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法師、精靈與矮人
「告訴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座孤立的旅店，因為離大路不遠，應該是供路人休息的。可是為什麼會這麼亂，而且只有你這麼一個老人看管？」
「我也正琢磨著這個問題。」琪拉也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
萊伊文轉過頭去，看著老太婆，發現她低著眼睛，看著地面。她嘟囔道：「沒什麼大不的。」
「他們說這是離赫洛最近的一家旅店。」琪拉望著天花板，微微皺眉，說，「難道是被強盜劫掠了？」
「要是強盜就好了！」老太婆籲了一口氣，拍了拍桌子。
「我很好奇。」萊伊文趴在桌上，用手背墊著下巴，瞪著老太婆。
老太婆斜著眼睛看著他，搖著頭，說：「告訴你也沒辦法。告訴你也沒辦法……我告訴了赫洛的衛兵，他們也沒辦法。誰都解決不了。他們說那是死神，死神拐走了我們一家，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我一個老人，不需要去找死神，等過一些時日，死神自己就會來找我了……」
老太婆神色黯淡，雖然說得很離奇，但是並不像開玩笑或是說瞎話。
「人類受到神靈的庇護，就像精靈受到太陽和月亮的庇護一樣。」琪拉輕聲說，「死神不會無緣無故綁架什麼人的。」
「死神……」萊伊文忽然卡了一句。
「你有什麼知道的要說嗎？」琪拉轉過頭來望著他，問。
萊伊文搖搖頭。但是，他心裡想的是，在復仇者公會的時候，和小丑哈迪閒聊中提及過死神。的確，死神的存在非常飄渺，就連他們這些復仇者，也幾乎沒見過死神。畢竟，死神是引領死者亡魂的半神，只有死者才能看見，哈迪說他看見過，一個黑色斗篷、手持巨大長柄鐮刀的傢伙，用枯骨手掌拽著靈魂鎖鏈，拖著一行行亡魂。
「你有點奇怪。」琪拉輕托著下巴，看著他。
「我在想究竟是怎麼回事……算了，想不清，老人家，你還是告訴我吧，年輕人總是好奇心膨脹的，或許能給你想點辦法出來？」萊伊文試探性地說道。
「我說了那是死神，你離死還幾十年呢，哪裡給我找死神去！」老太婆不耐煩地叫道。
「你憑什麼確定那是死神呢？」萊伊文反問道。
「黑色的！黑色的、恐怖的、令人窒息的絕望的身影，我第一眼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身體就沒了力氣，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怪物劫走了老頭子和我的兒子——可憐的約翰，他已經訂婚了啊！」老太婆捂著臉，回憶起那些事讓她顯得很痛苦，「人們都入睡的夜晚，閃電和雷鳴伴隨著大雨……沒有比這更可怕的夜晚了，照明燈的火焰全部熄滅了，大門被踹開……我正在熬夜整理帳目，你知道老人家有時候睡眠很差的，甚至變成夜貓子。我看到了它……在一片黑暗之中，黑色的高大的冰冷的身影——閃電亮起的那一瞬，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電光讓桌椅，酒瓶，所有照到光的東西都變得慘白，唯獨那個身影，在閃電的光照下，還是黑色的！你說，那不是死神是什麼呢！……它闖進約翰的房間，抓起約翰就走，老頭子醒了，拿著棍子來打它，也被它那黑色的手臂抓走了……我的靈魂都出竅了，客人們全被嚇跑了……」
老太婆說得有些激動，她抬起頭來喘了兩口氣，將頭埋進手掌之中。
萊伊文咬著嘴唇，眉頭緊皺。這描述還真像死神，但是如果真的是死神，他能做什麼呢……就憑現在的他，能做什麼呢……
萊伊文想到這裡，忽然有些無奈的感覺。他現在作為一個凡人，也就會一點粗略的打鐵技藝。雖然他繼承自己德雷伊爾劍術世家血統，劍術依舊超越常人，但是他決心不再用那把劍傷害任何人，更不會——絕對不會再使用那可怕的惡魔力量。再者，復仇者公會沒收了他復仇者的力量，比起一年前，他能使出的力量或許不到一成。他的觀念越來越清晰：他現在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甚至，連眼前這個精靈都不如。
「或許那是死神，但是一定不是正常的死神。」琪拉搖了搖頭，說著。然後，她將雙手蓋在胸前，低下頭，輕聲念道：「Anarcaluvatielyanna.（願陽光指引你的道路。）」
「抱歉……我有些困了。」萊伊文揉了揉眼睛，說，「我能在這裡住一晚嗎？」
「給金幣就租給你房間和床鋪，附贈一塊山羊乳酪。不過床上的灰塵你自己處理。」老太婆無精打采地說道。
萊伊文掏了幾個金幣出來。
「這是什麼？」老太婆抓起金幣，叫道，「我只認赫洛的金幣！」
琪拉從老太婆手中拈起一枚金幣，打量了一下，喃喃道：「這可是安蕾西亞的金幣，上面雕刻的是……彩虹圖騰，應該是在安蕾西亞首都流通的金幣。這可是珍貴的金幣，一個可以換五個……不，八個赫洛金幣。」
「噢……我不計較了。」老太婆立刻將琪拉手中的金幣抓過去。琪拉歪著眉毛，看著這個老太婆，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樣。
她轉過頭來，看見萊伊文向她輕輕低頭垂眉一下，表示感謝，然後站起身來，向住宿房間走去。
※※※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居住在大地上的人們，都是用血緣、友誼和婚姻聯繫在一起，他們互相幫助，互相依賴，所以能夠生活得很輕鬆，並且能夠將自己的價值寄託於彼此，但是我不行。這片土地上，沒有任何和我有關係的人，我也不可能和任何人建立穩固的關係。惡魔寄存在我的體內，我不能和任何凡人太過接近，否則結果只有兩個，第一是我被當做惡魔處死，第二是惡魔從我體內逃出來，殺死許許多多無辜的人。雖然我沒辦法讓那些死在我手中的人復活，但是我真的不想再造成任何的死亡了。我寧願什麼都不是，也不再想成為一個儈子手。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恨不起復仇者公會來。它是五大秘法組織之一，存在已經數千年了，它的抉擇總是能夠以犧牲一小部分為代價保護大多數生靈。但是，殺戮是個太過殘忍可怕的經歷，那種恐懼、慌亂和不安，不是理性能夠緩解的。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忘記那一切，但是這恰恰是最難做到的。
我不知道贖罪會不會讓我好受一點。我真的一點活下去的動力都沒有了，但是我又沒有死去的勇氣。我覺得我不能就這麼死了，不然我成為亡魂也不會安寧。
守護著這片大地的神靈啊！我不曾祈求你任何事情，我甚至不將你們當做神靈，但是，如果你們有掌控命運的力量，就給我一點贖罪的契機吧！不，只要讓我好受一點，我願意做任何事。
——萊伊文的日記
※※※
合上日記本，萊伊文知道夜已經深了。之前老太婆還在房間外面搞出零零碎碎的動靜，現在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了。不過，這安靜只是指室內。室外開始下雨了，並且，悶聲悶氣地傳來雷鳴的隆隆聲。
閃電……大雨的夜晚……麼。
沒有比這個更可怕的夜晚了，閃電將黑暗中的一切瞬間染得慘白。
不過，萊伊文看著窗外那些所謂恐怖的景色，一點不為之動容。或許，那些「恐懼」只是針對獵物們的，對於他這種獵手來說，那些恐怖反而是他的力量——曾經是他的力量。
要是死神來了，他是不是還可以看看死神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或者說，那只是一個喬裝打扮的強盜？如果是普通的強盜，他倒是有自信解決。他白天被那矮子守衛氣到了，正想找點出氣的方式，或許痛扁強盜是很好的一個途徑吧——前提是控制力道不能將活人打出問題了。
「呯！」
忽然，他聽到大門的方位傳來一聲猛響，像是木門被撞開了。風雨聲同時傳了進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饒有興致地抓起身旁的烏木劍。
嗚嗚的風聲像鬼哭一樣恐怖，他推開房間的門，輕手輕腳地向大廳走去。閃電猛然亮起，萊伊文看見一個渾身黑色斗篷的傢伙立在門口，背對著閃電的方向，身影一片漆黑。
萊伊文遇到看不清的對手，本來會習慣性地使用惡魔力量，打開惡魔視界，但是他忽然想到絕對不再用惡魔力量，所以將這個念頭打消了。
「你的警覺性挺高啊，讓開一些。」
萊伊文忽然聽到琪拉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他轉頭一看，隱約看見一個高個兒長耳朵的身影，猜也猜得到那是琪拉，她也因為某些緣故住在了這家髒得不行的旅店裡。琪拉拉著一張和她一樣高的精靈長弓，一根長長的羽箭搭在弦上。她弓箭長滿，蓄勢待發。萊伊文暗叫不好，只得快速閃開。他側身躲開的那一瞬，琪拉鬆開拉緊弓弦的手，精靈羽箭離弦而出，向雷電一樣飛向那個黑影。
那個黑色斗篷的身影似乎有所防備，忽然揮動手中的長柄武器，精准地打中快速飛行的羽箭，「噔」的一聲，羽箭插在了長柄武器的柄身上。
「這死神鐮刀也太……」琪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熟練地搭上第二支羽箭。
「等等！」萊伊文忽然向她揮手叫道，「那不是死神鐮刀……那根本不是鐮刀，是一根……」
這時，老太婆穿著一身睡衣，提著一盞馬燈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嚷道：「難道有比我更喜歡做夜貓子的人嗎？我是為了早點死，你們這些年輕人想比我還先死嗎？如果我的骨頭再健康一點，我就會代替你們的媽媽用掃帚把你們掃到床上去躺著……咦？」
馬燈的燈光照亮了周圍，也照亮了萊伊文和琪拉。更重要的是，它照亮了那個死神……
「呼……呼……好危險……」
萊伊文瞪大眼睛。面前的那個「死神」，一身灰色的斗篷濕漉漉的，淺米色的長髮不斷地滴水下來。沒錯，那只是一個普通的、被雨淋成落湯雞的、差點被琪拉一箭射死的、可憐的女孩。她抱著那「長柄武器」，支撐著身體，不斷地喘著氣。那「鐮刀」，實際上只是一根頂端鑲嵌著藍寶石的法杖，木質長柄白而直，萊伊文看出來了——那是櫻桃木。
櫻桃木法杖……
「你差點殺死我……精靈……」那個女孩一邊喘氣，一邊抬頭看著那個拿弓的傢伙：那是人們的本能，去尋找試圖殺死自己的兇手。
琪拉也很意外，她連忙走上前去，皺著眉頭打量著這個濕透的女孩：「一個……法師？為什麼你會在大半夜用這種方式進門呢？」
那個法師女孩緩過氣來之後，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抱著法杖慌張地跑進大廳裡面，然後對著大門念了一句咒語，同時揮動法杖。大門猛地關上，門鎖也立刻鎖上了。
「有個可怕的東西在追我……我猜這裡的人都睡著了，我沒辦法敲門等待，所以就直接用咒術解鎖了……它可能還在外面！」
她的眼睛進了雨水，視線模糊起來。她用一隻手的手背揉著眼睛，同時驚魂未定地用另一隻手握緊法杖。
「什麼東西在追你？」琪拉好奇地望著她，問道。
「不知道……某種……冰冷、可怕的東西，我不敢回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深深的黑暗蔓延開來……啊！！」
隨著一聲鳴雷，法師女孩尖叫了一聲，緊緊地眯著眼睛，渾身發著抖。
「黑色的……死神？！」老太婆忽然跳了起來。
毫不猶豫，老太婆提起牆邊橫著的掃帚，向著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嚷道：「死神，給我滾過來，給我滾過來！你奪走我的丈夫和兒子，我要你和我決鬥，你敢殺死我麼！你要是不快點結束我這老骨頭，那就輪到我來弄死你！」
「靠後，老人家！」琪拉再次警覺地拉起長弓，瞄準門口，但是老太婆擋住了她的視線。
「呯！」一聲巨響，被關上的大門再次打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琪拉的神經繃緊過度，忽然手指一松，拉滿的羽箭離弦而出。
「看我弄死你，或者你弄死我！」老太婆絲毫沒有意識到她腦後飛過來一支精靈羽箭，依舊蹣跚地向前移動。法師女孩看見這一幕，驚叫了一聲，抬起法杖，想要使用一些魔法阻止那根羽箭。但是，魔法的通病就是無法迅速施放，還不說她在慌亂之中腦子瞬時失憶，忘記了咒語。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一把抓住老太婆的衣服，然後狠狠地向旁邊一拖。「唰」的一聲，羽箭帶著一絲血光穿了過去，釘在門梁之上。
「啊！！」老太婆驚聲高叫了一下，立刻癱倒在地。
琪拉嚇壞了，連忙跑上前來。萊伊文抓著老太婆的衣服，緊張地吐了兩口氣，抬起頭來，有些慍怒地看著琪拉：「怎嗎？」
琪拉看見老太婆的肩膀上被鮮血然後，她的羽箭力道太大，直接穿過她的肩膀，只是，若不是萊伊文剛才那一下子猛拖，射中的或許就是老太婆的頸子。那樣她或許會當場斃命。
老太婆痛苦地呻吟著，琪拉聽著她的聲音，搖著頭，退了兩步：「她非要擋在我前面，羽箭是不長眼睛的！」
萊伊文沒有理她，扯下老太婆的外套，用力撕成布條，然後緊緊環纏在老太婆的傷口上。
「啊，你個流氓！居然扒女士的衣服！」老太婆呻吟同時還不忘補充一些無關緊要的抱怨。
「不然你會失血而死的。」萊伊文沒好氣地說。
「讓我死，又怎麼樣……啊，你扶我起來！死神在外邊是吧，我要去會會他……」老太婆揮舞著雙手，大叫道。
琪拉吐了口氣，取出第三支羽箭，瞄準門口。大雨從門口飄進來，她等待著那個黑影走進門。
這下絕對不會弄錯了，她心想。
這時，一個矮矮的黑影走了進來。她想也沒想，直接讓羽箭離弦而出。精靈的箭術都不是吹噓的，那根精緻的羽箭直接奔向那個黑色的矮子。忽然，一道明亮的閃電將那個身影照亮，恍惚之中，眾人看到一臉恐怖的棕色大鬍子。
「嗷！」
一聲低沉的怒吼，一個盾牌伸了出來。羽箭擊中了那個盾牌，並且差點射穿了它。
萊伊文眉頭一皺，定睛一看。那是一個大鬍子，沒錯。他短短的粗壯的手臂舉著一個木質圓盾，擋住了精靈羽箭，但是，穿透盾牌的箭頭停在他的左眼前方。這個時候只要他身後有一個人輕輕碰一下他的頭，他的左眼就會被箭頭刺瞎。
「好險好險。」他自己也意識到這危險，立刻將被射穿的盾牌連同羽箭丟開了。
「怎麼了，多林（Dorlin），你被暗算了？你擋住我的視線了，這酒館裡有什麼怪物？」
「我提醒了你的，多林，凡是要提高警惕。人們看到我們矮人就像看到拉金子的毛驢一樣興奮，他們以為我們皮膚下面的不是肉和脂肪，而是金子。你那個啤酒桶蓋子做的盾牌果然不好用。」
扔掉盾牌的矮人啐了一口，怒道：「閉嘴，塞林（Salin），弗林（Folin）。你知道我剛才經歷了什麼嗎？我差一點就讓那根箭射進了自己的眼睛，真晦氣！」
說著，那個身穿厚厚皮外套的矮人跳了進來。他的身後跟進來兩個和他差不多高的矮人。沒錯，那是三個矮人（Dwarfs），他們比萊伊文矮兩個頭，脖子根本看不到，但是腦袋大，身體強壯，就像三塊矮矮的但堅硬無比的石頭。帶頭的多林一臉棕色的大鬍子，編成了三根辮子。他現在一臉怒容，雖然鬍子遮住了他的嘴唇，讓人看不出來他的嘴巴扁得變形了。
「是——誰——對——我——放——箭！」他一字一頓地大吼道，粗響的嗓音讓眾人耳膜振動得很厲害。
「抱歉，」琪拉走上兩步，「但是如果射中了你，我不會負任何責，你們連門都不敲，我們可不是在玩。」
「可是你射中我了！我沒死是我自己的能力！」多林皺眉一看，是一個光之精靈，於是更加生氣了，「大門敞開的，裡面有亮光，我幹嘛還要敲門，腦子被鐵錘擊中了嗎？」
「我不想和你解釋，髒髒的矮人。」琪拉很不屑地轉過頭去。
「嗯啊啊……該死的精靈，有本事來決鬥！給我一把斧子，我不會因為你是女的就讓你！」多林的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他憤怒地跺著腳，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公牛。
「那個……別吵，別吵啦。」法師女孩忽然跑到他們中間，揮著手說，「矮人先生們，你們難道不是追我的那個黑色的、冰冷的、絕望的東西？」
「賀卡托裡特堡的矮人是棕色的、火熱的、充滿希望的物種，你的眼睛是怎麼長的呢，法師……哎？你這聲音……難道我們剛才聽到的就是你的驚叫？」多林瞪著法師女孩，忽然驚訝地說道。
「對對，我們以為是波林那個傢伙在襲擊走夜路的小女孩。」光頭的矮人塞林說道。
「他經常襲擊走夜路的女孩，比起矮人女孩，他更喜歡……唔……皮膚更白、不長太多毛的……法師女孩。」深金色大鬍子的弗林托著下巴，一本正經地說道。
「……」法師女孩忽然很不安地退了兩步。
「別緊張，小女孩，我們沒有惡意。我們的兄弟波林在一周前和我們走失了，我們一直在找他。剛才聽到你在驚叫，以為是波林在當強盜呢。我們都是正直的矮人。」多林拍拍胸脯，說，「我們走得太晚了，所以來不及躲避大雨，到這裡也算是幸運吧……咦，這是怎麼回事？」
三個矮人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太婆，都張大嘴巴。
「出了點意外……」萊伊文繼續為老太婆包紮。琪拉很不高興地轉過身去，自己望著一邊。
「看來那所謂的黑色的神秘客人已經不在這裡了。」萊伊文忽然說，「卻平白多了一個法師和三個矮人。容我多問一句麼，白色卷軸奧本赫爾煉金學院的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能告訴我，為什麼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伊拉忽然全身一顫，看到萊伊文凝視著她的雙眼。她連忙側過臉去，抱著法杖，嘟囔著說：「我……我也是路過這裡呀。我還沒有採集夠需要的草藥，所以是不會回白色卷軸的。」
「敢情你倆認識？」矮人多林忽然眉頭一揚，「原來你們是朋友？好好，是朋友見面就應該喝酒。我三天沒喝酒了，好不爽。」
「不如借這個機會，大家喝一場吧？」塞林拍拍手，叫道。
「別想太多，矮人先生們，這個老人受傷了，」萊伊文給老太婆包紮完畢，轉過頭來，說，「幫我找一點能夠止血的藥草，光是麻布包紮可不夠。」
「要是說止血的東西……我覺得酒比較好。」弗林一本正經的說。
「這老人可不是你們這種不怕痛的矮人，」琪拉忽然說，「酒會讓她疼痛甚至休克。」
「精靈！我想揍你，揍到你那高挺的鼻樑上！」
「怎麼，覺得我臉上沒有你們矮人的皺紋感覺很嫉妒嗎？」琪拉沒好氣地說。
「我這是幫你變得更好看！……」
「別吵了！」萊伊文忽然一聲斷喝。
「斯圖亞特小姐，你應該有一些能用的草藥吧。」他轉過頭，看著伊拉。
「啊……呃……嗯，我有，我有。」伊拉這才回過神來。她是煉金學院的學生，隨身攜帶各種功能的藥劑和藥草是情理之中。她立刻取下腰間的一個錐形瓶，將裡面裝的綠色的泥巴一樣的東西倒到手心，然後在老太婆的傷口處輕輕塗抹。
萊伊文雖然覺得她反應太慢，但是看著她這麼仔細，也沒有責怪的想法了。他問：「這樣隔著麻布上藥有效果嗎？」
「止血泥苔是一種苔蘚植物，刺激性非常強，但止血效果也非常好。我這個是高品質的止血泥苔。方才說老人不能承受太強的疼痛刺激，所以這樣隔著布上藥會好很多。放心，它的活性很強，這傷口問題不大的。」伊拉一邊仔仔細細地抹著藥，一邊耐心地解釋著。
「看來你是一個好學生。」萊伊文說。
「都是一些基礎啦。」伊拉抿著嘴搖搖頭，但目光並沒有從傷口處移開。
三個矮人不知道做什麼，於是他們繞過給老人處理傷口的萊伊文和伊拉，跑到放酒的地方，拿出幾瓶葡萄酒。
「嘿！誰讓你們亂拿東西了……哎喲！」老太婆完全不消停，雖然看她表情是疼痛難耐，但是她連呻吟的力氣都要存著去照看她的酒。
「老奶奶，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我不會讓那些矮人賴帳的。」萊伊文說。
「嗯，休息一會兒吧。這樣對你的傷口有好處。」伊拉輕聲說道。
「唉……雖然你們阻止了我去見死神，但是……你們兩個小孩還是靠譜一點。」說著，她還刻印轉過頭去瞪了一眼精靈琪拉。
琪拉感受著那灼人的眼光，心頭一股堵得慌的氣怎麼也消不掉。她嘴唇一撇，皺起眉頭，轉過身去，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然後把門合上了。
於是，萊伊文和伊拉一同將老人攙扶到她自己的房間的床鋪上。
「替我照看下我的酒館……」老太婆還是不忘叮囑。
「好的，好的。我們暫時不會離開的。」伊拉微笑著說，「好好休息啊，老人家，有不舒服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伊拉。」
「萊伊文，聽候差遣。」萊伊文也點了點頭，說。
老太婆點點頭。伊拉和萊伊文轉過身，正打算離去，忽然聽到老太婆叫道：「伊拉，萊伊文！我不舒服！我傷口一直疼。疼得要命！」
萊伊文的心裡立刻冒出一句話：不疼那還叫傷口嗎！！
花了好多口舌，老太婆才消停下來。萊伊文和伊拉回到大廳的時候，看見愛人們哈哈大笑著，舉著杯子喝酒。
「為了金子和智慧，為了波林那個蠢蛋！」
「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加油！」
「喲哈！」
矮人們喝下葡萄酒之後，有些醉醺醺的樣子。多林站到桌子上，忽然踩著拍子，開始唱歌：
「北方的海邊有一塊巨石，石頭裡藏著一座城市；
賀卡托裡特的祖先呀，揮著一把把發臭的錘子；
他們從沙子裡選出寶珠呀，他們從石灰裡抓出月長石；
吼，吼，哈！吼，吼，哈！
喝啤酒的鐵匠呀，把啤酒灑在斧頭上吧！
用牛奶泡著鐵器呀，讓它們沾染奶香！
桌子凳子都踢飛呀，我們是富裕的淘金獵人！
強盜和小偷都滾蛋吧，我們會將他們按在啤酒裡淹死！
吼，吼，哈！吼，吼，哈！」
另外兩個矮人也跟著他的牌子開始拍手，一副狂歡的模樣。
「你們可以小聲點嗎？」萊伊文沒好氣地走上前去，瞪著多林，「現在是半夜，你們這樣會吵到其他人！」
「吵到那個精靈嗎？無所謂，哈哈哈，精靈的耳朵那麼長。」多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受傷的老人需要休息。」伊拉說，「請你們安靜一些吧。喝酒，但不要吵鬧，好嗎？」
「我們為什麼要聽一個人類和一個法師的話呢？」塞林忽然說。
「但是他們好像沒有惡意。而且，這個法師女孩很溫柔，不像是想辱駡我們的精靈。」弗林托著下巴，一本正經地說。
「我知道矮人先生們都很友好的，我們小聲一點好嗎？」伊拉抱著法杖，微笑著說，「我們可以小聲說話，說一些更有趣的事情。」
「喔，我喜歡有趣的事情。那麼我們就小聲一點吧，多林，我想聽這個女孩說有趣的故事。」塞林老老實實地多端正，然後一臉期待地看著伊拉。其他兩個矮人也如法炮製地一下子變老實了。
「呃……」伊拉有些為難的樣子，「真要我講故事啊？我……我不會講故事啊。」
「喔，你要說話算話，小女孩，」弗林一本正經地瞪著他，皺著眉頭說，「否則我們信任你的幾率會變小很多。」
「我……」伊拉抱著法杖，一時間不知所措。
「有一天，精靈公主來到長滿三葉草的克拉維赫爾。」萊伊文忽然張嘴，徐徐地講了起來，「雖然你們討厭精靈，但是那個精靈公主真的很美麗，也很溫柔很善良。她騎著一隻獨角獸，它的毛髮像白雪一樣純淨。他們被一條河擋住了去路，守護河水的小精靈出現了。你們知道小精靈嗎？」
「難道是很小的精靈？」塞林問。
「那不見得，但是我麼見過……」多林撓撓頭，說。
「那是不同的物種……我猜。」弗林一本正經地說。
「弗林回答正確，是不同的物種，而且啊，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說著，萊伊文身體前傾，一臉神秘的模樣。矮人們瞪大眼睛，也向前伸著脖子，好奇地等待著他的下一句。
「一般人，是看不到小精靈的，只有高階精靈，或是和自然簽訂契約的特殊人物，才能看到他們。說到小精靈，傳說，樹林中有樹葉精靈，它們的身體是綠葉般的脆嫩，而河水中的小精靈是河水精靈，它們的身體是透明純淨的河水。沙漠中有沙地精靈，岩漿中有熔岩精靈，甚至空氣中，都遊蕩著無形的微風精靈……」
萊伊文侃侃而談，矮人們聽得聚精會神。
「……河水精靈被一些惱人的事情氣到了，他很不高興，所以他不會大發慈悲地讓精靈公主通過。但是精靈公主說服了他，告訴他，他可以把自己的困難和精靈公主分享。他要給精靈公主出兩道難題……」
萊伊文越講越生動，矮人們變得興趣十足。不過，因為葡萄酒的緣故，它們的腦袋開始發昏，不一會兒，它們就靠著椅子背睡著了，發出雷鳴般的鼾聲。
「……雖然精靈公主最後解決了難題，但是，河水精靈那天過生日，精靈公主沒有給他準備生日禮物，他更加生氣了，打算給公主出第三道難題……唔……」
萊伊文確定三個矮人都睡著了，才停下來。
「第三道難題是什麼呢？」
萊伊文有些驚訝，一旁的伊拉居然精神好好地托著下巴，滿目期待地望著他。
「……難道你是夜貓子，法師？」
「不是呀……但是，這些故事好好玩……我整天都面對著草藥和煉金方劑，根本沒聽過這麼有趣的故事……」伊拉有些難為情地說。
「先不說這個，法師。」萊伊文皺著眉頭，說，「你為什麼一路跟著我，一直跟到赫洛呢？」
「啊……」伊拉捂著嘴，「你這都發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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