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陰雄 作者:指雲笑天道1(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8-6 15:0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2 514741



【作者概要】:指雲笑天道1,男,江蘇 - 南京,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兩晉隋唐

【內容簡介】:

  一個隋末的商人之子,進貨跑斷了腿,賣東西喊破了嘴,做生意碰到了官匪,賭輸了錢給打得後悔,正路闖過,邪路走過,既然條條路都不通,那就戴上面具,天下無敵吧。

  從此他心機深沉,內心陰暗,腹黑權謀,殺伐果斷,是為陰雄。

  他逢場作戲,巧言令色,洞悉人心,一世奸雄,是為影帝。

  貓鬼案,廢楊勇,罷高熲,扶楊廣,平突厥,弒文帝,害楊素。一系列的詭異事件背後,是他那張陰沉的臉。

  烽煙起,金鼓急,大爭之世,多少英傑,他能脫穎而出嗎?

  且看王世充的帝王之路。

【其他作品】:《滄狼行》
本帖最後由 其夏微涼 於 2017-8-13 14:2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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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06
第一章 南征的號角
               
    隋朝開皇八年的夏天,新豐(今陝西西安臨潼區)城裡,陽光普照,天空蔚藍如洗。

    時值五月底,關中地區到處都盛開著槐花,一串串銅錢大小的白色槐花掛滿了新豐城大街小巷兩側的槐樹枝,而那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混合著飄滿全城的柳林酒香,被這和煦的暖風一吹,薰得路上行人一陣沉醉。

    大隋建國已有八年,當今皇上楊堅算得上是難得的明君,躬行節儉,廣施仁政,手下又多重臣悍將,大隋的國力蒸蒸日上。

    這幾年的關中地區更是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自五胡亂華以來關中一度殘敗不堪、赤地千里的慘狀早已成為遙遠的記憶。

    已到正午,城裡最大的福順酒館中,這會兒已經擠了不少食客,坐得滿滿噹噹,推杯換盞,大快朵頤,有的吟詩作賦,有的行酒划拳,更有些人天南海北的一通閒扯。

    二樓的臨窗雅座上,坐著一個十八九歲,個子中等的青年,穿著一身上好的藍色繕絲衣服,他的頭髮有些捲曲,眼珠子卻是碧綠,五官算是周正,身板兒也還算壯實,但膚色略有些黑,鷹鼻深目,看起來和一般的漢人不太一樣。

    藍衣青年端起面前酒碗裡的酒,一飲而盡,強烈的酒勁一陣沖腦,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記憶中刻骨的疼痛一下子讓他的腦子變得異常清醒。

    藍衣青年名叫王華強,在穿越前是河北省某市一家物流公司的總經理,正好名字也叫王華強,早年在該市的一家工廠裡做青工,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弟弟和自己相依為命,早早地進廠當工人供弟弟讀書。

    1986年,單位分房,按各種條件,王華強都應該分到一間自己的套房,可是廠長卻硬奪了他的房分給了自己的司機。

    王華強的弟弟王華文嚥不下這口氣,直接拎了一把菜刀上廠長家鬧事,結果被廠長報警逮捕,高考資格也被取消,而王華強也被開除出廠,兄弟二人成了社會上的盲流和混混。

    經過了多年的混社會,帶著無數的傷痕,王華強兄弟終於1998年,在某市火車站附近開了一間自己的託運站,手下也有了幾十個過命的兄弟,在某市算得上是個混得開的人,手上有了錢後,更是上下打點,成了個當地的公眾人物。

    可惜好景不長,王華強在發家時的仇家趁著他在外地談生意的時候,趁夜伏擊王華文,砍了有幾十刀,直接把王華文砍成了植物人。

    看著在病床上的弟弟,王華強一怒之下大開殺戒,一星期內把在某市的四個仇家殺得一乾二淨,成為轟動全國的大案,也因此被手下的兄弟們出賣,最後落入法網,刑場槍決。

    王華強想到這裡,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十年前剛穿越時,那腦袋上挨了一槍的感覺,就像是灼熱的金剛鑽鑽開了自己的腦袋,火辣辣的疼,連自己這一世也無數次地夢中驚醒,但與這**上的疼痛相比,被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十幾年的兄弟出賣的那種感覺,更是讓自己撕心裂肺。

    從這一世開始,世間已無王華強,有的只是這新豐王家的二兒子王華強。

    王華強的父親王何,曾經做過兩任州長史,官至六品,家境也還算富裕,王華強母親早亡,兄弟三人,從小就被逼著習武。

    王華強從小體弱多病,拉不開二石弓,騎不了烈馬,舉不起四十斤的大刀,跟武藝高強的兩個兄弟相比,上了馬後連二十個回合都撐不過,王華強在剛穿越過來時還殘存著一些前世裡刀光血影的記憶,勤學苦練過一陣子,無奈這身體底子太差,最後只能放棄。

    時值南北朝亂世,還沒有科舉制度,所謂富貴險中求,戰場搏命可出將入相,王華強的哥哥王華師,弟弟王華偉都是能臂上走馬的壯士,王華強穿越前肉身來這個時代也打不過他,於是王華強便早早地放棄了靠著武力打出一片天地的打算,讀經明史,精研兵書戰策,想在這方面有所長進。

    幸運的是,王家的藏書還算不少,《史記》,《漢書》之類的經書史書都還算全,上天沒讓王華強有一個強健的體魄,卻是讓他有了一個過目不忘的本事,十年下來,王華強已經是滿腹才學,加上前世的經歷,更是讓他有了遠遠超過實際年齡的城府和智商。

    從三年前開始,王華強就開始參與王家的生意,幾次河西隴右的商隊走下來,不僅讓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還結識了隴右一帶的眾多豪強。

    也正是因為王華強的出色表現,讓父親王何力排眾議,把王家的生意完全交給了王華強經營,在王家上下的眼裡,王華強已經是未來接管王家的人了。

    「槐林五月漾瓊花,鬱鬱芬芳醉萬家,春水碧波飄落處,浮香一路到天涯。」

    隨著這四句詩,一名戴著軟腳幞頭,穿著黃色綢緞衣服的中年人面帶微笑,從樓梯口向著王華強走了過來。

    待到黃衣中年人最後一個涯字出口,青年微微一笑,輕輕地鼓起掌。

    「王兄好文采啊。這吟詩作對的本事,小弟可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那黃衣人看起來丰神俊朗,長鬚飄飄,是個標準的文士,眉宇間卻有股說不出的愁苦,他作了這首詩後,直接在王華強的對面坐下,將面前的柳林酒一飲而盡,臉上卻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關中雖好,畢竟不是江南,也不知道我們打過江南,平滅南陳,還要等多久。我這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親手報得血海深仇!」

    王華強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聽旁邊一桌的幾個酒客擺起了龍門陣:「都聽說了嗎?皇上已經下了決心了,正準備起兵南征陳國呢。」

    「老劉,你這消息靠譜麼,開皇三年的時候不是已經說了要打嘛,後來也沒打成。那次我還在右屯衛大軍呢,還在江淮一帶準備了幾個月,最後不也是作罷嗎?」

    「李癩子,你上次沒打成是因為突厥人來了,當時你在南邊,我老張可是緊急應徵入伍,隨著衛王楊爽的大軍出塞反擊突厥,打了三個月才把他們打跑呢,所以你們南征的事才黃了。」

    「原來是這樣啊,反正我們這些當兵的,上面讓我們打哪裡,我們就得打哪裡,不過這次要是征南陳,我現在這樣子可是再也上不了戰場嘍。

    而且那長江我見識過,一眼望不見對岸啊,聽說對岸的南人都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島上,真想征南陳的話,我看得造幾百條大海船才行。」

    聽著這些酒館裡的議論,那黃衣文士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一連喝了好幾碗酒,臉色也變得有些微微地泛紅,這柳林酒也就是後世的西鳳酒,一向以後勁綿長,醇香芬芳而著稱,配合著這滿城的槐花香氣,讓這文士有些酒勁上臉。

    王華強搖了搖頭:「王兄不可再飲,那事還需從長計議。」

    黃衣文士壓低了聲音,帶著滿臉的興奮:「賢弟,就連這些升斗小民都知道南征在即,我們還等什麼呢,你若是怕擔干係,那我一個人做好了。」

    王華強微微一笑,目光炯炯:「王兄,現在這些都不過是街頭巷尾的議論,皇上並沒有明確的旨意下達,也沒有徵召天下府兵南征,你若是在這個時候募集壯士,萬一到時候沒有南征,那可就要擔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07
第二章 男人的約定
               
    黃衣文士的臉色微微一變,只是一閃而過,轉而恢復了剛才的堅毅:「賢弟,你也知道我王頒和陳霸先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當年先考王僧辯,跟陳霸先乃是並肩勤王的戰友,沒想到此賊為了自己登上皇位,背信棄義,偷襲家父,將家父與我的五個兄弟全部殺害,若不是愚兄當時身在荊州,只怕也要遭他毒手。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現在雖然老賊已死,但他建立的陳朝還在,他的侄孫陳叔寶正是現任國君,不消滅陳國,我死後有何面目去見亡父和死去的兄弟!」

    黃衣文士王頒說到這裡時,雙眼都像要噴出火來,狠狠地一拳捶在桌上,震得面前的碗裡一陣酒花飛濺,惹得不少酒客紛紛向這裡看來。

    王華強把手搭在了王頒的拳頭上,眼中碧芒一閃:「王兄不必如此,小弟剛才只是想說茲事體大,等正式詔書下來後,自然會有王兄建功立業的機會,何必急於這一時呢?」

    王頒嘆了口氣,又是一碗酒下肚:「賢弟有所不知,愚兄現在並無軍職在身,就算皇上下了詔書,徵調天下府兵,只怕愚兄也不可能應徵入伍,更不可能作為先鋒了。

    若是想要沙場建功,消滅陳朝,只有自己募集壯士,先於大軍偷渡過江,到時候愚兄再想辦法聯繫先考的舊部,為大軍帶路,這才能報仇雪恨。」

    王華強聽得心中一動,臉上卻仍然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那王兄為何不向皇上上疏主動請戰呢?想必以皇上的睿智,不可能不心動吧。

    畢竟你們王家在江南歷經三代,舊部眾多,大軍南征的時候,一定可以引為援手的。」

    王頒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回道:「愚兄在接到你的信件,動身來這裡前已經給皇上上過疏了,估計這幾天就會有回報。

    只是愚兄的情況你也知道,靠著那點俸祿拉不起隊伍,更置辦不了軍械鎧甲,所以這次只能厚著臉皮來尋求賢弟的支持了,萬一皇上開恩,愚兄就需要賢弟實實在在的支持。」

    王華強哈哈一笑:「王兄太客氣了,小弟在信件裡說得很清楚,這次如果真的皇上南征,對我們新豐王家也是個機會。

    你也知道家父雖然做過兩任州長史,但沒有爵位,我們幾個兄弟不能象世家子弟那樣襲爵當官,我們王家並非高門大族,想要當官只能在戰場上搏個功名,這次南征,是你報仇的機會,也是我們當官的機會。」

    王頒笑了笑:「其實你們王家的生意已經做得這麼紅火了,為什麼還要當官呢?我這主要是報仇,可是你們就算當了官,這俸祿也沒你們做生意來得多啊。

    而且這次南征,如果皇上開恩,愚兄也是當先頭的偷渡分隊,風險不小啊,雖說富貴險中求,但那是對一窮二白的光棍漢,你們家大業大,至於嗎?」

    王華強也喝了口酒,微笑著搖了搖頭:「王兄有所不知啊,所謂人生四大悲,就是種田累斷了腿,賣草鞋喊了嘴,經商碰到了官匪,賭輸了錢給打得後悔。

    像我們這樣商人,無權無勢,在達官權貴的眼裡就是一塊大肥肉,誰都想來咬一口,我們兄弟三個,要是有一個人在朝做官,也就不怕這種事了。」

    王頒看了一眼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說道:「只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聽說今天下午,當朝的宜陽郡公,上大將軍,你王賢弟的遠房堂兄王世積就要來你們家了,應該也是跟南征之事有關吧。」

    王華強笑了笑:「真是什麼事也瞞不過王兄啊,南征的事情這兩個月傳得沸沸揚揚,家父也給這王世積寫信,請他方便時過來一趟,名為親戚家的走動,實際上也是想把我們兄弟塞到他的麾下,畢竟王世積是朝廷大將,又有開府招募僚屬的權限,在他的手下建功立業比較容易。」

    王頒說道:「賢弟,不要怪愚兄多事,王世積一向飛揚跋扈,而且他跟你家只是祖父輩是兄弟,這種關係已經是在五服以內最疏遠的那種,還不如近鄰來的關係親密,你看他這輩是世字,你和他同輩卻是華字,可見一斑。

    而且這幾十年來他都沒有上門,為什麼這次肯來呢?

    想必是令尊這次肯大出血,而他的開府也需要你們家的財產扶持,所以這應該是個交易。」

    王華強點了點頭:「應該如王兄所分析,這事小弟和家父還沒有商量過,估計要見了王世積後,才能相機行事。」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響動,一個黑衣小帽,僕從模樣的人跑了上來,胸間已經濕了一大塊,一抬頭就直接看到了王頒,馬上面露喜色,迎了上來:「老爺,可讓我找到你了。」

    王頒面露不悅之色,眼中寒芒一閃,壓低了聲音道:「不是說過了嘛,沒急事不要來打擾我,更不要在這人多耳雜之處大呼小叫的!」

    那僕人迎上了王頒那張冷酷的臉,嚇得一個激靈,低聲說道:「小的該死,事情緊急,一下子忘了這些,還請老爺責罰。」

    王頒哼了一聲,說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吧,這位王賢弟是我的生死弟兄,有什麼事都不用瞞著他。」

    黑衣僕人應了聲是,小聲說道:「剛才二老爺的急件傳到了客舍裡,說是皇上下旨,召您速速入京奏對,二老爺對來宣詔的使者說您出門訪友了,那使者後來又傳了旨意,讓您接到消息後趕快面聖。」

    王頒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站起身來,對著王華強一叉手:「賢弟,看來皇上是看到愚兄的那個平陳十策了,愚兄現在就動身,一旦皇上開恩允許我先行渡江,我會第一時間和你聯繫的。」

    王華強微微一笑,起身叉手回禮:「好的,在此我王華強也表個態,只要事情順利,皇上開恩,能讓兄長如願,無論這次我們王家是否跟王兄聯手渡江,跟您說好的那十萬錢軍資,一定會如數奉上,以作軍資的。」

    王頒長出一口氣,笑道:「賢弟真夠爽快,那就請你等愚兄的好消息吧。」言罷兩人行禮作別,黃衣文士興沖沖地帶著那個隨從下了樓。

    王華強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抓住一切機會當官是他父親王何的意思,而自己在前世的記憶,雖然也有做生意一定要上下打點的意識,卻還是不理解為什麼父親要自己兄弟三人冒著生命危險到戰場上去搏個功名。

    想著想著,王華強走回了自己家,在這新豐城裡,王家也算是個大戶人家了,朱漆大門,青磚砌就的兩人高院牆,在這城東一角形成了一個兩進院子的獨立大宅。

    走進門去,只見十幾個青衣小帽的家丁僕役和丫環僕婦們正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一個二十出頭,身著黃色繕絲衣服,身長八尺,高鼻深目,孔武有力的壯漢正吆喝指揮著這些人打掃房屋,張燈結綵。

    「王福,那門框上的灰還沒擦乾淨,你今天沒睡醒嗎?」

    「王壽,庭院裡叫你灑水,說了多少遍了怎麼還沒見水啊!」

    「王財,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王將軍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大將,要的就是個寬敞,你把幾張廳裡的椅子排那麼近,是想讓他老人家不舒服嗎?快點重新排!」

    隨著這個人的吆喝,這座兩進院子的大宅內外忙得是不亦樂乎。

    王華強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壯漢,笑道:「大哥,辛苦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07
第三章 送錢從軍
               
    黃衣壯漢正是王華強的大哥王華師,他聽到王華強的話,迎了上來:「二弟,阿大找你好久了,要你一回家就過去。」

    王華強點了點頭,直向內院走去,三拐兩拐,走進了內院裡一間樸實無華的屋子。

    屋子不大,只擺了幾張胡桃木打造,上了清漆的桌椅板凳,榆木製成的榻上,藍色的薄被裡躺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額頭處纏著厚厚的帶子,臉色慘白,眼窩深陷,眉眼間倒是和王華強有幾分相似。

    這位老者正是王華強的父親王何,現在他有氣無力地倚在靠枕上,聽著外面忙碌的腳步聲與吆喝聲。

    王華強進門後一抬頭就看到了王何,連忙上前行禮:「阿大,您有事找孩兒?」

    王何嘆了一口氣,抬頭對著王華強說道:「華強,坐吧。」

    王華強應了聲是,順手把外屋裡榆林圓桌上的一個湯藥碗放在了王何床邊的小幾上,自己則在床前的板凳上坐下,低著頭,若有所思。

    王何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華強,你還是對為父邀請王世積上門有想法嗎?」

    王華強微微一笑,自從一年多前他在隴西成功走了兩趟商隊,在絲路豪商雲集的姑臧城成功地建立了王家商號後,王何便當眾宣佈,王家的生意由他全權掌握。

    也正因此,現在外面的兄弟們還在忙碌著迎接貴客,而王華強則在小屋裡與病榻上的父親深談。

    王華強與王頒見面的事情現在還瞞著王何,而且事情沒有絕對把握前,他也不打算和盤托出。

    想到這裡,他說道:「王世積今天晚上就會到,孩兒只能保留看法,服從阿大的安排了。您放心,在王世積的面前,孩兒一定會好好表現,不會給您丟人的。」

    王何看了一眼王華強臉上的表情,笑道:「華強,你又想跟為父說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的道理了嗎?」

    王華強嘿嘿一笑,這兩句詩是後世的宋真宗趙恆那《勵學篇》裡的千古名句,幾年前大哥王華師取笑自己文弱的時候自己曾拿出來反駁過,當時說得幾個哥哥那呆若木雞,窘得無地自容的樣子,現在還記憶猶新。

    但是一想到王頒在酒樓裡和自己說的話,王華強又搖了搖頭:「阿大,咱們王家乃是經商人家,現在生意做的也不錯,我們兄弟幾個都沒打過仗,這次南征要上戰場搏命,用人頭換個功名,有這個必要嗎?

    而且孩兒知道您老是看重了王世積的上大將軍身份,想要他這個名義上勉強在我們家五服內的遠親提攜一下咱們兄弟,可是這人早跟我們家沒了什麼往來,又一向眼高於頂,叫他來了,我們家也無非是自取其辱罷了,何必呢?」

    王何無奈地搖了搖頭,睜開了眼,目光渾濁:「華強,你的幾個哥哥都沒有你腦子活絡,我王家雖然經商,但是一直受官商聯手欺壓。

    你別以為這兩年你經手的生意做得不錯,那是因為我們王家的勢力還不夠大,沒對別人構成威脅。一旦你生意做大了,別人就會打你的主意,無權無勢,手上就是有了錢又能如何?」

    王何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再次閉上眼,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王華強連忙掏出懷中的絲巾去拭,卻被他伸出手推開。

    王何嘆了口氣:「你說這王世積一向眼高於頂,那也是人家拿命換來的,就是你的爺爺傑公,能當上這個儀同,也是拿命去搏得的功名,戰場之上,血肉橫飛,哪這麼容易建功立業?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你爺爺的功名一半是自己得來,另一半則是得了他侄子王雅的好處。

    這王雅乃是我大隋前朝北周宇文氏開國始祖宇文泰的手下大將,當年硭山一戰,宇文泰六軍盡滅,要不是王雅返身死戰,連殺幾十名追兵,宇文泰只怕會被敵軍生擒。

    所以王雅最後官至驃騎大將軍,一州刺史,而作為嫡長子繼承了他爵位的,正是為父今天請來的這個王世積。」

    王華強對這王世積的來歷倒是清楚,知道王世積將門世家,自己也是能征慣戰,大隋建國前後,也跟著打了不少仗,平定過北周最後的忠臣,相州總管尉遲迥反對楊堅的叛亂,並累功做到了上大將軍,爵位從長子縣公變成了宜陽郡公。

    加上王世積的年齡比起王何也只小了幾歲,他一向不把王何這個名義上的長輩放在眼裡,幾十年來和新豐王家從無往來,形如路人。

    想到這裡,王華強抬頭說道:「阿大,那王世積和我們家關係隔得這麼遠,又一向看不起我們家,為何您這次還要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呢?」

    王何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不是為了你們這幾個小子的前途麼!為父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次怕是躲不過去了。

    而且為父是有官無爵,你們襲不了爵位,只能是平民身份,你還不知道我們家這樣有錢無權的人,在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眼裡,就是待宰的肥羊嗎?」

    王華強低下了頭,他知道父親的意思,是怕別人起了歹心,奪了自己的這份家產,所以想讓自己的兄弟三個靠了王世積的這層關係去投軍,畢竟在這個文官基本上由世家子弟世襲的亂世裡,從軍建功是最好的陞遷途徑。

    王何接著說道:「聽說當今皇上有意南征,平滅陳國,一統海內,王世積沒有兄弟,這幾年他的官越做越大,也想找些靠得住的本家親戚。

    雖然我們和他多年沒有來往,但我們家這幾年生意做得不錯,也有了些財產,可以供他開府招募人才,所以說這本質上還是一宗交易。」

    王華強沒有說話,隋朝時的開府是指可以自己招募幕僚的高級武將,而這些幕僚的薪水,朝廷是不負擔的。

    因此一個有開府權的武將,需要巨大的財力支持,只靠自己的俸祿,那恐怕是遠遠不足。

    眼下南征在即,王世積的軍府一定會大量擴招謀士悍將,而這些都需要錢,這才是王世積這次願意賣自己家一個面子,走訪自己這個多年沒上門親戚家的真正原因。

    想到這裡,王華強開了口:「阿大,那我們家這次準備給王世積多少錢,他又能給我們家兄弟什麼官職?」

    王何想了想,緩緩地說道:「這個嘛,信上沒有明說,要等他來了以後慢慢商量,如果他肯提攜一下你們兄弟,那我願意每年以十萬錢相贈。」

    王華強脫口而出:「十萬?阿大,是不是太多了點!我們王家的生意現在所有的店舖加在一塊兒,每年除去工錢外,純利也不過二十多萬,給那王世積一人就拿去十萬?」

    王何吃力地抬起手,搖了搖:「華強,為人要大度些,不能太小氣!

    如果王世積這回能安排你們兄弟三人在他手下做事,征南陳這一戰總會有人立下軍功,當上儀同這樣的官職,到時候我們就不用擔心受人欺負了。要不然無權有錢,遲早會被他人所吞併的。」

    王華強恨恨地說道:「那真是便宜王世積這小子了。阿大,你現在這身體不太適合出去見他吧,等他來了,還是讓孩兒出面吧,孩兒心裡有數,您放心吧。」

    王何眉頭一皺,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到外面一個粗渾而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阿大,阿大,王將軍已經到門口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08
第四章 跋扈將軍
               
    話音未落,兩個人直接撞進門來,前面的一個足足比王華強高了半個頭,壯如熊羆,頭髮有些棕黃,穿著一件黃色繕絲長衫,正是剛才在門口與王華強相遇的大哥王華師。

    而跟在王華師後面的,則是個頭稍矮一些,穿著一身紅衣,十七八歲,一臉的稚氣,但眉宇間和王華師有七八分像的三弟王華偉。

    王華強看了一眼滿頭大汗的大哥,急問道:「不是說要晚上才到的嗎,怎麼這剛過中午,人就來了?」

    王華師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連珠炮般地說道:「二弟,那王將軍說什麼兵貴神速,只帶了一個隨從就騎馬過來了,還說什麼聽說了阿大臥病在床,就不勞他老人家見他,他看一看我們家的幾個兄弟,合他意的就會帶走。」

    王何的眉頭一皺:「他可說了怎麼才算合他的意?」

    王華師搖了搖頭:「他還沒說,只是要二弟也早早地過去,說是等我們兄弟到齊了,他自然會測試。」

    王華偉勾了勾嘴角,眉毛一挑:「這王世積好沒道理,作為晚輩,即使阿大臥病在床,他也應該上來拜訪一下。

    哪有阿大還沒出面,他倒像個長輩似的,呼喚平輩的兄弟們出去做什麼測試的道理?我們可不是他手下的兵,給他這樣使喚。」

    王華強低頭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三弟,我看這王世積這次前來,恐怕是想找可以對他打仗有幫助的人,在錢財方面的考慮倒是其次。

    畢竟如果真的象阿大所說的那樣,皇上決定攻取南陳,那這王世積若是在此戰中立了軍功,得到的賞賜和晉陞帶來的俸祿增加,會比我們家能給他的錢多出許多,現在只怕找他從軍的關係戶也不少,他未必會看中我們家的錢。」

    王華師和王華偉都沒有聽到剛才王何說的話,這下子一聽王華強的話,雙雙一愣,異口同聲地說道:「還要給他錢?」

    王何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們也不用用腦子,若不是為了我們家的錢,那王世積跟我們家二十多年都沒來往,怎麼會突然上門呢?你們啊,以後就是到了他手下當兵,也得學學老-二,多用用腦子。」

    王華師和王華偉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是,不再說話。

    王華強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兄弟,微微一笑:「阿大,大哥和三弟沒聽到您老人家剛才的分析,就是孩兒,剛才乍一聽之下,也是吃驚不小呢。

    孩兒雖然能隱隱地猜到他是沖了錢來的,但也沒想到您老準備給他這麼多。現在看來,他恐怕胃口不小,十萬錢也未必能讓他滿意,依孩兒看,還是讓他走吧。」

    王華師和王華偉都睜大了眼睛,嘴都合不上了:「什麼,給他十萬?阿大,您老不是病糊塗了吧。」

    王何氣得大罵:「兩個蠢材,你們懂什麼!那王世積要的是開府的錢,他若是征南陳成功,那肯定回來後就是柱國,甚至是上柱國,光是軍府內外就會有上百幕僚,沒十萬錢人家肯來嗎?

    這會兒他擺出這副樣子,就是想著先說你們幾個不成器,他不想要,到時候再坐地起價,你們連這都看不出來嗎?」

    王華師和王華偉嚇得一吐舌頭,低頭不敢吱聲。

    王華強眉頭深鎖,父親的話正是他心中所想,王世積上門擺出這副姿態,擺明了就是想獅子大開口,如果真的看不上這十萬錢,那也不用再來這裡一趟了。

    王何長嘆了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管怎麼說,世積還是來了,就是給了我這個做叔叔的一個面子。

    華師,扶我起來,華偉,把我的衣服拿來,我得梳洗一下。華強,你去前面看看,他在信裡提到過你,好像對你挺有興趣,你先好好招呼他,把他引到會客廳,就說為父隨後就到。」

    王華強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哥哥:「大哥,二哥,阿大病得厲害,還有勞你們多費心了,千萬多照看著點。」

    王華師正色道:「華強,你放心吧,趕快去前面,我們來的時候那傢伙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王華強轉身奔出了門,王家在這新豐城裡也算大戶人家了,可也不過就是前後兩進院子,只消片刻,王華強便跑到了門前。

    只見王華強的其他幾個兄弟正在大門前守著呢,而一名身高八尺,頂盔貫甲,外罩大紅將袍,全副武裝的黑臉虯髯大漢,正傲然立於大門外。

    將袍大漢的身邊跟了一名隨從打扮,身著黑色勁裝,壯如熊羆的漢子,正牽著兩匹高頭大馬,低頭站在將袍大漢的身後。

    王華強一看這架式,就知道這是王世積和他的那個隨從,這會兒在王家之外,遠處已經圍了不少人,竊竊私語地議論著,王華強甚至還聽到有些人在說是不是王家犯了什麼事兒,朝廷派人前來捉拿。

    而王世積則是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嘴角邊甚至帶著一抹笑意,他很享受這種王家被鄉鄰們議論的感覺,這讓他那種心理上的優越感更加強烈。

    王華強強忍著心中的不爽,上前笑臉相迎:「您一定是當朝的上大將軍,宜陽郡公王世積王大將軍吧。家父正在更衣,命我先來迎接貴客,請王將軍到會客廳一敘。」

    王世積冷冷地看了王華強兩眼,他濃眉如墨染,眼神冷厲似刀,在門口一站,峙淵岳停一般,將軍的氣場盡顯無疑,身邊的那名壯漢看起來身板比王家的幾個兄弟都要壯實,可是在他身邊卻是垂首恭立,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王世積的嘴動了動,聲音粗渾有力:「你可就是王家的二公子華強?」

    王華強再次行了個禮:「在下正是。家父吩咐,請將軍到會客廳一敘。」

    王世積沉聲道:「今天本將甲冑公服在身,不說私情,只講公事。王員外來信說,你們三兄弟都是可造之材,勸本將加以關照,所以今天本將才會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考察一下你們,畢竟你們的祖父也曾經是將軍。

    可是剛才本將讓你的大哥三弟進去通報一下王員外,讓你出來,現在你來了,他們兩個卻又不出來了,你們就是這般浪費本將的時間嗎?」

    王世積說到最後幾句話時,聲色俱厲,嗓門也大了起來,震得王華強的耳膜一陣鼓蕩,而那雄獅一樣粗渾的聲音,也讓遠處嘰嘰喳喳的人們嚇得不敢再出聲,整條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就連他身後的兩匹馬,也低下頭,不敢吭聲。

    王華強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既然王將軍今天上門是來談公事,那就是要檢測我們兄弟們的武藝了。家父重病,不可能再從軍,那只要我們三兄弟在,就可以跟您去城外的跑馬場一較武藝高低了吧。」

    王世積本來只是想盡快讓王何出來,卻沒料到會被眼前這王華強拿住了話頭,反將一軍,只好點了點頭,硬著頭皮說道:「不錯。」

    王華強轉頭對著身後的僕役王財說道:「王將軍的話你聽到了吧,現在你去叫大少爺和三少爺出來。對了,老爺快要到吃藥的時候了,你記得去煎藥,晚上我們也應該趕不回來了,要是老爺吃藥出了點什麼岔子,我拿你是問!」

    王世積心中暗叫壞菜,要是王何不出面,只怕這到手的錢就要飛了,與面子相比,實打實的錢串子才更重要。

    他眼珠子一轉,臉上裝出一副關切的模樣:「華強,叔父的病真的這麼嚴重,不能自理了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09
第五章 縱論兵機
               
    王華強心中冷笑,但臉上卻作出一副痛心的模樣:「可不是麼,從三月開始就一直臥床不起了,這一陣子都是我們兄弟幾個輪流服侍他老人家的。

    今天聽說了將軍大駕光臨,他說什麼也要下床來見你,我來的時候,大哥和三弟正幫著他更衣呢。」

    王世積連忙說道:「哎呀呀,你怎麼不早說呢,要是知道叔父病成這樣,我這當侄子的說什麼也得先去請安才行。華強賢弟,還請前面引路,我這就去探望一下叔叔。」

    王華強冷笑一聲,說道:「王將軍,公事要緊啊,家父那點小病,怎麼能影響你老為國選材的大事呢?我看還是我們兄弟先跟你走吧。」

    王世積的黑臉微微一紅,轉瞬間又恢復了常態,他擺了擺手:「我朝以孝治天下,再大的公事,作為後輩也應該先去探視的。

    我們是五服之內的同族親戚,叔父重病,我這當侄兒的要是不先行拜見,那天下人都會罵我王世積不懂禮節,朝中御史們也會參我不孝的。華強賢弟啊,還是先引路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身子側過,向著門內作出了一個請君入內的手勢:「堂兄請進!」

    王世積大步上前,進了王府大門,那名護衛緊緊地跟他的身後,寸步不離,王華強在前引路,幾個僕役則是擁著王世積,一路向內。

    王家剩下的僕役們則趁勢出來把看熱鬧的閒人們都驅散,順便把王世積二人所騎的馬牽到一邊的馬廄裡照看起來。

    王華強一路引著王世積來到了會客廳,只見王何已經穿戴了一身絲綢料子的藍色長衫,坐在主位的榆木椅子上等著眾人了,而王華師和王華偉則站在門前迎客。

    王世積一見到王何,馬上上前行禮,以拳按胸,略一欠身,朗聲道:「侄兒王世積,見過叔父大人,願叔父身體康健,侄兒軍裝在身,不能行跪拜之禮,還請見諒。」

    王何的額頭上還是纏著黑色的病帶,他吃力地點了點頭,略一抬手:「賢侄不必多禮,還請上坐。」

    王世積也不客氣,直接大喇喇地坐到了左邊的主客位上,那名壯漢隨從則站到了他的身後。

    這會兒他昂首挺胸,王華強也才看清他的相貌,只見此人紅臉濃須,眼如銅鈴,臉上好幾道深淺不一的刀疤,一臉的桀傲與凶悍。

    王華強三兄弟全都在王世積的對面陪坐,五六個丫環如穿花蝴蝶一樣,流水介似地向賓主獻上果盤茶湯。

    王何輕咳一聲,對著王世積說道:「賢侄,今天我們先談公事,再敘家誼,你看這樣可好?」

    王世積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剛喝了一口的茶碗,拱手道:「一切但憑叔父吩咐。」

    王何點了點頭,向著一邊的王華強使了個眼色,王華強心領神會,起身對著大廳裡站在眾人後方的丫環僕從們說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等到廳裡的閒雜人等都走完後,王何正色對王世積說道:「賢侄,上次在書信中你提到皇上有意南征陳朝,一統海內,這消息屬實麼?」

    王世積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應該是千真萬確了,近日吳州總管賀若弼賀將軍,信州總管楊素楊將軍都向皇上獻了平陳良策。

    就連那文壇領袖,內史侍郎薛道衡,也上書說滅陳就在此時。現在皇上決心已下,各地兵馬已經開始調動,我也接到調令,三天後就要動身前往南方。」

    在場的王華師和王華偉都沒有聽說過南征的事情,乍一聽聞,相顧失色,只有王華強和王何仍然神情自若,直視著王世積。

    王世積也注意到了王家眾子的表情變化,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對著王華強說道:「好像華強堂弟已經聽到過這個消息了呀。」

    王華強的嘴角勾了勾,話語中透出一股平靜:「華強也是剛剛得知此事,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當時華強並沒有大驚小怪。」

    王世積的臉沉了下來,他對這個只有十**歲的瘦弱少年越來越有些捉摸不透了,把手中的茶碗向手邊的幾上一放,說道:「還請堂弟說得明白些,就連我聽到這事時都吃驚不小,你又如何能在意料之中呢?」

    王華強嘴角微動,臉上浮現出一副自信的笑容:「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以當今皇上的英明神武,又怎麼可能在臥榻之側,容他人鼾睡?

    從五胡亂華算起,南北割據的亂世已歷三百年,而南朝自從蕭梁以來,經歷了候景之亂後,西川和荊州,還有作為江南屏障的兩淮地區已失,只剩下東南地區苟延殘喘。

    至於北朝,北周滅了北齊後,一統北方,當今皇上英明神武,以丞相外戚的身份代周而立,建我大隋,如今三分天下已經有其二,形成了當年晉朝滅東吳,一統天下之勢。

    本來在開皇三年時,皇上已經有意南征,但當年北方突厥突然入寇,皇上才不得已調南徵兵馬回師打退了突厥。

    這幾年下來,在我朝軍政兩手的打擊和分化下,突厥已經四分五裂,雄踞大漠的東-突厥沙缽略可汗被迫向我大隋稱臣,北方的威脅暫時不復存在。

    加上去年南陳國主陳叔寶,公開寫信挑釁我大隋,說吾皇治國還不如他,所謂上天讓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此人治國無能,只會風花雪月,還狂妄自大,又怎麼可能擋我大隋天軍的雷霆一擊呢?」

    王世積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他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這王華強是王家諸子中最有見識的一個,但料想一個年未弱冠的少年又能強到哪裡去?

    沒想到此人的見識居然如此深刻,甚至有不少還在自己之上,看來自己先貶低王家眾子,再趁機抬價的計畫要改一改了。

    可是王世積仍不服氣,他聽到了王華強最後一段話,心中一動,轉而哈哈一笑:「華強堂弟,你畢竟沒有上過戰場,不知道兵凶戰危。

    官渡和赤壁之戰我就不說了,只說當年淝水之戰時,前秦帝國以百萬大軍對東晉雷霆一擊,當時天下人都以為穩操勝券,誰曾想到,前秦百萬大軍居然不敵東晉數萬北府兵。

    再說了,三十多年前南陳代梁時,北齊趁機護送蕭梁宗室過江,都已經十幾萬大軍兵臨建康城下了,還是被兵不滿五萬的陳霸先徹底擊潰,成就了他的帝王之名。

    畢竟北方的戰馬無法在江南水網交錯,道路泥濘的地形馳騁,所以我北方以騎兵和戰車為主的大軍,在南方向來很難施展,這點你沒注意吧。」

    王華強微笑著搖了搖頭:「王將軍,南人的優勢在於其舟船,在於其長江天險,而南陳自從失去荊州和兩淮,這兩點已經不復存在。

    當年東晉能擋住前秦的百萬大軍,陳霸先陳武帝可以絕地反擊,打垮北齊的十幾萬大軍,靠的也不是長江天險和道路泥濘,而是在於君臣一心,上下用命。

    淝水的苻堅和北齊的胡騎,都是標準的胡人,當年東晉從丞相謝安到前線的主將謝玄,再到每個普通士卒,都不想當胡人的奴隸,絕中華之正溯。

    陳霸先則是剛剛打敗了為禍江南的匈奴人候景,他反擊北齊的胡人大軍,也得到了江南漢人的全力支持,民心可用,士卒能戰,所以才能一擊成功。

    現在呢?陳叔寶成天醉生夢死,不理國事,南陳奸黨橫行,把持朝堂。除了周羅喉和蕭摩訶外,已經沒有良將。

    而我大隋自從吾皇代周而立,已經是漢人王朝,不再是番邦胡姓,僅憑這一點,南人對我朝南征的牴觸情緒也會小許多,所以勝敗是一目瞭然的事,華強不才,卻敢放言,只要大軍能過了長江,兵臨建康城下,南陳必滅!」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10
第六章 福禍相倚
               
    王世積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整個大廳裡鴉雀無聲,王華強的兩個兄弟都在以一種景仰和崇拜的眼光看著王華強。

    以前他們只知道這個弟弟頭腦精明,做生意時有一手,平時愛讀經史兵書,但沒料到今天在朝廷大將面前,居然能有如此見解和氣度。

    王何輕輕咳了一下,扭頭對著王世積說道:「王將軍,犬子年輕氣盛,在這裡妄議國事,還讓你見笑了。

    他這些都是書生之見,缺乏歷練,不知道將軍的幕府裡是不是能讓他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戰爭。還有我其他的兩個小子,平日裡舞槍弄棒,也有一把子力氣,在您麾下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王世積今天當眾給個後輩小子說得張口無言,心中惱恨,也不管那十萬錢了,冷冷地說道:「華強堂弟乃是人傑,諸葛孔明之才,我的幕府裡都是些庸材,哪能容得下華強堂弟呢?只會誤了堂弟的前程。

    叔父大人,世積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多叨擾了,您老多保重,世積改日再來拜訪,告辭了。」

    王世積說完這話後,也不等王何回話,直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個五大三粗,面相凶狠的壯漢狠狠地剜了王華強一眼,也緊隨而出。

    王何氣得一張老臉通紅,發青的嘴唇都在哆嗦著,整個人也一下子癱在了椅子裡。王華師離他最近,直接上前扶住了他。

    王家的三個兒子紛紛上前,圍住了自己的父親,一個個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王華偉回頭埋怨了王華強一句:「二哥,你明知那王世積來的目的,還要如此激他,現在把阿大氣成這樣子,這可如何是好!」

    王華強也沒料到王世積的器量如此之小,居然當場翻臉,一時慌了神,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對著門外大叫道:「快去請郎中!」順便跟著幾個兄弟一起,七手八腳地扶著王何回到了臥室。

    鬧騰了好一陣,王何的病情才算穩定下來,請來的郎中施過了針之後,王何總算活了過來,靠在枕頭上,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眼神渾濁而黯淡。

    王華師一看到他這樣,就知道老爺子有話要說,便把房間裡的僕人郎中都清了出去,不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了病床上的王何和站在床邊的三個兒子。

    久久,王何才嘆了一口氣:「唉,華強,這回大家的求官之路,都給你弄黃了。」

    王華強在這一陣的忙活過程中一直在思考,聽到父親這樣說,迎著兩個兄弟投向自己的埋怨目光,朗聲說道:「阿大,孩兒不這麼看,今天我們也應該徹底看清了王世積其人,孩兒以為,即使我們今天跟了他走,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王華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孩兒也同意二弟的意見,此人嫉賢妒能,心胸狹窄,即使兒子們這回跟他從征建功,只怕也會被他打壓,不會為我們報功的。此人來我們家只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錢,並不想真正提攜我們兄弟。」

    王世偉也跟著附和道:「是啊,阿大,要是我們真的一個個立了軍功,當上了官,有了功名,也就沒必要再依附他了。

    滅陳之戰只有一次,所以這次的合作應該也只是一次性的,只怕這王世積見識到了二哥的才能在他之上,更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了。」

    王何閉上眼,搖了搖頭:「可是王世積是我們能找到的唯一親族,他若是不肯帶上我們,你們又能如何在這場大戰中建功立業,搏取功名呢?」

    王華強雙眼一亮,朗聲說道:「阿大勿憂,孩兒已經有了計較,一定不會讓我們兄弟落下這次機會的。」

    王何聽到這話,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連臉色也變得紅潤了一些,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華強,快說來讓聽聽。」

    這回王華師和王華偉投過來的目光從剛才的略為埋怨變成了充滿期待。

    王華強在心裡又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確認無誤後,開口道:「阿大,首先,這王世積沒有容人之量,而且他手下也沒有真正親信之人。

    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王世積沒有兄弟,又看不起我們這些堂兄弟,所以他身邊其實無人。

    今天這種情況,按理說他應該帶些幕府中真正靠得住的軍師謀士,至少是帶個智囊之類的人,可是他卻帶了一個武夫隨從。

    而且那人面相凶狠,目光陰騖,一看就非善類,不是那種忠心效死的部下。他在王世積視線範圍內的時候,頭都不敢抬一下,但只要離得稍遠一些,則是狼行鷹視。

    孩兒不才,也曾學過幾年相人之術和龜策之道,此類人就如呂布,如候景,一旦有機會能踩著舊主上位,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王世積不信任自己的親族,卻又重用這種野心勃勃的人,將來想必也會被此人所害。」

    王華師聽到這裡,說道:「二弟所言,為兄也看到了,可是那個武夫看起來並無頭腦,只是個粗暴之徒,應該還不至於能害到王世積吧。」

    王華強搖了搖頭:「這個事情就說不準了,不過直覺告訴我,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就像我們今天這種密談,王世積都帶著此人,可能他自己也覺得此人是個赳赳武夫,沒有根基,自己對此人有提拔再造之恩,他不會出賣自己,所以對此人並無防備。

    可是王世積今天能當著我們說起南征之事,想必其他軍國之事也會在此人面前和其他人說起。

    所謂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將來王世積隨口而說的話,有可能都會成為他的死罪,而到時候出賣他的,很可能就會是這個他所信任的隨從。

    今天的情形已經很清楚了,王世積無容人之量,對我們尚且如此,想必在軍中和朝中,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數。

    這次南征如果他立了功,更是會目中無人,從而遭人嫉妒,如果在這個時候我們去跟隨此人,未必是福。

    所以孩兒以為,今天我們兄弟沒有進王世積的軍府中效力,還真的不是壞事。」

    王華強的一番分析鞭辟入理,說得在場眾人連連點頭。

    王何的眉頭還是鎖著,他對著王華強問道:「你剛才只說了第一點,那第二點又是什麼?

    就算我們不去跟王世積扯上關係,那又如何能在這次南征中建功立業?還是說你已經結交了什麼人,這次南征可以抱到別的大腿?」

    王華強自信地笑了笑:「阿大,這正是孩兒要說的重點,南征的消息,其實孩兒月前便有耳聞,當時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而建功立業的事情,也大體有了眉目。」

    王華偉在三個兄弟中性格最急,連忙說道:「二哥,別吊著大家了,快說啊。」

    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王華強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本來此事沒有完全敲定,就是因為南征之舉是否屬實,我一直沒有聽到來自官方的消息。

    像是那種主動聚集私兵,準備從軍出征的事,要是在和平時期去做,就會是圖謀不軌了,要滅族的,所以我也只是跟別人有過口頭約定。

    但就在剛才,王世積親口證實了這件事,他可是上大將軍,能統領一衛的大軍。如果連他都說三天內要調去南方,那肯定是錯不了。所以接下來,我和那人的約定,就可以變成行動了。」

    王何滿意地點了點頭:「難怪你這一個月來總是四處奔走,原來是在忙這事,你看中的又是誰呢?」

    王華強微微一笑:「太原王氏,王僧辯的兩個兒子,王頒和王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11
第七章 太原王氏
               
    在場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先是一驚,轉而喜色上臉。

    中國的世家大族,自從先秦兩漢開始,傳到隋時,已經有千年。

    自從三國時曹丕為了篡漢,向著代表著地主豪強勢力的高門士族作出妥協,實行了九品中正制以後,三百多年來世家大族在中國得到了前所未有地發展,可以說漢人的世家大族才是真正控制了整個國家的力量。

    經過幾百年的發展,不斷有舊的世家沒落,消亡,而新興的世家也會經過幾代乃至幾十代的發展和競爭,最後得到鞏固,站穩腳跟。

    北方已經形成了七個超級世家,被稱為五姓七望,而太原王氏,則是王姓七望裡頂尖的一個世家大族。

    太原王氏的始祖乃是春秋時周靈王的太子晉,因為靈王昏庸,當時只有十五歲的太子晉幼年時就非常聰明,博古通今,小小年紀就以太子的身份輔佐朝政。

    他眼見父王為了治當時的洪水氾濫,準備採取堵的辦法,憂心忡忡,犯顏直諫,舉出了上古大禹治水時只堵不疏的失敗案例,結果觸怒父王,被廢為庶人。

    太子晉被貶為庶人後不到三年,便鬱鬱而終,他在被貶為庶人時,曾預言自己三年內要到天帝之所,甚至在幾十年後還有世人看到過他在緱山飛昇成仙。

    由於太子晉犯顏直諫,為民請命,被視為正義的化身,更是因為他這個預知生死,飛仙得道的本事,在民間傳說中成為了神仙似的人物。

    太子晉的兒子宗周成年後在周朝繼續任官,以司徒的身份輔佐自己的叔叔,太子晉的弟弟周景王,並在年老時辭官隱退,到晉陽(今太原)養老。

    時人仍視宗周為王室,稱他們為王家,於是宗周改姬姓為王姓,後世的王姓子孫都以成了仙的太子晉為太原王氏的始祖。

    太原王氏一門,歷代人才不斷,戰國時的秦國滅楚大將王翦,滅燕大將王賁,後來率北方秦軍鎮壓陳勝吳廣起義,與項羽大戰的王離,都是太原王氏正宗嫡流的祖孫三代。

    王離成了秦國最後的殉道者,死於項羽之手,他的長子王元為了避禍,舉族遷移到山東琅玡,成為另一支後來南渡長江的名門,琅玡王氏的始祖,而次子王威,則留在了太原,繼承了太原王氏的正統。

    太原王氏在王離之後最有名的人物應該就是東漢末年的司徒王允了,由於他忠心為國,冒死誅殺了逆賊董卓,最後又死在了董卓部下的叛將手中,成為千古忠臣。

    而王氏一門也因此更加發揚光大,王允用命為後世子孫們掙了一張幾百年的飯票,太原王氏在兩晉南北朝的數百年時間都在北朝開枝散葉,代代為官。

    到了王頒的祖父,北周青州刺史王神念時,王家舉家歸南朝,王僧辯則是王神念的兒子。

    在南梁的匈奴大將候景謀反時,王僧辯和陳霸先同時起兵勤王,卻在打敗了候景後,這對並肩戰鬥的戰友反目成仇。

    陳霸先殺了王僧辯和他的幾個兒子,最後自立為陳武帝,建立南陳,而王僧辯的另兩個兒子王頒和王頍則逃到了北周。

    王華強看了一眼眾人,繼續說道:「王頒和王頍來到北周後,身懷著對陳霸先的刻骨仇恨,無一日不在想著報仇雪恨,但他在北朝全無根基。

    王頒入隋後,曾任金城司馬,負責鎮壓隴西一帶的羌人起事,一年前我隨商隊去姑臧時,正好與他結識,也利用了自己走絲路的一些關係和情報幫他平叛,從此與他結交。

    這王頒雖然在西北一帶當官,但每天唸唸不忘的就是打過長江,滅掉南陳,親手殺了陳霸先,為父報仇。

    現在陳霸先已經死去多年,他的侄孫子都當皇帝了,王頒雖然不可能親手報仇,但滅南陳之心反而更加強烈。

    依我看來,這次皇上征南陳之戰,一定會征發天下府兵從軍。這王頒不用徵召,肯定也會盡發自己的家僕部曲,自請為先鋒。

    王氏在江南三代經營,王僧辯的不少舊部也散落民間。而且當年王僧辯被戰友攻殺,許多南人都心懷同情,

    只要王頒主動請命為先鋒,肯定能吸引不少舊部以為內應,我們要是跟著他去建功,一定比跟著王世積來得靠譜得多。

    王頒和王頍都是漢人文官,手下沒什麼強悍的將領,而大哥和三弟的騎射武藝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大家想想吧,王頒有建功立業之心,也有熟悉南朝內情的當地內應,手下又無良將,這不正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麼?」

    王華師略一沉吟,說道:「二弟的意思,是要跟著這個王頒,在大軍出征前,先行渡江?」

    王華強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會有危險,但是富貴險中求,王頒現在不過是個中州的司馬,從五品官而已,根本不夠當帶兵大將的。

    朝廷也不可能讓他這個文官當先鋒,所以他一定會是自已招人,先行偷渡,到了南陳後再想辦法暗中聯絡當地舊部,接應大軍。阿大,跟著王頒干,這就是我的建議。」

    房間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大家本來很高的興致在這巨大的危險面前,一下子又變得低落了,畢竟帶著私人武裝偷渡長江,萬一後援不至,這幾百人還不夠陳朝大軍塞牙縫的。

    即使偷渡成功,接應了大軍過江後,朝廷是不是會認可這個功勞,也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在這難言的沉默氣氛中,最後還是王何開了口:「華強,還有沒有更穩妥的辦法?比如王頒有沒有辦法得到皇上的詔命,允許他自行募兵,甚至是先行過江呢。別弄得不好,反而坐了個圖謀不軌的罪名啊。」

    王華強微微一笑,說道:「孩兒今天中午還和那王頒見過面,當時他剛好接到家裡的消息,說是皇上急召他入宮奏對。

    他在一個月前剛聽到南征的風聲時就向皇上上書,獻了平南之策,還自告奮勇地表示,願意自行募兵過江,招集舊部,以為嚮導。

    皇上既然派的是使者召他入對,而不是直接派官差來抓他,就是認可了他的這個方案,以孩兒愚見,一定會給他一個開府權限,讓他去自由發揮,反正不佔用朝廷的軍餉和資源,要是能成事,可真是無本萬利的買賣了。

    所以孩兒以前對他一直沒鬆口,在阿大和兄長們面前也一直沒有提及此事,既然今天跟王世積翻臉了,那跟著王頒南征,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啦。」

    王何點了點頭,問道:「這麼說,我們也要對王頒提供資金上的扶持吧,你跟他談的是多少錢?」

    王華強雙目炯炯:「當時孩兒還不能確定我們家是跟著王世積還是跟他合作,在臨走時答應過他,無論我們是不是會加入王世積的帳下,都會給他十萬錢以作軍資。現在王世積那裡我們去不了啦,我看我們要主動加價到十五萬錢。」

    王華強此言一出,兩個兄弟都面露不忿之色,王華師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給人活活地割掉一大塊肉那麼心疼,而年紀最小的王華偉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十五萬,這麼多啊!」

    王何閉目沉思了一下,睜開眼,搖了搖頭,一下子坐直了身,雙眼神光一現,整個人也從剛才那病懨懨的樣子變得有了精氣神:「十五萬太少了,加到三十萬!」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11
第八章 王家痛史

    王何此言一出,連王華強都吃了一驚,王華偉和王華師更是臉色大變,紛紛上前想要進言。

    王何擺了擺手,臉上的表情堅毅:「不用說了,我們家出得起這錢,而且這基本上是你們三個當官的最好機會,錯過這次南征,想要國家有大戰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三十萬錢足夠兩千人半年的軍需之用,如果不夠還可以追加。」

    王華師等人不情願地應了聲是,王何決定了的事情是從來不會更改的,但心中總歸不情不願,應答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王何嘆了口氣,身子又靠回了床頭,閉上眼,緩緩地說道:「為父知道,你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要逼著你們去做官。

    也許你們都以為,家裡只要有錢就有了一切,當不當官也無所謂吧,更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戰場上求功名,是不是?」

    這個想法確實是大家的心聲,就連王華強的潛意識裡也是這樣想,聽到王何這樣一說,個個低頭不語。

    王何睜開了眼,環視了自己的兒子們,聲音低緩而深沉:「以前為父一直沒有跟你們提起過我們王家的事情,對你們的爺爺更是基本上閉口不提,我也知道你們幾個孩子都對這個很感興趣。

    但自從十四年前的中秋,吃飯時提起此事的華偉被我當眾責罰後,你們兄弟三個就再也沒敢提這事,一直放在心裡。但為父知道,哪有孩子不想問爺爺的來歷呢?今天,為父就把這事告訴你們。」

    兄弟三人一下子兩眼放光,全都抬起了頭,只聽到王何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我們王家跟普通人家不一樣,不是立嫡長子,而是立了最精明能幹的華強來執掌家業,你們可知道為何?」

    王華強沉吟了一下,說出了自己心中多年來的所想:「如果孩兒所料不差的話,我們家應該是混了一些胡人血統,並非正統漢人吧。」

    王何點了點頭:「不錯,其實我們本姓不是王,而是呂,我們呂家是涼州和西域一帶的富商,從你們祖父那輩,才遷居到中原的。」

    王華強雖然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但聽到這話仍然大驚失色,一下子抬起了頭,顫聲道:「怎麼會這樣?祖父和阿大不是關中人?」

    本來他心裡一直以為父親可能是王家的庶子,沒有繼承家業,給趕出霸城老家,卻沒想到連祖父也是個外地人。

    而其他的兄弟幾個,都個個張大了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王何長嘆一聲:「你們的祖父,姓呂,諱行雲,一向是在西域和涼州一帶經商,我們呂家經過多年的積累,到了你祖父這輩時,已經在絲綢之路上的重鎮,涼州首府姑臧城裡紮下了根。

    而你們的祖父更是一個經商天才,到了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力壓絲路上的多家累世豪商,成了姑臧城的首富。」

    王何說到這裡時,兩眼都在放光,而王華強聽到自家祖輩的光輝事蹟,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幾年他也隨自家商隊走過幾次絲路,去過姑臧,見識過那裡富可敵國的豪富們,卻沒想到自己的祖父居然能在這些人裡出人頭地。

    王何看到王華強和其他兒子們的這副表情,知道他們在嚮往著自己的祖父,繼續說道:「可是你們的祖父雖然富可敵國,但卻高估了金錢的力量,對權勢認識不足。他成了絲路首富後還不滿足,想要獨霸姑臧城,把其他幾家豪商都擠出去。」

    王華強的臉色一變,失聲道:「什麼?他想把安家、李家這樣的豪富都擠走?」

    王何點了點頭:「正是,天有多高,你們祖父的心就有多大,他想獨霸絲路。」

    王華強嘆了口氣,目光轉而黯淡:「難怪我們現在會在這裡了。阿大,祖父是不是給那些豪門聯手,勾結官府反擊,最後弄破產了?」

    王何微微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王華強的眼光變得深邃起來:「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姑臧那裡的安家、李家都是歷經幾百年,十幾代人下來的累世富豪,除了賬面上的資產外,人脈、關係和底蘊更是無形的財富。

    自從漢武通西域以來,幾百年來絲路上的明爭暗鬥,改朝換代都動搖不了這些豪門的地位,我們呂家又怎麼可能做到獨霸呢。」

    王何的眼睛一亮,沉聲說道:「華強,說下去。」

    王華強站起身,負手於背後,在房裡踱起步來:「阿大,我只舉一個例子,您可能就會清楚了。

    三百年前五胡亂華,神州陸沉的時候,姑臧城就已經是涼州的中心了,諸胡和漢人軍閥勢力圍繞這塊地方你爭我奪,打了足有百年,最後還是北魏一統北方,徹底控制了姑臧。

    在這百餘年的血戰裡,姑臧城可謂城頭變換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可是這姑臧城裡的富商們卻沒有受到影響,生意反而越做越大。

    他們戰時販軍馬,平時販絲綢,安家和李家這樣的,平時發小財,戰時發大財,而那些軍閥們對他們也是無可奈何,阿大,您知道這原因嗎?」

    王何搖了搖頭,他自幼讀書做官,對此事也不甚了了。

    王華強繼續道:「因為這些豪富的錢,沒有多少是存在姑臧城內的故居的,他們一方面給佔著姑臧的統治者們上貢納稅,另一方面把這些錢財轉移到別處。

    如果有哪個統治者打他們家財的主意,他們就罷絕絲路貿易,讓這些軍閥們征不了稅,最後只能乖乖地放人,兩邊方能相安無事。

    所以,在孩兒看來,這些豪商們最厲害的不是現在這一代人生意的規模,而是幾百年來積累的人脈。

    無論是在西域還是在中原內地,如果真有人想和他們斗,那他們一定可以勾結官府進行反擊,直到把你的勢力擠出姑臧,再也無法在商界立足。」

    王何嘆了口氣:「原來如此,如果你祖父知道這個道理,也不會鎩羽而歸了。」

    王華強的眉頭深鎖,眼中綠芒一閃:「阿大,您剛才說過到了祖父這輩時,才在姑臧城紮下根,他大概並不清楚這些姑臧豪商們的在錢財和店舖之外人脈的可怕。

    所以最後才會失敗。如果孩兒所料不差的話,他應該是被這些人聯合官府,還有內地的豪商們一起打壓,最後只能破產,離開姑臧。」

    王何的臉上浮過一絲痛苦的表情,閉上了眼睛:「華強說得不錯,你們的祖父被姑臧城的富豪們聯手官府打壓,今天說他的商隊走私,明天說他的護衛是盜匪,三天兩頭地找事,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而他運往中原內地銷售的貨物,又被當地的地頭蛇們趕出市集,禁止銷售,最後你祖父只有變賣祖業,來到這新豐。

    他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遭遇如此挫折,嚥不下這口氣,很快就含恨而去,走的時候還不到三十五歲。而你祖母帶著三個孩子,無以為生,只得改嫁給附近霸城的儀同王傑,就是你所知道的爺爺了,而為父則改姓為王。

    王傑家世居關中一帶,家族從小尚武,那王世積的父親,北周大將王雅,便是他的大哥之子,由於王傑和他大哥年齡差了許多,甚至比王雅還小了幾歲,所以為父的年紀也跟你們的那個堂兄王世積相仿。

    王傑的這個儀同一職也是在戰場上搏命換來的。但他在家中是庶子,沒什麼家業,你祖母嫁給他的時候,手上還有些錢,他也是靠了這些錢置了些產業,做起了這王家商號。

    後來你的祖母沒有和他生下別的孩子,為父和你的兩個叔父繼承了王桀家的家業,他們兩人在霸城的王家故居,而為父則從小經商讀書,因緣際會,當過兩任的州長史,在我們這樣沒有根基的庶民家庭裡,基本上是到頭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12
第九章 府兵制度
               
    王華強看了一眼周圍沉默不語的兩個兄弟,說道:「難怪阿大一門心思地要讓我們當官,我們家不是姑臧城的富豪,能強大到可以用金錢和人脈來控制官府。

    只有自己家族有人當官,才能給我們王家的產業撐起一塊保護傘來。不然就是生意做到了祖父那樣,還不是過眼雲煙麼。」

    王何讚許地點了點頭:「華強,為父就是喜歡你的這種睿智,這是世偉他們都沒有的,老實說,有時候我真的奇怪,為什麼你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心性卻像是一個飽經滄桑的成年人,這些道理連為父也未必清楚,又是誰教你的?」

    王華強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心裡卻暗暗地說道:「阿大,難道我會告訴你,自己是個穿越者嗎?」

    王何看了一眼其他的兩個兒子,正色道:「你們平時也多用點心,向老-二學學,多讀讀書,這次他給你們掙來了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以後真當了官,就像你們這樣子,能升堂理事嗎?

    我們又不是鮮卑兒,而是漢家子,走馬的事情這次南征後就放一放吧,多學學怎麼潑墨。」

    王何說到這裡,三個兒子都笑了起來,北方漢胡雜居已有三百多年,早有潑墨漢家子,走馬鮮卑兒的說法,意思就是種田當文官的事由漢人來,上馬打仗,保家衛國的事情由鮮卑和匈奴這些北方胡人來搞定。

    基於這種原則上的是自西魏到隋朝的府兵制度。當年縱橫大漠的拓跋氏鮮卑人,先後滅掉同為鮮卑人的慕容氏後燕和匈奴人赫連氏的胡夏,建立了一統北方的北魏王朝。

    在拓跋鮮卑入主中原後,他們原來的大漠草原故地被另一支新興的草原民族柔然所佔據,為了防備柔然,北魏在長城一帶的故地建立了六個軍鎮,以胡人精兵鎮守,時間久了,這些精兵也成了世襲邊軍。

    北魏開國之初,中原戰亂方平,普通民眾吃糠咽菜,以胡人為主的六鎮精兵卻是衣食無憂,有獸皮衣服穿,每頓都能吃到肉包子,過的是人上人的生活。

    當時胡人們爭相加入六鎮精兵,為了那些入伍指標都打破了頭,流行的口號是一人當兵,全家光榮!

    可是一百多年下來,南北朝沒有大的戰事,北方的生產恢復,連普通人家也頓頓有酒有肉,大戶人家的管家都能穿上絲綢衣服。

    相比之下,裹著獸皮,啃著肉包子,在北方邊境喝風吃沙的六鎮精兵逐漸地成了人間吊絲,社會底層。

    更可悲的是,犯人服刑還有個刑期,而這些六鎮精兵卻是世襲罔替,子孫後代都得繼續為北魏站崗放哨,比勞改犯還慘。當年參軍光榮的口號也化作了穿上軍裝,世代遭殃的衝天怨氣。

    加上北魏自孝武帝開始進行漢化改革,連皇家的拓跋氏也改為元氏,整個上層階級一下子玩起了漢人貴族范兒,強制胡人們改變許多古老風俗,比如兄終弟及改成父死子繼,老爹死以後那些漂亮的小老婆們也輪不到兒子們收歸房中了。

    這一下,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六鎮精兵們終於象火山一樣爆發了,掀起了如滔天巨浪般的六鎮大起義。

    起義雖然最後被鎮壓了下去,統一的北魏卻從此被分裂成了以鮮卑化漢人權臣高歡為首,雄霸關東的東魏,和以出身六鎮義軍的鮮卑族大將宇文泰為首,佔有關中隴西地區的西魏。

    宇文泰在建軍之初,以六鎮精兵為基礎,設立了十二個衛,又在國內設了八大柱國將軍,除了宇文泰自己和傀儡皇帝元氏以外,實際上掌兵的正好是六個柱國將軍,分管一個鎮,每人手下有兩個上大將軍,分掌兩衛。

    這種軍制是照以前胡人部落而來,當時每個部落首領都掌管本部私兵,平時放牧,戰時應召,可汗只是一個召集人,並不能直接管轄這些首領的私兵。

    六大柱國將軍手下各有一萬兩千胡騎,每一軍則是六千人,這支一共六萬人的職業軍人,也構成了西魏開國之初的主要軍事力量。

    高歡和宇文泰各自立了一個元氏傀儡皇帝,你來我往地打了幾十年,不分勝負,幾十萬剽悍的胡人騎兵在這場戰爭中傷亡殆盡。

    打到後來,兩邊都不得不大量地徵召原來只管種田,不管打仗的漢人入伍,以純胡人騎兵為主的軍隊也改成了以漢人步兵為主,胡騎為輔的混合部隊,而西魏的柱**制卻保留了下來。

    每個上大將軍手下設兩個開府,各設一個將軍統軍,而楊堅自己的父親楊忠,則是西魏開國時的上大將軍之一。

    現在大隋全國各地的州郡,都會劃歸到十二衛的某一衛中,在幾乎所有的州郡裡都設了驃騎將軍府和車騎將軍府,分別管理這些州郡的馬步軍。

    王何突然開口問道:「王頒說是召集募集他的私兵,是在我大隋境內募集,還是說到了江南以後招他父親的舊部?」

    王華強答道:「聽他的意思,應該是在這裡先募集幾百人,要我們家出錢先準備甲冑兵器,把這幾百人給武裝起來,在大軍出發前先偷渡過去,然後在當地跟他父親的舊部接上頭,最後接應大軍過江。」

    王何的眉頭深鎖:「這幾百人渡江不給發現,他有把握嗎?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在南陳聯繫舊部,就能做到不洩密?萬一出了差錯,陳軍在接頭的地方伏擊,你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王華強的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這些問題孩兒在和王頒商議之初就考慮過了,確實風險不小。

    但是陳叔寶無道,南陳文恬武嬉,內有奸臣小人,外無良將,就連南陳的不少官員都主動偷偷向皇上上書,請為內應,所以我們偷渡成功的把握還是很大的。」

    王何的雙眼一亮:「你這些消息確實可靠嗎?」

    王華強沒有說話,卻看了一眼門外,王華師心領神會,出門把站在門口的幾個僕人都支得遠遠的,而自己則在門外當起了守衛。

    王華強感激地衝著大哥點了點頭,轉向了王何,微微一笑:「孩兒最近一直通過各路情報在查大江南北消息。

    現在可以確認的是,南朝的裨將軍羊翔,已經和王頒搭上了線,願意作內應。而比羊翔地位更高一些的興寧令,直閣將軍裴蘊,聽說也已經秘密向皇上直接上書,願意歸順,還說天兵一到,他就率部為先導。」

    王何臉上的喜色一閃而沒:「這些人的地位都不算高,手中的力量也有限,最多只能帶些宗族部曲帶帶路,形不成大規模的倒戈。」

    王華強神情自若,平靜地說道:「阿大說的沒錯,可那是因為南人以為有長江天險,可以擋我大隋的天兵,所以只要我大軍一過江,肯定會是從者如雲。

    三十多年前候景作亂,最後攻克建康,在他過江前兵不過八千,可是在建康城下打了一年多,部眾卻增加到十萬。因為長江就是南人的心理防線,長江如果過了,那南陳軍民來主動投軍者,一定如過江之鯽。」

    王何點了點頭,又問道:「現在陳朝的江防大將是誰?」

    王華強答道:「應該是驃騎大將軍蕭摩訶。」

    王華強的兩個兄弟一聽這話,臉上馬上變了色,王華偉連忙問道:「就是那個當年斬將奪旗,橫行天下的南朝戰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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