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陰雄 作者:指雲笑天道1(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8-6 15:0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2 516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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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高熲入城

    王華強搖了搖頭,哭喪著臉:「這個嘛,末將畢竟人微言輕,只能把看到聽到的事情向賀將軍如實反映,其實您想想,末將當時就算人在宮內,又有什麼用?韓擒虎就是當著末將的面把這些錢給運走,末將也只能看著,做不了任何事。」

    賀若弼嘆了口氣,坐回帥案後的椅子:「唉,你說的也是,王參軍,這次的事不怪你,你提供的這個消息很好,今天一天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王華強知道,賀若弼還是不會死心的,這是他現在最能打擊到韓擒虎的一個武器,怎麼會捨得放過?於是他繼續說道:「賀將軍,驍果軍士們當時一直在場,都督段達應該看到了韓擒虎轉移金銀的過程,您如果有意的話,不妨找他問問。」

    賀若弼的眼睛一亮:「你說什麼?驍果軍有人也看到了?」

    王華強說道:「不錯,韓擒虎給段都督他們發了幾十罈酒,就把他們扔在前面看守大門,還要管住那些陳朝宗室。這些驍果軍士心裡多少有些怨氣,末將被支去城南的時候,段都督還在宮城內,我想他應該知道那些金銀是怎麼被運出去的。」

    賀若弼哈哈一笑,對著王華強說道:「王參軍,你提供的這個情報很重要,如果這次扳倒了韓擒虎,我一定幫你請功。」

    王華強心中冷笑,暗道這賀若弼實在是厚顏無恥,今天剛忽悠了自己一把,現在又開始繼續許空頭支票了,但他決定把戲演得更足一些。

    於是王華強誕著臉,上前兩步,說道:「賀將軍,今天我已經向你表明心跡了,可是您今天帳內論功,卻沒我王華強什麼事啊,這委實讓我有些心寒。但後來我想,恐怕還是因為我跟著您時間太短,立的功還不夠,員將軍和楊將軍都是跟隨您多年的老部下,您把功勞先分給他們也是應該。

    所以我今天晚上一看到韓擒虎在盜竊陳國內庫,偷運金銀,就想到報效您的機會來了,這件事我可是冒著殺頭的危險幫你打聽的,就是想讓您能記得我。賀將軍,我王華強這次南征,就是為了求個官職,搏個軍功的,為了這個,連大哥的命都搭進去了,就指望您能為我作主啊。」

    王華強說到這裡,突然想到了大哥的死,一陣心酸,本只想擠出兩滴眼淚出來,結果卻真的熱淚盈眶,噴湧而出。

    賀若弼的心思根本不在王華強心上,他恨不得馬上把眼前這個討厭的傢伙趕走,然後馬上召來那個驍果都督段達。

    但驍果騎士是楊廣直接配署給韓擒虎的,他自己無權調動,於是賀若弼皺了皺眉頭,說道:「王參軍,你的忠心,還有你的功勞,我這裡都有數。此戰中你的貢獻,我一定會向皇上稟明,為你請功的。

    只是現在你還要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就是想辦法約出那個段達,這個人是很關鍵的證人,切不可被韓擒虎收買封口。明天你想辦法約這段達出來喝酒,只要他肯出來作證,我賀若弼一定重金相贈。」

    王華強一下子兩眼綠光閃閃,擺出了一副司馬德勘看到錢時的那種神情:「啊呀,賀將軍,有您的這一句話,我什麼顧慮也沒有了,明天一早,我就去約段達出來,這小子早就念叨了,說建康是江南名城,一定要走走看看,今天他沒撈到機會,明天我這樣約他,一定沒問題。」

    賀若弼突然搖了搖頭:「恐怕不行,高大人今夜已經過江了,明天一早就會進建康,到時候我部會進城換防,驍果騎士可能會撤出來去護衛晉王殿下,王參軍,你恐怕還要找個更好的理由。」

    第二天的上午巳時,王華強帶著渡江後還倖存的那四十多名關中壯士,站在宮城外的玄武門口,建康的大街小巷已經站滿了全副武裝,黑色衣甲的隋軍士兵,分列路的兩側。

    今天是入城式,五萬多隋軍已經完全控制了建康,這樣一是為了顯示隋軍的軍威,二來也是保障馬上就要入城的征南行台元帥長史,當朝左僕射高熲的威嚴。

    楊堅自從代周而立後,就取消了自己當年當過的丞相一職,而改成了三省六部制,其中中書省長官為內史令,下設內史侍郎,中書舍人等,負責起草詔書。

    門下省長官為納言,下設黃門侍郎,給事郎等,負責糾察百官,覆審詔書,認為有不恰當的還可以封敕駁回。

    而權力的中心則集中在尚書省,以尚書令為首,下設左右僕射,分管吏部、禮部、兵部、工部、都官(刑部)、度支(戶部)這六部,由於楊堅怕有人複製當年自己從丞相到帝王的篡權之路,尚書令一職長期空缺或者交給自己的兒子。所以現在的尚書左僕射高熲,就是整個大隋帝國實際的宰相。

    高熲現在正威風凜凜地騎在楊堅這次特意借給他的愛馬,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朱龍上,雙目如電,鬚髮花白,頭戴三梁進賢冠,身穿深紫色的一品官袍,半圓形的領口處,特製的內衣領子高高地豎立著,是為雍領,蟒袍玉帶,足踏一雙厚底官靴。

    高熲的目光如蒼鷹一般冷峻犀利,嘴上兩抹鉤須,下頜飄著一把美髯,舉手投足間,當朝宰相的威嚴與氣度盡顯無疑。

    由於昨天一夜隋軍入城後軍紀嚴明,沒有像不少南陳人擔心的那樣縱兵擄掠,加上今天一早賀若弼所部入城後,就到處敲鑼打鼓,張貼安民告示,因此昨夜還家家關門閉戶的建康百姓,今天都漸漸地走了出來,街道兩邊執勤的隋軍士兵身後,慢慢地聚集了不少人。

    南北朝分裂已有三百年,江南還是保持著中華正溯的傳統,百姓多數是漢服衣冠,寬袍大袖,即使是布衣平民,也不像北方不少胡風服飾那樣圓領小口,而婦女們更多是荊釵布裙,不像北方的不少胡人婦女那樣帶著冪羅(婦女出門時戴的面紗)。

    王華強看著,心生感嘆,只有在江南,才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華俗,只是不知道天下一統後,這樣的風俗還能保持多久。

    思索間,高熲一行已經來到了宮門口,高熲下了馬,段達迎上前,拱手行禮道:「高長史,賀將軍和韓將軍正在大殿內恭候您的大駕!」

    高熲點了點頭,轉頭對著身後一名四十多歲,身形乾瘦,看起來精明強幹的文官說道:「裴參軍,辛苦你一下,趕快帶人去南陳的典籍書庫,去把南朝的歷代藏書給保存下來。」

    王華強心中一動,高熲畢竟是宰相,見識遠遠超過其他武將,滅國之後,最先關注的不是陳國的錢糧賬冊,甚至不是陳叔寶和其他宗室,而是那南朝幾百年的典籍史冊,要知道多少珍貴的文獻,都在這種江山易主的時候毀於戰火,或者流落於民間,而高熲的這道命令,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中華的傳統文化。

    只憑這一句話,王華強就對高熲心生敬意,在他的眼裡,高熲那本就比較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更加偉岸起來。

    那名裴參軍下了馬,開始集合起身後的一隊護衛,段達面露難色:「高長史,我等昨天才接管這裡的防務,對地形不熟,也不知道南朝的藏書庫在哪裡。

    哦,對了,城破之時,陳朝的尚書令江總還留守在尚書省裡,而尚書右僕射袁憲當時正守著大殿,都被我們拿下了,和陳朝宗室們關在一起,還有施文慶和沈客卿等人也在昨夜被我們關進囚車,現在正在宮內,要不要找他們帶路?」

    高熲擺了擺手:「不用,晉王殿下早就搞來了南朝的宮城地圖,我們來之前,晉王特地下令,這些珍貴的文獻一定要優先保護好,裴參軍早就熟悉了地形,不用人帶路的。」

    說話間,裴參軍已經點了一百餘名軍士,匆匆地向著宮城內右側跑去。

    高熲看了看裴參軍遠去的背影,對著段達問道:「陳叔寶的寵姬張麗華,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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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紅顏薄命(一)
               
    王華強心中一動,難不成高熲這道貌岸然的外表下,也是有一顆色心,想要獨霸這個豔名滿天下的絕色妖姬嗎?

    不過在王華強的內心深處,也突然有了一個強烈的願望,這個在歷史上與妲已,陳圓圓齊名的紅顏禍水,不知道生得是何模樣,想想昨天晚上的那個陳宣兒,已經是絕色美女了,不知道張麗華生得如何,能把陳叔寶迷得神魂顛倒,為了她不理朝政,斷送江山。

    段達臉上擺出了一副諂媚的笑容:「高僕射,那個張麗華現在也和她的兒子,太子陳深一起被看押在後殿,您看要不要我親自領您過去?」

    高熲厭惡地掃了段達一眼,眼神犀利如箭,刺得段達一陣心慌,連忙低下了頭,耳邊卻聽到高熲的聲音冷若冰霜:「這等禍國妖姬,留了就是禍害,段都督,請你現在帶兵士過去,傳我的令,把張麗華牽出宮,就在這宮城外的青溪處斬首!」

    此言一出,人人臉上變色,連王華強都大吃一驚,沒想到高熲居然要這樣做,段達嚇得連退兩步,才定了定神,拱手道:「高長史,請問這也是晉王殿下的意思嗎?」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沉聲喝道:「現在我是這裡的最高長官,我的命令就是你必須要執行的命令,你不用問這個命令是誰下達的,執行就是。」

    王華強心中一動,看來高熲並沒有得到晉王楊廣的授權,從他這樣一來宮城外就迫不及待地下這道命令來看,很可能楊廣給他下了相反的命令,畢竟絕世美女,誰不想要?而高熲出於對國家的擔心,抗命斬姬,這才會有剛才的反應。

    段達在高熲面前,哪敢多話,連忙低頭行禮,轉身欲走,這時只聽到後面響來一陣急促的馬路聲,一個人在大叫:「高長史,高長史,且慢,且慢!」

    眾人都看向了來人,只見一匹棗紅馬上,坐著一個戴著紗帽,青色文官袍的人,戴著紗帽,一邊騎一邊在喊,高熲看到此人,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回覆了一貫的威嚴與鎮定。

    來人三十歲上下,騎得滿頭大汗,顯然這一路是快馬加鞭地趕到,長相端正,雖是文官打扮,卻也有幾分武將的雄武之氣,眉眼間倒是和高熲有著幾分相似。

    來人滾鞍下馬,急趨幾步上前,對著高熲行禮道:「征南行台元帥府記室參軍高德弘,見過元帥府高長史!」

    高熲冷冷地說道:「高參軍,這樣急著趕來,可是晉王殿下有何吩咐?」

    高德弘看了一眼左右,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低聲道:「高長史,晉王殿下有密令,只向您一人宣讀。」

    高熲的臉色一變,厲聲道:「軍中無私事!晉王殿下乃是南征元帥,他的命令就是軍令,不能當眾宣讀,那元帥的軍威何在?高德弘,是不是你矇蔽元帥,出了什麼壞點子?」

    高德弘一下子嚇得臉色慘白,連連擺手道:「不是的,阿大,孩兒怎麼敢這樣做,確實是晉王殿下的軍令啊!」王華強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原來這高德弘是高熲的兒子。

    高熲氣得大罵道:「住口,這是軍中,只有上下級,沒有父子,你要是連這個都不懂,就給我滾回家去,別在這裡丟人現眼!說,晉王的命令是什麼!」

    高德弘看了看左右這些傲然而立的軍士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沉聲問道:「高長史,您當真要屬下當眾宣讀這條命令?」

    高熲冷冷地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何況是軍令,有什麼不能當眾宣讀的,你只管宣佈就是。」

    高德弘咬了咬牙,大聲說道:「征南行台大元帥,晉王殿下有令,請高長史找到南陳貴妃張麗華後,速速保護起來,不得有誤,一切等他來之後再定奪。」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王華強一下子明白,楊廣自己想獨佔張麗華,所以才特意要高熲的兒子過來密宣這條命令。高熲大概是看出楊廣有這個打算,才會這麼急著去殺張麗華。

    高熲的眉毛微微一揚,朗聲道:「高參軍,你這次前來,可曾帶了楊元帥的令牌,或者是正式的公文?」

    高德弘搖了搖頭:「剛才屬下說過,這本是密令,又哪來的公文呢。」

    高熲厲聲說道:「高參軍,軍中傳令,沒有公文或者主帥的令箭,就是假傳軍令,你說這是密令,那現在你去把晉王殿下叫來,請他當面向我下這條命令,不然的話,我只當你是假傳軍令!」

    高德弘嚇得臉色發白,說話都不利索了:「高,高長史,屬下,屬下哪敢假傳軍令啊,分明,分明是晉王殿下的密令呀。」

    高熲重重地「哼」了一聲:「那你現在就去給我拿個公文或者將令來,要不就請楊元帥親自過來下令,快去!」

    高德弘在家裡的時候看到高熲就像見了貓,這一下更是給老爹那充滿殺氣的眼神嚇得不敢多說一句話,連忙行了個禮,轉身就上馬,去的速度彷彿比來時還要快一些。

    王華強看得心中雪亮,高熲想必早知道楊廣讓自己的兒子來下的是什麼令,故意要高德弘當眾說出來,這樣楊廣顏面盡失,楊廣當然不可能再公開地給出公文或者將令,因為畢竟這事見不得人。

    而且有這一來一回的功夫,張麗華早就給斬了。高熲這一手,雖然明著得罪了楊廣,但打擊楊廣就是更好地維護作為太子的楊勇地位,看起來這朝中的奪嫡之爭,已經越發地不可收拾了。

    高熲趕走了高德弘後,轉向了段達,沉聲道:「段都督,剛才我下過令了,請你現在就去執行。」

    段達畢竟不是司馬德勘,腦子還是有一些的,對眾皇子的奪位之爭也略知一二,一看這架式,哪敢再去接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命令,咬了咬牙,沉聲道:「高長史,我等奉命守衛陳朝皇宮,其他命令,除非是楊元帥親自下令,恕難從命。」

    高熲面色一沉,本待發作,但一想這些驍果乃是皇帝的禁衛軍,若是自己強行逼他們就範的話,恐怕會受門下省的御史彈劾,這次他作為實際上的南征總指揮,又沒玩什麼貪財自污的手法,楊堅肯定多少對自己也有猜忌的。

    前天聽到來自大興的消息,已經有些人開始向楊堅進言,說自己擁兵自重,大權獨攬了。

    在這個當口,已經得罪了楊廣,最好不要再把手伸向驍果軍,賀若弼是自己舉薦的,調動他的部下做這事,應該並不困難。

    於是高熲面色一沉,說道:「在場眾軍,可有賀將軍或者韓將軍的部下?」

    王華強的腦袋「轟」地一沉,因為這時候所有驍果軍士的眼光全部看向了自己,在這宮門內外站崗的非驍果軍士,還真的就只有他和身後的幾十人了。

    本來昨天晚上演了半天的戲,讓賀若弼著了道兒,才撈到這麼一個在這裡站隊的機會,本指望能在高熲面前有所表現,卻沒想到會是這結果。

    高熲的眼光也跟著落到了王華強身上,那種如冷電一般的眼神,和不怒自威的氣場,讓王華強的背上冷汗直冒,只能硬著頭皮拱手道:「末將賀將軍帳內中兵參軍王華強,見過高長史。」

    高熲仔細地打量了王華強兩眼:「你就是原來在王世積將軍帳下,夜渡新亭的那個王華強?」

    王華強微微一愣,他沒有料到高熲居然會知道自己,也不知道是誰向上報的,但現在他來不及思索,直接回道:「正是末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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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紅顏薄命(二)
               
    高熲的嘴角邊露出了一絲笑意:「你的功勞,王頒王開府和韓擒虎韓將軍都向我在塘報裡提過,你這次做得很好,有勇有謀。不過我記得你應該是在韓將軍的麾下,剛才為什麼又說自己是賀將軍的部下?」

    王華強心中樂開了花,暗喜這王頒和韓擒虎果然把自己向上報功了,有了高熲這句話,那些死難的部下們都不愁朝廷的撫卹了,而自己的陞官之路更是見到了曙光,他連忙說道:「昨天賀將軍與陳軍大戰時,末將作為韓將軍的信使,繞過建康與賀將軍聯繫,後來就被留在賀將軍的帳中了。」

    高熲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驍果軍士是皇上的禁衛軍,這次也只是借調南征,我只是征南元帥長史,無權調動他們,但是賀將軍的部下卻是我可以調動的。

    王參軍,現在我正式命令你,把那張麗華提出,在這宮門外的青溪橋上斬首,首級掛到朱雀航上。」他說著掏出一塊令牌,遞給王華強。

    王華強的心猛地一沉,一下子從剛才的極度喜悅中回歸了現實,這條要人命,得罪楊廣的差事還是要落到自己頭上,但他現在沒有辦法拒絕,咬了咬牙,他作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執行這條命令,倒向高熲,以後的事情,見機行事。

    於是王華強沉聲道:「得令!」接過令牌,轉身一揮手,領著自己的那幫部下們匆匆進了宮城。

    高熲對他這麼直截了當的執行也似乎有些意外,看著他那遠去的身影,撫鬚沉吟,片刻之後,才對邊上的段達說道:「賀將軍和韓將軍還在德教殿是嗎?速速領我過去。」

    王華強奔到了那個後殿外,拿出令牌,對著守殿的軍士們說道:「我乃賀將軍帳內中兵參軍王華強,奉了征南行台元帥府高長史之命,特將張麗華提出。」

    守殿的軍士長驗過令牌後,轉頭對著身後的小兵下令,四個兵士匆匆奔了進去,很快,就擁著一個絕色婦人而出。

    王華強第一眼看到張麗華時,呼吸都快要凝固了。他沒有想到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張麗華發如烏雲,垂到腰間,錐子臉,肌膚如羊脂白玉一般,吹彈得破,面如桃花,目似晨星,峨眉高聳,一身華美的絲綢衣服鑲著金線,緊緊地貼在身上,更加突顯她曼妙的身材,想必是昨天投井未死時,濕衣服貼身,未及更換。

    王華強雖然知道這張麗華的兒子,也就是陳國太子陳深都已經十五歲了,卻沒想到這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看起來仍然像是二八佳人一樣,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完全不像是一國的貴妃,沒有一點母儀天下的氣度,卻像是一個勾人魂魄的狐狸精,讓人生出無盡的憐愛。

    王華強突然醒悟了過來,自己是在執行軍令,一看左右的部下,也都一個個死死地盯著張麗華,眼皮都不帶眨一下,路都走不動了。

    王華強猛地意識到這樣不行,看到張麗華這張臉,世上還會有哪個男人捨得殺她呢?但是不殺她,高熲肯定就會殺自己了。

    王華強咬了咬牙,上前一把撕破了張麗華那件華美的衣服。

    張麗華一聲嬌若鶯啼的驚呼,引得王華強的心肝兒一陣顫動,也引得周圍的士兵們不約而同地向前邁開腳步,似是想要阻止王華強。

    王華強把張麗華的外衣撕下了一塊一尺見方的口子,嫩如蓮耦般的玉臂一下子露了出來,王華強咬著牙,把這截袖子從中撕開,扯成一塊一尺多見方的蓋頭,蓋在了張麗華的頭上,頓時,那張奪人心魄的俏麗面容,就消失不見。

    周圍的軍士們剛才彷彿著了魔,這一下把張麗華的頭給蓋上,一個個才反應了過來,王華強轉頭對著大家喝道:「還等什麼,快把張貴妃捆上,帶出宮城。」

    這些軍士們如夢初醒,幾個人連忙上前,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繩索,把張麗華捆了個結結實實,可憐張麗華從入宮後就嬌生慣養,當了這麼多年的貴妃,更是錦衣玉食,平時被陳叔寶放在手心裡都怕化了,哪曾受過這種罪,這下更是哭哭啼啼,一口吳儂軟語,連聲哀求著這些軍士們放她一條生路。

    王華強狠了狠心,又從她另一隻袖子上扯下一塊布,直接塞到了她嘴裡,然後拿過一條細繩將這塊布條捆上,可憐的張麗華再也說不了話,只能嗚嗚地低泣。

    少頃,張麗華已經被捆得如同棕子一般,王華強牽著她被捆住的雙手,在前拉著她,後面的士兵們分成兩排,夾著二人而行,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宮門外。

    宮城也有一條護城溝,名叫青溪,也和城外的護城河一樣,是引秦淮河水灌成,只不過沒那麼寬,王華強牽著張麗華走到橋上,停了下來,隔著蓋頭,取下了張麗華嘴裡的布,手碰到了張麗華的粉臉,只覺就像撫摸著一塊美玉,說不盡的舒服。

    可是王華強想到了自己的使命,還是狠狠心,用冷酷的聲音說道:「張貴妃,我奉征南行台高長史的將令,把你斬於此處,你還有什麼需要交待的嗎?」

    張麗華的手被捆著,人跪在地上,無法去掀自己頭上的蓋布,她這一路上也早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命運,這時候反而止住了哭泣,問道:「請問本宮何罪,高長史為何要殺本宮?」

    王華強嘆了口氣:「國破家亡,人為刀俎,你為魚肉,張貴妃,要怪就怪你長得太美了,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得住,在陳國時你害得陳國滅亡,高長史怕你入了隋後會迷住我大隋的君臣,所以才會要你的命。」

    張麗華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包含著無盡的怨毒與不甘:「亡國也能怪到我一個女人的頭上嗎?太可笑了。你們這些男人,沒有本事守住自己的國家,卻要一個女人來承擔這個責任,本宮不服!」

    王華強搖了搖頭,冷冷地說道:「張貴妃,不管你服不服,反正你的命運已經決定了,你還有什麼話需要交代的,儘早說吧。」

    張麗華搖了搖頭,說道:「還請你轉告隋朝皇帝,我兒陳深,性格柔弱,溫良謙和,陳國既滅,還請隋朝皇帝能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饒他一命,一切罪過,都由我這個禍國的母親來承擔吧。」

    王華強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原話轉達的。」

    張麗華嘆了口氣:「將軍,還請把我的頭髮從脖子上移開,斬首的時候,不要砍斷我的長發,留了二十多年了,怪不容易的。」

    王華強看著她從蓋頭內側垂下的那一頭黑雲般的秀髮,點點頭:「行,我會做到的。」他一邊說,一邊掀起蓋頭的後角,把張麗華的那一頭秀髮捧起,讓兩名軍士雙手捧住,而她那白嫩的粉頸,則露在了這寒冷的空氣中。

    張麗華喃喃地說道:「皇上,請恕臣妾不能再服侍你了。」

    王華強抽出腰間佩刀,狠了狠心,一刀斬下,鮮血四濺,張麗華那顆美絕人寰的螓首,一下子從肩膀上搬了家,嬌軀一顫,軟軟地躺下,腥紅的鮮血從脖勁處噴射而出,染紅了漢白玉砌成的石橋,左右軍士們無不搖頭垂淚,嘆息這絕世紅顏悲慘的命運。

    王華強咬了咬牙,用那被鮮血染紅的蓋頭蓋住了張麗華的臉,這是個愛美的女人,一定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死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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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目擊證人
               
    王華強從身邊士兵的手上接過了那黑色的長發,觸手處只覺得像是撫著上好的錦緞。

    他把頭髮捲了兩卷,捆住了蓋頭,把包裹著的首級交給了身邊的士兵,吩咐道:「依高長史的命令,禍國妖姬張麗華已被正法,你現在去把這首級掛到朱雀航頭,和那五個南陳奸臣的首級一起示眾,以安人心。」

    那名小兵捧著首級而去,王華強心中一陣難過,前世的他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而這世裡他也是見多了戰陣之上屍橫遍野的慘狀,自己親手也殺過人,但沒有一次像剛才斬殺張麗華這樣有強烈的良心負擔,不僅僅因為自己殺了一個絕世美女,更是因為張麗華的無辜與可憐。

    是啊,張麗華並不是妲已,她自幼陪嫁入宮,只是因為貌美被陳叔寶寵愛,並沒有禍害過別的文武大臣,更不像一般後宮爭寵的女人那樣心腸歹毒,甚至對被陳叔寶廢掉的庶長子陳胤還不錯,沒有像呂后,武則天那樣趕盡殺絕。

    把陳朝滅亡的責任推到她這樣的一個弱質女子身上,實在是不公平的,所以說真正害死她的原因,並不是所謂的禍亂朝堂,迷惑君上,而是楊廣對她起了意。

    現在想來,高熲真正擔心的,恐怕是楊廣把張麗華轉獻給楊堅,張麗華的美貌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抵擋,即使一代聖君的楊堅只怕也不能倖免。

    獨孤皇后已經年老,完全無法與張麗華競爭,到時候隋朝朝廷只怕不得安寧,而楊廣憑藉此功勞,有可能一下子討得父皇的歡心,入主東宮,未必沒有機會。

    所以張麗華的悲劇是注定的,怪只怪她自己生得太美,而且隋軍滅陳,逼淫一國貴妃,這也會給陳朝那些不甘滅亡的遺民們一個煽動底層百姓起來造反的極好藉口,站在高熲的角度,張麗華還真是非殺不可。

    王華強嘆了口氣,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張貴妃,下輩子離皇宮遠點吧,自古紅顏多薄命,這句話說得太娘的太對了!」搖了搖頭,他走向了德教殿。

    只見德教殿裡已經被改成了一個臨時的指揮部,陳叔寶的龍椅被搬走,中間擺了張帥案,高熲正襟危坐於帥案上,而韓擒虎和賀若弼兩人怒目對視,按劍而立,那表情恨不得一口吃了對方,殿內的空氣緊張地就像要爆炸似的。

    王華強沒想到一來就看到如此勁爆的場景,但只能硬著頭皮,在門外說了一聲:「稟報高長史,末將王華強,已將張麗華斬首,特來覆命!」

    高熲面沉如水,也不說話,揮了揮袖子,示意王華強離去,卻聽到韓擒虎的大嗓門響起:「高長史,這位王參軍經歷了昨天的事情,可以為證!」

    高熲點了點頭,說道:「王參軍,你且先回來。」

    王華強心中暗嘆一口氣,暗道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剛殺了張麗華,又給捲到這兩員大將爭功之事中來,但他沒有選擇,只能回頭向高熲行禮,說道:「末將在此。高長史有何吩咐?」

    高熲沉聲道:「王參軍,你將你昨天上午離開韓將軍大營後的事情,詳細說來聽聽。」

    王華強看了一眼賀若弼,只見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仍然是氣鼓鼓地盯著韓擒虎,只當自己不存在。王華強的心裡飛快地考慮了一下,賀若弼和韓擒虎所爭的,無非是賀若弼認為韓擒虎搶了自己的頭功。

    王華強從昨天開始就在考慮這個問題,自己雖然和韓擒虎私下達成了合作協議,但對於賀若弼,卻也沒有必要徹底翻臉,昨天賀若弼想要自己拉段達來作證,為此不惜向自己示好,今天也把在宮門前站崗這個露臉的任務交給了自己,韓擒虎正巴不得讓賀若弼舉報自己偷盜陳國內庫的事情,這事上是按計畫進行的。

    現在賀若弼也不可能把違令出戰的事情給賴掉,他們要爭的無非是那個韓擒虎偷襲建康是否違規的問題,這種事情只能由楊堅來判定,甚至連楊廣也無法下結論,因為戰場上瞬息萬變,前線的主將是不可能完全按照軍令來行事的。

    王華強暗想,自己真正需要仔細考慮的,還是那個代賀若弼指揮作戰的事,這事他到現在也跟韓擒虎沒有徹底說清楚,而賀若弼顯然也不希望他把此事如實反映,那樣會影響他為自己的親信員明請功。

    可是自己當時在戰場上指揮作戰,又是被幾百人看到的事實,無法矇混過關,如何才能給出一個皆大歡喜的解釋呢?

    王華強一邊心中在考慮著此事的說明,一邊口若懸河地說起自己從離開韓擒虎軍營後的一系列經歷,一邊在思索著如何能把接替員明指揮作戰之事編得滴水不漏,兩頭都滿意。

    高熲聽得連連點頭,不時地會問一兩個問題,而賀若弼和韓擒虎對這段經歷都沒有什麼異議,仍然是互相怒目而視,說著說著,王華強講到了前軍戰敗的這段,正苦惱如何交代過去,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好的說法。

    王華強心中得意,臉上卻擺出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彷彿當時自己正置身於修羅殺場,沉聲說道:「當時情況緊急,我軍和敵軍已經糾纏在了一起,前軍戰死一千多人,四次後撤仍然無法擺脫追擊,已呈崩潰之勢。

    而這個時候,賀將軍命我帶領他的親兵護衛,手持柴火,到員將軍所在的位置,點火施放煙幕,掩護前軍撤離,員將軍本來準備帶領親兵護衛作決死逆襲,結果一看我這裡的煙霧施放了起來,馬上下令以弓箭手發動箭雨襲,射擊正在交戰的兩軍前線,這樣我軍雖然有所損失,但也阻擋了敵軍的追擊。

    末將以為,這是當時戰場上最好的處置辦法了,員將軍見戰線穩定後,就讓末將接手指揮,他則率領騎兵繞道山後,準備側擊敵軍的魯廣達所部,結果正好此時敵軍孔范部搶上來收割首級,戰場上的陳軍亂作一團,員將軍則趁勢以騎兵突擊,大破孔范部。

    這時候我軍各路援軍也紛紛趕到,本來末將在山腳下指揮部隊,在魯廣達軍的攻擊下已經到了極限,可是得到了援軍的協助後,穩定住了陣線,陳軍前軍陷入合圍,最終崩潰。

    此戰得勝,有賴於賀將軍的指揮若定,也有賴於員將軍的臨危不亂,更靠了援軍各部的火速來援,末將當時在戰場,見證了這一切。」

    高熲點了點頭,低下頭思索了一下,突然問道:「王參軍,當時你的職務只是中兵參軍,並無指揮作戰之職,即使是員將軍率部離開崗位,指揮山腳下的部隊應該也是由他的副將來代理,為什麼會選擇你呢?」

    王華強對此剛才有了準備,拱手朗聲道:「可能是因為當時末將帶了賀將軍的親兵到此,員將軍出於對賀將軍的尊重,才由我來指揮正面的戰線,他的副將王仁恭王將軍,當時也投入了對敵軍的側擊,並不在中央陣線。」

    高熲笑了笑,看著賀若弼,說道:「賀將軍,你的部下真不錯,以前我一向以為員明勇則勇矣,卻非大將之才,看來士別三日,該當刮目相看啊。此戰員明還俘虜了敵軍主帥蕭摩訶,當記頭功。」

    賀若弼哈哈一笑:「我若是沒有戰勝陳軍的把握,也不會跟他們就這樣決戰的,前面的那一萬多部隊乃是誘餌,若是大軍雲集,想必陳軍也不敢開城一戰,到時候頓兵堅城之下,敵軍又是重兵佈防,付出的代價就會比這次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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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二將爭功
               
    賀若弼得意地看了王華強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感謝,似乎是對王華強剛才的謊話很滿意。他繼續看著韓擒虎,冷笑道:「可惜我雖然千算萬算,料定了陳軍的所有招數,大破陳軍的銳卒悍將,卻沒算到自己人居然能這麼不要臉,趁著我跟陳軍決戰之時,生生偷了我的滅陳首功,高長史,這事還要你來作主啊。」

    韓擒虎重重地「哼」了一聲,厲聲道:「高長史,事實已經很清楚了,賀將軍違令出戰,還不通知友軍一聲,我好心率部策應,他卻說我偷他功勞。他親涉險地,又低估了陳軍的戰力,自己都差點成為陳軍俘虜,還好意思說算無遺策。賀將軍,你是不是要說員明的戰敗,也是你的誘敵之計?」

    賀若弼再吹牛也不敢這樣說,只能冷笑一聲,沒有接這話頭。

    韓擒虎看向了高熲,繼續說道:「賀將軍此戰勝出,全憑僥倖,若不是敵軍自亂陣腳,只怕他根本撐不到援軍到來,如果陳軍各部都能像魯廣達那樣死戰到底,賀將軍恐怕早就大敗虧輸了,到時候陳軍戰勝,士氣衝天,我過江的十幾萬將士都有可能重蹈北齊征南時全軍覆沒的覆轍。

    即使賀將軍一時僥倖,勝了此戰,我軍也損失慘重,此戰我軍戰死者高達六千,傷者超過兩萬,賀將軍是在用士卒們的性命為自己搏一個先入建康的機會。

    而我則只需帶上五百騎兵,繞過陳軍大營,奇襲宮城,拿住陳叔寶,就控制了局勢,沒有損失一兵一卒,要不是我幫賀將軍打開北掖門,只怕這會兒他連城都進不來,敢問高長史,此戰我韓擒虎居功第一,有什麼問題嗎?」

    賀若弼的臉脹得通紅,吼了起來:「韓擒虎,你好不要臉。若不是我打了勝仗,任忠會跑去接應你?如果不是任忠幫你一路上開路,那些陳朝守軍會沒有一個人抵抗?」

    韓擒虎冷笑一聲:「那請問賀將軍,任忠就在你大軍的對面,為什麼他當時不向你投降,而是繞了個大圈,跑來向我投降?還不是因為你這人不值得信任?就連敵軍的將領,也恥於向你投降,而寧可來找我。」

    賀若弼氣得大叫一聲:「放你娘的狗臭屁,剛才王華強說得清楚,你一早就和任忠聯繫上了,所以他才會找你投降。你怎麼不說魯廣達,孔范,樊毅這些人都是向我投降的?」

    韓擒虎哈哈一笑:「所以說你賀若弼十足的莽夫一個,將軍決勝,又豈在沙場之上?能不動刀兵就解決的戰鬥,你非要打得血流成河,還不討巧。

    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及時入城,控制住了陳叔寶,他如果下令繼續抵抗,南陳的可戰之兵還有十餘萬,退入建康防守也照樣能守城很長時間,你以為野戰勝了就能拿下建康?別做夢了。」

    高熲猛地一拍桌子,沉聲喝道:「夠了,兩員滅陳大將,在這臨時元帥府內,在這陳朝皇宮大殿之上,像兩個匹夫一樣指著叫罵,言語粗俗不堪,成何體統!」

    高熲的資歷和威嚴在那裡擺著,這一拍桌子,連賀若弼和韓擒虎也不敢再說話,拱手行禮退回原處。

    高熲的口氣緩了緩,但依然嚴厲:「你們兩位的話,我都已經記下,此事的是非曲直,當由皇上定論,這滅陳的首功之臣,待我回頭奏明聖上,再由他老人家作定奪。」

    一個陰冷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此事再明顯不過,何需則父皇定奪?來人,給我把賀若弼拿下!」

    殿內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看向了門口,王華強一下子意識到,這肯定是傳說中的本次征南元帥,晉王楊廣來了。

    只見一個全身戎裝,頭戴束髮金冠的人走了進來,這人年約三十左右,個子中等,身形瘦弱,天庭飽滿,雙目神采飛揚,臉形瘦削,下頜一把漂亮的長髯,身上穿著上好的犀牛皮甲,皮甲上面繪著日月星辰。

    儘管他一身軍裝,但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個儒雅的文士,可是王華強總覺得這人俊朗的外表下,有一種說不出的陰騖感覺。。

    此人正是晉王楊廣,他一進殿門,從高熲到賀韓二將,再到殿內的軍士,個個都向其行禮參拜,王華強更是因為官職低微,直接單膝跪地。

    楊廣的臉上冷若冰霜,但身上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卻能讓殿內的每個人從他的呼吸中感覺得到。

    楊廣動了動手,作了一個向上的手勢,說道:「大家請起,不必如此多禮。」

    賀若弼眉頭一皺,拱手說道:「見過晉王殿下,請問賀某所犯何罪,您要將賀某拿下?」

    楊廣冷冷地說道:「賀若弼,你是將軍,應該知道軍隊之中,主帥的命令不得違抗,本帥下過要你和韓將軍約期並進,互相呼應,合力破敵的軍令,你卻為了搶功,置本帥軍令於不顧,只憑這點,本帥抓你,該不該?」

    賀若弼強辯道:「晉王殿下,您當時身在江北,不知戰場情況的變化,敵軍主力出城,正是我軍可以一舉破之的大好機會,若是當時再守與韓將軍之約,只怕會錯過戰機。如果我當時紮營固守,南人會以為我軍膽怯,本來低落的士氣就會高漲,以後這仗就難打了。」

    楊廣不屑地歪了歪嘴,怒道:「賀若弼,你當本帥沒打過仗,不懂兵法是不是?若不是你輕敵冒進,只帶了一萬多人到城外挑釁,南陳又怎麼可能調大軍出城與你一戰?

    這仗從一開始你就打定主意要搶功了,根本不是什麼意外,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不惜拿萬餘將士生命作賭注,遠離主力部隊,你以為本帥不知?」

    賀若弼一下子給楊廣說到了自己的盤算,啞口無言。

    楊廣恨恨地說道:「賀若弼,從這次南征一開始,你就倚老賣老,大權獨攬,仗著父皇對你的信任與委託,全權決定吳州方面的軍政之事,甚至把本帥一直頂在幾百里外的後方,不讓本帥插手你的渡江之事。是不是在你眼裡,本帥只不過是個給你管後勤的,只配給你賀大將軍提靴子?」

    賀若弼額頭上冷汗直冒,趕緊下跪,摘下了頭盔,頓首於地:「末將萬不敢有此想法,元帥明鑑!」

    楊廣越罵越激動,轉身指著韓擒虎罵道:「還有你,韓將軍,以為自己得了攻進建康的首功,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昨天一夜,你先是私掠陳國皇宮內庫,再是縱兵淫-亂陳國**,最後你的手下王頒,還帶人把陳霸先的陵墓給挖了。韓將軍,你對你的部下還真是好啊,一群驕兵悍將,天下無敵啊!」

    韓擒虎這時候也根本不敢回嘴,黑著臉,低頭說道:「末將昨夜約束部下不嚴,願受元帥處罰。」

    楊廣這樣火山暴髮式地罵了一通後,情緒稍微好了點,對著身後的段達說道:「剛才本帥說過了,把違抗軍令的賀若弼拿下,這麼久了,你們動都不動,是不是以為本帥在開玩笑?」

    段達聽到這話,哪敢再多說話,帶著幾個驍果騎士上前,對著賀若弼低聲說道:「賀將軍,得罪了。」於是就拿起賀若弼的頭盔,將其雙手用一個枷鎖銬住,帶出殿外。

    韓擒虎看著賀若弼這樣直接給拿下,一言不發,楊廣一直盯著他看,直到賀若弼遠去後,才說道:「韓將軍,你的事情,以後到朝堂上自己向父皇解釋去,但這次作戰,你沒有違抗我的軍令,所以我不會治你的罪。這次攻入建康,你是第一個,所以也是毫無疑問的首功,這點我也會向父皇言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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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無恩不報
               
    韓擒虎向著楊廣行了個禮,沉聲說道:「多謝晉王殿下。」

    楊廣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本帥今天提前來建康,就是想早日安定南朝人心,施文慶和沈客卿那五個奸臣現在是不是已經押往朱雀航那裡斬首示眾了?」

    韓擒虎點了點頭:「正是。」

    楊廣說道:「這裡畢竟是南陳都城,這五個奸賊在這裡經營多年,門客死士眾多,聽說昨夜就有賊人企圖護著施文慶逃跑,所以斬殺他們的行動大意不得,若是讓南朝人劫了法場,那我大隋的天威將蕩然無存,南陳心懷異志的不安定分子也會看到希望。韓將軍,監斬之事,還是麻煩你跑一趟吧。」

    韓擒虎點了點頭:「樂意之至。」於是從地上長身而起,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王華強一直站在門口,本欲跟著韓擒虎一起出門,卻聽到楊廣那冷酷的聲音響起:「那位王參軍,請你現在不要急著走。本帥一會兒還有話要問你。」

    王華強一下子傻眼了,在今天之前他做夢也想著楊廣會記得自己,甚至能跟他說上一句話都是榮幸,可是現在,在自己當了高熲的刀,斬了楊廣親自密令保下的張麗華後,他巴不得能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永遠別讓楊廣看到。

    但是現在楊廣已經找上自己了,顯然這事已經避無可避,聯想到剛才楊廣一口氣就說出了韓擒虎的幾件事,顯然他在驍果軍中留有眼線。

    於是王華強只能拱手稱是,低頭退在一旁。

    楊廣轉向了高熲,神情變得陰森可怕,連頭髮都快要豎了起來,那張英俊的臉也變得面目可怖,高熲則低頭恭立在一邊,謙遜的外表下,卻隱隱地透出一股毫不退讓的氣勢。

    楊廣擺了擺手:「除了王參軍以外,所有人退下,大殿門口不需要留人,所有人退到台階之下。」

    殿內的人一個個都被這緊張的氣勢嚇得汗出如漿,聽到楊廣這樣說,都如逢大赦,忙不迭地行禮離開,只剩下王華強杵在那裡,心裡叫苦不迭。

    楊廣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後,冷笑了兩下,咬牙切齒地說道:「高僕射,你好威風,很氣派,本王給你面子,讓你兒子來暗中通知你,你去公然把本王的命令公開,這是在公開打本王的臉麼?」

    高熲抬起頭,平靜地說道:「晉王殿下,張麗華是留不得的,這個問題我們早在過江前就討論過,微臣乃是大隋的臣子,必須考慮大隋的江山社稷,古有姜子牙蒙面斬妲已,高熲不才,也願意效先賢之一二,而且我已經下令,是以晉王殿下的名義斬的張麗華,這樣南陳子民只會對殿下感恩戴德。」

    楊廣不怒反笑,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哈哈哈,好,好,好。先是在我隋軍將士面前公開我的密令,讓大家都以為我貪圖美色,然後在南陳面前以我的名義斬殺他們的貴妃娘娘,讓南陳人恨我入骨,高僕射,你說你這是向我施恩?」

    高熲正色點了點頭:「不錯,微臣就是這樣認為的。」

    楊廣的臉上浮現過一絲可怕的神色,冷冷地說道:「高大人,俗話說得好,君子當無恩不報,他日有機會,我楊廣一定會報您今天的大恩。」

    說完這話後,楊廣一拂大袖,氣鼓鼓地轉身離開,甚至沒有顧得上跟王華強說話。

    王華強等楊廣走出去後,也準備跟著溜出去,高熲和楊廣正面幹了一架,沒準會拿自己出氣,這個時候還是獨善其身的好,當然,不能離楊廣太近,剛才他忘了自己,不代表事後不會想起來。

    王華強剛邁出去一步,就聽到高熲冷冷地說道:「王參軍,我並沒有讓你走,而且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你呢。」

    王華強心中嘆了口氣,轉身向著高熲行了個禮,說道:「高長史有何吩咐,但請直說。」

    高熲的眼神冷厲如電,但與王華強以前見過的幾位大將不同,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凜然的正氣,讓王華強心中一陣發虛,只聽高熲沉聲問道:「王參軍,我有一事不明,你在戰場上明明接替了員明的指揮,為何卻捨得把這功勞讓與他?」

    王華強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驚訝:「剛才末將所言,句句屬實啊,員將軍是那戰的首功之臣,何來末將讓功一說?」

    高熲冷冷地說道:「王參軍,你真當老夫是聾子瞎子不成?你接替員明指揮敗軍,穩定戰局,這可是千百人親眼目睹的,剛才老夫沒有直接戳破,就是想問問你是什麼個打算。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王華強咬了咬牙,他知道高熲在軍中耳目眾多,昨天自己指揮的事情是無法抵賴的,但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事實,還要問自己的原因,顯然不準備問自己的罪,於是王華強說道:「員將軍跟隨賀將軍多年,這戰應該輪到他建功立業,而末將年紀尚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所以這次的功勞,末將甘願成全員將軍。」

    高熲一動不動,直視王華強的雙眼,似乎是想看透他的內心,沉聲問道:「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賀若弼賀將軍的命令?」

    王華強朗聲說道:「此事是末將自己的主張,當時末將身處大戰場,面對這一可以載入史冊的大戰,不免心動,賀將軍給了我一個觀摩學習的機會,到了戰況危急時,我被賀將軍派去掩護員將軍撤退,當時員將軍準備帶親兵突擊敵陣,我怕他有什麼閃失,就慌稱賀將軍召他回去,自己接過了指揮權。」

    高熲點了點頭:「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員明。王參軍,你臨陣假傳軍令,擅奪指揮權,就不怕掉腦袋?」

    王華強抬頭挺胸,大聲說道:「大丈夫為求建功立業,生死早已經置之度外,當時情況危急,員將軍顯然不能帶領前軍擺脫困境,所以末將不才,斗膽一試,若是不成功,末將也會戰死沙場,以洗罪責,所幸按照賀將軍的指點,末將僥倖成功,撐到了援軍到來。」

    高熲那張嚴厲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王參軍,我還知道你後來還帶兵打垮了孔范所部,此戰中你立功實屬第一,你說在戰場上不及考慮這些事情,但戰後你為何又要放棄本屬於你的功勞呢?」

    王華強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在見到賀將軍以前,末將只是個純粹的軍人,也正因此,並沒有覺得幫韓將軍傳令後,留在賀將軍的軍中參與大戰是什麼了不得的罪過。

    但事後末將才知道這兩位大將間的鬥爭有多激烈,我若是在賀將軍那裡爭功,搶了員將軍的功勞,到時候非但賀將軍不容我,韓將軍更不能容我,同時得罪了兩員大將,我還有活路嗎?

    再說了,兩員大將爭功,我若是這時候也跟著拱火,那只會讓他們的怒火越燒越旺,高長史,末將雖然不才,也知道江南初定,人心不穩,若是我們隋軍大將自己先亂起來,只怕江南還會有反覆,狼煙再起,非國家之福。」

    王華強知道高熲是一心為國的忠臣,儘量往忠義上扯,總沒有壞處,於是說了一通大道理,但事關王世積和與韓擒虎私下交易的事,卻是一字不提。

    高熲滿意地點了點頭:「難為你年紀不大,卻能想到為國分憂。這次違令指揮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蔣山一戰中你的功勞,也不會上報。但你率部夜渡,姑孰獻策這些事情,我還是可以為你向上請功的。王華強,南陳已平,你有沒有興趣到北邊去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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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北方蒼狼(一)
               
    王華強愣在了原地,他沒有想到高熲居然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這點讓他措手不及,但他的反應很快,馬上定了定神,說道:「去北邊?高大人的意思是我朝準備要對突厥開戰了?」

    高熲笑著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剛剛滅了南陳,江南一帶需要花好幾年的時間安撫,《司馬法》上說得好,國家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

    對於突厥,這些年我們採取的是和親加安撫的政策,加上這次動用了幾十萬大軍,上百萬民夫,這種時候跟突厥全面開戰,得不償失,你先說說,你對突厥瞭解多少?」

    王華強定了定神,這是上天給自己在高熲面前秀才華的機會,他把從《北史》上瞭解到的突厥情況,一骨腦地說了出來:

    華夏的北方,長城之外,乃是千里大草原,五胡亂華時,草原上的遊牧部落紛紛進入中原,其中最強大的一個就是我們所熟知的鮮卑部落。

    在他們成功地入主中原以後,一個叫柔然的部落代替了他們在草原上的位置,成為草原霸主,柔然也就是北史裡說的蠕蠕。

    突厥的祖先,傳說是在西海之西,是匈奴的一個別部,姓阿史那氏。

    草原之上,弱肉強食,勝者為王,部落與部落間相互攻殺,征戰不休。

    阿史那部被別的部落攻破,全族都被斬盡殺絕,只剩下一個十歲小男孩。敵軍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把這小孩四肢全砍了,削成個人棍,扔在荒野之中讓其自生自滅。

    後來有一隻母狼,遇到了這個可憐的孩子,給他叼來肉吃,就這樣,小孩子漸漸長大了,和這頭母狼做了夫妻,還讓那母狼有了身孕。

    滅阿史那部的仇人首領後來聽到了這件事,又派兵去斬草除根,殺手們找到了這個不知名的孩子,殺死了他,而那大著肚子的母狼卻逃脫了。

    那母狼一直跑到了西海之東,進了高昌國西北的一座山裡,那裡有個巨大的洞穴,長滿了茂密的草,洞內方圓數百里。

    母狼就在這裡生了十個兒子,這些兒子長大後,從山外搶來女人,又繁衍子孫後代,形成了十姓部落,其中一個叫阿史那的人,是眾兄弟中最賢明的一個,被共推為首領,而這十姓部落也被稱為阿史那部。

    為了不忘記自己祖上的這段血淚史,阿史那部在牙門前都要立下狼頭大纛,幾百年過去了,阿史那部逐漸人丁開始興旺起來,他們離開了那個洞穴,臣服於當時草原上的霸主柔然。

    柔然把阿史那部置於金山之南,世世代代為柔然打造鐵製兵器。由於金山形狀像個兜鍪,所以阿史那部落改名為兜鍪部落,時間長了,諧音就稱之為突厥。

    突厥人世代受著柔然的欺壓與侮辱,每隔三年柔然派兵來收鐵製兵器時,都會順帶搶劫他們的財產,侮辱他們的婦女。

    但他們象狼一樣狡猾與隱忍,知道自己的力量還不足以挑戰強大的柔然,所以一直在忍著,等待著機會。

    終於,柔然後來敗於北魏,草原上的下屬部落紛紛反叛。這時候突厥也出了一個英雄人物,叫阿史那土門,他趁著為柔然平叛的機會,大肆擴充自己的勢力,打敗鐵弗部時一下子收編了五萬餘戶,實力大增。

    土門趁機向柔然可汗阿那瑰求親,要娶柔然公主,阿那瑰只輕蔑地說了個「滾」字,他打心底裡看不起這些昔日的奴隸,還派使者去當面罵土門。結果土門一怒之下,斬殺使者,打出反旗,攻擊柔然,經過多年的拉鋸,最終大敗阿那瑰。

    阿那瑰死後,柔然餘部擁立其叔叔鄧叔子繼續與突厥對抗,又被打敗,鄧叔子投奔當時的西魏,西魏太師宇文泰乃是當時的權臣,鄧叔子前腳剛來,突厥使者後腳就跟到,最後逼得宇文泰把鄧叔子等三千多柔然王族交給了突厥來使。

    突厥使者就在這大興城外,把這三千多人全部斬盡殺絕一個不留,然後才揚長而去。

    阿史那土門後來自號伊利可汗,突厥的可汗號不是象漢朝那樣死後才封,而是生前就加,伊利是尊號,姓阿史那,名土門,類似於我們的漢高祖劉邦,高祖是皇帝號,姓劉名邦。

    他就跟古代匈奴的大單于一樣,他的妻子被稱為可敦,一如單于的焉支,我們漢族的皇后。

    伊利可汗在打敗柔然以後,還分出一半的部眾給他的弟弟室點密,讓他向西發展,經略西域,從此突厥就分為東西兩部,與我朝接壤的主要是**。

    突厥人跟鮮卑人有點象,皮膚很白,眼睛是綠色的,就像草原上的餓狼一樣,他們和所有遊牧的蠻族一樣,被髮左衽,住帳蓬,逐水草而居,以畜牧業為生。吃肉,喝馬奶,一生中有大半的時間是在馬背上度過,無論男女都會騎馬射箭。

    他們的習俗也如古之匈奴,輕賤老人,看重青壯,沒有禮義,寡廉鮮恥,跟野獸沒兩樣。比你強時就會把你往死裡整,弱小的時候又能忍氣吞聲恭順得像綿羊。

    今天的突厥,東自遼海,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可汗之下,大官有葉護,次設,次特勤,次俟利發,次吐屯發,及余小官,凡二十八等,都是累世相傳,與漢家風俗不同,他們的每個官都掌握著一個大小不等的部落。

    突厥現在控弦之士有五六十萬,兵器有角弓、鳴鏑、甲、槊、刀、劍、珮飾則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頭。作戰方式還是以騎射為主,來去如風。

    他們的可汗初立的時候,大家圍著可汗的馬,蒙上他的眼讓他在太陽下轉幾個圈,然後用帛勒他的脖子,直到他口吐白沫將死未死。這時鬆開可汗脖子上的帛,問他能做幾年可汗,可汗這時候說的年數會被認為是神的旨意,到了這個時間,他必須得退位。

    可汗死的時候,突厥人會圍在一起,一邊唱一邊用刀在自己的臉上劃,為的是流血不流淚。

    王華強一口氣地把他從史書上看到的對突厥的記載都一古腦兒地說了出來,高熲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也是看不出任何他內心的變化。

    等到王華強說完後,高熲開口問道:「王參軍,請問你對突厥現在的情況,尤其是他們的軍制和作戰方式,還有對我朝的態度,又瞭解多少?」

    王華強在《北史》上看到的突厥歷史也就截止到東西突厥分裂為止,對今天的突厥並沒有多少說明,但是突厥人的作戰方式,他還是有所瞭解的。

    於是王華強想了想,開口說道:「突厥人打仗是標準的遊牧民族的作戰,可汗並不像我們中原的皇帝,他只能掌管自己的本部族,而葉護,設這種級別的部落,與其關係更像是盟友,而非屬下。

    可汗每次要去作戰的時候,都會派使者聯絡草原上的各個部落,威逼利誘,許以好處,對於不聽話,不肯出兵的部落則會率眾圍攻,所以當可汗的威望高,各部都聽話的時候,突厥的軍力就會變得很強大,拉出十幾萬人的大軍很輕鬆。

    再就是他們作戰是以純騎兵為主,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騎馬射箭,但遊牧民族作戰缺乏紀律性,往往作戰勝利時則爭先恐後,而陷入苦戰時則會一哄而散,連可汗也很難節制他們。

    突厥人作戰,往往是整個部族遷移,趕著牛羊,邊走邊吃,離戰地百餘里處則留下婦孺老弱和牛羊,而精銳戰士則一人雙馬,發揮騎兵的高機動性,他們很少會衝擊堅固的城防和嚴陣以待的漢軍步陣,而會不停地跟你繞圈子,直到我們露出疲態或者後勤不濟時,才跟我們決戰。

    總的來說,這是一幫貪婪,狡猾的草原餓狼,不打無便宜可佔的仗,想要徹底消滅他們非常困難,從北周到我朝,對付他們,在正面戰場上往往能擊潰,但不能傷其根本,其飄忽不定的作戰方式是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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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北方蒼狼(二)
               
    高熲的嘴角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王參軍,看來你對突厥人的戰術還是挺瞭解的。那麼依你所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能一勞永逸地解決突厥問題?」

    王華強搖了搖頭:「以末將的愚見,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長城隔開了中原王朝和突厥汗國,也隔開了農耕和遊牧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我漢家子民,不可能到草原上騎馬放羊,而突厥人的草原,能生出牛羊駿馬,卻也生不出絲綢銅器,連個飯碗都需要通過和我朝交易來獲得。

    加上草原之上,強者為王,弱肉強食的法則深入人心,沒有任何道義可講,依附強者,欺凌弱小,就是他們的道德準則,從東胡到匈奴,再到鮮卑,柔然,現在輪到突厥,強大的不過是盟主而已,就算我們打垮了突厥本部,也不可能收服草原上成千上萬的部落,他們很快又會產生出一個新的強大盟主。」

    高熲聽得連連點頭,但神情卻依然嚴肅,他問道:「那就沒有辦法,來對付這些草原上的強盜了嗎?」

    王華強微微一笑,索性把自己看史書時的心得全倒了出來,在高熲面前要是再不秀一下才華,這輩子都可能沒機會出頭了。

    「末將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傚法漢朝對匈奴的策略,軍政兩手齊下。軍事方面,要對於突厥的武力入侵給予堅決的打擊,我們都知道,突厥人最講究實利,如果打仗死的人,損失的牛羊要超過搶來的金銀,那這樣的仗打上幾次,他們就不敢再打了,即使可汗想打,那些僕從部落也是傷不起。

    開皇三年的時候,當時東-突厥的沙缽略可汗聯合西突厥的達頭可汗,聯合入侵,一時間四十萬突厥大軍涼州到關中一帶的長城防線到處攻擊,吾皇當時是撤回了準備征南陳的大軍,與之全力作戰,雖然損失慘重,但也把突厥大軍趕了出去,殺傷斬首達數萬。

    這一仗突厥元氣大傷,達頭可汗見好就收,損失不大,而作為主力的沙缽略可汗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加上我朝不失時機地採用了安撫政策,給了娶給沙缽略可汗的北周千金公主一個名份,賜姓楊,編入皇室族譜,又改其名為大義公主,算是對突厥和親。

    沙缽略得了面子上的好處,我朝又以嫁妝的名義給了他大筆的錢財,這北方邊境也就安寧下來了。

    高僕射,其實末將覺得這種辦法就很好啊,送幾個宗室公主,給他們一點錢,在邊關選擇悍將鎮守,恩威並施,突厥人搶劫搶不過,跟我們好好相處又有現實好處,只要腦子沒壞掉,就不會生出犯我中原之心。為什麼我們要主動攻擊突厥,破壞現在的這個局面呢?」

    高熲笑了笑,說道:「王參軍,你的見識不錯,但畢竟所處的位置不夠高,看的還不夠遠。

    也罷,今天聽你一席話,我更覺得選你去突厥那裡沒有錯,現在我就跟你詳細說道說道突厥的現狀。

    突厥自從分為東西兩部以後,西突厥的主要發展方向就是向西,經略西域各國,與我朝的關係不大,現在我朝主要面對的,就是東-突厥,也是名義上整個突厥的宗主。

    **自從伊利可汗建國以來,傳到第三個可汗木桿時,此人是草原上的一代梟雄,在他的手上,突厥前所未有地強大,連當時北朝雙雄宇文泰和高歡,都要讓他三分,柔然末代君主鄧叔子逃到西魏避難,木桿派人上門索要,直接在長安城外將柔然王族三千多人斬殺,才揚長而去。

    這件事你剛才提過,由此就知道此人是何等的囂張狂妄。

    但木桿英雄一世,卻沒有好兒子,他只有一個兒子大邏便,乃是跟一個女奴所生,子以母賤,加上木桿去世時,大邏便根基尚淺,木桿最後沒有辦法,只能把汗位給了他的弟弟佗缽可汗。

    佗缽可汗死時,正是我朝開皇元年,他臨終前曾留下遺囑,要自己的兒子奄羅,把汗位讓還給大邏便。可是這個決定讓手握重兵的伊利可汗之孫,強大的部落首領攝圖不滿了。

    在佗缽的喪事上,攝圖帶兵前來,揚言大邏便的母親地位太低,不夠格當可汗,還說如果奄羅當了可汗,他會忠心效力,反之要是大邏便登上汗位,他一定會刀兵相向。

    草原之上一向強者為王,大邏便原以為跟奄羅說好了,這汗位就是自己的,因此沒有帶兵前來,結果沒想到橫空殺出來個攝圖,直接搶了自己的汗位,讓奄圖當了大可汗。

    大邏便嚥不下這口氣,天天跑去罵奄圖,那奄羅雖說當了可汗,但性格懦弱,加上理虧,受不了大邏便成天上門羞辱自己,一氣之下乾脆把可汗之位讓給了攝圖,於是攝圖就成了大可汗,就是你所熟知的那個沙缽略可汗。

    大邏便在草原上一向能征善戰,有草原第一勇士之稱,這點倒是酷似其父木桿可汗,所以沙缽略也不敢太為難他,仍然讓他統領自己的部落,號為阿波可汗。阿波可汗知道沙缽略是個硬點子,不敢再象罵奄羅那樣罵他,只能接受事實。」

    王華強聽到這裡,哈哈一笑:「高長史,我看這事一開始就是沙缽略設的一個局,那個阿波可汗聽起來就是個有勇無謀之輩,只要身邊有人挑撥,就會分不清真正的敵人,而那個奄羅也是軟蛋一個,居然給人罵得主動交權,陳叔寶都比他強啊。」

    高熲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只怕未必,現在我們聽到的都是沙缽略當了可汗後的正式對外說法,誰知道這中間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事呢。阿波敢罵奄羅,是因為他的實力強過奄羅,而攝圖的實力又強過他,所以就會是這種結果。」

    王華強點了點頭,笑道:「這沙缽略得位不正,所以為了收服草原人心,就在開皇二年到三年,在那個北周宗室安義公主的挑唆下,興兵犯我大隋,是吧。」

    高熲說道:「不錯,正是如此,他以為大隋還和以前的北周北齊一樣,只要突厥騎兵一到,就只能服軟,卻不曾想世易時移,北方已經統一,皇上又是雄才大略,我朝精兵良將眾多,他能聯合西突厥的達頭可汗,還有阿波可汗一起入侵,我朝也有數十萬虎狼之師當面迎擊。

    當時這仗打得天昏地暗,尤其是隴西那裡達奚長儒將軍的部隊,三千多人碰上了沙缽略可汗的本部精銳,一場血戰打了五天五夜,打到最後達奚將軍的部隊彈盡矢絕,刀槍全部折斷,將士們全部和突厥人肉搏,以拳毆之,不少人手都打得骨頭露出來了,打得沙缽略可汗膽寒,焚燒屍體,大哭一場,率兵撤去。

    達奚將軍所部生還者不到兩百人,自己也是身被十餘處重創,但這戰打出了我大隋男兒的血性與剛烈,從此突厥人再也不敢小看我大隋,此後我朝幾次主動出塞打擊突厥,而在此戰中損失慘重的沙缽略又和得了好處就私自撤軍的達頭可汗與阿波可汗翻臉,相互攻擊,因此終於對我朝服了軟。」

    王華強神情肅穆,心潮澎湃,說道:「末將從小就是聽著達奚將軍的壯舉長大的,漢之李陵,在他面前也黯然失色。這次南征,本來達奚將軍任江陵總管,可惜出師前病死,沒有趕上這次南征,實在遺憾。」

    高熲嘆了口氣,表情變得憂傷起來:「王參軍,你有所不知,達奚將軍的浴血奮戰固然重要,但這些年來,我朝對突厥的分化瓦解,才是讓突厥內部分裂,爭戰不休,無力再與我朝對抗的根本原因。車騎將軍長孫晟,不知你是否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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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長孫晟的謀略
               
    王華強微微一愣,他對長孫晟這個名字很陌生,但對長孫這個姓氏很熟悉,於是開口道:「長孫晟?可是北魏開國大將長孫嵩的後人?」

    高熲笑了笑,說道:「不錯,當年拓跋鮮卑部的首領拓跋硅入主中原,建立北魏,而長孫嵩是他的頭號大將,幾百年下來,拓跋氏自己改姓為元,而長孫氏則一直保留著自己這個胡姓。

    長孫晟的曾祖父長孫稚,在宇文泰奉西魏元氏傀儡皇帝入關的時候把守武關,當時他投入宇文泰,打開關門放他們入關,又擋住了高歡的追兵,有救駕之功,所以被封為異姓王。傳到長孫晟的父親長孫兕時,則是當過州刺史,儀同,最後死時是個縣候爵。

    長孫晟本人是四兒子,父親的爵位與他沒有關係,但他從小苦練武藝,練得一手神箭絕技,年紀稍長的時候,就進入北周的皇宮當了一名司衛上士。別人都不知道他的本事,但當時還沒發跡的皇上卻一眼發現了他的才能,在所有的年輕侍衛中唯獨對他青眼有加。

    北週末年的時候,北周皇帝與突厥結親,詔命趙王宇文招之女千金公主嫁給沙缽略可汗,當時為了宣揚北周軍威,派去護送公主的護衛全都是武藝高強,射術高超的禁衛精英,而在這些人裡,長孫晟是最優秀的一個,他的射術連沙缽略可汗都稱讚不已,甚至還要突厥的貴族子弟向他學習射術。

    長孫晟可不止武藝高強,更是心機深沉,因為沙缽略可汗的賞識,他每年都作為兩國間來往使節的護衛,一路之上對突厥的山川地理,風俗人情都熟記下心,回國後就找工匠製成沙盤,連突厥各個主要大部落一年四季的草場和營地都摸得一清二楚。

    而且長孫晟還摸清了突厥內部分裂,大小可汗林立,尤其是沙缽略可汗與阿波可汗不睦之事。至於那個西突厥的達頭可汗,也只是名義上奉沙缽略為宗主,實際上並不遵他號令。

    所以長孫晟回來後獻計,在每年東西突厥來使朝會的時候,故意把西突厥達頭可汗使者的位置放在沙缽略可汗的使者之上,歲幣的賞賜也是給西突厥更多。果然,沙缽略可汗就在心中對達頭可汗有了猜忌。

    開皇三年的那次大戰,當時還是奉車都尉的長孫晟隨柱國竇榮定的大軍出征,當時正好碰上阿波可汗和達頭可汗,於是長孫晟潛入敵營,跟這兩人曉以利害,甚至主動表示可以放棄一些邊境州郡讓其洗劫,結果吃飽了的達頭直接退兵,而阿波貪心不足,還想再搶,卻被竇榮定大軍擊敗,於是也退回大漠。

    而長孫晟又偷偷地找到了親近我大隋,一向對沙缽略可汗出兵有所不滿的沙缽略可汗之侄染干,讓他去沙缽略的軍中散佈消息,說是突厥北部的鐵勒部落反叛,襲擊了沙缽略的本部。

    當時沙缽略可汗雖然被達奚將軍大敗,但主力還在,仍不死心,本來準備換個方向入侵併州一帶,但聽到這消息,又發現阿波和達頭都退了,自己已成孤軍,才火速撤軍。

    沙缽略可汗在此戰中損失最大,幾乎一無所得,他把戰敗的原因都歸結於阿波和達頭的背叛,回頭一氣之下攻破了阿波可汗的部落,把阿波可汗的那個奴隸母親都殺了,阿波兵敗後投奔了達頭可汗,達頭大怒,借了阿波十幾萬軍隊,讓他反攻沙缽略可汗,自此突厥內部連年征戰,一年年地衰落了下去。

    沙缽略可汗這幾年不僅戰場上打不過阿波和達頭,我隋軍也幾次出擊,襲擊他的僕從部落。

    在草原上,一個不能帶著部眾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的可汗,只會被越來越多的部眾拋棄,有一次,他甚至被阿波打得躲到草叢裡裝死才逃得一命。這就是草原上最真實的生存法則。

    所以沙缽略最後無奈,只得向我朝請降,謝罪,而長孫晟這時候又提出阿波為人悍勇,如果讓他坐大,可以更不好控制,於是我朝出兵幫助沙缽略打退了阿波可汗,穩定住了局勢,而沙缽略也只能心有不甘地向我朝稱臣,他的可敦千金公主也是在這個時候被改名為大義公主,賜姓楊。

    王參軍,現在你應該明白突厥為何在我朝大軍征南的時候,無力再像上次那樣,趁虛而入了吧。」

    王華強目不轉睛地一氣聽完這個精彩的故事,終於長出一口氣,嘆道:「精彩,太精彩了,長孫晟不費一刀一槍,只憑一張嘴就能把強大的突厥分化瓦解到這種地步,實在是稀世的人材。依我看來,即使是賀將軍和韓將軍,也比不上他啊。他為國家立下如此大功,為何現在仍然名不見經傳呢?」

    高熲笑了笑:「因為他的出身比較低,他父親雖然官至刺史,爵位卻只是個縣候爵,而且他不是長子,不能襲爵,靠了高強的武藝才當了一個奉車都尉。賀將軍和韓將軍他們都是嫡長子,世代為將,出來就是當刺史,起點可比長孫晟高得多了。

    而且賀韓二位鎮守江北重鎮多年,年齡也過五十了,而那長孫晟今年不過三十多歲,資歷比起這些老將要差上許多。

    更重要的是,他從事的事情見不得光,都是些私下的黑暗交易和間諜行動,不像這堂堂戰陣之上可以根據殺敵數賞官拜爵,或者是任一方父母官時可以憑政績進行考核陞遷。

    所以即使長孫晟立下如此大功,但對外仍然不能大加宣傳,現在突厥未滅,達頭可汗還在,而沙缽略可汗兩年前病死,本來他的弟弟處羅候當了大可汗,號為莫何可汗。

    此人就是那個心向我朝的染干之父,這父子兩都是親近我大隋的,還幫著我們幹掉了阿波可汗,可是兩個月前,莫何可汗在草原征戰中被流矢射死,沙缽略的兒子雍虞閭當了可汗,號為都藍可汗,這傢伙是個狠角色,一上位就殺了自己的親弟弟,因為弟弟的部落強大,對他構成了威脅。

    所以長孫晟前日發來密信,坦言對這都藍可汗的擔心,聽說那個大義公主仍然在心裡恨著我大隋奪北周江山,殺他父王之事,在沙缽略可汗時期老實了幾年,現在這個狼子野心的都藍上了台,她又成了都藍可汗的可敦,開始成天吹枕頭風,挑唆都藍可汗整軍南侵了。

    王參軍,老夫覺得你的氣質和那長孫晟很像,心思縝密,應變能力很強,也有一顆為國盡忠的心。這次都藍可汗新即位,按慣例要先派人來入朝,求得皇上的冊封,然後我朝會派使者去突厥,長孫晟現在在突厥名氣太大,都藍可汗對他有所防範,所以這回我想起用新面孔去走一趟突厥。你可願意?」

    王華強心中大喜,沒想到自己直接撈到了一個大使當,這種出訪突厥的使者,至少是上大將軍級別的,象長孫晟這樣的只能當隨行護衛。壓抑著心中巨大的興奮,王華強拱手道:「敢不從命!」

    高熲滿意地點了點頭:「等處理完了這裡的事情,我會回朝,到時候我來安排此事,你現在官職低微,讓你當正使不合適,這次我準備以你見過的那個裴參軍為正使,你副之,一起出使突厥。」

    王華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但轉念一想,副使也不錯,於是隨口問道:「這位裴參軍又是何人?」

    高熲微微一笑:「他叫裴世矩,是河東聞喜裴家的人,才華出眾,跟了我也有多年。以前兩次跟著使團去過突厥,富有經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6:03
第八十九章 高熲的提議
               
    河東裴氏是著名的北方士族,淵遠流長,裴姓最早可以追溯到秦國的祖先非子,非子的六世孫陵被封在今天山西南部的解邑這個地方,於是去「邑」為「衣」,上非下衣,創造出自己的裴姓來。

    後來裴氏族人經過多次的遷移,最後分居河東、西涼、燕京等地,但源頭都在河東聞喜縣(在今山西西南部,當年漢武帝出巡,在此接到大將楊僕和路博德攻滅南越國的消息,大喜過望,於是改此地名為聞喜縣)的那一支。

    現在的聞喜裴氏,已經成為三晉大地的超級豪門大族,雖然不是五姓七望,但也和弘農楊氏,渤海高氏這樣的大世家並列,成為北方的一流世家。

    裴氏子孫一千年來分枝散葉,那個原來與王頒約為內應的南朝直閣將軍裴蘊,祖籍也是聞喜縣,五胡亂華時他的祖輩遷居江南,但是他的父親當年隨吳明徹北伐時被北周俘虜,加上南陳君昏臣庸,才會暗自通過自己的父親與楊堅約定,願為內應。

    王華強想到這裡,不屑地說道:「哼,姓裴的不可信,當初那個裴蘊與我們約為內應,結果人卻不來,害得我們差點在江邊全軍覆沒。高長史,您這次上報戰功,一定別讓這小子得了官。」

    高熲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這事我知道,當時羊翔和裴蘊都表示要接應我軍,結果只有羊翔到了新亭壘接應了王世積,而裴蘊卻一直呆在建康城裡沒有動。此事我一定會上報皇上。不過裴世矩不是裴蘊,王參軍,你不必因為兩人姓氏相同,就去無端地恨裴世矩吧。」

    王華強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高熲面前不能顯露出任何對王世積的不滿,高熲是丞相,外人看來清正廉明,但是這種政治人物最會計較得失得益,絕對不會只憑感情和道德行事。

    當年楊堅篡位,身為北周重臣的高熲堅定地站在楊堅這一邊,而自己親眼所見的高熲逼自己的兒子當眾公開楊廣的密令,又公然宣佈張麗華是楊廣斬殺,就是要敗壞楊廣名聲,讓江南人恨透他,從而借打擊楊廣抬高楊勇的地位,機心如此深厚,自己絕對不能對其敞開心肺。

    就是他現在這樣拉攏自己,看著賞識自己,要自己去突厥從事間諜活動,說白了也是一種利用。自己官職低微,又有一顆強烈的求官封爵之心,最適合做這種見不得光的工作。

    長孫晟為國家立下如此大功,現在的官職不過一個五品車騎將軍,裴世矩跟他多年,也不過是一個中兵參軍,指望他讓自己當大官,並不靠譜。

    但王世積身為重臣大將,這次又立下滅陳大功,畢竟他是第一支踏上江南土地的大軍,而且聽韓擒虎說,王世積和賀若弼都是高熲親自舉薦的人,如果高熲知道自己和王世積的仇恨,那絕對不可能出於道義站在自己這一邊,只會幫著對他有用的王世積滅了自已。

    王華強又想到父親臨行前交代過自己的事,千萬不要在重臣中過早地選邊站,因為現在儲君不明,以後要是大樹倒了,自己也會跟著給砸死,現在高熲和他身後的楊勇已經跟楊廣公然翻臉,自己在這個時候萬不可和高熲走得過近。

    王華強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寒意,高熲看著自己的那張微笑著的臉也一下子變得可怕起來。

    高熲看著王華強沉思不語,以為他還是在考慮是否要出使突厥的事,笑了笑:「王參軍,這事你不用急著答應,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回來以後再答覆老夫,反正這次滅陳後,先要回朝論功行賞,你的過江之功我會上報,如無意外,封一個八品左右的官職可以,封爵可能有點勉強。

    我聽王開府說過,你們兄弟這次過江,是想立下大功,拜官封爵的,可能這個結果也不能讓你完全滿意,不過也請你諒解,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你做到什麼成績就會給你相應的回報,這次如果你跟著韓將軍入宮擒君,應該可以官至儀同,可惜了。

    滅陳之後,皇上會刀槍入庫,大規模裁撤軍隊,你現在的這個中兵參軍只是臨時軍職,回朝後肯定就沒有了,而你原來的那個帳下大都督的武職,也會隨著解甲裁軍的聖命而取消。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弄個爵位,或者是做到儀同以上的官職,只有接受我的提議,隨裴世矩一起出使突厥,如果有機會立功的話,那我也有充分的理由提拔你。

    王參軍,我知道你家財萬貫,未必一定需要走做官這條路,跟你說這些,只是把你為官之道給你擺清楚,具體選擇哪條路,你回去以後仔細考慮一下,再答覆老夫。」

    王華強心中暗道,這高熲果然老奸巨滑,先挑明自己這回的努力只能換來個八品芝麻官,想要繼續向上爬只能接受他的提議,繼續到北邊當使者。

    王華強突然意識到這次的北方之行有著巨大的危險,自己這次寒夜偷渡,出生入死也不過能得個八品官,出使一趟突厥就能官至五品儀同?

    他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仔細一想,背上冷汗直冒:突厥新上來了一個狼一樣的可汗,一出手就把自己的親弟弟宰了,加上阿波可汗已經完蛋,他現在對大隋是友是敵尚未可知,還有,那個跟大隋有著滅國殺父之恨的北周大義公主做了他的可敦,沒準自己過去就會給宰了祭旗。

    出使突厥可不同於這次滅南陳,自己夾在千軍萬馬的大軍中,即使過江時身邊也有六百壯士,並不是太害怕,而且雖然自己穿越前是個半史盲,但也知道隋滅了南陳,所以才會放心大膽地從軍,可是隋朝和突厥是否開戰,結果如何,自己還真是兩眼一抹黑,他只知道後來一直到唐朝,突厥都是巨大的北方威脅。

    但是高熲的話其實是在以退為進,他的真實意思是要自己現在表態,如果自己真的信了他的話,不當場表態,那麼回大興後他肯定不會再見自己了。

    一個心存猶豫的屬下,是不可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上級佈置的任務,突厥是虎狼之邦,派去出使的使者如果貪生怕死,不僅有損國格,還會讓突厥人判斷出大隋內虛,沒準直接就會殺使出兵,這個道理再明顯不過。

    王華強咬了咬牙,富貴險中求,他的個性就是越危險越刺激,前世的時候,他在警方的天羅地網下仍然敢出手殺仇家,那種鬥智鬥勇的感覺是他兩世為人最深刻的記憶,何況這次大哥被坑死,又跟王世積結了死仇,韓擒虎雖然與自己有私下交易,但他回朝後就要激流勇退,到時候能不能制得住王世積還很難說。

    打鐵還需自身硬,靠著別人最多只能保自己一時,卻保不了一世,再說要想向著王世積復仇,肯定還需要自己掌握了權力才行。這個險,值得冒,也必須冒!

    王華強握緊了拳頭,抬起頭,眼中綠芒閃閃,神情堅毅,大聲說道:「高長史,不用多說了,我去。」

    高熲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喜悅,哈哈一笑,長身而起,走到王華強的身前,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王參軍,男兒當提三尺劍,取萬戶候,這次出使突厥的風險,我不說你也知道,你是勇士,敢夜渡長江,就一定不會在突厥大汗那遍佈刀槍的牙帳裡讓我失望。回朝後我會給你個官職,你回家好好準備一下。」

    王華強點了點頭,沉聲道:「高長史,末將只有一個請求,萬一末將出使突厥回不來了,家中的老父和三弟,還希望朝廷能加以關照。」

    高熲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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