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陰雄 作者:指雲笑天道1(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8-6 15:0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2 51474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19
第二十章 王世積的盤算
               
    王頒轉頭看了一眼王華強,王華強心領神會,從身後自己的床下拿出一卷地圖來。

    這張地圖上涵蓋了江北廣陵一帶和南陳江南地區的每個村莊和每條道路,乃是王頒在江南的內應製作,幾個月來,王頒和王華強無數次地對著這張地圖,作了各種登陸的方案和預設,最後標出了三個適合大家登陸的地點。

    長江在建康城這裡並不是直接由西向東的,而是拐了一個彎,先是由南向北地從建康城南的當涂(今馬鞍山)流過,路經採石,燕子磯,新亭等處,直到建康城西北角的雞籠山,幕府山一線。

    然後長江在此改向,向東而去,路經江北的**鎮和廣陵一線,現在眾人所在的廣陵,則是正對著江南的南徐州(京口,今鎮江),在建康城東北的二百多里處。

    三個可供大軍集結的最好登陸點,首推廣陵對面,建康城東兩百多里的南徐州,這裡的江面較窄,水流也不是很急,一萬步騎要過江的話,五百條船隻需要一個時辰就能全部運過去,缺點是離建康城距離稍遠,無法在登陸後形成突然攻勢,一舉連夜拿下建康。

    第二個地點就是建康北面的棲霞一帶,這裡江面也不算寬,大軍從對岸的**出發,連夜過江後可以形成對建康城的突襲之勢,但這裡是敵軍防守的重中之重,來回戰船的巡邏也是最為頻繁,難度和風險極高。

    第三個地點則是騎兵從**,向西沿長江繞道一百餘里,到達長江西北的浦口鎮一帶,在這裡下水,從對岸的新亭(南京城西南的一處江心小島)登陸。

    這裡由於有個江心小島的作用,水流較緩,但是地方狹窄,大軍不易展開,而且敵軍主力雲集於城南,遭遇的反撲也會非常兇猛,實非上上之選。

    王頒指著地圖對王世積一番分析,看得他連連點頭,王華強冷眼旁觀,發現他從一開始,眼睛就一直盯著西南方向的新亭一帶,心中頓時如明鏡:從這裡偷渡,一旦成功,可以擋住從廬江出發,在和州一帶過江,佔據當涂直撲建康西南的韓擒虎大軍,為賀若弼的獨佔建康爭取時間。

    果然,王世積看完地圖後,直接指向了新亭那裡:「我看這個地方最合適。」

    王頒並不知道王世積的真實意圖,聞言一愣:「剛才我已經分析過了,這裡不適合大軍展開,而且敵軍主力雲集,在這裡登陸的話,只怕不太可能直搗建康。」

    王世積搖了搖頭:「我軍只要一萬鐵騎過江,並不需要十幾萬人的展開,再說這裡一旦登陸成功,可以吸引各路陳軍,為賀總管和下游韓總管的強渡創造機會。」

    王頒的話中充滿了迷茫:「王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賀將軍的大軍不會繼續跟進嗎?只要我們這一萬騎兵過江?」

    王世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哈哈一笑:「賀總管的兵馬調動是他的事情,我只是晉王殿下派來這裡的,要按晉王的意思行事,難道王兄還信不過高熲高僕射的神機妙算嗎?」

    王頒沒有說話,高熲乃是治世名臣,推動了開皇年間一系列的改革,大隋這些年國力蒸蒸日上,就是賴楊堅與高熲君臣一心,高熲提出了一個個方案和設想,並得到了楊堅的大力支持,對於高熲所舉薦的人才,也是悉數任用。

    這次南征,名義上是晉王楊廣掛帥,可誰都知道,真正的主帥是作為晉王元帥府長史的高熲高僕射,而三路大軍,八大行軍總管盡歸他的指揮,當年平定尉遲迥一戰,高熲出謀劃策極多,軍事才能也是舉世公認。

    王華強眼見王頒快要被王世積說動,心中有些焦急,開口道:「王將軍,你剛才說了和我們今天都要互相拿出誠意,能不能先跟我們交個底?要是只能過來一萬人,那可就是要陷入孤軍奮戰的境地了。

    到時候萬一賀將軍不能跟進,或者是韓將軍的援軍不到,江南的泥濘道路不一定能適合你的鐵騎衝殺。王將軍,我知道你和我們兄弟一樣,也想建功立業,難道你就願意為他人火中取栗?」

    王世積的瞳孔猛地一收,嘴角邊的鬍鬚也動了動,但沒有說話,而是沉吟起來,王華強知道他也多少被自己說動。

    賀若弼和王世積都是人精,想必在這件事上,兩個人也是討價還價了半天,王世積自己肯定也是對孤軍陷入死地這著棋是有所顧慮的,只是面對率先過江的這個大功,無法拒絕這個誘惑而已。+

    王華強決定趁熱打鐵,把話挑明:「王將軍,其實你也清楚,如果我們在這新亭渡江,那江上陳軍的戰艦,還有建康城裡陳軍的主力,都會向我們這裡撲來。

    現在建康附近的陳朝軍隊還有十幾萬人,也不乏精兵悍將,你的鐵騎雖然厲害,但在道路泥濘的江邊,也不可能像在北方草原上那樣縱橫衝殺,加之敵眾我寡,多半隻能立柵防守,為賀總管和韓總管吸引敵軍,方便他們渡江而已。

    王將軍,這次皇上南征,我等從軍報國,象景彥兄這樣的文人也是投筆從戎,主動地擔負起了最危險的任務,圖的是什麼?往大裡說是上報君恩,往小裡說也是沙場建功,搏個封妻蔭子,如果苦戰無功,成了他人的道具,我等還圖什麼呢?」

    王世積的眉毛一揚:「怎麼就苦戰無功了?第一個踏上江南土地的,就是此戰首功。」

    王華強冷笑一聲:「只怕未必吧,是第一個踏上江南的功勞大,還是第一個攻進建康,擒獲陳叔寶的功勞大?王將軍,如果能讓你去選,你選哪個?」

    王世積的眼中光芒閃爍,顯然也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王華強決定更進一步,繼續說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您選擇新亭這裡登陸,拖住陳朝大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擋住韓擒虎韓總管的進軍路線,為賀總管攻略建康爭取時間,是吧。」

    王世積的身軀猛地一震,抬起頭來,眼中殺機一現:「華強,慎言!這種事情怎麼可以隨便揣測。」

    王華強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王將軍,華強本無意去揣測大將們的事情,只是這次事關生死,您也看到了,我們王家三兄弟都在這裡,要是出了什麼閃失,連給家父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

    你今天一來就跟我們敘親情,難道就這麼忍心把我們當成你和賀總管交易的籌碼嗎?」

    王世積沉聲道:「華強,你這樣說太過份了,我也和你們一樣,要親率一萬兒郎過江,有生命危險的不止你們三個。兵凶戰危,想要出人頭地,就得拿命去拼,如果平安無事地呆在家裡就能建功,那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王華強朗聲說道:「王將軍,我們兄弟三人在你之前就要過江,這本身就是拿命去搏了,但如果只是換來一個拖住敵軍,為賀總管或者韓總管攻取建康而創造機會,那也未免太不值了。就是你王將軍,難道就不想打進建康,建功立業嗎?

    如果你真的攻進建康,那就一定是封候拜將的首功一件,何必再去為賀總管作嫁衣?如果你肯這樣做,我們一定會支持你的。」

    王世積沒有說話,但是一張臉上已經滿是汗水,他站起了身,在帳內來回踱起步來,王華強的提議非常有誘惑力,但也同樣有違抗賀若弼軍令的巨大風險。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0
第二十一章 移鎮浦口
               
    對於王世積來說,一方面是萬一出了差池,就要掉腦袋的結果,一方面是攻擊敵都,破國擒王的不賞之功,矛盾的心態在他內心中交鋒的結果,就是他臉上那忽陰忽晴的表情。

    王華強和王頒,還有王華師都沒有說話,三人的眼光全落在了王世積的身上,言盡於此,剩下的決斷需要他來做,而無論這個人作出何種決定,現在身為軍人的三人也只能服從。

    王世積終於停下了腳步,咬了咬牙:「華強,這件事我們繞不開賀總管。實話跟你說吧,賀總管跟我確實有約定,我負責在新亭這裡登陸,拖住陳軍主力。但情況沒你說的那麼危險,韓將軍是會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我們的,不為別的,就是沖了攻進建康的首功,他也會一路狂奔。

    只要我們在新亭登陸成功,那韓總管渡江的和州一帶敵軍戰艦一定會趕來新亭封鎖江面,那樣總管強渡長江就不會有什麼阻撓,一定可以一舉攻克當涂。

    當涂離新亭也不過百餘里,韓總管的騎兵只要三個時辰就能馳到,所以我們是不用擔心自身安危的。

    到時候韓總管和我們合兵一處,如果機會足夠好的話,我們就跟著韓總管一起攻進建康,反之要是賀總管佔了先手,那我們也有吸引敵軍主力的大功,再怎麼算,封賞也是虧不了咱們的。」

    王華師開口問道:「那這樣一來,你不是違反了與賀若弼的約定了嗎?現在你是調歸他指揮,他的將令你不聽,壞了他搶佔建康的大事,他豈能容你?」

    王世積停住了腳步,雙目炯炯,目光如炬:「賀總管要是連我給他吸引了防守後,自己的速度還趕不上韓總管的話,那也別怪我王世積了。

    別忘了,我可不是他賀若弼的屬下,現在跟他也是平級的上大將軍,只不過是晉王臨時調我過來罷了,過江前我聽他的安排,過了江後,就是大家看誰能先攻進建康。

    賀總管有機會,韓總管有機會,哼哼,我王世積也有機會。各位放心,只要跟定了我,那大家都會有建功立業,拜將封候的可能!」

    王世積這些話說得鏗鏘有力,透出一股霸氣與自負,帳蓬裡沒有風,但是火盆裡的火卻隨著他說話的這股氣勢,一陣子火苗亂舞。

    王華強雖然心裡還是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但是王世積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沉默不語。

    王頒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向著王世積拱手行禮:「王將軍這樣說,我等也就放心了,與賀總管的約定不變,十天之內,我們一定想辦法過江。

    如果這十天內江上起霧,我們就夜渡長江,要是不起霧,我王頒就是游也會游過去,現在我和江南聯繫的信使還沒走,我這就讓他過江去,約定舊部趕來新亭那裡會合。」

    王華強突然想到了什麼,也站了起來:「景彥兄,先別急著讓麥壯士回去,我看這幾天濕氣漸重,早晨起來的時候岸邊的水草上都有露珠,過幾天必會起霧,不如等到起霧的前一兩天,再讓麥壯士游過江去,召集人手趕過來會合。」

    王世積哈哈一笑:「這些細節方面的事情,由你們來定,我們只管大的方面,現在軍情緊急,我的一萬鐵騎還在來的路上。

    按照約定,他們就不直接來廣陵這裡了,而是在浦口鎮那隱蔽集結,我這就要先趕過去,而你們這裡準備好之後,也盡快來浦口和我會合吧。」

    王世積說完後,也不多話,向著眾人點了點頭,便昂首出帳。

    王華強看了一眼身邊正在沉吟的王頒,嘆了口氣:「景彥兄真的準備按他說的辦嗎?」

    王頒的臉上笑容自從剛才王世積轉身出帳後便消失不見,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大將們都想著自己建功立業,我們在他們的眼裡只不過是一枚棋子,誰讓他們手下是六萬兵,我們只有六百人呢?

    剛才王世積說話的時候,你的擔心和他的意思我也聽明白了,但那又如何,無論是在賀若弼,還是韓擒虎,或是王世積的手下,就算是高熲高僕射親臨,我們還是只有偷渡,為大軍開闢出一塊登陸點的命。

    華強,對我王頒來說,此戰建不建功倒在其次,只要能親手把陳朝埋葬掉,報了先考之仇,我就滿意了,至於誰是頭功,其實對我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知道,你們幾位這次跟過來就是想搏個功名,如果你們覺得跟著我王頒沒有太大前途的話,現在也可以到賀若弼或者是王世積的軍中,一樣可以建功立業的。」

    王華強搖了搖頭:「景彥兄,你想到哪兒去了呀,要說建功立業,肯定是在你這裡最有把握。而且剛才我也仔細想過,賀若弼不可能給王世積派後援,更不可能調幾萬兵跟他這個時候去浦口鎮。

    而且從剛才王世積的話裡聽,他之所以最後還是不敢和賀若弼翻臉,恐怕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渡船。

    王世積自己這次從蘄州那裡帶騎兵過來,但不可能在陳朝戰艦封鎖江面的情況下,把渡船也帶過來,只怕是賀若弼肯分出一部分原打算自己渡江的船隻給他。

    一萬騎兵,一匹馬可以佔三個人的位置,算起來就是四萬步兵,我們那些可載五十人的大肚渡船,只怕也需要八百艘以上,才能把他的這些兵一次性都渡過去。」

    王頒笑了笑:「用不了那麼多,渡江的時候,人可以騎在馬上,那三個人都可以騎在一匹馬上面過江,這樣算來,有個五百條左右的渡船,擠一擠也能把這一萬大軍給渡過去了。」

    王華強點了點頭:「是小弟剛才考慮不周,但即使如此,賀若弼現在總共不過兩千條船,一下子給王世積這麼多,他自己就不用了嗎?再說這五百條船現在都藏在蘆葦蕩裡,想要幾天內轉移到新亭,只要一進長江,就會給敵軍發現。

    景彥兄,你要知道,現在賀若弼為了迷惑敵軍,在江面上放的那幾百條都是小漁船,而他的那些渡船都藏在江北的蘆葦蕩裡,要是這五百條船都從江上轉移,陳朝人一看到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定會重兵防守新亭那一帶的。」

    王頒想了想,說道:「只怕未必,王世積走得如此急,恐怕也是為了這事,我料想他們準備不少大車,把船直接先弄上岸,然後用大車運到新亭一帶,接著再趁夜裡把船放下水。

    這個準備工作有個三四天時間足夠了,若是這幾天江上提前起霧,那就更好了。」

    王華強雙眼一亮:「那我們也這就動身,趕往新亭吧,對了,那個信使麥鐵杖,讓他跟我們去了新亭後再回去,反正他說景彥兄的舊部已經做好準備了,兩天內就可以集結一千多人。

    至於那個羊翔和裴蘊,其實來不來都無所謂,我們又不是去攻打建康城,如果只是為了接應王世積渡江的話,靠兩千人足夠了。」

    王頒用力地點了點頭,對著王華強說道:「就按賢弟說的辦,我們分頭準備,對了,上次令兄在淮南採購,最後剩下的那批上等米糧,到了浦口後抓緊做成白面乾糧,渡江後的那一兩天總不能還讓大家再去吃賀若弼給的豬食。」

    二人商議既定後,又叫來王華偉,分頭佈置了各自的任務,然後各行其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0
第二十二章 領命出征
               
    二十多天后,建康城西北處對岸浦口鎮的江面上,白霧漫天,隔著十幾米就看不清任何東西,對面江上陳朝戰船在白天就點燃的火把,照得那些陳朝戰船如同一條條的火龍,在這大江之上游動著。

    王華強冷冷地看著對面的那些火龍,又抬頭看了一眼身後營地裡掛著的隋軍大旗,正被西北風一個勁地吹向南岸,不由得「哼」了一聲,對著身邊的王頒說道:「南人真的是自尋死路,這樣擺明了照出自己戰船的位置。

    現在這麼強勁的北風,如果我軍這時候採用火攻,萬枝火箭齊發,就算他們戰船上的萬鈞神弩再厲害,也不可能抵擋得住啊。」

    王頒點了點頭:「看來蕭摩訶真的如賢弟所言,只不過是一勇之夫,想必賀將軍肯定會利用這個在強渡時作文章的。不過現在我們的任務不是強渡,而是偷渡。霧已經起了兩天了,今天晚上,就是我們渡江的最好時機。」

    在起霧的第一天,也就是昨天一早,麥鐵杖就游過江去了,他穿行大江已經有幾十次了,從沒出過差錯,這次也肯定不會例外。

    就連來這新亭後,麥鐵杖還在夜裡渡江四五次,摸清了對面岸上陳軍江岸上駐防的巡江兵士們的巡邏規律。

    當然,王頒和王華強也作好了應急的預案,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之夜,江南的南陳君臣沒有覺察出危險,依然以為這次不過是隋軍的虛張聲勢,建康城內外一片歌舞昇平,陳叔寶甚至下令調率領江防水軍的兩個王子回城吃年夜飯,這幾天連江上的陳朝水軍也少了許多。

    賀若弼在王頒等人來到新亭後,彷彿也吃了一個定心丸,那十天之內必須過江的軍令不再提及,甚至還主動地送來幾百口豬牛勞軍,囑咐王頒等人聽王世積的將令即可。

    王世積也私下跟王頒與王華強透露過一些口風,楊素的大軍在勢如破竹地擊垮了宜昌一帶陳將戚昕的部隊後,釋放了所有陳軍俘虜。

    接下來,楊素大軍戰艦數千艘,舳艫相連幾十里,順江東下,其坐在船頭,威風凜凜,讓南岸的陳朝人看了後敬畏地感嘆:「清河公真乃江神也!」

    加上那釋放的幾千俘虜把隋軍的厲害和楊素的仁義吹上了天,一路之上,楊素再未遇到有力抵抗。

    到了十二月的時候,楊素一路下到江陵,聯合八路大軍中江陵一帶的行軍總管劉仁恩,水陸並進,在荊門一帶的磨刀澗遇上了陳將,南康內史(南朝一般以藩王遙領各州郡的刺史職務,而當地的軍政實務則由內史來負責)呂仲肅。

    這呂仲肅乃是陳朝不可多得的良將,出征前散盡家財,遍賞眾軍,由是軍中人人感恩,願意為其效死,他在江上拉了三條鐵鎖,牢牢地封鎖住了江面,自己則率幾萬軍士在陸上的險要之處立柵防守。

    楊素的艦隊行到這裡無法通過,只能登陸,與劉仁恩合力攻擊呂仲肅的大營。雙方你來我往,拉鋸多日,由於呂仲肅所部戰鬥力剽悍,又佔據了有利地形,連日來隋軍戰死五千多人,卻不能前進一步,楊素所部的凌厲攻勢為之一阻。

    而另一路的蘄州,秦王楊俊會合了王世積留在當地的兵馬,兵出九江,卻被陳朝雙壁之一的大將周羅睺領兵擋住,激戰競月,損失折將,也是毫無進展。

    最讓賀若弼安心的是,韓擒虎那裡更是沒有任何進攻的意思,似乎是在等著賀若弼先動手,引開陳軍戰艦,造成自己對面的江防空虛,再趁機渡江。

    所以兩人現在就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都等著對方先動手,吸引陳軍,為自己創造出一個直撲建康的機會。

    王世積則是穩紮穩打,不急不忙,一萬鐵騎在離岸二十里處的山中駐紮,而五百條從陸上運來的渡船則在離岸五里處的營地裡存放著,萬事俱備,只欠起霧,直到前天霧起,他才正式向王頒下達了今天渡江的命令。

    王華強今天一早晨起來,左眼皮就直跳,他在少年時曾經跟江湖異人學過一些占卜求卦之術,對於左眼跳災,右眼跳財的說法也是深信不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賀若弼最近這段時間對自己熱情了過了頭,王世積更是好得跟自己的親兄弟似的,這讓他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在前一世他就有這種野獸般的直覺,即使在這一世的絲路之行中,這種直覺也曾經救過他一命。

    王華強想要開口勸勸王頒。但一想到用這樣的理由阻止出兵,實在是太可笑了,便只能生生地把話吞回肚子裡。

    王頒最後看了一眼江上那四五條火龍似的陳朝戰船,轉身向後走去,在兩人背後一里左右的地方,六百多名部曲已經都穿好了皮甲,正在對自己的武器和乾糧作最後的檢查與保養。

    不少人在自己的刀上抹著油脂,天寒地凍,經常有刀在鞘中無法抽出的情況,在這遠不見人的大霧裡,寒光閃閃的刀鋒足以亮瞎人眼。

    為了今天的這場夜襲,所有人都穿著黑衣,外罩黑色皮甲,臉上也塗抹著黑色的油彩,全身上下,幾乎只有一雙眼睛和嘴唇不是黑色的。

    每個人帶了一口單刀,矛槊之類的長兵器完全放棄,一百多名弓箭手也只不過各自帶上長弓一具,狼牙箭五十枝。

    除了武器外,每人懷裡揣了三張大餅,萬一碰到最艱難的情況,連王世積也過不了江的話,大家會按原定的計畫向西南的當涂方向突圍,而這三天的乾糧,就全靠這些大餅了。

    王世積今天也是一身將袍大鎧,盔亮纓紅,全身上下殺氣瀰漫,跟前一陣在王華強等人面前那種刻意為之的隨和與輕鬆完全不一樣,這會兒正坐在江邊臨時設的一張帥案上。

    以那紅臉黑熊一般的壯士皇甫孝諧為首的十餘名將校,都全副武裝,挎刀執劍,立於帥案兩側。

    王世積看了一眼王頒,沉聲道:「上儀同王頒,上前聽令。」

    王頒這次出征,由於沒有軍職,特地被封了一個上儀同的中級武官銜,外加開府權限,准他自行招募士卒幕僚,直接歸晉王楊廣節度,由於王世積有了楊廣的授權,因此現在的王頒是需要聽王世積將令的。

    王頒上前行了個軍禮,沉聲道:「末將在。」

    王世積從帥案前的令箭筒裡抽出一支令箭,一臉地嚴肅:「命你今夜戌時率所部六百壯士,搭乘十五條渡船過江。

    記住,你們的任務是在新亭江岸開闢出一塊五里長,三里寬的登陸場來,一旦控制了局勢,在所在地方點三堆火,不得有誤!」

    王頒上前,雙手接令,卻一下子沒有抽動,只見那令箭牢牢地握在王世積的手中,一抬頭,卻看到王世積那冷冷的眼神:「王將軍,聽好了,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必須堅守到大軍登陸時為止,不得臨陣脫逃,不然軍法從事!」

    說到這裡時,王世積的眼中殺機一現,即使在這濃霧之中,也刺得王華強心中一驚,那陣不祥的預感再次浮上心頭。

    王頒的黑臉抽動了一下,大聲說道:「末將謹遵將令!」言罷執令箭退下,和王華強一起站到隊尾。

    接下來王世積一陣調兵遣將,在場將校人人都有差事,分批渡江,各領其命,第一批渡江的則是王世積自己和那個名叫皇甫孝諧的儀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1
第二十三章 寒夜偷渡
               
    將令下達後,大家各自回營作最後的準備,濃霧中只聽得遠方巨大的馬蹄聲與甲葉撞擊的聲音,顯然是遠方的騎兵在開始調動,近處的船工們開始喊著號子,把一艘艘的船放到江裡。

    為了掩蓋這裡巨大的聲響,整個長江沿岸的所有隋軍營寨,都是拚命地擂鼓敲鑼,這一個多月來天天如此,陳朝官兵早已經被折騰得精疲力盡,這會兒已經見怪不怪了,以為這又是隋軍的疑兵疲兵之計呢。

    遠處霧中的那些戰船,連停都沒停一下,正常游過,顯然已經是習以為常,甚至船上的陳兵們也是一陣子敲鑼打鼓,跟這對岸的隋軍像是在搞聯歡,又像是在發洩自己在這大年夜裡都攤上這巡邏差使的不滿。

    王頒帶著王華強等人回到了江邊,王華師和王華偉正帶著部下在這裡等候,這會兒一看到兩人就迎了上來,王頒簡單地跟大家交代了任務,整隊待發。

    王華師看了一眼王華強,突然笑了起來:「二弟,你的綁腿又鬆了。」他彎下了腰,幫王華強繫起綁腿來。

    王華強的心中一陣感動,從小到大,長兄如父,大哥比自己大了有三四歲,自己的武藝也一大半是大哥手把手教的,在他眼裡,自己永遠是他需要保護的小兄弟。

    天已經漸漸地黑了,為了保密,這裡都沒有生火,大家手拉著手,按著上船的順序,坐成一條直線,靜靜地等著戌時的到來,眾人嘴裡呼出去的白氣,很快就紛紛地湮沒在濃濃的白霧當中。

    王華強坐在王頒的身邊,看著他的雙眼在黑夜中一閃一閃,他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著,連那「彭彭彭」的心跳聲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王華強知道,忍了幾十年的父仇終於有報的機會,怎麼可能不激動萬分呢。

    不知不覺中,聽著那一陣陣江水拍岸的聲音,王華強的心一點也平靜不下來,天已經完全黑了,酉時已經過去了一大半,江上的霧氣卻是越來越重。

    王華強的心潮也如同這江山一樣起伏不定,雖然他現在的年紀不到二十,可是前一世幾十年的經歷,早已經能讓他心靜如水,今天這樣無故地心慌,卻是第一次。

    會是因為真正要上戰場了才會這樣嗎?王華強這樣問著自己,他也不知道答案。

    王華強正暗自思索著,卻聽到後面有人打著梆子,急道:「戌時已到!」

    王頒長身而走,他的聲音不算太高,但中氣十足,在這靜謐的夜裡,六百多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上船,所有人銜枚,有出聲者斬!一切看我船上的火光行事!」

    所有人都同時從地上跳了起來,人人的嘴裡都咬著一根木棍,是為銜枚,渡船裡鋪了厚厚的草,大家一個個翻身躍入,那些與船板撞擊的聲音,在這濤濤的江水聲中實在是不值一提。

    遠處的江面上,一片漆黑,最近的一點亮光也在十幾里外,時值年底,又是如此寒冷的冬天,陳朝戰船在這夜間的巡邏已經少得可憐,而那火光則是戰船位置最好的界定。

    一切都和這幾個月來在江上訓練的情況一樣,六百多人不消片刻便全部跳上了船,纜繩被留在岸上的十幾名軍士解開,載著眾人駛向了茫茫的夜色中,那片漆黑的江水,混合著濃濃的白霧,就像未知的命運,壓得大家心中一片沉重。

    船工們不敢喊號子,只有後面鞘公把舵時那陣吱吱呀呀的聲音,混合著船槳划水聲,在眾人的耳邊迴蕩,江面上依然沒有半點火光,而對岸的陳朝巡邏隊經過時的星星點點的火把光茫也不見一星半點。

    麥鐵杖早就摸清了他們巡夜的規律,酉時二刻會經過這裡一次,下次再來時,差不多要到子時以後了,而江面上的戰艦,基本上整夜都不會開過來,只要上了岸,就可以迅速地開闢出一塊登陸地點。

    霧越來越濃,王華強在船上,就連剛下水時還看得見的隔壁兩隻船,也看不到了。夜涼如水,在這不知盡頭的漆黑大江之上,舉目四顧,除了霧只有江水,困守著一條孤零零的木船,給王華強的感覺就是那種徹骨的寒意。

    王頒的嘴裡沒有咬木棍,他的眼睛一直微微地閉著,自上船以來,他一直就坐在船邊,伸手入江,感受江水的流向與速度,這時候,他突然睜開了眼,站起身,低聲說道:「大家準備,離江岸大約還有一百步。」

    船上沉默不言,低頭閉目的眾人一下子都來了情緒,紛紛抬起頭來,更有幾個站起身,向著對面張望,王華強長舒了一口氣,沒有四處張望,而是低頭從腳下撿起了一枝早已經備好,塗滿了松脂的火把,遞給王頒。

    王頒微微一笑,掏出懷中的火石,他的手有些發抖,連擦了幾下才把火打著,點燃了火把,眾人只覺得眼前一向明亮了許多。

    王華強站起身,定睛一看,驚喜地發現江岸已經在離船頭只有三十步左右的地方,浪濤一陣陣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而對面的岸上,幾乎在同時也亮起了一點微弱的火光。

    王華強的心中一陣激動,這應該是對面接應自己的麥鐵杖在對信號,於是王華強按照約定,把火把舉上舉下,一連三次,而對面的那點火光也是按約定暗號,劃了三個圈。

    沒錯,確認是麥鐵杖無疑,按照約定,他就算落入敵手,也會打出另一個三次急上急下的信號,讓眾人緊急撤離的,而不會是剛才這三個圈。

    王頒沉聲下令:「全部上岸,有畏縮不前者,斬!」

    十幾條船紛紛靠上了江岸,船上的六百多人嘴裡銜著鋼刀,從船兩側紛紛跳下水,濺起一片片的浪花。

    王華強把火把往江裡一扔,也有樣學樣地咬著鋼刀,踩上船幫,跳了下去,一入水即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這深冬臘月的寒夜裡,即使長江因為奔騰不息而不至於結冰,江水浸到腿部腰部,也會讓人感覺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

    王華強在出發前也用油脂抹了身,仍然覺得下半身瞬間要像凍住了似的,連牙齒也開始打起戰來。

    好在江水不深,王華強下水的地方離江岸只有十幾步,江水深度只及腰間,這裡的水勢不算太急,王華強入水後馬上就站定了。

    王華強的腳底像是踩到了硬硬的石子,不似在河裡訓練時那鬆軟的土質,就這樣,王華強咬著牙,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江裡漫步,每邁開一步都顯得那麼地艱難。

    下水的眾人也都和王華強的感覺類似,大家自發地找到附近的人,手挽著手,前後相繼,如此一來,效果好了許多,不用片刻,許多人就這樣互相扶持著走上了江岸。

    只在這江水裡行走了十幾步,王華強就給凍得嘴唇發紫,渾身上下象篩糠一樣地發著抖,環顧四周,濃霧之中只能看到幾尺以內的人,也大多和自己一樣,臉色慘白。

    王華強開始真心佩服起麥鐵杖,居然能在這種溫度的江裡游來游去。

    正思索間,王華強的肩頭被人拍了拍,舉頭一看,王頒也是臉色發白,對著自己笑了笑,一指前方百步開外的那點火光,說道:「一定是麥鐵杖帶人來接應我們了,看起來人還不少呢。」

    王華強就勢看去,茫茫白霧中,那點火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火光的周圍一片人影幢幢,為數著實不少。

    王頒看了一眼附近,視線所及之處,起碼有百餘人已經上岸了,稍遠一點的江裡,還不停地能聽到「撲通撲通」的下水聲,想來是其他幾條船上的人正以火光為信號,向這裡集合呢。

    王頒和王華強並肩迎了上去,走得二十多步,便看到了高舉著火把,黑臉長腿,一身夜行勁裝的麥鐵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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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江南故人
               
    在麥鐵杖的身邊,則是一百多個鬚髮斑白,身形佝僂的老人,一個個居然還穿著陳舊的皮甲,戴著頭盔,有人挎刀背弓,有人扶著長槊,顫顫巍巍地向著王頒走來。

    王華強看這些老頭連路都快走不動了,還這樣全副武裝,心中一陣好笑。

    這些老頭一看到江北的人過了江,一個個激動地老淚縱橫,有個看起來為首的獨臂老者,臉上有兩道長長的刀疤,張著那張缺了一半牙齒的嘴,不停地問道:「二公子來了嗎?二公子在哪裡?」

    王頒的眼淚也快掉下來了,連忙上前幾步,站到了獨臂老者的面前:「你就是福全叔嗎?我是王頒啊,你還認得我嗎?」

    火光下,那名叫做福全叔的獨臂老者睜著渾濁的眼睛,仔細地盯著王頒的臉看,好一陣,才喃喃地說道:「象,象,實在是太像了,二公子就是當年的雄信將軍啊!」

    王僧辯當年最初是在當時南梁的湘東王,後來當了梁元帝的蕭繹手下任職,先後任過參軍,司馬等職,最後官至竟陵太守,號雄信將軍。

    這位福全叔就是在那時候已經跟了他的親兵部曲,所以開口就是雄信將軍,而不是後來王僧辯消滅候景後被封的官職--征東將軍。

    王頒擦了擦眼淚,說道:「福全叔,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們了,今天我來這裡,就是為大家報仇雪恨的。對了,這位是王華強王大都督,跟我一起過江的。」他說著用手一指王華強。

    福全叔看著王頒身後那六百多名黑衣黑甲的關中大漢,激動地說道:「好好好,真不愧是雄信將軍的公子,不枉俺們這些老兄弟等你這麼多年。

    你看,俺們把當年的盔甲都穿上了,就是要跟著二公子一起殺進建康,滅掉老賊陳霸先一手建立的陳朝,俺們雖然老了,但這次一定不會落在後面的。」

    王華強的心一沉:看這些老胳膊老腿的走路都困難,哪能打仗?

    王頒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點,渡過了最開始時的激動後,也不再說話。

    那福全叔似乎是看出了王頒心中所想,哈哈一笑:「二公子,不用擔心,俺們這些老傢伙只是來撐撐場面的,真正上陣打仗,還是得靠年輕後生們才行。

    二公子請放心,這回俺們都是把全族的壯丁都帶來了,他們多數是莊稼漢,有的是一把子力氣,還有些人給陳朝狗皇帝欺負得實在活不下去了,落草當了好漢,這回一聽說二公子要過江,全都跟過來了,說是要為雄信將軍報仇。」

    說到這裡,福全叔回頭向著來處喊道:「都快過來見過二公子!」

    王華強心中的陰影越來越重,這上千人的串聯,人多嘴雜,萬一出現幾個想去陳朝官府領賞錢的反骨仔,那一切都完了。

    王頒卻好像沒有這方面的擔心,看著遠處霧中奔過來的一大波壯漢,哈哈一笑,拱手行禮:「有賴各位壯士不棄,共襄盛舉,今天我王頒代先考謝謝大家了!」

    這幫年輕後生跟前面的那幫老傢伙不同,都是一身的布衣,除了有兩百多個人一襲黑衣勁裝外,手執鋼刀,其他的人都是衣不蔽體。

    那些窮哈哈中,不少人滿臉的菜色,在這寒風中凍得琴琴發抖,而手裡拿的多數是木棍、草叉之類的,王華強甚至還看到有幾十個人扛著鋤頭就來了。

    王頒看到了這些人,眼神中也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那福全叔沒有發現王頒表情上這些微小的變化,仍然興奮地向王頒介紹著:「這位劉長山,他的父親劉三刀,是當年雄信將軍的親衛,老賊對雄信將軍下手的時候,劉三刀可是死戰到底,最後給砍成一團血泥。」

    福全叔說著說著,想到當年往事,又不自覺地老淚縱橫。

    王頒心中也一陣酸楚,對著那劉長山抱拳道:「劉兄弟,令尊走得壯烈,是條漢子,我代先考謝謝你了。」

    那劉長山是個三十多歲的莊稼漢,看起來孔武有力,一身的犍子肉,頭上紮了一條黑色布帶,身上穿了件補丁織成的衣服。

    劉長山聽到王頒的話後,哈哈一笑:「二公子,俺們這回就是為王將軍,還有俺爹報仇的,這附近十里八鄉的後生小夥子都跟俺一起來了,大家全都跟姓陳的不共戴天,要怎麼做,全聽你二公子的!」

    王頒用力地拍了拍劉長山的肩膀。福全叔又一指那幫黑衣人中間,為首一個滿臉大鬍子的瘦子:「這位是歷陽一帶有名的好漢馬三爺,他爹馬二壯,當年也是大公子的貼身護衛,為了掩護大公子逃出去,死守著城門口,中了三十多箭還沒有倒下。

    馬二壯的留下三個小子,這位馬三爺就是最有出息的一個,他的兩個哥哥也是綠林好漢,先後都被陳朝官府害了,馬三爺二十年來在歷陽一帶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殺富濟貧,要是沒有他的接濟,恐怕俺們這些老兄弟也活不到現在。」

    王頒整了整自己的頭盔,對著那黑衣大鬍子馬三爺一個長揖及腰:「馬壯士,王頒代先考謝謝你的大恩大德了!」

    馬三爺笑了笑,抱拳回了個禮:「二少爺,咱爺們沒讀過什麼書,不懂得什麼禮數,當年俺爹死得仗義,俺的兩個哥哥也都沒給咱馬家丟臉,俺爹在的時候就常說,做人一定要講義氣,要知恩圖報。

    俺爹的命當年就是王大帥給救的,俺們馬家也應該為王大帥盡忠,二少爺你敢孤身入陳朝,我馬老三還有什麼豁不出去的呢?」

    王頒哈哈一笑:「馬壯士,現在我們大隋已經大軍壓境,我這些人是先頭的,後面百萬大軍就等著我們的信號呢,馬上就會殺過江來,踏平陳朝,到時候論功行賞,今天在場的諸位都有大功,絕對不會虧待大家的!」

    聽了王頒這話,所有在場的人都暴喊了一聲「好」!緊接著,馬三爺手下的那些黑衣漢子們就開始興奮地議論起這一仗下來能得到多少賞賜,這勁頭可比剛出來時要強多了。

    王華強心中感嘆,果然忠義二字還是沒有真金白銀的賞賜對人的刺激更大。

    王頒跟馬三爺說完話後,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一一結識這些人了,他高聲說道:「諸位,請靜聽我一言。」

    剛才還在交頭結耳的眾人都停了下來,大霧依然瀰漫著,不知何時,在場的眾人都打起了火把,照得這一帶亮堂了許多,王華強剛才還沒有察覺,這一下靜下來後突然發現這一點,心中不由得一沉。

    王頒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恐怕這才是他現在開始訓話的主要原因,只聽他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迴蕩著:「各位,感謝大家的忠義之心,這麼多年來,讓大家受苦了,今天王某冒死踏上江南故土,就是帶大家報仇,讓大家翻身的。

    現在陳國的軍隊還沒有發現咱們,對岸隋軍的天兵已經整裝待發,我們現在趕快清楚出一塊五里長,三里寬的登陸場,供對面的大軍登陸所用。

    然後大家為大軍引路,一起攻擊建康城裡,到時候陳朝皇帝和狗官們家裡的東西,大家想拿什麼就拿什麼!」

    王頒這話一下子讓所有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歡呼雀躍,這江邊的火光一陣亂晃。

    王頒繼續高聲叫道:「現在我來安排一下任務,馬三爺的兄弟們和我帶來的部曲都執刀戒備,尤其是要防守住東北邊建康城那裡可能過來的敵軍,劉長山兄弟請帶著你的人,抓緊在這江邊清出一塊空地,堆起三個柴堆,點起大火,給對岸作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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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夜襲
               
    這些莊稼漢們聽完後,直接轉身向著來時的地方跑去,那裡有片樹林,枯枝應有盡有。而那一百多老兵則指揮起馬老三的人,在樹林裡抓緊時間砍樹,做成路障堵住建康通向這裡的道路,江岸邊頓時變成了一陣熱火朝天的工地。

    王華強悄悄地走到了王頒的旁邊,只見王頒低聲對著麥鐵杖問道:「羊翔和裴蘊通知到了嗎?」

    麥鐵杖點了點頭:「昨天我一上岸後,先是通知了福全叔,讓他帶人來這裡集合,然後就去建康找他們兩個了。羊翔現在領著親衛們擔任幕府山那裡的沿江巡防,他說今天晚上就趁夜來這裡,裴蘊也在城外自己的莊子裡,說了今天晚上會趕到。」

    王華強緊跟著問道:「他們可曾說了是幾時幾刻到?」

    麥鐵杖搖了搖頭:「因為我來的時候,你們沒跟我說好是幾時過江,所以我也沒法跟他們約得太詳細,只說了今夜子時前趕到這裡,現在快到亥時了,我想他們應該快來了吧。」

    王華強壓低了聲音,對著王頒說道:「景彥,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麼多人裡,若是有一個人起了歹心去報官,那我們今天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還有就是羊翔和裴蘊,現在還不到,實在不能讓我放心。」

    王頒連忙摀住了王華強的嘴,低聲道:「其實我現在也和你一樣的心思,只是事已至此,也騎虎難下了。送我們過來的渡船這時候也都回了江北,大家已經沒有退路啦。

    華強,趕快帶著我們的兄弟們搶佔這附近的有利地形,再派些人做些路障拒馬之類的堵住大道,只要能撐到王將軍的大軍到,我們就安全了。」

    王華強點了點頭,對著麥鐵杖說道:「麥壯士,請你務必要保護好王將軍,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言罷,便轉頭向著那六百多從江北帶來的關中壯士們跑去。

    王華師和王華偉正帶著大家守在這裡,天太冷,所有人都不停地跳著,保持自己身體的熱量不至於流失得太快。

    看到接應的人都點起了火把,這些人也都紛紛效仿,幾百枝火把一點,大家也感覺沒那麼冷了。

    王華師一見到王華強,就說道:「現在我們做些什麼?這麼一大團火光,想必南人也會有所察覺,時間拖太久,就危險了。」

    王華強點了點頭:「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趕快搶佔附近的高點,大哥,我們分頭……」

    王華強話音未落,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淒厲的羽箭破空聲,緊跟著就是幾聲慘叫。王華強幾乎本能地吼了起來:「敵軍來襲!」

    王華強的話音未落,北邊四五里處的地方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梆子聲,又是一陣羽箭破空之聲,伴隨著箭射入體的聲音和傷者的慘叫聲,咒罵聲,響成一片。

    遠處還在堆柴堆的那些農夫們,一個個嚇得扔掉手上的火把,四散而逃。

    王華強飛也似地跑向了王頒,只見他這時完全慌了神,手足無措,而周圍的幾十個老兵,還有劉長山和馬老三,正眼巴巴地盯著他。

    王華強心中一沉:這王頒又像一年前在蘭州那樣,一碰到緊急情況就慌神了,他顧不上理會王頒,直接喊了起來:「大家不要慌,繼續點火,敵軍人數不多,馬三爺速速帶人出擊,消滅他們!事後來左前方的高地處匯合。」

    馬三爺迅速地趴到了地上,仔細地聽了聽,一下子跳了起來,說道:「這位爺說得不錯,敵人不多,金雲寨的漢子們,都跟老子衝啊!」

    他的話音還在眾人的耳朵邊迴蕩著,人卻已經衝進了那濃霧之中,在他的身後,那兩百多黑衣強盜也都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霧中。

    王華強看了一眼身邊還喘著粗氣的王頒,說道:「景彥兄,剛才事出緊急,人心不安,小弟只能先僭越一下,還請多包涵。」

    王頒嘆了口氣,緊緊地抓住了王華強的雙手,王華強能感覺到手心裡已經滿是汗水:「華強,為兄實在不是指揮作戰的材料,這次又多虧你了。」

    王頒說到這裡時,頓了頓,又問道:「只需要馬老三的二百多人就足夠了嗎?好像不太保險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從剛才敵人射箭的數量就知道,他們人不多,如果真的數量很多的話,一陣羽箭急襲至少能射倒幾十人,可是我們中箭的不超過十個。

    而且要是他們人多勢眾,也肯定在羽箭突襲後會趁勢衝過來,可是他們卻只是在那裡敲梆子,沒有任何接下來的行動,所以我斷定,敵人不會超過五十。」

    站在一邊的那個福全叔驚喜地說道:「二公子,你的這位同伴可真是了不得啊,當年雄信將軍打仗,也不過如此呀。」

    王華強自謙地笑了笑:「晚輩只是多看了些兵書,紙上談兵而已,哪比得上各位前輩呢。」

    他的臉上表情雖然鎮定,心中卻是越發地緊張,從敵人的規模來看,四五十人只不過是陳軍的一個巡邏小隊,可是這支小隊卻沒有像一般的陳軍那樣打著火把巡邏,這讓他的心裡越發地不安,他能感覺到危險就在眼前。

    王華強突然轉過頭來,對著幾十步外的王華師和王華偉沉聲下令:「大哥,三弟,讓兄弟們趕快佔據附近的高地,千萬不要點火,來不及再砍樹堵路了,要快!」

    王華師聽到後,帶著身後的那六百多壯士飛也似地奔向了遠處的霧中。

    王華強轉身對著劉長山叫道:「劉壯士,請所有的兄弟們趕快熄了手中的火把,然後讓大家抓緊時間堆火堆,只要一點火後,大家就躲進來時的那麼樹林,千萬不要隨便跑出來。」

    劉長山抓了抓頭,問道:「不點火把的話,怎麼撿樹枝呀?」

    王華強急得一跺腳:「劉壯士,你就不知道現在這種大霧裡,火把是最好的攻擊目標嗎?天上有月亮,只要看著天上的月亮,大概就能記得自己跑的路。」

    劉長山「唔」了一聲,轉頭吼道:「鄉里的兄弟們,都跟我山子走啊,熄了火把,到樹林裡摸了樹枝就回來!」

    劉長山等人的腳步聲消失在了遠方,王華強對著王頒說道:「現在情況緊急,這裡恐怕已經不安全了,我們先轉移到我大哥那裡。」

    王頒搖了搖頭,斷然說道:「不行,華強,別的事情我可以答應你,就是這事不行,你別忘了,我們是有軍令在身的,王將軍要我們堅持到他們過江才行。現在我們要是跑了,那就是違抗軍令,要殺頭的。」

    王華強急得一跺腳:「景彥兄,這時候不能死板,現在我們的行蹤已經被敵人發現了,我估計很快敵軍就會大舉來襲,我們呆在這一片空曠,無險可守的江邊空地,只會是自尋死路。」

    王頒沉聲問道:「那按你的意思,我們現在逃離這裡,去高地躲起來,那火還點不點了?這裡要是沒人防守,我們就算點了火後,敵人再把火堆熄滅,誤了王將軍渡江的大事,那我們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王華強急道:「景彥兄,敵暗我明,現在不知道敵人會來多少,如果敵軍是小股部隊的話,馬老三的人足夠解決,不會讓他們跑過來熄了火的,反過來如果馬老三擋不住的,我們這些人在這裡也不可能擋住。

    聽我的,先撤到高地,看清楚敵人的動向,能打的話就居高臨下地攻擊,這才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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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審問
               
    王頒神情稍緩,點了點頭,邁開步子準備走,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轉頭看著王華強,說道:「等一下,華強,你這樣安排,不是害了劉兄弟和馬老三他們嗎?把他們扔在這裡,不是讓他們送死嗎?」

    王華強的臉上閃過一絲陰冷,他知道如果不把話挑明,王頒這個書呆子很可能會死賴著不走了。

    於是王華強嘆了口氣,急道:「現在顧不得那麼多,馬老三跟官府周旋了這麼多年,一旦覺察到南人的大隊兵馬到來,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這附近的地形我們看過,左前方一里地有個小山包,我們的人已經過去了,馬老三也肯定會過去的。

    至於劉長山的那些莊稼漢們,剛才幾枝箭就嚇得他們四散而逃了,也不可能把命留在這裡讓人殺,慈不將兵,現在是非常時刻,我們不可能照顧到每個人的安全,必須有所取捨!」

    王頒咬了咬牙,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不行,這些人是來投奔我王頒的,華強,儘管你說得有道理,但我不能扔下他們不管。現在我把指揮權全權交給你,你來安排打仗的事,我要在這裡陪著大家。」

    王華強急得一跺腳:「景彥,你現在不明白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羊翔和裴蘊反水嗎?

    如果我們再傻乎乎地留在這裡,萬一真的中了陳軍的埋伏,不要說我們這些人,就是連王將軍的部隊也可能全軍覆沒了,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要到高地那裡,看清楚情況再說,萬一這裡出狀況,那到時候還要拚死熄掉火堆呢。」

    王頒這才醒悟了過來,點點頭:「華強,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快走吧。」

    一行人趕快向著左前方的那塊小高地奔去,後面的這些大爺大叔們雖然個個都上了年紀,但這會兒卻結成了戰鬥的隊形,相互掩護著王頒等人。麥鐵杖拿了一根一人多高的鐵製月牙杖,在前面一馬當先的開路。

    幾十斤重的鐵傢伙,在他手上舉重若輕,這還是王華強第一次見他使兵器,心中不由得一動,暗道這傢伙不僅腿勁了得,手上的力氣看起來還在自己的兩個兄弟之上。

    小半柱香的功夫,一行人便走到了左前方的高地上,只見六百多名全身漆黑的關中壯士們,正趴在這裡,幾百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霧茫茫的江岸處,而在這些人最前方的,則是那一百多弓箭手,這會兒已經羽箭上弦,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就會發動猛烈的箭雨襲。

    走到這裡,王華強才松了口氣,江邊雖然仍是大霧瀰漫,但從遠處那不間斷的腳步聲,王華強知道,劉長山還在不斷地用樹枝堆柴堆呢。

    高地下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有一兩百號人正急著向這裡奔來。

    眾人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王華強伏耳於地,突然笑了起來,這些人的腳步聲不算重,沒有穿盔甲,肯定不會是陳朝正規軍,他向著周圍擺擺手,說道:「沒事,是馬老三他們。」

    果然,馬老三那高瘦的身形率先從黑夜的霧中鑽了出來,一看到王華強和王頒,便說道:「這位小哥說的果然不錯,就是三四十個陳軍的江防巡邏兵,全給我們幹掉了,活捉了一個,可惜讓那個領頭的都督給跑掉了!」

    他說著一揮手,身後的黑衣人們把一個被五花大綁,滿身是血的小兵推了過來,馬老三向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腳,這小兵馬上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王華強一把把那小兵從地上拎了起來,即使沒有火把,面對面也能看清楚他的臉,這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一臉的驚恐,被王華強這樣盯著,連眼珠子也不敢轉一下。

    王華強的話帶著重重的白氣噴在小兵的臉上:「我沒空跟你廢話,答錯一個字,立馬斬首,回話遲了半刻,馬上剁一根手指頭,聽清楚了沒有?」

    小兵連忙點了點頭。

    王華強的手一鬆,讓那小兵又重新跪在了地上,而他也在小兵面前蹲下:「你叫什麼名字,擔任什麼職務?」

    那小兵的聲音都在發抖:「小的名字宋二喜,在巡防營裡任差事。今天是跟著李都督出來巡江岸的。」

    王華強繼續問道:「你們巡江岸,今天為什麼不打火把?」

    宋二喜說道:「本來是打了火把的,只是李隊正看到這裡一下子騰起一大片火把,覺得有問題,所以讓我等熄了火把,悄悄地過來查看。」

    王華強厲聲問道:「那後來你們聽到了什麼,有沒有人回去報信?快說!」他心中焦急,這一下可謂聲色俱厲,眼中的綠光閃閃,著實嚇人。

    宋二喜被王華強這突然而來,殺氣十足的話語嚇得一驚,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王華強抬頭對著馬老三說道:「馬三爺,砍他一根小手指頭。」

    馬老三冷笑一聲,刀光一閃,隨著宋二喜的一聲慘叫,他的一根左手小指齊根斷落,而人也疼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王頒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悄悄地上前對王華強說道:「華強,真要這麼下死手?」

    王華強轉頭冷冷地看著王頒:「景彥,現在是戰場,我是指揮,幾千人的生死都繫於我一念之間,說出的話就是軍令,事事好通融,那也沒法帶兵了。」

    王頒一看王華強那冷酷的表情,嘆了口氣,退下不語。

    說話的這會兒功夫,馬老三已經給這宋二喜的傷口上藥包紮,這宋二喜疼得滿頭大汗,不停地號叫。

    王華強沉聲道:「再敢嚎叫,就砍一隻手!」宋二喜嚇得一激靈,再也不敢像剛才那樣慘叫了。

    王華強繼續蹲在他面前,面沉如水:「我再問一遍,這次要是答得慢了,你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後來你們聽到了什麼,有沒有人回去報信?」

    話音剛落,宋二喜就連忙說道:「我們聽到你們是從江北過來的,還有什麼二公子什麼的,隔得遠了聽不清楚。然後李都督就說先放箭,射死幾個賊人,大霧瀰漫想必你們也不敢衝過來,還讓我們打梆子以壯聲勢。

    後來霧裡衝過來一群賊人,不不不,衝過來一幫天兵天將,我們根本擋不住,李都督也受了傷,騎馬先跑了。」

    王華強沉聲問道:「一個隊是五十人,置都督一名,為什麼你們只出來三四十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們的兵營難道還不滿員?看不到對面的千軍萬馬嗎?」

    宋二喜忙不迭地說道:「這些年來北邊天天搞這些名堂,開始蕭大將軍還當了真,集結所有士兵回營防守,可是幾次三番地這麼搞,大家也就疲了,誤了農時不說,還搞得村莊裡沒了年輕人防衛。

    你們北邊的奸細,知道我們南人會把糧食存到倉庫,經常趁我們不備的時候點火,這幾年我們給搞得村子裡都沒了餘糧,連大軍的軍糧也不夠供應的,從了軍後只能喝稀粥,因此沒人想去當兵。

    所以大營裡現在只有七成左右的兵員,李都督就是我們那個村的裡正,這回要不是你們前幾個月一直在北邊敲鑼打鼓的,我們也不會給征來當兵,今天都快要年底了,弟兄們誰也不想出來巡邏啊。」

    宋二喜這些天來也遭了不少罪,這會兒乾脆竹筒倒豆子,全都說了出來,由於他的話裡有不少挺有價值的情報,王華強就一直沒有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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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觸即發
               
    等到宋二喜說完後,王華強問道:「再問你最後兩個問題,第一,那個李都督聽到江北有人渡江了,為什麼不先派人去回報?第二,你們的大營在哪裡,李都督騎馬要多久才到,守軍有多少,將領是誰?」

    宋二喜張口就道:「小的那個營地就是北邊五里處的新亭壘,駐軍不過三千,李都督這會兒應該已經到那裡了。現在到年底了,大家平時在壘裡都不穿盔甲,就是守壘的劉儀同想集結弟兄們,全副武裝地趕來這裡,只怕也要至少一個時辰。」

    王華強的心稍稍安了些,繼續問道:「附近還有什麼大軍的軍營,江上的水師戰艦如何能通知到?」

    宋二喜已經痛得滿頭大汗了,但仍不敢有片刻的拖延,他搖了搖頭:「好漢,小的不過是一個小兵,只知道呆在自己的大營裡,聽官長的命令,這些軍機小的哪知道?只是聽說水軍駐在南邊的採石那裡,至於怎麼通知,小的就不清楚了。」

    王華強點了點頭,對著身後的福全叔說道:「福全叔,麻煩你把此人看管起來,千萬別讓他跑了。」

    福全叔狠狠地瞪了那宋二喜一眼,說道:「王都督,還要留著他嗎?」

    王華強點點頭:「這次大隋起兵滅陳,是興兵除暴,弔民伐罪來的,要是濫殺無辜,不行仁義,那無法得到江南的人心。以後這個人也會是大隋治下的子民,他既然已經交代,就沒必要再取他性命,看著不要讓亂跑就是。」

    王華強說完後,福全叔帶著兩個老兵把那宋二喜給押了下去。

    王華強看了一眼王頒,說道:「情況還不算太壞,我最擔心的羊翔反水的事情沒有發生,但現在陳軍也知道我們的行動了,那三千守壘士兵一定會趕過來的,而且後面也肯定會有援兵。

    萬幸的是江上的水軍現在還得不到消息,我們的動作一定要快,如果晚了,江面被封鎖,那就來不及啦。」

    王華強轉頭對著自己的兩個兄弟說道:「華偉,你留在這裡帶著弓箭手們,如果敵軍來到,聽我的信號,鑼聲一響,就去射他們的中軍和後軍。

    大哥,你跟我現在到江岸上去,不管怎麼樣,都要撐到王將軍他們過來,劉長山的那些莊戶人是打不了仗的,這裡能戰鬥的就是我們這六百多人,還有馬三爺的兩百多兄弟了。」

    馬三爺冷冷地說道:「現在沒兩百了,剛才一仗,折了二十多個兄弟,傷了十幾個,現在連我在內還有一百六十多個能動的。」

    王華強點了點頭,對麥鐵杖說道:「這裡就是我們的大本營了,你和福全叔他們一定要保護好王大人,要是羊翔和裴蘊帶兵來了,叫他們第一時間來戰場上幫忙。」

    王頒站起身,雙目炯炯:「華強,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呢,我王頒雖然是文官,卻也不是懦夫,我跟你過去。」

    王華強搖了搖頭:「景彥兄,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裴蘊和羊翔都要看到你才會安心。而且江邊那裡我不能不去,不然劉長山心裡起疑,可能連火都不點了。

    現在時間緊迫,你在這裡守住這塊高地,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行兵佈陣方面多聽聽福全叔的,他有經驗。」

    王華強說完,頭也不回地奔下了高地,在他的身後,除去弓箭手外,馬老三和王華師手下的六百多名黑衣人也紛紛抽出兵刃,奔了過去。

    小高坡離這江邊只有一里左右,王華強等人轉瞬就奔了過去,這會兒反正已經暴露了行蹤,王華強乾脆讓所有人都點起了火把,幾百支火把一點,照得方圓一里左右一片通明。

    透過白霧,只見江邊已經堆起了三個大柴堆,劉長山還在指揮著人不停地向柴堆上加著柴,但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慮,一看到火光,便向這裡看了過來,與王華強四目相對後,神色明顯輕鬆了許多。

    王華強趕上前兩步,沉聲問道:「劉壯士,為什麼還不點火?」

    劉長山的眼神中有一絲慌亂,說道:「這會兒敵軍隨時可能來襲,我的這些兄弟都是鄉下人,沒見過打仗,會慌,要是二少爺不在,他們會以為自己給扔下了,哪敢點火啊。」

    王華強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劉長山的肩膀:「二少爺是來解救在江南受苦的各位,怎麼會扔下大家呢?剛才二少爺說了,還要帶大家進建康城去發財呢。可是你們要是連個火也不敢點,自己好意思跟二少爺進建康嗎?」

    王華強轉頭一指自己手面這幫披甲執刀的壯士們:「你看,我把戰士們全給帶來了,就是保護大家的,你們還猶豫什麼呢,快快點火吧。」

    劉長山面露喜色,拿過一隻火把,在三個大柴堆上點起火來,頓時,三個巨大的火團照亮了整個夜空。

    王華強心中竊喜,臉上仍然不動聲色,對著劉長山說道:「劉壯士啊,這火點起來了,你們的任務也完成了,現在就按我剛才所說的,退到林中吧,這裡由我們這些人看守就行。」

    劉長山的臉色一變,說道:「王都督,你這是看不起我們這些莊稼漢吧。雖然我們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忠義二字,今天既然來了,就都是冒著殺頭的風險,早就捨得豁出一條命啦。要是一會兒真的打起來,你們在前面拚命,我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呢。」

    王華強心中一陣得意,兵書上說的果然沒錯,請將不如激將,這些樸實的莊稼漢們和馬老三手下的那些山賊強盜不同,光靠重利引誘,效果不是太好,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為了義氣,他們也會留下來戰鬥的。

    但王華強也清楚,這些人沒有經過軍事訓練,靠血氣之勇撐得一時可以,時間一長,在訓練有素的敵軍列陣攻擊下,最後還是只會潰散,畢竟在生死面前,什麼忠義、熱血,都是狗屁。

    於是王華強激動地點了點頭:「各位壯士果然是義薄雲天,王某佩服。只是兵凶戰危,大家未經戰陣,不習陣法,如果打頭陣的話,容易被敵軍沖散,劉壯士,你們先在這裡待命,一會兒混戰的時候,聽我號令,一旦聽到三聲急促的梆子聲,你就馬上帶人上前攻擊,記住,放下武器的敵軍,不許殺!」

    劉長山用力地點了點頭:「王都督,你就放心吧,俺一定不會給你丟臉的。」

    王華強笑了笑,轉頭對著馬老三說道:「馬三爺,剛才你消滅了那些陳軍的巡邏隊,立下了本戰的頭功。

    你的人剛才折了不少,這一戰先埋伏到那東北的樹林裡,一旦打起來時,看準機會直衝敵軍的中間位置,要是能斬殺了敵人的大將,就是首功一件,到時候我一定會請二少爺向晉王殿下,不,直接向皇上為你請功。」

    馬老三哈哈一笑:「王都督,你就瞧我們的吧,我的這些弟兄,個個都不含糊,不會讓你失望的。」

    馬老三說到這裡,帶著他的百餘名手下熄滅了火把,奔向了那片樹林,王華強突然發現他的手下里有不少人都穿上了陳軍的皮甲,還有些人舉著矛槊,想必是從那些戰死敵軍的屍體上搜刮的,這山賊本性還真是顯現得淋漓盡致。

    王華強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向前走了十幾步,王華師緊跟其後,低聲說道:「華強,在小高地時你不是說軍令如山的嗎?怎麼剛才對劉長山和馬老三這麼客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4
第二十八章 王世積的陰謀
               
    王華強嘆了口氣:「不一樣的情況,在小高地時,我剛從景彥手上接過指揮權,那時候一定要有威嚴,加上軍情緊急,當時急著要從那個宋二喜嘴裡套出口供,所以手段凶殘了一些。

    但現在我的指揮權已經穩固,需要做的就是發揮每個人最大的長處了,那馬老三山賊出身,來這裡主要是為了現實的好處,加上前面讓他打頭陣折了一些兄弟,這一次要是再讓他頂前面,只怕他會直接退出,所以我只能安排他打埋伏,然後在戰利品上多給他許諾,讓他覺得有利可圖,才能哄他打這一仗。

    至於那個劉長山,還有他手下的莊稼漢們,有把子力氣,也有參戰的熱情,剛才給我一激,倒是可以一戰,但是他們沒當過兵,未經訓練,如果正面跟結陣而戰的敵軍對上,只派一觸即潰,還會沖散後面的陣形。

    大哥,這場惡仗,我只有靠你了,陳軍應該也是急著來這裡阻擊,第一波的進攻一定會非常兇猛,你和這五百壯士只有頂住他們的第一波攻擊,形成混戰,我才能讓後面的劉長山他們趁亂殺入,彌補我們人數的不足。」

    王華師拍了拍王華強的肩膀:「兄弟,什麼也不用說了,大哥全聽明白啦,我們一定會堅持到最後的。」

    他回頭對著那些黑衣壯士們吼了起來:「兄弟們,可別讓江南人小瞧了咱們這些關中好漢,封官領賞,就在今日!」

    五百多黑衣黑甲的壯士,在這幾個月裡早就被王華師高強的武藝和豪爽的為人所折服,這會兒聽他的話,一陣呼喝,跟在王華師的後面,就衝向了北方。

    王華強看了一眼北邊的陸上,一條不算短的火龍已經開始向這裡移動了,而幾聲馬嘶遠遠地傳來,聽起來離這裡不到五里,那一定是新亭壘中的敵軍出動了。

    王華強扭頭看了看江面,依然是濃霧深鎖,看不到任何渡船的影子,也不知道王世積是否已經開始行動。

    天空中漸漸地飄起了小雪,朵朵雪花落在了王華強的臉上,他仰頭看著那黑暗的夜空,月亮在烏雲中若隱若現,遠處的金鼓之聲已經開始變得清晰可聞,王華強在心裡喃喃地說道:「還來得及嗎?」

    與此同時,在江北的隋軍營地裡,一片忙碌,王世積將袍大鎧,目光陰冷,盯著對岸一條長達兩三里的火把長龍,正向著江對面的三個大火堆處逼近。

    在王世積的身邊,五百條渡船已經整裝待發,船艙裡擠得密密麻麻,披著馬甲的高頭大馬上,每匹都騎了一兩名戰士,舉著長槊,也跟他一起望向對岸。

    皇甫孝諧低聲對王世積說道:「將軍,陳朝人好像已經發現我們的渡江企圖了,再不走的話,怕是要來不及了,萬一南邊的陳軍戰船也趕來,我們恐怕今天就沒辦法到對岸啦。」

    王世積的嘴角邊勾起一絲陰冷的微笑:「孝諧,你帶十隻金翅戰船,靠到岸邊,等他們打起來以後,一通亂射,記住,向著人群裡亂射,不用考慮敵我。」

    皇甫孝諧吃驚地張大了嘴:「什麼?將軍,您不打算從這裡渡江了嗎?」

    王世積哈哈一笑:「你當我真會被王華強這個小兔崽子牽著鼻子走嗎?這次要是讓他得了首功,那我以後還混什麼,他的家產我也就不用想了。

    你可別忘了,他的那個死鬼爺爺當年可是西域首富,要說他家就這點錢,騙鬼才不信,當年王傑一娶了他的那個死鬼奶奶,就辭官不做,開起了商舖,沒有個幾百萬的家底,會這樣?」

    皇甫孝諧的臉上閃過一絲興奮與激動:「啊呀,將軍真是神機妙算,深謀遠慮啊,那姓王的小子,自以為是,上次敢當面頂撞將軍,這回活該讓他死了。老實說,您這陣子對他這麼客氣,我們都看不過眼呢。」

    王世積的眼中凶光一現:「我得讓他先過江,我手下的鐵騎需要一塊平地,本來新亭壘那裡是最合適的,那是塊高地,我的騎兵可以居高臨下地衝擊,實在打不過了也可以據壘固守。

    但陳人也不是傻子,那裡肯定留有重兵防守,這下好了,我讓王家三個小子帶了他的人在江邊拚命,調開新亭壘的守軍,我正好去佔了新亭,運氣好的話可以連夜直攻建康城,哼哼,要是這一次讓我偷襲得手,什麼賀若弼,韓擒虎,到時候只能吹鬍子瞪眼睛,也無可奈何了,哈哈哈哈。」

    王世積想到得意處,一陣放肆地狂笑。

    皇甫孝諧一臉的諂媚,聲音中也透出一絲萎瑣:「大將軍,高,實在是高!您到時候破國擒王,封個上柱國,開國公,甚至是出將入相,當上僕射,納言,也是穩穩當當的事。我們這些小的跟著你,真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王世積突然停住了笑聲,掃了皇甫孝諧一眼,眼神陰冷,嚇得皇甫孝諧一哆嗦:「為了讓我能順利地在新亭壘那裡登陸,你一定要想辦法拖住陳朝的部隊和姓王的小子。

    我手下的戰船一共就十艘,這回全給了你,我自己的船隊就得在沒有護航的情況下到上游十里外的新亭偷渡,風險不小,所以能不能拖住時間,就看你的了。

    孝諧,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可一直沒有虧待過你,把你從一個小兵提到了儀同的位置,以後我建得大功,你的好處肯定也少不了,就是以後去接收姓王的小子家產,也肯定有你一份的。」

    皇甫孝諧涎著臉,點頭哈腰地笑道:「一切都聽您的安排,只是您在新亭壘那裡沒有這三個火堆指引,現在又是這麼大的霧,在這江裡要游個十里,不會出什麼事吧。」

    王世積「嘿嘿」一笑:「我一切早有安排,如果沒有把握在新亭壘上登陸,也不用這麼費事了。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在兩邊打得最激烈的時候亂箭射他們,那些萬均神弩也給我用上。最好能把王家三個小子全給解決了,省得我再到他家去跑一趟。」

    皇甫孝諧突然想到了些什麼,眉頭一皺:「將軍,要是江上的陳朝戰船也過來了怎麼辦?燕子磯那裡要是看到這邊鬧騰得這麼厲害,出動戰艦來這裡,也就是一個多時辰的事情。我這十條船可不夠打啊。」

    王世積冷冷地說道:「慌什麼,我們這十條船可都是賀總管特地支援過來的陳朝戰船,跟他們水軍的船一樣,你們打上陳朝的旗號,萬一陳軍的戰船過來了,也會拿你們當自己人。

    江上霧這麼大,你們只要向著岸上混戰的雙方射箭就行,找個機會就可以自己撤了。記住,只有看到新亭壘那裡火起,才准撤。不然的話,嘿嘿,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是什麼結果自己也清楚哈。」

    皇甫孝諧一下子撞上了王世積那殺機一閃而過的雙眼,嚇得再也不敢說話,連聲應是。

    王世積換了一副笑臉拍了拍皇甫孝諧的肩頭:「孝諧啊,你我雖有上下之分,但我卻一直拿你當成兄弟,這麼多年,哥哥我也一直待你不薄吧。

    這次作戰,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你在這裡拖住陳朝的水陸兩軍,讓他們不能馳援建康,只要我一佔新亭壘,點起烽火台,你的任務也就結束了,到時候可以來新亭壘這裡和我會合。

    哥哥我和這一萬將士的身家性命就在你的身上了,事成之後,我一定保舉你是頭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5
第二十九章 伏擊
               
    皇甫孝諧雖然腦子不算太聰明,這會兒也想明白了,這王世積對他其實跟對那王華強一樣,當成了一枚棋子,就要在這裡拖著陳朝的水師呢。但如果現在敢說半個不了,只怕人頭不保。

    於是皇甫孝諧一邊在肚子裡不停地問候著王世積的祖宗十八代,一邊裝得一臉忠義,拱手行禮,幾乎要擠出兩行眼淚流下來:「將軍,您就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一兵一卒去壞新亭壘壞你大事的。」

    王世積哈哈一笑,轉頭向著渡船走去,皇甫孝諧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搖搖頭,無奈地向著另一邊的十艘金翅戰艦走去。

    王華強穩穩地坐在一張胡床上,身邊的十餘名護衛都舉著盾牌,前方的濃霧中,喊殺聲震天動地,離這裡卻是越來越近,王華強的神態自容,彷彿外界的戰鬥都與自己沒有關係。

    劉長山就站在王華強的身後,眉毛都在不停地抖動著,他聽著遠處的殺聲和垂死者的慘叫聲,終於忍不住了,對著王華強說道:「王都督,我看前面的兄弟快頂不住了,這打殺聲已經後退了半裡多,火光也越來越近了,讓咱們上吧。」

    王華強鎮定地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敵軍還是結陣而戰,陣形沒有散,你聽前面的聲音,不停地有海螺的號角聲,那就是敵軍前排的都督,以這個來讓自己前排作戰的士兵們輪換,而羽箭的破空聲則不絕於耳,那是敵軍後排的弓箭手一邊前進一邊在射擊。

    現在他們的陣形沒有散,而我們的戰士也一直在咬牙苦戰,沒有崩潰,所以現在還不是你們出動的時候。」

    劉長山咬著嘴唇,說道:「可是俺們總不能這麼眼瞅著前面的弟兄們拚命,自己卻什麼也不做吧。王都督,俺們並不怕死,只要你讓俺們上,一定能打退狗日的。」

    王華強搖了搖頭:「劉壯士,現在是在打仗,你們現在是軍隊裡的士卒,不再是能由著自己性子的莊稼漢,我一定會在最重要的時機讓你們出擊的。」

    王華強話音未落,前方突然暴發出一陣巨大的吶喊聲,幾百人突然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拿住劉儀同了,拿住劉儀同了!」緊接著陳軍的海螺聲和弓箭破空的聲音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見,轉而響起一片衝撞的聲音和慘叫聲。

    王華強知道這一定是馬老三開始伏擊了,他不是關羽,沒有三千軍中取敵將首級的本事,但是在這濃霧之中這麼一咋呼,還是非常管用的,至少現在的敵軍,已經明顯開始混亂了。

    王華強站起身來,對著身邊那幾個手持銅鑼的士兵厲聲喝道:「快,趕快鳴鑼,用力地敲!」

    一陣緊密的鑼聲響起,在這江邊的夜空中瀰漫著,而緊接而來的,則是東北處的那處小高地上傳來的羽箭破空之聲,這次王頒帶來的這一百多人都是北地邊關一帶的神箭手,膂力過人,射箭能力超強,這一下聽到鑼聲後,一下子就把幾百枝箭洩到了陳軍後軍那打著火把的密集隊形中。

    王華強抽出了身上的戰刀,直指前方,對著劉長山吼道:「該我們出場了!」

    劉長山早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了,對著後面同樣望眼欲穿的八百多名莊戶們吼道:「鄉親們,衝啊!第一個上的壯士!」

    這八百多人炸出一聲驚雷般的吼聲,操著釘耙、草叉、鋤頭、木棍這樣的傢伙,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飛奔出去。

    王華強帶著身邊的十幾個親兵,和劉長山一起沖在這些人的最前面,跑出一百多步遠,只見前方一片燈火通明,兩千多人都在這裡手執兵器,咬牙瞪眼地廝殺著。

    南陳的士卒們穿著土黃色的衣服,和王華師手下的那五百多名關中戰士一襲黑衣黑甲的打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十來具黑衣屍體和二十多具陳軍的屍體,看樣子前一陣手持短兵器的關中戰士們面對正規戰陣,吃虧不小。

    但現在,陳軍的陣形已經完全被打亂,黑衣戰士們沖散了對方第一排的盾牌陣,正用手中的刀劍猛砍猛刺敵軍的前排士卒,而舉著矛槊等長兵器的陳軍士兵,被這些人近身攻擊後,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光是王華強轉頭四顧的這幾分鐘時間,就倒下了三十多人。

    沖在黑衣壯士們最前面的,是身形明顯比其他壯士還要魁梧,個頭也高出半個頭的王華師,他舉著一把雙手大砍刀,胸前的甲冑上已經被鮮血染得一片通紅,而隨著手上砍刀的揮舞,帶起一片斷肢飛血,總會有幾個倒霉的陳兵慘叫著倒地。

    王華強壓抑著自己強烈的上陣殺敵的衝動,迅速地判斷起戰場的形勢:

    陳軍本來是標準的前中後三軍的攻擊前進陣型,可是卻被高地弓箭手的箭雨急襲和馬老三的伏擊一下子打亂了陣腳,前面第一線的部隊在一瞬間的慌亂中被王華師的關中壯士們趁亂近了身,現在的陣形已經完全崩潰。

    而劉長山帶著的莊稼漢們從那些被關中戰士打開的缺口裡不斷湧入,把陳軍前軍的陣勢一下子沖得七零八落。

    這些莊稼漢看到被打倒在地上的陳軍士卒便是棍棒和草叉一頓招呼,繼之而來的是幾十隻臭哄哄的大腳,打得這些倒霉的陳軍士兵再也不能動彈後,莊稼漢們興高采烈地撿起他們遺失在地上的兵器,繼續向前衝去。

    從王華強剛衝過來,到掃了一眼戰場的形勢,不過五六分鐘的時間,就這一會兒,陳軍已經向後退了四五十步,地上土黃衣服的屍體足有三四百。

    剩下的陳軍前軍,已經人人膽寒,在幾個抽刀持劍的都督和帥都督們聲嘶力竭的吼聲中勉力作戰,且戰且退,最前方的士兵們拚命地用矛槊亂捅,想要拉開與敵軍的距離,重整隊形。

    王華強飛快地從敵軍的隊伍裡看到了為首的前軍敵將,他穿著一件與眾不同的鎖子甲,一身紅色戰袍,戴著亮銀盔,在這火把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地晃眼,黑臉膛,大鬍子,正手持寶劍怒吼著,把一個個不斷後退的士兵向前推,而他身邊圍著的十幾名護衛更是直接證實了他的身份。

    王華強再無遲疑,左手從身邊一名護衛的背上一下子抓下了一把長弓,右手從他斜挎的箭袋裡抽出一枝長桿狼牙箭,搭箭上弦。

    這弓不算太強,二石左右,王華強緩緩地拉開,牛筋製成的弓弦拉到了他的臉上,眯起右眼,左眼裡只剩下那名持劍的敵將。

    王華強的手很穩,完全沒有受到這漫天殺聲的影響,而強勁江風吹得那搖晃不停的火光也完全沒有干擾到他的瞄準,七十多步的距離,正好在射程以內。

    王華強的手指猛地一松,貼在右眼皮上的那根牛筋劇烈地一抖,便和王華強的臉脫離了接觸。

    那枝長桿狼牙箭呼嘯著離開了這張大弓,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又穩又准地射中了那名敵將的咽喉。

    持劍敵將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寶劍,左手抓住自己喉嚨上插著的這枝長箭,右手徒勞地在空氣中揮舞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便直接向後倒去,兩腿一蹬,再也不動。

    將者軍之膽,剛才陳軍的前軍之所以沒有完全崩潰,就是靠了這個主將的極力彈壓。

    這一下此人自己也中箭身亡,其他幾個也抽劍呵斥著士卒們保持戰線的都督們一下子全都傻了眼,而處在最後兩排的幾十名陳軍士卒則二話不說地扔掉武器,掉頭向後奪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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