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隋末陰雄 作者:指雲笑天道1(已完結)

 
BloomCaVod 2015-8-6 15:0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32 516199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6
第三十章 出賣
               
    這是一個連鎖反應,第一個逃兵的出現帶動了他身邊一整排的士兵一起逃跑,而本就戰意闌珊,邊打邊退的前排士兵們這下子更是什麼也顧不得了。

    最前排的那些士兵們本就已經膽寒,這會兒乾脆直接扔掉兵器,跪倒在地,舉手投降,而後面的士兵們則爭先恐後地向著後面狂奔。

    王華強扔掉了手中的長弓,用盡最大的力氣,對著周圍的本方士兵們吼道:「全力追擊,不要撿地上的兵器甲冑,快,打垮敵軍,就在這一舉了!」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踢了兩個正在地上剝死人衣甲的莊稼漢屁股。

    王華強這中氣十足又充滿威嚴的話,一下子傳遍了戰場,莊稼漢們都舉著手中的刀槍或者農具,吶喊著向前方衝去,而王華師手下的黑衣戰士們也停止了就地收割人頭報功的行動,追著陳軍的敗兵一路衝過。

    東北高地上的弓箭手和老兵們也都跟著衝了下來,射完箭的弓箭手們都棄弓抽刀,如下山猛虎一般,從側面狠狠地撞進了敵軍的後軍,而老兵們則是徑直向著王華強這裡奔了過來。

    王華強對著福全叔說道:「福全叔,還有勞你把這些俘虜們看管好,現在敵軍已亂,前軍沖散了中軍的陣型,我要帶人一鼓作氣將他們徹底擊潰。」

    福全叔精神抖擻地說道:「王都督,俺們這回全都服了你了,你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放心吧!對了,二公子要我傳話,他在高地等著其他人,現在不能來,這裡完全交給你了,接應大軍是第一要務,切記!」

    他說完這話,轉而向著在前面跪了一片,足有兩百多的陳軍士兵們吼道:「全都給我把褲帶解了,互相把手綁起來,哪個綁鬆了,別怪爺爺的刀不認識人!」

    王華強已經無意跟這幾百個俘虜繼續糾纏,現在敵軍敗相已現,但是仍然有援軍到來的可能,必須趕在敵軍的下一撥增援部隊來襲之前,盡快將這三千陳軍消滅,這樣才有繼續守住的可能。

    王華強一邊想著,一邊飛快地向前奔跑,穿著厚實的皮甲,在這冬天的寒夜裡跑得他滿身大汗。

    前方已經陷入了一片混戰,陳軍的中軍列起了盾牆,卻仍然擋不住如犀牛一樣橫衝直撞的本方前軍潰兵,而王華師所率領的黑衣死神們正引著八百多名莊稼漢,一路衝擊,見到土黃色的陳軍就是一陣猛砍。

    遠遠的,王華強只看到陳軍的主將正騎著高頭大馬,被手下的親衛們簇擁著,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嘴裡一通狂叫。

    王華強冷笑一聲,這傢伙的目標比起前面的那個前軍主將還要顯眼,居然還騎著馬,想必就是那個劉儀同。

    只要自己再複製一把前面的神弓傳奇,一箭過去,射死了他,那敵軍的中軍也就崩潰了,此戰即可獲勝。

    想到這裡,王華強停下了腳步,從身邊另一個護衛的身上又抽出了長弓和狼牙箭,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左眼皮也開始狂跳。

    但王華強現在根本來不及去多想,這次關中壯士們帶來的所有制式弓都是二石左右。他屏住氣,紮起馬步,彎弓搭箭,弓弦緩緩地拉到了眯著的右眼處,而他的左眼裡,再次只剩下了那名穿著紅袍,全身明光大鎧的劉儀同。

    王華強的嘴角邊泛起了一絲冷笑,只要手一鬆,敵將就會再度落馬,但是他這時聽到了一陣密集的呼嘯聲,是上千支箭的破空之聲,而眼中的劉儀同,突然在脖子上多出了一枝箭,直接就栽下馬來。

    王華強的嘴還沒來得及閉上,突然感覺自己的左臂一麻,像是重重地給蠍子蜇了一下,緊接著身邊的護衛們就把自己重重地撲倒在地,而利箭入體的聲音和慘叫聲在他的耳邊不停地迴蕩。

    躺在那冰冷的凍土地上時,王華強的腦子在飛快地旋轉著,他看到面前矢如飛蝗,不分敵我地傾瀉在那舉著火把混戰著的人群裡,無論是陳軍的士兵還是本方的人,都被這陣箭雨象割麥子一樣,一片片地掃倒在地。

    由於雙方都沒有鐵甲大盾,在這片箭雨的來襲下幾乎全無抵抗之力,雙方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互相的廝殺,揮舞著兵器擋起空中的來箭。

    王華強在地上終於看明白了,這陣箭雨來自於西邊的江上,濃霧之中,江上的戰船完全沒有打出任何燈火,他們是對著岸上的火光一通亂射的。

    王華強看著自己的部下一個個慘叫著被密如飛蝗的箭雨射成刺蝟,心都在滴血,這時候他顧不得再去擊潰眼前的敵軍了,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高聲喊道:「全都滅掉火把,退往高地,快!」

    一聽到他的這話,在他身邊擋箭的幾個護衛馬上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江裡,而江岸邊的敵我雙方,也都紛紛效仿,轉眼間,原陳軍中軍這裡的江岸就變得一片漆黑。

    遠處的高地那裡響起了一陣鑼聲,王華強知道那是王頒和福全叔等人冒險為自己指示目標,連忙向那裡奔去。隨著火光的一片黑暗,由於找不準攻擊的目標,江上的弓箭襲擊也暫時告一段落,剛才那種箭如雨下的情況,暫時停了下來。

    王華強暗自鬆了一口氣,抬頭一看,只見離這裡兩百多步的敵軍後軍那裡沒有像自己這樣熄掉火把,敵軍的弓箭全部轉向他們那裡招呼,慘叫聲和長箭入體的聲音此起彼伏,甚至蓋過了濤濤的江水聲。

    王華強跑了沒兩步,聽到身邊有人在叫:「二弟,二弟!」扭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王華師。

    只見王華師全身上下都被血染得通紅,胸前的皮甲上,兩三道深深的刀痕觸目驚心,其中有一刀砍破了甲冑,連裡面的皮肉都被砍得翻了出來。

    他的右肩上插著一截箭桿,顯然剛才也中了箭,只是被他一刀將箭尾削斷,繼續戰鬥。

    王華強本能地問道:「大哥,你的傷不打緊吧。」

    王華師恨恨地說道:「沒事,本來正殺得起勁,卻被狗日的從江上偷襲,弟兄們折了一半多,現在怎麼辦?」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見到親人,王華強一陣驚喜,但很快他意識到現在還是在戰場,並沒有脫離危險,在王華師的身邊,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馬老三和劉長山也趕了過來,三個人都焦急地盯著自己。

    王華強一指鑼響處,沉聲道:「現在千萬不能慌,收拾起還能動的弟兄們,撤到高地那裡,再想辦法。」

    劉長山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剛才這一陣箭雨襲,沒有任何護具的他的兄弟們,一下子給射倒了一半多,能動的不足三百人,還有兩三百傷者倒在血泊裡翻滾著,他的雙眼通紅,吼道:「那還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兄弟們,就扔下他們送死嗎?」

    王華強的心也在滴血,但他更清醒地意識到現在自己是主帥,他冷酷地說道:「這是軍令,所有能動的人,上高地,不能動的兄弟,等穩定下來後再去救他們,快!」

    劉長山虎目含淚,狠狠地一跺腳,轉身吼道:「兄弟們聽著,還能動的全部上高坡,快!」他說著攙起一個腿上中了兩箭,在地上爬行莊稼漢,背起他吃力地向高地奔去。

    馬老三在王華強第一遍下令時已經轉身跑了。王華強狠狠地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江面,也轉身向後邁步而前,突然間只聽一陣淒厲的風聲襲來,王華師大吼一聲,巨大的力量把王華強推向了左邊,他一個前撲,栽倒在地。

    當王華強從地上抬起頭時,只見王華師靜靜地站在原地,一根血淋淋的長槊正從他的胸前穿出,他盯著王華強,嘴邊淌著一行鮮血,用最大的力氣吼道:「快跑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6
第三十一章 大哥之死
               
    王華強突然反應了過來,一股巨大的悲傷平空而起,這一刻他忘了自己還身在戰場,四面危機四伏,一下子從地上彈起,衝到王華師的面前,緊緊地抓著大哥的手,痛哭流涕:「大哥,怎麼會這樣!」

    王華師已經站不起來了,那枝萬鈞神弩發射的長槊把他刺了個透心涼,從胸前穿出的槊尖頂到了地上,支撐著王華師的身體,王華師的鼻子和嘴角都透著鮮血,聲音越來越低:「二弟,照顧好阿大和弟弟,快走!快……」

    王華師的腦袋一歪,就此斷氣,而兩隻眼睛還睜著,臉上的表情儘是不甘。

    又是一聲淒厲的破空之聲,一枝長槊扎到了離王華師的屍體邊只有四五步的地方,斜斜地插在土裡。

    王華強終於從巨大的悲傷中醒過神來,不能讓大哥白死,自己還得活下去,得報仇!

    他跪在地上向著王華師的屍體磕了一個頭,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後跑去。一路之上,只聽到萬鈞神弩射出的長槊破空之聲不絕於耳,與羽箭過空的聲音不同,這種長槊亂飛時的速度和衝擊力都要大出許多,聲音也更加震撼人心。

    悶哼聲和人體倒地的聲音在王華強的身邊不絕於耳,由於這種長槊的殺傷力太太,中者幾乎來不及呼叫就會喪命,即使身體強壯如王華師者,也只不過半分鐘就命歸黃泉。

    而那些給射中手腳的人,幾乎是整條肢體都會被直接帶得骨肉分離,生生地從軀幹上扯斷,有些帶著斷臂殘腿的飛槊去勢未盡,又會繼續前衝,把前面一個人直接穿個透心涼,生生地釘在地上。

    王華強沒命地跑,這是一段死亡的路途,也不知道周圍倒下了多少人,等到他跑到那個小山頭時,才感覺自己還活著。

    小山頭反斜面的坡上,劫後餘生的人們已經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大片,無論是穿土黃色衣服的陳軍士兵,還是黑衣黑甲的隋軍戰士,再或者是破衣爛衫的莊稼漢們,都不分敵我地躺倒在一起,四仰八叉地喘著粗氣。

    其實從江岸逃到這裡,路程也不過兩百餘步,但這段距離卻像是地獄到天堂的路一樣漫長,幾百枝萬均神弩發射出來的長槊,給人心理上的震撼與恐怖遠遠大於其實際殺傷。

    眼看著自己的夥伴就在自己身邊被直接串成人串或者是打成肉泥,不少人身上還粘著身邊人被射中時飛賤的血肉,這會兒平靜下來後,一聞到身上的血腥味,看到這些碎肉塊,回想到剛才的情形,許多壯漢子開始大口地嘔吐起來。

    王華強強忍住心中巨大的悲傷與嘔吐感,對著站在一邊,呆若木雞的幾個親衛們下令:「快,把跑過來的敵軍士兵都繳了檄,然後綁起來,讓他們圍成一堆。」

    幾個士兵如夢初醒,開始把在地上一個個躺著不肯動的陳軍士兵們拖起來,然後讓他們兩人一組,解下腰帶互相捆住手。

    隨著這幾個親兵一路走過,踢起還在地上的陳軍士兵們束手就擒,王華強手下的其他關中士兵們也都漸漸地起身幫忙,很快,黑衣黑甲的隋軍士兵們就把土黃衣服的陳軍士兵們圍到了一起。

    這些陳軍士卒為了逃命,剛才基本上把手中的武器全給扔了,這會兒幾乎個個都是赤手空拳,加上前一陣也被王華師等人殺得膽寒,領頭將領又已經戰死,於是一個個木然地接受了俘虜的命運。

    王華強站起了身,只見王頒正帶著麥鐵杖和其他士兵們,把陳軍俘虜們集中在一起,沒有點火,看不清這裡有多少人,霧氣還是挺重,隔得稍遠一點就是一片白茫茫。

    王華強走到坡頂,這會兒功夫,基本上江邊能動的人都跑過來了,霧氣很重,看不清江岸的動靜,但是矛槊和羽箭破空之聲已經完全停止,看起來江上戰艦的攻擊告一段落。

    王華強扭過頭,下令道:「點起火把,將俘虜集中到一起,福全叔帶老兵們看管,其他人全部按原來的隊列集合,要快。」

    隨著王華強的口令,百餘枝火把又點了起來,這些是王華偉原來所帶的弓箭手們留在此處的火把,王華強一眼就看到了王華偉,只見他頭上的發髻也是完全被打散,頭髮披下來蓋了半邊臉,滿身都是血污,正領著部下的弓箭手們把陳軍俘虜們押到另一邊。

    看到自己的三弟完好無損後,王華強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一想到大哥的死,他就一陣心痛。再看劉長山和馬老三,以及福全叔等人,也都安然無恙,只是從人數上粗略地一看,回來的人還不到原來一半,眾人都一個個眼含熱淚,把俘虜們推到坡下集中。

    王華強坐了下來,一個老軍醫把他左臂上的箭頭取出,迅速地處理了傷口,裹上幾圈繃帶,王華強心中悲痛大哥的死,對這一切幾乎渾然未覺。

    突然一聲慘叫傳進了王華強的耳朵,只見一個黑衣勁裝的大漢,狠狠地一刀插進一個陳軍俘虜的肚子,一邊繼續捅,一邊咬牙切齒地吼著:「都是你們這些狗賊,壞了我兄弟的性命,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他一邊喊著,一邊抽刀猛砍,身邊的兩三個陳軍俘虜都被他砍倒,而剩下的陳軍俘虜都一邊叫喊著一邊四處逃跑,卻被黑衣黑甲的隋軍擋住去路。

    王華強發現許多隋軍的眼裡都像是要噴出火來,有些人已經開始抽刀了。

    現在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時刻,所有活下來的人都在這輪慘劇中失去了自己的親友和朋友,心中一個個都是怒火萬丈,那個已經開始殺人的大漢就像一顆燃燒著的火星,即將點起一把屠殺戰俘的大火。

    王華強一看那個人,沒有穿甲,一襲黑衣,顯然是馬老三的手下,而馬老三則陰沉著臉,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動不動。

    王華強意識到現在若不阻止,只怕所有人都會開始動手屠殺陳軍俘虜,而看起來陳軍的俘虜們有一千多人,其中一半多還沒給捆上,這時候要是逼急了他們,即使能把這些人殺光,只怕自已也要付出上百條人命。

    於是王華強當機立斷,對著王華偉叫道:「華偉,迅速將此人拿下。」

    王華偉微微一愣,他不明白為什麼馬老三的人要自己拿下,正奇怪時,王華強的聲音再次鑽進了耳朵裡:「你發什麼呆?我讓你把那個殺俘虜的軍士拿下!」

    王華偉這回聽清楚了,抽出刀,走上前去。那個黑衣壯漢已經狀若瘋癲,揮刀對著空氣亂砍,所有人都離他幾丈遠,聽到後面有腳步聲,直接一刀就向回劈,卻被王華偉一個閃身讓過。

    王華偉舉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擰,鋼刀落地,而他的膀子也被王華偉反剪到了身後,兩個護衛上前,把這人捆了起來,押到王華強的身邊。

    王華強站到高處,對著所有人說道:「我剛才下過令了,不許屠殺陳軍俘虜,我們這回來江南是興兵除暴,不是來這裡殺人洩憤的,你們都沒有聽清我的令嗎?」

    人群裡有人叫道:「這些陳狗殺了我們這麼多人,還留著做什麼!」

    這話一出,許多人都跟著嚷了起來,一時間群情洶洶,紅著眼的士卒們一個個舉著火把和兵器,在空中一陣亂舞。

    王華強陰沉著臉,冷冷地看著大家的叫嚷,他自己心中也是氣血洶湧,剛才大哥在自己面前斷氣的情景一直在眼前浮現,但是他很清楚,現在作為指揮官,他必須冷靜。

    等人聲稍稍平息一點後,王華強開口道:「江上的戰船一樣也射擊這些陳軍將士的,而且現在還不能肯定是不是陳軍的戰艦,真正的勇士,是不會殺已經放下武器投降的敵人,而且我剛才下過令了,不許屠殺俘虜,不聽我的話就是違抗軍令,而且此人還刀劈友軍。按律當斬!」

    王華強說到這裡,直接抽出刀,手起刀落,馬老三臉色一變,伸手欲阻,哪來得及,雪亮的刀光一閃,一顆人頭就像熟透了的西瓜,滾到了地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7
第三十二章 殺人立威
               
    馬老三嗆啷一聲抽出了刀,指向王華強,咬牙切齒地吼道:「姓王的,你什麼意思!說殺人就殺人?」

    王華強毫不退縮地回瞪著他,喝道:「馬三爺,這不是在你的金雲寨,而是在軍隊,軍隊就要有軍隊的規矩,個個不遵號令,仗還怎麼打?!就是在你的寨子裡,你的兄弟如果不聽你這當家的話,你也不管嗎?」

    馬老三放下了刀,仍然不服氣地鼓著眼睛,高聲叫道:「李全兄弟是條好漢,今天打仗沒半點含糊,全是衝在最前面。他是因為自己的弟弟死了,才會這樣的。你是頭兒,下的命令是軍令,當然該聽,但責打他一頓也就是了,何必直接動手殺人?」

    王華強大聲說道:「死了兄弟的不止他一個李全,就是我的大哥王華師,也在江邊戰死了,冤有頭債有主,拿無辜的俘虜撒氣,算什麼好漢!」

    王華偉還不知道王華師戰死的事,臉色大變,上前兩步抓住了王華強的手,兩行眼淚奪眶而出,聲音都在發抖:「二哥,你說什麼?大哥到底怎麼了!」

    王華強的眼淚也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點著頭:「大哥為了救我,被矛槊射中,就在江邊,就在江邊……」說到這裡時,王華強心中一陣悲傷襲來,聲音變得哽咽,竟是說不下去了。

    王華偉悲號一聲,呼天搶地地吼了一聲「大哥」,扔掉手中的火把,就要衝下小高地,被身邊的兩個護衛死死地拉住:「王三爺,不能去啊,那裡危險!」

    王華偉已經勢如瘋虎,哪聽得住勸,一腳把左邊拉他的一個護衛踢了個跟頭,又對著右邊拉他的人大吼道:「放手,不放手我宰了你!」

    王華強飛快地走到王華偉的前面,抬手一個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臉上,聲音清脆,王華偉的臉上頓時像是腫起了一個小饅頭。

    王華偉捂著自己的臉,對著王華強吼道:「二哥,你做什麼!」

    王華強已經抹乾了臉上的淚水,一把抓住王華偉的衣領,他的個子和三弟相仿,這一下把王華偉整個人都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直視著王華偉的眼睛,厲聲道:「你想大哥了是不是,那好,你現在就滾去陪大哥。大哥豁了命就是要保護我們,你他娘的自己不要命就去!」

    王華強說完,重重地把王華偉的向著坡下一推,吼道:「去啊,想死就去!」

    王華偉剛才一時情緒失控,這會兒被一個巴掌加上這頓臭罵,也醒了七八分,他也知道坡下很不安全,在敵人的射程範圍內,現在連過去運傷員都不可能,更不用說收屍了。

    但王華偉一想到從小一起相依為命,處處呵護自己的大哥就這麼沒了,不免悲從心來,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不停地捶著膝下的草地,聲聲泣血,眾人都被他這情緒所感染,想到了自己也剛剛死去的親朋,無不垂淚痛哭。

    王華強背過身去,擦乾了臉上的眼淚,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可以軟弱,都可以為了死去的親人放聲大哭,而他不行,因為他是指揮官,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幾千人的生命。

    王華強狠了狠心,轉過身,對著虎目含淚的馬老三說道:「馬三爺,你剛才衝著我拔刀相向,念在你是一時情緒失控,我暫且不跟你計較,本大都督賞罰分明,這位李全兄弟的賞錢,我一個大子兒也不會少,向朝廷報功的時候,一定會把他列在前面。

    但他犯了軍法,無視我的禁令,殺俘在先,對著上前阻攔他的上官動刀在後,如果這樣的人我也可以網開一面,那部隊也不用打仗了。我這樣一刀殺了他,你可服氣?」

    馬老三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向著王華強拱手行了個禮,算是應答。

    王華強看了一眼坡下,所有人現在都盯著他看,他心中一動,對著那些陳軍俘虜們沉聲喝道:「俘虜中哪個是軍官,站出來。站得遲了,可別怪我不客氣!」

    幾個穿著鎖甲的軍官慢吞吞地站了出來,相視搖頭苦笑,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身份重逢,其中的一個披著白色披風,身著明光鎧,四十多歲的軍官站到了前面,對著王華強拱手道:「敗將蕭文強,見過將軍。」

    王華強看了一眼這個蕭文強,他的頭盔已經不見,滿臉都是汗水,披風上也撕了幾個口子,鬚髮散亂,垂頭喪氣地站在自己面前,典型一副不敢言勇的敗軍之將模樣。

    王華強心中有數,此人的自信已經完全被摧毀,現在只不過一具行尸走肉,根本不用什麼手段,他就會把所知道的事情通通招供。

    王華強沉聲問道:「報出你的職務。」

    蕭文強回道:「敗將原來是劉儀同的副將。劉儀同剛才戰死了,這裡數我的軍階最高,所以大家推我來答將軍的話。」

    王華強點了點頭:「你們這三千人可是新亭壘的守軍傾巢而出?有沒有去報給別的部隊聽?」

    蕭文強道:「是的,除了留下五十多人看家外,全都出來了。北軍登陸這是天大的事,我們出來前,劉儀同已經派人去建康城急報,而我們這三千人就是逆襲你們的先頭部隊。」

    王華強心中一動,沉聲道:「離你們最近的部隊是哪支?為何劉儀同沒有去直接讓這支部隊出兵,而是要進建康城的皇宮調兵?」

    蕭文強搖了搖頭:「屯在建康城西南聚寶山那裡的,是任忠任將軍的三萬大軍,但是劉儀同是被施僕射提拔起來的,兩年前施僕射曾找了任將軍一個罪名,奪了他的部曲給自己和其他幾位文官用,從此兩人結了仇。

    任將軍連著劉儀同一起恨上了,我們這支部隊本來是隸屬他的麾下,但他一直有事沒事地找碴,剋扣給我們的糧餉,害得大家一直只能喝稀粥。

    這種十萬火急的軍情,萬一任將軍再跟我們鬧情緒,那會誤了大事的,所以劉儀同直接派親信去建康城找施僕射求救。」

    王華強心中鬆了一口氣,南陳這種文武離心的情況看來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居然視軍國大事如兒戲,隋軍都過江了,還不能做到齊心協力,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但王華強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那個劉儀同就不能向任忠那裡也派個使者報信?你們也不缺一個報信的人吧。」

    蕭文強無奈地嘆了口氣:「敗將曾經勸過劉儀同,要他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先通知任將軍,到時候任將軍是否會跟進,那是任將軍的事,但我們總是盡到責任了。

    可是劉儀同卻說,從李都督報回來的情況看,敵人只是先頭部隊過了江,人數也就一兩千,靠我們這支部隊足夠抵擋了,最好是等隋軍大舉過江,然後我們的水師中途截殺,再靠著大軍在陸地上反擊背水一戰的隋軍,必可大勝。

    劉儀同還說了,這樣的大功不能落在那任將軍的手裡,一定要讓施僕射派親信的大將過來,比如蕭老將軍和施僕射的關係就不錯,這也是能討好他的一個好機會,所以叫誰也不能叫任將軍。」

    王華強哈哈一笑,他知道這蕭文強說的一定是實話,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事,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急忙問道:「你剛才說劉儀同準備派人通知水軍去截殺?怎麼通知的?你們的水軍不是在南邊的採石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7
第三十三章 反擊王世積
               
    蕭文強微微一愣,轉而說道:「我們在秦淮河口還有一支水軍艦隊,昨天皇上下令,讓巡防江面將士們能回城歡渡大年夜,而率船巡江的護軍大將軍,南豫州刺史樊猛,這會兒就在宮裡。

    所以劉儀同說,只要報信的使者一到,施僕射一定會讓樊將軍率水軍艦隊封鎖江面的,隋軍不可能一下子多出幾百條戰船,我們來個攔江截擊,一定可以大獲全勝。」

    王華強心中一凜,這條毒計確實厲害,這會兒只怕敵軍的艦隊已經出動了。但是從剛才江上射過來的長桿狼牙箭來看,他隱約地覺得那不會是陳朝的江防戰艦,如果真是陳軍船隊,不可能這樣在濃霧中連火把也不點,就直接向著江岸上射箭的,更不可能直接不分敵我地一通亂射。

    王華強的心中浮現出王世積那張笑臉,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轉眼看向江岸那裡的三個大火堆,從點火到現在,仗都打了快兩個時辰了,可是居然沒有一兵一卒跟進,江面上顯然沒有激戰,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王世積出賣了自己,把自己放在這裡當誘餌拖住陳朝的軍隊,而王世積卻到別處渡江。甚至連那江面上神秘的戰船,也很可能是王世積派來的,而非陳軍水師。

    王華強一時間心如亂麻,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現在自己瀕臨絕境,陳軍的水師很快就會來封鎖江面,而陸軍也很可能趕向自己這裡,如果再呆在這裡不走,很可能就會成為甕中之鱉。

    想到這裡,王華強咬了咬牙,轉頭望向遠處,卻隱約發現北邊十里左右的新亭壘那裡,居然有了一團火光。

    王華強心中一動,指著那個方向問蕭文強:「蕭將軍,你看那裡是不是你們的新亭壘?」

    蕭文強扭頭一看,臉色大變:「怎麼會這樣,新亭壘怎麼會起火?!」

    王華強一下子全明白了,想必是王世積陰了自己一把後,趁虛攻取了新亭壘,現在只怕他的一萬鐵騎已經上岸,而準備再次趁著陳朝大軍撲向這裡,建康城防空虛的機會,直撲建康,破國擒君。

    想到這裡,王華強恨得咬牙切齒,那羊翔和裴蘊遲遲不到的原因,這會兒也是昭然若揭了,他們一定是私下裡和王世積扯上了關係,在那新亭壘接應王世積,而那個燃燒的火團,一定就是他們給王世積放的信號。

    至於王世積不僅讓自己在這裡當誘餌拖住陳軍,還派出戰船對混戰中的兩軍一通箭雨襲擊,甚至連萬鈞神弩這種沒人性的大殺器也用上了,明顯就是想置所有人於死地,一是為了滅口,二來恐怕還是對自己的家產唸唸不忘。

    王華強心中暗罵:狗日的王世積,這回老子給你坑慘了,而大哥的命也喪在這狗東西的手上,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隨著王華強心中念頭的飛快轉變,他臉上的表情也在這火光的映襯下變得可怕起來,那蕭文強看得有些害怕,垂手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王華強一轉頭,突然看到了還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王華偉,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他沒有理會蕭文強,徑直向著王華偉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華偉木然地抬頭,發現是自己的二哥,又是一陣悲傷,本來已經止住的眼淚再度盈滿了眼眶。

    王華強蹲下身,低聲在王華偉的耳邊說道:「三弟,想為大哥報仇嗎?」

    王華偉微微一愣,問道:「當然想啊,二哥知道是哪個狗日的殺的大哥?」

    王華強拉起王華偉,向一邊僻靜處走了十來步,確信最近的人也在三十步外,才小說聲道:「咱們兄弟都讓王世積這狗東西害了,他趁我們在這裡和陳軍新亭壘的守軍苦戰,自己偷襲新亭壘,那些在江上射箭的戰船,肯定也是他派來的。」

    王華偉吃驚的睜大了眼睛:「不會吧,他是主將啊,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

    王華強咬牙切齒地低語道:「這樣他就有了獨佔建康的機會,現在我們在這全殲了敵軍新亭壘的駐軍,建康那裡會調大軍過來,這樣建康空虛,他就有了偷襲成功的可能,三弟,你想想,為什麼到現在,王世積的兵還沒有一個登陸的?」

    王華偉扭頭一看江岸,那三個大火堆都快燒完了,火光微弱,一下子也明白了過來,目睚欲裂:「狗日的,害死大哥,還想獨吞大功,我非殺了他不可!」

    王華偉點了點頭:「找他報仇是必須的,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兩條,一是趕快撤離這個危險地帶,陳朝的大軍應該很快就到了,二是想辦法讓陳朝大軍轉而撲向新亭壘,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新亭已經被王世積佔了,不能便宜了這個王八蛋。」

    王華偉的眼中殺機一現:「二哥,我聽你的,你說要我怎麼做?」

    王華強低聲說道:「這裡離建康城大概四十多里,新亭壘離這裡五六里,報信的使者應該三個時辰前就出發了,就算施文慶的動作再慢,這會兒應該也已經調兵出來,最快的部隊應該是就駐在城南的任忠大軍,慢一點的也會調城西的魯廣達部隊,相差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現在交給你一個危險的任務。所有的人裡,也只有你能完成,你帶著這幫陳朝俘虜去新亭壘,就說我們這裡守在江岸,請王世積來接應,路上不出意外的話會碰到趕來的陳朝軍隊,到時候你只管自己逃命,記住,一定要把那個蕭文強放掉。

    這人知道新亭壘的事情,逃回陳軍後一定會向帶兵的大將說的,只要陳將稍微有點腦子,就會派主力去圍攻新亭壘,這樣王世積的算盤就打不成了,只能固守待援。」

    王華偉恨恨地說道:「要是這樣的話,讓南陳人殺了王世積,我們還怎麼報仇?」

    王華強搖了搖頭:「王世積沒這麼容易死的,這個禍害會活上千年。如果沒有偷襲建康的機會,他一定會縮在新亭壘固守,那裡易守難攻,以他一萬精兵,又可以居高臨下地用騎兵衝擊,即使南人來個五六萬,也只能築營圍困他。

    而這樣一來,南陳的江防一定會出大的漏洞,無論是賀若弼還是韓擒虎,都有機會趁機大軍過江,王世積達到了吸引敵軍主力的目的,日後也是一件大功,還不至於開罪了賀若弼和韓擒虎,這叫退而求其次。」

    王華偉抽出刀來,狠狠地在空中劈了幾下:「這狗賊,不把他碎屍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

    王華強沉聲說道:「三弟,不要只用脾氣去恨你的敵人,那只會讓你失去判斷,王世積沒這麼容易搞死,至少這次南征以後,他的加官晉爵是少不了的,跟他鬥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首要的就是我們先得活下來,然後不能讓他得大功。

    做到這兩條,再找機會慢慢弄他。所以現在情況緊急,你得想辦法把俘虜在去新亭壘的路上放給南陳人。」

    王華偉點了點頭:「這個好辦,這次還跑過來了兩匹馬,到時候我騎著馬押送這些俘虜,一碰到南陳的人,我就掉頭跑,把俘虜們讓給他們,來我們原定緊急撤退時的接頭處會合。」

    王華強看了一眼遠處的俘虜,低聲說道:「帶著馬三爺的人去,見勢頭不對,你就直接跑,馬三爺那些山賊很精,看到勢頭不對,會做鳥獸散,甚至投降陳軍,不用太擔心他們。」

    王華偉微微一愣:「這樣不太仗義吧。要不要知會馬三爺一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8
第三十四章 奪路狂奔
               
    王華強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總得有人去押送這上千的俘虜,難不成要我們關中帶來的兄弟們做這事?你要是知會了馬老三,他肯幹?」

    王華偉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王華強轉身跑回了高坡,對著馬老三說道:「三爺,北邊的新亭壘火起,應該是王世積王將軍的大軍攻佔那裡了,現在煩勞你和華偉帶著你的兄弟們,押這些俘虜去新亭,我等在此繼續守著後續部隊。」

    馬老三想了想,說道:「王都督,為什麼你自己不去新亭壘呢,我跟王將軍又不熟。黑夜裡帶這麼多陳軍過去,只怕還會引起誤會吧。」

    王華強笑了笑,指著王華偉說道:「不用擔心,我讓三弟跟你一起過去。他跟王將軍很熟,一定沒有問題的。到了新亭壘後,你可以讓三弟先進去,那裡軍備充足,你們立了這麼大的功,王將軍一定重重有賞的。如果馬三爺不願意的話,那我就讓劉壯士的人過去了,反正押運俘虜不需要精兵。」

    馬老三一聽到有好處,馬上兩眼放光,笑容上臉,忙不迭地說道:「我去,我去。」

    王華強拍了拍身邊弟弟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一切當心,千萬別勉強。」

    王華強心領神會,點了點頭,跟著興沖沖的馬老三一起,帶著還剩下的六十多名山賊,把蹲了一片,綁著雙手的陳軍俘虜們一個個從地上拉起,向北方走去,王華偉和馬老三各自騎了一匹馬,眾人沒有打火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濃濃的霧色中。

    等到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不見,王華強聽到王頒低低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華強,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向著預備的撤離點轉移了?」

    王華強微微一愣,轉頭看過去,只見王頒一臉的嚴肅,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便問道:「景彥何出此言?」

    王頒拉著王華強走到一個僻靜處,冷冷地說道:「情況再明顯不過,咱們都被王世積耍了,北邊的新亭壘剛才亮起火光,顯然是羊翔和裴蘊在接應他,這兩個王八蛋早就繞過我們跟王世積接上頭了,所以今天到現在也沒出現,而王世積的大軍也一直沒在這裡登陸。

    華強,以你的聰明,想必早就看出這點了,你讓華偉他們去新亭獻俘,是為了讓王世積趕快派兵來接應我們嗎?」

    王華強聽王頒這話,知道他還沒料到自己的計謀,還以為王世積下達了堅守到他登陸的命令,所以自己才不敢違命離開。

    王華強想到這王頒跟自己的目的也不一樣,他來江南是為了報仇,而且剛才也沒有親人戰死,對王世積根本沒這麼大的仇恨,自己對王世積的報復是不能對此人交底的。

    於是王華強正色道:「現在情勢危急,我們在這裡已經打了一仗了,估計也會驚動附近的陳軍,現在必須趕快向著西南方向撤退,只有按原訂的計畫,退到當涂北邊的採石一帶,到達南朝水軍的營地那裡,再向東轉到牛首山,才有一線生機。」

    王頒疑道:「現在王將軍的命令還沒來,我們能這麼走了?」

    王華強看了一眼遠方的新亭壘,話語中透著一股冰冷:「王將軍自己先違反了和我們的約定,沒有在這裡登陸,剛才那個蕭文強的供述你也聽到了,死鬼劉儀同在出兵的同時派人到建康去搬了救兵,這會兒正衝著這裡來呢,要是我們還死呆在這裡不走,只會全部完蛋。」

    王頒搖了搖頭:「王將軍已經偷襲了新亭壘,我們只要在這裡拖得一時片刻,讓王將軍有機會從背後對來敵發起突擊,則一戰可定!」

    王華強實在是被王頒這個書呆子弄得哭笑不得,他一指本方山坡下那稀稀拉拉,只剩下四五百人的隊伍,說道:「景彥,你看看我們現在的實力,就是想打,在這個無險可守,也來不及立營柵的地方,連一刻鐘都不可能撐過去。

    南陳這次派來的可是準備反擊我渡江大軍的主力部隊,至少有幾萬人,我們就這點人怎麼擋?」

    王頒眨了眨眼睛:「那我們走了,王將軍怎麼辦?他的話可是軍令,只給我們下了堅守江岸,接應他的命令的,可沒允許我們離開。就算要走,也得等馬三爺和華偉把命令傳到才行吧。」

    王華強狠狠地一跺腳,他實在沒時間再跟這個教條死板的傢伙糾纏下去了:「我得對大家的生命負責。景彥,對不起了。」王頒還沒反應過來,王華強以手為刀,重重地一下切在了他的脖頸處,王頒只覺眼前一黑,馬上癱倒在地,人事不省。

    王華強對著山坡下吼道:「來人啊,王開府勞累過度,暈過去了,快來人背他一下。」

    福全叔連忙跑了過來,他一看到王頒的脖子通紅,軟軟地趴在王華強的懷裡,便明白是怎麼回事,狠狠地瞪著王華強。

    王華強低聲道:「二少爺太固執了,他會害死大家的,我們現在必須轉移,不得已只能先讓他睡上一會兒。福全叔,你來照顧二少爺,我們現在就出發。」

    福全叔長嘆一聲,一系列的戰鬥已經讓他歎服了王華強的指揮能力,他點了點頭,回頭和兩個老兵一起架上王頒,對王華強說道:「王都督,我們這些人的命就全交給你了,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王華強雙目炯炯,毅然決然地說道:「向南,去牛首山,扔掉一切影響行軍的東西,速度要快!只要逃進山裡,就是勝利。」

    福全叔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王都督對這一帶地形好熟悉啊,牛首山那裡有片密林,只要進去後就很難找到我們了,而且靠近採石,是陳朝水軍營寨和陸軍防區的交界處,也有利於我們藏身。」

    王華強點了點頭:「還有勞福全叔照顧好王開府,你在前面引路,我去斷後!」

    王華強迅速地向著其餘的部屬下達了命令,要求大家把剛才打仗剝來的敵軍甲冑全部扔掉,輕裝前進,甚至讓那些來自關中的戰士們也扔掉皮甲,王華強剛才把馬老三的人支走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如果這些貪婪的山賊在此,這個命令肯定是執行不下去的。

    整裝完畢後,這四百多人便趁著夜色,在濃霧的的掩護下,離開大道,一路沿著小路狂奔。

    建康一帶,四處都是丘陵,並不算高,往往只有兩三百米,但林子很密,道路又多是軟土,前幾天下過一場雨,不少地方泥濘不堪,一行人都知道這次是奪路逃命,這一路下來苦不堪言,讓人驚奇的是,那些老兵們雖然氣力不足,跑步行軍可一點也不比小夥子們慢。

    王華強拖在隊伍的最後,一方面觀察敵軍的追兵到了何處,另一方面也防止本方有人藉機開小差逃跑。

    跑了兩三個時辰,一行人才跑出去了三十多里地,這裡高低起伏,比起平地跑步要辛苦許多,倒是麥鐵杖,在王頒暈倒之後就一直跟在王華強的身邊,周圍的人一個個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他卻如同閒庭信步一般,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汗也沒出。

    王華強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能跑的人,只見他的兩隻大長腿,轉得如同風車一般,而上身則幾乎保持不動,左臂微擺,右手則扛著那隻鐵杖,搭在肩頭,呼吸均勻,遠遠不像那些莊稼漢們現在的氣喘如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9
第三十五章 江岸遇敵
               
    王華強停了下來,扶著自己的雙膝,鼻孔裡噴著重重的白氣,這一路跑下來,他也很累,這一夜如同漫長的一年,讓他嘗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只有奔到這裡,他才終於有時間停下來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一想到現在自己連去給大哥收屍都不行,他的眼淚又忍不住要往外湧。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驚呼:「不好,江面有敵軍戰艦!」

    王華強聞言,渾身一震,連忙直起了身子,手搭涼蓬,向著江面看去,這時候寅時已經過了一大半,月亮也快要落到天邊,濃霧有些消散了,能看到的距離比起昨夜剛渡江時要遠了不少。

    只見兩三里外的江面上,幾百條火龍正沿江而上,半數是平時見到的雙層金翅戰船,還有一些是高達三四層的青龍戰艦,正在自南向北地從採石一帶的南朝水寨,劃向新亭壘的方向。

    王華強連忙說道:「傳令下去,所有人找路邊草叢隱蔽,噤聲,有大聲喧嘩者斬!」

    王華強的命令被這支不大的隊伍從後到前很快傳遍,所有人都迅速地奔到離自己最近的草叢裡躲了起來,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王華強正好和麥鐵杖蹲在一起,他的心裡飛快地在盤算:看來採石水寨的南陳水軍也得到了隋軍登陸的消息,看這架式,戰艦足有六七百艘,比平時巡江的戰船足足多了兩三倍,這下子應該是傾巢出動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們又是從何得知隋軍登陸的消息呢?從時間上算,就算是王華偉放走了陳軍俘虜,陳朝的大軍再派人通知採石的水師,然後到水師的戰船全部出動,這時間也來不及呀。

    王華強心中越想越慌,會不會是混戰的時候有陳軍的小兵逃脫,奔到了採石呢?劉儀同帶的部隊足有三千,副將級別的應該也有五六個,能騎馬的應該肯定不止兩三個人。是的,一定是有某個陳軍將領,見敗局已定時趁亂直接衝向南邊,向採石的水師報信了,這才會有這幾百條戰船的舉火逆襲。

    漸漸地,那些高舉火把的陳軍戰船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由於是順江東下,戰船的速度很快,根本沒有注意這江岸的草叢。

    王華強正思量著,只聽遠處一陣沉重有力的腳步聲「咔咔咔咔」,從南邊一里處傳了過來,甚至這聲音裡還伴隨了幾聲馬嘶。他的心猛地一沉:連守衛採石大營的水軍陸戰隊看來也緊急出動了,聽這腳步聲,來者至少有兩千人。

    陳軍的步兵很快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裡,由於天色已經開始微亮,透過薄薄的晨霧,王華強甚至可以看到為首騎馬的陳軍將領,四十出頭,豹頭環眼,唇上兩抹鉤須,穿著全套鎖子甲,右手拿著一把大刀,跑跑停停,不斷地催喝後面的步卒跟上。

    王華強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裡,眾人現在在的位置是路邊的一塊小高坡上,這裡正好沒有樹林,是塊開闊地,長滿了及腰高的野草,而現在自己人都躲在草叢裡,離著陳軍士兵們行軍的大道只有二三十步的距離。

    由於人人都穿著黑衣,在黑夜裡自然是最好的保護色,可現在天色漸明,就反而會變得非常顯眼了,要是陳軍沒這麼急著趕往江邊,而是仔細留意兩邊的道路,只怕風吹草動間,自己人就會暴露。

    看陳軍的隊列,仍然是排成標準的行軍縱隊,領頭的那個人看起來像是主將,一臉的焦急,恨不得手下都能再長兩隻腿,好讓他早一刻趕到王華強早先登陸的江岸,讓他能建功立業。

    這時只聽得遠方傳來一聲叫喊:「徐將軍,你且慢點!」

    那個被叫做徐將軍的,一臉的不耐煩,他不情願地停下了腳步,對著手下們喊著:「快,再快點,有延誤不前者,軍法從事!」

    訓完手下後,徐將軍扭頭看向後面,只聽一陣馬蹄聲響,一人飛快地趕到,王華強一見此人,驚得嘴都快合不上了,可不正是那個新亭壘主將劉儀同?!

    只見劉儀同滿頭大汗,他的脖子上纏著厚厚的幾圈繃帶,而身上的甲冑也遍是血污,盔歪甲斜,上次見到時穿著的披風更是已經無影無蹤。

    王華強明白了過來,原來是這個劉儀同,在江上的王世積戰船射箭時,中箭落馬,但傷不致死。後來他眼見本方敗局已定,不敢回建康,而是趁著萬均神弩對著江岸縱深一陣亂射的時候,搶了自己的馬,向南逃向了採石的水軍營寨搬救兵,希望可以將功折罪。

    王華強自幼就耳聰目明,聽力視力遠勝於常人,隔了二十多步,仍然可以依稀地聽到兩人順著江風飄過來的的談話聲。

    只聽徐將軍不滿地說道:「軍情如火,劉將軍為何老是拖延本將出兵?」

    劉儀同陪著笑臉,他這會兒已經輸光了所有的賭本,而徐將軍的這些手下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哪敢再開罪呢?只聽他說道:「徐將軍,賊人狡猾,我就是沖得太急,才會著了他們的道兒,現在反正水師已經出動了,我們這支陸軍也不必走這麼急,穩紮穩打的好。」

    那徐將軍不屑地「哼」了一聲:「劉將軍,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你自己也說了,敵軍的戰船已經不分敵我地一通亂射,他們上岸的部隊也損失大半,我現在過去,不就是手拿把攥地掃蕩殘敵嘛!要是去晚了,建康城出來的大軍把隋狗們收拾了,那我豈不是白忙活?」

    劉儀同耐著性子說道:「不可輕敵啊,要料敵以寬,我去的時候,敵人確實不多,但是這幫賊人心狠手辣,也非常狡猾,先是在林中設伏,然後又對我軍斬頭去尾,還會穿了我軍的衣服引我軍自相殘殺,最後水軍亂射只怕是想盡快清出登陸場來,方便他們的大軍上岸。

    現在離我來報信的時候已經過了兩三個時辰,只怕隋軍已經上來兩萬多人了,就是建康城的大軍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們,所以我說只要水師戰艦出去,截敵後援就行了,只要掐斷他們的補給和後援,上岸的部隊也撐不了幾天的。」

    徐將軍冷冷地回道:「劉將軍,這裡不是你的新亭壘,所謂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我徐子健也曾跟著吳大帥和蕭大將軍幾次北伐,身經百戰,用不著別人來教我怎麼打仗。現在兵貴神速,敵人兩三個時辰內也不可能在江岸上紮起牢固的營地,我軍戰艦先封鎖江面,然後陸軍趁霧突擊,一定可以大獲全勝。」

    劉儀同急得一拍大腿:「徐將軍,就算你要去搶功,起碼吸取一下我的教訓,派些斥候吧,你想趁霧突擊敵軍,可是敵軍也可以在霧裡伏擊我們,我老劉已經吃了這虧了,你怎麼就不長點記性呢?」

    徐子健哈哈一笑,語氣中帶了幾分嘲諷:「劉將軍,所以說你根本不懂兵機。也難怪,施僕射只會找你這樣的無能之輩來領軍,要是換了我老徐,現在早就把隋軍給趕下江了。

    人家隋軍就是料定了你的心理,才會對你打伏擊,因為那個李都督是向你那裡跑的,最快能趕過來的肯定也只有你的部隊,所以人家就預設戰場,在江邊的小高地和樹林裡兩地設伏。

    可現在隋軍根本顧不得做這些事,他們的大軍要搶時間上岸,不然為啥要不分敵我地一通亂射,連自己人的命也不顧了呢。而且人家即使防守,也肯定是防著建康那裡的大軍,哪會料到我採石的部隊敢主動出擊?

    我的這支部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兩千多人趁著大霧,有江上水軍的弓箭協助,足以在立足未穩的隋軍後方製造麻煩了,這樣才能讓正面的大軍有一舉消息他們的機會,懂不懂?」

    劉儀同不服氣地說道:「你就這麼有把握,隋軍不會在這裡分出一小股部隊再打打伏擊?」

    徐子健輕蔑地搖了搖手指頭:「他們有戰船的,如果要伏擊,肯定早就先在江上伏擊我們的水軍了。可是我們的水軍都一路無阻,那陸地之上更不可能有敵人,劉將軍,我已經在你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了,失陪!」他說著就一拍馬臀,作勢欲走。

    王華強心裡鬆了一口氣,這時候,只聽到王頒那大嗓門的怒吼聲響了起來:「王華強在哪裡,快叫他出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29
第三十六章 生死一線
               
    王頒平時一向說話慢條斯理,聲音不高,但這回卻是動了真怒,吼聲在所有人的耳膜間迴蕩著,王華強的心「轟」地一聲向下沉,腦子裡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果然,徐子健也聽到了這聲叫喊,他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高聲喊道:「有伏兵,全體向右轉,戰鬥隊型!」

    陳軍的採石要塞部隊是精兵,這一下主將下令,中軍的三個隊馬上齊刷刷地向右轉,盾牌手迅速地在隊伍的右側築起一道盾牆,而矛槊手們則挺槍而前,在盾牌手背後構成了第一道掩護,弓箭手們迅速地彎弓搭箭,瞄向了右邊的草叢。

    徐子健的命令迅速地被各種鼓號和旗語傳向了前後方,陳軍一下子從急行軍的隊列右轉成了戰鬥隊列。已過拂曉,天光大亮,所有陳軍的眼裡都看到了三四十步的草叢裡那些若隱若現的黑衣人。

    王華強的腦子在經歷了一瞬間的空白後,終於轉過了神來,他一下子從草叢中跳出,吼道:「弓箭急襲,跟他們拼了!」

    前面是強敵,距離如此之近,跑也不可能跑掉,唯一的希望就是趁著自己的人正面對著敵軍中軍,擒賊擒王,直接擊殺或者生擒這個徐子健,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王華強本能地從身邊一個護衛身上抄過了二石弓,搭箭上弦,這一切他已經駕輕就熟了,這個夜裡,他第一次出手殺了劉儀同的前軍主將,第二次沒出手,否則劉儀同早成箭下亡魂,這一次,成功能複製嗎?

    王華強知道速度是第一位的,兩邊不是混戰,根本不可能給自己前兩次那種從容瞄準的機會,一咬牙,右手飛快地拉弦貼面,左眼裡,徐子健那張陰沉而鎮定的臉映入了自己的眼簾,與上兩次不同的是,王華強發現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王華強心中微微一慌,被想要射殺的對象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人生中還是第一次,匆忙間他弓弦一震,狼牙箭出手,王華強這一箭也用了全力,左臂上的創口一下子迸裂了開來,頓時血流如注。

    可是王華強所有的注意力都隨著這枝箭而去,那微微晃動的箭聲,遠來越小的羽翎,帶著王華強最後的希望,奔向了那徐子健。

    徐子健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了一絲微笑,迅速地舉起鞍上的騎盾,向上一擋,只聽「啪」地一聲,這枝寄託了王華強全部希望的長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這面木質大盾,卻沒有傷到徐子健一分一毫。

    徐子健仰天狂笑:「哈哈哈,賊子只會暗箭傷人!兒郎們,射死他們!」

    徐子健的射字剛剛出口,陳軍這裡的羽箭離弦之聲便不絕於耳,等到們字在空氣中迴蕩的時候,中箭者的慘叫聲已經開始響起。

    王華強的部下們也紛紛勇敢地跳出草叢,舉箭射擊,可是一百多弓箭手經過昨晚的苦戰,這會兒只剩下四十多人,剛跳出來就給亂箭射倒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人全部都對準了那徐子健射擊,卻被徐子盾面前的三層盾牌手們揮舞著木盾,擋得水洩不通,二十多枝箭竟然沒有一枝能近徐子健一尺之內。

    劉儀同在徐子健身邊得意地大笑,他也認出面前的這些人就是昨天晚上突襲自己的那些黑衣戰士,甚至有幾張臉都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咬牙切齒地吼道:「就是這幫賊子昨天伏擊的我們,大家狠狠地射,給昨天死難的弟兄們報仇啊!」

    只是片刻,冒死跳出攻擊的那四十多名關中箭手已經全部被射成了刺蝟,心有不甘地盯著對面的陳軍,緩緩地倒下,而沒了弓箭手的其他人,已經被陳軍的弓箭完全壓制住,趴在地上,連頭也抬不起來了,

    徐子健沉聲下令的聲音被王華強聽得清清楚楚:「傳令前軍,從左邊包抄過去,傳令後軍,從右邊繞到敵後,弓箭手們不許停,不能讓敵人抬頭或者逃跑,中軍盾牌手在前,長矛手跟進,刀斧手在後,遇敵有頑抗的,格殺勿論!」

    陳軍氣勢如虹地喊了一聲「威武!」三段陳軍便依他所言,緩緩而前,王華強趴在地上,聽著箭「嗖嗖」地從自己腦袋上飛過,看著一個個面目猙獰,殺氣騰騰的陳軍士兵躲在盾牌的後面,獰笑著一步步逼近自己,甚至距離慢慢地近到了連臉上的麻子都能數出來的地步。

    王華強心一橫,料想橫豎也不過是個死,等到敵軍壓上來後,只怕再想拼也是不可能,於是他大吼一聲:「仗義死節,就在今日!」率先跳了起來,抽出懷中的佩刀,就向著敵軍衝過去。

    王華強還沒來得及衝出兩步,就覺得右腿一麻,低頭一看,右大腿中了一箭,頓時右腿就是一陣酥麻,瞬間乏力,跪倒在了地上,禍不單行,左肩也中了一箭,痛徹入骨,這下他再提不起勁,趴在了地上,土腥氣帶著刺鼻的血味,嗆得他無法呼吸。

    跟著王華強一起起身衝擊的還有百餘人,大半是劉長山帶來的莊稼漢子們,劉長山揮舞著一隻長槊,直接就如猛虎下山似的衝了下去。

    王華強流著眼淚,看著他和身後的三十多個漢子,在離敵陣前十餘步的距離,被射得如同箭垛一樣,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羽箭,而劉長山在臨死前還用長槊撐著地面,硬挺著自己的身體不至於倒下去,兩隻眼睛瞪得像是銅鈴,再也合不上。

    陳軍的陣中衝出十幾個大漢,揮起大斧,一下就把劉長山的腦袋從脖子上搬了家,仍不盡興,炫耀式地在地上把劉長興的人頭踢來踢去,陳軍上下暴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嘲笑聲。

    王頒艱難地爬了過來,他抱著王華強,痛哭流涕:「華強,都是我害了你,害了大家,都是我的錯啊!」

    王華強回過了神來,吼道:「麥鐵杖,麥壯士!」

    麥鐵杖也爬了過來,他剛才兩次試圖起身,都被凌厲的弓箭射得只能再次趴下,他問道:「王都督,有什麼吩咐?」

    王華強閉著眼睛,兩行不甘心的淚水流了下來,這回是連跑都跑不掉了,落到敵人手裡也是必死無疑,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保住三弟這根王家的獨苗,讓他能領自己和大哥的軍功,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這戰一定要有個見證人活下來,雖然他現在恨不得把王頒殺了,但理智告訴自己,只有他才是最合適的證人。

    王華強睜開眼,嘴角和鼻孔裡淌著血,對麥鐵杖吼道:「趁敵人還沒包圍我們,趕快帶王開府逃走,你跑得快,背著他跑敵軍也追不上,只要進了東面三里的牛首山,就安全了,快!」

    王頒放聲大哭:「華強啊,我怎麼能這樣一走了之,要死,大家死一起啊!」

    王華強氣得鼓起所有的勁,左腳一腳把王頒踹開,坐起上半身,面目猙獰,如同厲鬼:「你他娘的死了有屁用,三弟的軍功,軍功!」

    王頒一下子也反應了過來,他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已經離自己不到三十步,開始緩緩壓上的陳軍,迅速地向後爬去,麥鐵杖看了王華強一眼,嘆了口氣,在地上行了個禮,也轉身向後爬。

    王華強又仰面朝天躺了下來,這會兒他的內心反而平靜了,就像前世在刑場上的那種感覺,一切都看開了,也就無所謂,死過一次,又活了十年,不負此生,也算值了。

    王華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在地上吼道:「爺爺就是隋軍主將王華強,狗日的有膽上來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30
第三十七章 驍果騎士
               
    一陣馬嘶聲響起,整個凍土地都在發抖,釘著蹄鐵的馬掌重重砸地的聲音衝擊著人的心臟,陳軍的右側傳來一陣慘叫聲,羽箭入體的聲音和撲地聲不絕於耳。

    王頒興奮的喊聲鑽進了王華強的耳朵裡:「華強,是韓將軍的鐵騎,我們有救啦!」

    王華強睜開了眼睛,天空突然變得明亮起來,頭上亂飛的叛軍箭矢已經消失不見,徐子健那慌亂中聲嘶力竭的吼聲在空氣中迴蕩著:「不許慌,列陣迎敵,長槊手快點上前,右轉,快!」

    他的話音未落,那奔雷般的馬蹄聲就到了附近,王華強吃力地撐起了自己的身體,只見視線所及處,幾百匹披著厚厚馬甲的戰馬,上面端坐著裹得跟鐵皮罐頭似的重甲騎士,正手執著鐵鞭,銅錘,馬刀,重劍等物,在陳軍混亂的隊形裡一通亂砍猛砸,刀劍錘鞭過處,人頭與腦漿齊飛,江水共鮮血一色。

    陳軍的陣列本來是正對著路邊草叢裡的王華強等人的,本來作為後衛的後軍更是早早地轉到了王華強的側面包抄,這一下被從南方而來的鐵騎衝殺,直接狠狠地撞進了中軍的側翼,由於騎兵的衝擊速度太快,又有還沒有完全散盡的薄霧作掩護,等到陳軍發現時,這些鐵甲死神已經離自己不到五十步了。

    隋軍鐵騎們在五十步的距離上先是一通騎弩激射,然後舉著四五米長的騎槊,一個衝擊就干掉了陳軍兩百多人,先頭的鐵騎衝進人群後,直接扔掉串著兩三具屍體的長槊,轉而抽出馬鞍上的副武器,多為刀劍錘鞭之類,見人就砸,而狂野的戰馬也是在人群中不停地跳躍踩踏,倒地的陳軍一個個都被踏成了血泥。

    王華強第一次見到鐵甲騎兵對步兵的這種屠殺,目瞪口呆,這種血腥和刺激,這種鋼鐵對血肉的碾壓,是前一夜在江邊那種步兵間的混戰根本無法比擬的,而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如同移動著銅牆鐵壁似的鐵甲騎兵,更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一種性感與強硬,讓人呼吸和心跳加快,血脈賁張。

    衝入陳軍陣列的騎兵也只有兩百多個,但卻把仗打成了一邊倒的碾壓,從後面的薄霧裡再次響起一陣號角聲,如同死神的召喚,鐵蹄踏地,天崩地裂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側翼包抄的陳軍後軍那裡又傳來了陣陣慘叫,看來隋軍鐵騎的第二撥突擊目標選擇了陳軍的後軍部隊。

    王華強突然扭頭向王頒問道:「景彥,你怎麼知道這些是韓將軍的鐵騎?」

    王頒的聲音都在激動地發抖:「這些是驍果鐵騎啊,是皇宮的禁衛部隊,這回皇上特意調撥給晉王的,因為賀將軍要到了王世積的一萬騎兵支援,韓將軍也向晉王要兵,於是晉王就把這三千驍果都撥給了韓將軍。

    看這架式,一定是江防的陳軍戰船離開後,韓將軍趁虛渡江,攻佔了採石,然後派驍果騎士來接應咱們了。」

    王華強疑道:「景彥,你怎麼對這些事情這麼清楚的,以前為什麼沒和我們說過?」

    王頒哈哈一笑:「華強,這是軍事機密,根本不得外傳的,之所以我知道這事,是因為舍弟王頍,現在正在韓將軍帳下任參軍,這次渡江我怕有危險,也曾暗中跟他通消息,請他一過江就向咱們靠攏的。」

    王華強越發覺得不對勁,王頍只不過是韓擒虎手下的一個小小參軍,地位還沒有王頒高,他又怎麼可能說動韓擒虎為自己所用,親率驍果騎兵沿江岸突擊,只是為了救自己這個小角色嗎?

    突然,王華強想到了父親那天對自己說的話,再看看王頒那一臉的興奮,一下子全明白了,王頒和王頍要的是親自打進陳朝皇宮,殺掉陳叔寶,為父報仇,而韓擒虎要的也是這個破國擒君的大功,在這一點上,兩人的目的一致,所以才會一拍即合。

    以韓擒虎過江的速度來看,可能只帶了千餘驍果騎兵,就準備直撲建康城,這就需要王頒在江邊帶人吸引陳朝大軍,為韓擒虎創造出一個機會。

    其實韓擒虎和王頒動的和王世積是一樣的心思,只是王頒也沒料到王世積居然搶先對自己用了這一招,他還指望著王世積的大軍能調空建康的守軍呢,在江岸那裡他死活不肯離開,就算只剩幾百人也要死撐,也同樣是不想放棄這個計畫,而不是真的顧慮什麼王世積的軍令。

    王華強的心里長嘆一聲,果然是人人各打算盤,連王頒也是如此,甚至不惜犧牲他本人和這千餘手下的性命,只為給弟弟和韓擒虎創造出突襲建康的機會,復仇的執念如此,實在可怕。

    王華強看著已經站起身,手舞足蹈,狀若癲狂的王頒,心中黯然,這回他才真正見識到了人性的自私與黑暗,連這個一向讓自己以為是個書呆子的王頒,也如此心機深沉,更不用說王世積那個心如蛇蠍的傢伙了,自己一向自認為算無遺策,看來跟這些成了精的老鬼們相比,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江岸邊的戰鬥已經到了尾聲,徐子健眼看敗局已定,也學著劉儀同一樣,扔下部隊直接單騎逃跑,而劉儀同的運氣差了點,被逃亡的步兵們撞下馬來,生生踩成一堆血泥。

    隨著一陣號角聲,第三隊的驍果騎士也跟著殺了過來,近三百鐵甲騎兵,就讓陳軍中軍這八百多人或死或降,除了一個徐子健外,竟然沒有跑掉一人。

    一個滿身都是血污,騎著匹足有七尺多高鐵甲戰馬的壯漢,策馬來到了王華強這裡,倖存者們紛紛從草叢中走了出來,麥鐵杖也架著王華強,吃力地起身。

    這名壯漢的頭盔是全封閉型的,戴著鐵製的惡鬼面當,上面濺了不少血,這會兒看起來更是面目猙獰,他把兩隻沾染著鮮血和腦漿的鏈子錘重新掛在了鞍架上,摘下頭盔,露出一張二十多歲的臉,雙眉斜飛,神采飛揚,目光炯炯,下巴上蓄著一些短髯。

    這個年輕壯士對著王華強說道:「你很英勇,我們剛才都看到了,可惜還是慢了一點點,沒來得及救你的那個兄弟。」

    王華強想到了劉長山的壯烈犧牲,心中一陣揪心的痛,他向著那馬上的壯士行了個軍禮:「我乃開府上儀同王頒所部大都督王華強,代王開府行指揮權,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年輕壯士在馬上回了個軍禮,說道:「我乃廬州總管,上大將軍韓擒虎麾下儀同韓世諤,奉父帥之命,率五百驍果打頭陣,請問王都督,王開府何在?」

    王頒興奮地趕了過來,對著韓世諤說道:「原來你就是韓將軍的大公子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就是王頒,敢問韓將軍何在?」

    韓世諤跳下馬,對著王頒肅然行禮:「參見王將軍,父帥正在指揮後續部隊過江,王參軍也跟父帥一起過了江,你應該很快就能見到他。」

    王頒點了點頭,對韓世諤急道:「現在情況有變,王世積也想搶攻建康,昨天夜裡已經在新亭壘登陸了,我們現在得抓緊時間,繞開大路,從小路奔襲,直衝建康,才有一舉滅國的機會。」

    韓世諤嘆了口氣:「王將軍有所不知,王世積已經被陳軍發現,兩個時辰前,陳朝的水陸大軍已經將王世積所部圍困在新亭壘一帶,從南邊通向建康的所有道路都被封鎖,戰機已失,我這趟是專門來接應你們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31
第三十八章 殺伐果斷
               
    王頒一下子張大了嘴,喃喃地說道:「怎麼會這樣,王世積的偷襲怎麼可能被敵軍撞破,這個消息你們又是如何能知道的?」

    韓世諤說道:「王世積被圍後,點起了求救的狼煙,然後江對面浦口那裡也一路點狼煙報信,我們正是看到了這些狼煙,又看到陳軍在採石的戰船全部出動,這才知道王世積被困新亭壘的事。

    現在北上偷襲建康已經基本上不可能,父帥的意思是穩紮穩打,先攻取當涂一帶的州縣,並且向南建立防線,阻止九江的陳國大將周羅睺回師,繞道歷陽支援建康。」

    王華強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陳國大將裡,蕭摩訶不過一勇之夫,而這周羅睺才是真正的名將,餘者如任忠、樊毅、魯廣達等人,忠烈有餘,節制一軍也還可以,但並非全局型帥才。」

    韓世諤笑了笑:「父帥也是這個看法,周羅睺近日幾次打退了秦王殿下和王世積留在蘄州部隊的進攻,現在他有餘力抽調幾萬精銳部隊來援,周羅睺身經百戰,精通兵法,要是讓他進了建康,那這次南征有功敗垂成的危險,所以我們現在還得抓緊時間。」

    王華強看了韓世諤一眼,說出了自己一直的想法:「如果不能速攻得手的話,那我建議韓總管可以先攻下歷陽(今安徽和縣)與當涂,陳朝大將樊毅和魯廣達的家人子侄在這兩個地方,如果能俘虜了他們,也能讓這兩個大將面對我軍時心生顧慮,而且還會讓陳叔寶猜忌這兩人,不會放手重用。」

    韓世諤的神色微微一變:「消息是否確實?」

    站在一邊的福全叔連忙說道:「千真萬確,我可以做證。」

    韓世諤點了點頭,對著王頒行了個禮:「王將軍,軍情緊急,世諤這就回去向父帥覆命,我會留下一百精騎護送你們到當涂的,父帥約定和我在那裡見面,這會兒想必也應該攻下當塗了。」

    王華強眉頭微皺,說道:「那個陳軍的主將,採石戍主徐子健跑了,而且他們的前軍也沒有損失,這會兒全都向北逃,韓將軍就這麼放過他們,不去追殺嗎?」

    韓世諤正色道:「我手上也只有五百先頭騎兵,還都是鐵甲驍果騎,不以速度見長,那個逃掉的陳將馬快,剛才我一箭都沒有射死他,這會兒想再追也是不可能了。再說了,陳軍的前軍四散奔逃,不可能全抓到,我部登陸的消息肯定是瞞不住敵軍的,就像王將軍偷渡新亭壘的消息也瞞不過陳軍一樣。

    王都督,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好受,畢竟這麼多兄弟死得慘烈,這樣好了,我把陳軍的俘虜都交給你,任由你發落。軍務在身,恕不奉陪!」

    韓世諤說完後,向著王頒行了個禮,戴上面當,翻身上馬,向江岸馳去,少頃,一百名鐵甲騎士押著兩百多垂頭喪氣,捆著雙手的陳軍俘虜走了過來。

    為首一名二十多歲的黑臉高大漢子,沒有戴面當,下馬向著王頒行了個軍禮,中氣十足地說道:「大隋驍果軍都督司馬德戡,奉韓將軍軍令,帶俘虜向王開府覆命。」

    王頒看了一眼正在地上處理傷口的王華強,笑道:「還是由華強來決定吧。」

    王華強這會兒正在一個老兵軍醫的幫助下,把兩枝箭先是截斷了箭身,再用小刀從肉裡把箭頭給挖出來,王華強的運氣不錯,箭上沒有倒鉤,也沒有涂毒,很快就把傷口處理好了,就連左臂上那射箭時崩開的傷處也重新處理了一下。

    那名老軍醫為王華強抹上傷藥,雖然王華強痛得呲牙咧嘴,但所幸傷處並不是要緊處,冬天的寒冷天氣也阻止了感染,很快,經過了包紮,王華強就跟沒事人似的,從地上一躍而起。

    王華強扭頭看了一眼福全叔,突然想到了昨天夜裡的那個俘虜宋二喜:「福全叔,昨天抓的那個小兵俘虜,後來交給你看管的,現在怎麼樣了?」

    福全叔答道:「已經和後來的俘虜們一起,交給了馬老三他們,押往新亭壘了,這會兒應該押到王將軍那裡了吧。」

    王華強點了點頭,想到自己的三弟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心中一陣焦急,他轉頭看著那些陳朝俘虜,許多張臉他都認得,這些人在半個時辰前還一個個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現在卻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低頭不語。

    王華強厲聲喝道:「剛才把人頭在地上當球踢的,全都站出來!」

    眾俘虜聽到了他這聲殺氣十足的聲音,嚇得一個個都把頭低得更深,恨不得能把臉捂起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王華強早就料到會是這反應,他冷笑一聲,說道:「剛才挺英雄的,這會兒一個個都成了狗熊麼。也罷,既然是狗熊,我也沒必要留了。司馬都督,全給我砍嘍!」

    這一下所有的陳軍俘虜都炸了鍋,一群人開始大叫:「將軍,不是我們幹的,你別錯殺無辜啊!」

    「將軍,小的是弓箭手,在後面放箭呢,想踢也不可能啊。」

    「將軍,小的當時在徐將軍的身邊,萬萬沒有踢人頭啊!」

    「我看到李三癩子踢了,三癩子,你要有種自己站出,別害了大夥兒啊!」

    「他媽的,徐林之你這個小人,那人頭你也踢了,要死一起死!」

    這個人的一句話一下子點醒了眾人,不少人開始異口同聲地主動找起踢人頭的替罪羊來,一會兒功夫,就半推半踢地弄出來十幾個人,司馬德戡一揮手,把這些人像拎小雞似的揪了出來,而剩下的人,一個個如逢大赦,長出一口氣。

    王華強冷冷地看著這些人的表演,心中只剩下強烈的厭惡,同袍戰友,為了活命,不惜拋出他人,這種行為只會讓他從心裡鄙視,雖然楊堅曾下達過征南陳時勿亂傷人命,需要施加仁義的命令,但是今天,在這些人身上,他卻不想執行這一條。

    王華強又掃了一眼自己身後的手下們,這些人個個精疲力盡,傷者也不少,根本沒辦法看守這些俘虜,現在追兵隨時可能會來,若是把這些俘虜放了,陳朝軍隊的將領帶兵直接救援當涂的話,那韓擒虎就危險了。

    於是王華強扭頭對著司馬德勘冷冷地說道:「全部砍了,一個不留,屍體扔江裡!」

    剛才還得意洋洋的那些出賣戰友的陳軍俘虜一下子又炸開了鍋:「將軍,我們沒踢人頭啊,為何還要取我等性命。」

    「你們不是派人在我們這裡張過榜文嗎,說是俘虜不殺的。」

    「將軍,饒命啊!」

    司馬德勘也走了過來,悄悄地對王華強說道:「王都督,全殺了是有違聖命的,你看?」

    王華強冷笑一聲,指著這些俘虜說道:「都是幫賣友求榮的小人,即使放回去了也肯定是為禍鄉里的刁民敗類,這些人裡沒有一個有擔當的,全是只顧著自己活命,殺了一點也不冤。」

    人群裡突然有人不服地叫道:「殺降的人不得好死,姓王的,你今天殺了我們,當心你們皇帝改天取你性命!」

    王華強哈哈一笑,臉上的肌肉扭曲跳動,眼中綠芒閃閃:「我報你們一個戰場殺敵,誰會知道?有誰看到你們投降了?司馬都督,這些人頭可都是你們的軍功,全交給你了。」

    司馬德勘面露喜色,長刀一揮,就砍死了一個靠的最近的俘虜,吼道:「驍果弟兄們聽著,此戰首級均算作戰勝計數,迅速收割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8-6 15:31
第三十九章 兄弟重逢
               
    一百名驍果騎士轟然應了一聲,如同一百頭早已經盯著獵物的狼,紛紛抽出兵器,向著那些俘虜們奔去。

    俘虜們一個個想要逃命,奈何手都被捆在了一起,根本跑不快,只消片刻功夫,兩百多人就給殺了個乾淨,而兩百多個神情各異,滿臉血污的人頭,也都掛在了驍果騎士們的馬頭下。

    王頒走到王華強的身邊,嘆道:「華強,即使不考慮皇上那道不許在江南濫殺無辜的聖旨,自古以來殺降不祥,漢之名將李廣,據說也是因為坑殺了羌人俘虜,背信棄義,這才一世命運悲慘,老弟滿腹才華,竟不知這些故事麼?」

    王華強冷冷地說道:「我不信天,如果真有天道的話,我大哥一輩子沒做壞事,沒害過人,為什麼要被人陷害,這樣戰死沙場,連屍首都沒法找回?

    而且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麼降兵,他們只不過是見勢不妙,舉手投降而已,只要一有機會,還是會殺你我的。

    這些人毫無人性,為了自己保命,把生死兄弟都這樣推出來頂禍,將來也不會是皇上的好子民。

    皇上是菩薩心腸,想要懷柔江南,但懲凶除暴,為民除害也是我大隋天兵的使命,這些人不是凶暴的禍害嗎?」

    王頒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王華強對著眾人說道:「這裡並非久留之地,司馬都督,我們趕快回當涂吧。」

    司馬德勘的臉上還帶著沒有消散的笑容,這一下每個人平白多了兩個人頭的功勞,讓被留下聽人調遣,本來一肚子不情願的他樂開了花。

    一聽到王華強的話,司馬德勘便拱手稱是,所有的驍果騎士們迅速上馬,王華強一行還剩下兩百多人,便讓驍果騎士們帶著老弱和傷員,以及王頒先行回當涂,王華強自己雖然受了傷,但行動卻無大礙,向著司馬德勘要了一匹馬,堅持領著一百多年輕力壯的漢子一路向南行軍。

    兩個多時辰後,天已經全亮,王華強一行終於趕到了當涂縣的縣治姑孰城,這座不大的城池的北門城樓上,已經高高飄揚著大隋的旗號,而一面繡著碩大「韓」字的帥旗,則和隋軍大旗並立著,在強勁的北風中,獵獵作響。

    司馬德勘正守在北門外,一看到王華強,則大老遠地笑臉相迎,行了個軍禮:「王都督,你可來了,韓大帥急著見你呢,請你一來就過去。」

    王華強趕了一夜的路,早就又累又餓,剛才一直怕敵軍追殺,連停下來吃乾糧都顧不上,這會兒終於到達安全地帶了,他跳下馬,一陣頭暈目眩,險些要暈倒,聽到這話後,突然來了精神:「韓總管想見我?」

    司馬德勘笑道:「正是,韓大帥聽到了王都督昨夜的表現後,馬上就差小人出來迎你,大帥本來還想再派人去接應你們的,只是因為現在所有的部隊都撒了出去,實在抽不出人來,這才作罷。」

    王華強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除了麥鐵杖以外個個跑得面無人色的部下們,說道:「我先吃個餅就和你去見韓總管,對了,有水嗎?這一夜下來餓死我了。」

    司馬德勘連忙轉頭對著看守城門的兵士們叫道:「快拿點水來,快!」

    王華強對後面的人高聲說道:「大家都進城吃飯。」說著便走進了城門,在城門內側的城牆根兒處一屁股坐了下來。

    王華強的部下們也都進來坐下,這一百來人裡,莊稼漢們佔了一半左右,還有四五十個白鬍子老兵,王華強這一路下來對這些老傢伙們也都是刮目相看,本來初見面時覺得他們連走路都困難,可是這一路跑下來,竟然不比小夥子們差,實在是讓自己汗顏。

    司馬德勘遞過來一個盛滿了水的竹筒,滿臉堆著笑,在王華強身邊坐下:「王都督,你可真厲害,昨天晚上的事情王開府剛才都在韓大帥面前說了,連我們這些小角色聽得都是瞠目結舌,看你這年紀也就二十上下,怎麼就這麼有本事哪。」

    王華強喝了兩口水,啃了兩口餅,這才感覺稍微好了一點,他搖了搖頭:「我哪有什麼本事啊,給人耍得團團轉,這一路下來也是損失慘重,要不是你們來救,這會兒我早成刀下鬼了,還會拖累這兩千兄弟。」

    王華強想到自己從關中帶來的六百多壯士,現在活下來的不到五十,連大哥也戰死江岸,心裡一陣難過,突然又想到三弟下落不明,連忙問起司馬德勘:「除了我們兩批人以外,還有沒有別人來歷陽?」

    司馬德勘笑了笑:「王都督,你的弟弟也來了,這會兒正在堂上向韓總管覆命呢。」

    王華強聞言渾身一震:「他怎麼會來這裡?不是讓他到牛首山會合的嗎?」

    司馬德勘哈哈一笑:「聽說他和別人押送俘虜時,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敵軍,那些俘虜一下子全跑向了敵軍,他們人少,沒法守住,於是就趁著混亂逃了回來,只跑回來了兩個騎馬的,一個是你弟弟,還有個好像是個山賊頭子。

    那山賊頭子就是這一帶附近的,跟你弟弟跑回之前我們見到的那個戰場時,知道有過戰鬥,於是就沿小路向著這歷陽跑,正好看到此城被我軍奪取,就進來啦。」

    王華強一顆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裡,咬了兩口大餅,只要知道弟弟是安全的,他就沒什麼顧慮了,大哥的死讓他心如刀絞,把弟弟安全地帶回家,已經超過了此戰中積功求官,成為他現在最大的願望。

    王華偉那粗渾的聲音由遠而近:「二哥,二哥在哪裡?」

    王華強站起了身,只見王華偉正在城門一帶見人就拉著詢問自己,心中一熱,喊道:「華偉,華偉,我在這裡!」

    王華偉一下子看向了王華強所在的位置,熱淚盈滿了眼眶,八尺高的漢子飛身撲進了王華強的懷裡,兄弟兩人抱頭痛哭,王華強想到大哥的死,也心中一陣悲傷,輕撫著王華偉的後背,默默流淚。

    城牆下這些劫後餘生的漢子們親自經歷了昨夜的連番惡戰,大家在一夜之間都或多或少地失去了親朋好友,這一下感同身受,也一個個跟著放聲大哭起來。

    良久,王華偉才抬起了頭,對著王華強說道:「大哥的屍體這回我帶了回來,韓總管特地下令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將大哥收斂。」

    王華強微微一愣,擦乾了臉上的淚痕:「你是怎麼帶回大哥屍體的?」

    王華偉道:「我和馬老三押按你的命令向新亭壘押運俘虜,走了沒半個時辰,就迎頭撞上了陳軍的主力,他們光先頭部隊看起來就有五六千人,那些俘虜一看這情況,那個蕭文強領頭髮了聲喊,全都跑過去了,我們根本沒辦法控制,想著要向你報信,就和馬三爺一起騎馬向回跑,馬三爺的那些手下們也都跑散了。

    到了江岸那裡的時候,追兵還離我們有一段距離,我彷彿聽到大哥在叫我,轉頭一看,正好看到大哥的屍體還站在那裡,當時整個戰場屍橫遍野,只有大哥一個人是被矛槊穿過,站在原地的,我馬上就下馬把大哥的屍體抬上了馬,這才一路奔回。二哥,這一定是大哥的在天之靈指引小弟的。」

    王華強激動地點了點頭:「是的,一定是的,老天也不忍讓我們兄弟分離,所以才指引你找到了大哥,把他帶了回來,三弟,這是天意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loomCaVod

LV:9 元老

追蹤
  • 984

    主題

  • 1008918

    回文

  • 3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