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陰雄 作者:指雲笑天道1(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8-6 15:0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2 516194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39
第五十章 新亭論兵
               
    韓擒虎的話引得周圍的一眾將校哈哈大笑起來,而王華強卻是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韓擒虎注意到了王華強的表情,問道:「華強,你又有什麼想法了?」

    王華強咬了咬嘴唇,說道:「只怕陳軍的主力都調到城北,要與賀將軍決戰了。」

    韓擒虎周圍的將校們全都變了臉色,相顧無言,而韓擒虎則神情自若,輕輕地「哦」了一聲,彷彿這個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

    韓世諤忍不住問道:「小王參軍,何出此言?敵軍的精兵銳卒都在這裡,他們怎麼可能這時候會和賀將軍決戰?」

    為了和王頍表示區別,軍中上下都開始稱王華強為小王參軍,即使在王頒兄弟二人主動去了王世積軍中,韓擒虎身邊只剩下王華強一人後,這個叫法還是沒有改變。

    王華強指著遠處的陳軍大營說道:「大家請看,這些離我們近的營寨裡的陳軍,看起來是天天操練,躍躍欲試,但他們的人數並不是太多,也就是三四千人,只是因為和我軍離得近,聲勢弄得不小,所以看起來軍容很盛罷了。

    其實對面陳軍現在的這二十餘里連營,主要是那些新徵召的無賴與和尚,樊猛的前軍還是原來的那些精銳戰士,而中軍和後軍的營地裡恐怕已經換成了新徵召的兵士,由於被前軍的營地隔著,這些人想逃亡也過不來。

    如果樊猛真的想與我們決戰,那早就應該開營挑戰了,而不會讓士兵們天天在這裡操練,作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韓擒虎微微一笑,問道:「那為什麼從任忠的軍營裡有這麼多人逃亡,而且沒有一個人提到你所說的事情呢?」

    王華強眉頭微微一蹙,說道:「依屬下的愚見,只怕任忠是故意放縱這些新兵逃亡的,他雖然沒有子侄被我方俘虜,但恐怕早已經無心為陳朝效力了。

    這次我們過江的時候曾經抓過一個俘虜,說那施文慶曾經奪過任忠的部曲給自己和其他幾個文官當家奴,弄得任忠現在連自己的親兵衛隊都沒有了。

    那天夜裡我們偷渡時,守新亭壘的劉儀同,此人也是施文慶的親信,直接向施文慶報信,而不是通知距離更近的任忠,而施文慶也是從建康城裡調兵,而不是下令讓駐防城南的任忠出擊,所以那個俘虜的話應該是可信的。

    任忠那天晚上受了這樣的排擠,想必也是心灰意冷,在這個時候還被解除了兵權,所部三萬精銳調到他處,給他的部下全是這種臨時徵召,毫無戰鬥力可言的親兵。

    像他這樣的老將,應該也會為自己的後路打算了,樊猛那裡沒有什麼人逃亡,而他這裡每天能跑幾百個,我不信任忠的治軍能力這麼差,肯定是有意為之。」

    韓擒虎滿意地摸了摸自己頜下的虯髯,笑道:「華強,你說得大部分都對,就是對任忠的想法現在還有一點點偏差。他雖然對南陳朝廷已經失望,更是恨施文慶入骨,但還不至於現在就反水,徹底不出力。

    你畢竟沒有當過主將,不知道大將的心態,作為軍人,作為大將,榮譽是第一位的。這和那些可以朝秦暮楚的文官不一樣,一個主動變節的降將,無論在哪裡也不可能受到重用,所以任忠現在的想法,應該是觀望。

    他手下的這些新兵不堪大用,所以他也就帶這些兵在這裡作作樣子,也不去制止他們的逃亡,但任忠的營寨卻是深溝高壘,想要攻打,卻也不易,要是他真的有意投向我軍,不會這樣。而且他和樊猛的大營靠得如此近,一旦有一方受到攻擊,就會迅速去支援。

    任忠現在一定是想維持和我軍的戰線,觀望北線的陳軍和賀總管決戰的結果,如果我們真的強攻樊猛和任忠的大營,那他肯定會拚死抵抗。

    以現在的情況,樊猛所部前軍都是精銳,雖然人數隻有數千,但據柵而守,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攻破,萬一攻擊不成,讓任忠手下的新兵士氣旺盛,就難辦了。」

    韓世諤聽得連連點頭,說道:「父帥,那我軍可否繞過樊猛所部,從東邊強攻任忠的營寨?」

    韓擒虎板起臉,馬鞭一指遠處的任忠大營,說道:「世諤,平日裡就要你多讀兵書,為帥不是為將,不能只靠著個人的武勇衝殺,你看看任忠的營寨,把高地和大路都佔了,又是深溝高壘,即使用新兵防守,也很難攻克。

    再向東是一片空曠而泥濘的窪地,大軍無法通行,即使我軍的騎兵機動到那裡,敵軍只要在營地裡用萬均神弩和拋石機之類的遠程武器打擊,也足以擊退我軍的攻擊。任忠畢竟是宿將,他的營寨才是真正的暗藏殺機,如果實在要強攻,我寧可去進攻防守不那麼嚴密,又是駐紮在平地上的樊猛大營。」

    站在韓擒虎身邊,看起來四十多歲,個子中等,尖嘴猴腮,一臉陰騖,頜下一把長鬚援軍總管宇文述說道:「韓總管,那按您的分析,我軍現在該如何是好?就這樣拖延下去嗎?」

    韓擒虎笑了笑:「那倒不至於,現在敵軍的主力應該已經雲集城東北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今天應該就會擺下陣勢,與賀將軍決戰,前兩天我們都接到了晉王殿下的帥令,要我和賀將軍齊頭並進,穩紮穩打,讓陳軍顧此失彼。

    只要賀將軍能堅持營壘,固守不戰,誘陳軍強攻,挫其銳氣,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兩軍再同時攻擊,一定能徹底擊潰兩個方向的陳軍大營,建康也就唾手可得了。」

    王華強目光閃爍,他的眼前浮現出了賀若弼那張威嚴的臉,不禁搖了搖頭。

    韓擒虎注意到了王華強的這個動作,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華強,你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嗎?」

    王華強咬了咬牙,開口道:「韓將軍,只怕賀將軍不會如您所說的那樣堅守不戰,而是會擺開陣勢,和陳軍主力正面決戰的。」

    韓擒虎臉上的肌肉跳了跳,沉聲道:「王參軍,軍中不可妄言,你也知道晉王殿下已經下了軍令了,不允許我們兩軍擅自決戰,賀將軍為將多年了,會違背這種軍令嗎?

    再說了,陳軍的精兵銳卒都在他的當面,以他現在的實力,正面決戰也未必能勝,即使從軍事上的角度考慮,他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選擇和陳軍打正面。」

    王華強搖了搖頭:「韓將軍,恐怕你還是低估了賀將軍建功立業的決心啦。」

    王華強看著遠處的陳軍營寨,緩緩說道:「末將也曾見過賀總管幾次,這次滅陳之戰是他多年的策劃,現在恐怕在他的心裡,擊敗陳朝大軍,第一個攻進建康,擒獲陳叔寶這樣的大功,比任何軍令都要管用。

    如果是聽了晉王的軍令,磨垮陳軍,那麼最後論功行賞,首功也是晉王而不是賀將軍,但要是賀將軍主動出戰,破軍滅國,那他就是南征的第一英雄,到時候皇上也不會跟他計較這個違令之罪的。」

    韓擒虎看了一眼遠處的建康城,沉吟不語,他突然對著身後的傳令兵說道:「速速打探城北蔣山,幕府山一線,有了消息馬上回報。」

    那名傳令兵剛應了一聲是,轉身奔出時,隨著撲面而來的北風,傳來了一陣震人心魄的鼓號之聲,眾將聞之,人人色變,那是大軍決戰前鼓舞士氣的鼓聲,從距離來聽,離這裡足有三十多里,似乎就是從賀若弼所部的蔣山一帶傳來。

    韓擒虎用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新亭壘的城垛,罵道:「賀若弼,你竟然真的置大局不顧,違令出戰,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罵完之後,韓擒虎回頭對眾將校說道:「傳我將令,緊急升帳,賀將軍面臨惡戰,我們必須有所行動!」

    眾將都轉身下城的時候,韓擒虎突然叫住了王華強,低聲說道:「現在我有一樁秘密的任務要交給你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0
第五十一章 違令決戰

    兩個多時辰後,隋軍吳州總管賀若弼,正帶著十幾名隨行的將校,勒馬於蔣山(今鐘山)的高坡之上,這裡的山勢並不太高,只有四百米左右,但在遍是低矮丘陵的建康一帶,已經算是制高點了。

    隨著建康城的東北角延熹門和城東的東華門大開,一隊隊精甲曜日的陳軍步騎兵高唱著戰歌,舉著矛槊,拿著大刀戰斧,挎弓背箭,列陣而出,半個時辰左右,就已經在蔣山對面的白土岡一帶黑壓壓地列出了十四五個大方陣,足有五六萬人,而後續的部隊仍然源源不斷,繼續從兩個城門而出。

    賀若弼臉色陰沉,看著陳軍的步騎魚貫而出,而面對如此士氣高昂的敵軍,在他身邊的一眾將校個個神情嚴肅,面色凝重。

    行軍總管員明,是一員四十多歲,孔武有力的壯漢,上前低聲說道:「賀將軍,敵軍勢大,氣勢正盛,看起來我軍最好不要力敵。現在後軍的五萬大軍還在大營中沒有出發,我軍前軍只有一萬多人,我看不如暫避敵鋒,回大營防守,等敵軍氣勢減弱,再與韓將軍一起進攻,可獲全勝。」

    員明說出了在場將校們的心聲,楊牙、蘇孝慈等行軍總管也都持同樣的意見。

    賀若弼哈哈一笑,馬鞭指著敵軍道:「你們都說敵軍勢大,但我眼裡,不過是插標授首的草芥而已。

    現在敵軍出城就是憑一股氣,如果我軍退縮,那他們的氣勢就會上升,即使接下來我軍攻城,也會遭遇敵軍的拚死抵抗,頓兵於堅城之下,歷來是兵家大忌,他們肯出動出城送死,我們怎麼能放過這個決戰的機會呢!」

    四十出頭,身形瘦小的楊牙臉色一變,說道:「賀將軍,晉王殿下可是有旨意的,要我們不得擅自出戰,必須與韓將軍齊頭並進才行,若是你現在就要與陳軍決戰,可是要違了軍令。」

    賀若弼回頭掃了楊牙一眼,冷冷地說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晉王下這命令的時候,並不知道戰場的實際情況。他現在人還在江北呢,要等他的命令到來的話,我軍也不用打仗了,現在我是前線的大將,有什麼事情由我來負責,不會牽連到你們的。」

    眾將看著軍容嚴整的敵軍,想到了楊廣的命令,一個個都面露難色,但大家都畏服賀若弼的將威,也沒人敢再開口。

    賀若弼調轉馬頭,對著眾將們說道:「各位來到江南,就是為了立功封候的,如果不緊不慢地圍城,建康城內兵多糧足,足可以撐上兩三年,到時候江浙一帶和九江那裡的敵軍援軍若是來了,那勝負如何,尚未可知。想當年候景圍攻建康長達兩年才攻下,我們如果也要打這麼長時間,皇上還會給我們封賞嗎?

    而現在,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陳國建康的精銳悉數而出,只要打垮了他們,那建康可以不戰而下。

    而且現在我軍背後是大江,前面是敵軍,無路可退,在這裡打一仗,進則榮華富貴,退則死無葬身之地,士卒一定能暴發出最大的力量!各位,還等什麼呢?」

    年過六旬,鬚髮花白的老將蘇孝慈大聲說道:「賀將軍說得有道理,我軍渡江以來,一往無前,若是主動後退,那士氣就會下降,在這裡打一仗,想必韓將軍在城南也會有所動作,陳軍瞻前顧後,一定不能全力發揮,我同意賀將軍的意見,在此決戰。」

    楊牙和員明等人聽到資格最老的蘇孝慈表了態後,也都點頭稱是。

    賀若弼哈哈一笑,說道:「蘇將軍和楊將軍趕回大營,兩個時辰內必須帶營中的五萬大軍列陣來此,以為後援,員將軍指揮前軍,在山下佈陣,準備迎擊敵軍,大家速速分頭行動!」

    就在同一時間,建康內宮城的玄武門外,身著龍袍的陳叔寶,正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一眾陳軍將領,陳叔寶今年不過三十五歲,可是看樣子卻像是有五十三歲,臉色慘白,皮膚鬆弛,眼窩深陷,渾身上下都是一股酒氣,整個人也是一副萎靡不振,弱不禁風的樣子。

    自從陳叔寶在八年前登基以來,他的人生唯一的目標就是享受生活。喝酒、玩女人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因為縱慾過度而變成現在這副癆病鬼的模樣,更使得他深居簡出,不敢面對自己的臣子,國事盡數託付於中書舍人施文慶與沈客卿之手,直到現在隋軍兵臨城下,他才終於出宮理事,並下達了今天決戰的命令。」

    蕭摩訶全副武裝,單膝跪在陳叔寶的面前,在他身後,則是魯廣達、樊毅、任忠三將,施文慶的兩個親信,孔范和田瑞也在此列,這些人將負責今天的決戰。

    陳叔寶從身邊宦官的手中拿過一爵酒,遞給了在地上跪著的蕭摩訶,說道:「蕭將軍,八年前先皇去時,陳叔陵作亂,就是你在最危險的時候救了朕一命,今天,朕只能再次倚仗你來救我大陳,救天下蒼生百姓了,朕就在這裡等將軍的捷報!」

    蕭摩訶站起身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接過陳叔寶的酒爵,一飲而盡,擲爵於地,朗聲道:「今天一戰,不但是為了國家,也是為了我蕭摩訶的妻子!陛下就看我的吧。」

    蕭摩訶言罷,頭也不回地翻身上馬,從隨從手上接過了那把七十多斤重的長柄厚背大砍刀,抖擻精神,急馳而出。

    其他眾將也都紛紛飲酒上馬,縱馬而去,只有陳叔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站在一邊的宦官蔡脫兒上前兩步,悄悄地說道:「皇上,剛才蕭夫人託人傳話過來,說是這陣子都沒見到皇上,甚是想念,她今天進宮拜見張貴妃,想見皇上一面。」

    陳叔寶突然煩躁地大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見個屁啊見,你們能不能有點腦子,不逼得蕭摩訶反了,你們就不滿意是嗎?!」

    陳叔寶這一下情緒如火山一樣地暴發,一張本來慘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也變得通紅,嚇得周圍的太監們跪倒了一地。

    這蕭夫人乃是蕭摩訶的續絃,也是任忠的孫女。蕭摩訶的元配夫人前幾年故去,當時任忠剛剛被奪了親兵部曲,成了光桿司令,也就狠狠心,讓正值妙齡,貌美如花的孫女任盈盈嫁給了年過五十的蕭摩訶續絃。

    可是蕭摩訶為人木訥深沉,不解風情,又長年累月地領兵巡江,任盈盈雖然是將門之女,卻更喜歡南朝文人風花雪月,對酒當歌的情調,天生對蕭摩訶這樣的粗魯武人反感,加上蕭摩訶的年紀大得足可以當他爺爺,更是無什麼夫妻感情可言。

    兩年前,在一次朝中文武的命婦入宮拜見貴妃張麗華的時候,陳叔寶恰好也經過,一眼就看上了帶了一絲淡淡憂傷的任盈盈,當天陳叔寶也多喝了幾杯,居然趁勢將任盈盈收歸龍床,而任盈盈早就對陳叔寶的才氣欣慕不已,那首《玉樹後--庭花》更是無數次被其吟唱,於是半推半就,成就好事。

    事後陳叔寶很欣賞這種偷情的刺激,而任盈盈也從陳叔寶的身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由於蕭摩訶畢竟是陳朝大將,朝中柱石,陳叔寶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收任盈盈入**,但經常趁著蕭摩訶領兵在外的時候,以張麗華的名義宣任盈盈入宮,繼續偷情。

    時間一長,蕭摩訶也聽到了風聲,但他只是默默地忍受著,可是剛才蕭摩訶那句話,語帶雙關,讓陳叔寶嚇得魂不守舍,終於開始後悔起自己的風流禍事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0
第五十二章 人妻的秘密
               
    陳叔寶越想越怕,轉頭對著蔡脫兒吼道:「快點讓蕭夫人回蕭將軍府上呆著,還有,回去告訴張貴妃,就說朕這些天忙於國事,所有命婦都不得入宮,快去!」

    蔡脫兒屁滾尿流地跑了,陳叔寶仰頭看天,喃喃地說道:「老天啊,佑我大陳吧。」

    城南蔣山上,賀若弼的身邊,只剩下了十餘名親兵護衛,手下的將官們剛才已經全部下了山,員明統領的前軍正繞過蔣山,在山前佈陣,而遠處的陳軍,也基本上全部出了城,十萬左右的大軍,擺了個一字長蛇陣,南北相連,足有二十多里。

    最前面的一陣,約一萬五千步兵,打著一面大大的田字,乃是陳國鎮軍將軍田瑞所部。

    在他的後方,魯廣達的魯字大旗高高飄揚,老將軍正騎在馬上,在軍前來回奔馳,發表著戰前的講演,隨著他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的聲調,所部三萬陳軍不斷地暴發出一陣陣衝天的聲浪。

    賀若弼皺了皺眉,繼續向後看,魯廣達所部後面,從北到南,分別並列排開著三支大軍,各有萬人上下,左軍打著一面孔字旗,乃是陳國弄臣孔范的軍隊,中間是一面樊字大旗,樊毅盔明甲亮,站在一輛戰車上,指揮部隊緩緩前進。

    而最靠南邊的,則是打著任字大旗的任忠所部,今天的決戰,陳叔寶還是把任忠從城南調了出來,讓他指揮自己的舊部,可是這會兒,雪白長鬚的老將卻是心事重重地騎在馬上,甚至懶得抬頭看看對面的敵軍。

    陳軍的本陣設在白土岡上,一面蕭字大旗高高飄揚,兩萬五千精兵圍繞著白土岡佈陣排開,但是蕭摩訶卻一反常態地沒有騎在戰馬上,而是在岡上擺了一張胡床,穩穩地坐著,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賀若弼面色凝重,掌心也感覺沁出了汗水,現在他手上只有萬餘部隊,大營中的援軍不知道是否能及時趕到,對方首陣的田瑞所部不足為慮,但魯廣達看起來是要拚命的,這戰若是失利,那自己就是滅族之禍,賀若弼突然有些後悔起自己在這裡開戰的決定了。

    一個急促而興奮的聲章響起:「賀將軍,賀將軍,抓到了一個陳朝奸細!」

    賀若弼微微一愣,兩軍陣前居然有一個陳朝奸細自投羅網,實在讓他意外,如果換了平時,他問都不問就會下令把奸細推出去斬首祭旗,但這回他覺得事有蹊蹺,於是轉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這種時候還會有奸細?」

    那個傳令兵說道:「回將軍的話,那人是從敵陣中馳過來的,穿著陳軍的衣服,但他手上有一面韓擒虎韓將軍的令牌,說是有要事求見賀將軍,我們搜過他的身,沒有武器,只有一面敵軍的令牌,再有就是這面韓將軍的令牌了。」

    賀若弼心中一動,說道:「速把此人帶上來。」

    兩個如狼似虎的衛士推著一名穿著土黃色軍服,給五花大綁的陳軍小校上了山,賀若弼定睛一看,臉色微變:「王華強,怎麼會是你?」

    王華強的嘴裡被堵了一塊布,一路之上嗚嗚地說不出話,繩子正好勒住了自己左臂上前一陣的箭傷,這一路的推搡下來,傷口的痂再次被磨破,鮮血淋漓,痛得他呲牙咧嘴,苦不堪言。

    賀若弼也注意到了王華強臉上的痛苦表情和左臂上的一大灘血跡,連忙說道:「快快鬆綁,這個不是奸細。」

    王華強身上的繩索終於被解開,他一把取下了嘴裡的那塊破布,貪婪地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臉上才恢復了一點血色,說道:「賀將軍,韓將軍派末將前來傳話。」

    賀若弼點了點頭:「韓將軍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王華強說道:「韓將軍請賀將軍不要貿然和陳軍正面決戰,晉王嚴令過,需要二位將軍齊頭並進,如果賀將軍這裡擅自開戰,會打亂全盤計畫的。」

    賀若弼面如寒霜,一指五里外正在佈陣的陳軍士兵:「王都督,你看好了,陳軍的主力悉數在此,只要今天這仗打勝了,那我軍就不用再圍城攻城,建康可以一戰而定。要是我不打這仗,陳軍會認為他們一開城就擊退我軍,士氣大振,接下來我軍無論是野戰還是攻城,都會非常吃力,我意已決,請勿再勸。」

    賀若弼說到這裡,突然打量了一下王華強:「王都督,你又為何這番打扮,自從你跟著王開府去了王將軍那裡後,就一直沒有你的消息,難道你被陳軍俘虜了?」

    王華強搖了搖頭,拱手說道:「賀將軍,末將現任韓總管手下的中兵參軍,韓總管聽到了這城外的金鼓之聲,料想您會和敵軍佈陣決戰,所以特命末將過來傳話。」

    現在的王華強當了中兵參軍,已經是帳內職務,不像以前的那個大都督屬於帳下官職,沒資格進帳議事,所以他的稱呼也從小的變成了末將。

    賀若弼沉聲問道:「我問你的不是韓將軍所傳的話,而是你有什麼辦法能穿越整個陳軍的陣線,來到我這裡,難不成韓將軍和陳軍中的任忠有聯繫?」

    王華強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報信的傳令兵,說道:「我懷裡的令牌都被他搜去了。」

    那傳令兵連忙把兩塊令牌獻給了賀若弼,一塊正面寫了一個任字,另一塊則寫了一個韓字。

    賀若弼看了看,把兩塊令牌交回給了王華強:「令牌是真的,你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我的時間緊迫,你長話短說。」

    王華強說道:「是的,任忠對陳朝已經心灰意冷,早就和韓將軍暗通款曲了,但任將軍以前一直沒有鬆口,還在猶豫,可是前一陣子我軍渡江後,任將軍再次被施文慶冷落,而且這兩天他還聽說現在蕭摩訶的夫人任氏,也就是他的孫女,被陳叔寶趁著蕭摩訶不在時臨幸,所以他對陳朝徹底絕望,願意歸降我軍。」

    賀若弼聞言大驚:「什麼,陳叔寶還搞了蕭摩訶的女人?」

    王華強點了點頭:「不錯,就在年前那陣子蕭摩訶天天領兵巡江的時候,陳叔寶也一直在做這事,此事南朝的高級將領盡人皆知,蕭摩訶深以為恥,所以這次的戰事,他幾乎一言不發。」

    賀若弼看了看遠方的蕭摩訶,哈哈大笑:「怪不得今天蕭摩訶如此反常,連馬都不騎了。原來他根本沒心思打這仗,又不肯主動投降,所以就乾脆來個不作為了。這樣的陳軍,我當一鼓作氣大破之。王參軍,你的情報很好,這仗打完後,我會為你請功的,現在你就留在這裡,看我軍如何大破敵軍吧。」

    王華強微微一笑:「華強有這個向賀將軍實地學習兵法戰陣的機會,榮幸之至!」

    賀若弼的左右拿過來一隻馬扎,賀若弼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面,表情變得冷靜而嚴肅,左右的護衛叫來軍醫,幫著王華強處理了身上的傷口,重新上藥包紮,那名傳令兵更是滿臉的歉意,一直在軍醫身邊打下手,搞得王華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賀若弼看到正前方的那面田家大旗開始緩緩地向前移動,田瑞騎著高頭大馬,指揮著這一萬五千步卒結陣而前,標準的步兵戰線,盾牌手在前,矛槊如林,排成十列以上的陣線,後一排的軍士把長矛架在前排士兵的肩膀上,形成一個槍林槊海,堅定而有力地向著員明的部隊壓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1
第五十三章 弓弩對射
               
    員明這裡的隋軍以三百輛大車頂在前面,這些大車沒有配牛馬,車上搭設了木質擋板,專門用來防守敵軍的強弓硬弩,與陳軍的陣形不同,隋軍的第一線沒有放長矛手,而是埋伏了三千弓弩手,此時個個弓上弦,弩搭矢,只等長官一聲令下,就會萬箭齊飛,無情地清洗對方的陣營。

    兩軍間的距離慢慢地縮短,雙方第一排士兵的呼吸開始急促,陳軍的士兵五十人一排,每排最邊上的就是最基層的軍官都督,全都抽出了長劍,喊著號子,促著士兵們踏步向前。

    很快,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二百步左右,已經進入了六石弩機的射程,王華強今天也是第一次見識到真正千軍萬馬的戰場,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這會兒也是屏住了呼吸,看著戰場上那即將碰撞的黑黃兩色兵團,想像著將要擦出怎樣的火花。

    陳軍中突然響起了一通戰鼓,前排密集的士兵忽然像潮水一般地向兩側分開,從陳軍的盾牌間隙,閃出了百餘部幾人推著的弩床,上面搭著兩三根長槊,弩床後站著幾名赤膊大漢,手持大錘。王華強一下子血貫瞳仁,叫了起來:「萬鈞神弩!」

    王華強的話音未落,弩床後面的大力士們一個個開始掄起大錘,猛砸弩機,兩三百枝長槊頓時如幾百枝同時擲出的標槍,帶著刺破長空的淒厲嘯聲,向著隋軍陣列飛來。

    慘叫聲開始此起彼伏,隋軍第一線的部隊雖然有戰車擋板作屏障,但仍然在萬鈞神弩的連射下有了傷亡,王華強親眼看到幾部戰車的檔板被生生從車上擊飛,然後長槊帶著擋板繼續前飛,砸到後面的弓弩手,一下子就是五六人倒地。

    但是今天王華強也發現,這種萬鈞神弩雖然威力巨大,但是發射的距離卻有極大的差異。

    有些矛槊飛起來不到一百步就一頭栽到地上,還有些矛槊給大錘擊中弩機後,是那個弩機開關直接被砸飛,而不是矛槊橫飛,有十幾部萬鈞神弩都出了這種問題,後面連忙奔出幾個小校,拿著新的弩機在緊急地安裝。

    王華強恍然大悟起來:現在這個時代畢竟不是後世的工業時代,生產力水平還是不高,即使是萬鈞神弩這樣的利器,有了圖紙,不同的工匠做出來的實物也是完全不一樣,所以故障率極高。

    但即使如此,一百多部萬均神弩仍然發射出兩百多根長矛射到了隋軍的陣營裡,形成有效殺傷的有四五十根,隋軍前排的弓箭手們被射倒了百餘人,餘者卻是鎮定自若,甚至連看也沒看身邊倒下的戰友一眼。

    陳軍的萬均神弩經過了一輪的發射後,無論是修復弩機還是重新搭上矛槊,都需要一定的時間,陳軍的技師和輔兵們開始手忙腳亂地在陣前重新忙活起來。

    隋軍的前軍主將員明端坐馬上,舉起了手中的長刀,他身後的傳令兵迅速地把他的命令變成了旗語和號角傳遞了下去,第一線的隋軍弓弩手們在各自都督們的命令下,齊唰唰地衝出了戰車陣,向前狂奔數十步。

    手持著三四石強弩的弩手們迅速邊跑邊擊發弩機,然後後退幾步,退到衝到自己身前的戰友身後,抽出身後矢袋裡的弩矢,繼續上弦。

    一時間矢如飛蝗,「咔咔咔」的弩機擊發之聲不絕於耳,隋軍的弩手們四石弩的射程可達兩百步,但為了追求殺傷力,都向前奔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離才發射,加上人向前跑的衝力,如同一陣黑色浪濤般的弩矢,狠狠地清洗著陳軍陣前的萬鈞神弩。

    萬鈞神弩的技師與輔兵們在更換彈藥的時候,陳軍的步兵盾牌手們全都上前以盾掩護,但是隋軍的弩矢在這個距離上威力強大,許多陳軍步兵的盾牌手直接被弩矢透過木盾射到了手上,慘叫一聲丟掉盾牌,然後被緊接著飛來的幾枚弩矢射了個透心涼。

    陳軍前排的將領見勢不妙,連忙舉起令旗,陳軍的弩手們也飛快地奔出,衝出盾牌的掩護,一陣擊發,而他們身後的弓箭手們則是緊隨其後,等一陣弩矢暫時壓制了對方之後,衝出前去,又是一陣弓箭急襲。

    雙方的遠程部隊這樣你來我往,最後還是隋軍的弓弩手們佔了上風,來自北方的士兵體格明顯比南陳的士兵要大上了一號,膂力也更強,在這種純拼實力的正面對射中,三千隋軍弓箭手完全壓制了對面同樣數量的陳軍弓弩手。

    最後,陳軍扔下六七百具插滿了箭矢的屍體,以及釘滿了弩矢的上百部萬鈞神弩,拖著受傷未死的同伴,在盾牌手的掩護下,狼狽向後退去。

    隋軍旗開得勝,只倒下了兩百多人,剩下的弓箭手們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弓弩,吹著唿哨,跺著腳,盡情地吼叫著,一時間隋軍陣營歡呼聲與喊叫聲震天動地,而陳軍的田瑞所部,則是士氣低落,不復剛才的那種旺盛氣焰。

    田瑞的腦門上開始冒汗,他沒想到自己的萬鈞神弩也沒有射過對方的弓箭手,北軍現在還沒有用上聞名天下的鐵騎呢,光是步兵弓箭部隊的較量就輸了一陣了,難怪歷來陸戰都是北強南弱。

    但事已至此,身為前軍主將,也沒有別的選擇,他抽出了戰刀,吼道:「大家不要慌,我軍勢大,敵軍兵少,賀字帥旗就在山上,只要衝過去,為後續大軍打開一條通路,就是勝利!」

    田瑞轉頭對著傳令兵喝道:「傳我將令,戰車衝陣,步兵呈散兵線,刀斧手在前,全力衝擊敵陣,弓箭手在後面掩護!」

    傳令兵迅速地打出了旗語,一百多輛四匹披甲戰馬拉的戰車,開始同時在三里多寬的戰線上向著對方衝去,每輛戰車上都立著木板,御者坐在木板之後,而車右揮舞著長戟,車左持著弓弩,向著隋軍陣線全速衝擊。

    蔣山和白土岡之間是一塊五六里寬的平原,時值正月,氣溫很低,本來潮濕泥濘的江南土地這會兒凍得**地,極其適合鐵騎與戰車的衝殺。

    賀若弼的先頭部隊沒有驍果軍那樣的鐵甲騎兵,兩千輕騎兵這會兒都隱藏在山的背面作預備隊使用,因此在蔣山下列陣的全是步軍,田瑞也正是看準了這點,才放手用戰車部隊衝擊。

    緊跟在百餘輛戰車後面的,則是輕裝上陣的陳軍刀斧手們,穿著笨重護具的矛槊手和舉著大型木盾的盾牌兵因為速度不足而拖在了後面,只穿著皮甲,甚至不乏有些赤膊上陣的刀斧手們,正全力跟在戰車後面狂奔,希望在戰車的四輪碾壓過後,能收割那滿地的隋軍人頭。

    員明死死地盯著南陳軍的戰車,面色凝重,再次舉起了戰刀,隋軍一線的弓箭手們以最快的速度把手上的弓箭全部射出,然後轉身向回跑去,撤到那大車陣線之後。

    重甲長槊的隋軍步槊手則排著整齊的陣形,舉著長槊向前,在大車之後約三十步左右的距離形成了一道陣線。

    隋軍的弓弩由於沒有形成持續,密集的火力打擊,對瘋狂奔馳的戰車沒有形成太大的殺傷,除了六七輛戰車的戰馬中箭仆地,車輛撞毀外,其他的上百輛戰車都躲過了這陣箭雨襲擊,衝進了隋軍陣線前的一里左右,戰馬開始加速,戰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帶著風聲向隋軍的陣線呼嘯而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1
第五十四章 戰車衝陣
               
    可是兩條腿的總是跑不過四個輪子,陳軍的刀斧手們雖然也算是輕裝上陣了,可是仍然和前方戰車部隊距離越拉越大,直接拉出了半裡地左右的空檔,而在這三千多刀斧手的身後,兩千多長槊手們仍然是在緩緩地結成槍陣前進,也跟刀斧手們拉開了兩三百步的距離。

    隋軍的一線長槊手們蹲下了身子,手中的長槊槊頭向前,斜著插在身後的地上,形成一個斜刺的角度,第一排的戰士們個個屏氣凝神,盯著已經清晰可見的對方戰車上御者們的眼睛,耳邊只聽到每隊的都督們聲嘶力竭地吼聲:「穩住,穩住!」

    陳軍的戰車從隋軍陣線前那些作遮擋物的大車間隙間衝了進來,也有幾輛戰車因為速度太快,來不及變向而直接撞上了大車的,頓時就撞得車上的幾人飛上了天,而衝進來的戰車卻是狠狠地撞上了隋軍一線的槍陣。

    巨大的衝力直接把不少隋軍的步兵撞得飛了出去,慘叫著被後面的士兵高舉著的矛槊刺成了人串,更有些步兵們被巨大的衝擊力直接震倒在地,七竅流血而死。

    但拉戰車的馬也並不是後世的坦克,雖然披了馬甲,仍然是血肉之軀,被如林的矛槊刺得也是鮮血淋漓,不少馬身上插著折斷的矛槊,在臨死前藉著慣性繼續向前衝出一段距離,一直衝倒了七八名隋軍步兵後,才轟然倒地而死。

    戰車上的陳軍士兵們一個個都被震得七暈八素,江南很少有敢結陣硬撼戰車的部隊,而隋軍高度的紀律性和視死如歸的勇氣讓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變成了事實。

    巨大的衝擊力不僅讓隋軍的士兵們被一片片地衝倒,也把戰車上的陳軍士兵們一個個直接震得飛出車外,而還站著的隋軍士兵們則飛快地上前,矛槊齊下,把這些陳軍車兵紛紛刺死在地。

    而與此同時,隋軍陣列後方的輔兵們則迅速地穿進軍陣,將傷者們抬下,隋軍後排的士兵們自動地頂到前方,去補前面死傷了的同伴,如此一來,在付出了四五百人的傷亡後,隋軍的矛槊陣靠著高度的紀律,成功地擋住了陳軍戰車的瘋狂正面衝擊。

    王華強看得熱血沸騰,狠狠地拍了一下手,大叫一聲:「好!」穿越前他也看過不少電影,可即使是指環王,角鬥士這種級別的好萊塢大片,也遠遠沒有這真實的戰場來的血腥和刺激。

    賀若弼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山下的血戰,微微地點了點頭。

    員明手中的戰刀再次舉起,剛才從槍陣兩側跑到後方的弓箭手們,飛快地補充了箭枝,這會兒又在槍陣的後方拉弓上弦,隨著各自都督們的命令,箭矢如烏雲遮日,一片片地劃出弧線,從空中向著還在朝本方飛奔過來的敵軍刀斧手們傾瀉過去。

    這時候陳軍的那些輕裝刀斧手,已經喘著粗氣,瞪著血紅的眼睛,狂奔到了離槍陣前的大車還有三十多步的地方,由於視線被三百多輛大車和本方那被擊毀的一百多輛戰車所阻,許多人還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還以為對方的陣線已經被本方的戰車輾過,自己的任務只剩下追殺逃敵了呢。

    但是跑在最前面的幾百名壯漢終於看到了對面的景象,只見本方的戰車全部東倒西歪地癱在地上,拉車的戰馬一匹匹肚破腸流,倒在血泊中無力地蹬著腿,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本方車兵的屍體,土黃色衣服包裹著一具具被刺得如同血泥的屍體,人和馬的各種斷肢,內臟流了一地,彷彿一個巨大的屠宰場。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而對面的隋軍一線的長矛手們,一個個滿臉渾身是血,面目猙獰,隨著後方震天的鼓聲,發出聲聲吼叫,凶神惡煞一般,而不少人的槍尖上,還掛著些肝臟,腸子之類的東西,在風中擺動著。

    這三千陳軍的刀斧手絕大多數都是臨時徵召來的地痞混混和殺豬屠狗之輩,貪圖高額的賞金才自告奮勇地加入到了這第一陣,本指望跟著戰車的衝鋒,只需要在後面搶人頭就行了,沒想到真實的戰場是如此的殘酷,不少人扔掉手中的大刀戰斧,開始蹲在地上,大口地嘔吐起來。

    幾個陳軍小兵一邊吐一邊還在互相說話。

    「馬二,他娘的這回給你坑死了,都怪你個呆鳥,說什麼加入前軍有重賞,奶奶的,這會兒你怎麼不沖了。」

    「娘的,老子怎麼知道會是這結果,不是說書的劉瞎子說過,只要戰車一沖,敵軍就會望風而逃嗎,剩下我們要做的就是砍人頭。」

    「砍你妹的人頭,這回我們的頭不給人砍就算燒高香了,你他娘的快幫兄弟們看看怎麼才能逃得掉。」

    「逃個屁啊逃,軍令沒聽過嗎,沒鳴金就向回跑,是要掉腦袋的。要不咱們先裝死吧,到了大車那裡就往車底下鑽,等打完了再出來。」

    「奶奶的,就你小子鬼點子多,聽你的,哎,這天怎麼一下子黑了?」

    這幾個不知名的陳朝小兵剛剛抬起頭來,只見一堆黑壓壓的長箭從天而降,那閃著寒光的三角形箭頭就是他們在這個人世間最後的記憶。

    兩千多名長弓手以最快的速度把手邊箭囊裡的二十多枝箭全部擊發出去,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缺乏護甲,沒有盾牌的陳軍刀斧手們在這種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打擊下,如同待宰的羔羊,不少人扔掉刀斧,轉身就逃,卻手忙腳亂地撞上後面的人,撲倒在地,來不及起身就被空中下一撥箭雨射成了刺蝟。

    只消片刻的功夫,陳軍衝過來的三千多刀斧手就被射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千多人哭爹喊娘地扔掉兵器掉頭向後跑,總算是逃得了一命。

    與剛才的弓箭對射不一樣,那一陣有不少人中箭受傷後,還被同伴抬了回去,而這次空曠地帶的箭雨清洗,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停下去扶別人,而且只要中了箭受傷的人,稍微停下一瞬間就會被接下來的箭射倒在地,最後只能等死。

    陳軍第三撥的長槊手和盾牌手們看到前方這種慘狀,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眼看著一堆刀斧手們扔掉武器,哭天搶地地向著後面逃命,再也顧不得什麼殺敵領賞了。

    不知是誰嚷了一句「大家快逃命啊」!幾千人哄地一下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和盾牌,向後沒命地逃亡,一邊跑一邊還脫著自己身上笨重的甲冑,只恨自己穿得太多,影響了逃跑的速度。

    田瑞騎在馬上,看著前方的戰況,已經面無人色了,他和那新亭壘的守將劉儀同一樣,都只不過是靠著抱施文慶的大腿上位,並無多少實戰經驗,要不然也不會連多兵種的協同作戰都搞不好,把戰車,刀斧手和矛槊手之間拉出這麼大的空當。

    眼見自己前方的士兵們變成了一群逃起命來橫衝直撞的犀牛,田瑞醒過神來,抽出寶劍,吼道:「不許退,違令者斬,全都回去繼續戰鬥!」

    可是田瑞身邊的親兵護衛們都開始撥轉馬頭逃跑了,在他身後的那個傳令兵哆嗦著說道:「將軍,還是逃吧,再不跑給亂兵一沖,掉下馬來,會給踩死的!」

    田瑞轉頭對著那傳令兵吼了起來:「混蛋,竟然敢動搖軍心,本將,本將斬了你!」

    那傳令兵嚇得轉身就跑,田瑞追了兩步沒追上,一把擲出手中長劍,傳令兵一縮頭,那劍直接砸掉了他的頭盔,他就抱著馬脖子混在一堆親兵裡一路狂奔,很快就消散在煙塵中。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2
第五十五章 初戰大捷
               
    田瑞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今天一起床時他就左眼皮直跳,預感到大事不好,卻不曾想到背運成這樣,連殺個逃兵出氣也不能如願,身後的腳步聲和慘叫聲已經清晰可聞,他長嘆一口氣,也扔掉了頭盔,伏在馬背上,卷在潰兵的大潮中一路狂奔。

    王華強長舒一口氣,對著賀若弼笑道:「賀將軍用兵如神,我軍真是如天兵下凡,看來今天獲勝,不成問題。」

    賀若弼的臉色卻變得越發凝重,輕輕地搖了搖頭:「勁敵就要來了。」

    王華強微微一愣,扭頭看向了已經潰不成軍的陳軍田瑞部,此時只見幾千敗兵,丟盔棄甲,一路狂奔,連中軍的田字大旗也不知所蹤了,剛才還能遠遠看到在彈壓士兵的田瑞,這會兒已經夾在敗兵的洪流裡,不知道跑到何處。

    但王華強看到田瑞所部後面一里左右的魯廣達軍,卻是完全不同的情況,這是一支安靜的軍隊,跟早些時候魯廣達陣前演說時那陣子山呼海嘯相比,簡直是判若兩軍。

    魯廣達軍第一線的矛槊手們端著三四米長的步槊,結成如隋軍這樣如林的槍陣,而前排士兵的眼睛裡,只有著冷冷的殺意,沒有其他,而更讓人意外的是,魯廣達的魯字帥旗,居然就立在陣營的最前方,而不是一般軍隊的中後方。

    王華強臉色一變,嘆道:「前面已經兵敗如山倒了,這魯廣達的部隊居然還能這麼沉得住氣?」

    賀若弼站起了身,看著遠處橫刀立馬,站在全軍最前面的魯廣達,說道:「看來這次我還真低估了魯廣達,沒想到他能把部下訓練得如此精良,他手下這三萬兵應該是陳軍精銳中的精銳,本來應該是蕭摩訶指揮的,沒想到居然劃給了他。

    王參軍,你知道最可怕的軍隊是什麼嗎?就是這樣安靜的軍隊,面對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峙淵岳停,卻是戰意高昂,看來我們要遭遇苦戰了。」

    賀若弼說到這裡,突然掉過頭去,對著身後的傳令兵厲聲喝道:「傳我將令,趕快去催後面大營裡的部隊火速來此,一萬鐵騎動身先行,限一個時辰內必須到達戰場!」

    傳令兵遲疑地說道:「將軍,大營離這裡四十多里地,騎馬都要大半個時辰,只怕這令來不及傳吧。」

    賀若弼急道:「放狼煙,用這種方式傳信,楊牙和蘇孝慈他們看了以後會明白的。快!」

    傳令兵接令而去,王華強則繼續看著遠處的魯廣達軍,若有所思。

    賀若弼坐回了胡床,沉聲說道:「王參軍,你是不是覺得本將有點怕了魯廣達?」

    王華強微微一笑:「沒有,陳朝畢竟是大國,幾萬精兵總是有的,而且也不會真的沒有良將,要不早就給滅了。將軍應該是料敵以寬吧。」

    賀若弼哈哈一笑:「不錯,王參軍,魯廣達手下固然是精兵強將,可是我帶過江的,又豈是酒囊飯袋?剛才前軍對付田瑞所部你也看到了,真打起來我怎麼可能怕了魯廣達呢,現在只是因為我前軍騎兵不足,只要我的鐵騎一到,那大局定矣。」

    王華強看了一眼對方沉靜的軍陣,說道:「可是末將以為,這軍陣不像表面上的這麼平靜,那些南陳的軍士雖然沉靜,但是有一種渴望建功立業的殺氣,你看看他們的眼神,恨不得把敵軍生吞活剝,一旦魯廣達下令攻擊,一定會是火山暴發一般。」

    賀若弼點了點頭:「是的,所以說敵軍並不是真正的不動如山,他們還不是最優秀的那種軍隊,還是會在戰場上因為好勝心和爭奪戰利品而失去理智,不能做到令行禁止,這樣的敵軍只能打順風仗,輕銳果敢,但也會被老練的對手抓住機會反擊而翻盤。」

    王華強笑了笑:「賀將軍,您的部隊會給他們打順風仗的機會嗎?」

    賀若弼收起了笑容,沉吟了一下:「很難說,現在他們看到前軍戰敗,反而起了好勝心,加上人數眾多,全軍壓上的話,只怕員將軍那裡很難抵擋。」

    王華強沉聲道:「難道以員將軍的這支精銳,也擋不住他們嗎?」剛才員明所部的戰鬥力讓他印象深刻,他還是不太相信魯廣達所部真的能強過員明。

    賀若弼搖了搖頭:「員明是一員猛將,剛才連續大勝,只怕會驕傲自大,以驕兵對上哀兵,人數上又處於明顯的下風,只怕他會吃虧。」

    賀若弼說到這裡,連忙對著身邊的小校說道:「快,迅速傳令給員將軍,叫他務必牢牢守住陣線,即使敵軍敗退,也不允許追擊。」

    王華強看著那名小校遠去的身影,嘆了口氣:「賀將軍真厲害,即使是古之名將,也未必能比得上你。這下應該沒有需要擔心的了,員將軍只守不戰的話,撐到援軍過來恐怕問題不大。」

    賀若弼也長嘆一聲:「只怕未必,員明為人心高氣傲,而且為將者有誰不想建功立業?我現在強令他不許追擊,只怕他打高興了根本顧不得這麼多。而且不管怎麼說,畢竟是我開了不遵將令的這個頭,再用將令去壓手下人,也難以讓他們心服。王參軍,可能我們需要考慮一下如何反敗為勝的問題了。」

    與此同時,對面的魯廣達所部,已經派出五千長槍手,擺開一條寬大的陣線,牢牢地擋住了田瑞所部潰軍的去路,而魯廣達派出了貼身的親兵,從人群中找出了丟盔棄甲的田瑞,五花大綁,捆到軍前。

    剛才田瑞的七八千餘部這一通跑得一個個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一抬頭,才發現本方後一陣的士兵正佈著槍陣擋在自己面前,全都嚇得原地站定,一動也不敢動。

    魯廣達看著垂頭喪氣的田瑞,冷冷地說道:「田瑞,你可知罪?」

    田瑞剛才一通狂奔,頭上的發帶也不知道飛到哪裡了,這會兒披頭散髮,盔頭土臉,全無一軍主將的威嚴,他哭喪著臉,說道:「魯將軍,北軍實在太強,我已經盡力了。」

    魯廣達的眼中殺機一現:「盡力了?你身上完好無損,離著敵軍還有五百步就向後跑,你這叫盡力了?」

    田瑞一抬頭,看到魯廣達那滿臉的殺氣,嚇得一哆嗦:「魯將軍,你也看到了,我的前軍戰車和刀斧手都全部戰死,中堅的長矛兵和盾牌手全都自行崩潰了,末將怎麼攔也攔不住啊,這叫兵敗如山倒。魯將軍,當年你北伐也打過敗仗,難道當時你沒有逃跑嗎?」

    魯廣達哈哈一笑,怒聲道:「我魯廣達是打過敗仗,但那是大元帥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即使如此,我魯廣達也是戰鬥到了最後。」

    魯廣達說到這裡,一下把大刀插到地裡,解開胸甲,脫去上衣,露出了傷痕纍纍的上身,田瑞和前排的士兵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魯廣達的正面有幾十道傷痕,而背後卻沒有一條。

    魯廣達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空中迴蕩:「你們都看到了吧,我魯廣達永遠不做逃跑將軍,就是撤,也要面對面地戰鬥,你田瑞呢?不去收拾潰兵,自己先跑了,今天不斬你,天理不容!」

    田瑞嚇得三魂出竅,盡力地掙紮著,吼道:「魯廣達,就算我打了敗仗,要殺我也是皇上的事,你無權陣前斬殺大將!」

    魯廣達大笑三聲,眼中突然一道神光暴射,拎起大刀一揮,田瑞的人頭直接飛上了天,而臉上還帶著驚恐未定的表情,脖頸處的血就像噴泉一樣地冒出,身子卻軟軟地倒了下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3
第五十六章 魯廣達的逆襲
               
    魯廣達輕舒猿臂,大刀一下子挑到了田瑞那顆正在下落的腦袋,他高舉大刀,在軍前來回馳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田瑞的腦袋,無論是魯廣達的部隊還是田瑞的潰兵,這會兒都鴉雀無聲。

    魯廣達馳馬一圈後,奔回了大旗下,厲聲喝道:「田瑞擅自逃跑,已被本將軍斬殺,今天是我大陳的生死之戰,進者榮華富貴,未聞鳴金聲而退者,當與此同!」他說著把田瑞的腦袋重重地擲到田瑞所部幾個小兵面前的地上,嚇得那幾個人連忙退後幾步。

    魯廣達殺完田瑞後,沉聲喝道:「田瑞所部副將劉修之何在?」

    一個三十多歲,面皮微黃的將領奔了過來,向魯廣達行了個軍禮,連頭也不敢抬起:「末將劉修之,在此聽候魯將軍吩咐。」

    魯廣達看了一眼劉修之,說道:「剛才我看到你還試圖阻止潰兵,比田瑞要強,所以現在免你死罪,你現在接替田瑞的職務,指揮田瑞的部下,返身再戰。」

    劉修之一聽這話,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拱著手,幾乎要哭出來了:「魯將軍,您要是想取末將的性命,直接在這裡殺了就是,弟兄們都被北軍嚇得膽寒了,連盔甲兵器都扔了個精光,您讓我們這時候再回去打,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魯廣達冷笑道:「軍令如山,由不得你討價還價,如果我這陣也敗了,我魯廣達和所有將士也任由後軍處置,不會有半句怨言,你們剛才的甲仗敵軍還沒來得及撿,現在都回去,穿好盔甲,拿好武器,為你們的同袍報仇,我會派兵接應的。」

    劉修之還想再說話,但一撞見魯廣達那張冷酷而威嚴的臉,就嚇得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咬了咬牙,轉身欲走。

    魯廣達突然說道:「等等,劉將軍。」

    劉修之後脖頸處一涼,硬著頭皮回頭行禮:「將軍還有何事?」

    魯廣達突然微微一笑:「你的戰馬到哪裡去了?」

    劉修之鬆了口氣,說道:「剛才末將在阻止潰兵的時候,被衝撞落馬,而那馬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魯廣達轉頭對著身邊的傳令兵喝道:「去,給劉將軍牽一匹好馬來。」

    魯廣達看著一臉感激的劉修之,突然變得和藹可親起來:「修之,你也曾在老夫帳下效過力,你這個上儀同還是當年跟著我北伐的時候積功得來的,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今日。

    敵軍人數並不多,老夫不會讓你去送死的,你一邊作戰,一邊清理掉那些擋在敵軍前面的大車,但是,如果我不鳴金,你就是死到最後一個人,也不許退,明白了嗎?」

    劉修之咬了咬牙,行禮正色道:「魯將軍,不破敵軍,修之提頭來見!」

    他說完這話後,騎上了魯廣達手下剛牽過來的一匹黃驃戰馬,接過一枝馬槊,高高舉起,向著田瑞部的敗兵們吼道:「後退是死,向前還有一線生機,是男人的,跟我殺回去,死中求活!」

    而跟在他身後的幾個護衛,則就勢打起了一面劉字將旗,以作中軍帥旗。

    像是為了給劉修之的話壯聲勢,他的話音剛落,魯廣達軍陣中的幾百面戰鼓同時擂響,震得南陳士卒們一陣熱血沸騰。

    那些敗兵們受此情緒感染,也都返身跑回,穿回各自的甲冑,重新挺槍列陣,田瑞的長槊手們多數是京城的衛戍部隊,雖然沒有打過仗,但平時的訓練不錯,也就小半個時辰不到,七八千部隊又重新列起槍陣,盾牌兵在前,長矛手在後,在劉修之的指揮下,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踏步行進。

    魯廣達的部隊也開始緩緩地移動,沒有戰鼓,沒有軍官的呼喝聲,但所有人的腳步整齊劃一,三萬雙腳幾乎邁著一樣大小的步子,堅定有力地向著推進。

    蔣山高崗上,賀若弼和王華強一言不發地看著陳軍的整個調動過程,王華強的心中一陣波瀾起伏,他的表情變得嚴肅,手也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賀若弼看著山下有些煩躁不安,坐在馬背上來回逡巡的員明,嘆了口氣:「看來這仗要失敗了。員明剛才雖受我的將令,沒有出擊,但是現在他的心已經亂了,可能都有點在責怪我剛才沒讓他追殺敵軍,去奪那些敵人丟棄的兵器甲杖。」

    王華強笑了笑:「如果末將在員將軍的位置,也可能會忍不住出去搶奪的,畢竟都是好東西啊。

    但是末將站在您這個位置,看得也就遠了,要是真的下令士兵們去奪這些,肯定會出現混亂,魯廣達要是看到這種情況,肯定就直接揮軍攻過來了,所以您剛才的命令下得真及時。」

    賀若弼嘆了口氣:「可是員明卻看不到這點,他雖然跟我多年,但只會衝鋒陷陣,一點長進也沒有,早知道敵軍如此難纏,我應該留下老將蘇孝慈的。」

    王華強微微一笑:「賀將軍,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現在召回員將軍,換一位沉穩的將軍來指揮呢?」

    賀若弼擺了擺手:「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再說員明前一陣勝了,這時候更沒理由換他,就算以副將取代,也會動搖軍心的,王參軍,請你帶上我這五百衛隊,取些狼煙柴火,作引火之物,到山下埋伏起來,萬一前面不敵,也好掩護前軍將士們撤退。」

    王華強點了點頭,從賀若弼的手上接過一枚將令,領命而去,下山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後方,幾十里外的遠處似乎有一陣不小的煙塵在移動,他心中暗暗地說道:「還來得及麼?」

    羽箭的破空之聲不絕於耳,隋軍的弓箭手們這回不用擔心敵軍的弓箭襲擊,乾脆站在槍陣之前,大車之後,不斷地向天空吊射。

    可是對面的陳軍,這回全都是身披雙層皮甲,前排頂著大盾,向著上方伸出森林一般的矛尖,不斷搖晃著撥打飛箭的長槍方陣。

    隋軍弓箭的殺傷力比起剛才射那些雙手揮舞大刀和戰斧的刀斧手們小了許多,偶爾才會有幾個倒霉鬼被箭矢射中要害,倒地不走,更多的人身上插著箭桿,紅著眼繼續向前踏步行進。

    陳軍槍陣來到了距離大車不到五十步處,劉修之突然吼了一句:「沖!」而幾乎與此同時,隋軍的弓箭手們全部從兩邊退後,閃到了長槊兵的身後。

    陳軍槍陣的速度開始加快,從穩步變成了小跑,本來呈一條三里多寬,幾十列厚,穩步前行的方陣,一下子變成了十幾個獨立的小方陣,紛紛從大車的空隙中湧入,衝到隋軍的長槊陣前,與此同時,後方魯廣達所部幾百面戰鼓同時響起,震天動地。

    兩邊都是長槊兵,一個個端著三四米長的長槊,列成最標準的長槍陣線,一邊撥著對方刺過來的矛槊,一邊尋機刺中對手。

    第二排的矛兵們則把矛放低,從前面同伴的腿邊伸出,蹲下身子,去刺對手前排士兵的腿腳。還有些手持長戈長戟的士兵,則高高地舉去手中的武器,遠遠地,自上而下地攻擊對方士兵的頭部。

    兩邊的戰術都幾乎如出一轍,最標準的長槍兵接陣戰術,隔著三四米的距離,兩邊的前排士兵們咬著牙互相搏鬥著,戰死的士兵倒地,而後面的士兵則很快補上,繼續作戰。

    不少被捅傷腿腳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在地上爬著想要接近敵陣,再抽出腰刀去偷襲,往往爬不了半米,就會被對方亂矛刺死在地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3
第五十七章 詐敗
               
    趁著前方打得火熱,跟在陳軍長槊兵方陣後面向前衝的輔兵和那一千多倖存刀斧手們,把那些堵在前面的大車拚命向後拉,這幾百部車放在戰場上太礙事了,直接擋在了衝鋒的路線上,這回終於讓陳軍找到了個機會,把這些大車拉走。

    小半個時辰下來,還是隋軍的步槊手們佔了上風,雖然倒下了三百多人,但刺倒了對方有七八百人。陳軍士卒本就是敗兵,剛才一直是靠著一股氣在作戰,但是這會兒打下來,前排的傷亡不斷增多,而自己也被逼得不斷後退,撤到了原來大車的附近位置,整條戰線已經瀕臨崩潰。

    就在此時,從陳軍的後方,剛才響徹雲霄的戰鼓聲突然變成了一陣陌生的銅鑼聲,魯廣達鳴金了!

    王華強的臉色一變,收住了正要邁向山下的腳步,重新注視起戰場來,只見魯廣達的帥旗已經移動到離交戰的地點三百步左右的距離停下,魯廣達依然立馬橫刀,不停地在陣前走動,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觀察著前方的戰事。

    在他的身後軍陣中,幾百面大鼓被擂地震天價地響,而前方的陳軍戰士們也正是因為被這戰鼓聲和前面魯廣達的斬將立威所激勵,這才咬牙苦撐到現在,但是他們的戰技和士氣仍然略遜對面的隋軍精銳一籌,打到這時已經是難以為繼。

    直到這些陳軍退到原來的那些大車附近,魯廣達才突然舉起大刀,幾百面戰鼓的聲音一下子停了下來,繼而響起的則是一陣嘈雜而響亮的銅鑼聲,鳴金,這是撤退的信號!

    前方的陳軍矛槊手們如逢大赦,最後幾排的士兵們轉身就跑,不過這回他們不敢再扔下武器盔甲,而前排的士兵們沒這麼好的運氣,只能咬牙再和面前的敵軍廝殺幾個回合,找個空當就扔下長矛,向後逃命,這一下轉身過程中被對方刺中後心而死的足有兩百多人。

    很快,陳軍的長矛手們再次向後潰退,轉而變成了逃命,沒有掩護,沒有反擊,只有一片潮水般向後湧去的士兵,而劉修之的將旗也早早地被身邊的護旗兵捲了起來,幾十名中軍騎兵再次夾雜在潮水般的潰兵們一起向後逃。

    員明這回終於忍不住了,他高舉戰刀,吼道:「傳令,擊鼓進軍,追殺敵軍!」

    員明身邊的副將王仁恭是個三十出頭的漢子,滿臉大鬍子,但是粗獷的外表下卻有一份鎮定與從容,他聞言大驚,連忙拉住了欲衝出去的員明,急道:「將軍,賀總管有嚴令,只許堅守,不能出擊的。」

    員明用力掙脫了王仁恭的手,一指前方亡命狂奔的敵軍,高聲說道:「敵軍是大敗,不是詐敗,王將軍,你也讀過不少兵書,有詐敗的敵軍會像這樣為了逃命連旗號武器都不要的嗎?」

    王仁恭皺了皺眉頭:「這支敵軍確實是敗了,但是他們的後續部隊還很多,現在要是追擊,就會離開我們防守的有利地形,萬一遭遇敵軍的埋伏或者反衝擊,我們就有失利的可能。」

    員明厲聲道:「只要我們再加把勁,追著這支潰兵的屁股打,他們只會衝亂後面敵軍的陣形,這裡一片平地,哪來的什麼反衝擊,王將軍,你若怕了,就在這領一千人防守,其他人全跟我衝啊!」

    員明說完,也不待王仁恭再開口,兩腿一夾戰馬,直接就衝了出去,而他身邊的親兵護衛們也一擁而上,寫著員字的將旗開始迅速地向前移動。

    王仁恭急得在後面大叫:「員將軍,員將軍!」卻是無濟於事。

    員明的命令被傳令兵和鼓手們以旗語鼓聲迅速地傳達到了全軍,前軍的長矛手們紛紛單手舉起矛槊,散開了陣形,爭先恐後地向著前方潰逃的敵軍奔去,而他們身後的刀斧手,也都輕裝上陣,越過穿著笨重的長槊手,飛快地向前衝殺。

    隋軍的陣後,本來作為押陣,佈置在後軍的兩千輕騎,這回也紛紛從兩翼殺出,繞過正在拚命向前追擊的步兵,揮舞著馬刀,捲起漫天的煙塵,向著敵軍的潰兵一路追殺。

    魯廣達看到隋軍這種全線出擊的情形,嘴角邊泛起了一絲笑意,轉頭對著傳令兵說道:「快,傳令全軍,飛斧手在前,步軍讓出通道放前軍逃兵進入,長槊手列陣,兩翼騎兵出動,迎擊敵軍騎兵!」

    魯廣達轉過頭去,用盡全身的力量吼道:「眾兒郎,殺敵報國就在今日,斬首一枚,賞百錢,斬敵都督一員,升都督!陳軍威武!威武!威武!」

    魯廣達所有的部下全部山呼海嘯般地怒吼起來:「威武,威武,威武!」氣勢如虹,喧囂聲震天,連大地都在微微地發抖。

    同時,魯廣達的步兵方陣迅速地讓開了四五條兩三丈寬的縫隙,一群手持利斧的壯漢衝到了全軍的最前方,整個步兵方陣開始向前大踏步地行進,兩側的五千騎兵開始向著斜前方,那帶起煙塵的隋軍騎兵們迎擊。

    員明揮舞著大刀,沖在全軍的最前面,狠狠地一刀下去,又是把一個落在了後面的陳軍長槊手自從肩到右腰,直接劈成了兩半,那屍體的下半身還在向前狂奔,跑出兩三步後才仆地。

    員明哈哈大笑,今天是他過江以來打得最爽的一仗,而現在這種追殺逃敵的節奏更是他這仗中最爽的時候,一路奔來,已經砍死了六個逃兵了,而這些嚇破了膽的陳軍居然沒有一個敢回頭看他一眼的。

    員明衝著後方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步兵們吼道:「快啊,你們都不想立功了是不是?」

    就在此時,員明忽然感覺到大地在微微地震動,幾萬人同時吼出的聲音一下子傳進了他的耳朵裡,震得他的胸口一陣氣血浮動,這回他聽清楚了,那是對面的陳軍在作衝鋒前的戰吼!

    有氣無力的撤退鑼聲一下子變成了震天動地的戰鼓,幾百面戰鼓同時被用最大力氣擂動,快速地向前移動,員明的臉色馬上變了,這是敵軍總攻的信號!

    員明再也顧不得追殺面前的逃敵了,這些人跑得滿天煙塵,讓他看不清後面發生了什麼,等到敵軍開始總攻,聽聲音已經就在二百步以內了,他回頭對著緊跟著自己的傳令兵吼道:「吹號,趕快列陣,長槊手在前,快!」

    傳令兵飛快地吹起了自己的鼓角,但在這震天的鼓聲中,卻像是小水滴進了汪洋似的,被湮沒地連員明都聽不到了。

    員明恨恨地勒馬向回跑,一邊跑一邊向著後面的步兵們揮著手,嘴裡大叫道:「列陣,列陣!」

    隋軍的戰鬥素質還是非常高的,畢竟是賀若弼訓練多年的精兵,雖然聽不到鼓號聲,但一看到員明這種去而復回,敵軍瞬間鼓號聲大作的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衝在最前面的刀斧手們迅速地停下了腳步,列成散兵線,而後面的長槊手們則原地列陣,排成了密集的槍陣。

    陳軍的潰兵在劉修之的帶領下,迅速地穿過了正在踏步向前的本方後援留的那些空隙,而魯廣達則不緊不慢地跟在第一陣五千名步槊手的身後,帶著架在戰車上邊行邊擂的戰鼓,控制著本方陣線行軍的速度。

    員明終於列好了步兵的方陣,站到了最前方的長槊手們身後,兩眼一掃兩翼的騎兵,卻發現對方的騎兵黑壓壓地一片,如潮水般地已經和本方騎兵打到了一起,這會兒想撤也是不可能了,他終於明白自己中了對方的誘敵深入之計,想到賀若弼的那個堅守不戰的命令,連腸子都悔青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4
第五十八章 臨危受命
               
    可是現在這情況,已經容不得他撤退了,面前敵軍那矛槊如林的方陣,已經壓到了自己不到一百步的地方,敵軍為了不給自己留下反應和撤退的時間,甚至放棄了弓箭攻擊。

    員明咬了咬牙,戰刀一指前方,吼道:「長槊手,前進!後退一步者,斬!」

    隋軍的長槊手們再次端著四米左右的長槊,踏著堅定而有力的步伐,在各隊都督的指揮下,向著前方緩慢地碾壓過去,剛才他們靠著長槊方陣的正面作戰擊垮了人數相當的陳軍,這一次,他們同樣有著必勝的信心。只是這一回,他們有些奇怪,對方最前面的好像不是長槍兵。

    隨著一陣破空的風聲,上千柄飛斧,如同一片黑壓壓的怒濤,從陳軍前列的刀斧手的手中,飛向了隋軍前方的長槊手。

    距離只有十幾步,而且這回飛過來的都是十幾斤重的戰斧,不再是弓箭,雙層皮甲在利斧面前就像紙糊的一樣脆弱,只一個照面,隋軍的第一線長槊手們就倒下了三百多人,比起剛才和陳軍長矛兵打了小半個時辰的傷亡還要大,第一排的戰士們幾乎有一半被砸死,而一向沉穩如山的槍陣也有了一陣小小的混亂。

    陳軍的刀斧手們根本沒有一點退兵的意思,紛紛抽出自己背上的鬼頭大刀,如同一群嗜血的野獸,衝向了隋軍的槊陣,由於剛才的那一陣飛斧突擊造成的混亂,隋軍第二排的長槊兵們還沒來得及把高舉的長槊放下,直接就被揮舞著大刀的陳軍近了身,一時間,刀光斧影,血肉橫飛。

    在大刀和這些強悍的陳軍壯士面前,失去了長槍防護的隋軍如同被收割的稻穀一樣,成片倒下,員明一看情況不妙,大吼道:「刀斧手上前,掩護槍兵後撤,快!」

    隋軍的刀斧手們也高舉著大刀和戰斧,紛紛從長槊手行列的空隙中衝到了前方,兩邊的刀斧手紅著眼睛,喘著粗氣,高舉著大刀利斧,一通亂砍,由於都沒有盾牌和長槍,普通士兵穿的皮甲在大刀戰斧面前毫無防禦力,因此這一通砍殺著實是刀刀見血,斧斧到肉,轉瞬間兩邊就各有一百多人倒在了血泊中。

    隋軍的刀斧手們這一通反擊,把本來已經不斷後退的陣線稍稍穩住,兩邊暫時形成的僵持,可就在這時,陳軍的後方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鑼聲,又是鳴金!

    陳軍的刀斧手們狠狠地向前劈了幾刀後,轉身就跑,隋軍士兵剛剛追出幾步,卻突然發現逃跑的陳軍就地趴倒,而出現在自己面前是一堵由長槊組成的槍林,十幾個跑得快的士兵來不及收住腳步,一下子撞上了這座槍林,頓時被紮成了肉串。

    鳴金聲突然變成了鼓聲,陳軍的長槊手們舉著長槊,邁開步子向前跑步衝擊,後一個士兵的矛槊架在前面同伴的肩上,形成了一個無堅不摧的鋼鐵森林,碾壓著眼前的活物,就連在地上趴著,起身稍慢的陳軍刀斧手,也給這些長槊兵踩死了不少。

    隋軍的陣線終於在這樣的反覆衝擊下開始動搖了,刀斧手們再勇悍,也知道自己的這種血肉之軀根本無法對抗對方這種衝起來的槍陣,全都掉頭向後跑,匆忙間還撞亂了本方長槊手的陣型。

    於是戰鬥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陳軍的長槊手列陣而沖,隋軍的長槊手們根本無法抵擋,被一沖即散,而跟著陳軍長槊手一起沖的不少刀斧手們,則是將衝倒的隋軍士兵們一通砍瓜切菜,大刀一揮,人頭就像西瓜似地在地上亂滾。

    員明的眼睛都要滴血,可是他現在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本方的士卒被屠殺,而左右兩翼的騎兵混戰,看起來本方也是大敗虧輸,不過比起步兵們強的一點是,戰敗了的隋軍騎兵扔下了四五百具屍體後,終於狼狽地撤出了戰場,逃向了蔣山的背後。

    員明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盔甲,咬了咬牙,再次舉起了戰刀,他這時候已經沒有別的想法,帶領這百餘騎護衛騎兵,衝到敵陣中戰死,才能雪洗自己的恥辱,避免被作為敗軍之將斬首,還要禍及家人的命運。

    就在這時,員明突然聽到背後有一個冷酷的聲音響起:「員將軍,末將以為你不應該這麼急著去送死。」

    員明一回頭,正看到王華強帶了幾百名手捧乾柴狼煙的軍士,站在自己的後方,他以前只見過王華強一面,但對他這張高鼻深目,碧綠眼珠的尊容印象深刻,一下子就想了起來:「你是?你是跟著王開府的那個帳外都督?」

    王華強點了點頭:「正是,只不過現在末將在韓總管手下任中兵參軍。員將軍,賀將軍讓我來掩護你撤退。」

    員明臉一沉:「王都督,你並不是賀將軍的部下,他又怎麼可能派你前來?」

    王華強直接向員明出示了賀若弼的大將令箭,說道:「軍情緊急,來不及細說,這些賀將軍的親兵護衛,還有這支令箭,員將軍總能信得過吧。」

    員明點了點頭:「可現在部隊正跟敵軍短兵相接,怎麼撤得出來?」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我來就是做這個事的,員將軍,請你現在把指揮旗交給我。賀將軍讓你馬上去見他。」

    員明臉色一變:「什麼?你要奪我指揮權?」

    王華強厲聲道:「員明,你每遲疑片刻,都會讓前面的將士付出上百條生命,再不聽令,休怪我執行軍法了!」

    員明想起剛才魯廣達陣斬田瑞的情景,心中一絲寒意上湧,對著身後的傳令兵說道:「一切都聽這位王將軍的。」言罷直接馳向了賀字大旗所在的高崗。

    王華強對那傳令兵說道:「命令弓箭手,目前正前方兩軍正在廝殺的陣線,十枝弓箭一輪速射,快!」

    傳令兵剛舉起小旗,又放了下來,眼神中充滿了疑惑:「這樣會殺到自己人啊。」

    王華強沉聲道:「我當然知道,但這樣也會殺到敵兵,不用這種辦法,直接鳴金的話,撤退就會變成潰逃,快傳我命令。」

    傳令兵如夢方醒,掏出號角一陣吹奏,而身後的幾個護旗兵也迅速地打出旗語。

    烏黑的箭雲接而連三地覆蓋著兩軍正在廝殺的戰線,只顧著和面前的敵人浴血苦戰的兩軍士兵都來不及抵擋從空中呼嘯而來的大片箭雨,慘叫聲此起彼伏,五六百人都被射成了刺蝟,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隋軍的陣後傳來一陣緩慢的鑼聲,這是且戰且退的信號,而一陣黑色的狼煙也隨著鑼聲一起從背後飄來,籠罩住了仍糾纏在一起的兩軍。

    王華強正騎在馬上,冷冷地看著前方的戰況,他的身後,五百多名賀若弼的親兵正在使勁地鼓著風,把黑色的煙霧不停地向著前方吹去,而千餘名弓箭手,則是不停地拉弓射箭,向著剛才兩軍廝殺的那條戰線傾瀉著箭雨。

    王華強這一招還是那天夜裡被王世積教會的,當時江上的王世積戰船對著江崖上的敵我雙方一通亂射,結果剛才還在搏命的兩軍都不約而同地逃命,連面對面的敵人都不去廝殺了,最後逃到高地時,更是敵我不分地躺在一起。

    所以王華強只能這樣賭一把,如果陳軍有良好的防護,願意不顧一切地向前衝擊,那自己這招只會適得其反,剛才他雖然表面鎮定,但是貼身的內衣早已經汗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45
第五十九章 絕地反擊

    所幸陳軍的長槊手們也只不過是皮甲在身,防不住這種箭雨的打擊,在倒下了幾百人後,攻勢為之一阻,後面的盾牌手紛紛上前提供掩護,而此時忽如其來的煙霧又讓陳軍看不清動靜,不敢貿然追擊。

    隋軍的敗兵終於撤出了煙霧,來到了王華強的視線所及處,和前方的陳軍隔開了有一百步左右,王華強終於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兩側的敵軍騎兵。

    陳軍的騎兵由於對高地背後的敵情不明,也不敢追得太遠,擊退了隋軍的騎兵後,也回到自己陣型的兩側,跟著魯廣達的中軍緩緩前移。

    不管怎麼說,這一陣隋軍慘敗,戰死者足有兩千左右,現在也沒有完全擺脫危機,透過濃濃的煙霧,只聽到得勝的陳軍歡呼聲不絕於耳,而退下來的隋軍士兵們個個灰頭土臉,精疲力盡,不少傷兵好不容易逃了回來,一出煙霧,就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王華強轉頭對著正在一個勁煽風點火的親兵衛隊說道:「現在情況緊急,前方戰兵損失大半,無法佈陣,你們趕快頂到前方,以槊陣對敵。」

    那名跟著王華強一起過來的衛隊長說道:「我等沒有長槊,怎麼辦?」

    王華強沉聲道:「看到那些暈過去的傷兵了嗎,拿他們的兵器頂到前面就行。」

    衝著這些親兵們下完令後,王華強繼續對著身後的傳令兵道:「吹號,讓前方的部隊且戰且退,不允許轉身逃跑。讓輔兵們把重傷員迅速運到山上,輕傷的都過來繼續煽風,弓箭手的箭射完後也換上刀劍,準備戰鬥。」

    王華強的命令變成了旗語和號角聲,傳遞給了前方的士兵們,由於身處濃煙之中,這些還在緩緩結陣後撤的軍士們並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但是從正面的敵軍停止攻擊這一點來看,顯然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這些剛才幾乎要崩潰的戰士們又逐漸地找回了信心,鼓起了勇氣。

    隨著五百多名將軍衛隊的加入,隋軍將士們口耳相傳,終於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新來的王將軍先是一陣箭雨強襲,為本方的撤退贏得了空間,再讓生力軍上前接替前排的防守,運走傷員,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員將軍這時候被調走,但是王將軍的策略明顯讓大家有了活路,眾人齊心協力,緩緩地踏步後退,沒有出現慌亂與逃亡。

    其間,陳軍也先後四次衝進煙霧,企圖像剛才那樣,強行擊垮隋軍的防線,可是這次,隋軍陣腳不亂,四米長的長槊就是對本方後退陣型的最好防護,加上煙霧瀰漫,陳軍衝進霧中的勇士反而因為視線受阻被扎死了不少,最後只能洩憤式地向煙霧中發射一陣弓弩,扔出一陣斧頭,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如此這般,雙方邊打邊走,一個半時辰下來,陳軍連續攻了四次,把隋軍逼退了四百多步,一直退到了蔣山腳下,由於煙霧瀰漫,陳軍追擊的過程中並沒有佔得什麼便宜,一路之上雙方屍體枕藉,隋軍敗而不亂,陳軍也無法擴大戰果,兩邊各自又丟下了三四百具屍體,最後,陳軍終於放棄了追擊,暫且收兵。

    魯廣達不甘心地下達了鳴金的命令,今天本來誘敵之計大獲成功,用田瑞部的敗軍死戰,然後再鳴金造成他們的崩潰,這是真敗,比任何詐敗都要來的真實,也只有如此,才會讓身經百戰的悍將員明也著了道兒。

    可惜在最關鍵的時候,只要再加一把勁就能打垮隋軍了,對方卻突然改變了戰術,既果斷又狠辣,卻是當時這種條件下最高效的一種選擇,整個撤退的過程嚴絲合縫,無隙可擊,讓即使作為敵人的魯廣達也歎服不已。

    魯廣達不經意地說道:「這仗顯然不是員明那個一勇之夫打的,也不知道敵軍是誰在指揮。」

    身邊的劉修之若有所思地說道:「會不會是賀若弼見勢不妙,親自來指揮了呢?」

    魯廣達搖了搖頭:「如果是賀若弼親自來指揮,那他一定會把帥旗前移的,這時候只有打出他的帥旗,才能穩定軍心,而且我若是賀若弼,前軍戰敗不至於直接動帥旗,一軍之帥如果這點定力都沒有,那也指揮不了大軍。」

    劉修之疑道:「那對方又會是何人?他可是現在還打著員明的將旗啊,看起來不像是大將,否則不會不打自己的旗號。」

    魯廣達嘆道:「唉,北軍真是能人輩出,也不知道我等的苦戰是不是能力挽狂瀾。」

    魯廣達說到這裡時,突然收住了嘴,看了看身後,只見「孔」字大旗正引導著數千步卒,直接從自己的軍隊邊經過,向著第一線奔去。

    魯廣達一下子驚怒不已:「孔范是什麼意思,打仗的時候他縮在後面,現在沒有任何讓他出擊的命令,他卻擅自離開自己的位置,他這是想做什麼?」

    劉修之也是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才開口道:「以末將看,他這樣好像不是過去打仗的,怕是想去搶人頭,奪戰功?」

    魯廣達大吼一聲:「他敢!」話音未落,只見孔范的軍中已經奔出三千多人,跑到原來隋軍最早的大車防線處,也就是最近一堆屍體的地方,就在魯廣達所部的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地收割起戰死者的首級來。

    魯廣達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幾乎一口血都要噴出來:「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了搶功,姓孔的真想要我們亡國嗎?!」

    沒等魯廣達下令,魯廣達所部的將士們不干了,也不管現在還在戰場,直接上前也抽刀開始收割人頭,就連前線和隋軍只保持了幾百步距離的一線部隊,也都紛紛地開始在地上巡找屍體,無論是敵軍的還是本方的,通通割了腦袋準備去報功領賞,整個戰場上一片混亂,甚至為了搶人頭而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數。

    王華強這時候已經回到了賀若弼的身邊,山下的疲兵們正在抓緊這難得的喘息之機休息和進食,一線的部隊仍然是長槍大盾,依託樹林進行防守。

    本來兩人正在商量如何佈置接下來蔣山的防守,卻沒想到戰場上出現了如此戲劇性的變化,陳軍居然因為搶人頭而自亂陣腳,不成陣形,賀若弼一下子站起了身,指著右前方的孔范軍吼道:「快,快,集中所有部隊,猛衝孔范所部!」

    王華強不等賀若弼的命令說完,就飛身上馬,奔馳下崗,一路跑一路吼道:「全體列陣,鋒矢陣型,目標敵孔范軍!」

    所有的隋軍都站起了身,前線的隋軍迅速列成了幾十個狀如箭矢的衝鋒陣型,盾牌手在前,刀斧手居中,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發揮小隊的作戰和突擊能力,常用於銳卒衝陣和追殺逃敵。

    王華強一路馳過,直接衝出了隋軍的最前線,向著孔范軍奔去,在他的身後,高崗後面跟著奔出千餘名騎兵,正是那批在前次追擊戰中被擊潰的輕騎部隊,繞過正面的魯廣達部,向著孔范所部的陳軍全速衝擊。

    戰場上的陳軍們正為了搶人頭而你爭我奪,不亦樂乎呢,這一仗陳叔寶也算是下了血本,開出了每個人頭一百錢的重賞,要知道一百錢在江南可以買十石米,足夠一個成年人吃上十年了。也正是因此,魯廣達所部的戰意才如此高漲,只不過現在輪到孔范來偷竊戰果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loomCaVod

LV:9 元老

追蹤
  • 984

    主題

  • 1008918

    回文

  • 3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