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陰雄 作者:指雲笑天道1(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8-6 15:0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2 516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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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鼓舞鬥志(二)
               
    李光仕的眼睛眨了兩下,心中暗想,現在要是能說動這些心存怯意的渠帥們撤軍回峒,一定可以立個大功,躲過隋軍戰後的處罰,那個叫王華強的將軍,看著就是一肚子精明,殺起人來眼皮都不眨一下,剛才任瑰說的那種種族滅絕式的清洗,沒準這傢伙真能做得出來。

    這些天李光仕一閉眼就會想到那三千個人頭擺成三個小山樣的大堆,飛滿了蒼蠅,那種恐怖終身難忘,要想自己和全峒人日後不再成為這種給敵軍擺成行為藝術的道具,只有立功保命這一條路。

    李光仕咬了咬牙,開口道:「任軍師,你說得倒是輕鬆,只是你如果真的有這本事,為什麼當天不去教周渠帥?當天周渠帥可是有兩萬精兵,你教都不教,直接跑回來了,現在又說能有辦法在戰場上打贏,不覺得可笑嗎?」

    任瑰的眼睛中突然有道神光閃過,他狠狠地剜了李光仕一眼,殺機一閃而沒:「李渠帥,請問你是怎麼知道當天戰場上的事?」

    李光仕給刺得有點心虛,說話也變得有些結巴:「我,我是看到你在這裡跟大家說,你在戰前離開了周渠帥的大軍嘛,難道,難道這還有假?」

    任瑰冷冷地「哼」了一聲:「不錯,當天任某確實見勢不對,離開了戰場,但任某不是貪生怕死,更不是臨陣脫逃,隋軍突然在周帥的背後殿開,戰場上刮著強勁的東風,而隋軍甲兵犀利。裝備精良。我軍頓兵堅城之下。腹背受敵,加之逆風作戰,後方平原上要面對敵軍的強弓硬弩,無任何勝算可言。

    當時任某力勸周帥撤回大營,依託有利地形防守,可周帥不聽我所言,硬是要在那裡決戰,任某救不了他。只能先救自己,回來向王渠帥,向大家報告這個隋軍主力將至的消息,這點有錯嗎?」

    高千里這時候緩過一些神來,冷笑兩聲,說道:「任軍師,別人一直說你算無遺策,足智多謀,可你前面算不到隋軍能突然出現,後面不能為周渠帥起個破敵制勝的主意。現在卻又在這裡信誓旦旦地說有辦法破賊,是耍我們開心麼?別的不多說。我只問你一句,這隋軍主力有多少人,大將是誰,你準備如何破敵?」

    任瑰看著高千里,容情平靜,緩緩地說道:「當天我看到在周帥面前展開的隋軍,大約是三千到四千人,有沒有後續部隊我不清楚,大概是前軍吧。」

    高千里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任瑰,你是在耍我們玩麼?周師舉兩萬大軍,會被三千隋軍殺得片甲不留?這番禺城裡上萬隋軍,都給我們圍得水洩不通,只有招架之力,根本不敢出城一戰,那三千隋軍就有這本事?我看明明是你臨陣脫逃,根本沒看到敵軍虛實,就在這裡胡說八道。」

    任瑰眼中光芒一閃,搖了搖頭:「作戰就要說實話,來不得虛的,番禺城的守軍之所以只守不攻,一來是因為不適應嶺南的氣候,水土不服,大量因病減員,可戰之兵也就數千,我軍畢竟十幾萬大軍,他們當然不敢和我們開城一戰。

    二來是敵軍的大將首戰就被擊斃,士氣受損,這種情況下守軍不容有失,只能固守待援。

    可是那天和周帥大戰的隋軍卻不是這樣,他們看起來個個紅光滿面,沒有一點病態,似乎是已經習慣和適應了我們嶺南的氣候,能不畏瘴癘。如果是全副武裝的鐵甲步兵,前面有可射達一百五十到兩百步的強弩,有在六十步到八十步距離可以連續吊射的硬弓,再加上如林的矛槊和後方的騎兵,試問全無防護,全部是短兵器的我軍如何能與之對抗?」

    李光仕一下子來了勁,高聲道:「任軍師,你說了這半天,都是在說敵軍如何如何強,現在不管他們是你說的三四千人,還是有後續大軍的上萬人,你說有辦法能贏他們,請問你怎麼贏?

    現在我軍的情勢比當初周渠帥還要糟糕,背後是比當時的東衡州要堅固十倍的番禺城,裡面至少還有幾千可戰之兵,西邊十五里是馮盎的大營,而北邊就是你說的討伐軍主力,要是他們跟馮盎合流了,跟我們正面對戰,背後又有番禺城的守軍殺出,我們還怎麼打?你能一下子讓我軍都變成鐵甲戰士,天兵天將了?」

    任瑰嘴角勾了勾,笑道:「非也非也,現在情況確實嚴峻,但也是一戰定嶺南的大好機會,大家且聽我慢慢道來。

    馮盎所部的蠻兵,和我軍裝備,戰法基本上相當,人數不足我軍一半,現在他們沒有和敵軍的主力匯合,暫時不會出擊,而番禺城中的守軍,更是沒有出城一戰的勇氣,真正打起來,可以忽略不計,最多在大戰時大營中放個一萬人據守營寨就是。

    真正需要對付的,就是隋軍那支遠道而來的討伐軍主力,他們的前軍不過三千人,全軍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萬,與馮盎那四萬蠻兵會合後,一定會與我軍速戰,因為他們遠道而來,糧草不濟,在這裡和我們耗不起。

    到時候他們兩軍混編,戰法不同,旗鼓不一,反而是我軍的機會,我們這十幾萬人畢竟人數是他們的兩倍有餘,只要找機會擊垮了隋軍主力,馮盎的那些蠻兵一定會不戰自潰的。」

    高千里不屑地說道:「可是任軍師剛才把敵軍都吹成了天兵天將,又是甲兵犀利,又是弓強弩快,又是鐵甲長槊,我們這些沒有護甲的俚人士兵,又如何能與之對抗呢?只怕會和周師舉那樣,近都近不了人家的身吧。」

    任瑰的眉毛挑了挑:「辦法總是人能想出來的,隋軍所倚仗者,主要是弓強箭快,我軍沒有護甲,很難接近他們的五十步內,往往衝鋒部隊因為傷亡慘重而無法持續攻擊,屍體一多會擋住後續部隊的衝擊路線,估計周渠帥就是這樣失敗的,所以我們得另想辦法才是。

    當時攻打東衡州時,一開始周帥的部隊也是擋不住城頭的弩箭,損失慘重,但是後來我勸周帥做了一批攻城器械,又做了幾千面木質圓盾,一下子就有效地防住了敵軍城頭的箭雨攻勢,任某不才,這回也想複製一下東衡州的戰術。

    我軍雖然沒有中原的戰車部隊,也沒有騎兵,但是拉輜重的大車還是有幾百輛,趁這幾天時間,我們砍伐這附近的樹林,給這些大車加上擋板,再做一些半尺厚的大型木盾,讓士兵頂在頭上,前方推著大車前進,後方的士兵則頂著這個木盾,隋軍就是弓箭再厲害,也不可能射穿我們這麼厚的擋板和木盾。

    只要靠這個能接近到隋軍的二十步以內,就能進入短兵相接的階段,只要能衝到長槊手面前,先用毒弩吹箭和投擲飛刀飛斧打亂他們的陣型,然後殺將進去,形成混戰,讓我軍的人數優勢得以發揮,擊潰這萬餘隋軍不成問題,就像上次伏擊韋洸那樣,只要敵軍一亂,我軍就可以大獲全勝!

    如果敵軍的主力戰敗,馮盎的那些烏合之眾一定是不堪一擊,只會自行潰散,到時候冼英也只會臣服於各位峒主,隋朝現在正忙於應付江南的叛亂,依我看兩三年內根本無力再抽調大軍進入嶺南,而我軍只要攻陷番禺,在這裡形成了割據,自然就可以稱霸一方,不用看隋人臉色,到時候隋人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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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列陣決戰
               
    任瑰說到這裡,語速越來越快,臉色也像喝醉了酒似的,變得紅潤起來,他揮舞著拳頭,厲聲道:「想想吧,要是這時候撤軍,回去免不了要給隋人秋後算賬,各個擊破,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像我那叔父一樣,給抓到大興軟禁起來,以後永遠地離開自己的族人和峒子。是為自由而戰,還是屈辱地去死,聽憑各位選擇!」

    帳內的眾人個個沉默不語,李光仕動了動嘴,想要說話,最後還是忍了下來。高千里嘆了口氣:「任軍師,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懂,但是現在要是撤軍回峒,還有轉環的餘地,未必像你說的這樣不堪,真要是打到底,那連這個轉環的餘地也沒有了!」

    王仲宣冷笑道:「你們以為現在還有轉環的餘地?你們以為沒參與攻殺韋洸的那一戰,隋狗們就會放過你們了?這些天攻打番禺城,你們哪個峒子不出過人,沒攻過城?大家當初歃血而盟,而且現在手上都有隋人的血,這個干係誰也別想著脫掉。我王仲宣打死了韋洸,不指望能回頭,你們其實也是一樣!」

    任瑰「嘿嘿」一笑:「王渠帥說得對,只有抱團能活,分散開必死無疑,拼一下,打贏這仗才有招安的希望,在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靠著投降更不可能得到。聽我的安排和打法,隋軍主力一定會在中央,到時候兩翼拖著馮盎的走狗兵,中央集中全力突破隋軍,一定可以贏下這仗!」

    高千里的眼中突然透出了一絲堅定。他咬了咬牙。說道:「那就再信你一回。這次可是賭上我們這些渠帥和頭領們全峒的身家性命了!都交給你任軍師啦!」

    這話一出,在場的眾多渠帥和首領們紛紛點頭稱是,任瑰臉上一絲得意的表情一閃而過:「那大家抓緊時間先去伐木,做盾牌和擋板吧!」

    五天以後,番禺城北十里處,兩支大軍擺開了漫長的陣線,隔了三里的距離相對,北邊的中央是三千黑衣黑甲的隋軍。而兩翼則是四萬蠻軍,沒有旗幟,陣形散亂,以各自的村峒為單位,東一堆西一堆,幾百人一夥兒地集中在一起,形成兩個黑壓壓的大團,除了各自的中軍有兩面隋字大旗外,沒有任何旗幟。

    而反觀中央的三千隋軍,則是旗幟林立。正面散開的兩里左右寬的陣線,五十人一隊。戰隊與駐隊相互交錯,五十人的一隊都有兩面旗子,與兩邊喧鬧不已的蠻兵盟軍相比,這支軍隊沉默不語,前排的士兵們帶著惡鬼面當,舉著強弓勁弩,但面當後的雙眼中都閃著凜冽的殺氣和對戰鬥的渴望。

    而在隋軍的對面,十萬蠻軍也列下了大陣,其實算不得什麼陣,基本上就是三大團,跟隋軍兩翼的蠻兵一樣,完全沒有旗號和組織,幾百人一群地圍成一個團體,雜亂無章地擠在一起。只是兩邊的蠻兵們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心事重重,只有中央的蠻兵們,倒是看著紀律性強了許多,能列出些還算整齊的行列。

    任瑰和王仲宣各騎了一匹矮腳馬,嶺南這裡根本沒有牧場,戰馬是完全無法飼養的,這種矮腳的西南馬高度只有標準戰馬的三分之二高,跟驢子差不多的體形,可是在這嶺南之地,居然也成了大將的座騎。

    王仲宣笑著用馬鞭指向與自己正對面的隋軍方陣:「哈哈,任軍師,你看看這所謂的隋軍主力,稀稀拉拉的也就三千人,看來我們之前都過於小心了,要是早知道就他們這點人,連盾牌也不用做了,直接衝過去一通砍殺就完事了,哈哈。」

    任瑰的臉上也輕鬆了不少,但嘴上仍說著:「王帥,還是不可輕敵啊,你看他們手中的弓弩,可都是些硬扎的傢伙,當初周帥的部隊應該也是小瞧了對手,正面衝鋒,才會敗在他們的強弓硬弩的手上。」

    王仲宣笑得更得意了,露在皮甲外面的雙臂上肌肉都在抖動著:「任軍師,你不是已經作了準備嘛,我看這些箭再強再快,也不可能射穿你的那些大盾和擋板吧。」

    任瑰回頭看了一眼隱藏在前軍五千人後面的那幾百部樹著擋板的大車,又看了看前軍手中人手一個的寬大木盾,會心一笑:「當然,這點沒有問題!」

    任瑰突然想到了些什麼,眉頭微微一皺:「只 是王帥,您讓那高千里和李光仕守大營,真的沒有問題嗎?」

    王仲宣擺了擺手:「任軍師,我知道你對這兩個傢伙放心不下,其實我也和你一樣,尤其是李光仕,已經降了隋軍一次了,還帶著周帥所部的首級回來,分明就是想擾亂我軍心,但是當時疑慮不定的各部首領們還是不少,你也看到了,我一時半會兒殺他不得,只能先記下這筆帳,等打贏了再算。

    姓高的也是,最搖擺不定的就是這傢伙了,今天我不能帶這兩個傢伙上戰場,讓他們在大營裡防守著番禺城的敵軍,也不讓他們知道我們這裡的戰況,應該是最穩妥的辦法。」

    任瑰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這戰大勝後,王帥您的威望空前,到時候再想辦法收拾這兩個不聽話的內賊。哎,對了,王帥,你看隋軍中央面前挖的那兩道淺淺的溝,是做什麼的?」

    王仲宣擦了擦眼睛,看了一眼隋軍面前的那條長達二里,深約半尺的溝子,搖了搖頭:「不明白。」

    隋軍陣中的王華強和裴世矩這會兒正立馬於陣後,而站在他們身邊的,則是頭戴著羽毛皮盔,身穿一身犀皮甲的馮盎,他年約二十五六,又黑又瘦,長相不太像中原人,倒有些像在大興集市上賣藝的南洋崑崙奴,眼睛微微地眯著,兩條眉毛又黑又粗,唇上兩道鉤須,臉上的棱角線條倒是非常明顯。

    馮盎今天還穿了一件綠色披風 ,犀皮皮甲上五顏六色地點綴著各種晃眼的寶石,雖是全身戎裝,卻自有一番珠光貴氣。

    王華強笑著對一臉凝重的馮盎說道:「馮將軍,好像你的信心不是太足啊!」

    馮盎嘆了口氣:「王將軍,卑將一直建議等後續的大軍到來後再與敵軍決戰,畢竟他們的人數是我軍的一倍有餘,而且最要命的是您今天拒絕我的提議,在中央只布了三千天兵,雖然天兵強悍,但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啊。敵軍中軍可是王仲宣的本部精銳,四萬打三千,還是難啊!」

    馮盎看了一眼裴世矩,舔了舔嘴唇,說道:「裴巡撫,您看是不是從兩翼抽調一萬人,列於中央的天兵之後,以作後援呢?」

    王華強冷冷地看了馮盎一眼,眼神如寒茫冷劍,刺得他心頭一動:「馮將軍,這裡是戰場,只有我王華強一個主將,你有什麼提議,直接向我提就可以。」

    馮盎唇上的鬍鬚抖了抖,聲音抬高了一些:「王將軍,那請問你對卑將的提議有什麼高見?現在敵軍佈陣還沒結束,我們還有時間調整,再遲就不行了!」

    王華強突然笑了起來:「馮將軍,你好像忘了,周師舉那兩萬人可是在我軍面前全滅,而我軍當時也不過只有三千人,傷亡加起來不到二十。」

    馮盎急得一指對面的王仲宣所部:「王將軍,您可看好了,今天的敵軍都是戴了大木盾的,卑將雖是邊陲野人,也知道天兵所仗者,主要是強弓硬弩,但像他們手上這種厚達半尺的大木盾,弓弩是射不穿的,要是賊軍能撐到短兵相接的時候,麻煩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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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火攻,三千破四萬(一)
               
    王華強微微一笑,看了看頭頂正被強勁的北風吹得不住搖晃的隋軍大旗,臉上露出了一絲自信:「馮將軍,你可知道為什麼我軍兩天前就和你們會師,卻非要等到今天才出營大戰呢?」

    馮盎的臉上現出一陣疑惑,這個問題他確實不清楚,只能搖了搖頭。

    王華強笑著拍了拍馮盎的肩膀:「馮將軍,今天你所要做的,就是讓你所部的戰士們追殺敵軍時,跑得可別太慢了!」

    王華強說到這裡,對著身邊的傳令兵說道:「傳令,弓箭手和弩手,按預定的作戰計畫,敵軍的盾牌兵進到三百步的時候才許在面前的溝裡灌火油,前三箭必須用帶了硫黃包的弓箭進行射擊,五十步後才許放火箭,快!」

    馮盎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臉上寫滿了驚喜:「王將軍,您這是要用火攻?」

    王華強笑著一指兩軍之間那三里寬,長滿了雜草的空地,又指了指高照的豔陽:「北風強勁,烈日當空,可笑這些蠢材還以為有了木盾就能擋我的弓箭,到時候大火一燒,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說話間,對面響起了一陣密集而沉重的銅鼓,叛軍的中央部隊已經開始緩緩地向前移動了,雖然比起湘州軍的那種步伐間距整齊劃一,從頭到尾幾乎能保持一個水平線的隊列遠遠不如,但也要強過當日周師舉那種鬧哄哄一湧而上的亂象。

    叛軍中央前排的士兵們也是幾百人一團,中間隔著十餘步的間隙,高高地舉著厚木盾。背著大刀。向前踏步前進著。而那面寫著「王」字的叛軍大旗,也在陣後兩里處緩緩前移。

    而叛軍兩翼的部隊,則依然是雜亂無章地向前緩進,可是速度比起中央的部隊要慢了不少,走了一里多地下來,已經落後中央部隊一百多步了。

    王仲宣面沉似水,看著遲緩不前的左右兩翼,狠狠地罵道:「這幫滑頭。都縮在後面想看熱鬧呢!打完這仗,一定要跟他們一個個算總賬!」

    任瑰詭異地笑了笑:「王帥,現在不用考慮算總賬的事情,這些人向來靠不住,其實隋軍何嘗不是同樣的想法,根本沒指望兩邊的傀儡軍幫忙,最重要的中央只放了這三千人,他們大概還以為靠這三千人的強弓硬弩就能射得我軍無法接近,只要吃掉中央的隋軍,兩翼的那些牆頭草們肯定會主動殺上來的。」

    他說到這裡。看了一眼前方的陣線,對著王仲宣點了點頭:「王帥。快到一里地了,請您下令,戰車出擊!」

    王仲宣哈哈一笑,大吼道:「傳令,戰車推到一線,掩護前軍前進!」

    王華強冷冷地看著敵軍在接近到離本方還有三百步左右的距離時,突然停了下來,幾百輛大車從人群中被推了出來,上面裝著一人多高的木板,木板上還灑著雞血,貼著各種各樣的符咒,王華強既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指著這些大車說道:「馮將軍,你們嶺南人打仗都是這樣麼?」

    馮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峒子間的戰鬥嘛,多數也是沒有章法地亂打一氣,作戰前都要巫師跳一陣子大神,灑上雞血,貼著符咒,這樣會讓戰士們以為可以刀槍不入,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一邊的裴世矩也跟著笑了起來:「可是好像王仲宣的人信這個。」

    王華強也跟著哈哈一笑:「今天我會讓他們改變信仰,讓他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朝廷的天兵比他們這些護身符要管用得多!」

    今天換了馮孝慈站在中軍的中央,眼見著敵軍在幾百步外突然換上了戰車打頭陣,最前方的尖兵高聲叫道:「敵距我三百步!」他冷笑一聲,對著士兵們高聲吼道:「就是現在,一排和二排的弩箭手向自己面前的溝裡倒火油,快!」

    隨著弓弩手們掏出隨身帶的火油罐子,向著溝裡倒進黑色的火油(石油),兩道只有半尺左右深的長溝裡很快就成了兩道黑色的小溪,一股刺鼻的油味頓時瀰漫在整個戰場上,那個尖兵大聲吼道:「敵距我二百步!」

    馮孝慈的手猛地一揮:「前排弩手,射!」

    第一排的六百名弩箭手不慌不忙地搭箭上弦,與往常的弩箭不同,今天的弩箭背後,都帶了一個小袋子,袋子口緊緊地紮著,但那袋口的黃色粉末卻分明顯示出這些袋子裡裝的都是引火用的硫黃。

    一陣破空之聲響過,六百支弩矢如浪濤一般地飛過,一陣「叮叮咚咚」之後,對面那些大車的擋板上釘滿了弩矢,可是這回卻沒有一支弩箭能穿過那些厚逾一尺的擋板。

    王仲宣哈哈一笑,指著前方說道:「任軍師,你這辦法真不錯,這回隋狗沒射中我方一個人,照這樣來,很快我們就能逼近到他們陣前啦!」

    任瑰也跟著拍手大笑:「都是託了王帥的福啊,現在還有二百步,不能大意,叫弟兄們把盾舉得再高點,隋狗百步內要用弓箭吊射啦!」

    王仲宣點了點頭,大吼道:「傳話,叫前面人的把盾舉高點,再堅持一百步!」

    又是一陣弩矢飛過,這回木板上的弩矢更多了,釘得滿滿噹噹,也有幾個倒霉的傢伙被從擋板間隙射進來的弩矢擊中,倒地身亡,可後面的人卻依然舉著盾,嘴裡唸唸有詞,繼續前進。

    隋軍陣前的尖兵的聲音再度響起:「敵距我一百步!」

    馮孝慈厲聲喝道:「弓箭手上前,五輪箭雨齊射!」

    弓弦的響動聲不絕於耳,尾桿上綁著硫黃包的弓箭如烏雲一般,一片片地劃過天空,四五十步的距離,叛軍高舉的木盾上便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羽箭,那個尖兵的聲音淒厲地響起:「敵距我五十步!」

    王華強面容冷峻,高高抬起的手臂狠狠地向下一切,彷彿在砍王仲宣的腦袋,隨著他的這個手勢,他身後的幾十面大鼓突然同時響起,聲震雲霄。

    馮孝慈大吼一聲:「點火,放火箭,自由射擊!」

    跟著大部隊緩緩前進的任瑰突然聽到了這陣子鼓聲,臉上微微一變色,再定睛一看前方的隋軍,一個人突然拿著火把向著面前的那道溝子裡一點,轉眼間兩道火牆便熊熊地燃燒起來,任瑰一下子感覺到了一股強勁的北風撲面而來,帶著濃濃的硝煙味,他的心猛地一陣絞痛,大吼一聲:「不好,火攻!」

    任瑰這兩個字剛剛出口時,隋軍的陣營裡騰起了一陣火雨,帶著滾滾的熱浪,狠狠地砸向了叛軍正在前進的陣列,正推著車,頂著木盾前進的蠻兵們,突然只覺得頭頂和面前一陣灼熱襲來,瞬時就覺得手開始燃燒,抬頭一看,腦袋上已經是一片火光衝天。

    熊熊的烈焰隨著強勁的北風,很快點著了戰場上的雜草,這下子蠻兵整個中央陣線至少兩萬人一下子處在了火海之中,無數斷文紋身,豎著椎髻的蠻兵們扔了盾牌,鬆掉了嘴裡咬著的大刀,想要朝著後方跑去,但幾萬人擠成一團,哪有向後的空間,而且人跑步的速度遠遠跟不上火借風勢蔓延的速度,往往跑不了兩步,就給火苗追上,帶著恐怖的慘叫聲,一瞬間就被大火吞沒。

    有幾百名悍勇之徒,渾身冒著火,跳過已經被燒得不成原來形狀的大車,企圖向著對面的隋軍發起自殺式的衝鋒,沒衝出來兩步,就被隋軍的強弩和平射弓箭紛紛射中,象刺蝟似地倒在最近離隋軍陣列不到二十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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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火攻,三千破四萬(二)
               
    馮盎看得目瞪口呆,他以前從沒有見過這種火攻,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敵軍軍陣,轉眼間就淹沒在了一片火海之中,那片火海裡,無數的叛軍戰士在翻滾,哀號,掙扎,活人瞬間就被燒成一堆焦炭,慘不忍睹,而數千名身上著了火的蠻兵,正瘋狂地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切物體,不顧一切地向後狂奔著。

    王華強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馮盎,淡淡地說道:「馮將軍,現在請你的部眾向對面的敵軍發起衝鋒,一邊沖一邊叫喊著讓敵軍放仗投降,這些俘虜都算是你的!」馮盎一下子緩過了神,一撥馬頭,轉向右側跑去,邊跑邊喊,很快,他身邊的幾十個傳令兵紛紛騎了馬,把王華強通過馮盎的嘴下的命令傳遞到了兩翼。

    王華強對著身後的傳令兵說道:「前方的弓箭不許停,長槊手全部換乘軍馬,從陣右側繞過去追擊敵軍,一定要徹底擊潰敵軍的中軍!」

    這次兩軍合併,馮盎帶了不少馱馬,王華強在今天的戰鬥前把這些馱馬全部套上了鞍韉,改裝成了山寨版的戰馬,可以用來直接追擊敵軍,但為了保險起見,剛才在敵軍大兵壓過來時,長槊手們還是列成步兵戰線迎敵,而兩千多匹馱馬則被置於陣後,現在王華強眼見前方大局已定,才放心地下了這道命令。

    弓弩手們繼續放著箭矢,不少弩矢穿過火場,屁股後面的羽翎著了火,像是後世的鑽天猴一樣。射得火場中密集的人群成片地倒下。而漫天飛過的陣陣箭雨。靠著風勢的作用,更是向著已經潰不成軍的蠻軍中央部隊一陣陣地傾瀉著死亡。

    王仲宣這時候已經完全傻眼了,整個人都愣在原地,完全無視從自己身邊一片片向後逃跑的士兵,他的嘴張得大大地,怎麼也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彷彿靈魂都被抽走。而身邊的任瑰剛才吐了一大口血,從馬上直接摔了下來。這回好不容易在幾個親兵的扶持下重新爬上了馬背。

    任瑰有氣無力地對著王仲宣說道:「大帥,快,快撤吧,兵敗如山倒,這仗敗了,先退,收拾殘兵,再想別的辦法!」他說完後,虛弱地趴在馬背上,也不管王仲宣。帶著自己的那十幾個護衛,卷在幾千名敗兵的潮水中。向後頭也不回地奔去。

    王仲宣過了半天,才反應了過來,他身邊還跟著的幾個叛軍護衛們已經哭著跪在他馬前哀求了半天,都在勸他不要意氣用事,先留得有用之身再說。

    王仲宣眼光木然,環視了一下整個戰場,自己中軍至少有三萬人現在已經被熊熊的火苗所吞沒,剩下的不到萬人已經不待自己下令,全部爭先恐後地崩潰了,前方只剩下一兩千受了傷,跑得慢的士兵,正努力地向前跑著或者爬著,但逃亡的速度遠遠跟不上火勢,就在這片刻功夫又被火海捲進去了百餘人。

    戰場上到處瀰漫著火烤人肉的味道,比這更可怕的是,恐怖和失敗的情緒已經蔓延了整個戰場,左右兩翼的那些僕從部落的軍隊,已經在向著本方列隊進逼的馮盎所部面前,齊齊地放下刀矛,跪倒在地,以示投降。

    十萬大軍,只在小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裡,一把火燒死三萬,投降超過六萬,什麼叫兵敗如山倒,這下子王仲宣終於算是見識到了!

    王仲宣就在半個時辰前所有的衝天壯志,所有的干雲豪氣,那個割據嶺南,裂土稱王的美夢,一下子被這把火燒得無影無蹤,他喃喃地說道:「天意,天意啊,上天不讓我俚人能獨立,非戰之罪啊!」他一下子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一個離得最近的親兵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狠狠地一撲,直接把王仲宣從馬上撲了下來,這一跤摔得王仲宣眼冒金星,鼻血也長流,他人好像一下子摔醒了過來,抓起落在地上的刀,高聲吼道:「你小子反了不成!」

    那個親兵聲音裡帶著哭腔,說道:「渠帥,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這裡敗了,回頭收拾殘兵,回大寨子裡跟隋人周旋,以後未嘗沒有機會的,在這裡要是死了,那可就全完啦,峒裡沒了您的主持,想打游擊都不可能了。」

    王仲宣聽到這話,突然又覺得身上有了力量:是啊,老子還沒輸透,大不了帶著殘兵們飄洋過海,到崖州去(今海南島),那裡的峒主劉三元跟老子是八拜之交,落難來投,不會趕盡殺絕的,漢人們不是說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想到這裡,王仲宣又變得自信滿滿,他跳上那匹馬,沉聲說道:「好,今天不過小敗,來日方長,我等先回大營,再收拾部眾退回南海那裡。」

    王仲宣帶著自己的那二十幾個親兵,一路跑回了大營,很奇怪的是,原本應該人滿為患的大營,這時候卻是門庭冷落,營門口連個值守的衛兵都沒有,王仲宣心中暗罵:「他奶奶的,李光仕和高千里這兩個王八羔子,一定也是跟著任瑰這個跑路軍師一起逃了。」

    正當王仲宣撥轉馬頭,想要掉頭西行的時候,寨子裡突然響起了一陣密集的鼓聲,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因為這不是自己的俚人部落常用的梆子和銅鼓,而是正宗隋軍使用的雙面牛皮戰鼓!

    寨門那裡一下子殺出了幾百鐵騎,騎的都是高頭戰馬,自己的這匹矮腳馱馬在人家面前就像是頭驢子,為首的一人,全身披掛,精甲曜日,黑面虯髯,正是自己這幾個月來天天在城頭看到的隋軍檢校廣州總管,大將軍慕容三藏。

    慕容三藏的身邊,有兩匹矮得不太合斃命,在一眾高頭大馬中就像是雞立鶴群的矮腳馬,上面端坐的,赫然正是高千里與李光仕。

    王仲宣一下子全明白,一定是這兩個殺千刀的,趁著自己前軍大敗的時候,直接降了番禺城裡的隋軍,所以這裡一點動靜也沒有,就成了隋軍的大營,而本方逃跑回來的那些敗軍,不用說也肯定是逃進營寨後被直接拿下了。

    只聽慕容三藏那威嚴的聲音就像晴空中炸了個霹靂,震得王仲宣耳朵發麻:「賊首王仲宣,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走投無路,還不快快下馬束手就擒,若是遲了半刻,管教你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李光仕也跟著叫道:「王仲宣,你已經是窮途末路了,這裡四處已經被慕容將軍包圍,你逃不掉啦,為了你身邊的弟兄們著想,放下武器,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王仲宣一看到李光仕就心中怒不可遏,狠狠地吐了口涶沫:「李光仕,你這個反覆無常,賣友求榮的小人,老子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與此同時,王仲宣身後的那些護衛們一個個都滾鞍下馬,把武器一扔,伏地求饒。

    李光仕得意地狂笑起來:「王仲宣,你不知道吧,其實上次李爺已經撥亂反正了,是討伐軍總管王將軍交給李爺秘密任務,要李爺來你軍中勸說其他被你脅迫和矇蔽的峒主們棄暗投明的。你聚眾叛亂,害死朝廷大將,死有餘辜,我們嶺南其他的俚人部落,可不能跟著你一起走向滅亡。」

    高千里也沉聲道:「王仲宣,我一直敬你是條漢子,事已至此,反抗已經沒有意義,為了你的峒人,投降吧,也許還能換大家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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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王仲宣的末日
               
    王仲宣突然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無恥小人,個個不得好死,老子起兵的時候就沒想著投降二字,高千里,李光仕,老子在下面等著你們!」

    王仲宣恨恨地說完這句話,抽出佩刀,向著自己的脖子狠狠地抹去,一股血箭噴射而出,王仲宣在這一刻,第一次感覺到快刀劃過脖頸的感覺,冷溲溲的,而那鮮血噴射的聲音,就像是風吹過林間的葉子一樣,他感覺自己體內的力量隨著鮮血一直噴出,天上那個慢慢變黑的太陽,是王仲宣留在人世間最後的記憶。

    半個時辰後,就在王仲宣大營裡的中軍帥帳中,這次兼了嶺南巡撫大使,品級最高的裴世矩坐在帥案之後,王華強和慕容三藏分列左右的首位,而馮盎則帶著一眾俚族渠帥,站在慕容三藏的那一列,其他的漢人軍官則站在王華強這一側,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樂得合不攏嘴。

    高千里,李光仕帶著幾十個臨陣投降的俚人峒主們,跪在營帳外,頭都不敢抬一下,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自己命運的宣判。

    王仲宣的人頭已經被盛放在了一個紅木盒子裡,呈在帥案上,那副呲牙咧嘴,死不瞑目的恐怖表情,讓人看了以後還倒吸一口冷氣。

    裴世矩這一次嶺南之行,顯然已經看習慣了這種首級,不復一開始見到成堆死人頭時的那種胸中翻江倒海般的不適,他嘆了口氣,揮了揮手。兩個衛士上前把紅木盒子蓋好。捧了下去。

    裴世矩轉眼四顧帳內。朗聲說道:「今天我軍大勝,殺敵三萬三千,俘虜六千四百多,戰場上五萬多俚兵投誠,大營裡一萬侗兵反正。唯一的遺憾就是敵軍的那個狗頭軍師任瑰,也就是前南陳驃騎大將軍任忠的侄子,再次見勢不妙開溜跑路了,現在還未緝拿歸案。不過暇不掩瑜。此事無法掩蓋本次大勝的意義!」

    裴世矩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神容平靜的王華強,說道:「這次大勝的具體情狀,裴某將會上書朝廷,為各位討個封賞,現在,本官就以嶺南道巡撫大使的身份,來論一下本次嶺南平叛的功勞排名!

    檢校廣州總管慕容三藏,在前任總管韋洸中伏戰死,我軍士氣低迷。疫病橫行的情況下,堅守番禺城。頂住了十餘萬敵軍幾個月來的圍攻,殺敵上萬。並在今天的大戰後率軍出擊,降服了敵軍留守大營的高千里與李光仕所部,逼殺叛軍首領王仲宣,當居這次平叛功勞第一位。

    高州刺史,宋康郡夫人(冼太夫人)之孫馮盎,奉祖母之命,替換其兄,一戰擊滅叛軍陳佛智所部,及時與大軍會師,今天的決戰,受降敵軍五萬餘人,實為本戰中的第一功臣,在整個嶺南平叛中,功當居第二。」

    裴世矩宣佈完這兩人的功勞後,慕容三藏和馮盎都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先後行禮謝過,而王華強則是早已經胸中有數,臉上波瀾不驚。

    裴世矩頓了頓,看著王華強,說道:「番禺道行軍總管王華強,全殲叛軍周師舉所部兩萬人在先,今日一戰,正面以火攻之計打垮了叛軍王仲宣的本峒主力,在本戰中居功至偉,叛軍屍體多數被火燒得面目全非,無法統計斬首數,只能估算大約殺敵三萬三千人,此次平叛過程中,功勞當居第三。」

    王華強不慌不忙地出列行禮:「謝裴巡撫抬愛,自入嶺南以來,一路之上有賴於三軍用命,將士浴血,王某這點微末的功勞,不提也罷。」

    一邊的馮盎笑道:「王將軍,今天你可是讓卑將大開眼界了,戰陣之上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這些傳說中的火攻,風向,以前真的是想都不敢想啊。這論功你至少應該排第二的,裴巡撫,卑將願意把這第二位的功勞和王將軍調換一下。」

    王華強微微一笑:「為將者,就是得上知天文,下知地勢,金木水火土五行戰法都需要知道攻守之道,因為你掌握的是幾萬人,十幾萬人,幾十萬人的生死,容不得半點馬虎。

    至於功勞,馮將軍你擊滅陳佛智的三萬叛軍主力,及時與我軍會師,今天這戰,若不是有你的部隊護住了兩翼,我這火攻之計只怕也不能這麼有效果,勝負還在未知。綜合起來,你這平叛第二功,當之無愧,就別推辭了。」

    馮盎與王華強互相推辭了一番,還是按著裴世矩原來的排序定了下來,堅守東衡州的李豐功居第四,剩下的各位將佐,都按照各自報的斬俘數,論功行賞,受著王華強這戰中斬獲不多的連累,劉全,馮孝慈等人都只能排在功勞的中等,不過這兩仗兩人都殺得極爽,倒也沒有因此流露出什麼不滿。

    封賞已定,裴世矩看了一眼帳外站成一排,臉上寫滿了不安的那些渠帥和首領們,輕輕地說道:「帳外的各位首領,請你們入帳!」

    高千里領頭,帶著幾十名大小渠帥走進帳內,紛紛跪伏於地,高千里帶頭高聲說道:「罪人高千里,率領在這次叛亂中一時被王仲宣此賊矇蔽的各峒峒主和首領,向天使請罪,還請天使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處罰我等的部眾!」

    裴世矩哈哈一笑,走下帥案,把高千里扶了起來,握著他的手,笑道:「高渠帥,你這次及時撥亂反正,配合天兵,擒獲了嶺南叛亂的首領高仲宣,有功於國家,有功於朝廷,這一點本官是會向上面匯報的,本官來時,朝廷曾經明確宣佈了對這次叛亂的處置意見,那就是,首惡必究,脅從不問!」

    裴世矩放下了拉著高千里的手,眼光掃向了還跪在地上的各個渠帥,聲音中透出一股與他那文人氣質不太符合的殺氣:「現已查明,嶺南這次叛亂,是由前南陳餘孽任瑰串聯與挑撥,由番禺王仲宣,瀧水陳佛智,南海周師舉這三個蠻部帶頭,脅迫數十家大小峒子共同起兵,所以這首惡,毫無疑問地就是王仲宣,陳佛智,周師舉這三家。

    現在三賊裡,王,陳二賊已經授首,而周師舉被我生擒,明日將會在番禺集市上當眾正法,傳首嶺南,以撫慰民眾,震懾宵小之徒。

    至於各位峒主,雖是脅從,但畢竟也曾附逆多日,懾於我天兵神威,才在戰場上降服,現在本官給各位一個表現你們對朝廷忠心的機會,一旦你們證明了對朝廷的忠心,那就不再追究你們這次附逆的罪過。」

    高千里和眾峒主們個個大喜過望,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就能過關,高千里連忙說道:「天使但請吩咐,我等嶺南俚人,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裴世矩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王仲宣,周師舉,陳佛智這三賊雖然或死或擒,其主力也都被消滅,可他們的部落還是散佈在山野之中,這些人在這次叛亂中都有親人死於朝廷之手,對朝廷恨之入骨,如果不進一步剿滅的話,勢必會帶著仇恨,積蓄力量,以後找時機再次反叛。

    所以朝廷對這些首惡,不會赦免,今天王仲宣本部的六千餘名戰俘,明天和周師舉一起,全部斬殺,而各位峒主要做的,就是明天出人行刑,然後在接下來三個月時間內,徹底剿滅這三賊的部落,搶來的地盤和奴隸,都歸你們這些峒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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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以蠻制蠻
               
    這些人前面的話聽得一個個都面有難色,有些人還流露出不忍的神情,但最後一句話卻讓他們個個兩眼放光,高千里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裴巡撫,那些打下來的寨子,真的都能歸我們?」

    裴世矩微微一笑:「朝廷在嶺南的政策不變,原則上只要你們這些峒主稱臣納賦即可,你們俚人的地方,我們不會多去佔據,還是交給你們自己去解決,王,周,陳這三部都是你們嶺南的大族,佔地廣闊,但這一戰中成年男丁幾乎死光,想必以各位峒主的實力,收拾這些老弱病殘,不成問題吧。」

    但裴世矩的眼中精光一閃,聲音馬上變得又像冬天般的寒冷:「實在不行,我天兵也會及時出手相助的,不過本官有言在先,只有三個月內打下來的地方,才歸你們。而且若是本巡撫認為哪個峒主作戰不利,對賊人姑息養奸的話,那就與王、周、陳三賊同罪,一併剿滅,聽明白了嗎?」

    這些峒主們一個個嚇得背上冷汗直冒,哪還敢說半個不字,紛紛磕頭如換搗蒜,高千里壯著膽子問了一句:「裴巡撫,請問這次剿滅叛軍殘黨,朝廷又準備派哪位大員前來督戰呢?」

    裴世矩笑著擺了擺手:「朝廷要做的事還很多,番禺還有東衡州那裡,戰後的重建工作任務很重,而追捕那任瑰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緩,所以這次你們剿滅三家叛賊的餘部,朝廷只會在三個月後清點戰果,而負責協調各部作戰的。本官決定交給桂州俚人渠帥。在這次剿匪中立有功勞的李光仕。」

    這話一出。舉座嘩然,地上的渠帥們全都站了起來,先是用驚愕的眼神打量起李光仕,轉而七嘴八舌地表示異議。王華強雖然今天沒有事先和裴世矩商量過這些戰後的處置,但聽到這裡才算明白了裴世矩的用心,心中感慨萬分:

    嶺南這次平叛雖然大勝,但只是剿滅了三家帶頭起事的部落中的蠻軍,他們的部落還在。雖然以老弱為主,但是十幾年下來,照樣可以恢復元氣,而且這些人確實恨朝廷入骨,正如裴世矩所言,一旦以後有機會,還會再起事作亂的。

    所以裴世矩這個斬草除根的法子才是治標治本,但如果這事由隋軍來做,勢必曠日持久,而且這些投降了的蠻部都會人人自危。這些部落間雖然平日裡為了爭奪獵場也經常相互間攻殺,但是聯姻結親的也不在少數。加上兔死狐悲,難免不會生出異心,在隋軍大軍撤走後行報復之舉,再次起事。

    但如果讓這些人先去明天處決俘虜,讓他們家家手上染了這三家部落的血,那就和三家部落結下了死仇,然後再讓他們去剿滅三個部落,以其地分之,面對這種公開的土地懸賞,很少有人不動心的,更何況那三家部落男丁盡死,現在根本不堪一擊,既能永絕後患,又能奪人領地,何樂而不為呢?

    王華強心中暗嘆裴世矩那看似文弱的外表下,殺伐果斷,腹黑權謀,一點不比自己差,這種制衡之道更是極為高明,冼太夫人和馮盎在此戰中出了大力,按說剿滅叛軍餘部,兼併叛軍領地的好處,應該分他們才是,至少也應該讓馮盎任掃蕩軍的總帥才是。

    可是此戰下來,冼太夫人打掉了在戰前與自己部落規模相當的王仲宣,隱隱有獨霸嶺南之勢,論功雖然把馮盎排第二,以後少不了加官晉爵,但是真正能增加冼太夫人實力的土地,卻是一寸也不給。

    而這個掃蕩軍總指揮,給了那個左右逢源,一肚子壞水的李光仕,這中間更有講究,他在這些峒主中間,實力是倒著數的,讓這樣一個人指揮掃蕩,勢必會在掃蕩的過程中大肆擴張自己的勢力,由於其老巢是在嶺南西部的桂州,到位於嶺南東南部的番禺一帶掃蕩,若是佔了地盤,勢必會全族遷移。

    到時候這種狐假虎威的外來戶,一定會為了自己的新地盤而吃相難看,跟高千里這些也一直位於嶺南東南的老部落產生矛盾,如此一來,在原來三大部落的故地,不會重新崛起一個新的豪強,能夠強大到對朝廷構成威脅,這種以蠻制蠻,製造分裂,分而治之的辦法,無論是北邊的長孫晟,還是眼前的裴世矩,都是駕輕就熟啊。

    王華強正在思考著,裴世矩卻冷冷地甩下一句話,瞬間就讓這些峒主們安靜了下來:「各位峒主請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們可是附逆作亂,天朝不追究你們的罪行,還讓你們有戴罪立功的機會,已經夠寬大了。

    李峒主在東衡州的時候就主動歸順我軍,後來又自告奮勇地回來虎狼之穴,勸說各位反正,大家有誰敢說此戰中功勞高過李光仕的?請自行站出來!」

    裴世矩說到後來,聲色俱厲,話語中透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氣,眼神剜過帳內每個峒主的臉上,刺得他們紛紛低下頭,這些戰場投降的峒主哪個還敢多話!只得一個個拱手稱是。

    李光仕從末尾走出來,得意洋洋地掃了一眼個個對他冷眼相向的峒主,目光落到裴世矩身上時,換上了一副恭順的表情:「罪人李光仕,蒙天恩不棄,感激涕零,一定為朝廷效力,粉身碎骨,在所不辭!」說到這裡時,他還使勁地揉了揉眼睛,擠出了兩滴眼淚來,還把眼睛揉得紅紅的,看起來像是真哭了似的。

    裴世矩也換上一副笑臉,托起了李光仕:「李峒主,你重任在肩,皇上也在看著你立功的表現,明天就是斬殺叛黨的時間,你和其他各位峒主們好好商量一下,具體的事情本使就不干涉你的安排了,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李光仕受寵若驚地退下,而那些峒主們雖然心中不平,也都無可奈何地行禮而退,兩邊站著的中低級軍官們和衛士們也被裴世矩下令退出,帳內只剩下了裴世矩,慕容三藏,王華強和馮盎四人。

    馮盎顯然對剛才的安排有些不滿,他拱手行了個禮,對著坐回了帥案後的裴世矩說道:「裴巡撫,請問這戰後的處置,我們部落就不安排了嗎?那些番禺的部落多少都跟那三個叛賊部落有關係,卑將只怕他們會循私放縱。」

    裴世矩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馮將軍,剛才當著眾人,本官給了你足夠的面子,不忍點破,既然你這樣說了,那這裡反正都是自己人,本官也就想要問問你,要說跟叛賊的關係親密,令兄馮暄只怕比剛才那些峒主們更親一些吧。」

    這話一出,馮盎的臉色大變:「裴巡撫,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裴世矩冷冷地說道:「馮暄與陳佛智自幼交好,這次討伐叛軍,令祖母冼太夫人本來命馮暄領兵剿賊,可是馮暄卻因為跟陳佛智的關係而猶豫不決,擁兵不前,與叛軍互相擺下營寨對峙,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害得前任廣州總管韋洸將軍因為孤立無援而中伏戰死,番禺城也被賊軍圍攻長達數月,這點我沒冤枉他吧。」

    馮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抗聲道:「可是家祖母聽到這個消息後,就命卑將馳往軍中,將家兄拿下,由卑將接掌了全軍,趁夜剿滅了陳佛智啊。」

    裴世矩點了點頭:「這些本官都知道,可是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混為一談,馮將軍,這裡都是自己人,聽我一言,那三個叛賊部落都是在嶺南東南一帶,和居於高州羅州,世代在嶺南西南部的你們相隔甚遠,為了這些剩下的地盤,卻屠殺婦孺,相互結怨,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舉動,想必令祖母也不會有多少興趣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7:42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名將之後
               
    裴世矩看了一眼眼珠子開始亂轉,顯然已經有些心動的馮盎,繼續說道:「這次的平叛作戰,馮將軍也充分顯示了自己的文武才能,本官臨行前,高僕射曾經跟本官密囑過,若是嶺南這裡有出色的人物,要舉薦到朝廷為官,馮將軍這次立了大功,本官一定向朝廷保舉,讓您入朝面聖,然後位列朝堂,這可比你在這裡做個世襲的俚人首領,要強得多吧。

    再說了,剛才令兄馮暄的事情,那些被赦免的峒主都知道,如果本官剛才是讓你,而不是李光仕來主持這次的剿滅,那難免有些心懷不滿的人,會暗中向朝廷通報此事,到時候令兄是否能得以保全,就很難說了。」

    馮盎一下子大急:「裴巡撫,這次的功勞我們都可以不要,就請你一定要赦免我兄長的罪過,我們馮家可是世代忠於朝廷的,這次兄長只是念及舊情,一時糊塗罷了,他絕對沒有背叛朝廷的想法啊!」

    裴世矩笑了笑:「馮將軍,莫急,莫慌,令兄不會有事,本官這就向朝廷上書,說明你們馮家在這次平叛中的忠勇,令兄之事,在正式的奏摺中不會提一個字,本官會在給高僕射的密報中細說此事,由他向皇上轉奏,皇上是萬世仁君,既然連那些附逆作亂的峒主們都能赦免,怎麼會治令兄的罪呢,嶺南這裡的安定,離不開你們馮家和冼太夫人呢。」

    馮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擠出一絲笑容:「那就有勞裴巡撫多多美言了,我的軍隊現在還在打掃戰場。如果沒別的事。卑將就帶他們先回大營了。」

    裴世矩長身而起。拱手笑道:「那就不留馮將軍了,明天晚上本官會在番禺城內擺宴慶功,而犒賞馮將軍所部的酒肉,也會在這兩天送到,到時候還請馮將軍帶著您手下的峒主們賞臉光臨,咱們要一醉方休啊。」

    馮盎點了點頭:「一切但憑裴巡撫的吩咐。」他說完後,轉身退下。

    裴世矩看向了慕容三藏,笑道:「本官臨行前。還曾擔心番禺城有失,但高僕射卻毫不在意,他跟本官說,有當年北齊名將慕容紹宗的兒子慕容三藏在,番禺城自然是穩如泰山,今天一見,方知高僕射神目如電,所言非虛啊。」

    這慕容三藏的父親慕容紹宗乃是前燕太原王慕容恪的後人,當年前燕國先是亡於前秦之手,一代名將。慕容恪的弟弟慕容垂雖然後來又復國成功,趁著前秦淝水之敗。建立了後燕,但沒多久後燕又被新興的北魏所消滅,王朝霸業,轉眼就成過眼雲煙,傳到慕容紹宗的時候,已經是北魏的將軍了。

    慕容氏以善戰,多謀而聞名於世,在五胡十六國時期,這個家族代代名將,家中自成兵法,慕容紹宗也得到了這個家傳兵法,在北魏成為著名的將領,後來北魏的六鎮邊防官兵大起義,導致北魏分裂成為東西兩個魏國,權臣高歡和大將宇文泰各自成為東西魏的實際統治者,慕容紹宗跟的就是高歡。

    高歡手下的頭號悍將,也就是後來禍害南梁的胡人候景,在高歡死前一直畏懼於高歡的赫赫武功,不敢輕舉妄動,高歡一死,候景就迫不及待地扯旗造反,可是沒想到高歡在臨死前留下遺命,說他死後候景必反,而打敗候景的,東魏上下只有慕容紹宗一人而已。

    果然,慕容紹宗當上了平叛軍的大將,把橫行一時的候景打得屁股尿流,最後只帶了八百族人逃到南梁避難去了,也正是憑此一戰,慕容紹宗天下名將的地位得到確立,而慕容三藏,則正是慕容紹宗的嫡子。

    慕容三藏嘆了口氣:「裴巡撫過獎了,本將只不過盡自己的職責而已,韋將軍那天過於託大,沒有集合分散在各處的兵力,只帶了一千人就去出城迎戰叛軍,結果中伏身亡,本將只後悔當時沒有再堅持一下,至少跟著韋將軍出戰也好啊。」

    裴世矩說道:「慕容將軍,現在城中情況如何?百姓和軍士們在這次叛亂中損失了多少?有沒有數字統計?」

    慕容三藏想了想,說道:「番禺城原有百姓和客商十萬餘人,這次守城八個月,昨天統計了一下,大約還有九萬多人,當初韋將軍帶入廣州的士兵達兩萬,經過了三次輪換後,還有一萬七千多人,這次守城下來還剩五千多人完好可戰,剩餘六千多人都是傷病員,只怕得迅速醫治才是。

    裴巡撫,若不是北方的士兵對這嶺南之地水土不服,病倒一大半的話,我軍是可以在正面打垮叛軍的,您剛才說明天要進城擺慶功宴,竊以為有些不妥,城中還是疫病流行,萬一讓各位將軍們傳染上,那就不好了。」

    王華強微微一笑:「慕容將軍勿憂,我這裡有個嶺南本地人,現任帳下大都督,名叫麥鐵杖 ,他有個獨門秘方,可以用五嶺那裡的一種藿香草,製作出清熱解毒的藥湯,只要喝了這藥湯,便可神清氣爽,解除瘴毒,這次我軍一路來嶺南,就是喝了這藥湯,結果一個犯病的都沒有呢。」

    慕容三藏驚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嗎?真有這麼神奇的藥水?我們在番禺兩年了,城內的醫生也沒開出這種藥方啊。」

    王華強笑了笑:「這些可是麥鐵杖家傳的秘方,而且需要五嶺上的藿香草才行,我們這次一路行來,也帶了不少藿香草,如果慕容將軍需要的話,現在就可以製作湯藥,讓生病的士兵們喝下,不出意外的話,三天之內,就會止住城中疫情了。而且馮將軍那裡這次也帶了不少他們的治瘴毒藥,可以一併送去。」

    裴世矩想了想,說道:「慕容將軍,你說的有道理,城中的疫病這一兩天內恐怕還無法根治,慶功宴還是放在這大營裡好了,事不宜遲,你現在去我們軍中找帳下大都督麥鐵杖,我們跟他交代過此事,他會帶上草藥跟你進城治病的。」

    慕容三藏哈哈一笑:「那就多謝二位了,咱們明天在此痛飲慶功酒!」說完後,他瀟灑地一轉身,大紅披風無風自飄,而人則快步走出了帥帳。

    帳中只剩下裴世矩和王華強兩個人了,裴世矩收起了笑容,看了王華強一眼,輕輕地嘆了口氣:「華強,你是不是覺得我太狠了點,有點不認識我了?」

    王華強搖了搖頭:「都是為了國事,你的做法很對,以夷制夷,在嶺南蠻夷中製造仇恨和衝突,這樣才能保我們漢人的統治穩固,只是這個做法為什麼你初入嶺南時不提,卻是今天在這裡突然宣佈呢?老實說,這確實有些讓我意外。」

    裴世矩正色道:「這個方略,是我在出行前,高僕射就定下來的,嶺南地區長期以來就是蠻荒之所,我漢人視之以畏途,除非是流放的犯人或者是貶謫的官員,幾乎沒人願意來嶺南。所以嶺南地區的漢人不過十餘萬,而俚人侗人的蠻夷卻是人數高達百萬,遠遠超過漢人。

    多年以來,漢人都是居住在少數的幾個大城裡,而廣大的鄉村和山野,則是俚人的家園,這種情況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內也無法得到根本性地改變,因為即使要向這嶺南移居漢人,一年一兩萬地移,也是需要至少六七十年,才能讓漢人和蠻夷們的數量基本相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7:43
第二百五十七章 殺雞儆猴
               
    裴世矩的雙目炯炯有神,繼續說道:「在此之前,我們只能依靠羈縻的辦法,冊封這些蠻夷的首領為那些偏遠州郡的刺史,讓他們治理蠻部,但是這樣一來,時間一長,有些蠻夷首領的勢力就會增長到足以發動叛亂的程度,比如這次的王仲宣,又比如現在的冼太夫人,其實高僕射並不擔心王仲宣,他最怕的就是冼太夫人也會起了割據之心。

    華強,你要知道,冼太夫人在嶺南被尊為聖母,影響力比那王仲宣高得多了去,而且一直心向南陳,要不是王仲宣私心太重,全無政治智慧,讓那任瑰找出一個南陳的宗室來,沒準冼太夫人真會倒向他們那裡,那到時候嶺南的一百多萬俚人侗人可就是大起事了,朝廷也不知道要出動多少軍隊,費多少年的時間才能平定。

    我們這次滅了王仲宣他們三個部落,一定要用嚴厲的處置辦法,重點倒不是讓東南部的這些渠帥們結怨,無法形成合力,而是要警告冼太夫人,想要跟朝廷對抗,就會是這種結果。當然,接下來會重重賞賜她,不僅會加封號,還會讓馮盎進京為官,赦免馮暄,這就是高僕射的恩威並施之計,冼太夫人是聰明人,經此一事後,應該會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王華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高僕射果然算路深遠,心思縝密,我不及也,弘大,你這樣一說,高僕射的這個法子,其實上這次真正要對付的不是王仲宣。而是冼太夫人。這次討伐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裴世知微微一笑:「高僕射一直是站在國家。站在朝堂上來考慮問題的,而我們這些人,眼界自然不及他遠,比如你我,考慮得更多是個人建功立業的事情。

    現在嶺南已經基本平定,王仲宣也授首,接下來我這個嶺南巡撫需要在這裡善後,華強。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建言的嗎?」

    王華強想了想,開口道:「我覺得接下來有三件是首先需要做的,第一,是安撫嶺南各個忠於朝廷或者是在這次叛亂中保持中立的蠻夷部落,必要的時候要多加賞賜,收買人心。

    第二,要加緊追殺和平定那些這次率先起事的元兇首惡,比如你剛才所說的,把那三個起事的部落讓其他的蠻部出兵斬盡殺絕,那個逃走的狗頭軍師任瑰。也不能放過,要抓緊追捕。

    第三嘛。自然是要開始嶺南地區的戰後重建與恢復工作,這次番禺城和東衡州這兩個地方被叛軍圍攻,一路之上的州縣裡漢人也有不少被清洗,十室九空,朝廷恐怕需要想些法子向這裡大規模移民,充實人口了。」

    裴世矩看了一眼身後的幾個衛士,沉聲道:「你們都先退下,我和王總管有要事相商,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入帳。」

    等這幾個衛士走出去後,裴世矩走到了王華強的身邊,低聲說道:「華強,別的事情說得都挺好,就是有一點,這個任瑰,只能明著放風要抓,但不可真抓,這一點是高僕射的指示,你我知道就行,切不可外傳!」

    王華強一下子愣在了當場,好久沒回過神來:「有什麼理由嗎?你我都知道,這次嶺南反叛,王仲宣雖然是賊首,但是真正的罪魁就是這個任瑰,所有串聯的工作,還有挑唆的事情全是他做的,依我所見,這個才是一定要追殺的,甚至抓到他,比起剿滅那三個反叛部落更重要。」

    裴世矩笑著擺了擺手:「華強,此人對我朝仇深似海,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不死心地在嶺南這裡繼續折騰的,現在嶺南各部對我們大隋還做不到完全忠心,還會有些三心二意的部落會收留他。」

    王華強急道:「這不就結了嗎,此人斷不可留,弘大,你剛才是在開玩笑的吧,剛才我們簡單地問過俘虜,都說任瑰沒有進大營,直接向著東邊的南海方向逃竄了,現在我去點幾百騎兵,再找幾個向層,十天之內,一定可以捉拿他歸案。」

    裴世矩輕輕嘆了口氣:「華強,你還是沒弄明白我的意思,高僕射就是想讓這個任瑰繼續在這裡串聯,最好還能煽動一些對我朝心懷不滿的部落起事,這樣我們就有更充分的理由去剿滅這些部落了。」

    王華強吃驚地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耳邊卻聽到裴世矩的聲音低低地響起:「華強,你別看剛才那些部落的渠帥去剿滅那三家反賊的部落那麼高興,如果我不是以分掉這三個部落的土地和奴隸相誘,他們是不願意做這事的,這些人習慣了在自己的峒子裡自立為王,一有機會還是會蠢蠢欲動的。

    但他們反跡未露的時候,我們也不能把他們全殺了,畢竟這次起事的部落佔了嶺南的半邊天,男女老少加在一起足有幾十萬,又是在深山密林裡,我們大軍今天可以殺光這些首領和幾萬俘虜,卻殺不光他們本部的幾十萬人,就連對付那三個反叛的部落,都得依靠這以蠻制蠻的政策。

    所以這個任瑰,就是我們放出去探風向的一個工具,如果嶺南真的人心思附,心向朝廷了,那不用我們去通緝,這些蠻部自己也會把任瑰捆送過來,反過來,即使我們現在去追捕,他也會在願意庇護他的部落裡藏身,沒那麼容易抓到。

    這次剿滅叛賊,讓這些嶺南蠻夷第一次真正見識到了我大隋軍的威力,任瑰即使再次串聯,也不可能掀起比這次還要大的聲勢,到時候我們可以驅使象冼太夫人這樣,忠心於朝廷的部落和峒子,援引這次針對那三個帶頭起事蠻部的先例,讓蠻夷間互相攻殺,這樣用不了多久,就能大大削弱蠻夷的實力了。」

    王華強歎服地點了點頭,這個法子他根本沒有想到過,但是高熲用起來卻是如此的駕輕就熟,完全是長孫晟在北邊治突厥的那套以夷制夷的打法,用起來老練許多,他嘆了口氣:「這下算是徹底服了高僕射了,只是這樣做也是有風險的,萬一他們再趁著嶺南防守力量薄弱,掀起這次這麼大規模的叛亂,怎麼辦?」

    裴世矩沉聲道:「華強,這就要靠剛才你說的另兩條了,穩定嶺南其他各蠻夷部落,同時大規模地向這裡移民,要充實嶺南這裡的軍力,我是說,最好能寓軍於民,對於這點,你能有什麼好辦法嗎?」

    王華強想了想,說道:「安撫嶺南各部容易,到時候麻煩你老兄辛苦一趟,帶上朝廷政策範圍內的封賞,到各峒各寨走一圈,反正這些刺史,司馬之類的虛職,給他們也無妨,象冼太夫人這樣的,還可以請求朝廷,把郡太夫人改成國太夫人,但是具體的行政權力,尤其是番禺這裡的統治權,還是要控制在漢人手中。

    上次我們在出征的時候,曾經給這些湘州的老兵們開了優惠的條件,說是打贏之後讓他們進廣州的庫房予取予求,以後要是嶺南需要增加防守力量,最好是能把這批人給留下來,弘大,上次你說這件事需要向上請示,有批覆了嗎?」

    裴世矩微微一笑:「華強,我正準備和你說這事呢,上次校場出征的訓話後,我就連夜向高僕射寫了密奏,夾在每天的塘報裡呈了上去,兩天前我收到了回報,我們的提議,高僕射全部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7:43
第二百五十八章 優惠政策
               
    王華強心中大喜過望,笑道:「弘大,真是難為你了,我當時為了鼓舞士氣,隨口那麼一說,你居然真的幫我爭取到這個政策,真是太謝謝啦,要是這事不成,我要麼就得對士兵言而無信,要麼又會給高僕射留下個自行其事的壞印象了。」

    裴世矩說道:「咱們倆在這事上是共進退的,你當時既然為了鼓舞士氣,給士兵們許了這個承諾,那我如果沒有當場表示異議,自然就會和你一起把此事給擔下。何況你的這個提議不算過分。」

    王華強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現在也在為這個事頭疼:「弘大,難不成你真的要打開番禺的庫房,讓這三千湘州軍士去搬嗎,就算你有便宜行事之權,那番禺城的守軍們會怎麼想,馮盎帶來的那四萬俚人士兵們,又會怎麼想?」

    裴世矩微微一笑:「不瞞你說,華強,我這幾天也一直在頭疼這個事情,戰後的政策那可以慢慢來,可是剛打了勝仗後士兵的領賞卻是要馬上兌現的,這一路的州郡都被叛軍洗劫一空,根本沒有庫銀發給他們,好不容易到了番禺,這錢是必須要發的,但又不能讓他們進番禺城。

    我現在有一個好的理由,就是說慕容將軍手下的將士中疾疫流行,番禺城中現在不宜進入,而且他們有許多並非中了瘴癘,而是得了傷風霍亂之類的傳染病,麥鐵杖的那個偏方也治不好這病,所以不讓他們進城。

    但是為了兌現對他們的承諾,我們可以從番禺城的庫房裡搬出一部分錢來發給他們。為了做得更像一點。我們可以把這錢運到軍營後。支幾個大鍋,煮沸水,說是消毒防疫,再把錢煮過以後分發給士兵,現在我並不知道番禺城內有多少錢,但我想給每個士兵發一千錢,軍官發兩千,要是不夠就打欠條。等朝廷運來嶺南的封賞到了以後,一併發放。」

    王華強算了一下,嶺南這裡的米價比起江南要貴一些,大約一斗米八到十錢左右,一石米夠一個成年人吃上一年,也就是八十到一百錢,大戰下來,有一千百錢的賞賜,足以讓這些士兵們滿意了。

    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賞錢的事情這樣處理。想必將士們會接受,那個我所說的分田地。按內地的三倍來,每個男丁二百四十畝露田,六十畝永業田,這個要求高僕射準了嗎?」

    裴世矩笑道:「比這個標準還要高呢,高僕射回覆,說嶺南地廣人稀,要吸引人前去,那個標準低了點,他大筆一揮,說是這次湘州軍士們如果想留在嶺南,可以任由他們挑選所在州郡,每人四百畝露田,一百畝永業田,全家過來的話婦人可以再領二百畝露田,五十畝永業田,二十年不用賦稅,但需服徭役。」

    王華強「嗯」了一聲,點點頭:「這個恐怕是全國上下最優惠的一個政策了,沒有比這個更吸引人的,也就是在嶺南能這麼搞,不過高僕射為什麼不好人做到底,乾脆連徭役也免了呢?」

    裴世矩說道:「高僕射在回信中說,嶺南這次被破壞得厲害,從嶺北到嶺南的山道需要拓寬,東衡州到番禺和始興的道路需要修整,以後大量漢人湧入,需要開拓出大批的荒田,還有修繕這次飽受戰火的城牆,都需要人手,蠻夷們除非出山像我們漢人這樣定居,不然也不會做這事,所以一年一個月的徭役省不得,反正服徭役時也管飯,還給工錢,雖然辛苦點,但比在家種田來錢快。」

    王華強笑道:「其實剛才我有一個想法,何不把這些老兵就地轉成內地的府兵制呢,各州設驃騎將軍府和車騎將軍府統一管理,這些人打過仗,有戰鬥經驗,如果一個地方放上一千人,守住從東衡州到番禺的三四個沿途交通要地,不是比讓他們完全當農夫要來得好嗎?」

    裴世矩看著王華強,眼珠子直轉,良久,才說道:「華強,自從南陳滅亡之後,皇上下詔廢除了天下的府兵,尤其是江南和關東的,只在關中和邊境地區留下了部分府兵,現在嶺南雖然情況特殊,但人口太少,種田的人還不夠,你要是讓這些人全當了府兵,那誰來養活他們呢?」

    王華強正色道:「現在關中一帶的府兵,也並不是全部當兵,不事生產,只要每年抽一兩個月的農閒時間進行必要的軍事訓練就行,嶺南這裡即使有事,也只不過是蠻夷們鬧事,不像北方的突厥人那樣來去如風,需要常備軍來戒備,這種半農半兵的府兵就足夠應付了。

    當然,武庫要充足,真打起來,一個州郡至少要有個七八百部弓弩,不然也難以抵擋,就像這次東衡州,要是有個一千張勁弩,都可以開城一戰了。」

    裴世矩低頭想了想,最後抬起頭來,神色平靜:「華強,你的這個說法,我會找機會上報給高僕射,我現在也沒有想好這個府兵制是否可行,還是讓他老人家來定奪吧,嶺南的根本問題就是在於漢人太少,蠻夷太多,高達上百萬,我們要想在這裡站住腳,一方面得以重利吸引內地民戶前來,另一方面也得想辦法同化這裡的俚人和侗人。

    冼太夫人和馮家的聯姻是個非常成功的例子,這些俚人是可以走出大山,像我們漢人這樣種田為生的,能過上耕田的生活,何必再在深山老林裡深受那些毒蟲猛獸之苦呢,向著四周的俚人侗人們宣揚我們漢家生活方式的優越性,讓他們不是畏懼我們的武力,而是羨慕我們的文化與生產能力,這才是治安嶺南的王道。」

    王華強笑著點了點頭:「弘大,你的這個王道,至少我是暫時看不到了,你是巡撫大使,現在叛亂被基本平定,你還要在這裡巡撫一陣,而我則要回大興向高僕射覆命了,你有什麼信或者是奏摺需要我一起帶過去的嗎?」

    裴世矩說道:「這個麼,等你走的時候,我會把這次上報戰功的那份名單,跟你府兵制的提議一起交你帶回,由我們二人聯名上奏。」

    王華強笑道:「還有一件事,就是我這次回大興的路上,應該會碰到向這裡進軍的王世積,他位高權重,這次肯定對我們搶了他的平叛之功有所不滿,你是這次進軍的最高長官,對他要有什麼說法嗎?」

    裴世矩平靜地搖了搖頭:「沒有說法,高僕射這回直接給我爭取到的就是嶺南道巡撫大使,而給你的也是番禺道行軍總管的官職,這就是給了我們繞過王世積,自率所部平定叛亂的權力,現在叛亂已平,我們更沒有必要向王世積低頭。

    華強,但就我一向以來的觀察,你和王世積的矛盾應該不是單純的搶功這麼簡單,聽說你和他還是同族親戚,卻弄得好像仇人似的,何至於此呢?」

    王華強想起王世積那張臉就氣不打一處來,反正現在四下無人,索性一吐為快:「弘大,你有所不知,這王世積雖是我們的同族,卻一直盯著我們家的家族生意,以前還曾經趁家父剛剛致仕在家的時候,帶人上門搶奪。

    實不相瞞,我們家當時無權無勢,根本鬥不過王世積,當年之所以我接受王頒的邀請,跟他一起從軍過江,就是想要戰場立功,保我們家一個平安啊。」

    裴世矩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王世積為人器量狹小,心狠手辣,這種事他做得出來,高僕射對他的行事也略知一二,但也不好當面得罪此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7:44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官場同盟
               
    王華強不滿地說道:「這就是我最不理解高僕射的地方,他身為宰相,位高權重,王世積這種橫行霸道的人目無法紀,只會對外敗壞朝廷的形象,上次對劉居士那廝也是,明知他在大興橫行不法,卻多年來一直縱容,雖然高僕射為官清正廉明,但對他縱容這些惡人,華強實難理解。」

    王華強心中一直對高熲還是多少有些怨氣,索性也一併發洩出來,說出來後,心裡倒是舒服了不少。

    裴世矩靜靜地聽著王華強說完,嘆了口氣:「華強,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也要理解高僕射的難處,先說劉居士那事,他不是簡單的一個人犯法,在他的身後是整個當年擁皇上即位的功臣集團,劉昶、鄭譯、盧賁,連皇甫績也是其中一員,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不是涉及謀反的大逆,皇上是下不了這個決心的。

    因為皇上仁厚,雖然不喜歡這些從龍之臣,即位後將他們疏遠,但也不想落個過河拆橋,誅殺功臣的罪名,高僕射當年在從龍的過程中和這些人不是一路,如果由他來提劉居士的不軌之舉,難免會給皇上留下個公報私怨的想法。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上次高僕射作為征南元帥府長史,實際上主持平定南陳的時候,就總有些人在背後中傷高僕射,在皇上面前說高僕射有謀反之意,勸皇上收回高僕射的兵權,召他回京治罪,而皇上當時並沒有表示什麼。直到大軍攻克建康。高僕射率軍班師後。皇上才把那幾個進讒言的人下獄。

    華強,從這件事裡,你看不出皇上對高僕射也是有所忌憚和防範的嗎?所以他做事,不能讓皇上起了猜忌之心,劉居士小打小鬧翻不了天,但要是多行不義,像這次勾結突厥,那就觸及了國家的底線。皇上也容他不得,當年春秋時鄭莊公克段的故事,你應該很清楚吧。」

    王華強點了點頭,鄭莊公的故事他當然知道,弟弟段因為有母后的驕縱和庇護,一直盯著他的這個位子,所以鄭莊公就故意放縱段,一次次地對他讓步,滿足他的非份之舉,等到段真的得意忘形。聚集起私兵準備謀反的時候,準備已久的鄭莊公則果斷出兵。一舉將之剿滅,手法與上次借劉居士一案株連整個從龍集團並無二致。

    裴世矩看了一眼王華強,繼續道:「但王世積的情況又不一樣,更複雜,他家世代為將,整個北朝三百年的時間,漸漸形成了一個以關隴地區軍功貴族為主的集團,象王世積,賀將軍,韓將軍,越國公,皇甫將軍,韋將軍,這些人都是這個集團的成員,從西魏到北周到我朝,國家但凡有戰事,往往離不開他們。

    當年皇上在北周還是丞相的時候,北方最大的勢力,坐擁整個關東的尉遲迥起兵反抗,皇上是得了這些關隴軍功貴族的全力支持才平定了叛亂,以後大戰突厥,平定南陳,仍然是靠這些人,所以高僕射儘管也不太喜歡王世積,但不可能為了你而開罪王世積,進而開罪他後面的那個軍功貴族集團。」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這個事情我很清楚,我也不指望高僕射或者是你弘大兄能為了我這麼個商人之子而得罪這個強大的集團,很感謝你跟我說這些,我現在只能安心為國效力,為高僕射辦事,這樣才能保全自己。」

    裴世矩緊緊地盯著王華強的雙眼,眼中光芒閃爍,而王世積也一動不動地回看著他,兩人就這樣凝眸而視,良久,裴世矩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問道:「華強,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放心,這個問題只是我個人想問你的,無論你如何回答,我都不會告訴高僕射,如果你當我是知心朋友,希望能如實回答,要是不方便的話,就不用說一個字。」

    王華強點了點頭,他知道裴世矩和自己這樣交往兩年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嚴肅過,這個問題顯然很重要,也許會作為裴世矩以後評估兩人關係的最重要依據。

    只聽裴世矩沉聲道:「你這兩年出生入死,滅南陳,入突厥,平江南,定嶺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為的究竟是想當官還是做生意?以後你是要選擇為官之路,還是想結交一些有力人士,當一個純粹的商人呢?」

    王華強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弘大,怎麼說呢,最開始的時候,確實只是想著給家族的生意找些有力的靠山,不至於受王世積的欺壓,可現在經歷了這麼多事,知道了這麼多內幕,我還有退出官場,當一個商人的可能麼?

    不瞞你說,這兩年我也結識了一些有力人士,你說的那個關隴軍功貴族集團裡也有跟我合夥做生意的,按說我如果只是為了經商,已經沒必要這樣拚命了,但既然我已經走到了這步,那要是不在官途上繼續進步,就實在是對不起自己,今後我的目標就是做官,這也對家族生意最好的保護。」

    裴世矩一動不動地看了王華強很久,兩人的眼神中慢慢釋放出善意與信任,漸漸地相視大笑起來,裴世矩一邊笑,一邊拍著王華強的手:「華強,你若是肯做官,我就放心了,如果你只是個生意人,那我們只能是泛泛之交,但要是你願意在官場上一直混,那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

    說到這裡,裴世矩收起了笑容,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只是華強,我有一點需要提醒你,你總是有意無意間,把做生意的事情提得太重,甚至置於國事之上,不止是我有這個感覺,高僕射現在也是這個看法,華強,這會影響你以後在官場上的發展,如果打定主意當官,那生意上的事,最好就別管了。」

    王華強搖了搖頭,正色道:「弘大,很感謝你對我的提醒,華強領情了,但這生意,我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顧的,上次平定南陳,我大哥戰死,三弟又非經商之才,完全交給外人,更不可能放心,所以這生意上的事情,我平時可以放手,但牽涉到重大決定的時候,還是得由我來拍板。」

    王華強看了一眼張口欲言的裴世矩,擺擺手阻止了他的發話,繼續說道:「弘大,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王華強不是高僕射,沒有他的位高權重,更沒有皇上不停地賞賜,身為人臣,永遠要知道進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封妻蔭子當然需要建功來爭取,但這種破國擒王的不世之功,一輩子能碰到幾回?給子孫置些產業,總沒有壞處的,不要因私而廢國就行。

    你看看現在賀將軍,韓將軍他們,立下了擊滅南陳,青史留名的大功之後,現在還不是交了兵權,閒居在家?不是每個兒子都能襲爵,但確保每個兒子以後豐衣足食,分了家後也能自己過下去,這應該是個正常人的思維吧。」

    裴世矩無奈地笑了笑:「華強,你另一點不好的,就是總這麼鋒芒畢露,官場的第一要務就是要穩,要藏拙,儘量不出頭,你確實有才,但以後混官場的時候,難免遭人忌恨,言盡於此,你是聰明人,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做生意的事情,我以後也不會再提,希望你能處理好這件事,不要落人以把柄。」

    裴世矩說到這裡,長身而起,看了一眼帳外,說道:「華強,明天的慶功宴之後,你就出發吧,帶上請功的名單和府兵之議的密奏摺,直接面見高僕射。」

    王華強笑了笑:「悉聽尊便,這裡你就多辛苦點了,咱們大興見!」

    「大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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