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 劍之學者 作者:Le司馬離(已完結)

 
穆離鳶 2015-8-6 02:42:5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 59002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01
  第十九節 草藥課和圖書館

  「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你不應該在這裡的。」

  那是一個光頭法師,年紀看上去有三十多了,面色沉穩,狹長的雙眼,尖利的眉毛。他抱著一本能夠遮住他胸口那麼大的一本書,站在教室前面。

  這是那巨大的「白色宮殿」中的一間教室。邊緣鑲嵌檀香木的大門可以同時通過三個人,裡面的大理石課桌從前往後依次升高。教室的天花板上用光塵畫著一個巨大的圓形魔法陣,魔法陣從上而下照射出明亮的魔力光,讓整間教室都顯得明亮無比。在今天這種陰天,這些魔力光的作用非常大。

  教室的白色牆壁上掛著一些魔法師的畫像,發光的符文微微閃爍,一些小塊的藍水晶在教室上方緩緩旋轉漂浮,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是這樣的,亞德裡恩(Adrian)老師,這個班會新插入一個學生,所以我過來告知您一聲。」伊拉彬彬有禮地答道。

  光頭的亞德裡恩顯得很冷漠,他的眼珠在伊拉旁邊掃了掃,看到了萊伊文。

  「你?」他問。

  「這是他的修學表格,草藥學概論的,應該保存在您這裡。」伊拉從她手裡的一大摞羊皮紙中抽出一份,遞給亞德裡恩。

  亞德裡恩並沒有接過去。他用尖利而諷刺的眼光,打量著萊伊文。

  萊伊文很討厭這種眼光,所以他也以兇狠的目光瞪了過去。

  兩個硬漢似乎碰到一起了,沒有一個的目光首先退縮。

  「人類學生,真是少見。」亞德裡恩微微仰起頭,語氣冷漠地說,「這個學生,有任何基礎嗎?」

  「沒有。」

  在伊拉回答之前,萊伊文就搶先回答了。

  「那還來上什麼課!」亞德裡恩怒喝了一聲,聲音在教室回蕩,教室裡的不少學生都被嚇得抖了一下。

  亞德裡恩看上去是一個很冷傲而兇惡的煉金術士,即便是一吼,也能讓後輩們產生大難臨頭的感覺。

  伊拉也有些畏懼這個光頭老師。她連忙一邊搖頭一邊說:「亞德裡恩老師,這個人類有特殊的前置,學院長是這麼說的。他們人類並不注重學術教育,但是我們應該將他好好培養……」

  「你會什麼?」亞德裡恩打斷了伊拉的話,上前來,冷冷地瞪著萊伊文,問。

  「看情況。」萊伊文說。

  「那個……您讓他進去吧,這個人類還不是很熟悉這裡的規矩,但是他總能熟悉的。」伊拉真的不希望看著萊伊文跟奧本赫爾的老師起衝突,尤其是寒帶草藥學導師亞德裡恩。她急忙說:「否則,學院長也會為難的。」

  亞德裡恩眉頭緊鎖:「我希望卡拉會長會代替我觀察這個學生。我不希望廢物出現在我的課堂,有辱我的名聲。」

  伊拉連忙拍拍萊伊文的手臂,小聲說:「快進去,在後面那個空的位置坐下,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好好聽課。」

  她表現出一副期待萊伊文心領神會的模樣,但是萊伊文早就把之前她嘮叨的那一堆東西拋之腦後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進入法師的學院聽一個法師「講課」。不過,為了完成與西奧多的「交易」,他只得硬著頭皮上,而且,他昨天對米拉承諾,要研究煉金術,幫助米拉尋找治癒疾病的方法。他不允許自己食言。

  好吧……聽課,或許和在酒館裡聽旅人閒聊差不多,也可能和小丑哈迪吵架差不多。

  他按照伊拉的吩咐,來到後排的一個大理石椅上坐下,然後將那幾本黑皮魔法書扔在課桌上。教室的桌椅全是用灰色大理石製作的,不僅雕琢精良,不易損壞,而且這些被施了魔咒的桌椅能夠自動清潔。

  伊拉向他揮了揮手,然後就離開了。因為萊伊文現在和她不是一個年級,所以修習的課程也不一樣,伊拉有自己的課程,她必須趕去上自己的課了。

  法師們嘰嘰喳喳議論紛紛,其中不少是偷偷看著萊伊文,並且議論著這個人類新生。萊伊文虛著眼睛養神,直到一隻白色的貓頭鷹飛進教室。那只鳥一進來,鳴叫了一聲,所有的學生立刻都安靜了。

  這簡直就像所有人同時中的沉默咒一樣。萊伊文好奇地睜開眼睛,看了看那只貓頭鷹。

  貓頭鷹停在了亞德裡恩的肩頭。亞德裡恩斜眼看了它一眼,然後冷冷地說:「看來,可以開始講課了。」

  萊伊文心想,為什麼貓頭鷹進來就可以開始講課了呢?

  他側目一看,身邊坐著一個瘦瘦的法師男孩。他再快速掃視了一下其他的學生。這些學生男女參半,不過看上去年紀都比他小。這些小孩看起來和伊拉差不多大,伊拉說她十七歲,那這些小孩也十七歲了。

  「咳。」亞德裡恩清了清嗓子,然後,用依舊冰冷的語氣開始講課。

  「在座的學生,除了其中一個以外,其他人應該都對草藥學有基本的認識了,想必你們低年級時學的煉金學概論裡就有闡述過。」

  他這短暫的臺詞中還專門點出了萊伊文,這讓萊伊文很不爽。不過,他知道自己應該儘量不要和這些法師起衝突,現在他的胡作非為不再只是影響自己一個人,而是要連帶上米拉和伊拉的。

  萊伊文面色平靜地注視著他,想要看看這個光頭還會怎麼諷刺他。

  「有沒有學生,能夠回答我的問題,草藥學,在煉金術中是什麼地位?」

  他的語速很慢,卻給人凍結的味道。萊伊文甚至覺得他這種語氣帶著一絲恐怖的感覺。他倒是不害怕,不過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學生們此時都鴉雀無聲,坐滿人的大教室裡靜得讓人心頭發毛。亞德裡恩肩上那只貓頭鷹不斷地掃視著學生們,有些學生甚至下意識地埋下頭去。

  「你!」亞德裡恩忽然伸出手中的長法杖,猛地敲到第一排一個學生的桌上,發出響亮的敲擊聲。那個學生被下了一跳,立刻站起來,面色蒼白,渾身發抖。

  「是……是煉金學院主要研究的學科,是、是高階煉金學科的材料基、基礎……」他聲音顫抖地說。

  「我在問你,草藥學在煉金術中的地位,」前半句亞德裡恩聲音像之前一樣沉,後面半句卻大吼出來,「不是在煉金學院的地位!」

  那個學生嚇得快癱倒了,驚慌失措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你抖什麼?」亞德裡恩歪著腦袋瞪著他,冷冷地問。

  這個時候,他身旁的一個學生悄悄戳了一下他腰間的魔杖,然後用不引起亞德裡恩注意的動作,微微比著口型:「寧靜。」

  那個嚇得發抖的學生立刻抽出腰間的魔杖,對著自己念了一句咒語。頓時,他的恐懼感消失,身心都恢復了平靜。

  「草藥學是煉金術的一個重要基礎學科,因為煉金材料中的一大分支就是生長在世界各地的草藥。很多時候要單獨分離或者製造出某些需要的成分難度過高,所以直接使用從大地生長出來的含有所需成分的草藥,既節省時間又不需要耗費太多精力……」

  學生條理清晰地回答著。亞德裡恩點了點頭,示意讓他坐下。

  「草藥學,是不是很簡單啊?憑藉你們之前學的那些‘常識’,應該有不少人會這麼認為。只需要將草藥的基本形態、功能、產地等條款背下來,作為後續學科的基石就可以了,對嗎?」

  大部分學生都保持沉默,有一部分稍微自信一些的學生微微頷首,他們以為,亞德裡恩這樣說,只是為了鼓勵他們不要畏懼困難。

  「剛才點頭的人,下課以後,將草藥學概論序章抄五遍。」亞德裡恩忽然說,「貓頭鷹監視者將你們都記下來了。」

  那些點頭的學生面面相覷,面色蒼白。

  「你們搞錯了一些事,年輕人們。」亞德裡恩背過身去,冷冷地說,「你們以為,坐在這裡,只是為了悠閒地學習魔法?學習草藥學,只是輕輕鬆松地過度一下,是嗎?」

  整個教室依舊沉默,只有亞德裡恩的語音纏繞在每一個學生的耳際。

  「知道人類的學徒,此時此刻在做什麼嗎?他們在揮劍,在流汗,甚至流血。」亞德裡恩的語氣更沉了,若不是明亮的魔力光照耀著,此時一身黑袍的他,看上去還真與黑夜的惡魔有幾分神似。

  「法師學習魔法,是為了生存,而你們,面對一個簡單的問題,都會猶豫不決甚至顫抖不已。如果迎面而來的不是問題,而是一把利刃,你們的猶豫和恐懼,只會讓自己丟掉性命。」亞德裡恩說,「我想,你們明白,魔法對於法師意味著什麼。」

  學生們個個面色沉重而嚴肅,他們全部低著頭,教室的氣氛極其壓抑。

  「而草藥學也是一樣。不是記住書本上的東西就夠了。你們必須實踐,必須親身經歷,剛才來教室門口的你們的前輩,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就是個讓人尊敬的實踐者,她親自走訪世界各地採集各種草藥。我知道你們中的不少人害怕危險,害怕死亡,但是,你們如果不拼了命地去研究,那麼以後同伴在你們面前流血,你們卻沒辦法挽救他們的生命,那麼,你們還不如死了好。」

  雖然萊伊文聽到了一句誇獎伊拉的話,但是他仍舊沒辦法對這個老師產生好感。他說話十分兇狠不留情面,即便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排除在外,那些話還是聽著很刺耳。

  然後,亞德裡恩開始正式講課了。這個光頭煉金術士的確和他的外表一樣冷峻嚴肅,絲毫不會給人任何輕鬆的感覺。法師們都熱火朝天地用羽毛筆蘸墨水,然後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著筆記。

  萊伊文搞不懂為什麼,因為亞德裡恩一開始講的那些都是非常基礎的常識,什麼大多數植物都需要土壤水和陽光才能生存之類的,不知道這些法師為什麼會記這麼無聊的東西。

  亞德裡恩偶爾會將他那惡狠狠的目光瞪向萊伊文,因為萊伊文懶懶地坐著,絲毫沒有其他法師的緊張感。但是,亞德裡恩似乎也不想因為這個不速之客而影響他課程的進度,所以他沒有停下來找萊伊文的茬。

  對於其他法師,一上午的課就是家常便飯,一晃眼就過去了,但是萊伊文可是快要死了。他從來沒有坐在一個地方聽同一個人嘮叨同一個無聊透頂的話題而花掉這麼長的時間。他想了很多遍,這樣能夠學好煉金術嗎?難道煉金術不像他學劍術的時候一樣一直練習,就這麼紙上談兵嗎?

  他站起來,打算離開的時候,法師們都急急忙忙地沖到前面去了。其中一個法師撞到了他。萊伊文自己倒沒事,那個法師卻踉踉蹌蹌地差點摔倒在地。

  「你擋這兒做什麼啊,人類!」那個法師一臉氣憤地說。

  「你自己不長眼睛怪我嗎?我是你爸爸嗎?」萊伊文沒好氣地回道。

  「要是我問不到問題就你負責啊!」法師表情兇狠地說。

  「問什麼問題?」

  「當然是問亞德裡恩老師問題了!」學生嚷道。

  「剛才他講的那麼白癡的東西你也會有問題?」萊伊文眉頭一皺。

  「什麼叫白癡的問題?!」法師指著萊伊文,氣得眉毛都歪了,「每一個細節都要弄清楚,否則就不算認真學了!」

  「說說你有什麼白癡問題非要問那個光頭。」萊伊文帶著諷刺的語氣問。

  「哈?你這個人類,沒有任何煉金術基礎,竟然還這麼囂張……」

  「你們這些成天坐板凳的法師能有多強?」萊伊文反問道。

  周圍的法師們圍著兩人。當然,大多數的法師都站在同族這一面,所以有人開始為這個法師幫腔,大致都是侮辱萊伊文的種族和不懂學術之類的話語。

  萊伊文有點想把他們這一群只會謾駡的小法師給放倒,不過他看見了門外伊拉的身影(就算法師們圍住他也擋不住他的視線,因為他們沒有比萊伊文長得高的),於是抱起自己的書,走向門口。有些法師識相地讓開了,另外一些想找茬站著不動擋住了萊伊文去路的,直接被他撞翻在地。於是,這又引起一陣喧嘩,一些好鬥的法師已經抽出腰間的短魔杖,指著萊伊文了。

  萊伊文心想,好啊,給你們這些小屁孩一點教訓,以後也讓你們知道即便是人類也不是好欺負的。

  「好大膽子!」

  這時,被學生圍住問問題的亞德裡恩忽然發出一聲大喝。萊伊文心想,這老師看來也要給他的學生出頭了。

  沒想到,亞德裡恩大手一揮,所有學生的短魔杖都脫手而出,飛到空中,然後一陣哢擦聲,折成兩半。

  要知道,學生的魔杖雖然不是特別珍貴,也要花掉一個普通學生一個月的零花錢。學生們心痛地看著掉回地面的斷掉的魔杖,將它們撿回來。他們無辜又不滿地看著亞德裡恩,怎麼也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幫助這個外族人。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一點,」亞德裡恩語氣依舊冰冷,「教室裡不允許在特定情況以外外掏出魔杖,尤其不准拿魔杖使用攻擊魔法。」

  這下,不用魔杖的學生們就拿萊伊文無可奈何了。萊伊文吐了口氣,看了看亞德裡恩,然後走了出去。

  伊拉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場景看在眼裡,一臉擔心的模樣。不過沒等她問任何話,萊伊文就埋著頭走過去了。

  伊拉連忙追上去。

  此時所有學生都下課了,法師們湧入走廊中,擠得不行。伊拉靠在萊伊文身邊,被來往的學生撞得搖來搖去的。

  萊伊文雖然不想說話,但是看著這些亂撞的法師心煩。他一把將伊拉拉倒靠牆的一邊,然後自己換到外面:「看著你都要給擠死了。」

  「每次下課都是這個樣子,」伊拉抿著嘴,說,「我沒事的。」

  萊伊文點點頭。不過,他擋在外面,那些法師一旦敢用力擠,他就發力將那些法師給推開。他雖然失去了大半的力量,但是力氣比起這些法師還是大了不少。幾次反推下來,那些法師都自覺地跟萊伊文保持距離,也擠不到伊拉了。

  「感覺怎麼樣,萊伊文?」伊拉還是問了出來,「你的第一堂課。」

  「無聊。」萊伊文說,「真的無聊。」

  「聽不懂嗎?」伊拉關切地問,「要不要再調整一下你的課程安排……」

  「那些廢話誰都能聽懂啊,」萊伊文皺起眉頭,不解地說,「那些小孩還一臉認真的模樣。」

  伊拉輕歎了一口氣,說:「你不喜歡那些法師嗎?」

  「不,是他們不喜歡我。」萊伊文聳聳肩,「畢竟我也沒看到過其他人類學生。」

  「種族並不是問題,只是……白色卷軸還是有偏見的。走吧,我們去吃午餐,然後,我帶你去白色卷軸圖書館。」伊拉笑了笑,想讓萊伊文將那些不愉快甩到一邊。

  萊伊文也知道她的用意,只是……莫名其妙的,他從來都不在意除自己以外的東西,只是,這是唯一一次他不想打破規矩的情況。他現在的一切行為都會影響以他的名義生活於此的小米拉,所以他連揍人或許也需要考慮再三。這真是讓人疲憊。

  只是,想到要和這些傲慢無聊而又自以為是的法師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他始終覺得不舒服。他和精靈處過,和死靈處過,都不曾有過這種煩躁的感覺。

  不過,還好,似乎並不是所有的法師都那麼討厭。在來到這裡之前,他還以為所有的法師都像伊拉一樣……笨……呢。

  ……現在卻只覺得伊拉靠得住了。

  「圖書館是什麼地方?」

  萊伊文表現出有點興趣的樣子,這讓伊拉很高興。

  「在比四大學院更高的地方,那裡藏有許多書籍。我今天下午估計都會在圖書館裡查閱書籍,你可以去那裡找一些有意思的書。那裡的書很多的哦,整個人耗其一生也看不完的!」

  伊拉說起圖書館,顯得有些眉飛色舞,好像一個賞金獵人在形容一個裝滿金子和寶石的寶庫。

  「走吧走吧,我不知道我想找的書還在不在,希望不要被人借走了。」伊拉說著,興沖沖地擠入人群,萊伊文連忙跟上去,生怕一轉眼就在人群中跟丟了。

  ※※※

  圖書館這種地方,我還是第一次來。

  四大學院位於中央議會周邊區域的丘陵地帶,而圖書館是依山而建的。這座雄偉的白色圖書館和山脈合為一體,它的大門有二十個人那麼高,就像一個山洞的入口,連接著大門的白色高強也是鑲嵌在那座石山陡峭的山壁上的。大門的兩側分別屹立著兩座巨大的法師雕像,雕像比大門更高,一個普通的法師還高不過他們的腳踝。不過,這兩個法師並不是其他地方隨處可見的摩爾丁,他們的臉部細節並沒有被雕刻出來,只是一塊有著臉部弧度的石板面,這是因為雕像帶著法師長袍連接的兜帽——如果他們是真人,兜帽一定遮住了他們的整個臉部,使得雕刻者看不清他們的面孔。

  這種無面雕像看上去總有些讓人感覺心頭發毛,更何況這兩個巨大的法師手中的石雕法杖頂部還鑲嵌著真正的魔法寶石。左邊的是一塊藍寶石,右邊的是一塊紅寶石,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它們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這兩顆寶石尺寸巨大,應該是白色卷軸的無價之寶,以此可見,這座圖書館以及裡面的內容對法師來說多麼重要。

  進入圖書館之後,道路更是錯綜複雜。還好今天跟著伊拉來了,否則以後要是自己來,也必須得叫上一個引路的。圖書陳列室全部都位於山體內部岩壁上的懸空閣樓,而連接著成百上千間圖書陳列室的則是浮空移動的石台和懸空走廊。圖書館底部倒也不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只是,整塊地面和天花板都寫滿了奇怪的魔法符文,普通人是不能觸碰的。

  看來每個種族和國度都有自己的花樣。

  ——萊伊文的日記

  ※※※

  「哎!小心!」

  萊伊文只顧著看了,差點一腳踩空,伊拉連忙扯住他的衣袖。

  現在萊伊文穿上了奧本赫爾通用的法師長袍。四大學院的法袍不盡相同,差別尤其是在顏色上。萊卡裡奧元素學院的法袍,萊伊文在之前已經見識過了,主調是橙色的。希爾托斯魔力學院以紫色為主,德錫凱奧魔道學院以紅色為主,而奧本赫爾的法袍,則是藍色的。

  伊拉和萊伊文一樣,也是身著藍色的煉金學院法袍,奧本赫爾學院裡基本是一片藍,除了有些黑袍、白袍或者灰袍的老師和其他人員。不過,他也見過其他學院的學生,比如萊卡裡奧的蘇茜,她就是穿的橙色法袍。

  他們現在正行走在一條懸空走廊上。萊伊文打量著這個所有書籍都放在兩側岩壁上的懸空陳列室的奇妙圖書館,感覺自己步入了一片神秘之地。他的好奇心從來沒有如此膨脹,感覺就算復仇者公會的深淵宮殿也比不上這個圖書館的奇妙。

  「上古的符文保護著這智慧的殿堂,你看,天花板和地面的那些文字,蘊含著龍語般的強大力量,沒有人能夠在圖書館中胡作非為。」伊拉指著那些奇妙的符文,一手拉著萊伊文的手肘,一邊解釋著。

  「上古符文是什麼?」萊伊文問。

  「符文是一種特殊的咒文,事實上矮人比我們研究得更多。符文是大地的古老語言,蘊含著大地最強的力量。具有如此強大力量的語言,也就只有托克希爾的聖言、龍語能夠媲美啦。」伊拉答道,「不過這些符文,傳說是摩爾丁譜寫的,而目前白色卷軸研究符文的法師也就寥寥數人,他們都是魔力學的天才。」

  「你懂嗎?」萊伊文問。

  「我當然不懂啦……」伊拉搖搖頭,說,「我不懂的太多了。」

  「我也是。」萊伊文一本正經地說。

  「那……你想懂得更多的知識嗎?」伊拉側過頭去,注視著他,似乎是在考察萊伊文有沒有學術潛質。

  「不算想,」萊伊文皺了皺眉頭,「一部分吧。我並不是對所有的東西感興趣。」

  「那你就選喜歡的唄!」伊拉微笑著說,「圖書館裡的書藏就像海洋一樣浩大,你一定能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知識!」

  伊拉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只有法師才能表現出來的對知識的憧憬。千百年來,法師這個身體柔弱、不受神靈庇護的種族,依靠自己的智慧保護族人的生命,並在阿爾雷斯特佔據一席之地,建立了自己的王國謝爾茲,這些豐功偉業必須歸功於法師族那種對知識與魔法的狂熱追求。

  他們站在懸浮空中的移動石板,來到位於中央的一塊大平臺上。

  「這裡是中央平臺,圖書館的樞紐。來,跟我來。」伊拉帶著萊伊文興沖沖地跑到左邊的一列大木架旁邊。那像畫架一樣的木架上掛著一張什麼也沒寫的羊皮紙。

  「這是什麼?」萊伊文問。

  「這是詢問紙。」伊拉說,「你看。」

  她伸出右手食指,將微弱的魔力凝聚於指尖,然後在羊皮紙上用手指寫了一行字,「煉金學」。

  淡淡的藍色魔力字跡印在了羊皮紙上。不一會兒,伊拉的字跡消失了,然後,羊皮紙上出現了一行黑色的墨筆字:太多。

  萊伊文饒有興致地看著那羊皮紙,說:「太多?」

  「這個詢問紙可以告訴你你想要尋找的書籍的位置,畢竟這個圖書館太大了,只有資歷很深的老師才能夠熟悉各類書籍的具體分佈位置。我剛才寫的煉金學,但是煉金學相關的書籍太多太多了,所以它沒辦法指示給我具體的位置。」

  伊拉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寫字。這次,她寫的是「戰鬥杖術」,不過她寫到一半,忽然搖了搖頭,擦掉了那些字跡,然後重新寫成「寒帶草藥學」。

  「為什麼不找櫻桃木棍子使用須知?」萊伊文說。

  伊拉聳了聳肩,沒有回答。

  之後,羊皮紙上出現了一行新的黑色墨筆字:「跟我來。」

  說著,羊皮紙上騰出一個紫色的光球,緩緩地飄向中央平臺的另一側。

  「它會引我們去戰鬥杖術相關書籍的陳列室。我們跟上去吧。」伊拉說。

  於是他們匆匆地跟了上去,還好紫色光球飛得很慢,就算是走路不穩的老人也能跟上它的速度。

  他們經過了一個奇怪的白色金屬架子,那是一個穿著長袍戴著兜帽的無面雕像,和常人一樣高。它的身邊伸出了蜘蛛腿一般的長爪,整齊地排列在他身前,似乎用那些長爪抓住了什麼東西。但是,長爪之前空空如也,沒有任何「獵物」。

  這放在中央平臺的雕像看上去很詭異,於是萊伊文還是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問伊拉:「這是什麼東西?」

  「一尊奇怪的雕像,秘銀制的。」伊拉說,「雖然很奇怪,但是非常古老,比現在在白色卷軸的任何一個法師都老。很少有人知道它究竟代表著什麼,至少我不知道。」

  「這詭異的雕像為什麼不移走呢?」萊伊文問。

  「它被固定在中央平臺上,所有人從孩提時代就知道它在這裡,所以沒有人動移走它的念頭。大家都習慣了。」伊拉解釋道,「快,引導光球走遠了,我們快跟上去。」

  萊伊文又瞅了一眼那個奇怪的秘銀雕像,心想,秘銀這種材料非常珍貴而且堅硬無比,不僅刀劍無法刺穿而且對破壞魔法也有很強的抵抗力——如果挖一塊下來做成劍,會怎麼樣?

  不過想歸想,他還是跟伊拉追上了引導光球,然後和另外幾個法師踏上了同一個懸空平臺。在魔力的驅動下,懸空平臺開始向著岩壁中的一個陳列室緩緩移動過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01
  第二十節 綺莉和蘇茜

  寒帶草藥學只是草藥學中的一個分支,但是這些書讓萊伊文的眼睛都花了。

  成千上萬的書籍陳列在棕色木書架中,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尺寸不盡相同,但是都是和寒帶草藥學相關的,諸如《單季生寒帶草藥採集指南》、《寒帶果實草藥學》、《寒帶土壤學》之類的書還有不下十個的不同作者寫的不同版本的書。萊伊文看那些標題都覺得頭大,但是伊拉卻有條不紊地尋找著她需要的書籍,順著書架延伸的方向一路走過去,時不時從書架中抽出一本書,托在另一隻手上。不一會兒,她就拿了一摞書了。

  「你為什麼拿這麼多寒帶草藥學的書?」萊伊文有些好奇地問,「看得完嗎?」

  「我計劃再過一個月,等夏至的時候,去北方的灰色苔原採集一些寒帶草藥。那個時候苔原不會太冷,是採集草藥的好時機,所以我要多儲備一些知識。」伊拉認真地說道。

  萊伊文歎了口氣,說:「你真是認真啊,難怪那個光頭老師也會稱讚你。」

  「亞德裡恩老師稱讚我?」伊拉好奇地望著他,「什麼時候啊?」

  「就在今天上課的時候。」他說,「而且,我還沒想到他會替我解圍。」

  「亞德裡恩老師是個原則很強的法師,」伊拉說,「他向來對事不對人的,今天是那些法師的不對,所以亞德裡恩老師懲罰了他們,如果你惹到了他,他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萊伊文點點頭:「原來他和表面一樣兇狠。」

  原本他對這個光頭懷有一絲好感,但聽伊拉這麼一說,又聯想到他那兇惡的神情、兇惡的話語和兇惡的髮型,那一絲好感頓時煙消雲散。

  起初還對圖書館有些興趣,不過看到這一大摞一大摞貨真價實的書的時候,萊伊文就暈頭轉向了。他有點想逃跑的衝動,因為這裡除了書還是書,沒什麼有趣的東西。

  「萊伊文,要是你有想要的書就拿下來吧,記在我的名義下一起借走。」伊拉一邊挑選書籍,一邊說。

  「我對……寒帶草藥學不感興趣。」萊伊文無奈地搖了搖頭,「或許‘櫻桃木長棍使用須知’還好一些。」

  伊拉愣了一下,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笑了出來。

  這時,書架的背面忽然傳出來一個女聲:「真是差勁,在圖書館大笑。」

  伊拉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而萊伊文則是有些生氣,那個說話的傢伙,明顯不知道「大笑」是個什麼概念。

  他們兩個都繞過書架,看到一個正在翻書的女孩。她穿著一身橙色的法袍,腋下夾著一根長長的法杖。她身邊立著另外一個同樣穿著橙色法袍的法師女孩,她用雙手托著一摞書。

  不待伊拉反應,萊伊文就皺著眉頭說:「你要我大笑給你聽嗎?」

  那個女孩轉過臉來,於是,她和萊伊文都退了一步,齊齊露出驚訝的神色。

  「喔。你還要炸我嗎?」萊伊文的驚訝很快轉化為一聲冷笑,「綺莉•卡斯特。」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

  那個橙色法袍的法師,恰巧是之前在旅店圍攻萊伊文的那群法師的頭兒,也就是萊卡裡奧元素學院學院長的女兒,綺莉•卡斯特。她以看間諜的眼光驚訝地看著萊伊文,怎麼也不相信一個外族間諜竟然會出現在圖書館這種地方。

  「奧本赫爾學院長西奧多•萊特已經將萊伊文納入學院編制,現在他是煉金學院的學生了。」伊拉走上前來,解釋道。

  綺莉愣了一下,然後,半虛著雙眼,冷冷地笑了一聲,搖搖頭,嘖嘖道:「唉,這就是你的陰謀麼,伊拉•斯圖亞特,真沒想到你能做到這種程度,想方設法,不僅將一個外族人帶進白色卷軸,還讓他進入的學院?這種天方夜譚,你覺得能騙得過多少人嗎?」

  「這和伊拉沒關係,綺莉•卡斯特。」萊伊文冷眼看著她,說,「你要做的除了管好自己的嘴巴,還要滾得遠遠的。」

  萊伊文的話絲毫不客氣,因為他已經對這個大小姐有所耳聞,對她印象極差。不過,這些話讓綺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的眉毛扭在一起,臉頰都氣得有些發白。她怒目瞪視著萊伊文,咬牙切齒地說:「人類,沒有人敢對我這麼說話!」

  「我可不是你家裡的貓咪看管員,難道必須對你恭恭敬敬的?」萊伊文仰起頭,一副毫不在乎的神色。

  綺莉狠狠一跺腳,抓起法杖就打算施法。這時,她旁邊的那個女孩連忙將手中的書撒手一扔,沖上來,抓住綺莉的手臂。

  「綺莉小姐,這裡是圖書館,不可以啊!」

  這個女孩之前一直低著頭,萊伊文和伊拉都沒有注意她的面容。這個時候萊伊文才認出她,不由得又驚訝了一番。

  圖書館的規章比教室裡更加嚴格,所以綺莉若是使用攻擊魔法,會受到嚴格的懲罰。那個女孩攔住她是幫了她一把,但是綺莉氣得臉色發白,瞪了一眼那個女孩,然後一耳光丟過去,將那個女孩打倒在地。

  「蠢貨,誰叫你攔我的!」

  「你幹嘛打人啊!」伊拉驚訝地嚷著,連忙沖上去將那個被打倒的女孩扶起來。那個女孩被打得嘴角發青,垂著眉站起來,掙脫伊拉的攙扶,嘟囔道:「我沒事的……」

  「蘇茜?」萊伊文凝視著她,終於想起了那個名字。

  他花了好幾秒的時間來審視那張美麗得出格的容顏,篤定了面前這個女孩的身份:那個向他兜售地圖、在餐廳一起吃飯的元素學院的女孩,蘇茜。

  蘇茜抿了抿嘴唇,並沒有因為遇到認識的人而露出笑容。她點了點頭,小聲地應了一聲:「你好,萊伊文。」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看著地面。

  萊伊文皺緊了眉頭。

  不料,綺莉再度發作。她發現蘇茜居然給萊伊文打招呼,想也沒想,將手伸過去,捏住蘇茜的耳朵。

  「蘇茜,你是什麼時候認識這個人類的?啊?你們是什麼關係?」綺莉惡狠狠地問。

  「只是朋友,」萊伊文提高了嗓門,「你要幹嘛!」

  萊伊文沒想到這句話讓綺莉顯得更加生氣了。她手指忽然發力,狠狠地揪著蘇茜耳朵,一邊揪,一邊狠狠咒駡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跟一個人類交朋友?你真的覺得我不敢懲罰你,還是你以為自己很厲害了?蠢貨!」

  蘇茜發出壓抑的呻吟,她疼得雙眼緊緊地眯在一起,臉色發白,皓白的門牙緊緊咬著嘴唇,嬌美的容顏頓時失色,就連伊拉看著也覺得心疼。但是,最令人好奇的是,她好像是強忍著綺莉給她造成的痛楚,卻絲毫不掙扎不反抗,強忍著,任由綺莉放肆地折磨自己。

  「放開她!!!」

  萊伊文這一聲巨大的斷喝讓數百呎以外的法師都被嚇了一跳。綺莉手一抖,鬆開了蘇茜的耳朵,蘇茜用手捂住耳朵,跪倒下去,眼中閃爍著淚花,卻依舊一言不發。

  「哈?你又沖著我大叫?你真是敢……」

  綺莉指著萊伊文,正琢磨著最惡毒的咒駡語言,沒想到萊伊文像一陣風一樣地沖了上來,耳光照著她的臉頰打過去。

  不是所有法師都像伊拉那樣訓練過身體反應——應該說,大部分法師都沒有訓練過。綺莉雖然擅長使用元素魔法,但是躲避這個人類的一記耳光完全是在她能力之外的。萊伊文雖然控制住了力道,但是沒想到她笨拙得動都不動一下。耳光正中她粉紅的臉頰,綺莉被萊伊文的力道掀出去好幾呎遠,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替蘇茜還給你一巴掌。」萊伊文冷冷地說。他看著蘇茜無辜而可憐的模樣,心頭甚至燃起了作為復仇者的一股殺意,他採取的這種行動,算是自製力發揮到最大限度了。

  「你!你……你!」綺莉捂著火辣的臉頰,疼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她用法杖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狠狠地瞪著萊伊文,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樣。

  萊伊文雙手一抄,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把我吃掉」的樣子。

  不料,蘇茜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綺莉面前,輕聲說:「綺莉小姐,我們走吧……我們不可以在圖書館這樣……」

  伊拉也攔在萊伊文面前,認真地凝視著他,說:「別這樣啊,萊伊文,我們走吧。」

  綺莉胸口一股氣咽不下去,她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抓起法杖,開始念誦咒語。

  她要施展攻擊魔法了。

  不過,她才念了半句咒語,法杖就被一股魔力能量擊中,脫手而出。

  一個黑袍法師走到綺莉面前,嚴肅地瞪著她,說:「抱歉,綺莉•卡斯特小姐,圖書管理禁止使用攻擊魔法。」

  「那是誰?」萊伊文小聲問。

  「圖書管理員。」伊拉答道,「他們是負責維護圖書館秩序的守衛。」

  綺莉也知道這事圖書管理員,但是她很不服氣,嘟囔道:「可是這個人類……」

  「如果閣下再無視規章,那麼接下來的一周裡,你的魔力將會被完全封印。我想你能理解。」圖書管理員冷冷地說著。

  綺莉咬著牙,好一陣,才將差點沖出來的怒火壓了回去。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嘟囔道:「一個圖書管理員神氣什麼!」

  然後,她將袖子一甩,拄著法杖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嚷道:「蘇茜,給我把書帶上!」

  蘇茜連忙趴在地上將散落一地的書收回來,堆成整整齊齊的一摞,然後抱起所有書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蘇茜……」萊伊文看著她走路不穩的樣子,眼中滿是疑惑。

  「對不起,萊伊文……」蘇茜輕聲說了一句,頭也沒回,匆匆地追上去。

  伊拉一臉苦惱,雙眼無神地看著桌面。萊伊文歎了口氣,終於忍不住主動打破這沉默了:「抱歉,伊拉,我還是對這裡太不熟悉了,無論是人還是事。而且……我太衝動了。」

  伊拉搖了搖頭:「是我不好,沒有及時攔住你……綺莉雖然很驕縱,但是,你不可以那樣對她的。」

  「她為什麼對蘇茜那麼凶啊!」萊伊文捶了一下大腿,不解地說。

  「她叫蘇茜啊……我只知道她是綺莉的侍女。」伊拉抬起眼,說。

  「侍女?」

  「嗯,我遇到綺莉的時候她一般都跟在綺莉身旁,打聽後才知道那是綺莉的侍女。那個女孩是萊卡裡奧的學生,但是只有綺莉上課的時候,她才能上自己的課,綺莉的課餘時間都是由她陪同的。你也看到了,她要幫綺莉拿書,幫綺莉做綺莉自己不想做的事。她和綺莉一起回家,服侍綺莉的日常生活。」

  「我們之前見過。」萊伊文說。

  「什麼時候啊?」伊拉問。

  「之前,我在旅店的時候。蘇茜向旅店的旅客出售她自己繪製的白色卷軸地圖,以此存錢買書。」萊伊文搖搖頭,說,「我還以為她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原來她是綺莉的侍女……啊,怪不得,她說她的空閑時間很少,原來……」

  「這個綺莉•卡斯特……」他恨恨地補充了一句。

  伊拉搖搖頭。她誠懇地看著萊伊文,輕聲說:「綺莉的脾氣很大,她的記恨會增加元素學院和煉金學院的矛盾,所以,萊伊文,以後,不要再主動惹她了,好嗎?」

  萊伊文很是不服氣。只是,伊拉的眼神真的很懇切,這讓他明白,伊拉比他更明白衍生的麻煩有多麼嚴重。他歎了口氣,點點頭。

  「抱歉,萊伊文。」伊拉歎了口氣,「這本來和你沒什麼關係。」

  「既然我現在是煉金學院的學生,」萊伊文笑了笑,「也該學學怎麼為煉金學院考慮了吧。」

  「嗯,謝謝你。」伊拉也笑了笑,「別太上心啦。哦對了,明天我可以帶你去看小米拉了,她已經安頓好了。」

  之後,伊拉因為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所以先離開了。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裡萊伊文並沒有需要參加的課程。他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正無聊的時候,他的舍友埃利斯回來了。

  埃利斯抱著一個裝著土豆、雞胸肉和蘋果的袋子。

  「打算做一頓大餐嗎,埃利斯?」萊伊文隨口一問。

  「噢,我聽說了一件可怕的事,萊伊文,關於你。」埃利斯答非所問地說著,一邊將布袋丟進了廚房。

  「我打了萊卡裡奧的大小姐綺莉•卡斯特。」萊伊文聳了聳肩,表示這並不新鮮。

  埃利斯吐了口氣。他坐到萊伊文旁邊,看著他:「她是個大麻煩,我想她很快就會來報復的。」

  「她打算殺了我嗎?」萊伊文問。

  「……這可說不準……唉,你真倒黴。」埃利斯歎了口氣,「伊拉替你想了什麼辦法沒有?」

  「什麼辦法?」萊伊文皺起眉頭。

  「躲避綺莉報復的辦法啊!」埃利斯說,「難道你等著她來找你麻煩?」

  「等著就等著唄,我等著她來吃我。」萊伊文聳聳肩,答道。

  埃利斯又歎了一口氣。

  「我來準備晚餐吧。」埃利斯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準備雙人份的。」

  「那再好不過了!」萊伊文點點頭。他真的沒辦法忍受學生們去的餐廳裡的那些食物,相反,這個年輕的法師做出的食物倒十分與眾不同。

  「這裡不是應該有三個人住嗎?」萊伊文忽然問,「還有一個,叫做麥倫是吧,怎麼沒見到他?」

  「麥倫還沒回來,不過他應該很快就會到了。」埃利斯說,「他一般在開學第一周是不會出現的,不過這周的課程也結束了,相信最多後天你就能見到他了。他是一個方劑學愛好者——不,應該說是癡迷者。」

  萊伊文點點頭。

  「我去準備晚餐了。」埃利斯說著,撈起袖子走進廚房去了。

  法師的廚房也非常奇妙,他們不需要柴火,放柴的地方排列著一堆魔法寶石。這些寶石能夠在魔力驅動下產生魔力火焰,用來加熱食物。埃利斯用魔力構造出一把透明的魔力小刀,開始切割雞胸肉。

  「真有趣。」萊伊文在一旁看著,禁不住感歎了一句。

  「這是魔力學範疇的學科,魔力構造學的招數。」埃利斯解釋道,「用你的魔力構造出刀具或是武器,它的大小或者堅硬程度取決於你的魔力強度和運用熟練度。」

  「為什麼你作為煉金學院的學生,會懂得魔力學的技能呢?」萊伊文問。

  「因為,我喜歡啊。」

  埃利斯的回答直截了當,卻讓萊伊文愣了一陣。

  這個理由……還真是簡單。

  埃利斯開始聚精會神地烹飪了,萊伊文也沒打算打擾他。不過,他又幸運地享受了一頓美味的晚餐。

  萊伊文雖然沒有因為吃了埃利斯準備的餐點而覺得欠他什麼,不過他很慶倖能和這個傢伙結實,不是瘋子不是偏執狂,對人態度也不錯。

  「你沒有對我任何的偏見嗎?關於……我的種族,之類的。」萊伊文一邊品嘗著埃利斯的蘋果雞肉派,一邊問道。

  「你想知道?」埃利斯問。

  「說吧。」萊伊文答道。

  「法師都討厭人類,因為和人類的戰爭,還有卡爾托城的事。」他聳了聳肩,「罪魁禍首是一些人類,並不代表人類都是罪魁禍首的吧。我不太關心那些事,多一個能夠和我分享美味的傢伙也不算壞事。」

  「……你準備的餐點,沒人和你分享?」

  「我會給伊拉送一些過去。不過她並不太在意這些,她會笑笑然後稱讚,就像我送給她任何東西一樣。」

  「嗯?你只給伊拉送嗎?」

  「是啊,其他人不會感興趣,我也不想受到那些人的冷眼。而麥倫,從來不在飯點吃飯,他是個書呆子。」

  「我還以為伊拉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埃利斯咧嘴一笑,答道:「伊拉是我的導生,和你一樣。但是,她很特別,沒有哪個法師像她一樣真誠。」

  「真誠是什麼意思?」萊伊文歪著頭問。

  「就是……你應該還沒有察覺法師世界的氣氛。我們不會像你們一樣一起禱告,也不會因為擁有諸如騎士之類的相同身份而一見如故。法師是獨立的,我們不太喜歡幫別人忙,或者陪別人度過時間。」

  「哦?」

  「你知道,為什麼有些法師——比如我——沒有在名字裡帶上姓氏嗎?」

  這個問題倒是把萊伊文難倒了。的確,他不知道為什麼埃利斯就是埃利斯,而伊拉是「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

  「人類和法師擁有共同的祖先,我們的名字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和你們一樣,姓氏代表家族。」埃利斯解釋道,「如果在入學登記的時候登記上自己的姓氏,就代表自己會繼承父輩的鑽研,學院也會將登記姓氏的學生當做‘有家庭教育基礎’的優等生。但是,大部分法師不喜歡繼承父輩的研究學科,就像我,我的父親是鑽研風暴學的,而我進入了煉金學院。無論是親人還是同學,法師都是獨立的,互相來往很少。」

  「看來你對自己的種族研究得很深入哦。」萊伊文說。

  埃利斯搖了搖頭:「我不喜歡這樣。偶爾會讀到一些你們人類的吟游詩人寫的故事,有時候還會羡慕人類或是精靈的生活。那種自由自在,不需要為了生存強迫自己掌握那麼多的知識。」

  「但是知識是你們生存的力量,對嗎?」萊伊文說。

  「是的。一個法師只能依靠自己的智慧過活。」

  萊伊文籲了口氣。他吃飽了,站起來,打算離開餐桌的時候,忽然緩緩地說了一句:「你可以選擇的。」

  埃利斯笑了笑,點點頭。

  「你要去哪兒?」埃利斯問。

  「我想出去逛逛。謝謝你的晚餐。」萊伊文說著,就從大門離開了。

  由於還不太熟悉白色卷軸的地形,萊伊文走出奧本赫爾的大門以後開始亂轉。他想找個清靜的讓人感覺安靜一點的地方,可是並不幸運,他身處於一座城市而非一座森林。偏偏夏日的炎熱感在傍晚並不消退,即便是天都快黑了,還是有些燥熱。

  按理說處於索拉雅山脈線北部的白色卷軸已經接近苔原地帶了,但是總感覺比小莫拉河以南的安蕾西亞國境還要熱。或許並不是因為溫度的緣故,畢竟克拉維赫爾是湖邊森林,草叢、樹蔭和流水具有奇妙的本領,能夠輕易驅逐夏日的炎熱感,精靈的歌聲和琴聲也總能讓人覺得內心平靜,不會陷入焦躁。

  可是萊伊文的頭上連只烏鴉也沒有,只有學院外小巷裡一些小攤吵嚷的叫賣聲。

  他轉著轉著,終於還是來到了圖書館前面。下午在這裡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伊拉帶著他匆匆離開,總感覺沒有盡興。這座神秘的山中寶庫依舊由那兩個巨大的法師石像守護著。與白天不同的是,法師們都從圖書館裡走出來,因為圖書館在晚上會關閉。

  外邊一片矮矮的白色圍牆將圖書館的入口外圍圍了起來,白牆上閃爍著紫色的魔力咒文,這些咒文的作用就像人類圍牆上的鋼鐵尖刺,防止小偷翻牆而入。

  萊伊文在圍牆中間的大鐵門處站了好一陣,腦袋空空地看著從圖書館裡陸陸續續走出來的法師,沒有一個他認識的。他記得下午的時候伊拉帶他進這個鐵門的時候,守衛檢查了她的手——她用手掌在鐵門旁邊的白牆上按了一下,然後守衛就允許她進去了。當時萊伊文也沒問太多,心想那面白牆也就是辨識魔力之類的功能吧。

  法師們走得差不多了,守衛們也就開始關閉大門。那座大鐵門被藍色的微光覆蓋著,看來也用魔法加強了,以防止某些強大的混蛋破門而入。

  萊伊文就在鐵門前面轉來轉去,他有點想進去,但是這種行為現在已經不被允許了。

  「你可以明天早上七點以後再來。」有一個黑袍守衛實在是看著他煩了,就提醒道。

  這些守衛和圖書管理員的打扮差不多,穿著一身黑色法袍,帶著黑色兜帽,在夜色之下看不到他們的臉。他們握著長柄法杖,站在鐵門前一動不動。

  萊伊文聳了聳肩。他轉過身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覺得胸口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湧動。

  他避開守衛的視線,繞到更遠處的圍牆前面。他感覺那股奇怪的力量在迫使他向著圖書館接近,越是接近圍牆,那股奇怪的力量就越發湧動。

  萊伊文眉頭一皺,心想,難道又是體內那個惡魔在作祟?

  不過,他抬起眼的時候,看到了很奇怪的現象。他面前那段牆上也排列著防止翻牆的魔法咒文,但是有一個缺口。那個沒有咒文的缺口似乎剛好能通過一個人。

  這完全就是給他開了專門通道,讓他翻牆嘛!

  不知道是因為守衛的疏忽還是這個地方被什麼厲害的人物提前突破了,他看了好一陣,甚至跳起來用手去試探了一下,的確,那個缺口沒有任何阻礙的力量。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心想,若是被發現,一定會被懲罰,自己倒是什麼都不怕,但是或許會給伊拉或者米拉造成不好的影響。

  不過,他轉念一想,就憑法師那些本事,沒那麼容易發現他吧?

  而且,夜間安靜的圖書館,或許會更有趣,或許,就像矮人的寶庫一樣充滿秘密——

  想著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翻過牆來到圍牆內側了。他的面前——應該說,他的頭上,那兩個巨大的無面守護者手中的法杖,依舊散發著紅色和藍色的魔力微光。

  他四下看了看,一個人影也沒有。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清楚周圍的路了。

  不過,他還是不打算用那惡魔的力量和惡魔的視野。雖然他已經違背了自己的初衷,之前迫不得已使用過那本來打算封印的力量,但是他依舊認為那力量很危險,並且隨時可能將他拽入地獄。

  還好周圍都是平地。萊伊文順著方向走過去,借助石像法杖發出的光芒,他來到了那高大的大門前面。大門半掩著,露出一條縫,剛好能讓他通過。

  於是,他就從門縫穿了過去,走進了這座神秘的圖書館。奇妙的是,無論是天花板和地板上的符文,還是白天用來照明的魔力燈,在夜間依舊是那麼明亮,顯得夜間的圖書館內部和白天差別不大。

  但是,雖然萊伊文沒看到任何人影,卻聽到了很大的噪音。他的眼前嗖嗖嗖地迅速飛過許多黃白色的飛行物,仔細看才發現,那是一本本快速飛行的書。

  上千本書籍在空中快速飛行,萊伊文隱隱看見一本寫著「草藥學」字樣的書籍飛向了他白天去過的那個陳列寒帶草藥學分類書籍的方向。

  這些書難道是在自動歸位嗎?

  白天,圖書館裡的書被拿過去拿過來,除了圖書管理員,其他人一般不會熟練地將移動過的書返還原位,所以這些書在閉館的時候竟然自己飛了起來,像一隻只鳥兒一樣無誤地向著自己的巢穴飛去。

  最讓萊伊文驚訝的是這些書竟然不會撞到一起。

  這個時候,他感覺自己體內的惡魔力量開始規律地湧動,就像與什麼東西產生了共鳴。他踏上移動懸浮石板,石板把他從入口載到了中央平臺。踏上平臺的那一刻,惡魔力量差點爆發出來了,他按著自己的胸口,跪倒在地上,深深地呼吸著,努力地將那股力量壓制回去。

  「該死……為什麼白天沒有這種反應?」

  克制惡魔力量讓他費了很大的精力,他感到有些疲憊,並且,頭有點暈暈的。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等視線恢復清晰的時候,他發現他來到了那個奇怪的秘銀雕像面前。

  那座詭異秘銀雕像,那個遮住面部的法師,和他袍子裡伸出來的八條蜘蛛腿。

  他凝視著那個法師的雕像,歪著腦袋。

  他心想,難道你這個破雕像還能說話?

  「晚上好。」

  萊伊文跳了起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02
  第二十一節 遠古魔靈

  「晚上好。」

  確確實實,那個低沉而詭異的聲音是從他面前傳來的。此時在半空飛行的書已經寥寥無幾了,大部分的書都自行歸位,所以整個圖書館都顯得異常安靜。

  所以,萊伊文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了,因為面前除了這座雕像沒有別人了!

  他瞪著這座雕像,有些警惕地退了兩步。

  「你聽見了我的呼喚,不是麼。」

  萊伊文的視野中,那八條蜘蛛腿似乎抓住了什麼東西。白天看上去,那被抓住的東西不過是空氣,但是,現在,不知道是幻覺還是什麼,那一團黑色的氣息漸漸顯露在他面前。

  「你是什麼東西……」

  萊伊文習慣性地往後背一抓,但是他抓到一把空氣。他這才想起來,進入學院之後,他將烏木劍藏在了房間裡,沒有隨身攜帶了。

  「不要害怕,朋友。」

  那團黑色的氣息越來越明顯,但是形狀依舊變化不定。八條黑色的鎖鏈鎖著那團黑氣,每條鎖鏈的一頭,都連接在那秘銀雕像的一條蜘蛛腿上。

  這幾條鎖鏈,也是他白天不曾看到的。

  那團黑色氣息中,露出一雙紅色的眼睛,在黑色的保護下,偷偷地望著他。

  「我不過是個囚犯,你一個自由的傢伙,幹嘛害怕我?」那個聲音又說,依舊低沉而詭異。

  萊伊文只是在想,為什麼之前他沒有看到這些,現在卻看到了——他忽然腦子一轉,低頭一看,自己的雙手,雙腳,整個身體,都被黑暗氣息纏繞起來了。

  那湧動的惡魔力量終於爆發了出來,他自己血紅的雙眼也獲得了惡魔的視野,這一切變化都是在他不知不覺中產生的。

  怪不得!他已經使用了惡魔視界,看到了他不該看到的東西!

  「噓——不要緊張。」那個低沉的聲音說,「難得有能聽見我說話的人光臨這裡,在如此美好的夜晚。我等待了這麼久,一直這麼孤獨,終於有聽得到我說話的人來了。」

  那顫動的聲波似乎穿透了萊伊文的身體,直接沖進他的腦海之中。他咬著牙,不知所措地瞪著這團奇怪的黑氣,低聲問:「你是誰?」

  「我?我啊……我是這裡的守護者,你看到了,剛才那些歸位的書籍,就是靠我的力量飛起來的。」黑影答道。

  「你是……圖書管理員?」萊伊文皺緊眉頭,問。

  黑影笑了兩聲,這笑聲讓人感覺很凜冽,就像黑夜中寒風的呼嘯一般。

  「圖書管理員,那些年輕人只是在這裡打工而已。」黑影低聲說,「我守護這裡千百年了,是這座古老圖書館的守護之靈(SpiritGuard)。」

  「守護之靈?」

  「為什麼你那麼緊張?靠近一點,年輕人。」黑影有些不耐地說。

  萊伊文自然緊張了,畢竟他沒有預料到,這深夜的圖書館裡,這座詭異的雕像前面,會有這麼一團會說話的黑影。

  他警惕了向前挪了兩步。

  「坐吧。」黑影說。

  萊伊文盤腿坐下,平臺上很乾淨。

  而後,黑影歎了口氣。

  「為什麼你會在這麼晚的時候,來到這裡呢?」黑影似乎想開啟一個閒聊的話題。

  「等等……你先別說這麼無聊的問題。」萊伊文打斷他,說,「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我的……力量會這麼不受控制地爆發出來?」

  「我沒對你做任何事,」黑影冷冷地答道,「這是你主動感知我的衝動,不是嗎?你是個惡魔。」

  「你看出來了!」萊伊文驚道。

  「我是圖書館的守護者,」黑影答道,「我見過形形色色的生物。」

  萊伊文驚訝地看著那團黑影,開始感到有些擔心了。

  「別這麼緊張,我說過了。」黑影繼續說道,「也就只有你能看到我,聽到我說話了。雖然不知道一個惡魔為什麼會光臨這裡,不過能和我說話,我就很滿足了。」

  黑影說話的聲音很沉,也很慢,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

  「你……很孤獨嗎?」萊伊文試探地問了一句。

  黑影發出了歎氣的聲音。

  「如果所有人都看不見你,也聽不見你說話,你覺得呢?」黑影幽幽地說。

  「那會很自由啊。」萊伊文答道。

  「自由……就算那很自由,可是如果身體也被束縛住,還要像奴隸一樣為別人做事,又怎麼樣呢?」黑影冷冷地說。

  萊伊文愣了一下,注視著這團神秘的黑影。

  「千百年來,圖書館的秩序由我維持,而這座伏依德製造的秘銀像卻一直束縛著我的靈魂。我的身體因為時間,早已隨風而去,但靈魂依舊被鎖在這裡,沒日沒夜地為法師服務……」

  萊伊文有些驚奇地「哦」了一聲。

  「伏依德是誰?」他問。

  「蘇拉特•伏依德……我永遠記得這個名字。但是,現在他也被人遺忘,只剩下我知道他是誰了吧。」

  黑影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似乎是確信,他說出來,萊伊文也不認識。

  「這麼說,你是很早以前就被困在這裡了?而且沒人看得到你,聽得到你說話,是嗎?」萊伊文有些好奇地問。

  「是的。」

  「那為什麼你要幫助法師管理這座圖書館?」萊伊文又問。

  「因為……天花板和地面上的那些東西。」黑影答道。

  萊伊文望瞭望天花板,那些微微發光的古代符文似乎擁有著強大的力量。難道,就是這些神秘的符文,強迫這個黑影幫助管理圖書館的嗎?

  或多或少地,他有些為這個黑影感到不平。不僅別人聽不到他,看不到他,他連肉體都消失了,靈魂還要在這裡被束縛,還要像奴隸一樣為法師們管理圖書館。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悲的奴隸,因為奴隸們至少可以用死來終止束縛和折磨。

  「那個叫伏依德的傢伙,為什麼會將你困在這裡啊?你們有仇嗎?」萊伊文又問。

  「誰知道呢,我連起源都不記得了。」黑影的言語依舊深沉而緩慢,「我只能期盼,偶爾,會有你這樣的能聽見我說話的傢伙出現,陪我聊聊天。」

  「難道你不能反抗嗎?」萊伊文有些憤憤不平地說。

  「我沒有力量反抗的,你看,這些鎖住我靈魂的鎖鏈,我是無力掙脫的。」黑影沉聲說。

  萊伊文看了看那些黑色的鎖鏈,鎖鏈將黑影緊緊鎖住,黑影不斷地變形,似乎是想要掙脫那鎖鏈,但是在鎖鏈的束縛之下,它像一團棉花一樣綿軟無力。

  「我能幫你扯開這些鎖鏈嗎?」萊伊文忽然問。

  「希望不大。」黑影沉聲說。

  「以前有人試過?」

  「不……這倒沒有。」黑影說道。

  「那就讓我試試吧。」萊伊文皺著眉頭說,「這種囚禁也太過分了。」

  黑影似乎躊躇不決。它沉默了一陣之後,才發出一聲歎息,說:「好吧。」

  萊伊文點點頭,然後走進。那團黑氣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力量,但是萊伊文沒有關心。他直接伸手過去,雙手拽住那黑色的瑣鐐。

  奇怪的是,那看上去牢不可破的鎖鏈,萊伊文稍微一用力,就扯斷了。斷掉的鎖鏈馬上變成了一陣黑色煙霧,須臾散開,消失在視野之中。

  「成功了……感覺怎麼樣?」萊伊文問。

  黑影沉默了一陣,然後,他忽然說:「繼續扯。」

  「這會讓你完全掙脫束縛嗎?」

  「我說了,繼續扯!」

  黑影發出了近乎咆哮的聲音,萊伊文感覺他的口氣有些不對勁,難道是太激動了?

  「我說……」

  「離它遠一點!」

  忽然,萊伊文的身後傳來了一個小女孩尖利的聲音。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黑影忽然伸出一隻黑色氣息組成的大手,將萊伊文一把抓住,握到半空中。

  萊伊文瞪大眼睛,驚訝地注視著這個變形的黑影。

  「哈……一隻手能動,也舒服多了。」黑影沉聲道,「快,給我把其他鎖鏈也弄斷,否則,我就捏死你。」

  萊伊文試圖掙脫那巨大的黑色手掌但是那股力量太過強大,即便是他現在處於惡魔力量爆發的狀態,也無法掙脫。他被捏得喘不過氣來,只有用兇狠的眼神瞪著黑影。

  「你做了些什麼啊!」

  這個時候,一個藍袍白髮的女孩忽然跑了出來。她抬眼看了看半空中的萊伊文,又看了看那團黑影。

  「別過來,範•西普莉!」黑影發出恐怖的警告,並且將手收了回去,把萊伊文擋在它面前,「否則我殺了他。」

  「嘁,」白髮女孩嘴唇一撇,抄著雙手,「你殺啊,然後我捏死你。」

  萊伊文完全懵了,這小女孩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可是,她隱隱記得那容貌和名字。範•西普莉……沒錯,他見過這個奇怪的少女。

  不過,這個女孩的容貌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她白生生額頭上,多了一個淡藍色的奇怪印記。

  「米納斯(Mirus),放開這個小惡魔,他可和你不是同族。」範•西普莉語氣冰冷,瞪視著黑影。

  「我在這裡被束縛幾近千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有個惡魔,願意來釋放我了!你為什麼會出現,範•西普莉,你不可以阻礙我!」

  黑影的咆哮在整個山體中回蕩,暗黑的力量向著四面飛躥出來,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感覺絕望而窒息。

  那黑影中的血紅雙眼越來越清晰,散射出讓人麻痹的仇恨與憤怒的目光。萊伊文無論如何努力,也沒辦法從他那強大的手掌中掙脫出來,反而真的要被捏死的感覺。他心想,八條鎖鏈只斷裂了一條,那這只是這個傢伙力量的八分之一吧,若是八條鎖鏈全部斷裂,它不知道會強大到什麼地步!

  「你這是討打。」范•西普莉冷冷地答道。

  「嘿……給我這個機會,我怎麼不好好利用呢?快點,惡魔,給我解開鎖鏈,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

  說著,那巨大的黑色手掌稍微鬆開了一些,萊伊文終於能夠喘一口氣了。這個黑影用血紅的雙眼瞪視著他,似乎是催促他趕緊弄斷其他的鎖鏈,否則就再度捏死他。

  萊伊文已經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力量強大而可怕的傢伙。但是,面前那只巨大的手掌停留在他的背後,隨時再度抓住他。

  雖然他從來不畏懼死亡,但也不想死得這麼莫名其妙啊!

  「嗯……」

  這時,一旁的範•西普莉發出了一聲思考般沉吟。這個時候,在那秘銀雕像周圍一圈,忽然出現了一環圓形的聖光壁障。光明沖天而起,將萊伊文和黑影都困在了裡面。

  「區域咒文,閃光。」西普莉輕聲念道。然後,聖光壁障之中忽然充盈著耀眼的白光,將萊伊文和黑影都籠罩住。那光明同時貫穿兩者的身體,萊伊文只覺得被雷電擊中一般,立刻全身麻痹,失去知覺,癱倒在地。

  明亮的閃光只持續了一秒鐘。之後,那個黑影被一層明亮的光芒包裹起來。它憤怒地咆哮著,但是那層光芒越壓越緊,將他那只巨大的手掌壓回了本體的黑影之中。

  西普莉走過去,舉起小拳頭,一拳打過去。那一拳看起來綿軟無力,但是擊中黑影之後,黑影忽然發出一聲怪叫。光芒一閃之後,黑影消失了。

  萊伊文意識還很清醒,但是四肢無法動彈。

  「你的惡魔力量被閃光打崩了。」

  這個時候,西普莉緩步走過來,俯視著他。

  這個長長白髮、紫色虹膜的小女孩,真的把萊伊文給嚇到了。

  而且,她一臉生氣的模樣,表情看上去兇狠無比。

  「你為什麼要釋放米納斯?」她問道,以十分嚴肅的語氣。

  「那個傢伙……說他是被束縛的守護之靈啊。」萊伊文答道。

  「你是有多笨,他說什麼你信什麼?」西普莉皺緊眉頭,「他少說了一個字,是守護魔靈(DevilSpiritGuard)才對。那是古代的惡魔靈魂,魔靈米納斯,被蘇拉特封印在此,以符文的力量強迫他將力量用於圖書館管理的工作上,普通人看不到他,但是惡魔可以看到。你差點讓他衝破束縛,他的力量足以破壞整個白色卷軸。」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萊伊文的表情更加詫異了,「而且,你知道這麼多,為什麼不早點出來阻止我?」

  「呵,你是看著他可憐,才施放他的嗎?一個惡魔居然蠢到被另外一個惡魔欺騙。」西普莉的表情依舊兇狠,很不客氣地說,「而且,我今晚來這裡,本來就是維護他的封印的……」

  「那你怎麼等我扯破了他的鎖鏈才出現?」萊伊文也很不服氣地說。

  「因為時間還沒到呀。」西普莉哼了一聲,「我就去隨便翻了翻書,然後不小心睡著了……」

  不知道為什麼,萊伊文差點笑出來。

  「算了,我也沒料到會有你這種傻瓜夜闖圖書館,到頭來他的封印穩住了。以後不要使用你的惡魔視界再來和他說話了,這種魔靈滿口謊言,如果不是他窮凶極惡,也不會把他封印得這麼狠。只是,你竟然能夠破壞他的封印鎖鏈,我很好奇你所擁有的力量。」

  西普莉蹲下來,然後掏出一把小刀。

  「你要幹嘛?」萊伊文瞪著那把小刀,驚道。

  「取你的血。」西普莉冷冷地說。然後,她一隻手握住萊伊文的左手手掌,另一隻手用小刀去割他的手腕。

  「喂,你!……」因為剛才那道閃光的緣故,萊伊文的身體完全無法動彈。他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是實在是無力阻止她。

  西普莉就這麼輕鬆地割破了萊伊文的手腕,讓靜脈血流了出來。然後,她取出一支小玻璃管,靠在他的手臂一側,讓血液流進玻璃管裡。

  「你的血液已經因為受到附於你身上的惡魔而變異成惡魔之血了。」西普莉裝滿了一小瓶血液,用軟木塞將玻璃管塞住,放進兜裡,然後伸出舌頭,在萊伊文手腕的傷口處舔了一下。

  萊伊文本來想罵她是個吸血鬼的,但是,西普莉舔了傷口之後,傷口竟然奇跡般地快速癒合了。

  「謝謝。」萊伊文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說這句話,但是它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西普莉沒有理他。他走到那座秘銀雕像前面,向著那個雕像吐了下舌頭,喃喃道:「看你還囂張,笨蛋魔靈。」

  萊伊文逐漸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四肢了。他努力地翻過身,手腳並用地狼狽地爬了起來,扶著旁邊的一根大石柱站起來。

  「你究竟是誰?」萊伊文問。這個神秘的白髮少女已經出現在他面前三次了,可是,他還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奇異的身份。

  「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我叫範•西普莉。」

  「我知道……我是問,你是什麼身份?你是白色卷軸的法師嗎?」

  西普莉頭也不回地向著圖書館入口的方向走過去,順便扔了一句:「不告訴你。」

  這回答讓萊伊文頓時失語。不過,西普莉忽然轉過頭來,說:「你不該在這裡,快出去。」

  萊伊文踉踉蹌蹌地跟了上去。

  西普莉和他踏上了同一塊移動懸浮石板,石板將他們載到了入口處。這期間,西普莉好奇地打量著萊伊文,就像看一件珍奇古董一樣。

  「最近天使有追捕你嗎?」她忽然問。

  萊伊文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

  「好。」西普莉點點頭。

  萊伊文有一大堆疑問,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問。西普莉給他的神秘感似乎比這座巨大的圖書館還要多。這個神秘的小女孩先是出現在吸血鬼的城堡裡,輕輕鬆松地掀起一塊大石板,又是頭頂一個熊頭帽子出現在旅店的窗戶外面,這次居然還旁若無人地闖入了白色卷軸圖書館,一拳頭把差點殺死他的魔靈給打掉了。

  她的力量和她本身一樣,已經超出萊伊文的理解範圍了。所以,萊伊文的疑問被那種由驚駭產生的距離感給束縛了起來,沒辦法問出口。

  走出入口之後,萊伊文才想起進來時候的情景。圍牆上的魔咒缺口、半掩的大門,看來都是西普莉進入的時候弄出來的痕跡,以她那神秘的力量,消除圍牆上的魔咒,推開那沉重的大門,應該都不是難事。

  可是,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一切都是這麼一個小不點兒做的呢?

  「怎麼進來的怎麼出去,然後我要修復魔咒的痕跡。」西普莉走到圍牆前面,才轉過身來,對萊伊文說。

  萊伊文只好翻牆出去,然後,他看見牆壁上的魔咒重新出現了。他嚇了一跳,因為西普莉還在圍牆內側。

  「哎,你自己還在裡面啊……喂,範•西普莉!」

  他沒有聽到西普莉的回答。取而代之的,他聽到強勁的空氣流動的聲音。一道黑影從圍牆內部沖天而起,一雙翅膀揮出強烈的風流,將灰塵吹得四處飛揚。

  他沒有看清那道黑影究竟是什麼,因為夜色太暗,他也沒有進入惡魔的視界。他的惡魔力量在被閃光穿透的那一瞬就被封住了。

  為了避免被巡夜的守衛抓住,萊伊文連忙離開了圖書館圍牆,向著奧本赫爾煉金學院的方向走去。想來也覺得有些後怕,那雕像上的魔靈居然引誘著他的惡魔力量闖入了圖書館,差點騙他解開了自己的封印。若不是西普莉出現,他或許還真會釀成大錯。

  看來無所畏懼有時候也得收斂一點。

  回到奧本赫爾的時候,住宿區的門口被一群法師堵起來了。一群橙袍的法師和藍袍法師互相吵嚷著。

  萊伊文猜都猜得到是綺莉來找他算帳了。他推開擋住路的法師,走到人群中間。

  「必須把那個人交出來,我們要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你們這群口說無憑的傢伙!」

  萊伊文好不容易擠進去了。果然,圍在中間的就是元素學院的大小姐綺莉•卡斯特,而她的侍女蘇茜則在旁邊靜靜地站著。

  「哈?」綺莉就像發現財寶一樣發現了萊伊文。她瞪著他,死死地瞪著他。

  「喔,你回來了麼,萊伊文。」埃利斯看樣子正在和綺莉對峙著,「我告訴他們,你出去了,他們死活不信,還要衝進你的房間去。好好看看吧,萊伊文不是從外面回來了嗎?」

  「謝謝你,埃利斯。」萊伊文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對著綺莉。

  「你想做什麼?」萊伊文問。

  「混蛋,你還好意思問?」綺莉皺緊眉頭,她臉頰上青腫的地方還能看清。

  這個時候,一旁的蘇茜說:「綺莉小姐希望你能到學院行政會去接受處罰,學生之間是不能互相攻擊的。」

  「哦?我給了她一巴掌算違規嗎?」萊伊文問。

  蘇茜點點頭。

  綺莉側過頭去,她不想看見萊伊文。

  埃利斯看了看蘇茜,忽然小聲問萊伊文:「這是誰哦?」

  「綺莉的侍女蘇茜,也是元素學院的學生。」

  埃利斯點了點頭。

  「好吵哦。」這個時候,忽然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一個身材矮小的法師擠了進來。

  「埃利斯。」他說。

  埃利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說:「咦,麥倫,你回來了?」

  那個法師身材和女孩子差不多,瘦瘦小小的,帶著一副大圓眼鏡。他的身上背著大包小包,似乎剛從外面回來。

  「嗯……提前了一點。好吵哦。」

  這個麥倫看上去有些呆呆的模樣,看上去就像埃利斯說的,十足的書呆子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現在的氣氛比較僵,而這個眼睛男孩像個第三方一樣出現了。不過,畢竟他的法袍暴露了他煉金學院學生的身份,所以元素學院的學生懶得理他。

  埃利斯只好用最簡單的話給麥倫解釋了一下萊伊文打綺莉的事。

  「哦。」麥倫撓撓頭,木木地說,「那你打回來吧,卡斯特小姐。」

  綺莉眉頭一斜,說:「你是覺得我不敢打嗎?」

  「你敢,你打嘛。打完你再去告他。」麥倫說。

  不僅可以告狀,還能還他一巴掌解氣。綺莉覺得這樣挺划算。

  「好,你還手,我也接受處罰,不過希望你不要再來找麻煩了。」萊伊文沒好氣地說。

  綺莉不置可否,仰頭看著他。

  這個時候,麥倫忽然推了推萊伊文。萊伊文轉過身去,麥倫示意他湊近一點。

  因為萊伊文背對著綺莉,綺莉看不到麥倫和萊伊文的正面。麥倫悄悄從兜裡取出一個瓶子,用手指沾了一點裡面的液體,抹在萊伊文的臉頰上。

  「這個防痛。」麥倫小聲說。

  他的聲音很小,只有萊伊文聽得到。

  抹上去之後萊伊文的臉頰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只感覺涼涼的。

  「好運。」麥倫嘟著嘴說,他的雙眼無神,好像根本不在乎這些事。

  綺莉的眼睛都要吐出火來了,但是萊伊文轉過臉來的時候,她警惕地皺了皺眉。

  「你來。」萊伊文一臉無所謂地身體前傾。

  綺莉的眼珠轉了轉,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煉金師們和元素師們相對僵持地看著彼此,好像立刻就會開始打架一樣。

  「蘇茜,替我打他,」綺莉忽然說,「給我打響了哦,不然我就打你。」

  萊伊文略微吃驚地瞪著她,又看了看蘇茜。

  蘇茜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她點了點頭,然後走上前來。

  「為什麼你不自己動手,這點力氣也沒有啊?」萊伊文冷笑道。

  「我才不像你們這些粗魯的人類呢。」綺莉哼了一聲,「元素世家之裔,怎麼能夠用這種粗魯的方式呢。」

  「元素世家之裔看來是一轉身就會閃腰的脆瓜。」萊伊文說。

  「唉,跟你這種連元素學是什麼都不懂的鄉下泥巴人解釋,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蘇茜,快點,我知道你是不會真的把這種土包子當朋友的。」綺莉一臉傲氣地說。

  蘇茜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她看了看萊伊文,眼神中充滿了愧疚。

  「來吧。」萊伊文比著口型說,表情很輕鬆,他試圖告訴蘇茜,他不會怪她。

  蘇茜舉起手掌,拍了過去。這個時候,埃利斯忽然問麥倫:「你在他臉上塗了些什麼?」

  麥倫還沒有回答,蘇茜的巴掌就拍了下去。事實上蘇茜的力氣也和其他法師一樣小,就算她再使勁也沒辦法把萊伊文怎麼樣的,何況她下意識地控制著力道。但是,萊伊文臉上華華的藥水忽然鼓起一顆顆堅硬的微粒,粘在他的臉上像麻疹一樣。蘇茜拍下去的時候,那些「麻疹」像鐵砂一樣堅硬而鋒利。蘇茜咬著嘴唇將手收了回去,用另一隻手捂住。

  「鐵凝膠啦。」麥倫打了個哈欠。

  這鐵凝膠是用來塗在某些器具表面的煉金藥劑,凝結之後會讓器具表面形成粗糙的鐵砂面,以保護器具本來的表面。萊伊文的臉的確被保護起來了,但是那粗糙的鐵砂面輕鬆地將蘇茜柔嫩的手掌給擦破了。

  埃利斯瞪了麥倫一眼,然後慌忙走上前去。蘇茜捂著手一言不發,但是手掌被擦破的地方已經滲出紅紅的血來。

  元素學院的學生感覺是中計了,都不平地吵嚷起來,煉金學院的學生則開始辯解。唯獨綺莉一臉得意,輕哼著說:「你們這些詭計是奈何不了我的。」

  「你……沒事吧,麥倫不是有意傷你的……」埃利斯雖然也討厭綺莉,卻沒有想傷害其他的學生。他關切地看著蘇茜,蘇茜只是搖了搖頭,然後退了回去。

  「你這傢伙既然知道,還讓蘇茜來試水!」萊伊文真的有些動怒了,他徑直走過去,幾個擋在他面前的元素法師都被他掀翻在地。

  「粗魯的人類,你真的以為,你敢用暴力的方法對我們,我們就不敢用魔法來對付你嗎?你真的以為你用這種獸人一樣粗暴的手段就能在白色卷軸這智慧國度橫行霸道嗎!」

  綺莉身體站直,也是一副要開戰的模樣。

  「這裡可不是圖書館,沒有有圖書管理員可以阻止我,野蠻的人類!」綺莉舉起法杖,火焰魔力在法杖上凝集。元素法師們都紛紛舉起魔杖法杖,將火力對著對面的煉金法師。

  雖然煉金學生們看上去占了上風,但是這種交戰還真不是他們擅長的。他們擅長使用草藥、做煉金實驗、製造古怪的藥劑和材料,但是他們不擅長實戰,甚至他們沒辦法做到魔力學院的學生那樣構造魔力護盾保護自己,抑或是像魔道學院一樣直接召喚出魔法生物或是利用魔道人偶來戰鬥(當然,極少數魔道學生還能用法杖來敲人,比如伊拉)。煉金師們看著對面凝結的火焰、風暴、雷電和冰霜,紛紛害怕地向後退去。

  萊伊文捏緊拳頭,站在最前面。他正在考慮一個挑戰,那就是赤手空拳放倒所有的元素法師。學院規章之類的他從來不放在腦海裡,但是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要保護身後這群沒有戰鬥力的煉金師。「陣營」的概念頭一次在他意識中清晰,雖然他不知道這些煉金師為什麼會幫他一個人類說話,但是,他更討厭元素學院的那種莫名的囂張氣焰。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聲響亮的斷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綺莉,萊伊文,給我住手!」

  不知道什麼時候,煉金學院長西奧多•萊特出現在了人群之外,老者拄著法杖,帶著那頂黑帽,一雙深邃而睿智的眼睛嚴肅地凝視著中間的兩人。萊伊文和綺莉都認出了他,一時間愣住了。

  「綺莉……」西奧多拄著法杖,步履沉穩地走過來,擋住他的法師紛紛讓出道路,畏懼地看著這個白須長者。

  「回去。」西奧多走到綺莉面前,神色和語氣同樣冷淡。

  「……」綺莉抬頭看著他,神情複雜,要說畏懼也不是沒有,但是也有一份憤怒和不甘。

  「這裡是奧本赫爾,不是你家,綺莉。」西奧多繼續說。

  綺莉欲言又止,沉默地看著他,好一陣,似乎在想清楚最合適的話:「你會用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章處罰我,是嗎?」

  「我不會去中央理事會申訴。」西奧多說,「你該回家了。」

  「可是我會。我會!」綺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咬著牙轉身離去。元素法師們也跟著離開了。

  「嘿。」蘇茜正要離開的時候,埃利斯忽然叫住了她。蘇茜轉過身來,好奇地看著他。

  埃利斯取出一個小瓶,遞給蘇茜,垂著眼說:「很抱歉讓你受傷了,這藥劑或許能讓你的傷口更快癒合。」

  蘇茜愣了愣。她接過藥瓶,看了看,然後微微笑道:「謝謝你,煉金師。」

  「我叫埃利斯。」埃利斯連忙說。

  「我叫蘇茜。」蘇茜也禮貌地回應道。兩人對視著笑了笑,然後蘇茜趕忙離開了。

  萊伊文看著這一群元素法師終於離開,終於松了一口氣。

  「萊伊文。」西奧多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萊伊文愣了一下,轉過頭去,看著西奧多。

  「跟我來。」

  說著,西奧多轉身離去。萊伊文愣愣地看了看埃利斯,埃利斯向他點了點頭。

  於是,萊伊文匆匆跟上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04
  第二十二節 罪有應得

  西奧多一身黑袍,在夜色之下就像死神一樣神秘。他一言不發地在前面領路,腳步挪得很快,萊伊文跟在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些什麼來打破沉默。西奧多叫他的理由,應該就是他打綺莉的事情了。會有更多的教訓或是處罰嗎?

  西奧多走到六角高塔前面,走進大門。雖然夜晚六角高塔裡沒有什麼人,但是依舊有守衛守護著。

  西奧多領著萊伊文走過底座大廳的走廊,來到角落的一座摩爾丁雕像前面。

  雕像兩旁的牆壁上懸掛著藍水晶魔力燈,散發出幽幽的光芒。摩爾丁的容貌也在這不強的光芒之下若隱若現。西奧多在摩爾丁雕像面前停住了腳步。

  「我需要面對著摩爾丁懺悔嗎?」萊伊文用尼塔拉人的口氣說。

  西奧多沒有回答。他用法杖在雕像底座的碑文四角上各點了一下。

  萊伊文皺緊眉頭,看著那尊古老的石頭雕像。

  等了幾秒之後,石像發出了很響的摩擦聲。石像的底座開始向後移動,而在它下方被遮住的方形的階梯入口逐漸呈現出來。

  「給你看一些東西。」西奧多說著,走進階梯通道。這通向地下的通道很窄,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所以萊伊文跟在西奧多的後面。他不知道西奧多打算搞什麼名堂,但是這似乎比教訓和懲罰更有趣。

  在黑暗的階梯中走了好一會兒,萊伊文感覺自己已經深入地下了,推開一座大木門之後,他發現狹窄的通道連接著一間寬敞的地下室——這地下室又高又寬,面積很大,周圍用矮牆分隔出了許多小房間。而地下室的中心則是一個圓形的平臺,有點像一個競技場。

  誰都想不到,六角高塔的地下,竟然有這麼寬敞的一間地下室。

  「這是我真正的工作室。」西奧多走到圓形平臺中央,向四周看了看,「我在這裡進行煉金實驗,測試魔道人偶,年輕的時候,我甚至一個月不到地面上去。」

  萊伊文好奇地四下張望。煉金試驗台、裝著各種奇怪煉金材料的玻璃瓶、堆滿羊皮卷軸和書籍的桌子,還有陳列著不同法杖的掛架。

  「這裡是你的私人領域?」

  萊伊文一邊看,一邊踏進那圓形的平臺。

  西奧多抱著法杖,點點頭。

  「天哪,這是學院長的專屬權力嗎?」

  「不,是我的私人秘密。」西奧多緩緩地說道,「我有很多沒有告訴過你的秘密,和你一樣。」

  他話音未落,大地忽然開始微微顫抖。萊伊文還沒反應過來,圓形平臺的周圍就忽然生出了粗壯的棕色樹枝,扭曲在一起,連接成一圈嚴嚴實實的樹牆。

  那一圈樹牆將圓形平臺圍得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寬敞的地下室頓時變得狹窄。

  萊伊文一臉驚愕地看著西奧多。西奧多面色平靜,穩穩地握著法杖。

  「這是什麼?」萊伊文覺得不對勁。他凝視著西奧多,等待著他的解釋。

  「我和米拉談過了。」西奧多說,「在我送米拉去戰爭幼兒園之後,和她談了談,關於你。」

  萊伊文猛地退了一步。

  「嗯……在這裡,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萊伊文。」西奧多吐了口氣,語氣依舊平緩,「即便你是惡魔。」

  萊伊文頓時丟了一半的魂。西奧多•萊特,煉金學院學院長,這個老頭,難道知道了他的身份?莫非是……米拉?米拉將她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了煉金學院長嗎?

  「那麼,我是應該攫取所有能從你這裡獲得的真相,還是……直接消滅你呢?」

  西奧多雙眼冰冷深邃,如同極夜的星空,雙手一前一後握住長長的龍木法杖。強大的魔力在他周身掀起隱隱的旋風,將地面的塵埃吹得四處飛揚。

  萊伊文退了兩步,忽然察覺到後輩已經觸碰到邊界的樹牆了。他側過身,用力擊打樹牆,但是樹牆紋絲不動。

  萊伊文大腦一片空白,他怎麼也沒想到西奧多會這麼快知道他的秘密。而且,這個煉金學院長,看來並非徒有虛名,他的魔力波動充斥著整個圓形平臺,萊伊文想感知不到都難。

  他並沒有迎戰的打算,那個時候他只想逃跑。他恍惚的意識中仿佛記得自己還不能這樣坐以待斃,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不如之前那般瀟灑,但是自我保護的念頭,從來還沒有這麼強大過。

  「西奧多……」

  他還沒念完西奧多的名字,西奧多的身影就幻化成一道流星飛馳而來,以法師不可能達到的速度衝刺到他身側,法杖猛然一揮,帶著強大的魔力衝擊,打中萊伊文的側腦。萊伊文被這突襲掀飛出去,腦部的劇痛讓他的意識陡然模糊。他摔倒在地,翻了兩滾,大聲地呻吟著。

  西奧多拄著法杖,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

  「戰鬥……杖術?」萊伊文捂著腦袋,掙扎著向後縮去。這種猛烈的法杖攻擊,絕對不屬￿煉金術的範疇。

  「我不會笨到用煉金毒藥來對付你,惡魔萊伊文,卡爾托大屠殺的罪魁禍首。」西奧多冷笑道。

  「伊拉曾經主修那個……可是,她說她的老師病了……」

  「不是病了,是死了!」西奧多忽然大喝一聲,又豎起一杖,附帶著隕石一般的火焰衝擊,向下猛劈過來。萊伊文快速翻身,閃過這一擊,地面被法杖打出了一個巨大的凹槽,整個大地為之一顫。

  就連地面上的法師守衛也感受到了來自地下的顫動。他們警覺地巡視了周圍,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或物。於是,守衛們只能當自己錯覺了。

  可是萊伊文知道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是錯覺。他連滾帶爬地躲避著西奧多既猛烈又連續不斷的攻擊。他的法杖變成了一根無堅不摧的鋼鐵長棍,伴隨著猛烈而精確的元素攻擊,如果是普通的鐵器格擋,怕是都要被那灼熱的力量熔化。

  西奧多看準時機,單手向前揮出一記迅速的半圓弧,雷電魔力迸射而出。萊伊文縱然使出了最大的本事,也沒能躲過這迅猛的一擊。他的後背被擊中,像棒球被棒球棍擊中一樣直直飛了出去。一聲巨響,只聽一聲慘哼,萊伊文撞到了堅硬的樹牆上,然後摔倒在地。

  他匍匐在地上,額頭和嘴巴都滲出汨汨鮮血。鮮血將他一半臉龐染紅,仿佛浴血而生的惡魔一般。

  「怎麼,惡魔?」西奧多緩步逼過來,語氣依舊冰冷緩慢,「為什麼不顯現你本來的面目,為什麼不爆發你本來的力量?」

  「這就是我本來的力量……」萊伊文大口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

  西奧多一腳踢過來,萊伊文大叫一聲,又在地上滾了兩圈。

  「顯露你的模樣!天神不會庇護法師族,所以這千百年來,我們都用自己的力量對抗惡魔!」

  西奧多的吼聲在萊伊文聽來如同雷鳴般響亮,如同黑夜般恐怖。雖然他自己才是惡魔,但是這個時候,他卻感覺,他倒在一個惡魔的腳下。

  「我說了,這就是我本來的模樣!」萊伊文咳了兩聲,扯著嗓子吼道。

  西奧多將法杖伸過來,抵著萊伊文的喉嚨,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不過是一個附身人類的惡魔,何況,我和人類,並沒有交情。」

  「不……你不明白……我是不是附身人類的惡魔,而是被惡魔附身的人類,我……」

  「為什麼你不使用曾經用來屠戮卡爾托同族的惡魔力量?!」

  「我不會用那個力量的……除非是真正的敵人,我不會……」萊伊文的聲音因為窒息,都快啞了,但是他越是掙扎,西奧多的法杖抵得越緊。

  「我現在要殺死你,惡魔,你居然還不把我當敵人?呵?你是看不起我?」

  「我不會使用惡魔力量的,不會……」

  西奧多似乎忍無可忍了。他抬起法杖,萊伊文猛吸了一口氣。但是,西奧多的法杖再度落下,擊中萊伊文的後腦。

  這番猛擊讓萊伊文雙眼一黑。而後,就算他想爆發惡魔力量也太遲了。

  ※※※

  說實在的,我是真的害怕了。看來我以前遇到的人和事都太小兒科。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西奧多會殺死我。當然了,他的話語已經能讓我確信,他知道了關於我的一切。我還是太小看他了,將我這麼一個來歷奇怪的異族納入學院,怎麼可能不加以防範或者調查我的過去呢?

  只是,那一刻,我想到了米拉。如果說我在死亡面前還有什麼放不下的,那就是那個小姑娘。我沒辦法丟下她一個人,因為我奪去了她的一切。我不想讓她經歷我曾經經歷的命運,失去所有依靠,孤苦伶仃地被冷漠和仇恨埋葬,甚至,從絕望的墳墓中蘇醒,以仇恨之名,成為一個永不停息的復仇者。

  不……我想到的不只有她。為什麼,我活了二十年了,現在卻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對好多東西開始好奇,開始留戀……夠笨但也夠真誠的伊拉,不務正業的煉金廚師埃利斯……

  我摸不清自己的思路了,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我難道要把認識的人都數一遍?不,不是那種感覺,我一點也不會懷念小丑哈迪、緋紅女王或是精靈赫斯特,甚至也不會想太多關於公主維拉或者其他精靈小孩的事……但是,就好像之前的記憶只是記錄於蒼白的紙張上的故事,而我,直到最近,才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感受到自己活著,尤其是西奧多用法杖抵著我的時候。

  ——萊伊文的日記

  ※※※

  萊伊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強烈的光線讓他感覺頭腦發暈。頭部的陣陣疼痛立刻讓他變得清醒但又眩暈,他知道他記得的一切都不是做夢。

  他眼前是一雙大眼睛,如同水晶般晶瑩澄澈。那瑩潤的眼膜倒映著他自己的面容,頭髮淩亂,面容青腫。

  「日安。」

  萊伊文揉了揉眼睛,瞳孔聚焦好一陣,才看清楚面前那雙眼睛的主人。米拉坐在高腳椅上,靜靜地望著他。

  「日安,米拉。」萊伊文答道。奇怪的是,他下意識地在說話的時候挽起微微笑意,連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米拉……就是她告訴西奧多那一切的嗎?為什麼之前她有機會不告發他,卻要等他許下承諾之後,忽然去告密呢?

  萊伊文深深吐了口氣。

  「你睡得好嗎?」米拉忽然問,「是不是我太吵了,把你弄醒了。」

  萊伊文搖了搖頭,微笑著說:「我睡得和豬一樣,吵不醒的。」

  米拉咧著嘴,笑了笑。

  「你見過豬睡覺嗎?」萊伊文問。

  米拉搖了搖頭。

  「豬睡覺的時候發出很大很大的鼾聲,如果有蒼蠅不小心飛到它的鼻子附近,會被一下子吸進去……」

  「啊?」米拉一臉驚訝。

  「然後再噴出來!」

  「好噁心……」米拉捂著嘴說,「你才不是豬呢,你沒有打鼾啊!」

  萊伊文低著頭笑了笑,然後說:「那可幸運了。你呢,米拉,最近睡得好嗎?」

  米拉點了點頭:「夜晚很安靜,天氣也暖起來了。」

  「他們說已經將你安頓好了,但我還不知道任何細節。」萊伊文說。

  「嗯……他們把我接到了學院裡的一個幼兒園,說是學院預備班,在那裡學一些基礎,就可以直接升為見習魔法師。」

  「而你也是個有基礎的元素法師,不是嗎?」萊伊文問。

  米拉撓了撓頭,垂著眉說:「我沒什麼基礎……我什麼也做不好……」

  「我也是,」萊伊文微笑著望著她,說,「不過不影響啊,喜歡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好了,又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摩爾丁。」

  米拉抿著嘴,沒有回答。

  「那,小米拉,」萊伊文活動了一下脖子,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音,「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還十分討厭我,如果你不想理我可以不理我,但是我呢,依舊遵守我說過的話。」

  然後,他放輕聲音,說:「如果誰欺負你了,就告訴我,我去教訓他。」

  米拉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媽媽說過,被別人欺負了,是自己太弱,不能……」

  「我可不是你媽媽,」萊伊文聳聳肩,說,「我的行事方式也不一樣,不過,我保證這種方式能讓你不那麼受委屈……呃,這樣說著有點繞。不要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否則欺負你的人會更囂張。」

  米拉有些迷茫地點了點頭。

  而後,她跟萊伊文聊了一些更平常的話題。她說,她現在屬￿「戰爭幼兒園」的編制。這個幼兒園裡的孩子都會接受更高質量的教育,作為後續教育的種子學生。米拉很懷疑自己的實力,不過她似乎已經下定決心去努力了,因為這個環境給了她一個目標。

  萊伊文沒有提及任何關於過去的事,米拉也一樣。他們倆就像朋友一樣輕鬆地閒聊。他們現在在萊伊文自己的房間裡,萊伊文則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很好奇自己為什麼沒死,但是現在,他沒什麼壓力感。

  「我要走了。」

  閒聊好一陣之後,米拉跳下了高腳椅。

  「要上課嗎?」萊伊文問。

  「嗯。」米拉點點頭,「你呢?」

  「我輕度殘廢,應該可以休息一天。」萊伊文說。

  米拉抿著嘴唇,有些不舍地看著他,然後說:「你以後不和元素師打架了,好不好?」

  萊伊文愣了一下。和元素師打架?

  不過,他還是糊裡糊塗地點了點頭。

  米拉綻出了輕鬆的笑容,萊伊文從她的雙眼,看到了本來屬￿小孩子的純真。

  似乎,那一切並沒有將她完全摧毀。這個被命運遺棄的女孩重新找回了希望。

  是因為我麼……

  看著米拉的身影消失在門後,萊伊文的頭又開始劇痛。他真的覺得自己差點被西奧多用法杖敲死了。

  「感覺很難受?」

  萊伊文恍惚地抬起頭,一個黑帽子老人出現在門口。

  奧本赫爾煉金學院長,西奧多•萊特。

  「給我個機會和米拉道別,是嗎?好傢伙,何必這麼麻煩。」萊伊文看著他,忽然發出一串冷笑。

  「坐著別動。」西奧多沉喝一聲,用那柄可怕的龍木法杖指著萊伊文的眉心。

  萊伊文腦袋一歪,偏不聽他的。

  西奧多咬著牙,牙縫中噴出一口氣。他移開法杖,走過來,坐到床邊剛才米拉坐的那個高腳椅上。

  「而且你還偷聽我們的對話。」萊伊文皺著眉頭說。

  「如果你動殺米拉的念頭,我可以及時阻止你。」西奧多側過頭去,看著窗外。窗外陽光明媚,又是一個夏初明亮的中午。

  「哦,那你失算了。」萊伊文說。

  「我真的很奇怪,惡魔,」西奧多沉聲說道,「我是一個煉金師,但是我昨晚已經殺死你了——若不是用我自己的秘制方劑將你從死神手中拽了回來,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哈?……你……救了我?」萊伊文瞪大眼睛。

  「有人求我救你。」西奧多搖搖頭,說。

  「……誰?米拉?」萊伊文更加驚訝了。

  「伊拉。」西奧多轉過頭來,瞪著他,糾正道。

  伊拉?!

  「看來她也知道你是惡魔,是嗎?」西奧多說,「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我的地下密室的人,至少是唯一一個目前尚在人世的。」

  萊伊文深吸了一口氣,頭腦又陷入一片混亂。

  「她正好有事找我,因為在我可能在的地方,她都沒有找到我,所以她溜進了我的地下室,恰巧碰到我打算終結你的命。」

  「為什麼……她應該能理解你的行為……」萊伊文雙眼無神地低著頭,喃語道。

  「不過她似乎知道得並不全面。」

  「她不知道一年前我做了什麼……」

  「她現在知道了。」西奧多沉聲說,「我告訴了她。」

  萊伊文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萊伊文忽然感到心中一陣絕望和失落。他沒有跟伊拉提及復仇者這個詞,也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過去。她知道的,只有他曾經以惡魔的身形將她從吸血鬼的獠牙下拯救出來。他沒有在她面前表現出邪惡一面,所以她才會為他保密,不再過問他的惡魔身份。

  可是,卡爾托的血,是永遠洗不清了。就算伊拉再笨,再寬容,也應該知道是該寬容還是該仇恨了吧。

  「可是,她知道一切之後,還是求我放過你。」西奧多說,「即使她知道了,殺死她最敬愛的魔道導師的是你。」

  「什麼?」萊伊文目瞪口呆。

  「她的老師不是病了,而是死了。作為留守卡爾托的六大首席導師之一的朱利安,魔道人偶與戰鬥杖術大師。我想你記得這個名字吧。」

  六大首席導師……肯特,卡瑪爾……對,的確有個叫朱利安的。萊伊文只記得,他用劍殺死了朱利安,然後將朱利安的名字劃掉了,而已。

  「朱利安是伊拉的啟蒙老師,也是我的好友。在伊拉八歲的時候,朱利安送給了伊拉一柄櫻桃木法杖,並且開始教授她戰鬥杖術。他就像父親一樣將伊拉撫養長大,也是不到兩年前,才被臨時派遣到卡爾托城去。如果不是你,再過兩個月,他就能回到白色卷軸與伊拉重逢了。」

  伊拉的啟蒙老師……櫻桃木法杖……

  怪不得,伊拉就算命都不要了,也要去吸血鬼的巢穴找回她丟失的櫻桃木法杖……

  原來,他不僅害得米拉無家可歸,也讓伊拉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那一夜他殺了許多人,曾經都是陌生面孔,在他眼中就像動物一樣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生命……

  他真的不可饒恕,不可饒恕……

  「可是我想不明白,知道嗎?」西奧多忽然伸手過來,一把扯住萊伊文的衣領,將他提起來,表情兇狠地說,「伊拉替你求情,米拉也替你求情!」

  萊伊文呆住了。

  「這些……不是本來就是米拉告訴你的嗎?」

  「不,她什麼也不願意說。」西奧多說。

  「那為什麼你會知道……」

  「我是個煉金師,」西奧多冷冷地答道,「我有能讓她輕易開口說真話的方法。」

  「什麼?你……」

  「我灌了她一些藥。」西奧多說。

  西奧多的意思是,並不是米拉自己願意說的,而是西奧多逼她說的。

  「我也喂了你一些藥劑。」西奧多繼續說道,「一些能讓你隨時死掉的藥劑。毒素深入你的骨髓,只要用特定的辦法,可以讓你立刻毒發身亡——只要你還在白色卷軸之內,無論你離我多遠,我想讓你死,就讓你死,無論你是惡魔還是天使。」

  「那麼快點吧……」萊伊文沉聲道。

  「但我現在不打算殺死你。」西奧多說。

  「為什麼!」萊伊文忽然抬起頭來,大吼一聲,就像呵斥著西奧多,叫他立刻殺死自己一般。

  「我只是來提醒你。」西奧多忽然用法杖將他狠狠抵住,自己站起身來,「你的命在我手裡,並且,暫時還有用。」

  「你可以為你的好友們復仇,為你的族人復仇。」萊伊文低聲說。

  「而你膽怯了。」西奧多背過身去。

  萊伊文愣了一下。

  「不,我沒有。」他答道。

  「你的眼睛訴說著你的靈魂。」

  西奧多離開了,重重地關上了門,萊伊文愣住,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伊拉拄著法杖,站在白色教課樓側邊的小門門口。她望著大雨的天空,被風暴席捲的大雨將世界刷成灰濛濛的一片。她呆呆地望著天,忽然,輕輕吐了口氣。

  一個白色的影子出現在大雨中。等到白影接近,伊拉蹲下身來,伸出一隻手。

  「列蒂西婭。」

  白貓跳入她的懷中,撒嬌般地喵喵叫了兩聲,然後眯著眼睛,伸出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肉掌。

  「謝謝你來接我。」伊拉微笑著,撫了撫它毛茸茸的腦袋。

  貓咪叫了一聲,在她的手上蹭了蹭。

  「好啦。」

  貓咪睜開眼睛,跳出伊拉的懷抱。然後,它穩穩地走著貓步,在地上踩了一個圓圈出來。圓形的法陣發出微光,貓咪睜大眼睛望著伊拉,輕輕叫了一聲。

  伊拉點點頭,將它抱起來。然後,她踏入那個法陣。圓形法陣發出明亮的閃光,然後在她頭頂形成了一個圓形的魔力薄膜。她一隻手拄著法杖,另一隻手抱著貓,踏入大雨之中。雨水落到她的頭頂,藍色的魔力薄膜就像雨傘一樣,將那些雨水都擋開了。

  「喵——」

  走著走著,喵咪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叫。它抬起頭,看著前面。

  伊拉停住了腳步。她放眼望去,灰濛濛的視野之中,一個人影正向她跑過來。

  她吸了一口氣。

  「伊拉……」

  萊伊文全身都濕透了,頭髮貼在額前,不停地向臉頰滲出水滴。他跑到伊拉麵前,喘息陣陣。

  「喵!」列蒂西婭瞪著萊伊文,大叫一聲。

  伊拉撫了撫列蒂西婭的頭。貓咪窩在伊拉懷中,用一種詭異的眼光看著萊伊文。

  「日安,萊伊文。」伊拉說。

  她的表情並沒有因為看到他而出現什麼改變,就像根本沒看到任何人一樣。

  「伊拉……」萊伊文一邊喘氣,一邊叫著她的名字。

  「嗯?」

  「我……」

  萊伊慶倖自己的眼睛被雨水打濕,視野很是模糊,他不想看到伊拉的表情。

  「我在找你……」他說。

  「嗯。」伊拉應了一聲。

  對話就這樣被截斷了,萊伊文低著頭,任憑雨水襲擊,風暴呼嘯,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伊拉似乎在等他說話,所以站在原地,看著他。但是,他半天沒有丟出一個字,伊拉便開口了:「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先離開了。」

  她向他輕輕點頭行禮,就像往常一樣。

  她頂著法陣向萊伊文的身後走去,目光直視著前方。

  等她走出好一段距離的時候,萊伊文忽然大聲說道:「我不是有意的!」

  伊拉停住了腳步。

  「什麼?」

  她沒有回頭,僅僅是停住了腳步。

  萊伊文向著她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是有意奪走你的老師的……我是……我是個惡魔,但是我……我沒有……」

  「喵——」

  列蒂西婭的叫聲打斷了萊伊文本來不堅定的話語。他低著頭,捏著拳頭,雨水打在身上,有些涼意,也有些發癢。

  「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你對我好得過分了……我欠你很多,如果我知道……」

  「朱利安就算不是我的老師,也總會是一些人的老師!」

  伊拉打斷了他。她的聲音比雨聲更輕,在嘈雜的雨聲中,幾乎快要被淹沒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西奧多不殺了我,但是如果你想解恨的話……」

  萊伊文抬起頭,望著她。

  「你想我……成為你這樣的殺人犯嗎?」伊拉斷斷續續地說,「你覺得任何事情用‘殺’就能解決嗎?」

  「你……想過,你劍下的人,也像你一樣,有記憶,有牽掛,有責任嗎?」

  伊拉轉過身來,她睜大紅紅眼眶的雙眼望著他,淚水在臉頰上不停地淌。

  「我希望你只是一個簡單的打鐵匠,一個簡單的精靈的朋友……我希望我不曾因為一個我的仇人而擔心,我……我希望,你不曾隨我來到白色卷軸。」

  萊伊文忽然苦笑了一下:「早就不應該考慮來法師王國的。」

  「都是我的錯!」伊拉忽然大叫了一聲,然後她抱著貓咪,踩著地面的積水跑開了。雨聲中,萊伊文聽到了她哽咽的聲音。

  萊伊文望著她的背景,胸口感覺要裂開了一般。他想追上去解釋說,這不是你的錯。但是,他的雙腿沒有聽他的使喚。

  他呆在原地,淋著大雨。雷聲隆隆,在古老的學院上空盤旋,明亮的閃電給予世界瞬間的光明,卻將萊伊文分成黑白兩面。

  「若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來白色卷軸……」萊伊文低語著。

  他感覺眼眶湧出了熱熱的水珠。

  寧願,那是雨水。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07
  第二章 星辰劍道

  第二十三節 墮入黑暗的獸人

  「處罰公示?」

  麥倫抬了抬眼鏡。

  埃利斯歎了口氣,說:「上面寫了,因為萊伊文對萊卡裡奧的學生——你知道是誰——使用了暴力襲擊,被懲罰休學一周,然後為……白色卷軸做一些勞動。」

  「什麼勞動?」麥倫問。

  「如果是我們煉金師,應該就是為城市守衛製作療傷藥劑或者魔法恢復藥劑之類的,如果是魔力學院的,應該是修繕防禦咒文之類的。反正都是耗費精力但又很無聊很累人的事。你覺得這葡萄味道怎麼樣?」

  埃利斯從果盤裡扯了一顆葡萄丟進嘴裡。

  「可以用來做除臭劑,還需要混合薰衣草、小龍花、精靈苔……」麥倫說。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想著方劑啊?」埃利斯嚼著葡萄,抱怨道。

  「你不是也只會想著味道麼。」麥倫說。

  麥倫在說話期間一直抱著一本厚厚的方劑書,埃利斯本來是打算把果盤裡的葡萄給他分的,但是,他自己一個人把它吃完了,因為麥倫根本不感興趣。

  ※※※

  「雖然一個人類總會犯錯,不過這擔子要我們承擔,真是過分。」守衛嘟囔道。

  三個法師守衛穿著灰色法袍,身前印著一個被水晶包裹的六芒星圖案,以彰顯他們的身份——白色卷軸守衛。

  他們拄著統一的梨木法杖,與萊伊文一同走著。萊伊文雖然也被套上了一身和他們差不多的制服,但是他並沒有法杖。奧本赫爾告訴衛隊的是,這個學生是才入學的人類,沒有任何魔法和煉金術基礎,但是具有人類的戰鬥技能。所以他被允許帶上一把鐵劍。

  魔道市場依舊熱鬧,只是衛兵們沒有閒暇去逛市場。他們行走在大街上,觀察著周圍的貨車、學生、大象和哥布林。

  「人類,你最好跟緊一點,聽說你喜歡亂揍人,但是在巡邏的時候,你最好不要隨便揍人,除非得到我們的允許。」一個守衛用法杖敲了敲萊伊文的手臂,說,「而且,如果和我們走散或者不服從我們的命令,你的處罰期可能增加,或者更嚴重一點——被學院開除。」

  「人類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學院裡。」走在前面的一個守衛插了一句。

  他們都以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萊伊文,壓根沒把他當做一個義務巡邏者,而是一個囚犯。

  萊伊文沒理他們。他現在好奇的是西奧多為什麼不把他殺了——至少把他關起來。畢竟,他的事情已經被西奧多知道了,也被伊拉知道了。萊伊文相信這件事很快會被整個白色卷軸的人都知道,然後整座城市的法師都會一起來審判他這個罪人。

  他也沒打算逃,如果只是其他法師想要弄死他,他可能會抵抗或是逃避。但是,自從他知道他殺死的那個朱利安是伊拉的老師之後,他就不抱任何僥倖心理了。

  這種把性命交給別人的愚蠢想法怎麼來的,他也不知道,但是,就像西普莉說的,順著心的指引來吧。

  西普莉……那倒是個神秘的傢伙。

  萊伊文就這麼東想西想地跟著三個守衛,無論他們怎麼嘲笑他,怎麼污蔑他,他都壓根聽不見。

  他抬起眼的時候,看到一隻運送貨物的大象身上丟下一根繩子,一隻哥布林拽著繩子滑了下來。哥布林還比不上一個法師的一半高,短而尖的鼻子,雖然和精靈一樣長但是總覺得比精靈醜不少的耳朵,大嘴巴,棕色皮膚,狹長的雙眼。萊伊文幾乎沒見過這種生物,所以他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沒見過哥布林?」一個守衛注意到了他那好奇的眼神,就說,「自從有些自以為是的學生解放了哥布林的自由權,這些卑賤的獸人奴僕就成了白色卷軸奸詐狡猾的商人,他們從我們手中騙金幣、材料和知識,卻受到人們的歡迎。」

  「什麼獸人的奴僕?」萊伊文好奇地問。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守衛用嘲笑的語氣說。

  萊伊文搖搖頭。

  「博學的你應該能給我解釋吧。」萊伊文敷衍地說。

  沒想到這句敷衍話卻讓守衛很是得意。

  「真是一無所知的人類,真不明白人類為什麼會在與我們的戰爭中占上風。」

  守衛數落了他兩句,然後說:「古代謝爾茲曾經和東北方的獸人打仗,打敗了獸人。作為獸人奴隸的哥布林被我們俘獲不少。於是這些哥布林成了我們的奴隸。但是,幾百年後有學生覺得哥布林應該享有和法師一樣的權利。他們為哥布林辯護,並且幫助哥布林奪得了公民權。現在,少數哥布林依舊做著奴僕,但多數哥布林成為了白色卷軸的商人。」

  「挺好。」萊伊文說。

  「你真是愚蠢得無法比擬,人類。跟上。」法師很不滿意他的回答,於是呵斥了他一句。

  守衛們一本正經、抬頭挺胸地拄著法杖向前走,看上去威風凜凜。雖然魔道市場很擠,人們還是努力為這些巡邏守衛讓出道路,誰都不想惹怒了這些執法的傢伙。

  他們雖然走路姿勢很正統,但是眼神卻四處打轉。珍奇的寶石、精緻的魔道人偶、稀奇古怪的塔羅牌、毒蜘蛛和天上亂飛的掃帚騎士都能吸引他們的目光。當然,萊伊文也四處亂看,這裡有很多東西都是他沒見過的。

  「那家掃帚店開了一百年了吧,聽說樸茨魔道市場初建的時候就有了。」一個守衛對另一個守衛說。

  「我們又不是飛行巡邏守衛。真羡慕那些不用腿走路的傢伙。」另一個答道。

  萊伊文順著他們說的方向看過去,一個招牌上橫著一杆掃帚的店面樸實的商店,櫥櫃裡陳列著一把把掃帚。掃帚是法師們的代步工具,但是煉金學院裡面似乎沒見過有人用掃帚,倒是頭頂經常有不少會說話的貓頭鷹在飛。

  走了一會,守衛們又開始談論路過的一家水晶球店。

  「他們說占卜學的學生都是瘋子。」

  「我倒不覺得占卜學多靠譜,但是魔道學院一直以‘應用’為宗旨,不管它是不是靠譜都會加以研究。有幾個人能摸清命運的脈絡呢?」

  「至少我覺得不靠譜。我的侄子是魔力學院的學生,他說根本沒有實在的原理能解釋占卜學。」

  「怪不得魔力學院和魔道學院關係不好呢,一個是應用,一個是理論。」

  萊伊文就在一旁聽著,雖然他們說話的語調讓他很不適應,畢竟,阿爾雷斯特通用語,在不同的種族有不同的口音。小丑哈迪是尼塔拉人(至少生前是),赫斯特是光之精靈,所以他適應了尼塔拉和安蕾西亞的口音,但是法師的口音還真不太習慣。何況,這幾個長鬍子守衛的嗓音也沒伊拉的嗓音好聽……

  「天使羽毛?」

  萊伊文看見一個哥布林煉金雜貨商的攤子上擺著一根潔白明亮的羽毛。守衛們都向那邊看過去。

  「稀奇的東西,這種貨物不是每天能看到的。」一個守衛說。

  「那些瘋狂的哥布林有時候會撿到這種東西,雖然價值不菲,但是聽說很難保存,而且……我們又不受天使的庇護,天使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萊伊文注視著那根白色的羽毛,忽然想起了一個潔白的身影。那個拿著一把神聖巨劍打算砍他的……天使,阿斯摩利爾。

  透過嘈雜的喧嘩聲,他勉強聽到哥布林在推銷他的商品:「……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你們這一輩子,或許都不會擁有這種東西了,聽說天使擁有讓人起死回生的力量,如果哪位煉金大師通過這個材料提煉出了某種神奇的藥劑,那將是白色卷軸的又一大奇跡成就……」

  就這樣一直走著,守衛們漸漸開始表現出無聊了。因為他們每天做同樣的事,這種無聊他們已經能夠適應,但是一天的耐心畢竟是有限的。他們開始加快腳步巡邏了。

  擠過人群之後,他們走到了魔道市場的另一側的路口。那個大路口周圍是一些食品店,因為魔道市場的商人們一般沒空自己準備午餐,這些食品店能提供一些基本的食物,雖然那些食物在萊伊文看來就是泥巴。

  和往常一樣,食品店裡也很喧鬧,但是守衛們憑藉自己的經驗,立刻發現了異樣。

  那喧鬧聲中夾雜著非常尖銳的怒吼,似乎有人在吵架。而且,食品店外邊被一群法師圍著,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守衛們立刻撥開人群,走了過去,萊伊文也緊緊跟上。

  「嘿,嘿!」

  一個守衛用法杖支開面前擋住去路的人,另一個則高舉起法杖。法杖發出明亮的赤紅色閃光,這是在提醒人們:巡邏守衛來了。

  好不容易擠到店門口之後,一個守衛走上前去,大喝道:「怎麼回事?」

  「獸人……」

  守衛抬眼看去,發現食品店最裡面,一個比人類還高的傢伙靠著牆站著,手裡拿著一把很長的鐵劍。

  「那個年輕的學生只是因為好奇,而去問了她幾個問題。她一開始還在回答……我聽到了,她說她來自耶戈,什麼的……但是,她忽然像瘋了一般,拿起劍來刺穿了那個學生的胸膛……哦,幫幫我們吧,守衛!」

  萊伊文借著自己天然的身高優勢,越過法師們的腦袋看到了那個高大的傢伙。他覺得自己能夠辨認出這個傢伙。那是一個獸人,來自東北方的耶戈部落(TribeYago)。耶戈是整個阿爾雷斯特最大的獸人部落,也是曾經和法師王國征戰的獸人國的後裔。

  而且,那是一個女獸人。他判斷的依據僅僅是她隆起的胸部和紮成馬尾的棕色頭髮。獸人的獠牙露在外面,法令紋也很明顯,皮膚粗糙而且黝黑,骨骼寬大肌肉發達。總之,從人類的審美來看,他們真的不如精靈和法師好看,甚至比不上矮人。

  不過,引起他注意的是另一件事,那個女獸人手中長劍沾著紅色鮮血,而她身邊,躺著一個法師的屍體。

  「一個從耶戈遠道而來的獸人,在白色卷軸行兇?」最前面的法師守衛皺緊眉頭,握緊法杖,「不過你的行兇到此為止了,最好老實一點,服從我們的抓捕,否則我們不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希望你能聽懂我在說什麼,獸人。」

  女獸人冷眼瞪著他們,青色的眼眸透露出不穩定的情緒。

  「啊……我的劍,又飲啜鮮血了麼,真是奇觀啊。」女獸人喃喃說道。

  萊伊文也將鐵劍握在手裡,好奇地向前面靠。但是前面的法師用手攔住了他,示意他別靠近,他用輕蔑的眼神看了一眼萊伊文,似乎要告訴他:你這種菜鳥在一旁候著就行了。

  「不……先祖賜予我的力量怎麼可能才這一點呢?大地給我的恩賜怎麼能輕易被智慧或是天使所阻撓呢?更強大的力量等待著我,我卻在這裡,和這群幼兒法師鬧著玩?不……我不該這樣……」

  女獸人另一隻手按著額頭,似乎有些痛苦的模樣。

  「胡言亂語不會減輕對你的處罰,獸人。」守衛用法杖指著她,「如果你再磨蹭,我就不會留情了。」

  「唉……我……不能這樣了,不能再浪費時間了,黑暗會吞噬我,我的仇恨將被永世埋葬……不,這不是我想要的,聽聽吧,大地的憤怒,力量的咆哮,我的劍……呵,斬殺這些法師,就像殺雞一樣,有什麼好享受的呢……」

  守衛已經不想聽這個女獸人的低語了。他皺緊眉頭,打算開始念誦咒語了。

  「滾開!」女獸人忽然尖叫一聲,將身邊的法師屍體一腳踹飛,然後提著長劍飛奔而來。

  「你這個……」帶頭的守衛憤怒地舞動法杖,火球在法杖頂端快速集結。這個法師守衛對於即時戰鬥很有經驗,能夠熟練地應對一般的緊急情況,快速制服敵人。

  也是因為這種經驗給予的自信,敵人忽然襲擊這種緊急情況並沒有讓他多麼緊張。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女獸人的速度超過了他的想像。在他的火球瞄準她之前,她就閃身到他跟前,一腳橫踢,將他手中的法杖踢飛出去。

  丟了法杖的法師頓時愣住了,一時間不知所措。女獸人才不管那麼多,緩過勁來之後,立刻揮劍砍向那個法師。

  另外兩個法師守衛根本沒時間吟誦魔咒,所以他們都舉著法杖沖了上去。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學過戰鬥杖術,但他們沖上去這一行動救了帶頭的法師一命,因為女獸人停下了劍,並且沖上來,將他們手中的法杖如法炮製地擊飛出去。

  連巡邏守衛的法杖都被打飛了,圍觀的法師們驚叫著四下散去。但是女獸人似乎並沒有打算讓他們逃走。她尖叫一聲,一腳踢開身邊的巡邏守衛,然後追上前去,抓住一個哥布林,豎起長劍向他刺去。

  「叮!」

  一聲響亮的碰撞聲,女獸人的劍被擋了回去。

  只聽萊伊文大罵一聲:「這他媽什麼劣質破鐵劍!」守衛們抬眼望去,才發現萊伊文擋在那個哥布林的面前,手握那把鐵劍。

  「人類學生,別!」守衛大聲叫道,他認為萊伊文這種菜鳥學生應付不了這種情況。

  萊伊文怒氣衝衝地瞪著鐵劍劍刃,因為剛才那次碰撞,鐵劍劍刃上出現了一道明顯的缺口。

  「不要擋住我,擋住我,就是擁抱死神……嘶嘶。」女獸人發出奇怪的低吼,雙眼充斥著仇恨的目光。再一次,她以法師們無法捕捉的速度跳起,然後從上往下刺向萊伊文。

  「你這些變化可以敷衍法師,不過我可是練過的。」萊伊文皺緊眉頭,一個後翻,躲過她的刺擊。女獸人長劍直直刺入地面石板裡,她的力量和劍刃的鋒利讓法師們目瞪口呆。

  之所以不敢格擋而是躲避,也是萊伊文一眼看出了她劍刃的鋒利,他相信以自己這把法師們給的劣質破鐵劍,肯定擋不住那猛烈的下刺攻擊。萊伊文從它的色澤看出,那把劍不僅僅是比生鐵更純淨的鐵打造的,而且摻入了用來加固的其他金屬。除了矮人,也只有獸人能打造出這種合金武器了。

  「嘿,嘿!別這麼急著動刀子。」萊伊文一邊推著身後的哥布林,示意他躲遠一點,一邊將長劍橫在身前,警惕著女獸人的再度襲擊。

  法師們都恐懼地跑開了,伴隨著驚慌的喧嘩。這些喧鬧聲似乎一下子刺激了女獸人。她忽然抱著頭呻吟起來,五官扭曲,顯得痛苦不已。

  「離我遠點,離我遠點,離我遠一點啊!!……火,火,我被燒灼了,就像地獄包裹著……我被……啊……救救我……可恨,可惡的螻蟻,軟弱的蛆蟲……」

  「喂,你怎麼回事……」

  萊伊文緩步向前挪去。那女獸人依舊抱頭呻吟著,直到萊伊文靠近的時候,她忽然挽起一絲邪惡的笑意,然後跳起來,一劍向萊伊文砍來。萊伊文側身讓過劍鋒,然後用那把劣質鐵劍小心翼翼地側挑過去,將女獸人的劍打偏。他想以這種方式緩衝她的攻擊,然後想辦法制服她。

  不料,那個女獸人借著劍鋒偏離的走勢,竟然一劍向空手的守衛砍過去。她的劍速非常快,萊伊文壓根沒想到她會忽然改變目標。這下真的來不及救援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法師被砍翻在地。

  「你給我停下!」

  萊伊文一聲怒吼,撞了上去。女獸人緩過氣來,折過長劍,打算反擊。萊伊文知道她要這麼做,一記佯攻,刺她左側,女獸人橫劍格擋,而萊伊文根本沒用力,在她作出姿勢格擋,雙手握在劍柄上暴露出來之時,萊伊文劍勢一轉,刺向她的手指。

  這個女獸人的手上綁著粗布護指,萊伊文知道練習劍術的傢伙一般都會用這個來防止手部擦傷,但是,他的劍刺破這些粗布一點不難。他很快地刺中獸人的手指,然後橫著劃過去,將她的雙手的手指都切了一條線。他控制好了力度,沒有傷到她的骨頭也沒有切斷她的手筋,但是這種傷會讓她無法那麼自由地控制長劍了。

  女獸人慘呼一聲,長劍差點脫手而出,萊伊文順勢沖上去,用劍身橫推過去。女獸人依舊橫劍來擋,雙劍撞在一起,萊伊文本來可以壓過受傷的獸人,但是他真的對這劣質的鐵劍一點也不放心,生怕它忽然斷掉,所以不敢使出全力。

  「為什麼,你要胡亂揮舞自己的劍啊?」

  兩人長劍相抵,暫時僵持著。萊伊文一臉怒火,對著獸人,大聲地吼著。

  「……好熱,就像惡魔在吞噬我的心臟,就像煉獄的火焰洗滌著身體……啊啊!……你讓開,你讓開!沒有人能阻擋我屠戮這些愚蠢的法師,將他們渺小而自豪的書籍撕成碎片,將他們瘦弱的身體懸掛于高塔之上,被蒼穹之風與大地之塵,侵蝕作白色的骨頭!」

  「你……感覺很痛苦?」萊伊文忽然警惕地看著她的雙眼。

  「滾開!」

  忽然,獸人猛地掀起長劍,萊伊文奮力壓制,「乒」的一聲,長劍斷作兩截。

  「該死的破爛劍!」萊伊文大罵道。他正考慮著怎麼繼續應付獸人,獸人忽然狂叫著從他身邊沖了過去,撞進了人群。

  「抓住她!」

  守衛們撿回了法杖,立刻沖了上去,萊伊文則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個女獸人眼中的神情,讓他覺得恐怖而可憐,他覺得自己是很熟悉這種眼神,充滿殺意卻一點不情願,明明很痛苦卻會露出笑容,劍讓染的是別人的血,卻害怕得就像自己會被埋葬。

  「不……不可能……」萊伊文扔掉斷劍,立刻追了上去,「怎麼連白色卷軸也……」

  他的內心顫抖著,仿佛白色卷軸的天際,也被黑暗染去一半。

  ※※※

  「即便你是人類!」

  萊伊文被裡裡外外呵斥了三遍。守衛們都打算將那個被殺死的守衛的責任推到萊伊文身上,說他不停命令,害得那個丟了法杖的守衛喪生了。對此,萊伊文絲毫不加解釋,他已經懶得為自己辯護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毀滅已經近在咫尺,多加一點罪名也無所謂。

  這天夜裡,他住在戍衛營裡。守衛們都睡著了,他卻在回憶那個女獸人那個時候那種讓他印象深刻的眼神。她分明是無助,卻肆無忌憚地屠戮平民,她眼中那仇恨與不忍的交織,光明與黑暗的混合,讓他感到有些不解。

  夏天夜裡總是有些燥熱,雖然白色卷軸靠北,也免不了炎熱的氣候。萊伊文在簡陋的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爬起來,走到戍衛營外面去了。

  戍衛營大門口值夜的守衛看到這個人跑出來,警惕地喝了一聲:「你在這裡做什麼?」

  「噢。」萊伊文向他們走過去,以免被當做小偷。

  「是你啊,人類學生。」守衛看清楚了之後,輕蔑地哼了一聲,「這麼晚了在這裡做什麼?」

  「蚊子太多。」萊伊文說。

  「哦對,你當然不會用驅蟲咒語。」守衛帶著嘲笑的語氣說,「真不知道你在學校學的什麼。」

  萊伊文懶得跟他爭辯,而是問:「據我所知人類的國境經常被惡魔騷擾,白色卷軸也是這樣嗎?」

  守衛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萊伊文忽然問出這種問題。

  「啊,」他點點頭,「只要是性靈種族,惡魔總是有興趣的。」

  「很頻繁嗎?法師被惡魔附體。」萊伊文問。

  「你幹嘛問這個?」守衛皺著眉頭,反問道。

  「人類有教堂和神靈的庇護,精靈有森林的淨化和內心平來的平靜。法師是憑藉什麼對付惡魔呢?」

  守衛瞪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只是好奇,吐了口氣,說:「學生的好奇心就是這麼強嗎?」

  「反正你值夜也無聊,不是麼。」萊伊文聳聳肩。

  「哼。」守衛將手中的法杖向地面一跺,「惡魔是這片土地永久的詛咒。人們內心充斥仇恨、憤怒與絕望,或者說貪婪之類的……」

  「人類喚作原罪。」萊伊文說。

  「我管你人類怎麼叫!」法師呵斥了一句。

  萊伊文腦袋一歪,聳了聳肩。

  「無論是精靈、人類、法師、矮人還是獸人,都會被惡魔附體,當他們的內心被那些東西所侵佔,被黑暗侵佔的時候。對於法師來說驅逐惡魔很容易,用寧靜就可以了。」

  「哦,就是那個類似于鎮定草藥的咒語?」萊伊文問。

  「比草藥的效力強多了。只要用寧靜來平息內心湧動的黑暗,保持理智和冷靜,堅定立場,惡魔就沒辦法下手。」法師說,「你以為法師族千百年來都沒有被奴役或是毀滅的原因是什麼呢?是因為我們憑藉自己的智慧對抗一切威脅,無論是來自大地之上、森林之中、聖光之下的生物,還是來自秘界或是地獄的怪物。我們可不像你們,依靠著行事沒譜,來無影去無蹤的神靈。」

  「那獸人呢?獸人怎麼防備惡魔的侵佔?」萊伊文又問。

  「獸人……喔,那個粗魯而暴力的種族,一群野獸般的生物……」

  「至少他們也是性靈種族。」萊伊文截口道。

  「那是便宜他們了,」法師呸了一聲,「只不過這群野獸奇跡般地擁有語言和文明而已。」

  「他們難道是咬自己的手指頭來保持清醒嗎?」萊伊文問。

  「不,他們擁有大地的庇護。他們掌握著古老的大地語言——符文。他們和矮人一樣是受大地庇護的種族,只是矮人將魔法和符文相結合,稱作‘力量符文’,顯得更理智一些,而獸人依舊是使用符文與他們的那些大地之神交流——呸,‘薩滿符文’。不過我相信他們的祭司死完之後,他們的文明也就沒了,這群野獸更喜歡用刀劍斧頭來解決問題。」

  「小莫拉平原附近都沒見過什麼獸人。」

  「那當然,他們不喜歡小莫拉。他們一般待在北部苔原,最多就來謝爾茲做做客。就像你們人類一樣,我們不歡迎獸人,但是律法並沒有禁止。只是,他們如果在謝爾茲犯了什麼錯,那也必然遭受律法的制裁。」

  「噢,我明白了。」萊伊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好奇心滿足了麼,人類學生?」守衛沒好氣地問,「聽說昨天獸人行兇,你也在場,我建議你離獸人遠一點,否則指不准明天就丟了性命。」

  「好。」萊伊文答道。

  「滾回去睡覺。」守衛命令道。

  ※※※

  列蒂西婭蜷成一團白色的毛球,在椅子上睡得好香。它時不時還吐出粉紅色的小舌頭,似乎夢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

  伊拉穿著睡裙,一個人趴在窗臺上。晴天的月亮輪廓清晰,顯得更加明亮皎潔。

  她望著遠方的星空,視界模糊。她的眼中晃著記憶的影子,零零散散,心中的酸意螺旋而上。雖然只要一個寧靜咒語,她就能拋開這一切安然入睡,但是她不願意取出魔杖。

  他的腦海中翻騰著兒時的那些記憶,那些甜美溫馨的感覺。她長大以後似乎再也沒有感受過那種味道,她知道自己該獨立,但是獨立著,為什麼總是感覺那麼不好受呢。

  對於法師來說,即便是女孩子,一個人在夜晚望著星空哭泣也是很丟臉的事情,因為本來一個寧靜咒語就能平息下來所有奇怪的傷感。但是她不喜歡寧靜,哭泣真的是奢侈的享受,就連寧靜也取代不了,這種痛苦的快感。

  曾經發誓,要給朱利安老師報仇……曾經發誓,不可以讓那種罪人逃離懲罰的命運,可是,為什麼會這樣……

  「你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那個時候,西奧多用法杖抵著萊伊文,打算給他最後一擊。西奧多凝視著忽然闖進來的伊拉。她只是不解地問為什麼。

  「這就是刺殺卡爾托六位首席導師的惡魔。」

  西奧多沒有解釋太多,以他一貫的作風,伊拉明白他不會說假話或是不加考證的話。西奧多已經確定了,但是,他的這些陳述,在伊拉聽起來,就像外族語一樣難以理解。她沒辦法聽懂,只是看著萊伊文,想起拼死救她時候的萊伊文。那個黑暗的影子從來沒有對她任何冰冷與絕望的感覺,她覺得那團黑影出奇地溫暖。無論嘴巴多凶,他總是護著她,即便他們只是陌生人……

  她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了,她只記得自己哭了。她只記得,西奧多收起法杖,背對著她,說:「權衡一下吧,你對朱利安的誓言。你是我,是泰貝莎,也是朱利安最喜歡的學生……我就按照你說的來好了。」

  「朱利安老師……」

  她捂著臉,嗚嗚地哭著。列蒂西婭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尾巴換了個位置放著,然後繼續睡覺。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07
  第二十四節 迷茫

  「然後……你知道,那個破爛的魔道人偶居然開口說道:西奧多,要錢還是要命!我當時就嚇傻了,要不是你在門口後面偷笑,我都沒想到這是你的把戲,朱利安!」

  「你哥哥就是個笨蛋,我不作主觀評判,是吧,泰貝莎?」

  「泰貝莎?」

  泰貝莎專心致志地埋著頭寫字,西奧多和朱利安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泰貝莎不是很想理他們。

  「喂,你又在給你親愛的伯尼寫信啊?」西奧多嚷道。

  「煩!」泰貝莎側過頭去,沒好氣地說。

  「人家不想理你的,混蛋。」朱利安帶著嘲笑的語氣對西奧多說。

  「好吧,好吧……真是的,有了丈夫就不理哥哥了。」西奧多笑著說。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風將窗戶吹得咯咯作響。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伯尼那個傢伙竟然要離開白色卷軸。再過最多兩個月,他和泰貝莎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西奧多憤憤不平地說。

  「不是還有你這個煉金大師嘛。」泰貝莎對著西奧多訕笑了一下,「你幫我接生好啦。」

  「好啊,好!」西奧多撈起袖子,說,「哥哥來幫你接生。」

  「又不是叫你現在接,你撈什麼袖子?」朱利安嚷道。

  「你管呢!」

  三人都笑了起來。這個時候,小屋子的門忽然被風吹開了。門閂斷成了兩截。

  「劣質的東西。」

  寒風呼嘯,朱利安一邊罵著,一邊走過去,打算將門關上。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發現一個小籃子,裡面裝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因為寒冷,嬰兒已經凍得嘴唇發紫,皮膚慘白。

  「這是什麼?!」朱利安抱起籃子,一腳將門踹過去,把自己的魔杖插上去當做門閂。

  西奧多和泰貝莎都好奇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看到朱利安抱著的小嬰孩。

  「又是一個不想養孩子的不負責的母親,但是這裡可不是孤兒院啊!」西奧多嚷道。

  泰貝莎將小嬰兒從搖籃裡抱起來,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將嬰兒裹起來。

  「可憐的寶寶,」泰貝莎輕聲說,「她快被凍死了!」

  「用我的外袍裹著她吧,」朱利安忽然脫下自己的外袍,「火焰草編制的魔道外袍,很暖和的。」

  泰貝莎接過他的外袍,將嬰兒又裹了一遍,然後緊緊抱在懷裡。

  「怎麼辦,我們把她送到孤兒院去嗎?」西奧多問。

  「孤兒院……」泰貝莎喃喃道,「那裡的孩子都好可憐的,他們要挨餓。」

  「你別說你想收養她!」西奧多瞪大了眼睛。

  泰貝莎撫著小嬰兒的額頭,憐愛地看著她。

  「可是……這個孩子,我不忍心將她送到孤兒院去啊……好可愛的孩子啊。」

  「你這種盲目的憐愛完全是因為你肚子裡的孩子快要生出來了,你現在是個新手母親,但你不可以這麼盲目。」西奧多有些不高興地搖著頭,「伯尼是個鑽研學術的傢伙,你是不可能一個人帶兩個孩子的,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就夠了。來吧,泰貝莎,把孩子交給我,我帶她去孤兒院。」

  「哥哥,」泰貝莎搖搖頭,「別這麼急呀!她還很冷呢!」

  「趁你還沒下決心要收養她,我必須馬上帶走她。」西奧多有些不耐煩了。

  「可是……」

  「這樣吧,這樣吧。」一旁的朱利安忽然說,「讓命運來決定這個孩子的去處吧。」

  西奧多眉頭一皺:「你玩什麼把戲,朱利安?」

  「魔道塔羅牌。」朱利安答道,「讓塔羅牌來決定她的命運。」

  「我從來不相信占卜術。」西奧多搖搖頭,說,「我知道你是魔道學的高手,但是我不吃這套。」

  「就這樣吧。」泰貝莎忽然說。

  「泰貝莎!」西奧多大聲嚷道。

  「你一個人不見得一定是對的!」泰貝莎反駁道。

  西奧多一下子語塞了。

  於是,朱利安從兜裡取出一副魔道塔羅牌。他雙手分開,卡牌浮在半空中,開始快速旋轉。

  「以命運之名,抽取這個嬰兒未來的解語。散開吧,塔羅牌。」

  黑色背面的塔羅牌飛散開來,只留下了排列成六角的六張排。

  「未來……是這一張。」朱利安翻開牌面,上面呈現著一個倒立的沙漏。

  「時間。」他說。

  魔道塔羅牌是法師的占卜牌。古代伊利斯特人曾經使用最傳統的塔羅牌進行占卜,但是後來教會禁止了這種「邪術」。古代的魔道法師們將伊利斯特塔羅牌進行了一些改變,形成了現在的魔道塔羅牌。

  「時間是什麼意思?」西奧多問。

  「那是一段很長的解釋。」朱利安搖搖頭,說,「簡單地說,沙漏中的時間是循環往復的,就如生命,就如歷史。這個女孩的到來,可能會讓未來提前或是過去重現。或許她有掌控時間流逝的智慧和力量,將會發現被埋葬的古老秘密,或是將我們沒有發現的真理提前帶到我們眼前。」

  「是嗎?」西奧多懷疑地看著他。

  「但是如果送她去孤兒院的話,就不可能得到足夠的知識來完成這些命運了啊……」泰貝莎說。

  「你明白的,泰貝莎,這只是你一時腦熱。」西奧多咬著牙說,「我打賭你會後悔,你不可能照顧得來兩個孩子。或許這件事讓別人知道了,更多的孤兒會被送到你的門前,你怎麼辦?」

  泰貝莎也知道西奧多說得有道理,但是她就是不忍心將眼前這個孩子扔出去。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肚子裡,但是眼前這個已經降生的孩子,卻讓她覺得莫名地喜歡。

  「泰貝莎的確不行。」朱利安忽然說,「我來照顧這個孩子。」

  在泰貝莎和西奧多驚訝的眼神中,朱利安從泰貝莎的手裡將小嬰兒抱過來。一塊小木牌掉了下來。他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

  而那個可愛的小嬰孩,忽然睜開眼,笑了。

  ※※※

  「呼——」

  伊拉就像做惡夢一樣,很難受地醒過來。心臟砰砰直跳,額上汗流不止。

  剛才那個夢,難道,難道……是真的?

  不對呀,怎麼可能……她不可能記得那些東西了啊,就算那是真的,也不可能那麼逼真那麼生動,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呢?

  天已經大亮了。夏日的天亮得早,伊拉也就起床了。

  上了一上午課之後,她覺得有點疲了。無味的午餐沒有給她帶來驚喜,列蒂西婭依舊準時來接她,她就陪著列蒂西婭一起在學院裡逛。這只懶懶的白貓喜歡伊拉抱著它散步,無論是曬著太陽,吹著風,還是淋著雨,這只白貓總是乖乖地眯著眼睛,絲毫不在意外界的變化。

  一隻貓頭鷹從天而降,叫道:「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學院長叫你去他的工作室。」

  伊拉瞪著貓頭鷹。

  「伊拉•海洛伊絲•斯圖亞特……」貓頭鷹打算重複一遍。

  「啊,不好意思。」伊拉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笑,「我在發呆。我馬上過去。」

  來到高塔上,貓咪再一次被勒令放在外邊。列蒂西婭一點也不介意,它喵都懶得喵一聲,就趴在走廊的牆邊開始午睡了。

  「學院長。」伊拉行了個禮。

  西奧多讓她坐到他旁邊。

  「我正在看這些資料。」西奧多帶著一副眼鏡,看著面前一大推散文件。伊拉知道這個學院長也就才五十歲不到,但是頭髮都灰白了,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老了十歲。

  「什麼資料?」她問。

  「卡爾托大屠殺。」西奧多說。

  伊拉聽到之後,垂下眉去。

  「你不用這麼敏感,伊拉。」西奧多繼續翻閱資料,「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萊伊文什麼也沒說,而我得知的是,萊伊文是其中一個參與者。根據這些記載,六大首席導師和他們的護衛都是死在劍刃之下,並且幾乎都是一劍斃命,我想他們並沒有經受太多的痛苦,下手的人用劍非常準確。而其他的……我的意思是,那些孩子。那些無辜的孩子,是死在另一種類似輪刃的武器之下。他們死得很慘,並且在死前受盡折磨,這跟前者的風格完全不同。而另外的一些研究法師,是死在羽箭之下,也是幾乎一擊斃命。」

  「……」伊拉聆聽著西奧多的陳述,但是保持著沉默。

  「從唯一一個倖存者米拉的口中得知,萊伊文在大屠殺開始之前就和她碰過面。她是親眼看見萊伊文殺死肯特,那麼其他五個法師,也無疑死於他的劍刃之下了,從此看來,萊伊文那個時候是個劍術大師。朱利安的戰鬥杖術不在我之下——你知道,我、泰貝莎和朱利安年輕的時候是一起學習的戰鬥杖術——但是萊伊文似乎很輕鬆就殺死了他。但是,現在的萊伊文完全不是我的對手,看他的樣子也不是在隱藏實力。」

  西奧多長長歎了口氣,忽然拍了拍伊拉的頭,說:「我得謝謝你,小伊拉,我是該聽你的話,不要殺他的。」

  「為什麼?」伊拉抬起頭,問。

  「我一直反對謝爾茲和尼塔拉的征戰。萊伊文這傢伙是個人類,現在造成大屠殺的兇手一直沒能落網,但這一年來,尼塔拉和謝爾茲相安無事。如果忽然公佈發現一個兇手,並且是人類,那必然成為再次發動戰爭的導火索。」

  「那只是公佈他身份的後果吧。」伊拉說。

  「你想知道為什麼不殺他?」他問。

  伊拉點點頭。

  「我很好奇他這個人,首先,他是我從沒見過的東方旅者,德雷伊爾的原住民,你知道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不同的物種總是有不同的特性,萬一德雷伊爾人對某種困擾我們很久的疾病天生免疫,那不是很好的研究材料嗎?其次,萊伊文的劍術實力為什麼會退步,他又為什麼會去拯救一個本來該被他——或者他的同夥——殺死的孩子?他是一個惡魔,但是能夠完全控制惡魔的力量,而不是被惡魔力量控制。當他瀕臨死亡的時候,都控制住自己沒有使用黑暗的力量。這些種種,讓我很懷疑,他曾經做的那些屠戮會不會有除了仇恨或者邪惡之外的原因?如果他只是個工具,而這種屠戮被另外的人操縱著,誰都不知道下一場屠殺會不會發生在白色卷軸。」

  「學院長……你是說,從萊伊文,去尋找我們未知的威脅力量?」伊拉驚奇地問。

  「同時,我想給他機會證明他自己的價值。一個能夠輕輕鬆松打敗六位導師的人,絕對不會是庸才。」

  「可是……他是殺人犯啊!」伊拉說。

  「我現在可以隨時讓他死。」西奧多答道,「他會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但是我更希望是一些有用的帶價。何況,你嘴巴上這麼說,其實不願意讓他死的,不是嗎?」

  伊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這個時候,門忽然被敲響了。

  「西奧多。」

  一個女法師推開門走進來。這個女法師一身黑袍,盤著棕色的長髮,長著濃密睫毛的雙眼狹長深邃,看上去有幾分莫名的神秘感。

  「卡拉。」西奧多點點頭,說,「理事會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

  「不用這麼客氣。」那個叫卡拉的女法師語速很快。

  「只是很難得見到你,感覺很陌生而已。」西奧多半開玩笑地說,「說吧,什麼事?」

  「最近惡魔的蹤跡又出現了,平靜了三個月以後,或許又會有災難發生。」卡拉說。

  西奧多和伊拉都聯想到了萊伊文。

  「什麼蹤跡?」西奧多問。

  「昨天,樸茨魔道市場發生了一場命案。一個學生被一個持劍……」

  「人類?」伊拉和西奧多異口同聲地問。

  卡拉皺緊眉頭:「是獸人。」

  卡拉明顯覺得很奇怪,她稍微停頓了一下,但是伊拉和西奧多沒有打斷她,似乎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一個來自耶戈部落的女獸人。她殺了一個學生,並且還殺死了一個準備逮捕她的守衛。」卡拉說,「白色卷軸守備隊已經開始全城搜捕這個傢伙了。我是來提醒你,加強學院的守衛,下達公告提醒學生注意安全。宵禁之後嚴懲一切外出者。」

  「你這是在給我下命令呢。」西奧多聳聳肩,說。

  「是的,而且你還不得不服從。」

  說罷,卡拉立刻轉身離開,伊拉還沒回過神來,她就消失了。

  「神秘的學院理事會長,」伊拉歎了口氣,「真的半年沒見過她了,不知道她整天在幹嘛。」

  「或許她是個夜貓子。」西奧多說,「今天就聊這麼多吧,不要有太大壓力,伊拉,萊伊文的事,先不要想什麼了。難受的時候,試試寧靜吧。」

  伊拉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帶著列蒂西婭離開了。西奧多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沉沉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打起精神,年輕人,你的懲罰不會因為昨天的事故而減少。」

  萊伊文又被這群煩人的法師推推搡搡地帶去巡邏了。不過,今天的守衛全副武裝,不僅出發之前配備了最好的法杖和魔杖,還接受了防護魔法的祝福。這些魔法屬￿「防禦風學」的範疇,風暴的力量成為他們周身的護甲,持續的時間足夠讓他們完成今天的巡邏。法師們沒辦法身披重鎧,所以防禦風學能夠大大提升他們的生存能力。

  萊伊文精心挑選了一把稍微「上乘質量」一點的鐵劍。他擔心今天再遇到那個女獸人,至少武器可以堅持更久一些。

  他跟著巡邏隊再次來到樸茨魔道市場。萊伊文神經有點緊張,四下觀察,一路走過去並不太輕鬆。不過這一趟巡邏風平浪靜。

  「看來今天不會再次出現獸人了。」

  萊伊文不想在看到獸人行兇,但是他想弄清楚那個女獸人是怎麼回事。他知道那不是單純的行兇,那個時候她的意識似乎很模糊,說著胡話,像發燒了一樣。整座城市,只要有這麼一個無法控制自己的人存在,就會讓大家都失去安全感。

  「你在想什麼呢?」一個守衛發現萊伊文在發愣,就問了一句。

  「那個行兇的獸人能找到嗎?」萊伊文問。

  「這可說不準,不過南北城門都不會放她出去的。所有的獸人都會經過嚴格的盤查。你對這件事很關心麼,人類?」法師答道。

  萊伊文點點頭。

  「我覺得那個獸人被惡魔附體了。」他說。

  不料,法師露出了很不滿的表情:「惡魔?你在說什麼呢?那不過是一個行兇的獸人,惡魔可不是這個模樣的!」

  「惡魔的力量可比一個獸人的力量強多了,如果你們不引起重視……」

  「你這是在小瞧我們嗎?」法師喝道,「聽著,小子,惡魔什麼樣子,我清楚得很,這個無視白色卷軸律法的外族獸人需要的是魔法的制裁,這要怎麼進行,還輪不到你來提醒!」

  這一天巡邏就這麼結束了。萊伊文第二天晚上又半天沒睡著。

  ※※※

  我覺得我要找到那個獸人,她似乎被某種黑暗的東西困擾著,她的眼睛沒有透射血紅光芒,她的身體沒有被黑色纏繞,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受到那種熟悉的黑暗力量的侵蝕。

  我比那些法師更熟悉惡魔的感覺……我知道的,因為我也擁有一個寄宿的惡魔。只是,我並沒有受到過那股力量的折磨……我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痛苦,我能理解他們所受的待遇,卻無法得知他們經受的痛苦。波林的靈魂已經被吞噬,我沒辦法幫他,但是那個獸人……她還沒有完全喪失自我。

  可是,這些法師根本不會相信我,除非我告訴他們我是惡魔……他們會想方設法把這個獸人送進監獄,或者直接處死,他們不知道犯罪的並不是她自己。我不能告訴他們,我需要在他們之前找到那個獸人。

  ——萊伊文的日記

  ※※※

  既然沒睡著,不如想點辦法吧。現在萊伊文又變得無畏了,因為他認為西奧多處決他是遲早的事。既然要死了,做起事來就沒有顧慮了。

  他悄悄跑出去。守衛營地周圍的高牆上寫著魔法咒文,萊伊文沒辦法翻牆走,所以他來到了入口的大鐵門前面。

  值夜的守衛又發現了他。

  「你又半夜起來幹嘛?」守衛怒道。

  「蚊子多死啦!」萊伊文撓著身子,嚷道,「我真的要學學驅蟲咒語了。」

  「我才不會教你!」守衛皺著眉頭說。

  「可是我癢死了,怎麼辦?」萊伊文故作著急地說,「有冷水嗎?」

  「哪來的冷水?」守衛不耐煩地說。

  「你應該會寒冰魔法吧,幫我把水涼一涼吧!」萊伊文嚷道。

  「滾開,我沒時間陪你玩。」守衛怒道。

  「可是我真的好癢,睡不著啊!」萊伊文故意吼得很大聲。

  守衛生怕他把其他人吵醒了,於是氣呼呼地說:「你用水桶裝點水過來。」

  「我找不到水桶,也找不到水池,怎麼辦?」萊伊文說。

  「你連水桶在哪兒都不知道?!」守衛瞪著他,真想把他一口吃進去。

  「我才來一天,怎麼知道啊?」萊伊文不服氣地說。

  「……廢物人類。」守衛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說,「給我看著大門,我去拿水桶,等我拿過來了,你就給我乖乖滾去睡覺。」

  「好!」萊伊文點點頭。

  守衛很不高興地去拿水桶了。萊伊文確定他沒有回頭,就腳底抹油溜出了大門。

  萊伊文真希望自己能夠在大範圍內感知惡魔氣息,但是他不知道具體方法。事實上他只是感性地瞭解惡魔,憑藉自己的體驗來理解惡魔這個異界的種族,能夠得知的東西終究還是有限的。想想辦法,能向誰求助嗎?

  可是現在這麼晚,不可能跑去找伊拉或者其他學生,何況他們應該都不瞭解惡魔。他又不認識其他能夠幫助他的人了。

  難道就只能自己去無頭無腦地尋找嗎?

  「當惡魔還沒能完全控制一個靈魂的時候,惡魔氣息會變得更弱……真是個麻煩的事,啊!」

  萊伊文憤憤地一拳捶在小巷旁邊的牆上。

  他咬著牙深深喘氣,眉頭皺緊良久不舒。他忽然長長吐了口氣,抬起頭望著星空:「也只有我能知道那些被惡魔盯上的可憐蟲的感受了嗎?呸!托克希爾的神靈什麼的,你們的眼睛長在哪兒的?難道只會派一個沒頭沒腦的天使扛著一把殺豬劍飛來飛去?」

  他忽然燃起一肚子火,竟然在空空的巷子裡罵起神靈來:「你們不守護法師,不守護獸人,不守護矮人?一群弱者,力量不夠吧?也是……連我都抓不到,連我都無法處罰,卻要讓那些沒有力量無助無辜的生命無緣無故地消失……呸!我受夠了,這個世界是有多蠢?」

  夜空晴朗,星星明亮,天際像一片陳列著無數小鑽石的黑色絨布。萊伊文渙散著目光看著天際,仿佛覺得星星將整個天空照亮,沒有一處是完全黑暗的。

  ……有一處!

  或許是因為星空太過明亮,萊伊文看到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從高空劃過。他立刻跳了起來,拔腿就跑,追隨著那影子奔去。

  「那是什麼?」他自言自語地琢磨著。那飛行的黑影似乎越來越低,並且向著東方飛去。

  白色卷軸貫穿南北,城市的東邊,是學院和議會的區域。最靠裡的地方……則是圖書館。

  萊伊文追到白色卷軸圖書館的前面,黑影忽然繞過一座高塔,無聲無息地不見了。

  萊伊文停下腳步,忽然愣了愣:我追那個影子做什麼呢?

  他躲在一堵牆角後面,觀察著白色卷軸圖書館的大門。那裡依舊由出色的守衛把守著,夜間不允許任何生物進入。萊伊文忽然想起了圖書館裡形形色色的書籍,心想,那些書裡一定有記載惡魔的資料,或許還有他尋找的方法……只是,他現在沒辦法硬闖進去。如果到了黎明,他一定會被巡邏隊抓回去,要麼被監禁起來,要麼就繼續巡邏。等到他一周的處罰到期,估計那個可憐的獸人已經被法師抓住甚至處死了。女獸人的眼神他依舊記得,那種陷入仇恨與恐懼交織的無助——在萊伊文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看著哥哥的屍首,看著他流淌的鮮血和痛苦的神情……

  他永遠忘不了那種感覺,自己仿佛成為了一個旁觀者,經受著不可避免的痛苦,眼睜睜地看著掙扎的自己陷入仇恨的漩渦,心中的善意和光明被黑暗與狂亂勢如破竹地侵蝕。那個時候,惡魔來了。

  「掐。」

  「哇啊啊!」

  一陣劇痛從萊伊文的手臂傳到大腦,他的整個身體都差點痙攣了。

  他火冒三丈地側過頭來,表情憤怒得像矮人踩到了猛獁糞。

  「你有病啊?!……」

  不過他又愣住了。借著皎潔的星光,他看到一個白嫩可愛的臉蛋,銀色的長髮中分垂下,額心一個淡淡的藍色印記。

  「你為什麼跟蹤我?」她問道。

  這不是那個神秘兮兮的範•西普莉嗎?

  「你怎麼會在這兒呢?」萊伊文驚訝地問。

  範•西普莉抓著他的手臂,又是狠狠地一掐。誰都沒法想像,她那小手上纖細的指頭能使出那麼大的勁。

  「我在問你,為什麼跟蹤我?」西普莉表情嚴肅得像摩爾丁的雕像。

  萊伊文眼睛一瞪:「我哪有跟蹤你?」

  「我看見了。」西普莉沉聲說。

  萊伊文眉毛都歪了:「你在說什麼啊?我剛才在罵神,忽然看到空中劃過一個黑影,然後就追過來了……誰看到你了啊?」

  「罵神?為什麼罵神?」西普莉眉頭一揚,問。

  「他們一無是處,像我這麼愚蠢的視界,都能看到那麼多的不公和殘酷。如果他們像傳說的那樣強大,不會置之不理的。」

  「強大和置之不理是沒有關係的,小孩。」西普莉忽然溫溫地笑了笑,「我原諒你了。」

  萊伊文被這個小女孩搞得莫名其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憋屈,被這麼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叫「小孩」不說,還被她教訓得沒有還嘴的勇氣,或者說沒有還嘴的機會,或者說沒有還嘴的——想法?

  「你有什麼辦法讓我進圖書館裡嗎?」萊伊文忽然問。

  「你不是學生嗎?白天,走大門,驗明身份,就好。」西普莉毫不在意地答道。

  「我需要此時此刻進去。」萊伊文說,「我記得你進去過,你能進去一次,就能進去第二次。」

  沒想到,西普莉居然擺出一臉諷刺的神情,她抬起頭來,咧著嘴說:「惡魔什麼時候這麼好學了?」

  萊伊文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他還是不喜歡別人直呼他為惡魔。那是一種強烈的恥辱感,可以讓萊伊文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

  「不要用這麼凶的表情對著我,」西普莉皺著小眉頭,一下子打斷了萊伊文的變臉,「一筆交易,我帶你進圖書館,你給我你的血。」

  「又是血?」萊伊文詫道。

  「隨你啦。」西普莉輕哼了一聲,甩了一下袖子就向圖書館走去。

  「……不就是血麼,要多少?」萊伊文連忙追上去。

  「和上次一樣。」西普莉說。

  「成交。」萊伊文點點頭,說。

  於是,西普莉和萊伊文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來到了高牆的一側。西普莉伸出手來,對著高牆上的魔法咒文晃了兩下,那些咒文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越過這高牆不是問題,問題就是這些魔咒,不僅會讓觸碰者全身麻痹,不能動彈,而且會發出守衛能夠察覺到的魔力波動,讓他們立刻前來逮捕那些試圖闖入圖書館的賊。

  看來西普莉還是個又專業又強大的賊。

  「你先。」西普莉指著高牆,說。

  萊伊文點點頭,經過助跑和奮力一躍,他雙手抓住了高牆頂端的邊沿。他用手臂的力量將身體撐著起來,翻過高牆,落到牆內。

  萊伊文落地之後,立刻轉過身去,看著牆頂,他很好奇西普莉這小娃娃如何越過這面牆,她不可能插上翅膀飛過來吧。

  萊伊文萬萬沒有想到西普莉就是這麼簡單粗暴。她飛過來的時候,背後是一雙黑色的巨大蝠翼——那纏繞著黑色氣息的邪惡之翼,惡魔的翅膀。萊伊文嚇得退了兩步,神情警惕地瞪著她。

  「別想了,我不是惡魔。」西普莉發現了他那異樣的眼神,「我只是能夠使用惡魔力量而已。」

  「什麼?難道你……」

  「我和你完全不同。」西普莉一邊向前走,一邊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我是用智慧掌握惡魔力量的使用方法的,不要試圖在我倆之前找到任何共通點。」

  「範•西普莉,我對你真的太多疑問了……」萊伊文終於憋不住,追上去,問道。

  西普莉理都不理他,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她走到大門前,用一隻手就將那巨大的門扉推開來。萊伊文摸不著頭腦地跟著她,一直到進入圖書館。

  「你的好奇心不應該用在僅僅是你好奇的地方,」西普莉忽然轉過身來,神情嚴肅地說,「不過,你的眼睛比之前明澈許多,命運在指引你的方向。」

  「……什麼?」萊伊文不解地皺著眉頭。

  「為什麼你會大半夜想著潛入圖書館呢?」西普莉問。

  「有一個……被惡魔侵佔靈魂的獸人,她殺了兩個法師,但是那不是她的本意……雖然那一定沒有任何說服力,你們是不會相信惡魔的感覺的……」萊伊文搖著頭,想起那個獸人的眼神,簡直就像噩夢一般。

  「所以……你從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靈魂?」西普莉微微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的雙眼。

  西普莉質疑的眼神也映入萊伊文的眼簾。萊伊文無法確定自己的回答,沉默一陣之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西普莉忽然拍了拍手。

  萊伊文愣住了。

  「我大半夜跑動這裡來也不是為了你的血,因為我壓根沒預料到會遇到你,惡魔。」西普莉轉過身去,說,「我還有事呢。」

  「什麼事?」

  「你惹出來的事。」西普莉沒好氣地說著,徑直向那秘銀蜘蛛腿雕像走去。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09
  第二十五節 天各一方

  範•西普莉來到秘銀雕像前面,對著手哈了幾下氣,然後將手心對著那個雕像。

  她的舉動很奇怪,萊伊文很好奇地轉到她邊上看著她。

  「怎嗎?」西普莉不耐煩地問。

  「沒什麼,你繼續。」他說。

  西普莉皺著小眉頭,手心滲出一道黑色的魔力流,圍繞著秘銀雕像轉了兩圈,然後鑽入雕像裡不見了。

  萊伊文聽到一聲恐怖的低吼,徘徊在圖書館中,像來自深淵的惡魔咆哮,讓人不寒而慄。

  「好難聽的聲音……」萊伊文喃喃道。

  「多虧你的好奇心,」西普莉轉過身來,皺著眉頭說,「這個魔靈的封印被你破壞掉一環,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來修復。」

  「怎麼修復?」萊伊文問。

  「你看到了。」西普莉說。

  「就這樣一下?」

  「是啊。但是要每天加固,每天。」

  西普莉拍拍手,吐了口氣,好像工人幹完活一般輕鬆。

  「把手伸過來。」西普莉忽然說。

  萊伊文愣了半秒,然後自覺地將手伸過去。他順便問了一句:「你應該不會是為了放血把我放死才要的我的血吧?」

  西普莉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氣奇大:「廢話。」

  萊伊文吃痛,慘叫一聲。

  西普莉一把將他拉到地上坐著,然後跪在他旁邊。一股奇異的香氣隨著她的動作飄到萊伊文的鼻子裡。

  這好像是花香一般,而且……總覺得有奧瑞麗歐森林的味道。

  西普莉如法炮製,切開萊伊文的靜脈取血,然後在他的傷口處舔了一下。不過,這一次她沒那麼平靜,舌頭觸碰到萊伊文的血的時候,她眉頭扭到了一起。她好像很難受地將唾液塗在萊伊文的傷口上之後,立刻側過身去,突然開始咳嗽。

  「我的血很苦嗎?」萊伊文問。

  西普莉咳得挺厲害,待她緩過氣來的時候,白皙的小臉蛋變得通紅。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才抬起頭來,一臉憤怒地說:「你吃毒藥了?」

  萊伊文愣住了。

  西普莉忽然又搖搖頭,喃喃道:「你應該不會知道那種藥……誰在你身上做了手腳嗎?」

  萊伊文撓撓頭,問:「怎麼了?」

  「蜂鳴之毒。」西普莉將手中裝著萊伊文血液的小玻璃管湊到鼻子邊,聞了聞,然後說,「一種很少見的魔力活性毒藥。潛伏在血液中可以維持一年多不失活,只要有人用固定頻率的魔力波動攻擊你的身體,無論魔力波動多麼弱,血液中的毒會立刻起效,將你的血管炸開。因為這種毒藥像蜜蜂一樣聽從指揮,所以叫做蜂鳴之毒。」

  「……什麼叫像蜜蜂一樣聽從指揮?」

  「發散微弱的固定頻率的魔力波動,幾乎不會給正常人造成任何影響,但是魔力波動穿透力很強,擴散範圍極大,你如果現在在南城門,我——或者任何一個菜鳥法師,發出那個固定頻率的魔力波動,波動將會瞬時擴散全城,而穿透你身體時,你將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就會毒發身亡,即便你是惡魔,也必死無疑。」

  萊伊文恍然大悟:這就是學院長西奧多在他身上做的手腳吧!怪不得他說,要讓萊伊文死,隨時都能做到。

  「嘖嘖。」西普莉忽然一臉失望地說,「誰這麼恨你,要殺你都不直截了當。」

  「誰恨我都很正常。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我的血嗎?」

  「你的血在被黑暗力量侵蝕,但是並未完全轉化為惡魔之血。而且你能夠掌控你的惡魔力量,以你凡人的意志。這是很難得的,我也從來沒見過,所以一定要定期取一些回去分析,記錄你的變化。」西普莉一本正經地說。

  「……你把我當實驗材料?」萊伊文呆住了。

  「是啊。」西普莉理直氣壯地說。

  萊伊文真的無言以對了。

  不過,西普莉似乎也有什麼想說但沒說出口的話。她忽然撅著嘴,將血瓶收到袍子裡,然後站起身來,打算離開的樣子。

  「哎!」萊伊文忽然叫了一聲。

  西普莉停住了腳步。

  「能幫我個忙嗎?」萊伊文問。

  「我是不會幫你解除蜂鳴之毒的。」西普莉頭也不回,直截了當地說。

  「不是,我想知道有沒有方法能夠用我的惡魔力量尋覓到其他惡魔的蹤跡……但是我對這些學科一無所知,我猜圖書館可能有相關的文獻,但是我根本不會找。」

  西普莉轉過身來,一臉好奇地瞪著他:「為什麼你要尋找惡魔啊?」

  「我想幫助一個還沒完全被惡魔控制的人,但是我連找到她都是問題。」萊伊文說。

  西普莉眨巴了下眼睛,走過來:「什麼什麼?你要幫助一個人?為什麼啊?」

  「你也好奇為什麼一個惡魔會幫助別人嗎?」萊伊文站起身來,忽然有些惱怒地瞪著她。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忽然冷笑起來:「我就是個神經病,發瘋的惡魔,這個理由夠嗎?」

  「別生氣,別生氣哦。」

  出他意料的是,西普莉不僅沒有被他嚇退,還走上前來,踮起腳尖,像安慰小孩一樣伸手撫了撫萊伊文額前的劉海。

  「惡魔可以做好事,天使也會亂殺人。」西普莉說著,挽起了一絲滿足的微笑。

  萊伊文不知道怎麼地,臉刷地一下就紅了。他一個成年人,怎麼可以被一個小孩子「摸摸頭」?

  他踉蹌地退了一步,差點摔倒。

  「我幫你就是了。」西普莉說,「利用惡魔力量對同樣的黑暗氣息進行感知和追蹤。唉,這麼簡單的東西,你都不會。」

  「該找什麼類型的書?」萊伊文問。

  「不好找。」西普莉搖搖頭,說,「這裡的書,大部分是法師寫的。幾乎沒有任何法師能在被惡魔附身之後還能寫出著作的,所以這裡的惡魔學也都是客觀角度闡述的現象,法師們沒辦法切身得知惡魔是怎麼使用惡魔力量的。」

  西普莉的話讓萊伊文陷入了絕望。連白色卷軸圖書館都不能提供辦法,難道這件事就沒轍了麼……

  「但是我可以教你哦。」西普莉忽然笑了笑,說。

  「……呃?!」萊伊文愣住了。

  「不要嗎?」西普莉皺了皺眉頭。

  「要要要要要……」萊伊文連連點頭。

  「噢……」西普莉忽然翻了下白眼,「還沒跟你說過我是誰呢。」

  「你不是範•西普莉嗎?」萊伊文問。

  西普莉冷笑了一下,聳聳肩,紫色的眼眸忽然泛起一絲神秘的光暈:「通靈學院,惡魔學智者,范•西普莉,主修惡魔學,輔修區域咒文學。」

  通靈學院……智者……

  「通靈學院會有廚藝大師嗎?」

  埃利斯一邊煎蛋一邊嚷嚷著。

  麥倫凝視著煎蛋:「受熱的不同物質發生不同的變化,你這種做法會將這自然渾然天成的方劑中的部分有用成分無效化甚至分解……」

  「哎!」埃利斯見麥倫又開始發作,不耐地叫了一聲。

  「最好的食物不是烹飪出來的,是不同的配料原料調劑出來的。我去喝我的冰糖海鹽葡萄橡果燕麥粥了。」麥倫說。

  「聽這個名字就噁心。」埃利斯嚷道。

  於是,兩個年輕的法師開始吃早餐。埃利斯津津有味地一點一點品嘗著雞蛋,一邊喃喃道:「手一抖,胡椒多放了一丁點兒……」

  麥倫則是一邊喝著他那奇怪的燕麥粥,一邊看著方劑書,還喃喃地背著配方:「黑烏鴉喙半片,雪林蜘蛛腿毛三十根,萃取的蹦蹦草汁液十毫升,紫硝五克,獨角獸糞便十五克,七十歲老獸人的唾液五毫升……」

  埃利斯眯著眼睛,口中的美味像煙火一樣在他腦海中綻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獨角獸糞便」這個詞。雖然獨角獸是很乾淨的動物,但是糞便總是噁心的東西,他腦海中的美好頓時被一堆糞便給擠出了思維,他滿腦子都是形態各異的糞便,終於忍不住將嘴裡的雞蛋吐了出來。

  「你……唉。」埃利斯都無力抱怨了。他匆匆地吃完早餐,背上自己的書袋,離開了房間。

  陽光明媚的一天,埃利斯上午沒有任何課程,所以他習慣性地去了圖書館。圖書館裡關於各種食材的記錄總是讓他感覺要飛起來的樣子。鯊魚魚翅、北海肉貝、尼塔拉黑牛裡脊、雪山水晶雞的胸肉和雞冠、潘塔草莓、沙漠果,他除了垂涎三尺,就是在心裡暗暗下決心,以後要像導生伊拉一樣在外邊去旅行,收集各種食材。

  因為廚藝區是冷門,幾乎沒有什麼人,埃利斯就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地盤了。他趴在書架之間的乾淨的地板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食材書,忽然感覺面前出現了一個人影擋住了他看書的光線。

  「借過一下,謝謝。」

  一個清脆柔和的聲音傳入他的耳際。他很驚訝會有人來到廚藝區,所以慌慌張張地爬起來,想看看這個同愛好的人是誰。

  他抬起頭來,看見面前站著那個他曾經見過的極其美麗的女孩,元素學院的蘇茜。

  「呃,你是……」

  蘇茜也有些驚訝,白皙稚嫩的臉頰上掛出了點點粉紅,看上去可愛無比。

  「我叫蘇茜,來自元素學院。」她稍稍欠身,禮貌地答道。

  埃利斯也慌張地行了個禮,說:「煉金學院,埃利斯。」

  蘇茜點點頭:「真沒有想到廚藝區會遇到其他人……」

  「我也覺得很意外,」埃利斯故作鎮定地說,但是莫名其妙地全身發抖,都不敢看蘇茜,「元、元素學院和廚藝應該沒太大關係吧。」

  「不是啊,火焰學就很重要啊。」蘇茜認真地說。

  「呃……啊……的確……」埃利斯尷尬地撓撓頭。

  蘇茜爽朗地笑了笑,說:「你可以幫我找一本書嗎?看樣子你對這裡很熟悉。」

  埃利斯愣了愣,而後立刻點點頭,說:「你要找哪本?」

  「關於烤起司的。綺莉小姐最近忽然想吃烤起司,但是我不會。」蘇茜說。

  「……好。」

  埃利斯立刻開始順著書架找書了。廚藝區的書並不是太多,所以埃利斯很快找到了蘇茜需要的書。

  「我給你找找烤起司的部分。」埃利斯並沒有馬上將書遞給蘇茜,而是翻開了那沾滿灰塵的書。他很快翻到了畫著起司的泛黃書頁,然後點點頭,將那一頁展示給蘇茜看。

  「這一部分記錄是比較詳細的。烤起司比較簡單,所以沒太多內容。」埃利斯說。

  「謝謝你!」蘇茜高興地將書抱過去,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

  埃利斯看到她興高采烈的模樣,覺得真是美得出格了。他差點暈倒了,立刻扶住一旁的書架。

  蘇茜用纖柔的雙手捧著大大的書本,仔仔細細地看著。她並沒有注意埃利斯的反應,而埃利斯也不想讓她注意到——埃利斯就像大腦被偷走了一般無所適從,胡亂地東張西望,努力不去看蘇茜,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他看到了她的手,以及她手上淡淡的傷痕。

  「前幾天……麥倫用鐵凝膠弄傷了你的手,現在傷口還痛嗎?」埃利斯忽然說,語速和斷句都很不自然。

  蘇茜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但是她對埃利斯的話表現出有些意外的神情。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搖搖頭,苦笑著說:「沒事的,那不能怪你們,是綺莉小姐太任性了。」

  「你為什麼那麼聽綺莉的話呢?」埃利斯有些不快地說(雖然他還是沒敢正視蘇茜的雙眼),「我其實並不討厭元素學院,但是元素學院和煉金學院的事,很多都是綺莉惹出來的。」

  蘇茜輕輕歎了口氣,向埃利斯望過去,「這個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是綺莉小姐的侍女,我必須聽她的指揮,否則……」

  蘇茜忽然打住了。她感覺自己似乎是有點背著主人說主人壞話,她不喜歡這樣。

  不過,她的目光像火焰一樣差點將埃利斯點燃了。埃利斯的臉紅成了一個蘋果,他都打算抽出隨身的魔杖對自己使用寧靜咒語了——但是他覺得這樣做很不禮貌,而且會讓蘇茜覺得很奇怪。他不想讓蘇茜認為他是一個舉止異樣的瘋子煉金術師——煉金學院雖然學生最少,但是煉金學院中產瘋子的概率最大,誰都不知道為什麼煉金術這麼容易把人逼瘋。

  「謝謝你啦,埃利斯。」蘇茜抿著笑了笑,合上書,說,「我借回去仔細看好了,現在看了,我記不住。」

  「……嗯,好。」

  「再見!……噢,替我向萊伊文問好,聽說他遇到了些倒黴事。」

  蘇茜說完,真誠地笑著揮了揮手,然後抱著書離開了。

  她的話在埃利斯的耳中就是嗡嗡的蜂鳴聲——他真的要暈了。蘇茜走遠以後,他一下子癱倒在地,氣喘吁吁,臉紅得似乎要炸開了。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埃利斯拍著胸口,不解地說,「為什麼我會這麼奇怪呢?……呃,但是蘇茜真的……好美啊……呃!」

  埃利斯跳起來,狠狠地甩了兩下頭,一把拍到額頭上,怒道:「我可不會喜歡一個元素學院的學生!」

  於是,他開始繼續看書,但是那些食材都無法鑽進他的腦海了。他上次見了蘇茜一面之後就對她印象很深了,這一次,她似乎佔據了他整個腦海。

  我可不會喜歡一個元素學院的學生……

  這句話徘徊在腦海裡,反反復複,反反復複,最後前後都變得模糊,只剩下一個詞。

  ……喜歡……

  ※※※

  我不知道範•西普莉將會在我的未來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但是從我開始新的生活以來,沒有人能像她一樣給予我如此深刻的印象和強烈的神秘感、敬畏感。她不過幾次和我偶然相遇,卻好像為我指明了什麼道路,雖然我自己都無法形容那種指明究竟是什麼程度。

  這夜她教會了我惡魔感知。這種感知方式和魔力感知類似,她說,但僅限於惡魔使用。我必須進入魔化狀態,才能獲得惡魔的感知能力。她警告我,惡魔力量不是想不用就不用的力量,這種力量邪惡、可怕而難以控制,但是異常強大,這是一件潘多拉的魔盒,沒有人知道裡面裝的是怎樣的命運。

  不過那又如何呢?

  好了,就此停筆,無論如何,我不能對一個被惡魔纏身卻無處尋求幫助的受害者直視不管,這種多管閒事,似乎也是我現在唯一的信仰了吧。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元素在裡面,我覺得我想證明什麼。

  想對某些人,某個人,證明什麼……

  ——萊伊文的日記

  ※※※

  這一天的上午,萊伊文被抽了一頓鞭子——為了不被認為是獸人一般粗魯蠻橫的行為,法師們用魔力鞭代替牛皮鞭。理由很簡單,萊伊文在宵禁之後還逃出去亂逛。

  不過還好,萊伊文雖然被打得皮開肉綻,但是他們相信了萊伊文的謊言,萊伊文說想出去找吃的,但是逛完全城才發現根本沒有晚上賣夜宵的店鋪,等他回到守衛營地的時候已經天亮了。

  他被關了起來。

  「宵禁之後跑出去是什麼行為,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人類,真希望奧本赫爾因此開除你這種蠻橫蠢貨。」

  法師們對他一陣罵罵咧咧之後,就將他所在施加魔咒的房間裡,離開了。他們認為一個學生在犯錯受罰的過程中還繼續犯錯是一種只能體罰之後關起來面壁思過的行為。

  他一個人躺在罪犯小房間裡,打了個盹。

  他真的難以想像,西普莉在一夜之間教了他多少東西。西普莉說:「你會發現法師們太依賴魔法,所以他們的很多把戲在行內人面前就像棉花糖一樣柔弱不堪。比如圖書館圍牆邊上的魔咒,還有許多圍牆上的魔咒……好吧,就是封牆魔咒,實在是弱得可憐。法師們似乎沒辦法搞定這些東西,但是使用惡魔力量可以輕易無聲無息地擊破這種魔咒。」

  於是,她告訴了萊伊文惡魔感知的方法和一項額外能力:風牆魔咒破除的方法。

  「喜歡看書學習是好事,圖書館的守衛不應該阻擋一個好學的學生,無論他什麼時候來。」西普莉還附帶補充了一句。

  萊伊文盯著那扇鐵門,閉上雙眼。

  「好吧……我就是個惡魔怎麼著。」

  萊伊文的雙眼綻放出鮮血般的赤紅爍影,地獄與深淵的虛無與暗影將他包裹在絕望的黑氣之中。他一聲沉喝,周圍的空氣被恐懼填滿,整座房間都在顫動。

  萊伊文第一次在這麼平靜的時候魔化。變成惡魔的形態並不是那麼好受的,他感覺體內的血液被那股強烈的黑暗力量拉扯翻騰,全身湧動著超出自己控制之外的力量,仿佛稍微不注意,就會無意識地猛然揮拳將牆壁擊碎。

  他的視野殷紅一片,牆壁之外的事物都在他的視界之中展露無遺,尤其是活物,在他眼中格外清晰。

  「要掌控惡魔的力量並不容易,你能做的更多的是濫用。你的視野之所以一片血紅,是因為你真正的感知力被惡魔力量擾亂了。」

  他順著西普莉的思路,將徘徊在全身翻滾不停的惡魔力量通過深吸一口氣,集中到眼部。這說著容易做著難,無數的力量股就像海洋中的千萬條小魚,在他的身體裡放肆地遨遊,絲毫不聽指揮。

  萊伊文嘗試了一番,好幾次深呼吸都沒有改變任何東西。

  為什麼這一切在範•西普莉口中都那麼輕鬆容易?身為一個實實在在與惡魔合二為一的被詛咒之人,竟然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還有一點,那就是保持平靜。」

  西普莉這句話讓他沒辦法理解。惡魔力量像火焰在灼燒,又像寒冰在封凍,這種極冷極熱的扭曲力量之中,怎麼可能保持平靜呢?或許那殺戮的衝動就是這種莫名煎熬造成的。

  極熱的時候會躁動,極冷的時候會發抖……要怎麼樣,才能在燥熱的時候,平靜任由汗水流淌,要怎麼樣,才能在寒冷的時候,放鬆任由寒氣鑽入毛孔?

  萊伊文緊閉著雙眼,越是想壓抑,那股恐怖的力量似乎是越想控制他,驅動著他去破壞。或許對陣敵人的時候這種驅動力將會讓他所向披靡,但是這達不到他的「平靜」要求,而無法平靜下來,就看不到西普莉所說的他需要看到的東西。

  「清心明性,秋波月潭……」

  放佛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提醒著他,對他幽幽地訴說著一些話語。

  萊伊文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軟了下去。他雙腿一松,盤腿坐下。一股奇妙的力量將他的身體穿透,似乎抓住了他的靈魂,將靈魂拉出了他的身體。

  「你想要獲得平靜嗎……哥哥……」

  萊伊文的眼前一片黑暗,似乎是自己的眼睛無法睜開。微微的霞光將他的視野染紅,他的眼瞼顫抖著向上睜起,視野中一片模糊……

  一片模糊的綠色,白色,紅色,黑色。

  「這是……這是……」萊伊文仰起頭,忽然看到霞光微弱的天空,早已被若隱若現的星辰鑲嵌滿滿。

  「快到夜晚了哦。」那個聲音輕柔溫婉,從他的面前傳過來。

  萊伊文定睛,仔仔細細地看過去。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容貌清秀的白衣女孩,年紀和他相仿。

  她的容貌、發飾和衣著倒是讓萊伊文覺得眼睛快瞎了。十多年了,他依舊記得這種所謂「異域」的風格,輪廓柔和的臉蛋五官、雕花的烏木素釵、絲織仔細纏飾素練的長裙。

  這是夢吧……

  不對啊,怎麼會在魔化的時候做夢呢……而且,自己清醒得很啊……

  「……你怎麼不說話?」

  那個「異域少女」眨巴著眼睛,怯生生地小聲問了一句。

  「……啊?」萊伊文愣了愣,說,「這是哪兒啊?」

  少女微微蹙眉:「你失憶了……」

  「沒有啊,你是誰?我不是在白色卷軸守衛營地嗎?難道這是什麼幻影密室?」萊伊文感到莫名其妙,但是這個天地的氣息、這個少女的音容神情,絕對不是空白地陌生。

  「哥哥!」少女忽然大聲叫了一句,把萊伊文嚇了一大跳,差點站起來。

  「不——不要!」少女看到他要站起來的樣子,一下子失聲叫道,「不要脫離冥想,否則我……我就看不到你了!」

  萊伊文的動作僵住了。其實,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仿佛只是靈魂停留在這裡。

  「嗯……嗯,這樣便好。」少女抿著嘴點點頭。

  萊伊文的眼睛卻瞪得跟龍眼一樣。在這方面他的神經很敏感,整個世界會叫他「哥哥」的,只能有一個人,而且那個人,不可能出現在他面前……

  不……可能……

  一頭和他從前一樣的烏青長髮,舉手投足的嫺靜淡然,白色卷軸的法師女孩是不可能擁有那種清茶般的氣質,更何況,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血脈之間的聯繫。他越看越像,越想越怪,最終脫口而出:「小璃?」

  「嗯!」少女眯著眼睛,綻開甜美的微笑,「哥哥,想起我啦?」

  「啊啊!!??」

  萊伊文怪叫起來。

  紫色的天,碧綠的地,這片寧靜籠罩的大地散發的氣息解釋著他心中的疑惑。這裡不是白色卷軸,不是阿爾雷斯特大陸。這裡,是他的故鄉……

  是的,他的故鄉德雷伊爾……他面前的,一定是她了……

  他十年多不見的親妹妹,璃。

  「你不在這兒的,哥哥,不要驚慌。」雖然看起來小璃粉嘟嘟的臉蛋裡藏著比萊伊文更多的激動,但是她卻反倒安慰起萊伊文來了。

  「璃……哦,怎麼可能……小璃,我看到的是你?」萊伊文語無倫次地說,「德雷伊爾?茶樹?做夢的吧……嘿,萊伊文腦子壞了……範•西普莉,你在做手腳?」

  小璃一臉無辜地搖著頭,說:「哥哥……你看到的是小璃哦,但是,除了這個,其他的問題,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萊伊文呆住了。

  「菱哥哥,你別這樣的好嗎,我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了。」小璃望著他,眼中透露出一股生疏的神情。

  「無論你如何不信,哥哥,小璃還是做到了。」小璃垂著眉,淡淡地說,「你還記得,結界術裡,有一記大地結界,名叫‘三花聚頂’嗎?」

  小結界、次結界、輪結界、盤結界……萊伊文還恍惚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身為結界師的母親曾經告訴過他一些嘗試,比如結界術分為七類,而「大地結界」則是最高深的一類。

  大地結界……呵,這種名稱,在阿爾雷斯特,壓根就不可能聽見。

  「我記得。」萊伊文忽然點點頭。

  「嗯,嗯。」小璃很高興地點了點頭,「清心明性,方可魂魄全開,七竅通靈,三花聚頂。我用大地結界三花聚頂,將你的靈魂殘像召喚到了這裡。」

  萊伊文抬起頭,眼中充斥著淚水。他伸過手去,顫抖地,想要觸摸到小璃的臉龐。

  小璃直接將臉湊過來,但是,萊伊文抓了個空。

  「風可以觸碰我的臉,你卻不能,哥哥。」小璃說著,聲音漸漸哽咽了。淚眼盈盈地抬起頭,兩雙淚目對視著。

  「因為,你不在這裡……在這裡的,只是你靈魂的殘像……」

  萊伊文怔怔地直視,眼中的小璃,越發地清晰。兄妹倆對視著彼此的容顏,卻是天各一方——只是那大地結界,將萊伊文的魂魄召喚到了這裡。

  萊伊文真的好想抱住小璃大哭一場,但是他根本觸摸不到她。眼前的小璃召喚著他深埋心底的血骨親情,所有兒時的剪影,都走馬燈式地浮現腦海之中。

  似乎是到了這一刻,他才想起自己是誰,他才想起自己屬￿哪裡。因為空白而殘缺了一半人生記憶,終於找到了不破碎的支撐點——曾經,他也是一個美滿家庭中的孩子,曾經,他和摯愛的父母與兄妹在一起。

  眼前這一切好像是夢,無比真實的夢。不過他也不敢奢求太多,能夠看到她,聽到她,就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10
  第二十六節 暗影VS星辰

  和風吹拂著四周的青草和茶葉,幽香彌漫在整個天地之間,夜晚的蟲鳴漸漸增強,卻渲染了一片更無喧囂的寧靜。

  「小璃已經長這麼大了,而且,變得好美。」

  離去的時候,他才九歲。而小璃,也只是個七歲的小娃娃。這十多年的記憶就像被抽空,復仇者公會將他的人生剪掉了一半,沒有給他任何可以填充靈魂的記憶。而如今,小璃已經長成了一個美麗溫婉的東方少女,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值得珍視的成長。

  「哥哥也長高了噢。」

  靈魂呈現的是萊伊文原本的形態,他屬￿德雷伊爾的形態。青色的長衫,烏黑的短髮,清澈的棕黑眼眸,小璃看不出任何異樣,她也想像不到,萊伊文渾身惡魔氣息、一身煉金法師袍的模樣。萊伊文意識到了這一點,反倒覺得慶倖——他不想讓小璃知道,她最喜歡的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惡魔。

  「我這樣能持續多久,小璃?」萊伊文忽然問。

  「你是說……這個召喚結界嗎?」

  萊伊文點點頭。

  「不穩定,不會太久……」小璃垂著眉說,「小璃經驗不足,無法維持太久。」

  這話將萊伊文一下子拉回了現實。他知道這些幻想不可久留,他還是身在白色卷軸,而且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哥哥,你好像很需要平靜下來,是不是?」

  小璃的雙眼清澈而通神,不知道是不是血親的關係,小璃能懂萊伊文的心思。萊伊文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認真地點點頭。

  「某種力量讓我很不安。」萊伊文說,「是不是我離開太久的緣故,已經沒辦法找回之前的平靜了。」

  小璃露出些許好奇的目光。

  「什麼力量啊?」她問。

  萊伊文皺了皺眉頭。

  小璃忽然搖搖頭,莞爾道:「嗯,好嘛,哥哥在西方大陸,也經歷了不少事情吧。德雷伊爾的血液流淌在你的體內,尋求平靜的過程總會回憶起來。哥哥,你還記得父親教授你星劍式時候的叮囑嗎?」

  「咦?」萊伊文忽然瞪大眼睛,「父親教我的時候,你不在場啊!」

  「嘻嘻,」小璃笑了笑,「那個時候小璃經常在旁邊偷看哦,看嵐哥哥和菱哥哥舞劍。」

  「噗……」萊伊文忍俊不禁,「原來你也有這麼不老實的時候。」

  「咳……嗯,說偏了。」小璃正色道,「星辰劍道,宛若夜之蒼穹,包羅千萬星象,變幻莫測。天西轉,水東流,星辰隨季日而動,但分秒之間,人們是看不見星星的變化。」

  「我有印象。」萊伊文點點頭,說。

  「星辰劍道,流若星辰,因心靜而後指動,因念靜而後劍動。外行人總覺得星劍式飛若瀑流,極快無比,實際上,之所以星劍式變幻莫測,是因為用劍者心中平靜如水,意念中包羅如星辰走勢一般的劍道變換的全域,無論任何情況都可以作出最快的抉擇。父親總是叫你們在動劍之間,先冥想一刻,思索之後將要遇到的敵手,你們將會如何出劍。雖然小璃不懂劍術,但是結界術也與劍術有共同之處,就是沉思冥想。」

  萊伊文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地說:「冥想……我還真很久沒有這樣做過了……」

  「回憶一下曾經練劍時候的感覺吧,哥哥。」小璃微笑著說,「父親總是說你天賦不凡,習得的東西,你是不會忘記的。如果實在不太記得起,小璃給你念一些以前的冥想字訣。」

  萊伊文點點頭,然後靜靜閉上雙眼。他等待著內心的平靜,讓思維帶動靈魂向更廣闊的空間遊走。小璃的聲音在他耳邊幽幽響起,清婉柔和而又模糊漸遠。那些熟悉的冥想字訣從內心被喚醒,萊伊文感到一朵清涼的雪蓮從心口綻放,周身沸騰不止的惡魔之血,仿佛被漸漸冷卻下來了。

  小璃怔怔地看著萊伊文的幻影消失,臉上掛著的淚痕尚未風乾。她垂著眉,望著地上的青草和小花,手指挑弄著長垂腰間的烏黑長髮,喃喃道:「還有好多問題沒能問你呀……哥哥……」

  「呯!」

  門被萊伊文一腳踢開。第一次他踢門踢得這麼爽,那些視野中變成藍色的魔咒被他破壞掉以後,這種程度的門也奈何不了他了。冥想之後,惡魔力量漸漸趨於穩定,他的意念已經能夠控制少許黑暗力量聚焦於視野,讓他辨清一些平常看不到的力量了。

  因為之前的獸人兇殺,守衛們被加強,所以守衛營地裡空蕩蕩的。萊伊文走到大門前的牆角處,偷偷看了看,發現大門還是有守衛。於是他下定主意翻牆而出了。不過,當他路過大門旁邊的信件室的時候,發現了一樣熟悉的東西——他的烏木劍。

  怎麼會在這兒?不是應該在煉金學院的公寓裡嗎?

  管信件的老法師趴在硬木桌上睡著了,呼嚕打得震天響。萊伊文躡手躡腳地推開門,從老頭身後繞過去,抓起靠在牆上的烏木劍,然後溜了出去。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想他真要好好感謝一下把劍送到這裡的那個人。有了熟悉的武器,他就不用在和獸人交手過程中擔心劣質問題了。

  他看到圍牆上面的一排藍色魔咒。惡魔視界讓他看清這些魔咒的本體,並且稍微小心地控制惡魔力量,就可以將它無聲無息地破壞掉——這是西普莉教給他的。

  萊伊文翻上牆去,黑色氣息在手中凝聚成一把匕首。就像切人咽喉的快速劈斬之後,藍色的魔咒頓時消失,並且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西普莉還真教會了……

  「魔手:寂滅。」

  萊伊文沖出守衛營地,按照西普莉教給她的方法,也就是他識別門上魔咒的方法。他將空氣中的所有氣息都視覺化,以魔力感知的方法進行辨識:元素魔法呈現海藍色,大地符文呈現橙黃,惡魔力量呈現暗黑。白色卷軸彌漫著藍色的魔力氣息,想要追蹤一個魔法師還真是不容易,但是那黑色的氣息卻很明顯——那黑色的,同時伴隨著橙黃色的惡魔氣息。

  萊伊文恍然大悟,那個女獸人是獸人部落的,獸人們的祭司掌握著大地符文的力量。

  他立刻循著那淺淺的氣息追去。這個時候是白天,他不敢一身暗黑氣息地在大街上走,於是他從小巷中的房頂穿行而過,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法師守衛和瞭望塔。高塔的上空,剛才陽光明媚的天空漸漸被烏雲遮掩,整座白色的城市,漸漸變成灰色。

  從守衛營地出發,向北邊走,黑色的氣息越發濃郁,他知道他即將找到那個被惡魔附身的獸人。只是,小巷到了盡頭,前方是一片空地,而且有不少法師守衛。他吐了口氣,只好隱去惡魔力量,恢復常人的形態,然後光明正大地走向那守衛把守的空地。

  當然,這些守衛的裝束和那些巡邏守衛都不一樣,所以萊伊文不擔心他們和守衛營地那些守衛是一夥兒的。他大步上前,守衛攔住了他。

  「不准向前走。」法師守衛用法杖抵著萊伊文的胸口,說。

  「這是什麼地方?」萊伊文問。

  「高等法師的墓地,水晶之陵。」

  原來是陵墓麼……

  萊伊文探頭看了看裡面,似乎沒有看到任何高大的陵墓。

  「為什麼裡面沒有陵墓?」萊伊文問。

  「哪來這麼多破問題,人類!」守衛不耐煩地一杖把他抵開。

  「喔,我聽說一位叫朱利安的偉大法師沉睡于此,想要到他墓前表示一下敬意……」萊伊文胡謅地說。

  「朱利安……魔道學院的導師。他的靈魂從卡爾托城運回了故鄉白色卷軸,安葬於此……不過,沒有許可是不能進入陵墓的。」守衛還是拒絕了他。

  萊伊文皺了皺眉頭,轉過身走開了,想要在周圍找找線索。

  不料,他剛離開大門口不久,一道黑影如同雷電般襲來,將八個守衛都掠過一遍。當那個身影停穩的時候,守衛們的脖子上都多了一條深深的血痕。他們應聲齊齊倒地,鮮血流了一地。

  雖然法師們連慘叫都沒發出來,背對他們的萊伊文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異樣的聲音。他立刻轉過身,看到那個女獸人手握長劍,站在法師們的屍體之中。

  不過,萊伊文看見了她,她卻似乎沒有發現萊伊文。萊伊文立刻躲到一旁的雕塑後面,觀察她的行動。

  女獸人的喘息聲陣陣,仿佛備受煎熬。她大喝一聲,一劍將大門的鐵索劈開,然後一腳踹開大門。

  而後,她走了進去,萊伊文也悄悄跟了上去。

  這陵墓就像一個公園,花草叢生,也沒有墓碑什麼的。圓形的地界被高高的鐵欄杆包圍,而進入陵墓之後,周圍和地下都沒有什麼建築,只有一塊又一塊巨大的漂浮地面之上的水晶。

  既然是墓地,為什麼到處都是水晶呢。

  萊伊文只知道水晶是很好的魔力容器,可以儲存各種無形的力量。

  女獸人急躁地撞進去,裡面的守衛又發現了她。萊伊文追在後面,大叫一聲糟糕,還沒來得及拔劍沖上去,女獸人又使出剛才那招,化作一道黑影飛速掠過那些守衛。最後一個守衛在萊伊文沖過來的時候被砍斷了脖子,萊伊文扶住那具流血的屍體,知道已經晚了。

  他恨恨地將屍體甩到一旁,大喝道:「你難道沒一點自製力麼,獸人!」

  女獸人看到了他,頗為吃驚地瞪著他。

  「為什麼你沒有死?我的暗影突襲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的啊。」

  萊伊文呸了一口,從身後拔出劍來。

  他看見女獸人的眼中充滿了殺意,黑暗氣息比之前遇到的時候更濃了。她幾乎快被惡魔完全佔據了,唯一讓萊伊文覺得她有救的就是,她的手在微微發抖。

  他相信她想抗拒惡魔力量的。

  「我是德雷伊爾人萊伊文。」萊伊文忽然說。

  女獸人狠狠一咬牙,雙手握住長劍,打算沖過來幹掉萊伊文。

  「呸!」萊伊文忽然大喝一聲,「耶戈部落的劍士,連名都不報就沖上來,你這也算是個獸人劍士?」

  女獸人忽然愣了一下。她停下腳步,表情有些茫然地答道:「耶戈部落的尤多拉(Eudora)。」

  這個女獸人一看就是懂得劍道的獸人,而來自五湖四海的劍士都有一種基本的尊嚴禮節,就是知道對手的名字,並且報上自己的名字。萊伊文本來隻知道德雷伊爾是這樣,後來在復仇者公會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過幾個劍士,有人類,有獸人,有精靈,他們都自報了姓名,所以萊伊文明白了這個通用的準則。如此試了一試,這個女獸人果然是個正規的劍士,有著自己的榮譽感與尊嚴感。那……她一定沒被惡魔完全侵佔吧。

  女獸人身體比人類女人看上去更高大健壯,深棕色的皮膚,一身毛皮緊身甲,胸前掛著一個綠瑪瑙吊墜。或許就是那個吊墜——或者說,薩滿護身符——散發出的大地符文的氣息。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些人也不是你該殺的人,如果你還有一點劍士的尊嚴,就不要縱容惡魔控制你的身心。」

  萊伊文凝視著他,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

  尤多拉眼神有些踟躕不已,但是她口中回答的是:「我必須來這裡,只有這裡的法師靈魂才能幫助我。」

  「法師靈魂?」

  「逝去的法師靈魂!那些死去的法師的靈魂和力量,貯存在這些水晶裡的力量!」尤多拉用劍指著那些水晶,大聲說,「賜予我的力量,才足夠完成我的使命。」

  「你瘋了嗎?」萊伊文喝道,「你不過是被惡魔控制了而已!」

  「不!是我自己想這樣做!殺人又怎麼樣?」女獸人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陰暗的笑意,雙眼泛著殷紅的微光。

  「你不可以隨意殺人。」

  「你知道什麼?你明白什麼?你連馬上要死了都不知道,愚蠢的劍士!」

  尤多拉狠狠咬牙,大步流星地沖了過來,握在手中的劍刃仿佛一條危險的毒蛇,像萊伊文張口咬了過來。

  尤多拉本來以為可以像搞定那些法師一樣輕鬆搞定萊伊文,沒想到,萊伊文忽然周身迸射出強烈的黑暗力量,直接將她逼退回去。

  「呃……」

  黑暗力量掀起一陣強烈的波動,尤多拉用手擋住面部。

  「因為我也和你一樣,是惡魔的獵物。」萊伊文低吟道,「你可以反抗的……」

  不過,他收到的回答是一記猛劈。

  萊伊文急退閃過那魯莽的一劍,有些發火地瞪著尤多拉。

  「我不是你的敵人,你的敵人在你的身體裡面!」他怒吼道,「我花了這麼多精力找到你,就是想幫你反抗控制你的惡魔,你倒是直接一劍就送過來了?」

  尤多拉就像被針紮了一樣暴躁。她握緊長劍疾馳而來。

  「不關你的事!」

  尤多拉長劍破空尖嘯,殘影在萊伊文眼中不斷變換位置。對劍術有著天生的興趣和天賦的他早對獸人的劍術有所耳聞。獸人的劍術大師就喜歡追求快與狠,速度達到常人目不能視,疾風迅雷般擊殺敵人。如果不是劍術高手,往往會覺得是被好幾個人圍攻的感覺。

  「暗影劍道。」萊伊文忽然想起了這個名字。他橫劍格擋,上下左右都因為武器交擊而碰撞出火花和尖鳴。

  化作影子的尤多拉不斷地向萊伊文發出狂烈的劈斬和刺擊,萊伊文魔化的雙眼捕捉著她飄飛不定的劍之軌跡,根據她的走勢恰到好處地格擋。

  「星劍式:連翼鳶歌。」萊伊文忽然趁著她兩次攻擊的間隙,大喝一聲。

  他嘟囔的這個招式,尤多拉還真又沒聽過又沒見過,萊伊文的劍好像長出了翅膀,拖著他的身體向前展翅飛翔,向著尤多拉飛快地沖過去。

  變暗的天空響起了悶雷,四周的環境都變得昏暗。萊伊文爆騰的暗黑力量向著四周湧動而去,周圍草木飛蟲的一舉一動,他都仔細地感受著。

  尤多拉從未見過這種身法,萊伊文似乎讓劍成為了自己的主人。他的腳步觸地點很不規律,掠行軌跡飄忽不定但又渾然天成,仿佛是夜空的繁星,看似變幻無常,實則循規蹈矩。

  尤多拉可不擅長觀星,她被萊伊文這身法給擾懵了。她橫起長劍,迎接著萊伊文的攻勢。

  一記閃電劈下,天空刹那間一陣慘白。尤多拉接住的萊伊文的第一劍,卻不知道連翼鳶歌是三連攻擊,左右揮舞,一次上挑,就像樂隊的三拍指揮一樣。

  尤多拉強硬地接下後兩劍,退了好幾步,身子都有些站不穩了。她喘了兩口氣,忽然笑了笑:「這是什麼奇妙的劍術。」

  「東方劍術,星之劍道。」萊伊文皺了皺眉頭。

  「獸人的劍,遇強則強。看來,我是遇到對手了。」尤多拉冷笑著說。

  「我一般不把女人考慮作對手……」

  萊伊文話音未落,尤多拉的暗影之劍又飛了過來,無奈,他只得集中精力迎敵,並且頭疼欲如何說服她。

  萊伊文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劍術對決了。這水晶陵墓中間空曠的草地成為了天然的競技場,同被暗黑力量纏繞周身的人類和獸人僅憑手中一把長劍,對峙而立。

  尤多拉絕對是獸人劍士中的佼佼者,她的暗影劍道迅猛疾厲,仿佛黑夜中穿行的孤狼,而萊伊文的星之劍道穩中多變,映在尤多拉的眼裡,卻落在她的預料之外。雙劍交集頻頻,萊伊文沉重的烏木劍和尤多拉刀鋒銳利的鋼鐵劍久久相持不下。萊伊文變換招式,側身退出短兵相接的距離。

  尤多拉發現萊伊文和他退開了距離,立刻使出了剛才的暗影突襲,變換方位從四面八方猛襲而來。

  不料,萊伊文絲毫不在意她進攻的方向。等到她接近的時候,萊伊文忽然甩起長劍,沉重地在周身劃出一道圓環刃光。強烈的劍氣波動將萊伊文自身托到半空中,而突襲過來的尤多拉被劍氣阻撓,身形慢了下來。

  這招爆裂星雨是萊伊文星之劍道的第二式,但是他已經無法使出更高程度的劍式了,因為他的力量已經被削弱了很多。

  他甚至覺得應付這個女獸人有些吃力了……

  不過,忽然的空落劍擊,讓尤多拉猝不及防。萊伊文將自己的體重施加到劈斬上(這下他忽然希望長肥一點),強烈的衝擊直接讓反應不及的尤多拉手指一麻。震動之中,她的長劍脫手而出,而自身也摔倒在地。

  萊伊文落在她身前,用劍指著她的脖子。

  「你輸了,尤多拉。」萊伊文嚴肅地說。

  尤多拉緊皺著眉頭,惡狠狠地瞪著他。

  「輸了的獸人不會求饒。」她語氣生硬地吼道。

  萊伊文歎了口氣,忽然將劍丟到一邊。他傾身下去,向尤多拉伸出手,周身的暗黑氣息漸漸退散。

  「我知道你承受的痛苦,我知道你靈魂的煎熬。尤多拉,我是來幫助你的,你必須趕走試圖侵佔你的惡魔!你的意志很堅強,我能看出一個劍者的意志!」

  尤多拉愣了愣,然後伸過手去,萊伊文將她拉了起來。

  這種行為對於一個劍士來說就是握手言和了,萊伊文覺得尤多拉已經將他的話聽進去了。可是,正當他打算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尤多拉忽然抓起落在一旁的長劍,向萊伊文狠狠地劈了過去。

  這時萊伊文的魔化已經解除得差不多了,身體沒有了惡魔力量的保護,反應也沒那麼快了。他相信尤多拉,卻沒有料到尤多拉根本不打算理會他,而是想要殺死他。猝不及防的萊伊文向後急退,卻還是被尤多拉魯莽的一劍劃中了胸口,一道深深的血紅傷口立刻流出鮮血,將萊伊文煉金法師袍染成暗紅。

  萊伊文咬著牙繼續向後退,他一下子亂了方寸。丟到一旁的烏木劍也不在手邊,這一刹那,他就成勝利者變成了一隻待宰的羔羊。

  「一個劍士,失去了劍刃,也就失去了任何可能。」

  尤多拉冷笑兩聲,暗黑的氣息已經將她包裹起來了。她沉喝一聲,身軀立刻化作一道暗影,突襲而去,劍尖直指萊伊文的喉嚨。

  魔化的尤多拉也比原本的她強了許多,萊伊文在未能魔化的時候根本躲避不了這麼快的一劍。千鈞一髮之際,天空一道閃電亮起,萊伊文眼前一花。

  「誰說的!」

  萊伊文跌倒在地,睜開眼的時候,發現一個和他穿著同樣顏色法袍的女孩擋在他面前,她的手中,握著一把長而直的櫻桃木法杖。

  「一個劍士,失去了劍刃,還有他的朋友!」

  萊伊文從地上爬起來,抓起一旁的烏木劍,聲音顫抖地說:「……伊拉?」

  伊拉也不看他,一雙大眼睛直直瞪著尤多拉。

  「你無法戰勝她的,伊拉,她是被惡魔控制的獸人劍士。」萊伊文回過神來的時候,忽然反身又攔到了伊拉麵前。

  「……」伊拉咬著嘴唇,「我不怕!」

  「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啊!」萊伊文有些著急地埋怨道。現在面前是一個極其危險的獸人,伊拉這個笨女孩居然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出現了。

  「我不過是去做了點事,然後想來看看朱利安老師……」伊拉不服氣地說,「誰知道一到門口全是死人,然後就看到你們兩個……惡魔……」

  萊伊文神色一黯,忽然察覺尤多拉的暗影之劍又兇猛地攻來了。他舉起劍刃,奮力擋開尤多拉的第一劍,自己胸口的傷口卻因為這劇烈反映而生出一陣猛烈的疼痛。

  伊拉看到他難受的表情,才發現他胸口的血痕。她急得臉頰通紅,連忙叫道:「萊伊文你……變成惡魔呀!」

  這個時候,尤多拉的第二劍又襲來了。萊伊文還沒從第一次個當中緩過勁來,無力迎接這第二劍。伊拉跨步上去,一杖抵過去,法杖頭和劍刃碰撞的時候,綻出一朵巨大的冰花,劍刃刺中冰面一滑,丟失了准心向側面沖了出去。

  「你不是……憎恨魔化的我麼……」萊伊文喃喃道。

  伊拉咬著嘴唇,急不可耐地叫道:「你不變成惡魔我們打不過她的!」

  「那我就變咯……」

  「快變!」

  萊伊文點燃內心復仇的力量,黑暗氣息頓時包裹全身。出乎他意料的是,黑色的魔翼也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這讓萊伊文很意外,因為自從被復仇者公會驅逐之後,他的惡魔力量也完全不夠形成魔翼,雖然一重魔翼無法讓他飛行,但是卻讓他能夠更好控制自己的身體平衡,並且提高衝刺的速度。

  這下總算進入狀態了。面對尤多拉的攻擊,萊伊文迎在前面。剛才的意外之後,他再也不掉以輕心,雖然尤多拉的劍勢迅猛無比,他自己沒辦法有優勢,但是一旁的伊拉以戰鬥杖術進行配合支援,變幻莫測的元素力量隨著法杖的攻擊而綻放,雷霆火焰讓尤多拉有些把握不好方式。萊伊文的劍和伊拉的杖,讓尤多拉漸漸處於下風。

  「清醒一點吧,尤多拉!」萊伊文迎面一劍,伴隨著一聲大喝。他真的不忍心看到一個還存有自己意志的人淪為一個黑暗的奴隸。

  「憑什麼?」尤多拉反問一句,攻勢絲毫不示弱。

  萊伊文和伊拉並肩接下一劍,被尤多拉的攻勢沖散。尤多拉的情緒很不穩定:「你又知道什麼?你又是誰?不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待你完全不瞭解的事情!」

  「那就告訴我!」

  「憑什麼告訴你!你又是誰!」

  這話一下子把萊伊文給問懵了。尤多拉的劍速越來越快,萊伊文和伊拉都覺得應對吃力了。尤其是萊伊文,他覺得手中的劍刃完全不聽使喚了。他問自己,的確,有什麼資格去干涉別人的事,萊伊文,你現在又沒有力量,又沒有資歷,不說改變,連知曉一些事情都如此困難。面前的這個獸人,心理埋藏著怎樣的痛苦與仇恨,他真的能切身體會嗎?每個被惡魔侵蝕的人,感覺真的都是一樣的嗎?

  不是這樣的……西普莉說過,他的體質特殊,能夠反而用自己的意志控制惡魔的力量,但尤多拉明顯不是這樣。她的意志被惡魔所左右,她的內心被仇恨所吞噬。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完全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他口口聲聲說能體會尤多拉的痛苦,可是他真的能嗎?惡魔力量,哪裡帶給他了如同尤多拉所承受的那種痛苦?

  這個時候,沉沉的天空上出現的一隊人影,他們騎著飛行掃帚向下疾馳而來。

  「守衛來了!」伊拉叫道。

  尤多拉往天上一望,恨恨地咬牙:「你們這倆壞事的混蛋……你們是阻止不了我的!」

  說著,尤多拉身入暗影,飛速地從大門逃了出去。萊伊文想追上去的時候,伊拉連忙拽住他的袖子。

  「他們要發現你了,快變回來呀!」她急切地叫道。

  飛行而來的不是普通的守衛,而是魔道學院的高階法師。伊拉看清了他們的衣著,而萊伊文現在還是魔化狀態,她焦急地催促著萊伊文,而後,一下子抱住了他,試圖以她那小小的身軀來擋住萊伊文渾身的黑氣。

  「伊拉……」萊伊文被她這樣的舉動嚇壞了,抖了一下。而後,他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壓制體內的暗黑力量,黑色魔翼漸漸消失,惡魔力量也重新回歸了沉睡的狀態。

  魔道法師降落地面,跳下掃帚。

  「伊拉?」一個年輕的法師第一個走過來,看到了伊拉。

  「啊,你也來了!」伊拉發現這是以前在魔道學院的一個同學,於是揮揮手打了個招呼。

  法師環視了一下四周的屍體,皺著眉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太過分了!」

  「我剛才看到這個人身上一些奇怪的黑影。」那個法師指著萊伊文,又忽然發現伊拉竟然抱著他,「怎麼回事?」

  「剛才是惡魔啊!」伊拉說,「這是我們煉金學院的一個學生,剛才我們在和襲擊水晶陵墓的惡魔交戰,多虧了他拖延住惡魔,才沒讓惡魔觸碰到法師們的靈魂水晶,直到你們趕過來。」

  「那麼我們需要你們解釋看到的一切……」

  「等等吧!」伊拉急切地說,「萊伊文受傷了,先等我把他送到奧本赫爾治療一下吧!」

  萊伊文不知道什麼值得伊拉急得滿臉通紅,但是,他們身體觸碰的那一刻起,他忽然覺得她好溫暖,好可愛,他真的想一下子將她死死擁住,永遠也不鬆手。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10
  第二十七節 只是擔心你

  「不許亂動。」

  伊拉將萊伊文按住,往他胸口塗了一大片看上去很噁心的混合藥泥。

  這藥泥散發著一股大蒜味。

  伊拉將頭髮挽起來,在腦後卷成一個團,用一根筷子別著,這模樣的她確實也少見,不過她可不想讓頭髮沾上這些大蒜味的藥劑。

  伊拉雖然口氣裝得很凶,但是表情很溫和。萊伊文以為她再也不會和他說話了,所以她這樣的態度已經讓萊伊文大為吃驚了。

  「是你把我的劍送到守衛營地的嗎?」萊伊文問。

  「啊?」伊拉臉忽然一紅。

  「就是這把烏木劍。」萊伊文從她的表情已經看出來了,但是他還是明知故問。

  伊拉咬著嘴唇,給他抹藥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謝謝你啊。」萊伊文不想為難她了。

  伊拉依舊彆扭地咬著嘴唇,將藥泥抹完了。

  「這個獸人的事情,整個學院都傳遍了。」伊拉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身子前傾,手肘抵在大腿上,手掌撐著下巴。

  「學院高層什麼反應?」萊伊文問。

  「唔,就是加強巡邏啦之類的,很無聊的。」伊拉眯著眼睛,說,「西奧多院長也不打算採取什麼措施,他說有人去管這些事,他只要保障學生的安全就好。」

  萊伊文哦了一聲。

  萊伊文沒有繼續說話了,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伊拉主動開口說:「我今天早上把你的劍給你送過去,只是想讓你更好地保護自己,聽說你還跟那個獸人見過一面的。」

  萊伊文笑了笑:「我可沒那麼容易死掉。」

  「誰讓你拿著那把劍到處去找對手啊!」伊拉有些生氣地蹙著眉。

  萊伊文愣了愣。

  「要是早知道你一拿到兵器就去打架,就不給你了!」伊拉補充了一句。

  「……很沉吧?」萊伊文忽然說。

  伊拉愣了愣,然後認真地點點頭:「很沉。」

  萊伊文差點沒笑出來,面前這個笨女孩,在生氣的時候也會這麼認真地回答這種細枝末節的問題。

  「以後別自己搬了。」萊伊文說。

  「以後我才不會給你搬東西了呢!」伊拉氣呼呼地說,「你看這麼深的口子,再深一點就要把整個肋骨面砍斷了。」

  「管他呢,我又不是沒受過傷……」

  「可是你也不能這麼任性啊!」伊拉不服氣地嚷道。

  萊伊文頭一次被人教訓「任性」,感覺莫名其妙。不過想來,他的確是很隨性,因為他覺得他沒必要在意太多東西,就算是生命,也不那麼重要了。不過,在他早些時候見到自己的妹妹小璃的時候,這個念頭就有些改觀了。小璃還是那麼喜歡他,而且還一直相信他還活著,最終見到了他……如果再這麼不要命,或許真的永遠見不到小璃了。

  但是,最讓他吃驚的是,伊拉也依舊那麼在意她。這個傻女孩自從他被精靈驅逐出境之後就一直關心著他,這一路都是和他一起走過來的。雖然她已經是一個出色的煉金師,但是萊伊文總覺得她的性格還是那麼孩子氣,卻也真的很……可愛。

  「萊伊文……」伊拉垂著眉,語氣變得弱了,「我這段時間,想了很多……我覺得,我還是相信我最初對你的直覺……」

  「什麼?」萊伊文疑惑地望著她。

  伊拉的雙頰飾著淡淡的粉紅。她輕聲說:「即便我知道了你是惡魔,即便我知道了你是殺死朱利安老師的兇手,我就是沒辦法恨你……你在別人眼中都是一個殺人惡魔,但為什麼……總是以英雄一般的身份出現在我面前呢?」

  萊伊文愣住了:「什麼……英雄啊……」

  「你說話讓人討厭,」伊拉說,「但是你帶著我參加精靈的節日,品嘗精靈花茶。你幫矮人尋找他們的兄弟,幫我招回法杖,甚至……甚至在天使面前維護吸血鬼。我真的很不懂你的想法,尤其是你變成惡魔的時候,你的舉動,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我說過那只是我心情好啊。」萊伊文說。

  「你心情哪裡好!」伊拉反駁道,「你之所以會打綺莉,不也是因為你看到她對蘇茜不好嗎?整個奧本赫爾的學生都看到了綺莉對蘇茜的不好,但是敢於站出來幫她說話的就只有你一個人啊。」

  萊伊文搖搖頭:「那或許只是法師們的性格問題……」

  「我想了很久,我……我不是恨你,而是不懂你,你殺過一些人,也就過一些人,而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殺,為什麼會救。你有很強大的力量,卻一點也不爭強好勝,而且,你剛才可是拯救了水晶陵墓裡的法師靈魂……」

  「話說那些法師靈魂是怎麼回事?」

  「水晶陵墓裡的法師靈魂都是一些高階法師沉睡的強大靈魂,如果獲得他們的靈魂就能獲得他們的力量,這是很可怕的強大魔力,而那個獸人似乎就是想得到這些力量……啊,不要打斷我嘛!」

  伊拉發現自己說岔了,立刻將話題扯了回來:「你一定有什麼苦衷,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理由……吧!」

  「你憑什麼這麼說?」萊伊文反問。

  「我猜的……」伊拉臉更紅了。

  萊伊文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他高估這個女孩了。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卻在這麼不確定的情況下,仍然選擇相信他,而不是否定他。

  要怎樣,才能對得起這份這種無條件的相信呢……

  「而且,我,我覺得我、我……」伊拉忽然開始結巴了,似乎有什麼難以說出口的話。她連說了好幾個「我」,萊伊文先是愣了愣,然後立馬直起身子,傷口差點裂開,一陣劇痛引起萊伊文的一聲大叫。

  「呀!你做什麼!」伊拉連忙跳起來,將他按在床上,想也沒想就對著他的傷口吹氣,一邊吹一邊念:「嗚……不痛不痛啊——」

  這種逗小孩的方法讓萊伊文欲哭無淚,他只是想坐起來一點而已。但是,伊拉吹出來的氣讓他覺得溫溫的柔柔的,痛覺的確消退了許多。

  伊拉深呼吸了兩口氣,坐到他身邊。

  「你剛才想說什麼?」萊伊文忽然問。

  伊拉愣了愣,然後側過頭去,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來。

  萊伊文看她臉紅得像個番茄,慎重地仔細地考慮了一下。

  「我是想說我喜……」伊拉鼓氣勇氣,轉過頭去,不過話說到一半,萊伊文忽然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

  「這種話怎麼能女孩先說呢。」萊伊文一臉正經地說,「Inyetye-méla.」

  「什麼?」

  「精靈的說法,我喜歡你。」

  伊拉瞪大眼睛,腦後的筷子忽然掉了下來,一頭美麗的長髮垂到肩上。

  「真的。」萊伊文補充一句,「獨自遊蕩這麼多年,沒有一個真正關心我的死活的人,甚至到了最後我自己都不關心了。是你提醒我,我還活著,無論是以惡魔的形態還是以人類的形態,我都活著。」

  「我也是真的……」伊拉嘟囔著,忽然,紅紅的臉蛋上掛起了淚珠。她的眼眶莫名其妙地濕了,不過這次,不再是因為悲傷了吧。

  無論有多少東西需要解釋,這種感覺總是會省略繁瑣。受傷的萊伊文沒辦法擁抱她,但是,兩個人的嘴唇,輕輕湊在一起。

  ※※※

  尤多拉打算先藏起來。她穿過髒兮兮的小巷,逃入偏僻的貧民區。剛才和萊伊文的對決讓她已經損失了不少力氣,她不想再遇到什麼棘手的對手了。

  這個時候,天空下起大雨,整座城市都變得灰暗。尤多拉埋著頭在向前行走的時候,忽然覺得空蕩蕩的巷道前面,有奇怪的亮光閃現。她抬起頭的時候,嚇得倒退了兩步。一個一身白袍,手持太陽輪巨劍,背後一雙耀眼的潔白羽翼的生物出現在她面前。

  「耶戈的尤多拉,雖然你並非托克希爾的信奉者,但你已經被黑暗所吞噬。」

  尤多拉握緊長劍,手卻有些發抖,她心想,怎麼會,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在法師的國度,怎麼會出現天使呢!

  「不關你的事,天使!」她忽然大叫道,「我還有我的事情要完成!」

  「接受你的裁決,才是你最應該做的事。」天使將巨劍束在身前,沉聲說,「阿斯摩利爾將為你指引命運之路。」

  尤多拉當然沒有聽說過阿斯摩利爾這個名字,但是,當他巨劍揮來的時候,尤多拉逐漸陷入絕望。

  ※※※

  伊拉,伊拉,伊拉……除了這個名字,我真的寫不出其他的東西了。或許我早就有這樣的感覺,只是沒有在意,只是沒有承認而已……我太忽視自己,也太忽視周圍的一切。我明知道自己對法師做過什麼,卻來到白色卷軸,或許並不是一時隨性,而只是……我想和她待在一起。

  我一直太高估自己了,我以為我是一個惡魔,我以為我已經完全喪失了人性,可是……我真的太傻了,我還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人類啊!我愛上了一個法師?……她說我任性,或許還真沒錯,無論是愛慕還是憎恨都那麼隨意。

  就像在她這裡,我找到了角色,找到了自己。頭一次有人叫我「快變成惡魔」,不是恐懼而是期待。

  伊拉,你究竟是一個多傻的女孩,竟然會喜歡我這麼一個惡魔,而我……要怎樣,才能夠對得起你的信任呢……

  ——萊伊文的日記

  ※※※

  萊伊文沒有得到回歸崗位的允許。早上來了一大堆法師,對著萊伊文問了不少問題。萊伊文除了隱瞞自己魔化的事實,關於和尤多拉交手的其他情況都如實告訴了這些法師。而後,萊伊文得知了一條驚人的消息:尤多拉的屍體在北城門的一堵牆下被發現了。她的胸口被巨大的利器貫穿,身後的牆壁被斬出了一道十字印痕。

  「還有天使羽毛。」他們補充道。

  法師們走了之後,萊伊文心神不寧地自言自語道:「天使羽毛??天使?」

  「咚咚。」

  伊拉禮貌地敲門進來,抱著白貓列蒂西婭。白貓看到萊伊文,態度沒之前那麼惡劣了,只是眯著眼睛叫了兩聲,然後從伊拉的懷中跳下去,窩在床腳美滋滋地打起盹來。

  「嗨。」伊拉提著一個小籃子,坐到床邊。

  「嗨,這是什麼?」萊伊文指著那籃子,問。

  「葡萄。」伊拉微笑著說。

  「哇。」萊伊文眉頭一揚,「給我的?」

  「嗯嗯。」伊拉點點頭,「經過埃利斯鑒定,很好吃的葡萄。」

  她將籃子放在萊伊文面前,兩串飽滿的紫色葡萄呈現在萊伊文面前。萊伊文扯了兩顆丟進嘴裡,而後贊道:「真的很不錯啊。」

  「是嗎?我也嘗嘗!」

  萊伊文沒料到伊拉居然一顆都沒嘗過。她小心翼翼地將葡萄放進嘴裡,輕輕地嚼起來。

  「真的啊。埃利斯果然很會挑。」伊拉笑著說。

  「嘿,伊拉,剛才那些法師跟我說了一件事。」萊伊文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說。

  「什麼事?」伊拉習慣性地問了一句,忽然又反應過來,「哦,我知道,是不是那個女獸人死了的消息?」

  萊伊文點點頭:「他們說有天使的羽毛留在那兒。」

  「天使?」伊拉驚詫不已,「天使怎麼會管法師或者獸人呢?」

  「可是這個天使竟然直接將她殺死了,這個獸人還沒有完全被惡魔侵佔啊!」萊伊文咬著牙,憤憤不平地拍了一下床面,「難道連天使也沒辦法拯救?惡魔究竟是有多厲害?」

  伊拉搖搖頭,輕聲說:「算啦。萊伊文,你不要操心這件事了,學院長聽說了你的事了,他很生氣。」

  「他生氣什麼?」

  「他說一個學生不能這麼胡來。」

  萊伊文一下子啞口無言了。西奧多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還怕他被那個獸人打敗或者殺死嗎?他搞不清楚這個老頭是怎麼想的。

  「不過,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哈??」萊伊文張大了嘴巴,似乎魂都要掉了。

  「我是說!……」伊拉連忙解釋道,「我是說,你對抗獸人的事,不是你的身份……那個,西奧多院長讓我替他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拖延的那些時間,水晶陵墓就要受到毀壞了——雖然守衛營地那邊嚷著要好好懲罰你,因為你在這短短的服役期間還接二連三地違反他們的規章。」

  萊伊文聳聳肩,說:「他們打算把我放進油鍋裡炸嗎?」

  伊拉也聳聳肩,答道:「你太愛惹事了,守衛營地不要你了,所以西奧多院長替你簽署了協議,這段服役就取消了~」

  伊拉顯得興高采烈,萊伊文也終於舒了口氣。無論如何,獸人這事終止得莫名其妙,但是萊伊文也覺得心裡糾結得緊。他以為自己能做到,能以感同身受的身份去解救尤多拉,但是她還是因為未能掙脫束縛而葬身異鄉。他覺得自己的能力太弱了,自己知道的東西也太少了。他這才明白,失去力量是一件多壞的事——並不是因為沒有能力去破壞,而是沒有能力去救贖。

  看來,自己必須嘗試恢復力量了,重新成為那個強大的劍之惡魔。以此,他才能夠不受阻礙地完成自己的心願,何況……他有了需要保護的人,變強大的願望也變得理所應當。

  要對得起眼前伊拉的信任,也要對得起遠方小璃的思念。

  他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自己對自己重新燃起了希望,重新有了珍視自己生命的念頭。

  「所以呀,」伊拉綻出一臉驕傲的神色,「現在,至少在學院裡,你被視作是某種英雄呢。」

  「這是你的功勞啊,伊拉。你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真的小命不保。」萊伊文莞爾,將功勞推到伊拉身上。

  「我只是……心血來潮,想去看看朱利安老師……」伊拉臉紅地嘟囔著。

  「哎,問你一個問題啊,你還怕我嗎?我是說,惡魔的我。」萊伊文也心血來潮,忽然問道。

  伊拉抿著嘴,用手理著耳邊的鬢髮,想了想,說:「看起來是有點可怕啊,而且,那股黑暗的力量,本來就帶著絕望和恐怖的感覺。但是……我說過,雖然那是一股黑暗在我身邊旋轉,它卻是在保護我不受真正危險的侵襲。只從我個人的經歷,就算你是完完全全邪惡的魔鬼,萊伊文,就算是,就算你要殺了我,也是我欠你的……」

  「別這麼說!誰也不欠誰,我不想記帳一般地計較這個,」萊伊文打斷他,皺著眉說,「而且……」

  「你聽我說完。」伊拉也打斷了他。萊伊文看到她雙眼中竟然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想糟了,這一定是她鼓起勇氣的話,不可以打斷的。

  「我只是假設一個。嗯,但是,現在的萊伊文不就是我認識的那個萊伊文麼,之前的萊伊文和現在有什麼差別,他只要不變回去,不就毫不相干嗎?雖然朱利安老師的心結我還是無法解開,但是我現在,把那個兇手已經當成另外一個人了。那個兇手,絕對不會像你這樣保護我,保護小米拉,保護白色卷軸,甚至保護矮人和獸人的。你一定是完完全全地變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萊伊文半開玩笑地說。

  「……我猜的。」伊拉答道。

  「……笨。」萊伊文噗地一下笑出來,「不過我也不想你這件事一直作為一個猜測懸在心裡,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把所有需要告訴你的事,都告訴你,至於你信不信,就是你的決定了。」

  伊拉認真地點點頭,說:「我說吧,我吃葡萄。」

  萊伊文清了清嗓子,然後放低了聲音。他不想讓除伊拉之外的人聽到這些話——旁邊打盹兒的貓咪除外。

  「十一年……大概是十一年吧,那個時候,我和我的兄長,乘著船出海,遇到了強勁的風暴。我們漂流了好幾個月,終於抵達了一片陸地。雖然高興,但是我們也很失望地發現這不是我們的故鄉德雷伊爾,而是一片我們未曾涉足的西方大陸,阿爾雷斯特。」

  「好長的故事,感覺。」伊拉忍不住插了一句。

  萊伊文點點頭:「後來我們得知幾乎沒有任何航海家成功從阿爾雷斯特到達德雷伊爾過,所以我們只能適應在阿爾雷斯特的生活,在大沙漠東邊的國度定居下來,學習阿爾雷斯特通用語,學習阿爾雷斯特的禮儀和基本常識。後來我和哥哥被一些東邊的壞蛋欺騙了,哥哥為了救我,被那些壞蛋殘忍地殺死了。那個時候的我被悲傷、憤怒與仇恨蒙蔽的雙眼,一個惡魔也因此趁虛而入,佔據了我的身體,和我的靈魂融合在一起。」

  伊拉聚精會神地聽著。

  「本來,惡魔佔據人們的身體,可以逐漸吞噬人們自身的靈魂,讓人們成為他們的奴隸。但是,我似乎是因為種族的原因,擁有奇怪的體質。惡魔的靈魂不僅沒有吞噬掉我的靈魂,反而被我的靈魂所牽制,惡魔的力量也歸我所有。但是,但是絕望的我造成了一次大屠殺,毀滅了一整個村莊……」

  萊伊文說著,深深吐了一口氣,用手按住額頭。這些回憶對他來說不堪回首。

  「這些回憶對你來說很痛苦吧。」伊拉有些擔憂地望著他。

  萊伊文苦笑了一下,搖搖頭,繼續講道:「雙手是血的我毫無活下去的信念。這個時候,復仇者公會的人收留了我——五大秘法組織之一,復仇者公會。」

  「……復仇者公會?」伊拉好奇地複述了一遍這個名字。

  「是的。」

  「我知道通靈學院是五大秘法組織之一,但是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伊拉說,「好像是十分神秘的。」

  「嗯,得知它們的名字,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沒有任何價值。不過接下來的內容,你要發誓不能告訴任何其他的法師,尤其是西奧多學院長之類的大人物。」

  「為什麼?」伊拉好奇地問。

  「因為……那將帶來毀滅。」萊伊文說。

  伊拉愣住了。

  「相信我嗎?」萊伊文注視著她的雙眼,絲毫不開玩笑地說道。

  伊拉踟躕了一下,然後咬著嘴唇點點頭,堅決地說:「我相信你。」

  「復仇者公會,以‘毀滅’來維護世界的平衡,與之相對的是‘文明守護會’,以‘保護’來維護世界的平衡。復仇者公會通過刺殺一些人物,來阻止一些極端力量的存在和發展。我被復仇者公會的人封印了部分靈魂,來麻痹我諸如同情、憐憫之類不適合殺手的感情,將我變成了一個殺人機器。我借助我的劍和惡魔的力量。卡爾托城刺殺六大首席導師是我最後的一個任務,刺殺原因是卡爾托城研究的黑暗魔法已經規模化,如果不加以制止,將會引發毀滅性的地災難,但是具體情況,我並沒有被告知。」

  「所以……為了組織黑暗魔法的擴張,你殺死了朱利安老師……」伊拉表情有些難受。

  萊伊文歎了口氣,說:「對不起。」

  伊拉搖搖頭:「不說他了。」

  「可是,當我刺殺了六位導師之後,忽然得知另一個復仇者——我的同事,他的任務竟然是殺死所有卡爾托城中十四歲以下的年幼法師。」

  「……什麼……這最恐怖的事情,原來……原來是那個復仇者公會……」

  「這件事你絕對不能告訴西奧多院長!絕對不能讓其他人得知這件事的真相,因為一旦跟復仇者公會作對,就算是一個國度,也會被毀滅的!」

  伊拉的身子有些發抖,剛才聽到的話讓她覺得有些懵了。

  萊伊文歎了口氣。於是,他將一個葡萄塞到伊拉的唇前,輕聲說:「張嘴。」

  伊拉乖乖地張開嘴,咬下那個葡萄。她開始嚼葡萄,萊伊文忽然將她擁進懷裡。

  「我是個很可怕的人,來自很可怕的世界,不要進入我的世界。」他輕聲說。

  伊拉蜷縮在他懷裡。她忽然感到……很害怕。

  「而後,我救出了八歲的米拉。我只救出了她一個人,也是因此,我就被復仇者公會驅逐了。不過,這對我來說真的是最好的解脫,否則,我一輩子,都無法從一個殺人狂的身份中脫離出來。」萊伊文輕聲說,「我的手上沾滿了血,我的罪連地獄都容不下。所以,我想償還這一切。我是德雷伊爾人,我想擔負起屬￿自己的責任。」

  伊拉真的說不出任何話了。萊伊文只能聽見懷中的她微弱的鼻息。

  「我不能強制你,伊拉。」萊伊文說,「你現在都知道了。你還是可以選擇不相信我、仇恨我的。我說過,你要我死的話,我不會有絲毫逃避的想法。」

  伊拉沉默了好一陣,終於抬起頭來。

  「該死的是那個復仇者,不是現在的你。」她說,「我也不會因為和你在一起而感到害怕的,我要你從今以後都像現在這樣,成為一個出色的煉金師。那樣,你就可以拯救更多的人,甚至彌補那個復仇者的罪。」

  「……你說這話,真的好任性。」萊伊文搖搖頭,歎了口氣。

  「但是你能做到的,不是嗎?」伊拉咧開嘴,露出皓白的牙齒。

  沒有什麼比伊拉笑起來更美了。

  ※※※

  第二天的晚上,萊伊文又偷偷跑到圖書館去了。他用那招「魔手:寂滅」破除了圍牆上的魔咒,然後翻牆進去了。他心想,這惡魔力量就像特權一樣好用。就像範•西普莉說的,力量的對錯不在於本身,而是在於如何使用它。

  他來到大廳的時候,意料之中地遇到了正在修復魔靈封印的西普莉。

  「你好像被打殘了。」西普莉頭也不回就知道萊伊文又夜訪圖書館了。

  「……西普莉小姐,你修復這個封印,還要多少天?」萊伊文問。

  「十天,怎麼了?」西普莉問。

  「你能不能……在空餘時間,指導我一下……」

  「我不收學生。」西普莉截口道。

  「好吧,不要這個名號,但是我真的需要你讓我入門……」

  「我不。」西普莉說。

  「……可是你已經教了我好多東西了啊!教我感知氣息,教我破除魔咒……」

  「那些簡單的東西就像吃飯睡覺一樣,還算得上是教嗎?」西普莉沒好氣地說。

  「可是遇到你之前我吃不好飯也睡不好覺啊!」萊伊文是打算死纏爛打了。

  西普莉「噗」地一下笑出聲來。她終於轉過身來,一雙紫色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萊伊文。

  「你這個小惡魔怎麼這麼討厭。」西普莉撅著小嘴,說,「小心我拍死你……哦,對了,手伸出來先。」

  萊伊文愣了愣,然後忽然反應過來——西普莉又要抽他的血了。

  「好吧……」萊伊文一副洩氣的模樣,蹲下來,將手伸過去。

  一刀,放血,裝瓶子裡,舔一口。西普莉熟練地完成了取血的工作。

  「哢,你已經沒利用價值啦。」西普莉忽然訕笑了兩下。

  「……」萊伊文呆住了。

  「說吧,」西普莉秀氣的小眉毛輕輕一揚,「你想學什麼?」

  「這裡關於惡魔力量使用的記載太少,我不知道如何提高我對自己力量的掌控力。還有,法師們有一些絕症無法治癒,我想研究草藥學,盡自己的力量提高草藥學的研究成績……還有,我不想荒廢我作為看家本領的劍術,有沒有關於記載劍術的,什麼流派的都行……還有……」

  「你當我是圖書管理員啊?」西普莉凶凶地瞪著他。

  「……我覺得你比圖書管理員靠譜啊。」萊伊文喃喃道。

  西普莉吐了口氣,罵道:「真笨。」

  然後,她指著藏書閣樓,說:「草藥學,你跟著你學院的課程來就行了,那些草藥學法師也能夠給你正確的方向和建議。劍術,相關的記載在那邊,主要都是由人類和獸人的劍術高手記載的,在法師手中完全是積灰。至於掌控惡魔力量的方法……」

  西普莉還沒說完話,就轉身打算離開了。萊伊文正打算追上去,西普莉扔下一句話:「明天晚上這個時候,到圖書館來找我好了。」

  說罷,那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大門外的夜幕之中。
穆離鳶 發表於 2015-8-6 03:11
  第二十八節 實戰魔法競技賽

  親愛的萊伊文:

  近來可好?聽說最近索拉雅山脈頻繁發生雪崩,如果不是必要的話,儘量少去這個冰雪山區吧。

  半年來從你的信讀著你的經歷,我覺得非常有趣。不過,要相信你愛上了一個法師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我們人類總是很神經質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我愛上了琪拉。

  這件事在之前的信裡我已經告訴你了,你的驚訝我也會解釋。

  你說琪拉存在著些許不可取的傲慢和偏見,這是對的。不僅如此,她是光之精靈的貴族,擁有很遠大的志向,但是總是高估自己的能力。我見過不少精靈,也見過不少和琪拉一樣多才多藝的精靈,所以我從來不覺得琪拉在精靈中十分出眾,她的優越感,似乎是來自于她那彩虹繼承者的身份。但是,我們都知道所謂身份的虛無,尤其是要擔起重任,浮躁和自傲只會帶來失敗。這一點你並沒有看錯,萊伊文,而你對琪拉的負面評價也是客觀的。

  要是我告訴你琪拉改變了很多,你當然不會相信。對,她的確沒改多少,這半年她隨我一同去外地寫生,她有很多認識和手法的錯誤,但是總是固執己見。繪畫在畫家自己看來總是存在一些偏見,何況像她這樣的新手。

  有一次,她用紫色顏料畫尼塔拉的葡萄園,那是一個黃昏,光線暗淡。我告訴她需要採用暗紫色,而她想表達的葡萄圓潤度高光也只能用更暗的中性色來表達。但是她堅持說葡萄是光之森林的產物,擁有著光的精華,即便是在夜色之下,也會綻放出靈動的光澤。她只是抱著葡萄一定要呈現鮮豔的紫色,不知道夜幕、灰塵和枯萎能將所有的美麗變得灰暗。她固執地要堅持這樣畫,甚至惱怒地將灰色顏料扔到我的臉上,說這種顏料就適合你。

  十分傷人的舉動,嗯?我不會在意的。相反,我總覺得這個任性而幼稚的精靈需要我去引導。無論她今後是要成為森林的守護者還是一個浪跡的遊俠,她的性情還需要很大程度的雕琢,我覺得其他人無法忍受她的任性,但是我可以。我可以包容她,並且引導她,幫助她改變。

  我沒有見過你所說的那個伊拉,不過看得出來她在你的眼中很完美,如果完美就去珍惜,一生之中,無論多少流浪也沒辦法換來這種來之不易的感情。命運太多變數,所以不要將未來的不平坦歸因於燦爛的愛情。借我之口,給予你們靈感之神帕特洛克裡歐斯的祝福。

  很榮幸我們能經常保持聯繫,以陌生朋友的身份,也很幸運能有你這樣一個筆友來互訴心底的憂慮。願你在白色卷軸的學術生涯取得優秀的成果。

  泰倫斯•瓦爾雷特

  ※※※

  萊伊文推開大門,飄飛的大雪立刻沖進了走廊。他連忙關上大門,裹緊自己的大衣,向著圖書館狂奔而去。

  「嘿!」

  他回頭一看,埃利斯也扣著一頂大帽子追了上來。

  「我還以為你沒醒呢,埃利斯。」萊伊文有些吃驚地說。

  「沒有啊……我剛才在廚房呢。那個,去圖書館?」埃利斯問。

  「嗯。」萊伊文點點頭,「最近在研究關於錳鐵的知識,有一本被借出去的書預期是今天歸還,早點去搶,否則被別人借走就麻煩了。」

  「我也要去圖書館。你還沒吃早飯吧?」埃利斯問。

  「沒時間吃了。」萊伊文說。

  「那。」埃利斯從包袱裡取出兩個香草葉裹著的蛋糕,「邊走邊吃吧,我剛才烤出來的。」

  萊伊文喜出望外,接過蛋糕,笑道:「謝謝你啊,早餐都是麻煩你。」

  「你喜歡就好。走吧。」

  於是兩個煉金學生就冒著大雪沖向圖書館了。

  白色卷軸圖書館每天早上開門的時候,門口總是擠了一大堆人。

  萊伊文和埃利斯擠了進去,而後他們倆分頭行動。埃利斯是去翻煉金器材學,萊伊文則直奔材料學的區域。

  幸運的是,被歸還的書已經通過那個不為人知的遠古魔靈的力量回歸到了原位,材料學區域的法師不少,但是萊伊文還是搶到了他想要的那本書。

  萊伊文開始翻閱這本書,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這半年來他基本是有時間就跑到圖書館來,然後去那幾個指定的區域尋找書籍,主要是草藥學、鑄造學和劍道學。那次西普莉扔下一句話走了,第二天晚上,她帶來了一本很古老的暗紅色大書,書被黑色的鎖鏈和一把大鎖給牢牢鎖住了。她告訴萊伊文,用惡魔力量衝擊大鎖,就可以將鎖解開。這是一本惡魔秘典,不能給別人看到。

  由於萊伊文沒其他安全的地方藏這本書,所以他索性將這本惡魔秘典放在惡魔學的區域的最角落裡,成為了圖書館館藏的一部分。研究惡魔的法師非常少,所以這本書幾乎沒被人發現過,但是書面總是乾淨無塵——萊伊文每次有空,都會到這裡來翻閱這本巨大的惡魔秘典,來學習如何掌控惡魔力量。

  西普莉在那十天裡每天都來圖書館修復魔靈封印,同時也給萊伊文星星零零的指點,當然,是以取他的血為交換。最後一天她告訴萊伊文她不會來的,並且留下一句話:「給你留了一件禮物。」

  自那以後西普莉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了,至今為止萊伊文都不知道那所謂的禮物是什麼。現在他倒是有點想念那個奇怪的小女孩西普莉,總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之外的人。

  「而這種血銅礦石的分佈並不是根據地理位置和地質情況。傳說血銅生長於鮮血澆灌之下,戰場與屠殺之地,都有可能是血銅出現的地方。」

  萊伊文小聲讀著一段關於某種特殊鑄造材料的文字。

  「或許有一天我應該試著用這種金屬鑄造點什麼。」萊伊文自言自語道。

  晃眼間他就在圖書館耗了一上午,這個時候,按照約定他會去煉金器材的藏書區叫上埃利斯,然後去白色大殿與白貓列蒂西婭會合。

  當他來到煉金器材區的時候,發現埃利斯正和另外一個橙袍法師交談。埃利斯說話吞吞吐吐,而且臉上紅紅的。

  萊伊文眉頭一揚,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嚷道:「咦!」

  埃利斯就像嚇了一大跳一樣,渾身一抖,差點摔倒下去。萊伊文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將他穩住。

  「啊,你好,萊伊文。」

  萊伊文對著埃利斯嘿嘿一笑,然後轉過頭去,對那個橙袍法師說:「最近打零工的收益怎樣啊,蘇茜?」

  「啊……」蘇茜臉紅地撓了撓頭,「還、還好。最近很冷,白色卷軸的外地客不是很多了。不過我現在有足夠的書去看,暫時不用花太多的錢。」

  埃利斯扶著書架站穩,嘟囔道:「幹嘛這麼突然地跳出來啊,萊伊文。」

  「你可沒告訴我……你在這裡見蘇茜。」萊伊文笑道。

  「啊……我光顧著說話,忘記時間了!」埃利斯恍然大悟,「中午了吧。」

  蘇茜苦笑著點點頭。

  「拜託,萊伊文,別將這件事告訴別人……」埃利斯忽然哀求道。

  「……」萊伊文神情變得些許認真了,「啊,我在外面等你,快點,不然我就要錯過時間了。」

  說著,萊伊文轉身離開這裡,到圖書館的大門口候著。

  不一會兒,蘇茜先跑出來了,她跟萊伊文說了聲再見,就匆匆離開了——這個女孩整天都顯得很繁忙,因為屬￿她自己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然後埃利斯出來了。他們兩個縮在袍子裡,頂著大學向白色大殿走去。

  「你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嗎?」萊伊文用很挑釁的語氣問。

  「……那個,我覺得不值得告訴你……」埃利斯喃喃道。

  「那就算了吧。」萊伊文說。

  「啊……不,對不起,我把你當成普通的法師了……其實,我早就……早就喜歡蘇茜了……」

  「你有跟她說你的想法嗎?」

  「有啊!……」

  「然後呢?」

  「她說……唉,我不大清楚她的意思,她說……她也挺喜歡我,就是……我們兩個最近都很忙,所以幾乎沒時間碰面……」

  「哈,蘇茜好像的確挺忙的。」

  「所以……就是偶爾說說話,比如在圖書館碰到了……」

  「是你主動約的她吧……」

  「……啊嗯。」

  「蘇茜確實很漂亮,漂亮得過了頭了,你的顧慮,只是因為學業吧。」

  「是啊。在這個年紀和一個女孩糾纏會被長輩和老師們認為是荒廢未來的,我可不想頂著全學院的駡名,這樣也會讓蘇茜陷入麻煩,所以……別告訴其他人好嗎,萊伊文?」

  「……法師都是如此吧。不懂你們,不過我挺為你高興。」

  「……誰知道是不是好事呢。那個,我先回去了。你還要去接伊拉吧。」

  「是的。再見。」

  「再見。」

  萊伊文來到白色大殿前面時,已經被雪包成一個雪人了。他來到側門前的房檐下,抖了半天,才把身上的雪抖下來。

  「喵嗚~」

  萊伊文低頭一看,那只優雅但懶惰的小白貓邁著貓步向他走來,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

  「列蒂西婭。」萊伊文蹲下去,撫了撫它的腦袋,白貓也就順勢跳入了他的懷中,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著自己的嘴。

  「你想喝牛奶了?」萊伊文問。

  貓咪眨巴了一下眼睛。

  「啊……哎,萊伊文。」

  伊拉抱著一大摞書搖搖晃晃地裡邊走出來。萊伊文嚇了一跳,嚷道:「哪來這麼多書?」

  「亞德裡恩老師說……他要我幫他把這些書裡面提到‘白晶石’的地方全部都給他勾出來……」

  「他腦子有包?這種事不會自己做?」萊伊文一邊罵著,一邊幫伊拉接過一部分書籍。因為書籍要佔據萊伊文懷中的位置,貓咪只好輕輕一躍,跳到伊拉的肩上,撒嬌地叫了兩聲。

  「那些傢伙……」萊伊文側目看了看周圍眼光奇怪的學生。

  「不理他們。」伊拉抿著嘴說,「要不是我搬了這麼多書,我就要你抱我一下。」

  「你骨子裡還真不像個法師。」萊伊文笑道。

  「我只是想跟他們證明這不會影響學業!我的成績又沒有下降!」伊拉憤憤不平地說,白皙的臉頰透著兩點可愛的粉紅。

  「那些對我們議論紛紛的傢伙其實是在給自己施壓,真不明白,你們法師,尤其是學院裡的法師,都這麼忌諱提及‘喜歡誰’這種在尼塔拉人眼中看來很神聖的事情。」

  萊伊文和伊拉一人抱著一摞書並肩走著,列蒂西婭召喚出魔法陣為他們遮蔽風雪。一路過去,沿途的法師們都停下腳步,像打量怪獸一樣打量著這兩個並肩而行的情侶。

  「或許我骨子裡就不是一個法師吧!」伊拉索性出氣般地說了一句。

  萊伊文眉頭一揚:「下午和我一起去看米拉吧。」

  「好呀。」伊拉笑嘻嘻地答道。

  兩個人吃完午飯,將那些書籍分搬回了自己的住處。稍事歇息了一會兒之後,萊伊文出門和伊拉再次碰面,然後前往學院靠裡邊的戰爭幼兒園。

  雖然說是「幼兒園」,但是戰爭幼兒園基本就是一個小型獨立學院,而其中的學生也都是六到十四歲的小孩子。萊伊文和伊拉到這裡的時候,米拉正在練習凍結術。

  一排小孩子將杯子裡的水潑出去,然後在水停留在空中的時候立刻施咒將其凍結。這很考驗孩子的反應力和魔力掌控技巧,一般的孩子要練習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掌握。

  孩子們整齊地潑出水,然後揮舞魔杖施法。冰晶掉到了地上,他們撿起來拿給老師審查。

  等到所有的審查完成了,孩子們一哄而散享受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的時候,伊拉和萊伊文才進入這個裝飾精美的院子。

  五顏六色的魔法植物在庭院中盛開,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神秘的幽香。這裡的孩子不像孤兒院裡的孩子那樣打鬧玩耍,在這種休息時間他們要麼打盹兒,要麼看書,要麼自個兒練習畫魔法陣,要麼背草藥知識,要麼討論方劑問題。

  「嘿,米拉。」萊伊文笑著揮了揮手。

  米拉也看到了萊伊文。她笑著跑了過來,在萊伊文蹲下的時候,撲到他的懷裡。

  「萊伊文!」她高興地喚著他的名字。

  「乖,」萊伊文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然後將她抱起來,「剛才的那個小冰雕,老師說怎麼樣?」

  「老師說是A級的。」米拉笑著說。

  「很厲害嘛。」萊伊文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可是有S級的呢。」米拉搖搖頭,示意自己不厲害。

  「米拉~」伊拉靠到萊伊文身邊,也很親切地和米拉打了個招呼。

  「伊拉姐姐,你也來看我啦?」米拉顯得更加高興了。

  「我可不像萊伊文,就知道說廢話,你看我給你帶什麼禮物了?」伊拉故作神秘地捏著一個小袋子在米拉麵前晃來晃去。

  米拉抿著嘴唇,略微思索了一下:「巧克力?」

  伊拉搖搖頭。

  「水晶球?」

  伊拉再次搖頭。

  「那是什麼呢?」米拉捂著耳朵,想不出來了。

  「百鳥糖哦。」伊拉說著,從袋子裡取出一個小瓶子,裡面裝滿了用糖紙包裹的糖果。

  米拉一臉憧憬,小心翼翼地將糖瓶取過來,取了一顆糖出來。她打量了好一陣,才剝開糖紙,將粉紅色的糖豆塞進嘴裡。

  「你猜是什麼?」伊拉問。

  「鸚鵡。」米拉答道。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糖紙忽然飛了起來。粉色的糖紙開始變形,刹那間變成一隻紙蝴蝶,扇動著翅膀環繞著她飛了起來。

  「怎麼會是蝴蝶呢?」米拉有些意外地說,「蝴蝶也是鳥嗎?」

  「雖然說這叫百鳥糖,但是糖紙可能成為任何能夠飛的東西哦,我甚至遇到過變成蝙蝠的糖紙。」伊拉微笑著說。

  蝴蝶環繞著她飛了兩圈,然後就像氣球漏氣一樣沒了力量,飄落下來,米拉用小手抓住了它。

  「我會把這些糖紙收集起來的。」米拉甜甜地笑著,「謝謝你,伊拉姐姐。」

  「乖。」伊拉撫了撫她的腦袋。

  米拉和他們倆閒聊了一陣,提起了最近有些不適。她說:「有時候白天學習的時候會犯暈,晚上又睡不著覺。魔力有時候會失去控制而造成一些意外的破壞,老師都因為這事情批評過我好幾次了。」

  「噢。是不是生病了?」萊伊文問。

  「不知道。可是,萊伊文,你知道我本來就有疾病,從我父親那裡繼承來的。」米拉說,「母親也是為了治癒我這個疾病,才……」

  「放心,你這麼小的年紀,那個病是不會影響你的。」萊伊文打斷了她,不想讓她回憶起那段記憶。他說:「我專門去瞭解過魔力衰竭,至少三十歲以後症狀才會比較明顯。」

  「那就是……我可以活到三十歲了麼。」米拉垂著眉,輕聲說。

  「米拉。」萊伊文湊過臉去,用自己的額頭抵著米拉的小額頭,「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去想這些,好嗎?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任何災難都不會出現在你身上,相信我。」

  米拉愣了愣,然後,笑著點了點頭。

  大概下午兩點半的時候,米拉要重新開始練習了。萊伊文和伊拉向她告別,然後一同前往白色大殿。

  不過,他們倆在樓梯口也分道揚鑣了,萊伊文將要去參加提煉學的課程,而伊拉要修的是調理方劑學的課程——畢竟,學術等級上伊拉比萊伊文高兩級,他們修的課程也自然不同。

  提煉學的老師叫做普雷斯科特(Prescott),是個和藹而有些發胖的老頭,自然卷的灰色頭髮和鬍鬚讓人覺得他像個不倒翁。

  他講課慢條斯理,囉囉嗦嗦,萊伊文就索性自己看書了,否則他覺得自己會打瞌睡。這半年來他已經逐漸習慣了學院學生的生活,雖然在一開始他幾乎是堂堂課打瞌睡。

  他用羽毛筆在書頁上圈圈點點,畫著符號做著筆記,宛然一個從小到大都在學員中長大的法師。誰都無法將現在的他和一個殺人狂聯繫在一起。甚至,伊拉幫他在魔道學者那裡配了一副眼鏡,只是他從來沒戴過——他平常視力就不算差,更何況獲得惡魔視界的時候。不過那副平光眼鏡成了萊伊文身份的象徵,他喜歡把它掛在脖子上,來告訴別人:嘿,我是學者。

  除了當堂課的書籍,萊伊文也會偷看一些與課程無關的書籍。他在上課的時候偷看的書主要是劍道學相關的典籍,畢竟沒有學院會開劍術課,而其他他感興趣的草藥學和鑄造學的知識,都有相應的課程對應。只有惡魔學的知識,他只能抽空去圖書館翻閱那本範•西普莉留下的惡魔秘典。

  「我們今天的內容就到此為止了。」老頭普雷斯科特緩慢地念了一句。

  學生們似乎開始為下課而蠢蠢欲動了。普雷斯科特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還沒到下課時間,你們不能離開。有什麼問題嗎?」

  學生們都開始收拾書本器具,根本不理會他。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尷尬,於是他反問:「那我考你們一些基本常識。你們知道,常見的魔法生物有哪些嗎?」

  普雷斯科特這種溫和的老師一般是因為溫和而失去威嚴,所以學生們還是對他的問題愛理不理。

  他搖了搖頭,索性指名點姓要求萊伊文來回答:「萊伊文先生,你來闡述一下吧。」

  關於魔法生物,萊伊文只有很基礎的瞭解,於是他站起來,答道:「我知道的,就只有神秘友人,水晶護衛,魔道人偶,元素波比……」

  「喔,你對這個概念都不是很清楚啊。」普雷斯科特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坐下。

  萊伊文很清楚他不過是想找個銜接,因為他又為這最後幾分鐘重新找到話題了。

  「魔法生物,在你們的印象裡就是波比這類通過召喚而現身的魔法力量。其實魔法生物還有另一個大類,就是實體魔法生物。它們擁有和我們一樣的實體血肉——啊,雖然可能構成材質很不一樣——同時以魔法力量為靈魂,驅動它們的身體。對,魔道人偶,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學生們懶懶地點點頭。這個時候魔法燈開始閃爍一陣,而後逐漸熄滅。學生們知道下課了,於是蜂擁地沖出了教室。

  萊伊文知道伊拉晚上有事,不會來會他,所以他也就一點不著急地慢慢吞吞地離開,等到所有人都沖出去了,他才走到門口。

  「萊伊文先生。」普雷斯科特忽然叫住了他。

  萊伊文轉過身,答道:「普雷斯科特教授。」

  「你在各個基礎學科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包括我的提煉學。我覺得你的天賦很不錯,但是你對魔法生物的瞭解卻不像你的其他知識那麼讓人欣慰。」

  「對不起,我沒專門研究過魔法生物。」萊伊文苦笑了一下,說。

  「那些知識挺有用,你可以讀一下。」普雷斯科特慈祥地笑了笑。

  「嗯。」萊伊文點點頭。

  「我還可以為你推薦幾本書……」普雷斯科特補充道。

  不過,他的話被一個忽然闖進教室的人打斷了。那是一個表情兇狠的光頭,草藥學老師亞德裡恩。

  「咦,亞德裡恩……」普雷斯科特有些驚訝地退了兩步。

  「普雷斯科特,我需要告訴……嗯,這個人類還沒走?」

  「正準備離開,先生。」萊伊文沒好氣地哼了一句,然後向著門外走去。

  「那就給我快點消失。」亞德裡恩喝道。

  亞德裡恩平時說話就是這麼罵罵咧咧的,萊伊文也習慣了,只是和溫和的普雷斯科特對比起來,亞德裡恩的確讓人討厭,尤其討厭的就是他那習慣性的說法——人類。

  法師的種族歧視,在亞德裡恩身上應該算表現得很到位的了。

  不過,萊伊文在離開教室不遠的時候,隱隱聽到教室裡傳來叫駡聲,亞德裡恩的口氣異常兇狠,和剛才完全沒法比。

  「……而我要再次警告你,普雷斯科特,如果你有一絲一毫想要……」

  萊伊文不想多管閒事,於是繼續腳步,離開了白色大殿。

  晚飯之後,萊伊文走出了煉金學院的大門,進入了德錫凱奧魔道學院。雖然學院之間在宵禁之前沒有禁止串門的規定,但是魔道學院的學生們還是很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藍袍煉金生。萊伊文可不是去魔道學院做實驗,他直奔魔道學院的幻影修煉場。

  那是一個圓形角鬥場,是專門為實戰訓練建立的訓練場。萊伊文進去的時候,看到好多個魔道學院的學生正在練習魔道人偶。

  「雪影茲婭,到我這邊來。」一個年輕的女法師揮舞著法杖,對自己的魔法生物下了命令。一個渾身被冰雪包裹著的魔法少女飄然移動到她的身邊,雪色的長頭髮揮灑出細細的冰屑,飛到萊伊文的臉上。

  「哦天哪。」萊伊文抹了抹臉上的冰屑,不高興地說。

  法師注意到了他。她轉過頭來,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哎?又是這個煉金術師。波比不太聽話,茲婭你道個歉。」

  她身邊那個冰雪少女聽話地對萊伊文行了個禮,但是沒有說話。

  「你見過我?」萊伊文有些好奇地問。

  「你幾乎每週都闖到魔道訓練場裡來,其他人都在討論你這個奇怪的煉金術師。不過我只是第二次見到你。」少女爽快地說,「你好。」

  這個魔道女孩紮著一個長長的馬尾,發梢都達到腰間了。她笑起來絲毫沒有女孩的柔媚感,而是一副陽光四射的爽朗。

  「你好。這裡的木偶似乎都被佔領了……」

  訓練場的周圍佈置著一些能夠自行戰鬥的練習用木偶,但是那些紅袍的魔道學生佔用了所有的練習木偶。萊伊文本來打算利用那些木偶來練一練劍術,但是目前看來得等一陣了。

  「為什麼忽然多出這麼多人?我從來沒遇到過所有練習木偶都被佔用的情況。」萊伊文有些不爽地抱怨道。

  那魔道女孩眉頭一皺:「你不知道比賽的事?」

  「什麼比賽?」

  「就是……啊,居然有人不知道比賽!」她實在是無法克制住驚訝,「就是通靈實戰魔法競技賽啊。」

  「什麼玩意兒?」萊伊文還是不解。而且他很好奇這個名字中包含了「通靈」這個詞。

  少女見他一副不解的模樣,立刻板起臉,一副導師的神情:「通靈就是通用靈咒的意思,它是傳說中能夠將任何物質的潛力完全激發,爆發出百分百毀滅力量的古老咒術。而通靈實戰魔法競技賽,就是要求學生將課堂上學習的理論用於實踐而開設的比賽,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了。」

  「喔,我可是一次都沒參加過。」萊伊文饒有興趣地說,「比賽什麼呢?」

  「四大學院都會選出自己的代表隊,然後嘛——實戰,就是相互打架咯。」少女說著,忽然一副熱血沸騰的樣子,臉蛋變得紅撲撲的,「要知道魔道學院是最注重實戰的學院,所以我們這一次一定會勝利的。我們已經連續七年是冠軍了,而你們煉金學院總是在第三名和第四名徘徊。」

  萊伊文知道眼前這個直性子女孩不是有意貶低煉金學院,但是他在這裡待了半年,對煉金學院還是有一點感情了,無論是他的兩個奇妙室友埃利斯和麥倫,還是他的伴侶伊拉,亦或是那些古怪的煉金老師或者脾氣古怪的學院長,都在他心中有了固定的位置。於是,他頭腦一熱,說:「煉金學院可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弱,魔道學者。咱們來比試比試如何?」

  少女聽到這話,先是一愣,而後忽然嘻嘻嘻地笑了幾聲:「你要和我打架啊?」

  萊伊文搖搖頭:「我不欺負你們這些身體柔弱的法師。我和你的召喚生物作戰就好,反正現在沒有練習木偶,我閑得慌。」

  「也就是說當做一次練習咯?」女孩眉頭一揚。

  「嗯。」萊伊文點點頭,「我不攻擊你本人,你可以不斷召喚魔法生物,直到你認輸。」

  「或者我耗盡魔力!」女孩截口道,「好,那你要是被打倒,或者累得站不起來,就算輸。」

  萊伊文拔出背後的烏木劍,而少女雙手握住法杖,兩人對視一眼,一齊後退兩步。

  「對了,你叫啥?」女孩問。

  「萊伊文。」

  「我叫絲特拉(Set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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