們總是很忙,但是今天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少女們興奮地嚷道,「整座森林最甜的溪果,和蝴蝶公主的邂逅,射術大賽!」

  「你們就想在射術大賽尋覓一個你們未來的小王子是嗎?」

  「不!」女孩子們齊齊搖頭。

  「哦,得了吧,可惜雷克斯貝利家族的孩子都是公主。」萊伊文聳了聳肩,「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們想讓你和我們一塊兒去,因為沒有大人陪著我們。」

  萊伊文腦袋一斜,伸出兩根手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看上去像你們的‘大人’嗎?」

  「你幫我們搜集松果,幫我們採集蘭花葉子,幫我們挖掘地下的寶石……」

  「那只是一塊長滿青苔的青色鵝卵石。」萊伊文補充道。

  「你是個好人,和我們一起玩吧。」

  八個精靈女孩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萊伊文想也懶得想,擺擺手,說:「那是你們的節日,不是我的節日。夏天來了,慶祝這個的也只有你們精靈而已——光之精靈。」

  「夏天來了,更多的陽光,更晴朗的季節,更多盛開的花朵呀!這當然值得慶祝了!」

  「好了好了,走吧。另外,我也不是好人。」萊伊文不耐煩地坐到那塊大理石上,甩了甩手指,示意她們離開。

  「我們要是沒有大人,就沒有人幫我們說話了……」一個精靈女孩將手放到長長的耳朵後面,抱著小腦袋,說,「他們會罵我們。」

  「我、不、是、你、們、的、大、人。然後,現在請你們離開。」萊伊文說著,側身躺下,背對著她們,繼續睡覺。

  八個小女孩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不過萊伊文知道,也就是為了避免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他才背過身去睡下。

  最後,他聽到小女孩們拖著失望的步伐離開了。她們的腳步聲走遠,萊伊文才懶懶地坐起來,歎了口氣,喃喃道:「我是一個人類,又怎麼可能和你們精靈混在一起。」

  ※※※

  那以後的一年,我意外地成為了奧瑞麗歐森林的名義居民——這只代表我身在那裡,而不代表會得到那裡居民應該得到的尊敬。畢竟我是一個人類,而且他們不知道我的體內有著一個惡魔。

  離開復仇者公會後的一個月,我都沒能恢復體力。我被丟到奧瑞麗歐東部的邊界森林,那裡徘徊著野狼和兇猛的猿猴。兩個光之精靈獵人發現了我,雖然我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拯救的價值,但是他們還是用麋鹿將我載到了安全地區。

  我沒地方可去,在這塊陸地,我沒辦法找到任何和我有親緣關係的人,我也沒有除復仇者公會之外的任何私交。我考慮過漂洋過海,回到我出生的德雷伊爾,但是,我八歲就離開那裡,現在回去,又能帶回去什麼呢?我哥哥死去的消息?不,我是沒辦法面對妹妹和母親的。最好讓她們確定我已經死了,這樣會讓我更好受一點。

  復仇者公會將我凍結的靈魂情感還給我以後,我似乎比原來更不容易獲得快樂了。我很煩躁,很無聊。光之精靈們允許我住在森林的北部邊界作為巡林者,我用松樹樹幹、灌木和雜草搭建了我的小屋,用石塊和泥土壘砌了我的圍牆。很快,爬山虎長滿了我的房子,給它穿上了一件翠綠的葉子衣服——這些該死的植物不放過任何長得比較高的東西。當然,我也懷疑是小孩的惡作劇,他們把種子撒在我的牆角。

  陪我在一起的,只有那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烏木劍。它的原料是我的家鄉生長的堅硬烏木,比鋼鐵更加堅硬。最奇妙的是,染過那麼多血腥之後,它依舊維持著原木的清香。我循著記憶和我天生的稟賦,搭建起了一個鑄造爐。我從精靈那裡借來鐵礦,提煉出生鐵,並為他們鑄造羽箭和長矛。附近的精靈居民們因而認識了我——打鐵匠萊伊文。

  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是。精靈們很友好很善良,這是他們天生的性情。他們會與我分享美味的食物,漂亮的瑪瑙石和歌聲。說實話我不太欣賞得來精靈們的歌聲,因為它太美了,超乎了我的預料水平。

  於是,我就看著我這山坡對面的白色絕壁、高山和天空上的白雲。日出的時候那絕壁的紋理像一個老人的臉,每次小孩子們看到,他們都會笑個不停。我不知道那個夜晚慘死的孩子們會不會這麼單純可愛——廢話,他們只是小孩子。可是,我只救了一個。上千個小孩,我只救了一個。

  精靈們的小孩很可愛,男孩子們弓術有著相當的天賦,女孩子們的歌聲讓人陶醉。他們有時候在林間和樹梢上飛速地奔跑,有時候卻將長長的耳朵貼近水面聆聽溪水流動的聲音。我之所以覺得他們厲害是因為我做不到,比如,我很佩服一口能吞下整個圓形山羊奶酪的矮人。

  聽說,那夜的屠殺之後,尼塔拉的軍隊正好突襲到了卡爾托。法師們在我們的三個復仇者的襲擊之後,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他們棄城而逃,人類奪回了本來屬￿他們的城市。但是,當他們看到時間聖殿裡,法師小孩們的屍體被懸掛在天花板上的那一幕,就算是久經沙場閱歷無數殺戮的大將軍,也沒法不為之動容。這太可怕了,而我,當時看著那些居然心靜如水。

  不過這與我不相關了,可惜,我從來沒考證過這個世界是否還有其他有趣的東西。我沒有想過以後要幹什麼,也沒必要。我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將自己從一個復仇者轉換成一個凡人,雖然我已經沒有那種可怕的力量,但是一年依舊不夠。

  ——萊伊文的日記

  ※※※

  萊伊文伸了個大懶腰,然後抿了一口用木頭杯子裝的精靈甜酒。

  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身上的關節發出咯咯的響聲。他原地跳了兩下,然後籲了口氣,轉過身,一把抓住身後的一隻嗡嗡叫的蚊子。

  「夏天到了。」來喃喃自語道。

  吃過剛才的那些小女孩送來的水果以後,他踢開木頭小門,走到小屋後面的打鐵爐中。火爐裡的木炭還燃燒著,如果是冬天會特別溫暖,但是這是夏天。

  遠處傳來長笛的聲音,一定是精靈。萊伊文望了一眼長滿高大喬木的森林,然後,他拿起鐵砧上的鑄造錘,將一把未成形的長劍放進火爐裡。

  他出神的望著爐子裡紅色的火焰,熱浪讓他的額頭出現汗珠,但是他似乎並不在意。等了好一陣之後,他才用鐵鉗將那把劍從火裡夾出來,然後高舉起鐵錘,狠狠地敲下去。

  「噹!噹!噹!」金屬的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一邊錘打著發紅的鐵劍,一邊思索著奧瑞麗歐中心的彩虹之泉是否能夠鑄造出神奇的劍。或許他需要更加瞭解鑄劍的技藝才行。他一直很好奇自己那把烏木劍是如何製作的,連鋼刃都無法削磨的烏木竟然能成這種形狀。

  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院子外面的小木扉忽然傳來的連續的敲門聲。

  「咚咚咚。」

  他猜是那群不死心的精靈小孩又回來了。

  「咚咚咚。」

  他懶得理會,繼續錘打那把劍。

  「咚咚咚。」

  他轉念一想,不對呀,那群小姑娘的話,應該是一擁而上連續雜亂的敲門聲——哦,不對,早上他們是直接爬過了圍牆,闖了進來。

  萊伊文憋了一口氣,繼續錘打。

  「咚咚咚——」

  「煩人!」他恨恨地將鐵錘一甩,砸到鐵砧上,然後走到外面去。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萊伊文走出去的時候正好迎著強烈的初夏陽光,所以虛起了眼睛。他看到一個人影立在矮牆外面。

  「幹嘛?」他直接問道,「你是誰?我看不到你。」

  「……我都看到你了,為什麼你看不到我呢?我們隔得這麼近。」

  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清脆而清爽。

  「廢話,我迎著陽光,你背著陽光,我當然看不見你。」陽光太強了,萊伊文不得不用手遮在眉骨上面,這才讓眼睛好受一點。

  「原來是這個原因?!」那個女孩恍然大悟地說道。

  萊伊文對她印象極差。這麼簡單的原因她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明顯是個蠢貨。

  「哦,對不起,精靈先生,我迷路了。」她又說。

  「關我什麼事,」萊伊文答道,「而且,我的耳朵很明顯了,不是精靈。你背著陽光應該能看清楚。」

  「可是你的頭髮是白色的啊。」女孩說。

  萊伊文終於從晃眼的陽光中恢復了視力。他看到了一個上衣是淡青色軟布袍的女孩,中分長髮,兩側鬢角的頭髮用紫色的小瑪瑙橡圈束起來,左右對稱。她的額頭白生生的,臉蛋呈現標準的鵝蛋形,大眼睛,細眉毛,粉色的嘴唇,發色很淺,發質很輕很直,耳朵不長。她的下身穿著邊緣吊著一個個畫著咒文的小掛飾的綢布短褲,腳上穿的是灰色的旅行短靴,靴口紮著白色的綢布條——這是為了防止小石塊掉到靴子裡。她的腰間纏著兩條皮帶,上面掛著一些透明的玻璃容器,裡面裝著五顏六色的粉末和液體。她背著一個粗布背包,左手抱著一本書,右手拄著一根長長的櫻桃木法杖。

  打量完她所有的細節只花了萊伊文幾秒鐘。他皺了皺眉頭,因為這傢伙不是精靈。作為精靈們委託的巡林者,他必須對這種外來者提高警惕。

  「我叫伊拉,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Irah.Heloise.Stuart)。」女孩說。

  「萊伊文。」萊伊文說。

  「你的頭髮是白色的……」她繼續她的話題。

  「索拉雅的雪獸也是白毛。」萊伊文說。

  「你真的不是精靈嗎?」

  「不是。」

  「那你是什麼呢?」

  「猜。」

  「法師?」

  「不。」

  「我是法師。」

  「你是法師。」

  「你已經知道了嗎?」

  「你剛才說了。」

  「那你是什麼?」

  「這不明顯嗎?」

  「我不知道,我不猜了。」

  「我是人類啊。」萊伊文真的對她無語了。

  伊拉•斯圖亞特發現萊伊文的應答速度非常快。看來他不是一個慢性子的人。

  伊拉抿著嘴唇,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萊伊文。他一身簡潔的精靈布袍,嘴巴上叼著一根貓尾草,額頭上全是汗。

  「噢,你一定是一個很淘氣的人類孩子……」伊拉嘟囔道。

  「你多大?」萊伊文問。

  「十七歲。」伊拉答道。

  「九加十加一,二十歲。」

  「什麼?」

  「我的年齡。」

  「喔……」

  萊伊文徹底失望了,這個女孩太笨了。

  「那麼你沒資格叫我‘小孩’。」萊伊文冷淡地說。

  伊拉聳聳肩,微笑道:「無所謂啦。」

  「這裡是奧瑞麗歐森林,光之精靈女王雷克斯貝利的領地。法師,我奉勸你走遠一點,否則我不保證精靈的敵意。」萊伊文終於轉入了正題。

  「呃!這裡是奧瑞麗歐森林了嗎?」伊拉不僅沒有如同萊伊文期待的那樣害怕,而是一臉興奮地嚷了出來。

  「……」

  伊拉將鑲嵌著一塊晶瑩藍寶石的法杖插到泥土裡,然後打開那本書,指著上面的一幅地圖:「原來……我穿過了赫洛南邊的阿斯卡利亞溪穀(ValeAskarieh),然後進入了藍霧森林,我以為我迷路了呢……這裡是……」

  「北部邊界,光之精靈領地。」萊伊文重申了一道。

  「太好了!謝謝你,萊伊文。」伊拉開心地咧嘴笑著。

  「我奉勸你走遠點。」萊伊文又說了一次。

  「沒關係的,我還是能夠應付一般旅途上的麻煩……」

  「比如這個?」萊伊文一手抓起橫在矮牆上的斷掉的小木棍,當做長劍揮了過去。他想讓這個女孩知道,一旦武力相加的時候她是很危險的。

  伊拉瞪大了眼睛,退了一步,說:「你要幹嘛?」

  萊伊文懶得理她,繼續一木棍探過去。

  萊伊文以為她會立刻逃跑。但是伊拉一個小弓步站穩,抓起身邊的法杖,一下子擋開了萊伊文的木棍刺擊。

  萊伊文一直是一副沒精打采敵意相向的模樣,這時他忽然眉頭一揚,仿佛來了一絲興致。

  伊拉嘴角挽了起來,心想,萊伊文一定是低估她了。

  萊伊文快速踏步上前,兩木棍揮舞過去,一左一右,快速銜接。而伊拉用下巴夾著那本書,雙手熟練地旋轉櫻桃木法杖,穩穩地將萊伊文的木棍擋了過去,然後將法杖向上一挑,打偏萊伊文一擊猛劈的准信。

  萊伊文嘿嘿笑了兩聲,雙足站穩,側身用單手發出節奏平穩的連續而快速的刺擊。伊拉集中精力,皺著眉頭,仔仔細細地將萊伊文的木棍刺擊一下一下擋開。萊伊文漸漸加快他的刺擊速度,伊拉的格擋速度也隨之變快。她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伸出點點晶瑩汗珠。白皙的臉蛋開始泛紅。如果萊伊文的速度持續加快,她覺得自己快抵擋不住了。

  不料,萊伊文忽然收起木棍。

  「呼……」伊拉將法杖拄到地上,輕輕地喘著氣。這格擋也夠吃力的。

  「這個時候你應該快速反擊,當敵人在強弩之末的時候。」萊伊文說。

  「我不想和你打架……」伊拉一邊喘氣,一邊說。

  「我也不想。」萊伊文說。

  「那你為什麼忽然襲擊我?」伊拉用手背輕輕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不服氣地說。

  「這種程度根本算不上襲擊。」萊伊文聳聳肩。伊拉抬頭來看著他,發現他投來一種欣賞的目光。

  「為什麼?」她問。

  「這是開門問候。」萊伊文答道。

  「哪有這麼粗魯的問候呢!」伊拉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說。

  「我從沒見過用棍子這麼熟練的女孩。」萊伊文說,「你有點本事。」

  「這不是棍子,是法杖!」伊拉糾正道。

  「我沒見這麼用法杖的法師。」萊伊文歪著頭說,「你可以把你的書從下巴和鎖骨之間取出來了。」

  伊拉將法杖立在一邊,取下書和背包,然後將書放到背包裡。

  太陽越來越明亮熾熱,萊伊文也覺得有些熱了。

  「來,」他轉過身,向屋子裡走去,「我有涼爽的蘭花茶。」

  伊拉愣了一下,然後雙手抱著法杖,跟了上去。

  萊伊文一腳踢開房門,指著一個小木凳,說:「這個應該挺適合你。」

  伊拉看了看那個小木凳,覺得沒啥特別的地方,就問:「為什麼?」

  「你不會把它坐垮。」萊伊文一邊說著,一邊向貯藏食物的儲物間走去。

  伊拉感到莫名其妙。她坐了下來,拍了拍桌子腿,心想,坐垮是個什麼概念?

  萊伊文拿出一個小陶杯,裡面放了幾朵曬乾的蘭花花瓣。他將杯子遞給伊拉。

  伊拉看了一眼杯子裡面,好奇地抬起頭來:「沒有水呀?」

  「別急。」萊伊文轉過身,說,「過來。」

  伊拉好奇地跟著他走出門去。萊伊文走出門扉,來到旁邊的一顆大橡樹前面。他掀開矮樹叢的枝葉,繞到大橡樹後面。伊拉緊緊跟著他,她聽到前方傳來了流水的聲音。

  伊拉隨著他走進去,一個美麗清澈的小水潭呈現在她面前。前方不遠是高高的山丘,山體的白色岩石裸露在外面,一條細細的山泉沿著石縫流下來,流到水潭中,激起一圈圈微微的波紋。

  「杯子裡的蘭花,名叫琉璃蘭。這小山泉的味道尤其清爽,與琉璃蘭是絕配。」萊伊文斜著眼睛看著她,說,「不過加入水量不同,茶的味道也不一樣。所以你自己來掌握。」

  「琉璃蘭……我知道這種藥草……」

  「它是花。」

  「它也是藥草!」伊拉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他,說,「是奧瑞麗歐特產的藥草。它的葉子能夠恢復魔力損傷。」

  「你怎麼知道?」萊伊文好奇地問。

  「因為我是煉金學院的學生啊。」伊拉說,「白色卷軸,奧本赫爾煉金學院。」

  萊伊文輕輕吸了一口氣。白色卷軸,那是離卡爾托不太遠了。作為一個法師族人,一定是對那夜造成恐怖殺戮的三個復仇者充滿著仇恨吧。這個可憐的女孩還不知道一個恐怖的嗜血惡魔站在她面前,還一臉天真地跟他討論煉金學院。

  「奧本赫爾的學生怎麼會在這裡呢?」萊伊文問。

  「遊學啦,旅遊加學習,三年級這一年可以選擇在學院研讀或是到外邊來旅行。其他的學生都怕在外面出意外,他們也覺得世界上所有的真理都清晰明瞭地記載在書籍上了,沒必要出來浪費時間。」伊拉微笑著答道。說完,她蹲下身子,隨意地舀了半杯水。

  「那你是不相信書籍了?」萊伊文抄起雙臂,皺著眉頭看著她。

  「不,其實書上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啦……」伊拉摸摸腦袋,尷尬地笑著說,「我只是想借個機會,出來看看新鮮……學院的生活悶死啦。」

  「嘖。」萊伊文轉過身去。

  伊拉抿了一口泡著蘭花的泉水,清香和微甜的感覺湧上來,讓她感覺愜意無比。隨著清涼泉水下肚,那份炎熱的感覺也漸漸褪去了。

  「我這次來,是想考證一下這邊的草藥,順便和精靈們交個朋友。那個,萊伊文,你可以帶我去見精靈嗎?」

  「光之精靈?」萊伊文問。

  「嗯。」伊拉點點頭,「光之精靈。」

  「他們正在舉行夏初日的慶典,你一個外族最好不要去打擾。喝完這杯茶,就離開吧。」

  伊拉有些不服氣,萊伊文到頭來還是打算趕她走。不過她可不會輕易放棄,她堅定地皺著眉頭說:「我不想離開,我要去看精靈們。精靈是友好的種族,我不認為他們會對我像你這麼敵意。」

  她彎下腰,將杯子放到一塊石頭上。

  「看來我白請你喝這杯茶了。」萊伊文彎下腰撿起裝著半杯泉水的杯子,轉過身,打算離去。

  伊拉拄著法杖,面對著他。

  萊伊文走了五六步,沒聽見伊拉吱聲。他有些好奇,轉過頭一看。伊拉望著他。

  那眼神不能說是可憐,也不能說是兇狠,也不能說是溫柔,但是,萊伊文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萊伊文皺著眉頭瞪著她,想要用這兇狠的眼神將她的目光逼退。不過伊拉的目光很堅定。她直直望著萊伊文,除了隔一陣眨一下眼睛。

  萊伊文瞪了她半天,她一不移動二不說話,就望著他。最後,萊伊文歎了口氣,說:「你有很漂亮的睫毛。」

  「你也是。」伊拉毫不客氣地說。

  萊伊文聳聳肩,說:「我不在乎任何關於我的睫毛的問題。」

  「我也是。」伊拉說,「帶我去見精靈吧。」

  「不。」萊伊文說。

  「你會改變主意的!」伊拉叫道。

  「好吧。」萊伊文哼了一聲。

  伊拉立刻綻開了歡喜的笑容,高興地說:「謝謝你,厲害的萊伊文!」

  「他們叫我打鐵匠萊伊文。」萊伊文聳聳肩,說。

  「厲害的打鐵匠萊伊文!」伊拉笑著說。

  「……」萊伊文語塞。

  「我想把那杯茶喝完。」伊拉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萊伊文手中的茶杯,抿著嘴說。

  萊伊文哼了一聲,將杯子遞過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52
  第七節 夏初日 漂泊的季節

  伊拉和我的初識沒有任何值得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細節,但是我總是記得很清楚。或許是因為她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能夠將法杖將搏鬥棍一樣使用的法師,雖然這麼看來我有些偏激。

  第一年的夏天,天空一直連續晴朗。奧瑞麗歐北部,精靈們稱之為克拉維赫爾(Cloverhill),坐落著一片美麗的淡水湖,湖邊長滿了高大的喬木和美麗的三葉草。這些碧綠的三葉草是飲用著雪水長大的,精靈小孩們總是說,三葉草上的露珠會被小精靈收集起來,那是小精靈世界的寶物。不過,我從來沒有見過小精靈,我看不見小精靈,也不需要看見。

  夏初日是精靈們的一個盛典,精靈們採集剛剛成熟的果實蔬菜,用蜂蜜和山羊奶調味。德魯伊們也會參加這個宴會,並且會借助他們掌控的自然力量進行助長興致的表演。最開心的還是精靈小孩們,他們奔跑跳躍,手拉手坐在純白的獨角獸後背上,或是趴在巨大的白色彩虹梟上。這種白梟總是出現在彩虹的盡頭,精靈們將其看做幸運的象徵。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背寬大得能夠坐下兩個精靈小孩。

  不過,這究竟是精靈的慶祝日,這也是我阻止伊拉的最大原因。沒錯,精靈是我見過的最優雅最注重禮節的種族,尤其是光之精靈,但是,這種不愉快誰都不會表現出來,只有我們這種外族人自己內心感受得到。

  我從來懶得自討沒趣,不過伊拉太堅決。

  ——萊伊文的日記

  萊伊文帶著伊拉穿過了兩個小山丘中間的羊腸小道,穿過滿是蝴蝶的灌木林。一路上,伊拉高興壞了,一群蝴蝶向著她撲面而來,花朵的芳香縈繞在她身邊。

  「就像夢一樣!」她歎道。

  「蝴蝶都是毛毛蟲變的,它們的翅膀上的彩粉讓人噁心。」萊伊文說。

  「為什麼你會去想它們蝶翼上的彩粉呢……看著漂亮就行啦。」伊拉微笑著,伸出手,讓一隻蝴蝶停在她手指上。

  「那你看我漂亮嗎?」萊伊文忽然問。

  「呃……好差勁的問題。」伊拉皺著眉頭說,「還……還好啦……」

  萊伊文暗罵一句蠢貨,說:「這就是你們法師看人看物的眼光。」

  「哦不,不,學院的老師們不是這樣的,」伊拉連忙搖頭,說,「他們研究事物都非常仔細,我喜歡漂亮的東西,只是我自己的怪癖罷了。」

  「那也算不上什麼怪癖,不過絕對不是什麼優點。」萊伊文說著,加快了腳步,很快走到伊拉前面去了。

  伊拉抱著櫻桃木法杖,追了上去。

  「注意灌木叢的刺,還有潛伏在泥土裡的蠍子。森林沒有看上去那麼友好。」萊伊文頭也不回地說道。

  「嗯,嗯。」伊拉充滿感激地點點頭,小心地邁著步子。

  穿過灌木林,一片像鏡子一樣美麗的水面映入伊拉的眼簾。那是一片湖,折射著陽光的金色,仿佛湖水下面埋藏著許多許多金子。

  湖畔的土地上長滿了三葉草,連成一片一片的綠床。擁有美麗長角的麋鹿、白毛的山羊、棕色的胖松鼠,佔據了湖畔的一側。

  「啊哦~!」一個年輕的精靈小夥吊著一根繩子從伊拉麵前一晃而過,把她嚇得退了一步,橫起了法杖。

  那精靈一聲叫,手中連續扔出三爪香蕉。

  「那樣會砸到人的!」伊拉擔心地說道。

  「不會砸到人的。」萊伊文說。

  香蕉飛下來,沖向一隻大角麋鹿。麋鹿不慌不忙地將腦袋一甩,鹿角插入香蕉空隙,將三爪香蕉穩穩接住。

  「別打盹,朋友。」麋鹿張開嘴,說。

  伊拉又嚇了一跳:麋鹿說話了。

  伊拉歪著腦袋探出頭去,看見三個精靈少年跳了過來,其中兩個手握著小匕首,將香蕉從香蕉柄上割下來。另外一個更矮小一點的精靈小孩端著一個大水晶盤子,蹲在下面接住掉下來的香蕉。

  「你的角會不會有一天忽然掉了呀?」一個精靈少年問道。

  「不,不會的……」麋鹿說,「好吧,除非我很老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們就不能坐在你身上了哦,亞亨(Ahern)先生?」端盤子的那個小孩用可憐巴巴的腔調問道。

  「哦,不是那樣的,小淘氣……那個時候你們就長大了,你們要騎著駿馬和獨角獸,對抗侵犯森林的壞人,幫助橙虹的守護者守護家園,還要保護女孩子們。」麋鹿語重心長地說。

  「那小刀是我打的。」萊伊文忽然說。

  「呃!」伊拉瞪大了眼睛。

  麋鹿轉過頭來,忽然眨巴兩下眼睛,叫道:「打鐵匠萊伊文?」

  「亞亨。」萊伊文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萊伊文!」兩個精靈少年看到他,都驚叫著跑了過來,留那個最矮小的精靈少年傻乎乎地蹲在原地,捧著盤子。

  「能不能幫我做一把更加鋒利的小刀,我想要去挑戰夜間的狼!」少年嚷道,一邊遞給萊伊文一根香蕉。

  「那是你父親和夜之精靈才能做的事。」萊伊文接過香蕉,答道,「謝謝你的香蕉。」

  「或者一個刀鞘?」

  「等明年冬天吧,現在我忙不過來。」

  「求求你~」兩個少年都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啊哦~」蕩繩子的精靈又扔下來了三爪香蕉。亞亨用另一側的鹿角借助了香蕉。

  「你們這些偷懶的小孩,快點過來幫忙!」亞亨叫道。

  兩個小孩灰溜溜地回到了原地。

  萊伊文淡淡一笑,然後轉過頭去,對伊拉說:「克拉維赫爾的夏初日。」

  精靈們的笛聲和豎琴聲輕輕響起,湖畔一塊一塊平整的石頭成了天然的桌子,精靈們圍著石桌坐在三葉草草坪中。桌上放著各種各樣的水果和蔬菜。

  兔子和松鼠滿地跑。年輕的精靈少女們頭上戴著花環,圍成一圈,齊聲歌唱。白鴿和百靈鳥飛在半空中,圍著她們一邊旋轉飛舞,一邊發出清脆的鳴叫。

  另一側,幾個精靈少年攀在高高的喬木之上,向著下面扔出一個個石榴。而下方的精靈少年拉滿長弓,放出快速而精准的箭矢,穿透石榴,紅色的石榴子飛了出來。

  「阿爾瓦十六分!」

  精靈們玩得興高采烈,除了麋鹿亞亨和三個精靈少年,沒有人注意到萊伊文和伊拉的到來。他們談笑著,聽著音樂唱著歌,隨著陽光和清風一起跳舞。但是,伊拉看著這一切,越發地興奮。

  「我們去和他們一起玩吧!」伊拉對萊伊文說。

  「不。」萊伊文搖搖頭。

  「為什麼?」

  「這不是我們的節日。」萊伊文說。

  「可是……大家都玩得這麼開心。」伊拉有些失望地說道。

  「沒有什麼意思的。」萊伊文籲了口氣。

  「我會讓他們覺得有意思的。」伊拉說著,橫起魔杖。

  「你要幹什麼?」萊伊文有些意外地望著她,問。

  伊拉嘴角挽起一絲自信的笑容。她手中的法杖頭上的藍寶石發出明亮的光。只聽「啵」一聲,一個光球從藍寶石裡沖出來。

  伊拉拔出腰間的兩個玻璃容器,拔出軟木塞,將裡面彩色的粉末向光球輕輕抖出。萊伊文歪著眉毛瞪著那個光球,他沒看懂她在幹嘛。

  「一點點……嗯,還有一點點這個……」伊拉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藍色的光球因為摻入了那些粉末之後,開始不斷地切換顏色,一會兒變成紫色,一會兒變成綠色,一會兒變成紅色,就像一滴水裡加入了顏料。

  光球漂浮在伊拉的手掌中。伊拉小心翼翼地托著它,然後,她將嘴湊過去,對著光球輕輕一吹。光球漂浮起來,向著湖畔那群精靈的上空飄了過去。

  「那是啥?」萊伊文好奇地問。

  「玩具,」伊拉莞爾,「彩色的。」

  「這不會是煙花吧?」萊伊文忽然瞪了一下眼睛,因為他看到那個光球開始往天上噴射彩色的小光球。

  「這算是魔力煙花,不會有很濃的硫磺味。」伊拉說。

  萊伊文眉頭一揚:「這也是煉金術的內容?」

  「是的……呃,當然還結合了一點魔力學基礎,不過都是基礎中的基礎啦。」伊拉咧開嘴唇,露出兩排皓白整齊的牙齒。

  首先發現那個漂亮的光球的自然是小孩子了。那些赤著腳滿地跑的小男孩小女孩都開始追逐這個小光球。小光球放出的彩色光芒開始構成這種各樣的圖形:松果、三葉草、熊、杯子、月亮。小孩子們歡呼著,跳起來抓那個小光球。伊拉輕輕揮動法杖,光球飄得更快了。

  萊伊文一臉驚訝地看著那群興奮的小孩。

  伊拉滿心愉悅地看著那些精靈小孩追逐著。只要別人欣賞她做出的東西,她就會很開心。

  小孩子們的笑容和歡呼當然表明了他們的觀點。他們追逐著那個小光球,但是因為他們跳得不夠高,所以小光球沒有被任何一個精靈小孩抓到。

  「呀呵!」

  忽然聽到一聲脆脆的高叫,一頭全身純白的獨角獸從樹叢之中沖了出來,高高地躍起。騎在獨角獸背上的一個精靈女孩探出手,輕鬆地將那個光球握在手心。

  獨角獸輕輕落地,搖了搖頭部,甩了一下它美麗的鬃毛。騎在它背上的小女孩撫了撫它的頭,溫柔地說:「謝謝你呀,摩菲(Murphy)。」

  「為您效勞是我的本職,維拉(Vera)殿下。」獨角獸回答道。

  獨角獸轉過身來,對著那群追逐光球的精靈小孩。精靈小孩們看到那個小女孩,都整整齊齊地行禮,齊聲道:「公主殿下。」

  伊拉愣住了。

  「雷克斯貝利女王最小的女兒,小公主維拉•雷克斯貝利。」萊伊文湊到她耳邊,小聲說。

  維拉調轉馬頭。獨角獸邁步過來,走到萊伊文和伊拉麵前。

  「你一定是帶了客人來,萊伊文。」維拉說。

  伊拉注視著這個小女孩。她的臉蛋稚嫩可愛,頭頂帶著一頂小小的銀質精靈冠,長長的頭髮披在肩後,就像柔軟的披風一般延伸到獨角獸的背上。她一身潔白的長裙,側坐在獨角獸背上,神色平淡,雖然年紀還小,但透露出一中擋不住的高雅氣質。

  「是的,維拉殿下。」萊伊文輕輕點頭,算作行禮。

  「這個小光球好漂亮。」維拉攤開手掌,展示出那個小光球。小孩子們都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公主手中的那個小光球。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和身份嗎?」維拉公主跳下馬背,走到伊拉麵前,彬彬有禮地問,「你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

  「白色卷軸的法師,奧本赫爾煉金學院三年級學生,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很高興見到你,公主殿下。」

  伊拉鞠了一躬。

  維拉輕輕點頭,微笑著說:「斯圖亞特小姐,我很喜歡你的小光球。你可以做出更多的出來嗎?」

  其他小孩子也充滿期待地望著伊拉。

  這麼整齊的目光讓伊拉刹那間感覺臉頰燙燙的。她點點頭,微笑著說:「沒問題的。」

  「謝謝!」雖然維拉的言行舉止比其他小孩更加高貴,但是畢竟是小孩,還是免不了些許的喜形於色。她抿嘴笑著,長長的睫毛蓋住一半眼眶。

  伊拉退了兩步,捏緊櫻桃木法杖。

  「你會念咒語嗎?」一個精靈小女孩怯生生地問道。

  「嗯。」伊拉點點頭。

  「你念慢一點好不好?」小女孩用期待地眼神看著她。

  伊拉暗暗歎了口氣。果然是天真的小女孩,想要把咒語聽懂。她不知道咒語只是魔法咒術的一小部分而已。

  當她看到所有的精靈孩子都用這種眼神望著她的時候,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好啦好啦,我念慢一點。」伊拉用安慰小孩子的語氣說道,事實上她就是在安慰小孩子。

  就連維拉公主也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

  她吐了口氣,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她一隻手握緊魔杖,一隻手取下腰間的小容器。

  她凝視著法杖端頭那顆大大的藍寶石,蠕動嘴唇,開始念誦咒語。本來這咒語是用默念的,而且需要念得很快,但是為了迎合小孩子們的要求,伊拉只得念得慢了一些,而且出了聲。她頭一次這麼做,不知道會不會造成什麼不好的結果。

  但是,即便如此,小孩子們也因為聽不清她的咒語而顯得有些焦急。只有維拉公主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她的眉毛舒展,目光平和,仿佛是「聽不懂就算了」的心態。

  「停下!」

  忽然,一聲斷喝將本來集中精力的伊拉嚇得雙腿一軟——在一個法師專心施法的時候,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斷甚至會讓魔力反噬法師本身。伊拉將法杖拄穩,雙手抱住,以支撐身體。

  她有些生氣,中斷了施法,轉過眼去,看到幾個戴著橄欖枝頭環、一身棕色落葉長袍的高大精靈們走了過來。他們拄著樺木長杖,長杖上纏繞著青色的藤蔓。

  維拉公主側頭一看,略微吃驚地說:「圓環(the Henge)?」

  「公主殿下。」帶頭的一個高大精靈微微向公主欠身。然後,他轉過身來,瞪著伊拉,說:「你是誰?」

  「為什麼你們總是跟著我?」維拉有些不高興地皺起眉頭,「圓環德魯伊,你們難道要把我管得死死的,一點自由空間都沒有嗎?」

  「保護公主殿下是我們的職責。」德魯伊答道。

  「摩菲足夠保護我了。」維拉撫了撫身邊的獨角獸。

  「它只是一隻獨角獸。」德魯伊不屑地說,「或許能夠對付獸人這種蠻橫的生物,但是,諸如此類——」

  他舉起青藤長杖,毫不客氣地指著伊拉:「魔法生物,就不是獨角獸能夠對付得了的。」

  「魔法奈何不了我,」獨角獸摩菲冷冷地瞪著德魯伊,「不要太小看奧瑞麗歐的守護者,德魯伊。」

  「我很瞭解你們,魔法不能將你怎樣,不代表你能保護公主殿下免受魔法的侵擾。」德魯伊說,「那麼,你這個法師,在女王的領地中,胡亂施放些什麼法術?讓森林彌漫著一股硫磺的惡臭,讓魔力打亂微風的流動!」

  伊拉聽著這話,又委屈又不服。這種魔法對森林的魔力流動一點影響都沒有,而且那一點點硫磺味根本不會被正常人感覺出來,這個德魯伊完全是挑刺。

  「圓環德魯伊,他們只是……」

  「你知道她的身份麼,殿下?她來自哪裡,擁有何種力量,你是否在她施法之前就問清楚了,我的維拉殿下?」

  維拉抿著嘴唇,雖然不服氣,但是他確實說的沒錯。

  「殿下還年幼,這種外族,還是少接觸為好。」

  「我沒有做任何會危害到森林的事!」伊拉憤憤不平地說道。

  「等你做了就晚了。」德魯伊沒好氣地說。其他的德魯伊也用敵意的眼神看著伊拉,伊拉一肚子委屈,卻在他們兇狠的眼神之中說不出話來,不由自已地低下了頭。

  精靈小孩子們似乎也特別畏懼這些德魯伊。他們也沒敢開口。是呢,連維拉公主都沒能和他們辯駁,看來這些「大人」德魯伊還對這些小孩有相當的威懾力——萊伊文心想。

  「關上你們能吐出蝸牛的嘴然後對著這個法師女孩彎腰九十度道歉。」萊伊文忽然站到伊拉麵前,厲聲喝道。

  「打鐵匠萊伊文?」一個德魯伊似乎認出了萊伊文,畢竟他的白髮太顯眼了。

  「是的。圓環德魯伊,你們是精靈女王的護衛,奧瑞麗歐的使者,不過你們的高傲對不起其中任何一個身份。看看維拉公主給你們的臉色就知道你們是多麼的讓人討厭。」萊伊文冷冷說道,「這個法師女孩是我帶進來的,她沒有任何威脅,如果有我會親手消滅她。」

  「萊伊文,打鐵匠萊伊文。」帶頭的德魯伊微笑著點了點頭,說,「讓我來問你一個問題,你對魔力,有著任何的瞭解嗎?」

  「沒有。」萊伊文直截了當地答道。

  「那麼你對她的‘威脅’,又是如何判斷的呢?」德魯伊問道。

  「我有比你更好的視力,看得到你看不到的東西。」萊伊文答道。

  明顯,這話讓德魯伊們覺得萊伊文在把他們當傻瓜。

  「萊伊文,我還沒打算討論你,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這種事與身份有什麼關係?」萊伊文說,「讓任何一個小孩來裁決一下?」

  「不要試探我。」德魯伊冰冷地說道,「讓我告訴你一些事情……」

  「你不敢。」萊伊文冷冷一笑。

  「你被驅逐了。」

  這話被德魯伊說出來的時候,小孩子們都驚訝無比,連維拉公主,也微微皺了皺眉頭。

  「什麼?」維拉虛著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你說什麼?」

  「萊伊文被驅逐出我們的領地了。」德魯伊說。

  「你沒必要這樣……」維拉說,「你知道,我不會同意的。」

  「那不是我的意思。」德魯伊說,「女王殿下的意思。一個外族人定居在我們的邊界,終歸是一種威脅。我們種族雖然好客,但是不會納入外族人作為我們的種族成員。」

  「那不是真的……」維拉有些驚慌地說,「你們一定搞錯了。」

  「沒有,殿下。」

  德魯伊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紙。上面寫著幾行簡單的文字,下方蓋著精靈女王雷克斯貝利的印章。

  「這……」維拉瞪大了眼睛。

  「不……萊伊文,你……」伊拉也完全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非常好。」萊伊文點點頭,笑道。

  眾人都陷入一陣沉默之中,不遠處的精靈們好像發現出了什麼事,都停止了歡笑奏樂,向著這邊望過來。

  萊伊文抬起眼,看到維拉公主委屈地看著他。

  「對不起,萊伊文……」維拉小聲說,「那是媽媽的印章,我無能為力了……」

  「祝你健康成長,維拉殿下。」萊伊文沖著她輕鬆地一笑。

  「Anarcaluva tielyanna.(願陽光指引你的道路。)」維拉垂著眉毛,用精靈語說道。

  「Hantale.(謝謝。)」萊伊文也用同種方式回答道。

  他剝開手中的香蕉,將果肉叼在嘴裡,然後捏起香蕉皮,向著德魯伊腳下狠狠一砸。德魯伊們退了兩步,瞪大眼睛怒目而視。

  伊拉腦子裡完全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從自己扯到萊伊文那裡。她轉過身看了一眼那些德魯伊,然後抱著法杖,向萊伊文追過去。

  萊伊文踢開房門,從角落裡抓起一個布袋。

  「你……你要做什麼,萊伊文?」伊拉不知所措地立在一邊,看著萊伊文。

  「收拾東西走人。」萊伊文說。

  「不……你知道那是開玩笑的,你……」伊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語無倫次。

  「我不屬￿這裡。」萊伊文說。

  「怎麼會呢?你不是那些精靈的好朋友嗎?」伊拉奇怪地問道。

  「我是個寄居者,在這裡住了一年,而已。」萊伊文將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扔進布袋裡,走進儲物間裡。

  伊拉靠過去:「真的嗎……可是,你本來和他們很好的,都是因為我嗎……」

  萊伊文抱著兩個奶酪走出來的時候,面無表情地瞪著伊拉。

  伊拉這才發現她擋住門了,立刻怯怯地退了兩步。

  「這和你沒任何關係。」萊伊文說。

  「要不是我非要纏著你帶我去精靈的節日……」伊拉後悔地低著頭,說,「如果不是我好奇……」

  「我說了和你沒關係!」萊伊文加重了語氣,這讓伊拉更加愧疚了。她呆呆地靠在牆角,拄著法杖,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那些德魯伊看不慣我,因為每次他們來克拉維赫爾,都會因為我不高興。我知道有一天他們會借女王之名驅逐我,實際上女王壓根不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萊伊文長長籲了一口氣,將布袋口緊緊系起來,拍了拍腦袋:「還差點什麼來著……」

  他忽然跑到一邊,從一個櫃子裡取出一個羊皮本。

  「這是什麼?」伊拉壓制不住好奇心,小聲問。

  「促使我每天反思的玩意兒。」萊伊文說著,將那羊皮本塞進布袋裡。

  「你有什麼地方可去嗎?」伊拉忽然問。

  「不知道。」萊伊文說。

  伊拉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下,然後問:「要不,你跟我去謝爾茲看看?」

  「不。」萊伊文看都沒看她,繼續想著是否落下其他的東西。

  「謝爾茲很有趣的,既然你沒有地方可去,那裡是個不錯的選擇。」伊拉解釋道。

  「跟你沒關係。」萊伊文說,「你自己快點回去。」

  伊拉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並且想立刻趕走她。她垂著眼睛吐了口氣,然後從背包裡掏出一張發黃的羊皮紙。

  「這是去謝爾茲的地圖。白色卷軸,摩爾丁學院。」伊拉將那張羊皮紙放到桌子上。

  「我不會去的,你走吧。」萊伊文冷冷地說。

  「你會改變主意的!」伊拉說。

  「這次不會。」萊伊文一邊掂量著布袋的重量,一邊背著她說。

  伊拉低下頭,沉默了好一陣。

  「謝謝你的蘭花茶。」伊拉輕聲說道。萊伊文沒有理會。

  伊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向他彎了一下身子:「……對不起。」

  萊伊文還是沒有理會她。

  伊拉用手掩住嘴巴,另一隻手拄著法杖,轉過身,離開了萊伊文的小房子。

  萊伊文環顧著四周,似乎還在尋找著什麼東西。

  一個漂泊者沒必要因為被排斥而感到失落,至少我是這樣的。我的眼睛依舊擁有著惡魔的視野,只是不能告訴那些德魯伊而已。伊拉的靈魂是怎樣,我看得比他們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一年前的影響,我現在越來越喜歡這些單純的小孩子,但是也就是因為這份喜歡,我越來越感到不安。那是一種怎樣矛盾的感覺,我真的沒辦法形容,現在的我,也沒辦法模擬我身為復仇者那段時間的感覺。我的憐憫、同情和善良被完完全全地封印了,為什麼還會想要保護米拉呢?難道是我體內的惡魔在作祟?

  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惡魔總是想讓我對某個人某樣東西產生感情,產生依賴,然後為了保護那些人那些物,他可以掌控我的靈魂左右我的意志。不過他似乎並沒能得逞,現在還是我掌控著他——只是,我們兩方都虛弱了許多許多。

  有時候,絲毫沒有任何掛念的感覺,還真是讓人憋得慌。我還是很思念我可愛的妹妹和慈祥的母親。小璃都要十七八歲了吧,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太絕情了。

  只是,我沒辦法忍受現在的我回到故鄉去玷污那片聖潔的土地。我知道我不能回去——更重要的是,我也回不去。那麼,我到底該去哪裡呢。

  等等,我終於想起來了,還有一樣東西,我的烏木劍。

  ——萊伊文的日記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2:53
  第八節 赫洛城郊

  我離開森林的那天早上,十五個最喜歡到處亂跑的小孩子來送我,七個女孩,八個男孩。我雖然沒對他們的大方行為表示任何感激之情,但是這舉動讓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喜歡精靈們的。有時候這真是很奇怪的現象,有些人喜歡成年人而討厭小孩,有些人喜歡小孩卻恨透了成年人。我哪一種都不是,我只是一種喜歡和厭惡都很隨意的生物。我不希望我對這些小孩子的喜愛是出於某種無法洗清的罪惡的贖罪傾向,但是我發現那是一股驅動我的強大力量,我無法抵抗。

  十年前,不,十一年前,我的恨足夠讓我無視一切詛咒、質問和哀求。我以為我可以一直保持那個樣子,但是,仇恨終有一天會消散成為空虛,給自己一個不斷傾瀉的理由,實際上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我也問過那些天真的精靈小孩,問他們打算如何支配自己的生命。他們聽不懂這種說法,我不得不換個簡單的句式,比如,你們今後想幹啥。他們回答,保護森林,保護克拉維赫爾家園,保護獨角獸和小孩子,保護奧瑞麗歐。的確,有個什麼東西可以保護,這一生倒是能夠被填充得很滿。令我在意的是,赫斯特也是一個光之精靈,我不信他小時候和這些小孩有什麼不同。我這個漂泊異鄉的外地人就算了,心靜如水的精靈,也能到達這個地步,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將那陳舊的地圖塞進布袋裡,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把它扔給任何一個想要去探險的瘋子旅行者。令我吃驚的是,那地圖竟然散發出一股芳香,那個伊拉什麼的真是有些愚蠢的怪癖。

  ——萊伊文的日記

  萊伊文走出森林邊界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以後了。小莫拉河離他不遠了,但是他並不打算往東走。西邊是海洋,他也不打算條金海裡喂鯊魚,因此,他乾脆頂著北走。按照這種路線的話,他在一天之內,就會抵達人類王國——赫洛。

  赫洛是一座城邦,整座城市就是一個國家,並不像尼塔拉那樣把疆土擴得那麼大。河洛人和矮人來往比較多,或許是因為賀卡托裡特堡(Hecatolitberg)離赫洛城不遠的緣故。那些聰明、能幹但不愛乾淨的矮人們甚至幫助赫洛修建雄壯的城堡——矮人們擅長這個。有人猜測矮人們對赫洛比較友好的原因是他們討厭尼塔拉,因為尼塔拉人喜歡舉著白蘭十字架對著矮人們吼:「你們這些被神詛咒的矮子,屈服于神裔王座之下吧。」

  矮人們有自己的一套傳統。他們的力量來源於大腦、發達的肌肉、對寶藏敏銳的察覺力和古代大地秘法。他們雖然尊托克希爾為神,但他們並不關心托克希爾的天使序列,也不修建教堂和神廟膜拜他們。比起神靈,他們更喜歡實實在在的赫洛人。

  萊伊文隨意想了想,去赫洛似乎沒什麼麻煩。他可以找一份打鐵的工作,順便看看每天發生在人類之中的各種笑話。

  他坐在一棵被砍斷的木樁上,打開鹿皮袋,喝了一口水。聽說這個鹿皮水袋還是小公主維拉親手給他縫製的。

  「熱死人的天氣,精靈們慶祝夏初,指不准是因為他們在森林乘涼,然後看人們在森林外邊灼燒的大地上流汗,感到值得慶倖。」萊伊文喃喃自語道。

  他將烏木劍插在泥土裡,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看著劍刃。這把劍刃,飲過不少鮮血,不過,似乎沒有褫奪過無罪的小孩子的生命。他仔細想了想,復仇者公會給予他的刺殺任務,都會讓他瞭解到那個罪人的罪行。以現在的理智綜合判斷,那些死於他劍下的傢伙也是或多或少有罪的,包括那個看上去是個正人君子的肯特。

  不過他用這把劍救人還只有一次呢。那個蠢丫頭,她叫什麼……米拉,米拉•亞當斯,也不知道現在她還是不是那一副死眉爛眼的模樣。

  為什麼那個時候他那麼想救她呢……整個城市,那麼多的小孩子,那個叫卡爾的男孩,那麼有禮貌,為什麼他就沒考慮過救其他小孩呢?難道,他的內心有什麼強大的力量驅動著他去做並不由他決定的事情?為了救米拉,他的惡魔力量湧動得如此劇烈,難道是……並不是自己在作祟?

  萊伊文轉念一想,對啊,自己的體內有一個該死的惡魔,雖然十多年了,他都壓制著惡魔,並且將惡魔的力量據為己用,但是……誰知道那個惡魔是否真的服從於他了呢?

  想著想著,萊伊文忽然覺得靈魂開始翻騰。他握緊烏木劍,不知覺間,暗黑惡魔的氣息又湧動在他的周身。

  「該死……惡魔!」萊伊文沉吟道。他努力讓自己的靈魂從那濃烈的惡魔氣息沖抽出來,與其對立出來。他舒展身體,發出連續的沉喝。

  「我還真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萊伊文咬著牙說。

  黑色的氣息開始膨脹,繚繞著他。但是,他使出十二分的力量抗拒那股黑暗氣息。漸漸的,黑暗氣息遊走到了他的身側,慢慢匯成一團。

  「你不是我的對手……」萊伊文沉聲說道。

  黑色的氣息形成一個幽暗的黑影,萊伊文退了兩步,知道這個寄生蟲要現形了。

  「好久不見,萊伊文。」

  黑色的氣息凝結成一個修長的身影。一雙巨大的黑色魔翼附在那身體後面,輕輕扇動,恐怖和絕望的黑色微風向著四周散開,昆蟲們從土洞裡一湧而出,松鼠和螞蟻都爭先恐後地向四周逃去。花朵和青草開始泛黃枯萎,本來陽光明媚的早晨,忽然變得陰冷起來。

  「好久不見。」萊伊文冷冷道,「你在我的掌控之下,惡魔。」

  「這個話題真沒意思。」那個黑影顯現出一雙紅色的眼睛。他咧嘴一笑。

  「真沒意思。」萊伊文歪著腦袋說。

  「你終於肯放我出來了麼,七年多了,第二次,我衝破你的束縛單獨出現。」那個黑影冷冷說道,「你拿我的力量,做了多少壞事?」

  「你一個惡魔,居然跟我提‘壞事’這種概念?哈?」萊伊文沒好氣地瞪著他,「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成為劍之惡魔,也不會進行如此恐怖的復仇,更不會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復仇者!」

  「但是你現在恢復了。」黑色的惡魔雙手一攤,冷笑道。他的容貌漸漸顯現,是一個雙眼狹長、身材高瘦的惡魔,雖然有著惡魔的整體幽暗,容貌卻不算太扭曲,在惡魔之中還算好看的。

  「那也算是我犯的一個錯誤,你知道惡魔以靈魂為食,你那個時候弱得無法形容,本來輕鬆吃掉你,對你我都好。」惡魔冷笑著說,「誰知道你那天殺的體質,竟然讓我成為了你的奴隸。」

  「這就是你費盡力氣跑出來要說的全部?發下牢騷?」

  「我再一次救了你,蠢貨。」惡魔板起臉,說,「將你從復仇者深淵拉了回來。」

  「你?」

  「是我,誘導你的靈魂去對那個小女孩產生憐憫之意,利用你被封印的靈魂中所剩無幾的同情心讓你違背與復仇者公會的契約,你以為你那種非常反應是一個普通的復仇者能夠憑空生出來的嗎?」他說。

  「是嗎?」萊伊文冷冷道,「惡魔,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你是為了讓我失去復仇者的力量,盡全力削弱我肉體和靈魂的力量,然後等有一天能夠反過來把我吃掉嗎?」

  「仇恨只是你們人類的感情,惡魔可不會那麼幼稚。」惡魔冷笑道,「我只是想讓你清楚,我又幫了你一次。我將我的力量慷慨地借你使用,你卻從來不知道感激。」

  「你是迫不得已。」萊伊文冷哼道。

  「好,我承認我是迫不得已,」惡魔說,「不過事實是什麼,你還是有義務知道的。另外,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想在你的掌控之下一直這麼下去。我從煉獄中蘇醒降臨人間的目的,不是被一個毛頭小子騎在脖子上拉屎。」

  「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萊伊文喃喃道。

  「什麼?」

  「沒什麼。你想要回自由?」

  「是的。」

  「沒門。」萊伊文冷冷道。

  「你會改變主意的。」惡魔吐了口氣,說。

  「你居然學一個笨蛋法師說話,真是沒趣味。」萊伊文冷哼道。

  「你只知道我是個惡魔,不知道更多的東西。」惡魔說。

  「好吧,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想告訴我點什麼?」

  「我的名字,」惡魔冷冷說道,「你掌控我十多年,卻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以為惡魔的名字都是‘德維爾(Devil)’、‘科勒(Killer)’或是‘柯德萊伯(Kidnapper)’呢。」萊伊文聳了聳肩。

  「盧克西斯(Luxis)。」惡魔說道。

  「好吧。」萊伊文忽然伸出手掌,惡魔的身體立刻化作一道黑影,躥到萊伊文的身體裡,與他合為一體。

  「謊話連篇的惡魔。我不再上你的當了。」萊伊文恨恨說道。

  這時,樹幹後面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老兄,你在和誰說話呢?」

  萊伊文猛地轉過頭,看到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青年扶著樹幹歪著腦袋看著他。

  「你,在和誰,說話呢?」他又問了一遍,吐字更加清晰了。

  萊伊文瞄了一眼那個人,棕色短髮,狹長的眼睛,薄嘴唇,尖下巴,身材瘦小,骨架也不大,看上去秀氣得反倒像個女人。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倒是不女氣,反而十分沉穩硬朗。

  「我自己。」萊伊文說,「怎麼了?」

  「你很擅長和自己說話嗎?」那人忽然眉頭一揚,有些意外地說道。

  「有時候吧……怎嗎?」萊伊文沒好氣地問。

  「和自己說話是一門藝術,你得仔細地琢磨切入的方式,話題,還有想像中的面部表情。必須對自己說出讓自己感到意外的話,這樣談話才有趣味。」他伸出一根手指頭,說。

  萊伊文眯著眼睛看著他:這人不會是個瘋子吧。

  「泰倫斯•瓦爾雷特(Ternence.Violet)。你剛才結識了阿爾雷斯特首屈一指的畫師,朋友。」那個青年走過來,伸出手。萊伊文這才發現,這傢伙胸前一條皮帶上別的全是羽毛筆,背後背著一塊木質畫板和一個棕色包袱。

  「萊伊文。」他伸出手,和那個人握了握手。

  「真是個……」泰倫斯•瓦爾雷特似乎要發表評論。

  「奇怪的名字,嗯?」萊伊文截口道。

  「有藝術氣息的名字。」他說。

  萊伊文眉頭一揚。

  他和那個畫師一起坐下來歇氣。

  「那麼,從森林裡走出來的人一定是出色的旅行者。你是要向哪個方向走?」泰倫斯問。

  「北方。」萊伊文答道,「你呢?」

  「北方,那可是赫洛的方向。」泰倫斯說,「我是朝著東方走。越過小莫拉河,去尼塔拉。」

  「那可是個富裕的國家。」萊伊文說。

  「事實上我不是堆那些房子和金幣感興趣。尼塔拉的草原和葡萄園非常美麗。」泰倫斯望著東邊,雖然望不到尼塔拉,但是他卻表現出神往的模樣。

  「那可是很長一段路,你就為了去看那裡的葡萄園?」萊伊文好奇地問。

  「是的,金幣是沒辦法與自然之美比擬的。」泰倫斯笑了笑,說,「最美是呼吸著世間萬物的氣息。」

  「你真是一個天生的藝術家,不過我想提醒你,世上有不少東西是惡臭難耐的。」萊伊文說,「比如,生銹的鐵砧。」

  「你去北方做什麼呢?」泰倫斯無視掉他的提醒,問。

  「找一份工作。」萊伊文敷衍地答道。

  「那將會是一次奇遇。」泰倫斯忽然拿出一副預言家的口吻說,「旅行意味著,發財的機會,美酒,人們的尊敬,漂亮的馬兒,還有你深愛的女孩。」

  「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萊伊文說。

  「我也是,除了最後一項。」泰倫斯說。

  「哦?」萊伊文眉頭一揚。藝術家們果然都是感情豐富的癡情瘋子麼。

  「如果你愛上一個女孩,你就知道那是多麼蠢多麼美的一件事了。當你醒過來的時候去抓自己的夢境,它卻消散得很快很快。」泰倫斯徐徐說道。

  「看來你是愛上一個女孩了。」萊伊文聳聳肩,「去追唄。」

  「太晚了。」他說。

  「為什麼太晚了?你什麼時候愛上她的?」萊伊文些許好奇地問。

  「十歲的時候。」

  「噗……」

  萊伊文差點噴出來。這個人果然是瘋子麼……

  「沒有人比十歲時候的她更美更純潔更可愛了。我現在站在她面前,卻看不見我愛的她。」泰倫斯的語氣挺平淡,倒不像萊伊文猜測的那種充滿讓人腸子發酸的扭捏糾結的語調。

  「那是時間的緣故。」萊伊文吐了口氣,「不過你應該向前看,夥計,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一樣過活。」

  「會有改變時間的力量嗎?」泰倫斯忽然鄭重地說道。

  「誰知道呢。」萊伊文懶得回答這種小孩一般無聊的問題。

  「如果哪天你發現那種力量的話,就告訴我吧,萊——」

  「萊伊文。」

  「嗯,萊伊文。我會在尼塔拉住一段時間,城裡有朋友在藝術家大街開商店。我把他的地址給你,有什麼消息給我寫信吧。」

  萊伊文真的覺得這傢伙腦子抽風了,雖然看上去不像是不瘋子,但是做事怎麼這麼搞笑呢……

  他還在想這些話的時候,泰倫斯就扯出一張紙,用羽毛筆在紙上寫字。

  「你不用墨水嗎?」萊伊文看見他的羽毛筆根本沒有蘸墨水,有些好奇地問道。

  「神秘畫師(MythPainter)從不用墨水。」泰倫斯一邊寫一邊說,「我們用魔法繪畫,用魔法書寫。這些文字,對著月光就能夠顯現出來了。」

  萊伊文皺起眉頭。本來他就沒把這當回事,泰倫斯竟然還動真格來了,還玩起了神秘感,對著月光?誰會做這麼傻的事,將一塊尿布一樣的黃紙對著月光?

  「我不會給你寫信的。」萊伊文說,「絕對不會。」

  「你會改變主意的。」泰倫斯在紙上畫了一些萊伊文看不見的道道之後,就將那張紙遞給他。

  又是這句話?!

  萊伊文心想,今天是不是要倒黴了,前些日子那個伊拉什麼的就連續對他說了兩次這句話,今天惡魔說了一次,泰倫斯•瓦爾雷特又說了一次,這是什麼意思?他難道從外觀看上去是個很容易動搖的人嗎?

  「我得在日落之前到達下一個落腳點,否則我又得睡草叢裡了。雖然那也不錯,但是我討厭蚊子和蠍子。」泰倫斯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我準備啟程了,祝你好運,萊——」

  「萊伊文。」萊伊文說道。

  「嗯,萊伊文。」泰倫斯微微一笑,然後轉過身,背著包袱和畫板,向著東邊走去。

  萊伊文站起身來,看著他走遠。萊伊文微微一笑,泰倫斯•瓦爾雷特這傢伙好歹也是個畫師,長得也算漂亮,很輕易就會有姑娘喜歡上他吧,他又愁什麼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聊。和無聊的人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得很無聊。

  他哼了一聲,轉過身,向著北邊邁步而去。

  赫洛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高大堡壘。其實,說它依山而建不準確,因為它應該算是坐落在山丘之上的。這座高大的白石山丘聳立在一片湖水之上,周圍是垂直的峭壁。城市修建在平整的山頂上,整座城市加上山體就像一塊漂浮在湖水之上的蛋糕。連接「蛋糕」和湖畔的道路是一條寬大的石頭階梯,階梯兩旁整齊地立著深入湖水底部的支撐住。這條一百碼寬的石頭階梯連接著通往外面世界的湖畔道路和高出幾十米的赫洛城地面的邊緣,是唯一一條從赫洛延伸到陸地上的通道。這天然的地理優勢讓赫洛屹立在湖水之上,千百年來從未被攻陷。

  湖畔石頭階梯的起始處立著一個大門,這是赫洛的第一道城門。赫洛的衛兵們守衛著這前哨堡壘,仔細檢查即將進入城市的旅行者和馬車。

  萊伊文到達這城市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隨著入城的人群一起走向這座宏偉的堡壘的入口。

  「這裡面真的是灰色苔原(Gray Tundra)的長葉煙草嗎?」衛兵用長槍粗魯地挑開馬車上的布。

  「是的是的,一個月以前採摘的長葉煙草,上等品。」一個帶著灰色氊帽的商人答道。

  衛兵湊過去,在木桶上面使勁嗅了嗅。

  「咳……」他嗆了兩下,不高興地說,「我討厭煙草。」

  「對不起。」商人道歉道。

  「進去吧,小心火苗。」衛兵提醒道,「下一個。」

  商人駕著馬車,駛進大門,馬蹄和車輪揚起一陣灰塵。

  萊伊文等馬車揚起的灰塵稍微散去之後,才走上前去。

  「你是什麼人?」衛兵如同慣例問道。

  「來自克拉維赫爾的萊伊文。」萊伊文回答道。

  衛兵聽了這話,皺著眉頭,湊了上來,虛著眼睛打量了他一陣。

  「不要告訴我你是光之精靈。」衛兵忽然有些不耐煩地用鼻孔噴了口氣出來。

  「我不是光之精靈。」萊伊文說。

  「克拉維赫爾是安蕾西亞王國的領地,光之精靈生活在那裡。」衛兵皺著眉頭,輕蔑地斜視著萊伊文,「你真的以為我每天守在這裡,就不知道這些常識了嗎?」

  「我是精靈的朋友,是來赫洛找一份鐵匠工作的。」萊伊文說。

  「精靈的朋友?呵,你套近乎的方式一點不明智,難道任何一個號稱‘我是精靈的朋友’的人就可以進入赫洛城嗎?」衛兵不耐煩地嚷道,「你一定是東方來的難民吧,走開,赫洛的城門不是你們這種人就能夠隨意進入的!」

  「你真的需要我證明,我是光之精靈的朋友嗎?」萊伊文微微皺著眉頭,說。

  「別浪費我的時間。」衛兵斜著雙眼瞪著他,用長槍尾部撞了撞地。

  萊伊文籲了口氣,然後,說道:「Valin náomentiemme.」

  衛兵眉頭一橫,眼眶一扁:「你在用什麼話罵我?」

  「他說的是精靈語,」忽然,萊伊文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嗓音柔和但語調嚴肅的女子的聲音,「意思是,很高興見到你。」

  萊伊文微微側目一看,一個精靈女子推開身邊擁擠的搬運工,走了過來。她如同其他女性光之精靈一樣,擁有高挑苗條的身材、秀美的五官、白皙潔淨的皮膚和燦如陽光的金色長髮。她披著暗綠色的精靈斗篷,透過斗篷中間敞開的縫隙,能看見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精靈長裙。

  「Valinnáomentiemme.」萊伊文轉過身,眉頭輕輕一揚,微微低頭行了個禮。

  「Valinnáomentiemme,atan(人類)。」那個女性光之精靈也彎身行禮。

  萊伊文知道,這在精靈之間只是一個簡單的問候,但是那衛兵聽不懂精靈語,只覺得他們是一夥搗亂的。光之精靈雖然不是赫洛的敵人,但也不是赫洛的貴族,那個衛兵看到他們兩個人在那裡嘰裡咕嚕說一堆聽不懂的話,頓時感到火冒三丈。

  「我命令你立刻滾開,難民!赫洛不需要你這種說精靈語的廢物!」衛兵怒吼道。

  「我不希望你的話的意思是,說精靈語的都是廢物。」那個光之精靈秀美一橫,稍微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精靈的身材普遍比人類高,即便是女性精靈,也和普通人類男人差不多高,偏偏這個衛兵是一副矮人身材,他比矮人高半個頭左右,所以琪拉是俯視著他對他說話的。雖然琪拉自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是衛兵感覺更不自在了。他更加生氣了:「滾開,回森林去玩你們的對話遊戲,我沒時間陪你們瞎攪合!白髮人類,精靈,你們兩個都休想進城!至少今天休想進去!」

  萊伊文仰起頭,說:「如果是我惹怒了你,跟這個精靈沒關係吧?」

  「我不會說第三邊,給我滾!」衛兵大吼道。一旁的其他衛兵看到有外來人惹怒頭兒,也走了過來,兇神惡煞地瞪著萊伊文和光之精靈。

  「你們這群……」萊伊文眼睛一瞪,感覺體內有一股莫名的火焰湧動。他想沖上去揍了這個矮子。

  「那明天吧,等你換班了,我再來。」光之精靈微微一笑,稍微欠身,然後轉身離去。

  萊伊文正要發作,精靈忽然離去。他深吸一口氣,心想,這個精靈脾氣倒是好,轉身就走……

  忽然,他腦子裡閃過一個恐怖的影像。他看到自己被黑暗的氣息包裹,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鮮紅色。他恍然大悟,那股湧動的力量正是他體內的惡魔力量,雖然他有些生氣,但是——絕對不可以用處那股毀滅的力量,絕對不可以!他決心不再像年前一樣借助那股力量無止境地殺戮,絕對不可以,絕對不會再使用那惡魔力量!……

  想到這裡,他立刻轉身走開,甚至速度比那個精靈還快,擦過她的肩膀向前疾走而去。

  「難民!乞丐!老東西(因為萊伊文的頭髮比老人發色還白)!」矮子衛兵還追罵道。

  萊伊文捂著胸口,走了好長一段路,才稍微緩過氣來。胸口湧動的那股力量漸漸平息,萊伊文撞到小路旁的一個路燈邊,扶著路燈杆喘了好一陣氣,才稍微沒那麼悶得慌。

  「難道就不能克制那股力量麼……惡魔……」萊伊文小聲地自言自語道,「該死,但我絕對不會放你出去繼續害人的!」

  可是,他的內心經常回蕩的一個聲音又浮現出來:「你才是害人的傢伙,萊伊文,你才是殺人犯,你才是惡魔……」

  「是的,是的……」萊伊文咬著嘴唇,牙關咬得格格作響,「但是我絕對不會再做那些事了,我將那些罪惡記得刻骨銘心,我……」

  忽然,路燈旁的房子前面的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的一聲。

  「您需要什麼幫助麼,先生?」一個矮矮的老太婆探出腦袋來,問。

  萊伊文愣了一下,抬起頭來一看,他的斜上方,木門的前面,掛著一個隨風飄搖的木頭牌子,上面寫著:黃油和酒瓶(Butter&Bottle)。

  「酒館?」

  「如果你不是客人,」老太婆忽然尖著嗓子,用對討債的人一樣的口氣對萊伊文叫道,「就把你的髒手從我的路燈上拿開!你們這些可惡的路人總是把這木頭杆子給弄歪!」

  「呃……我要一杯小莫拉藍葡。」萊伊文站起身體,一邊說著,一邊向酒館裡走去。

  「好孩子!」老太婆立刻轉怒為喜,為萊伊文完全推開木門。

  萊伊文始終感覺有點不對勁,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他看到大門兩旁的牆壁都髒兮兮的,地攤上也沾著讓人不悅的泥巴痕跡。老太婆卻不停滴嘮叨著,邀請著萊伊文到裡邊坐。

  萊伊文走了進去,做到吧台的凳子上。他雖然沒有驗證,但是他斷定自己的屁股上已經沾滿灰塵了。

  「讓我看看還有沒有小莫拉藍葡……」老太婆走到吧台後面,踮起腳尖。她虛著眼睛,似乎有些看不清楚。

  「能找到嗎?」萊伊文趴在吧臺上,問。

  「等等,小孩,著什麼急。」老太婆叫了一聲,走到一旁,搬起一個空的木箱,抬到酒櫃前,然後站了上去。但是,她還是太矮了,雖然手夠得著酒瓶了,但是她看不清楚。

  「把那邊的眼睛遞給我,小子。」老太婆指了指角落中一個圓桌上的眼鏡,說。

  萊伊文吐了口氣,站起身來。飛揚的塵土從後面蔓延過來,他知道,果然一屁股灰塵。

  他將那副老花眼鏡拿了過來,遞給老太婆。老太婆一把搶過去,很笨拙地戴到眼鏡前,看了看,終於找到了一個玻璃瓶子。她伸手握住瓶頸,用力抽了兩三下,才把酒瓶抽出來。往外抽的慣性讓她差點摔倒,萊伊文連忙將身體前傾,伸出手去扶住老太婆。

  「噢,我的腰……」老太婆尖叫了一聲,從木箱上跳了下來。

  「腰閃到了?」萊伊文皺了皺眉頭。他剛才從赫洛的大門離開,走了一個小時才來到這裡,看樣子這附近沒什麼居民或是村落。而且,這酒館裡空空的,大廳裡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萬一這老太婆出什麼事,他可不會什麼急救。

  「沒有……」老太婆扶著腰,將酒瓶放到桌上,「謝謝你幫忙,否則我的腰就閃到了。」

  萊伊文拿起酒瓶,扯開軟木塞,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從瓶子裡竄出來。

  「這酒品質不錯啊,」萊伊文皺著眉頭,好奇地望著瓶子,「可是你看上去並不是一個熟練的老闆娘,這裡似乎也沒有什麼客人,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這時,「吱呀」一聲,木門又被推開了。

  「天哪,你真是一個幸運的人。」老太婆忽然高興地叫了一句,「居然來了兩個客人,這種事情兩周沒有發生了!」

  萊伊文有些好奇地揚起了眉毛,坐到木凳上。

  「噔。」

  「啊!——」

  萊伊文聽到一個女子的尖叫。而後,一個精靈女子用手捂著腦袋走了進來。

  「噢,你……」老太婆有些抱歉地望著她,「你不能怪那根橫樑,誰讓你們精靈長這麼高!」

  「沒事……太暗了,我沒注意。」精靈答道。

  萊伊文發現,這個精靈女子正是之前城門口遇到的那個。那個精靈抬起眼來,也看到了萊伊文。

  「Almare.(你好)」萊伊文用精靈語說道。

  「Alassealóme.(晚上好)」精靈女子有些尷尬地回答道。因為她剛才被橫樑碰到頭了。

  「你這裡真的很暗,女士。」萊伊文轉過頭去,對老太婆說,「為什麼不多點一些燈呢?」

  「饒了我這可憐的老人家吧!」老太婆不高興地嚷道,「我一把老骨頭,哪來那麼多力氣點那麼多燈啊……」

  本來萊伊文以為她就是純粹的牢騷,但是,老太婆嚷的時候,臉上透露的是一種類似失落的表情。

  精靈少女坐到萊伊文旁邊,對老太婆說:「我可以要一份葡萄汁嗎?」

  「好的,好的,乖巧的精靈女孩。」老太婆無精打采地說著,繼續搬動那木箱,然後踩上去,去取放在高處的酒杯。

  「謝謝你幫我說話,朋友。」萊伊文抿了一口酒,開口道,「我叫萊伊文。」

  「你的精靈語還不是很流利,但是發音聽上去似乎是精靈教你的。」精靈少女點點頭,說,「我叫琪拉(Kila)。」

  「克拉維赫爾的精靈教我的。我並沒太強的語言天賦,老實說。」萊伊文聳聳肩。

  「唉,該死。」老太婆終於拿下酒杯,但是忽然想起來一些事情,「葡萄汁沒有了。那是大半個月前的,已經發臭了,親愛的。」

  「沒關係。」光之精靈琪拉微笑地說道。

  萊伊文望著髒兮兮的天花板,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陣。

  「我說了,別惦記著燈。」老太婆叫道,「你要點燈自己點去。」

  萊伊文打量一陣之後,才慢慢轉過頭來,凝視著老太婆,認真地問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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