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漢箭神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mk2258 2015-8-12 19:49:2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1 327651
OSos 發表於 2016-2-22 22:21
第289章 夜訪
韋蘇提年過花甲,鬚髮皆白,卻精神矍鑠。尤其是一雙大眼,閉合之間寒光閃閃,有如利刃。

    在此之前,阿奢那告訴梁嘯,韋蘇擔是月氏不多見的戰將之一,一直在南方與大夏作戰。曾經雄霸中亞的大夏騎兵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節節敗退。論為政經驗,阿奢那略勝一籌,論對敵經驗,韋蘇提更傑出。

    梁嘯和阿奢那相處了半年多,知道阿奢那是一個外表溫和,內裡驕傲的人,他如此推崇韋蘇提,自然是因為韋蘇提夠強。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女王安排韋蘇提來「增援」阿留蘇,已經足以證明韋蘇提的實力。

    所以,從見面開始,梁嘯對韋蘇提就很尊敬,從不敢拿大國使者的身份擺譜。在這一點上,謝廣隆就表示過不滿,覺得梁嘯對這些胡人太客氣了。梁嘯不以為然,他覺得真正的驕傲在心裡,不在昂著的脖子上。

    見阿奢那這麼看重梁嘯,韋蘇提很好奇。送走阿奢那之後,他笑盈盈的說道:「我與阿奢那相交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他對一個年輕人這麼客氣。」

    梁嘯微笑。「那是大祿的胸懷。」

    「才》不是呢。」韋蘇提撫著花白的鬍鬚,哈哈大笑。「他是什麼人,我能不清楚?表面上禮賢下士,藏在袍子下面的那根尾巴不知道翹多高呢。」

    梁嘯忍俊不禁。「翕侯說笑了。」

    「走吧,這一路上,我們有的是時間相互瞭解。」韋蘇提翻身上馬。動作利落。不亞於年輕人。他看了一眼梁嘯胯下的黑馬。花白的眉毛一挑。「好馬,這是最好的大宛馬吧?」

    「翕侯的眼力果然不凡,這是大宛王所贈的寶馬。」

    「馬是好馬。不過,到了蔥嶺之上,卻不如一頭犛牛。」韋蘇提看著遠處的雪山,眼神中多了幾分敬畏。「當年隨女王過蔥嶺,我們凍死了多少人,摔死了多少馬啊。我們老了。再也承受不起那樣的辛苦。家鄉雖好,也只能在夢裡想想了。」

    梁嘯心中一動。他聽出了一點不同的意思。聽得出來,韋蘇提對阿留蘇的印象和阿奢那有些區別。他想起了阿奢那的提醒,心中多了幾分警惕。

    「翕侯,請。」

    「你是大漢來的使者,理當你先行。」

    「翕侯是長者,長者先行。」

    韋蘇提點點頭,輕踢坐騎,向前走去。梁嘯緊緊跟上,僅落後半個馬頭。兩人都不說話。各自想著心思。

    真安在十餘隨從的簇擁下,靜靜的站在遠處。眼神閃爍。

    ——

    東方朔敞著懷,坐在廊下,手裡的蒲扇扇得呼呼生風,臉上的汗珠卻依然密密麻麻,層出不窮,在皎潔的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柳輕雲站在一旁,有些膽怯的看著他。她是東方朔的新寵,心靈手巧,一向比較嬌寵。不過這兩天東方朔心情不好,她也不敢輕易去打擾他,以免觸了霉頭。

    東方朔站起身來,連回走了兩圈,見柳輕雲神情拘謹,這才意識到自己最近有些冷落她了。他吧噠吧噠嘴,擺了擺手。「你別站著了,自己去休息吧,我還得有一會兒。」

    柳輕雲應了一聲,轉身正準備入房,外面響起了一個聲音。「東方曼倩,東方曼倩?」

    東方朔翻了個白眼,破口大罵。「鄧國斌,你不要欺人太盛,大半夜的跑來,至於麼?大不了我把這寶物還你便是了。」

    「寶物你不用還了,幫我算一卦吧。」

    東方朔一愣,扔了蒲扇,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門口,一邊系好衣帶為,一邊對柳輕雲說道:「快去準備茶水,有貴客上門。再把房裡整理一下,待會兒好放禮物。」

    柳輕雲聽了,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的去了。東方朔趕到前院,打開大門。鄧國斌站在門外,一臉鄙視的看著他。東方朔伸手撥開他,衝到門外,一眼看到站在牆邊的劉陵,這才咧著嘴笑了。

    「果然。」

    「你知道是我?」劉陵掀開了蒙在臉上的輕紗,微微一笑:「算出來的?」

    「這個不用算。大半夜的來找我算卦,肯定不會是鄧國斌自己。能把他指使得團團轉的,除了翁主你,還能有誰?」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客套了。」劉陵舉步向院中走去。東方朔連忙跟上,雷被扶著劍,一個僕人抱著一隻箱子,一起走進了中庭。柳輕雲已經點起了燈,將堂上照亮,又薰起了艾,趕走嗡嗡叫的蚊子。

    劉陵在堂上站定,看了一眼僕人手中抬的箱子。「入座之前,你先說說我要算什麼卦。算對了,這些東西就都是你的,算錯了,我就不麻煩你了。」

    東方朔哈哈大笑,上前一步,從僕人手中接過箱子,掂了掂,順手塞給柳輕雲。「小心點,這是你的嫁妝,可別掉地上,這箱子也值不少錢呢。」

    柳輕雲連忙伸手接過,箱子往下一沉,險些落在地上。虧得東方朔早有準備,一手托住,示意柳輕雲將箱子拿了進去。劉陵靜靜的看著他們,也不說話,等東方朔轉回來,才抿嘴一笑。「看來我不用再問了,你直接給我答案吧。」

    東方朔拍拍手。「既然大家都是聰明人,那就不用繞圈子了。梁嘯是什麼人,我清楚,你也清楚。渾邪王追了他幾千里,都沒能奈何他,反被他砍了腦袋,匈奴單于又能拿他怎麼樣?翁主,你就放心吧,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無功而返,性命是無礙的。」

    劉陵鬆了一口氣,轉身入座,端起案上的水抿了一口。東方朔也入了座,斜睨了劉陵一眼,又說道:「我剛才說的。只是以常理而論。可誰也不敢保證他還是不是正常。」

    「你才不正常呢。」劉陵沒好氣的瞪了東方朔一眼。

    東方朔也不惱。嘻嘻一笑。「他要是正常。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跑去大宛。」

    劉陵一怔,剛剛放鬆的眼神又緊縮起來。她沉吟片刻:「你究竟想說什麼?」

    「他的想法沒錯,陛下遲早要大舉出兵,征討匈奴。在朝廷主力盡出的情況下,如果能與大宛、月氏結盟,斷匈奴右臂,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是他走得太倉促了,時機不對。如今他在大宛掀起了大風浪。陛下卻被太皇太后壓制得動彈不得,無法呼應。僅憑大宛和月氏,能對付匈奴人嗎?」

    劉陵吸了一口氣,臉色煞白。

    「翁主,你不要著急。我剛才也說了,性命是無礙的。只要他不犯傻,找個機會溜之大吉根本不是問題。」

    「不,他不會這麼隨便的放棄的。他不遠萬里,就是為了立功,就是為了……」劉陵自知失言。連忙收住,不好意思的瞟了東方朔一眼。東方朔一臉平靜的端起杯子喝水。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劉陵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道:「我擔心他立功心切,不肯放棄,非要險中求勝……」

    東方朔嚥下口中的水,漫不經心的說道:「那他就該死。」

    「你才該死呢。」劉陵真的惱了。「說起來,你也是他的門客,怎麼能如何無情?你不覺得慚愧嗎?」

    「慚愧?」東方朔眼睛一瞪,雙手撐著案几,如一頭伏身欲撲的猛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看他小有才智,本以為是個值得交的朋友,這才自降身份。誰想到他竟然是這麼一個莽撞之徒,萬里迢迢,說走就走了,連個計畫都沒有。他要真死了,那是他自己活該,可是我怎麼辦?」

    劉陵語噎,看了東方朔半天,才喃喃說道:「我早就聽天子說你無恥,沒想到你居然無恥到這個地步。你做了他的門客,不僅不為他出謀劃策,反而指責他魯莽。東方朔,這就是你的氣節?」

    「士以才智游於諸門,得人則止,不得人則去,有何不妥?」東方朔振振有辭。「是他不與我商量,自尋死路,與我何關?如今萬里迢迢,就算我想幫他,也沒盤纏啊。」

    「沒……盤纏?」劉陵正準備反駁東方朔,突然覺得話音不對,連忙收住了話頭。「如果有盤纏,你能救他嗎?」

    「有盤纏就行。」東方朔一本正經的點點頭。「以我東方朔之才,只要能及時趕到,就算不能力挽狂瀾,至少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吧。他那個人嘛,奇技淫巧是有的,可是這權謀大略就差得遠了,非得我這樣的大才幫幫他才行。」

    劉陵轉怒為笑,也不計較東方朔的自戀。「你要多少盤纏?」

    「這麼遠,少了不能少,也得千金吧。」東方朔斜睨著劉陵,打量著她的臉色,正等著劉陵討價還價,沒想到劉陵一口答應。「行,千金就千金,你什麼時候起程?」

    東方朔愣住了。「翁主,你不還個價?」

    「還什麼價?」劉陵輕笑一聲:「只要你能助梁嘯立功,平安歸來,我再謝你一千金,如何?」

    「唉呀!開價太低了。」東方朔一拍額頭,後悔莫及。「我都忘了,手握雙面錦和琉璃這兩門技藝,翁主如今已經是富甲天下了。我該多要一點的。」

    「好啦,別裝了。」劉陵笑道:「就算我給你千金,你帶得動麼?休得多言。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將千金送來。如果你真想要,我多給你一千也沒問題。不過……」劉陵忽然臉色一寒。「如果你不能助梁嘯成功,這一千金就是你一家人的性命。我知道你父母早亡,全靠兄嫂養大,所以……」

    「夠了。翁主,你放心,我比你還不想梁嘯有事。梁嘯如果真的有事,你還可以找一個如意郎君,我到哪兒去找這麼大方的主君?你來看……」東方朔起身走到內室,提出來一個大包袱。「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來送盤纏。」

    -(未完待續。。)

第289章 夜訪
OSos 發表於 2016-2-22 22:22
第290章 俠義
梁媌看著那金光燦燦的一千金,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喜歡網就上。李蓉清也愣住了,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直到胡姬月亮懷裡的孩子哭出聲來,她們才如夢初醒。

    「東方先生,你這是何意?」

    「我準備西行遊歷,可能要幾年才能回來。這些金子是梁君存在我那裡的,我不在長安,無人保管,還是交給夫人為好。」

    梁媌心思靈敏,一下子聽出了東方朔的意思,既感激又擔心。「先生,我兒什麼時候能回來?」

    東方朔笑了。「回來不過是早晚的事,區別只在於能否立功。我現在趕去,就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他停了片刻,又收起笑容。「夫人,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戰場凶險,誰也不敢保萬全,還望夫人有所準備。」

    梁媌點點頭,輕嘆一聲。「還請先生指點。」

    「長安乃是天下首貴,權貴如雲,茂陵雖是新縣,卻也豪傑日增。若梁嘯立功歸來,自然沒人敢對梁家不利。可是萬一回不來,家裡沒有男子頂門立戶,夫人恐怕也獨木難支。與其如此,不如遠遁。齊有海鹽之利,蜀有沃野千里,都可以安身立命。」

    梁媌躬身拜謝。「多謝先生,我記下了。」

    東方朔站起身來,走到月亮面前,看了一眼孩子,笑了笑。「雖是個女子,眉眼之間卻頗有英氣,將來必是個女中豪傑。夫人。你不僅有個好兒子,還有個好孫女。桓君,蕭牆之內。你多費心。」

    桓遠微微欠身。「蕭牆之外,有勞東方先生。」

    東方朔仰天大笑,揚長而去。

    ——

    東方朔找到郭禹,開門見山的說道:「我要去大宛,你給我找個嚮導。」

    郭禹又驚又喜。驚的是匈奴人要西征,梁嘯他們可能有危險,兒子郭文斌也在其中。喜的是他們搞出了這麼大動靜。立下了大功,只要能平安回來。一官半職是少不了的。

    他二話不說,叫來了一個親信僕人。「他叫梁銘,跟隨我多年,不僅熟悉南北商道。而且有一身武藝,是個打探消息的好手。」

    東方朔瞅了梁銘一眼。「你會用毒?」

    梁銘一愣。他會用秘密,除了他本人之外,只有郭禹知道,東方朔和他第一次見面,一下子就點破了這個秘密,實在有些駭人聽聞。「先生何出此言?」

    東方朔笑笑。「你就說是不是吧?」

    梁銘猶豫了片刻,點點頭。「是。」

    「敢承認,不枉眸子裡那一絲靈氣。好了。你跟我走吧。」

    ——

    告別了郭禹,東方朔轉身來到右內史府,找到了鄭當時。請鄭當時給他開具路傳。大漢延承秦國的郡界,隴西便是邊境,沒有路傳,他連隴關都出不去。

    聽說天子身邊的名士東方朔要西行遊歷,鄭當時很意外,特意和東方朔聊了幾句。東方朔知道鄭當時和梁嘯的關係。也需要鄭當時照應梁家,便把梁嘯在大宛惹出來的事說了一遍。鄭當時扼腕嘆惜。梁嘯是他推薦的人才。梁嘯立功,他臉上也有光。梁嘯面臨重大困境,他也為之擔心。

    「東方君為故友不遠萬里,俠義過人。」鄭當時誠懇的說道:「能否容我也盡一份力?」

    東方朔笑了。「鄭君不愧是當世大俠,古道熱腸。你既然願意出力,我豈能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過,萬里征程,辛苦是免不了的,還請鄭君仔細斟酌。」

    「這個自然。」鄭當時叫過親衛涂虎。「你帶上兩個人,陪東方君走一趟。」

    涂虎躬身領命,轉身去安排。鄭當時給他們辦好了文書,安排了馬匹,又親自將他們送出城。東方朔一行四人揮手告別,急馳而去。

    ——

    韋蘇提勒住了坐騎,指著前面壁立的山谷。「梁君,我就到此止步了。前面就是噴赤河,山高谷深,水流湍急,非常危險。你可要小心。」

    梁嘯躬身施禮。「多謝翕侯。這幾日承蒙教誨,受益良多。希望將來還有機會向翕侯討教。」

    韋蘇提微微頜首。「會有機會的。梁君,與太子會晤之後,如果時間充裕,你可以北行過天山,去素葉城。萬一事起倉促,你還回這裡來。」

    梁嘯感激不盡。他和韋蘇提相處不過十餘日,韋蘇提能說這樣的話,難能可貴。從真安一路上的表現來看,他知道此行兇險,阿留蘇絕不是什麼仁善之輩,能不能達成預期目標,眼下真不好說。

    至少從月氏女王到阿奢那、韋蘇提都沒什麼信心,他們只滿足於將阿留蘇攔在蔥嶺以東。

    根據韋蘇提的建議,梁嘯留下了一大半馬匹,換成適應高海拔地形的犛牛,又將隨身攜帶的肉乾留給韋蘇提,換成用乾麵和油炒製成的麵糰。這種麵糰是韋蘇提自己研製的乾糧,據說是根據軍中山民的建議做出來的,比肉乾什麼的更適合。

    對韋蘇提的幫助,梁嘯感激不盡。不管韋蘇提動機如何,這些幫助都是實實在在的。

    告別了韋蘇提,梁嘯等人走進了山谷。

    六月是山谷最美的時候。天空碧藍如洗,兩岸的崖壁、山坡上到處都是說不出名的野花野草,爛漫如錦繡,身邊噴赤河波濤洶湧,水花四濺,濤聲如吼。

    走在山崖邊迂迴盤折的羊腸小道上,每一個人都有些心驚膽顫。如果不是梁嘯聽韋蘇提的建議,留下了大半馬匹,換成更適應這種環境的犛牛,恐怕難免有馬匹受驚落水。

    儘管如此,所有人還是提高了警惕,下馬步行,小心翼翼的的牽著馬,一步步的向前挪。

    山間的道路也不全是如此艱難,時常可見寬敞平坦的谷地。從生死一線和小道上走過,進入滿地是花的山谷,頓時有一種誤入桃源的感覺。每逢這個時候,梁嘯就會放鬆一些,讓人休息休息,讓牛馬吃草。

    真安帶著十幾個侍衛,很不合群的站在一旁,仰首望山,神情憂鬱。

    「主君,我看這些月氏人不太安份。」龐碩提醒道:「這一路上,他們都在嘀嘀咕咕的,我們一走近,他們就不說話了。」

    梁嘯笑了一聲。早在監氏城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真安不對勁,只是當時韋蘇提在側,他不太好說。現在韋蘇提不在,他有必要給真安提個醒了。

    「把他請過來。」

    龐碩走了過來,把真安等人請了過來。四個身材壯實的衛士亦步亦趨,形影不離。梁嘯取出黑弓,笑眯眯的上好弦,拉了兩下,說道:「我聽說,阿留蘇王子有一張強弓,是仿這張黑弓而制,不知是否有此事?」

    真安驚愕的看著梁嘯,看著梁嘯手中的黑弓。他是阿留蘇的親信,當然知道阿留蘇仿製的弓。不過,阿留蘇的體格雖然比梁嘯強壯,卻絕對做不到像梁嘯這樣舉重若輕的開弓。

    這漢人有這麼大的力氣?真安一時氣沮,傲氣減了三分。他躬身道:「是的,太子也有這樣的一張弓。」

    「他的箭術如何?」

    「太子是英雄中的英雄,箭術超群。」真安再次昂起頭,露出幾分得意。

    梁嘯視而不見,命希格瑪取出四支破甲箭,插在身前的土中。又命人拿過四具鐵甲,交給真安身邊的四個衛士。「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

    衛士們看著真安,真安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還不謝過使者。」

    「謝使者。」衛士們接過鐵甲,齊聲致謝。梁嘯擺擺手:「不急,現在還未必就是你們的。能不能拿到手,還要看你們的本事。」

    真安沉下了臉。「使者這是什麼意思?」

    「我讓你們先跑五十步。」梁嘯咧嘴一笑。「我站在這裡不動。你們如果能跑出我的射程,鐵甲就是你們的,如果跑不出去,那就只能怪你們自己的命不好了。」

    真安勃然大怒。「你想殺我們?不怕我家太子報復嗎?」

    「聞說你們的太子敬重勇士。」梁嘯聳聳肩。「你們如果先跑了五十步還躲不過去,恐怕他也不會把你們當人。如果我能射殺了你們,他敬重我還敬重不過來,又怎麼會和我計較這點小事?你在他身邊那麼久,不會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吧?」

    真安臉色頓時煞白。

    梁嘯也不看他,漫不經心的瞟了那四個手捧鐵甲,面寒如霜的衛士一眼。「你們還不跑?」

    真安眼角抽搐,怒不可遏。他咬牙想了想,給四個衛士使了個眼色。四個衛士立刻將鐵甲穿在身上,一步步向後退去。梁嘯低著頭,左手持弓,右手虛弦,一動不動。

    四個衛士越退越快,快到五十步的時候,他們突然加快速度,奔向不同的方向,尋找藏身之處。

    真安掩在濃密鬍鬚中的嘴角挑起,眼神中帶著三分戲謔的看著梁嘯。他要看梁嘯如何在這近不過十餘步,遠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內射殺四人,而且是身穿鐵甲,跑向不同方向的四個人,其中一人還在他的右後方。

    就在真安的注視下,梁嘯突然舉弓,一口氣射出三枝箭。

    「呯呯呯!」接連三聲,三個衛士中箭倒地。

    「嗡——」弦聲未絕。

    「嘩啦!」最後一個衛士魚躍而起,撲進一叢野草之中,失去了蹤影。

    -

    -(未完待續)


第290章 俠義
OSos 發表於 2016-2-23 09:49
第291章 受挫
真安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他轉過身,看著那三個中箭倒地的衛士,臉頰不受控制的陣陣抽搐。
他們都是他的貼身衛士,身手如何,他一清二楚。就算不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也絕非弱手。身穿鐵甲,在五十步之外被人射殺,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

    要知道這可不是偷襲,而是早有預謀的逃跑。除了他們身上的鐵甲,沒有任何拖累他們的負重。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都逃不掉,倉促遇襲還有生還的可能嗎?

    就算是太子阿留蘇也未必有這樣的箭術。他們的力度也許差不多,可是這漢人的射擊速度和準頭,都比阿留蘇略高一籌。對他們這樣的高手來說,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絲差距很可能就是天壤之別,練一輩子也未必能夠超越。

    真安心臟怦怦亂跳,嘴上卻不肯認輸。他應付似的拍拍手,歪了歪嘴,調侃道:「使者果然好箭術,不過很可惜,還是漏了一人。」

    「誰說我漏了?」梁嘯舉起手中的弓,慢吞吞的拿起最後一枝箭,搭在弦上。「我這張弓能射一百二十步,他沒跑出一百二十步之前,都不能說我漏了。」

    真安面色一變,脖子不動,眼珠一動。「可是使者如果看都看不到他,又如何能射中?」

    「誰說射箭一定要用眼睛看?」梁嘯抬起頭,笑眯眯的看了真安一眼,神情輕鬆,自信滿滿。

    真安冷笑一聲:「不用眼睛看,莫非用心看麼?我倒是聽說過這樣的高論,可惜從來親眼看到過。今天有幸,倒要看看使者的箭術神奇到什麼地步,能不能不視而射。」

    「好啊。」梁嘯哈哈一笑。「希格瑪,蒙上我的眼睛。」

    「喏。」希格瑪從懷裡掏出一塊絲帕,蒙在梁嘯的眼睛上。梁嘯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好香。」希格瑪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低頭退了下去。

    梁嘯慢慢的轉過身。看著最後一個衛士藏身之處,揚聲道:「你打算躲到什麼時候?再不跑,我就射了。」一邊說著,一邊搭上箭。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真安大吃一驚。那個衛士在梁嘯的右後方,一直在梁嘯的視線之外。可是梁嘯轉身之後,側對的正是那個衛士的方向,不差分毫,就像他親眼看到那個衛士撲了進去似的。

    難道他背後長了眼睛?真安盯著梁嘯的後腦勺。看了又看。

    「你是嚇得尿了褲子,還是腿軟,連跑都不敢跑了?」梁嘯打趣道。

    一旁的龐碩等人轟笑起來,阿爾法四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那個衛士藏在草從中,聽到笑聲,再也沉不住氣了。他悄悄的抬起頭,看了看遠處的梁嘯,見梁嘯蒙著眼睛,頓時鬆了一口氣。突然竄了出去。

    就在他剛剛竄出的那一刻,梁嘯迅速舉起了弓,開弓如滿月,一箭似流星。衛士邁出去的腳還沒有踏實草地,箭就到了他的面前。他只來得及側身讓開要害,就被射中小腹。箭上餘勁帶得他側翻了出去,沿著山坡打了幾個滾,發出淒厲的慘叫。

    「啊」

    梁嘯放下弓,解下蒙在眼睛上的絲帕,咂了咂嘴。有些惋惜。「還是射偏了,真是不好意思。使者,要不我們再試一次吧。這次換你來,看你能不能跑出去。」

    真安連連搖頭。他可沒那四個衛士的身手。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梁嘯熱情的邀請道:「反正閒著無事,試試嘛。」

    真安堅決不肯。不論梁嘯怎麼誘惑他,他都不答應。梁嘯聳了聳肩,一臉失落,也沒心情搭理真安了。真安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才發現自己後背濕漉漉的全是冷汗。他讓人將那四個衛士抬了起來。仔細檢查,更是心驚肉跳。

    四枝箭全部射穿了鐵甲,其中三人心臟中箭,當場斃命。最後那個衛士小腹小箭,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卻也重傷不起。真安這才明白了梁嘯的用意,後悔莫及。這四人是他身邊實力最強的,現在被梁嘯射殺三人,重傷一人,他就算想逃,也沒人保護,在這深山裡,只有死路一條。

    何況他也沒有把握在梁嘯的箭下逃生。

    真安呆呆的坐了半晌,只好收起逃跑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和梁嘯同行。

    梁嘯很愉快的接受了他,和他談天說地,聊得很開心,誰也不提那四個衛士。

    野牛連聲怒吼,伏身下蹲,將盾牌護住頭,右手持矛刺出。

    烏孫騎士縱馬而來,一刀砍在盾牌上,「哐!」火星四射。與此同時,野牛手中的矛刺入騎士的小腹。騎士摔落馬下,口吐鮮血。野牛還沒來得及拔出矛,又一名烏孫騎士衝到,他來不及多想,用盾牌護住身體,使盡全身力氣,向旁邊縱去。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烏孫騎士衝到,馬蹄重重地踏在他的盾牌上。野牛受到重創,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手裡的盾牌也垂了下來。烏孫騎士舉起戰刀,全力下劈。野牛看著寒光閃閃的戰馬,咧嘴慘笑。

    「嗖!」一枝利箭凌空飛至,將烏孫騎士射殺。李舒昀縱馬趕來,連射數箭,射倒三人。「野牛,快上馬,快上馬!」

    野牛不敢怠慢,強撐著站了起來,拉過一匹無主戰馬,翻身上馬,又拔出自己的長矛,猛踢戰馬,衝到了李舒昀的前面。「李大人,我給你開路。」

    「好,一起殺出去。」李舒昀大聲叫道,緊張的觀察著周圍的形式,隨即大叫道:「向東,和靈狐匯合。」

    野牛撥轉馬頭,向東衝去。他狠狠地擦去嘴邊的血跡,招呼著沿途看到的傭兵。「跟上!跟上!」

    傭兵們紛紛跟上,再次聚集在一起,殺向正與靈狐等人糾纏的烏孫人。

    烏孫人見狀,不敢再戰,紛紛撤出戰場。

    傭兵們也放慢了戰馬,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苦戰半日,他們也累壞了。

    李舒昀圈住馬,觀察著四周的形勢,額頭汗珠滾滾,化開了臉上的血跡,沿著脖子往下淌,浸濕了戰袍。戰袍早就被血汗浸透,沒有一塊干的。六月份的天氣本來就熱,穿上厚厚的戰袍,不動都已經渾身是汗,更何況還要與烏孫人惡戰。

    李舒昀喘著粗氣叫過火流星和雪鷹,讓他們安排人四下警戒,自己沉思良久,撥轉回到巴圖面前。「王子,我們可能要改變計畫。這麼走,走不到長安。」

    巴圖面色蒼白的點點頭。他雖然沒經歷過多少戰事,也知道情況危急。與阿留蘇分手之後,他們進入了烏孫人的牧地。規模龐大的商隊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烏孫人,不過十天時間,他們戰鬥了七次,間隔越來越短,傷亡卻越來越大。照這個趨勢走下去,他們肯定見不到長安。

    「你說怎麼辦?」

    「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一部分貨物,輕裝前進。」李舒昀將目光轉向郭文斌和那幾個商人。「要不然的話,我們不可能活著看到長安。」

    「藏起來?」郭文斌大吃一驚。「什麼時候才能來取?丟了怎麼辦?這可是我們的全部身家啊。」

    「我說了,找個隱蔽的地方。」李舒昀咬著牙。「臨行之前,大人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人還活著,不管損失有多大,總能賺得回來。可要是人死了,就算有萬貫家財又有何用?」

    他看看那些商人,放緩了口氣。「諸位,我們只是藏起一部分,減輕負擔,加快速度。只要能到長安,哪怕只有三成貨物,也足以讓你們小賺一筆,根本不可能血本無虧。我們只是把這些寶物暫時藏在這裡,並不是送人,總比被烏孫人搶走好吧?」

    商人們反覆斟酌,覺得李舒昀說得有理。他們這次販的全是利潤豐厚的寶物,只要有三成貨物能安全的運到長安,他們就不會有損失。況且李舒昀的主要任務是護送巴圖,惹惱了他,李舒昀帶著傭兵們離開,他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商議已定,李舒昀立刻安排人尋找合適的藏寶之地。看著一袋袋的珠玉寶石,郭文斌長嘆一聲:「本以為這次能大賺一筆,沒想到還是半途而廢。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打通這條商道啊。」

    「快了。」李舒昀安慰他道:「這一天用不了太久了。」

    「但願如此。」郭文斌搖搖頭,顯然沒什麼信心。「這條路雖然近一些,可是沿途大大小小那麼多綠洲小國,雁過拔毛,還不如草原呢。」

    「不管是綠洲還是草原,遲早都是我們的。」李舒昀看看遠處的巴圖,壓低了聲音。「等到了長安,你就知道了。我漢家兒郎勇氣天下無雙,只待朝廷一聲令下,大舉出塞,用不了幾年就可以橫掃草原。到那時候,你們就可以暢通無阻啦。」

    郭文斌歪過腦袋,瞅了他一眼,無聲一笑。

    見郭文斌半信半疑,李舒昀也不多說,只是挺直了胸膛,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

    兩天後,他們埋好了大部分的珠寶,輕裝上陣,再次出發,趕往長安——

    (未完待續。)
第291章 受挫
OSos 發表於 2016-2-23 09:50
第292章 反客為主
經過近一個月的跋涉,梁嘯終於走出了山谷,到達莎車。

    阿留蘇本人不在莎車,只有他的部將鐵華離率領三千步騎鎮守。莎車原本是個綠洲小國,月氏人西遷之後,他們被月氏征服,做了阿留蘇的附屬,由鐵華離奉命監護。

    夜晚,梁嘯住在城外的帳篷裡,伸著腳,由阿爾法幫著挑水泡。在山裡的大部分時候,他都不能騎馬,必須步行,走出了一腳的水泡,舊的未去,新的又來,重重疊疊,佈滿腳底,觸目驚心。

    兩世為人,他還是第一次徒步走這麼遠的路。腳雖然疼,他卻很開心。山谷固然艱險,地勢之險要也讓他有了認識。怪不得韋蘇提說他老了,走不了這種路,只能在噴赤河的西口駐紮。對於他率領的一萬大軍來說,翻越蔥嶺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換句話說,阿留蘇要想翻越蔥嶺,攻擊監氏城,也沒那麼簡單。

    沒有後路可走的阿留蘇,應該比較好說服一些吧。

    挑完了水泡,梁嘯又用熱水洗了腳,再用布包起來,一瘸一拐的出去巡營。

    這一趟旅程太辛苦,所有人都吃了不少苦,還有人摔傷、摔死,大家的情緒不怎麼高,需要他及時的予以安撫。如果是在大宛,他可以賞一些錢,讓他們去喝酒觀舞,找幾個女人放鬆一下,可是現在處境危險,他可不敢這麼做。

    別人不清楚,他自己心裡有數。他和阿留蘇算不上朋友,又射殺真安的三名親衛在先,相互間沒什麼信任可言。誰也不敢擔保真安不會鋌而走險,安排人襲擊他。

    梁嘯一個帳篷一個帳篷的走過去,和將士們攀談,給他們打氣,同時提醒他們提高警惕,多注意觀察四周的動靜。見梁嘯親自巡菪,希臘老兵們自不用說。就連沒見過真正戰場之苦的少年們也提高了警惕,不敢有絲毫大意。

    老兵們看著梁嘯,眼神熱烈,欽佩中又帶著幾分欣慰。他們本以為梁嘯是大國使者。少年富貴,可能吃不了苦,受不了征戰的罪。現在看來,梁嘯還是能吃苦的,與大宛的少年權貴大不一樣。當初聽從安德魯的建議加入他的麾下是個正確的決定。

    他們主動請纓,要派出幾個能說月氏話的老兵到集市上去瞭解情況,打探地形,順便採購一些補給。

    梁嘯很滿意,一口答應。

    ——

    城中,鐵華離背著手,繞著擺滿酒肉的桌子來回打轉。真安坐在案後,對著一桌子的美食,吃了一個多月的行軍乾糧的他此刻本該大塊朵頤,可是一想到局勢。他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同樣,聽完他的敘述之後,鐵華離也有點食不知味。

    他雖然長相粗豪,卻是一個胸有成府之人。否則阿留蘇也不會留他鎮守此地。

    「韋蘇提率領一萬大軍扼守噴赤河,就算是飛鳥,也別想從他面前飛過。」鐵華離連連搖頭。「女王究竟是怎麼了,越老越糊塗。巴圖王子已經去漢朝做人質,除了太子之外,還有誰能繼承王位?以太子的實力,征服大夏、大宛不過是舉手之勞。以大宛之馬、大夏之食,補給大軍,擊破烏孫……」

    「你想得太輕鬆了。」真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鐵華離。「如果不是大宛人去年吸引了烏孫人的主力,我們哪有現在的氣勢。說起來。我們現在有大軍五六萬,可這不過是剛剛聚到一起的羊,還沒有變成真正的狼。倉促與烏孫人對陣,他們會一哄而散。」

    鐵華離看看真安,冷笑一聲:「你現在像一匹被騸過的馬,一點志氣都沒有。」

    真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不過是山谷裡吃草籽的野雞。哪知道雄鷹的力量。我親眼見過那漢人使者的神奇箭術,別說是你,就算是太子也未必有機會勝他。你知道麼,當年我們月氏人的三張寶弓之一的人弓,現在就在他的手中。」

    「人弓?」鐵華離吃了一驚,將信將疑。「他能拉得開人弓?」

    「看不出來吧?」真安嘆惜道:「沒有佛的慧眼,哪認得出真神。我親眼看過他的箭術,也看過那張人弓。在我看來,太子手中的那張弓還不是對手。如果能從他手中搶過人弓,比得到大宛公主更有用。」

    「人弓也要,大宛公主也要。」鐵華離打斷了真安。「我要與這位使者見個面,試試他的成色。如果當真如此英雄,我當立刻派人給太子送信,好讓他有所準備。如果不是那麼回事,少不得要給他點厲害看看。」

    真安端起了酒杯,面無表情,眼中卻閃過一絲譏諷。鐵華離看在眼裡,卻佯作不知。

    ——

    鐵華離帶著二十名親衛騎來到梁嘯的營盤。

    這些親衛是他精心挑選的,個個強壯剽悍,武藝不凡,而且戰鬥經驗豐富,是真正的百戰老兵。雖然只有二十人,氣勢卻不亞於百人,隔著老遠就能感覺到他們身上的殺氣。

    得到消息,梁嘯高坐帳中,由龐碩出迎。十八名傭兵圍著大帳,其餘步騎將士安守營帳,秩序井然。

    鐵華離看在眼中,暗生警惕。梁嘯雖然只有四百人,營盤卻扎得穩固,大有章法。長途跋涉而來,疲憊之下,他還沒放鬆戒備,是一個謹慎之人,沒什麼破綻可尋。

    鐵華離在帳門下馬,看到帳門前的龐碩,不禁皺了皺眉。龐碩高大威猛,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輩,氣勢比他身後的親衛更勝一籌。又見其他衛士或是背弓負矢,眼神如箭,或者佩盾持矛,腰桿筆直,絲毫不比他身後的親衛遜色,心頭的傲氣頓時折了幾分。

    「使者何在?」鐵華離沉聲問道,面露不悅。他已經到了帳前,梁嘯還不肯露面,也太不給面子了。

    「使者在帳中等候。」龐碩不卑不亢的說道。

    「本將乃是太子所命莎車監護,難道當不得使者一迎麼?」

    龐碩微微一笑,有幾分不屑,有幾分矜持。「使者持節,代表的是我大漢朝廷。別說是將軍,就算是面見月氏王,也是平禮相見的。難道太子所命莎車監護比月氏王還要尊貴?」

    鐵華離語塞。他雖然不把月氏女王放在眼裡,卻不能在外人面前失禮。他一撩大氅,舉步就準備入帳,身後的衛士連忙跟上。龐碩伸出一隻手,攔住了鐵華離,不容置疑地說道:「使者大帳,閒人莫入,將軍只能帶一個衛士入帳,其他人請在帳外等候。」

    鐵華離眯起了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龐碩。龐碩一臉平靜,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鐵華離。鐵華離和他對視了片刻,越發覺得彆扭,又見帳內悄無聲息,梁嘯根本沒有露面的意思,只得轉身對衛士們擺擺手,只帶著一個貼身衛士走進了帳篷。

    梁嘯安坐在高案之後,荼牛兒負手站在一旁。見鐵華離帳門,梁嘯從案後站起,繞了出來,朗聲笑道:「聽真安大人說,鐵華離將軍有勇有謀,是太子麾下的大將。今日一見,卻有些失望啊。」

    鐵華離被龐碩逼退,原本心情就不太好,聽了這句,臉上的笑容更是一僵。他打量著梁嘯,不知道梁嘯是什麼意思。他也接觸過一些漢人,印象中漢人都比較客氣,梁嘯的表現卻是如此強勢,不僅不出帳相迎,一開口又說對他很失望,這大出鐵華離的意料,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接話。

    鐵華離強壓怒氣,寒聲道:「這個……還請使者指教。」

    「將軍對去年的戰事知道多少?」梁嘯走到鐵華離面前,上下打量著鐵華離,微微一笑。在監氏城的時候,他就聽阿奢那提起過鐵華離,在路上,他又先後聽韋蘇提和真安提到此人,知道他是阿留蘇麾下不多的智將。從他現在的應變來看,他的聰明恐怕也是相對於月氏人而言,有限得很。

    「略知一二,聽說使者在素葉城百騎襲營,射傷了烏單。」鐵華離故意做出一番不以為然的樣子。「使者的勇猛,我早就聽說了。不過,我對此頗有疑惑。今天來,就是想親眼看看,不知使者能否一顯身手,讓我也開開眼界。」

    梁嘯心中暗笑。這是上門挑事的啊。我堂堂的使者,給你表演武藝?不過,簡單的拒絕也不行,會被他當作心虛。這些野蠻人強者為尊,最看不起軟蛋,要想懾服他們,必須拿出點真本事。

    梁嘯不動聲色,反問道:「將軍要比武麼?」

    鐵華離遲疑了片刻。他本來是想戲弄一下樑嘯,沒想到梁嘯不僅不推辭,還直接提出要比武,大感意外。讓梁嘯一個人表演是耍他玩,可是要比武,那就是雙方同時出手,而且有較量的意思在裡面了。

    想到真安說的話,鐵華離心裡沒底。他找不到一個能在箭術上和梁嘯較量的人。可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能往後縮。

    「使者要比什麼?」鐵華離笑得有些不自然。

    「你我都是統兵之人,要比,自然比戰陣搏殺。」梁嘯說道:「我有步騎四百,將軍人多勢眾,不僅有騎三千,還有莎車兵三千餘。將軍選同樣的勇士與我對陣也行,一起上也行,我都奉陪到底。」

    -

    -(未完待續。)

第292章 反客為主
OSos 發表於 2016-2-23 09:51
第293章 人的名,樹的影
譯者尚未翻譯完梁嘯的話,鐵華離的臉色變了。兩軍對壘,這已經不是比試,而是要搏命了。想到外面那些殺氣騰騰的士卒,他覺得後脖頸嗖嗖的直冒涼氣。忽然之間,他有些後悔,自己就這樣來到梁嘯的面前,未免倉促了些。萬一梁嘯要殺了我……

    鐵華離盯著梁嘯看了半晌。「使者這是開玩笑麼?」

    「將軍不是對我的戰力表示懷疑嗎?我願意給將軍一個機會親身體驗一下。將軍放心,我不會像射烏單那樣射你的。」說著,梁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一下鐵華離的下身。

    鐵華離頓時覺得胯下了一緊,彷彿命根子被人揪住了似的。他聽真安說過,烏單被梁嘯射斷了命根子,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他當然不知道梁嘯是意外射中烏單的命根子,只當是梁嘯故意要讓烏單生不如死。此刻梁嘯眼神陰冷,讓他不寒而慄。

    能在一萬匈奴人之中來去自如,重創烏單,五六千月氏人又算得了什麼?

    「使者……真會開玩笑。我只是想見識一下使者的武藝,可沒有和使者生死相見的打算。」鐵華離氣沮,不敢再和梁嘯開玩笑,萬一這少年人真和他拚命,那可不好。「再者,兩國交戰,尚不斬來者。漢朝與月氏乃結盟之國,又怎麼能刀兵相見。我只是想……」

    「將軍是想看弓吧。」梁嘯招了招手。希格瑪走了過來。遞上黑弓。梁嘯接弓在手,連開三次。輕鬆自如,面不紅,氣不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三次開弓,都是對準鐵華離,雖然沒有搭箭。殺氣卻絲毫不弱。第一次開弓都讓鐵華離有利箭指喉的感覺。

    鐵華離連忙轉移目光,打量著黑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弓?我久聞其中,卻是第一次看到。不知使者能否讓我親手摸一摸。」

    「可以,只要將軍能比箭勝了我。」

    「使者這是何意?」面對梁嘯的步步緊逼,鐵華離終於按捺不住怒氣,沉下臉,厲聲道:「我好言相問,使者卻惡語相向,難道這是你們漢人做客的道理嗎?」

    「主人如狼。又怎麼能要求客人如羊?對待朋友,當用美酒,對付豺狼,就只能用刀劍。」梁嘯揚起眉毛。嘴角微挑,毫不客氣地逼視著鐵華離。「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鐵華離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月氏人雖是遊牧民族,卻從來不認為了自己是野蠻人。在六七十年之前,月氏人還是草原霸主,連匈奴人都是向他們納質稱臣。如今雖已沒落。骨子裡那股大國的傲氣還在。

    大國自然要有大國的風範,失禮便是丟臉。鐵華離本來就沒有與梁嘯做生死決的打算,只是想來折折梁嘯的銳氣,免得他把阿留蘇當成和巴圖一樣的紈袴,沒想到梁嘯與他印象中的漢人完全兩樣,不僅一步不讓,反而步步緊逼,措手不及之下,硬是把他逼到了死角裡。既輸了氣勢,又失了風度。

    這也怪不得鐵華離。他以前接觸的漢人不是商人就是逃民,有求於他,自然客客氣氣,委曲求全,何曾遇到梁嘯這樣有背景的漢人。倉促之下,吃了一個悶虧,方寸大亂。

    相比之下,梁嘯對他的瞭解卻要多得多。當初悍然射殺真安的衛士,就是怕他中途逃走,向鐵華離通風報信。一旦鐵華離派人截住山口,他根本出不了山谷,進退兩難,哪裡能像現在這樣硬氣。就算鐵華離拂袖而去,他依然可以東行,徑直去找阿留蘇理論。

    見鐵華離窘迫不堪,不復進帳前的傲氣。梁嘯哈哈大笑,率先打破了尷尬。

    「久聞將軍嚴肅,開不得玩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梁嘯熱情相邀。「來,將軍請入座,我正好有些問題要向將軍請教。」

    鐵華離長出一口氣,連忙謙虛了幾句。梁嘯現在說是開玩笑,可是他剛才卻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反倒有一言不和,刀兵相見的可能。鐵華離現在背脊上全是冷汗,也不敢計較梁嘯什麼了。

    兩人入座,說了幾句閒話。梁嘯問起李舒昀離開的時間,得知阿留蘇親自護送他們東行,這才放心了些。巴圖說有把握說服阿留蘇的時候,他還不怎麼相信呢。現在看來,巴圖看起來沒心沒肺,卻不是個笨蛋。

    他們隨即說起了匈奴人。梁嘯對這件事有些上火。現在已經是六月底,馬上就要進入秋季。匈奴人隨時可能發動進攻,他卻連阿留蘇的面還沒見著。從鐵華離的態度來看,阿留蘇恐怕不太好說服。

    果然,梁嘯一開口,鐵華離就打斷了他。

    「這太冒險了。去年一戰,我部雖然實力增長很快,但各部之間尚不融洽,對付烏孫人還有些可能,對付匈奴大軍……」鐵華離連連搖頭。「不是我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實在是實力懸殊,根本沒勝的可能。太子絕不會答應的。」

    梁嘯心頭一沉。真安是阿留蘇的心腹,鐵華離是阿留蘇信任的重將,兩人意見相同,可見他們說的是事實。要讓阿留蘇吸引匈奴人主力,衝在前面當炮灰,只怕是千難萬難。

    這也許根本就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天子坐在堂上,撓著眉頭,冥思苦想。

    郭舍人站在一旁,屏聲息氣,生怕干擾了天子思考。天子今天情緒有些不太好,好像丟了什麼東西,卻又想不來丟了什麼。

    殿外想起環珮之聲,皇后陳阿嬌在一群宮女的陪伴下,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看到天子這般模樣,陳阿嬌輕聲笑了起來,擺手示意宮女們留在殿外,一個人走進大殿,倚在天子身邊,輕輕地推了推他。

    「縣官想什麼呢?」

    「哦。」天子如夢初醒。「阿嬌啊,你怎麼來了?」

    「我新得一篇賦,覺得不錯,便想來與縣官共賞。」陳阿嬌從袖子裡取出一幅帛書,喜滋滋的塞到天子手中。「縣官文章比我好,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真好。」

    「是哪個賦家的?要論賦……」天子忽然愣住了,轉頭看向郭舍人。「對了,我終於想起來了。東方朔呢?我有好多天沒看到他了,他去哪兒了。」

    「東方朔啊,他辭官遊歷去了,聽說要去西域。」

    「西域?」天子眉毛一挑。「這時候去西域,恐怕不是遊歷這麼簡單吧?」

    「可不是呢。」郭舍人笑道:「聽說梁嘯在長安時,他們是鄰居,交情頗好,他坐的車還是梁嘯送的呢。現在梁嘯在西域立功,他大概眼紅,也跟著去了。」

    天子歪了歪嘴,沒有說話,眼神卻有些陰鬱。西域人西征大宛,他鞭長莫及,只能看著梁嘯被匈奴人摧毀,這種感覺很不好。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東方朔辭官趕往西域,更讓他覺得自己無能。

    堂堂天子,居然不如一個東方朔來得自在,何其憋悶。

    陳阿嬌乘興而來,卻被天子晾在一旁,心情頓時變得惡劣起來。她沒好氣地說道:「縣官真是政務繁忙呢,連東方朔不見了都不知道?」

    天子心中不快,卻不能發作。他眼珠一轉,和聲道:「阿嬌,聽說上次太主召梁嘯的母親梁媌問話,可曾問出什麼來?」

    「能問出什麼?梁媌本是趙女,自小習舞,想入梁王宮,可惜資質不夠,以後就流落到江都,做了織婦。」

    「就這些?」

    「就這些。」陳阿嬌白了天子一眼。「縣官還想知道什麼,我再去幫你打聽。」

    「那……太皇太后對梁嘯是什麼印象?」

    「太皇太后?哈!」陳阿嬌誇張地笑了兩聲。「太皇太后現在只記得和梁王有關的事,其他的都糊塗了。她哪關心梁嘯是誰啊。」

    天子笑了,摟著陳阿嬌的肩膀,扶著她到一旁坐下,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還多了幾分央求。「阿嬌,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你幫我參謀參謀,如何?」

    陳阿嬌詫異的看看天子,喜上眉梢。她做皇后這麼久,天子還是第一次向她她請教呢。她反握著天子的手,不假思索的說道:「什麼事,你說吧。只要我能幫你的,我一定幫。」

    「那個……我養了一隻鷹,一隻非常好的鷹。這隻鷹能幫我抓兔子,還能幫我趕豺狼。現在呢,這隻鷹因為打的獵物太多,被群狼盯上了。你說,我應不應該救他?」

    「當然應該救了。這麼好的鷹,被狼咬死了豈不可惜?」陳阿嬌突然叫了一聲。「你說的這隻鷹就是梁嘯吧?怎麼,他有危險?」

    「是啊,他被匈奴人盯上了。」天子握關陳阿嬌的手。「阿嬌,你知道去年冬天為什麼這麼太平麼,就是因為梁嘯射殺了匈奴渾邪王父子,把匈奴人吸引到西域去了。他可是朝廷的功臣啊。」

    陳阿嬌眼珠一轉,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想出兵,又怕太皇太后不准,是不是?」

    天子尷尬地點點頭。

    「我倒是可以幫你去說。可要是說成了,救出你這隻鷹,你怎麼謝我?」

    「只要能說成,你要我怎麼謝,我就怎麼謝。」

    陳阿嬌大喜,捲起袖子,亮出小小的手掌。「那好,君子一言……」

    天子眨了眨眼睛,遲疑片刻,舉起手掌與陳阿嬌擊了兩下。「駟馬難追。」——

    (未完待續。(。))

第293章 人的名,樹的影
OSos 發表於 2016-2-23 09:52
第294章 疏勒

陳阿嬌匆匆趕往長樂宮,面見太皇太后。在宮門前,她忽然想起上次被母親館陶長公主責備的事,又停住了腳步。她仔細想了片刻,讓侍者去請母親入宮,一起來見太皇太后。

    侍者去了,陳阿嬌這才入宮,來到太皇太后的面前,嬌聲道:「大母,阿嬌來看你了。」

    太皇太后坐在廊下的錦榻上,正在打瞌睡,聽得陳阿嬌的聲音,動了動,癟癟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有氣先力的說道:「誰啊?」

    「是我啊,大母。」陳阿嬌提起衣擺,坐在太皇太后身邊,拉起了她的手。「我是阿嬌啊。」

    「阿嬌啊。」太皇太后無聲的笑了。她抬起手。「來,讓大母摸摸。」

    陳阿嬌將臉湊了上去,太皇太后摸了兩下,又向下滑去。「不是這兒,不是這兒。」陳阿嬌大窘。「大母,你摸哪兒啊?」

    太皇太后喃喃地自言自語,滿是皺紋的手滑過陳阿嬌的嬌嫩的臉龐,滑過豐滿的胸口,最後落在了平坦的小腹上。她摸了一會,長嘆一聲:「這麼好的身子,怎麼就沒孩子呢。」

    陳阿嬌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她扭著身子,嗔道:「大母」

    「唉」太皇太后充耳不聞,拉著陳阿嬌的手,自顧自的念叨個不停。「阿嬌啊,你是皇后,可得抓緊為天子添一個嫡子啊。要不然,會有別人惦記他們不該惦記的東西,你知道嗎?」

    陳阿嬌黯然地點點頭。這句話戳中了她的心病。最近天子幾次留宿椒房殿,她的肚皮還是不見動靜。讓她心裡很不安。沒有嫡子的皇后會是什麼下場。她非常清楚。

    有了心思。陳阿嬌落落寡歡。太皇太后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說話又不太清楚,陳阿嬌聽得半懂不懂,越發覺得無趣。就在她煎熬之際,館陶長公主終於來了,一看陳阿嬌的臉色,就責備的瞪了她一眼。

    陳阿嬌顧不得多說。將館陶長公主拉到一旁,嘀咕起來。

    館陶長公主一聽,就沉下了臉。「對太皇太后說了麼?」

    「還沒有,想先和阿母商量一下再說。」

    「虧得沒說。」館陶長公主鬆了一口氣,眼神溫和了些,卻依然怒氣未消。「他最近常去椒房殿麼?」

    陳阿嬌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館陶長公主眉心微蹙,追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陳阿嬌強笑著,又加了一句:「最近幾天幾乎都在我殿裡。」

    「哦。」館陶長公主滿意地點點頭。「阿嬌,出兵征伐是大事。人馬、糧草、輜重。都要千里轉運。這幾年天災不斷,怎麼經得起折騰?再說了。為了一個梁嘯,值得嗎?」

    「可是梁嘯為國效力……」

    「他身為臣子,為國效力是本份。豈能因為他一人而大動干戈,天下不安?」館陶長公主很生氣,打斷了陳阿嬌,聲音也高了起來。「況且,你真以為縣官真是為了梁嘯?他不過是以梁嘯為藉口,行一已私意罷了。阿嬌,你是皇后,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當學太皇太后,時時匡正他,而不是被他當成芻狗。」

    陳阿嬌茫然不解,肩上沉甸甸的。

    館陶長公主沉吟了片刻,又道:「他當真說,去年匈奴未曾入境,是因為梁嘯?」

    「是呢,是呢。」

    「這麼說,這梁嘯倒是個人才。我家雖然富貴,卻無人統兵,在軍中素無聲望,如果能將此人攬入門下,倒是個助力,你也多了一個外援。」館陶長公主反覆權衡。「這樣吧,我們去對太皇太后說,為梁嘯請功。」

    陳阿嬌正為無法完成天子的託付而著急,聽得有轉機,頓時大喜。「那能出兵嗎?」

    「出兵事大,不能草率行事,還要看太皇太后的心意。我們可以說說,卻不能強求。」

    「好啊,好啊。」陳阿嬌笑了起來,拍掌道:「還是阿母有主見。我就知道先與阿母商量,絕不會錯。」

    館陶長公主展顏一笑,伸手掐了掐陳阿嬌的臉頰。「傻孩子,天下人都能害你,阿母還能害你不成。以後有什麼事,都要像今天一樣先與阿母商議,知道麼?」

    「知道啦。」陳阿嬌笑靨如花,拉著館陶長公主重新入殿。

    館陶長公主變通了說法,只說匈奴人有異動,可能會大舉入侵,應該加強邊境防備。太皇太后倒也沒有多疑,連連點頭,讓人叫來天子,囑咐他緊守邊境,不要給匈奴人可趁之機。

    天子心領神會,就在太皇太後面前,召柏至侯丞相許昌、武強侯御史大夫莊青翟議事。這兩人都是太皇太后提拔的,見太皇太后同意,不敢有絲毫反對。天子隨即下詔,命令李廣等沿邊郡守整頓軍備。

    一個面皮白淨的宦者走進了梁家,送來了皇后的慰問和賞賜。皇后降詔,稱梁媌教子有方,為國育才,特賞賜十金,錦鍛兩匹。

    梁媌不敢怠慢,連忙謝恩,隨即又趕往館陶長公主的府中致謝。到了門前,通報完畢,時間不長,便有一個侍女迎了出來,將梁媌從側門引了進去。

    這個側門是正門旁的側門,而不是院牆上的小門。對館陶長公主府來說,這已經是對待朝廷官員的待遇。對梁媌來說,這無異於一步登天,至少不用再看公主府傭人的臉色了。

    來到中廷,等了一會,館陶長公主便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三份笑意。梁媌上前叩謝,又奉上雙面錦十匹。館陶長公主滿意的點點頭,拉著梁媌說了幾句閒話,不動聲色的表明是她們母女在太皇太後面前說話的事。梁媌感激不盡,再三致謝。

    館陶長公主目的達到,也沒再多說什麼。梁媌識趣的告退。

    走出館陶長公主府的大門,上了車,梁媌長嘆一聲:「蓉清,為人一世,安能不富貴乎?」

    李蓉清也感慨不已。「阿母所言甚是,只盼夫君平安歸來,合家團聚,便是完美了。」

    「如果你能生一個兒子,梁家有後,那才叫完美。」

    李蓉清羞澀地笑了。

    梁嘯與鐵華離商議,用犛牛換成馬匹,晝夜兼程,趕往赤谷城。

    據鐵華離說,阿留蘇正在那裡與烏孫人纏鬥。年初,獵驕靡在山口受挫,阿留蘇抓住機會,多次率軍襲擊,斬獲甚多。加上之前之後招降的南山羌和被稱為小月氏的月氏舊部,阿留蘇實力大增,在戰場上佔據了主動,將烏孫人擠壓在赤谷城一帶。

    對鐵華離的話,梁嘯將信將疑。一提到要對匈奴作戰,他們就大倒苦水,幾乎是不堪一擊;一說到聯盟,他們就大肆吹噓,似乎戰無不勝,只有阿留蘇有資格代月氏。說實話,他們本不擅長說謊,前言不搭後語,破綻百出。

    梁嘯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去看一看再作決定。

    從莎車北行,要經過疏勒。疏勒也是一個小國,即使是在蔥嶺以東的綠洲諸國中,疏勒也是一個實力很弱的小國,僅有一千五百多戶,口不滿兩萬,兵不滿兩千。不過疏勒國的地理位置好,不僅水草豐茂,而且客商雲集,商業發達,是個雖小卻富庶的綠洲之國。

    疏勒也是綠洲諸國中不多的有城治的小國之一,除了畜牧業之外,還有不錯的農業。相比於畜牧業,農業能夠提供更多的食物,這也是商人們願意在疏勒歇腳的原因之一。

    疏勒城在後世還有個名字,叫喀什,是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環繞塔克拉瑪乾沙漠的南北兩條絲路在這裡交匯。

    梁嘯時間緊迫,只在疏勒停了一天,考察了一下衍敦谷的山口。按照他的分析,李廣利後來遠征大宛,應該走的就是這條路。而現在,他站在保護大宛的立場上,也要看看這條路究竟好不好走,烏孫人或者月氏人如果由此進入費爾干納盆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疏勒也有一些漢商。看到梁嘯一行,他們頗為疑惑,不少騎士穿著漢式甲冑,卻長了一副胡人的面孔,他們都搞不清狀況。雖然梁嘯手中有漢節,但商人很少看到漢節,也沒意識到這根竹竿的意義。不過商人向來不肯放過任何機會,有人主動攀談,這才瞭解到這些人是大漢朝廷派來的使者,立刻熱鬧起來。

    晚上,梁嘯迎來了五個漢商。

    這五個漢商以一個老者為首。老者名叫皇甫其,安定人,年輕的時候就跟著父輩跑西域經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漢使出現在西域,興奮難以自抑。

    梁嘯以禮相待,詢問相關情況,並說明了出使的原因。

    皇甫其等人聽了,又驚又喜。他們早就聽說過去年的那場戰事,但是他們並不清楚有漢人參與其中,並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梁嘯雖然說得簡單,並沒有大肆誇耀,可是商人天生擅長察顏觀色,看看梁嘯身邊的那些希臘面孔的步騎,看看梁嘯身邊的胡姬,他們也能猜到幾分。

    不過,聽說梁嘯要聯合阿留蘇與匈奴主力作戰,他們連連搖頭。

    皇甫其說道:「月氏人哪裡靠得住。阿留蘇的確有點本事,可是實力有限。僅僅是對付烏孫人就已經很吃力了,再加上匈奴人,他們哪裡還有這膽量。依老朽看,大人與其與月氏人結盟,還不如與烏孫人結盟。」

    「烏孫人?」梁嘯大感意外

    未完待續……
第294章 疏勒
OSos 發表於 2016-2-23 09:53
第295章 阿留蘇
梁嘯向皇甫其請教,皇甫其說了三個原因。
首先,在西域,烏孫實力最強。獵驕靡從匈奴歸來之後,幾年間便征服了大片土地,在天山南北擁有大片土地,部屬數萬戶。更重要的是獵驕靡年富力強,為人精明強悍,烏孫國力蒸蒸日上,將來必然成為西域屈指可數的大國。

    有了實力才有話語權。與烏孫結盟,漢人才能通行於西域。否則,只要烏孫不答應,其他小國根本保證不了盟約的履行。

    其次,烏孫離大漢比較近。從長安出發,祁連山一帶被匈奴人控制,過了祁連山,以烏孫最近。與烏孫結盟,才能實現夾擊匈奴人的計畫。除此之外,別說大宛大夏這樣的小國,即使是月氏也不可能對匈奴形成威脅,就算結盟成功也沒用,他們甚至不是烏孫人的對手。

    最後,月氏人跨有蔥嶺東西,實際上內部矛盾重重,分裂在即。一旦分裂,本來就不夠強的實力再減幾分,哪裡還是烏孫人的對手。用不了多久,月氏人在蔥嶺以西的地盤就會喪失殆盡。與他們結盟,無異投資將死之人,必然一無所得。

    梁嘯雖然並不贊同皇甫其的意見,但他承認皇甫其說得有一定的道理。月氏人內部不和連一個商人都來,可見已經嚴重到了什麼地步。若非如此,他也不需要這麼費勁。

    月氏人能不能靠得住,的確要打個問號。

    不過,皇甫其只題的一面:他希望借助與烏孫的聯盟能在西域自由經商,卻忘了烏孫人是匈奴人的附庸。就目前而言,烏孫根本不可能與大漢聯手夾擊匈奴人。

    沒錯,後來烏孫是與大漢結盟了,還娶了大漢公主,但那是匈奴人被大漢擊垮之後。現在,他們是匈奴人的鐵桿。而他的目的是要能與匈奴為敵的。就這個目標而言,月氏人更合適。至於月氏人內部的矛盾。他並不怎麼關心。

    月氏人的死活,與我何干?他們分裂衰落才好呢。

    儘管不太同意皇甫其的意見,梁嘯還是和皇甫其談了好久。皇甫其多年往來西域,對這裡的民情比較熟悉,對烏孫人月氏人的情況都有一定的瞭解。梁嘯和他交流,可以彌補他時間緊迫的遺憾。

    談了大半夜,梁嘯請他們喝酒吃肉。盡歡而別。

    疏勒的夜晚雖然很涼,可是皇甫其等人的心裡卻是熱乎乎的。這是他們有生以來。不多的和天子近臣的接觸經歷。雖然梁嘯根本算不上什麼天子近臣,在他們眼裡,卻是實打實的朝廷代表。

    ——

    第二天一早,梁嘯起程,趕往赤谷城。五天後,他到達溫宿。

    溫宿在天山南麓,天山上的雪水融化,匯成河流,向南流入沙漠腹地。溫宿和疏勒差不多。卻沒有疏勒的地理優勢,眼下更是麻煩。由溫宿向北,進入天山腹地,便是烏孫人的大本營——赤谷城。溫宿作為赤谷城的門戶,一向由烏孫人控制。如今阿留蘇實力增長,勢力入侵到溫宿,溫宿幾度易手。

    梁嘯趕到的時候。阿留蘇正親自率領一萬精騎剛剛趕到。正當日落時分,天氣依然炎熱,阿留蘇和他身邊的衛士們敞著懷,露出黝黑而結實的胸膛,大聲談笑。火紅的夕陽照在他們臉上,像是一塊炙熱的鐵。盡情的散發著荷爾蒙。

    在這群人之中,阿留蘇無疑是最耀眼的那個。他的身材雖然算不上特別高大,最多和梁嘯差不多,肌肉卻非常結實,古銅色的皮膚傷痕纍纍,縱橫交錯。他裸著上身,只穿了一條褲子。八塊腹肌展露無遺。寬肩膀,頸部肌肉呈現明顯的三角形,渾脫脫一個肌肉男。

    阿留蘇縱馬衝到梁嘯面前,這才勒住胯下的棗紅駿馬。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兩隻前蹄在空中踢舞著,揚起的沙子幾乎踢到了梁嘯的臉上。

    荼牛兒龐碩勃然大怒,舉起就想衝出去,梁嘯擺了擺手,攔住了他們,同時抬起手,掩住口鼻。

    「怎麼,使者這樣的勇士還畏懼戰馬?」阿留蘇大笑道。

    尾隨而來的衛士們哈哈大笑。梁嘯雖然聽不懂月氏語,卻能他們神色間的嘲諷之色。有聽得懂月氏語的將士更是氣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沖上去與他們拚命。

    月氏人更是放肆,不少騎士催馬轉起了圈,將梁嘯等人夾在中間,馬蹄掀起的煙尖像兩條巨龍,吞沒了梁嘯一行。所有的將士都拉過大氅,掩住了口鼻。

    梁嘯卻一動不動,臉上甚至多了幾分淺笑,就像群調皮的孩子。

    阿留蘇嘯臉上笑容,有些不自在。他輕踢戰馬,向梁嘯靠近了一些。「使者笑什麼?」

    「笑我自己。」梁嘯不緊不慢的說道。

    阿留蘇愣住了。「笑你自己?你也覺得自己可笑麼?」

    「是的。」梁嘯點點頭。「我輕信他人之言,把希望放在一群無知的莽漢身上,不遠千里的跑到這裡來,真是愚不可及。」

    阿留蘇臉色大變,怒不可遏。真安也大吃一驚。他早就知道梁嘯言語刻薄,卻沒想到當著阿留蘇的面,梁嘯也如此口無遮攔,惡語傷人。不僅如此,他還無差別攻擊,將阿留蘇身邊的所有人都得罪了。

    「貴使……」

    「真安!」阿留蘇大喝一聲,攔住真安,雙目如火,死死的盯著梁嘯。「漢兒,你這是向我挑戰嗎?」

    梁嘯笑了。「正有此意。聽說你手裡有一張與人弓相仿的弓,我非常好奇,的確想與你較量一下。這樣好不好,你若是贏了我,這張人弓歸你。我若是贏了你,你那張仿製的弓歸我。如何?」

    阿留蘇的眼角抽了兩下,放聲大笑。「好,我正想著怎麼將人弓討回來。既然你也有此意,我感激不盡。如果我勝了,我另外送一張好弓給你。」

    梁嘯歪了歪嘴角。「那倒不用。」

    「怎麼,我?」阿留蘇收起笑容,很不高興。

    「不存在與,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罷了。太子總不會希望我讓你吧?」

    阿留蘇再也忍不住了。瞪起雙眼,大喝一聲:「弓來!」

    一個騎士策馬奔了過來,遞上弓。阿留蘇接弓在手,又取過一囊箭,瞪了梁嘯一眼。「別磨磨蹭蹭的,來吧,一決勝負。」

    梁嘯笑了。他伸手從希格瑪的手中接過黑弓,又從希格瑪背的箭囊中取過一枝箭,輕踢坐騎,跟了過去。阿留蘇瞅了他一眼,怒極而笑,咬牙道:「你只用一枝箭?」

    「箭貴在能否殺人,不在多少。」梁嘯微微一笑。「太子,比射之前,有一件事還要請太子吩咐一下,免得麻煩。」

    阿留蘇怒不可遏。「你說。」

    「在下修習射藝時日尚短,尚未達到出神入化之境。萬一失手,射傷或者射殺了太子,還請太子不要糾纏不休。我雖然不怕死,可是被烏孫人匈奴人佔了便宜,那就不合算了。你說是不是?」

    「你要射殺我?」阿留蘇的眼睛眯了起來,凶光四射。

    「我不想殺你,但是我可不敢保證。」梁嘯笑得更加燦爛。「太子這麼強壯,中一箭應該沒什麼問題。可是誰又能說得准呢,萬一我這一箭射中了要害……」說著,他不懷好意的掃了一眼阿留蘇的脖子,然後目光向下,在阿留蘇的心口停了一下,最後落在阿留蘇的小腹,然後嘿嘿一笑。「多少有些麻煩。」

    阿留蘇被他身不自在,突然有些心虛。在此之前,鐵華離已經派人通知他,並將真安打探來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聽說梁嘯態度囂張,竟然提出要和鐵華離兩軍對壘,阿留蘇很不爽,這才要給梁嘯一個下馬威,讓他麼是真正的英雄。

    鐵華離沒有說錯,梁嘯果然囂張,而且不是一般的囂張。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僅出言不遜,向他討教,還威脅要射傷甚至射死他。更可氣的是,他只用一枝箭。

    阿留蘇身經百戰,與無數人交過手,還是第一次此狂妄的人。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給梁嘯一個血的教訓。

    「好,那我們就做生死之決。」阿留蘇將箭囊背好,轉身對部下大聲下令,宣佈與梁嘯做生死對決。萬一有所損失,不得為難梁嘯的部下。

    月氏人立刻緊張起來,原本熱烈的氣氛變得非常壓抑。真安更是面色如土。他想上前勸說,還沒動就被阿留蘇凶狠的眼神制止了。他後悔莫及,這一路上沒能和梁嘯改善關係,結果一見面,兩人就要做生死對決。

    龐碩荼牛兒等人也非常不安。他們圍了過來,嘯。

    「主人,我替你出戰吧。」希格瑪主動要求道。

    「大人,我願意為你出戰。」火狐也站了出來。

    梁嘯哈哈大笑,伸手拍拍火狐的肩膀。「火狐,你的箭術雖好,和阿留蘇比,卻沒什麼勝算可言。你們都放心吧,他射病入體,外強中乾,贏不了我。」

    「射病?」火狐眼睛掃了一眼遠處的阿留蘇,若有所悟。梁嘯見了,微微一笑:「了吧?」

    火狐點點頭,欽佩不已。「大人果然觀察入微,神目如電。」

    希格瑪茫然不解,嘯,又狐,欲言又止。

    -

    -(未完待續。)
第295章 阿留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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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揚長避短
論射藝,希格瑪是梁嘯親手訓練的,基本功要比火狐強不少,只要給她幾年時間,超過火狐是遲早的事。可是要論經驗和眼力,希格瑪不如火狐遠甚。

    不論什麼學問,到了梁嘯、火狐這一等境界,裡面便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門道。按照後世的說法,就是口耳相傳,不落文字的經驗。這是真正的精華,也許不是那麼驚世駭俗,甚至可能只是簡單的一兩句話,可是知道與不知道卻有很大區別,甚至是分別有沒有得到真傳的依據所在。

    梁嘯從桓遠習射之初,桓遠禁止梁嘯在百日內摸弓,更不准練習射箭,只讓他一心一意的練習引弓。這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是關鍵中的關鍵。

    空手引弓的目的在於培養正確的引弓方法。只有養成正確的引弓方法,才能練就整勁,才能避免以拙力開弓。而拙力開弓的後果,就是落下病根,術語叫射病。說得再簡單一些,就是因為常年高強度練習射箭而落下的職業病。

    比如脊柱變形。

    具體到阿留蘇和梁嘯兩人,他們身高相似,又用同樣大小的弓,按理說不分伯仲。可實際上,用多大的弓和∫⊥各人的臂長有很大關係。梁嘯雖然不像龐碩那樣魁梧,但他有一雙猿臂,實際臂展更長。阿留蘇沒有猿臂,要想達到和他一樣的臂展,至少要比梁嘯高半頭才行。

    可是他沒有這樣的身高。

    如此一來,他要用同樣的弓,要麼不能拉滿。要麼就只能將手臂過度後拉。超出正常的幅度。以求將弓拉滿。長年累月這麼做,就是導致脊柱變形,留下隱疾。

    阿留蘇為了練成過人的箭術,重振月氏的榮光,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辛,已經落下病根。只是他身體強壯,現在他自己還意識不到罷了。與實力不如他的對手比拚,他不需要全力以赴。還看不出問題,遇到梁嘯這樣強勁的對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一點點問題就無法迴避,足以影響他的發揮。

    此外,射手雖然強調力量,卻不追求絕對的肌肉力量。只要練習得當,姿勢準確,會用整勁,即使不那麼強壯的人也能開得強弓,過多的肌肉反而會影響動作。

    梁嘯雖然結實矯健。但肌肉絕不誇張,穿上衣服。甚至看不出他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反觀阿留蘇,他簡直是一個健美先生。這正好說明他很可能追求的是肌肉力量,用的是拙力。

    看到了這些問題,梁嘯才能如此自信。他只用一枝箭,除了自信之外,還有故意激怒阿留蘇的意思。高手射箭最忌氣浮氣躁,百步之外,全神貫注尚不能保證百發百中,更何況是血氣上湧,怒火攻心之時。

    火狐的箭術雖然不如梁嘯,但是他經驗豐富,和梁嘯一樣看出了阿留蘇的問題。

    一葉落而知秋,僅從這個細節,就足以說明梁嘯的射藝在阿留蘇之上,心智更非阿留蘇能夠相比。梁嘯看出了阿留蘇的底細,阿留蘇卻根本沒看出梁嘯的底細。他如果真聰明,絕不會選擇比試騎射。如果選擇近戰,以他的強壯體格,幾乎可以秒殺梁嘯。

    可是他承受不了梁嘯的挑釁,非要和梁嘯較量騎射,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阿留蘇率先催馬走到空曠之地,不耐煩地等著。梁嘯卻不慌不忙,直到阿留蘇準備回來叫他,這才撥轉馬頭,向前走去。他催馬走向阿留蘇的西側,一直走到一百步以外,這才停住了戰馬,揚起弓,大聲叫道:「太子,別磨蹭了,開始吧。天都快黑了。」

    阿留蘇氣得鼻孔冒煙。明明是梁嘯在磨蹭,梁嘯卻反說他磨蹭。他更加生氣,再加上天氣將晚,夕陽已經落下一半,再不開始就看不見了。他顧不上和梁嘯鬥嘴,一邊催馬向梁嘯追去,一邊拉弓搭箭,一箭射向梁嘯。

    梁嘯撥轉馬頭,向西急馳而去,保持和阿留蘇之間的距離。聽到箭矢飛馳的聲音,他無聲的笑了。正如他所料,阿留蘇雖然有一張類似人弓的強弓,但綜合實力卻略遜一籌。要麼是弓弱一些,要麼是他無法發揮出弓的全部實力,阿留蘇的有效射程絕不會超過他。

    一百步,應該是阿留蘇的極限,超過一百步,箭矢的力量和速度都直線下降,成為流矢。

    梁嘯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回身,輕輕的揮起弓,將射到身後的箭撥落,大聲叫道:「太子,你太弱了!」

    阿留蘇氣得眥睚欲裂,卻不肯分辯,只是一邊踢馬猛追,一邊連發數箭,箭箭不離梁嘯後心。梁嘯輕鬆自如,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回身將力道已衰的箭撥開,同時不忘奚落阿留蘇幾句。

    「太子,看你體格強壯,怎麼力量這麼弱,原來只是一團死肉啊。」

    「啊——」阿留蘇勃然大怒,用弓猛抽棗紅馬,拚命追趕。

    兩人一前一後,迅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觀戰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特別是梁嘯,之前說得好好的要做生死對決, 現在怎麼一個勁的逃?

    月氏人唾罵起來。

    「果然是個懦夫,只是嘴上功夫,一上馬就只會逃。」

    「就是,什麼箭神,依我看,他只是誤打誤撞,射中了烏單吧。」

    「是不是他射中的都很難說。」有人大笑道:「希望太子不要射殺了他,到時候好問個明白。」

    荼牛兒等人也忐忑不安,一個個沉默不語,焦急地看著梁嘯二人消失的方向。他們對梁嘯的箭術很有信心,但戰場凶險,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況且阿留蘇實力不弱,萬一有個閃失,那可怎麼辦?他們倒是想跟上去看看,可是一看萬餘月氏人在側,他們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按捺著心情,耐心等候。

    不管多好的戰馬,全速奔跑只能維持幾十息的時間。超過這個時間,不管騎手如何催促,戰馬的速度都會降下來。才追出兩三里地,阿留蘇就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他根本追不上樑嘯。

    論坐騎,他的棗紅馬不如梁嘯的黑馬。棗紅馬最多只能算一般的好馬,而梁嘯的黑馬卻是真正的大宛名駒,不論是耐力還是爆發力,黑馬都超過他的棗紅馬一籌。棗紅馬已經全力以赴,黑馬卻還有餘力,跑得很輕鬆。

    論體重,他雖然和梁嘯差不多高,卻比梁嘯更強壯,體重至少要重二十斤。他除了弓之外,還背了一囊箭,而梁嘯手中卻只有一枝箭,黑馬的負擔明顯輕得多。

    更何況,梁嘯是以正常的速度走來的,他卻是帶著親衛一路急馳而來,體力原本就不足。

    這幾個因素加在一起,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無法縮短和梁嘯之間的距離。雖然射出了幾十枝箭,卻都因為距離太遠,沒能造成任何殺傷,不是射空了,就是被梁嘯撥落了,甚至被梁嘯接走了幾枝箭。

    梁嘯一箭未射,勝負的天平已經向梁嘯傾斜。

    阿留蘇後悔莫及。到這時候,如果還不明白雙方的優劣,他就不是阿留蘇了。

    阿留蘇勒住了戰馬,不追了。

    聽到身後的馬蹄聲漸遠,梁嘯嘴角微挑。他知道阿留蘇識破了他的用意,想改變戰術。不過,到了這一步,他又怎麼可能讓阿留蘇逃脫。

    太陽已經落山,就連最後一縷餘暉也即將散盡。天地之間一片漆黑,阿留蘇的視力再好也難以發揮,該是他這個射聲士發威的時候了。

    梁嘯撥轉馬頭,面對遠處的阿留蘇,揚聲道:「太子,還不肯認輸麼?」

    阿留蘇氣得咬牙切齒。他知道自己優勢盡失,在這昏暗的夜幕之中,他根本沒有把握射中梁嘯,卻不肯就此認輸。在他看來,天色已晚,他固然看不到梁嘯,梁嘯也看不到他,最多是不分勝負。

    當然了,他也聽不懂梁嘯在說什麼。不過,他大致能猜得到梁嘯不會說什麼好聽的。

    見阿留蘇不說話,梁嘯一邊調侃著阿留蘇,一邊留神傾聽,同時將箭扣在弓上,慢慢向阿留蘇逼了過去。

    看到一團隱約的黑影再向自己靠近,阿留蘇撥轉馬頭,向梁嘯的右側馳去。他已經沒有把握射中梁嘯,只能儘可能的給梁嘯找點麻煩,並儘可能的逼近梁嘯。只要逼得梁嘯無法出手,忙中出錯,他還有機會亂中取勝。如果運氣足夠好,讓他抓住梁嘯,近身肉搏,他有絕對的把握在一個回合內製服梁嘯。

    梁嘯心知肚明,他佯作緊張,不斷的調整著位置,與阿留蘇搶位。阿留蘇自以為得計,更不肯讓他搶到左側,兩人就在沙漠上兜起了圈子。不知不覺中,兩人的距離縮短到了三十步左右,急促的馬蹄聲清晰入耳,就連阿留蘇粗重的喘息聲都清晰可辨。

    就在阿留蘇專心致志的搶位時,梁嘯突然將弓交到右手,抬手一箭。

    弓弦一響,箭矢離弦,瞬間飛過三十步。

    阿留蘇應聲落馬。

    -(未完待續。)

第296章 揚長避短
OSos 發表於 2016-2-23 09:54
第297章 肌肉男的心機
梁嘯撥馬而回,在數步外勒住了坐騎,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

    黑夜之中,他只能肯定自己射中了阿留蘇,究竟射中了哪裡,有沒有射中要害,他並沒有絕對的把握。為了安全起見,他是瞄準阿留蘇的腹部射擊的,但是誰能保證阿留蘇不會低頭,正好被他射中腦袋?

    阿留蘇落馬之後就沒了動靜,連**聲都沒有,這不是什麼好兆頭。雖說他對部下宣佈了生死對決,不讓部下報復,可要是他真死了,誰來控制那些月氏人,誰能保證他們遵守命令?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死了,所有的戰略計畫都將化為泡影。

    梁嘯猶豫了好一會,跳下馬,向一動不動的阿留蘇走去。

    黑馬打著噴鼻,馬蹄踢得沙子嘩嘩作響,張嘴咬住梁嘯的衣角,連連擺頭,顯得有些焦躁。

    梁嘯大惑不解,轉身安撫它。這匹馬跟隨他多時,已經成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好朋友。它突然如此不安,必有原因。梁嘯心生警惕,凝神細聽,同時將弓握在了左手,搭上箭,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就在這時,一直趴在地上的阿留蘇突然躍起,一聲怒吼,撲向梁嘯。

    聽得背後風聲,梁嘯不假思索,反身就射。勾弦、開弓、放箭,一氣呵成。

    阿留蘇悶哼一聲,飛撲的身形微滯。

    趁此機會,梁嘯飛身跳上坐騎。阿留蘇見狀,強忍劇痛,再次撲了上去,數步外縱身躍起,伸手抓向馬背上的梁嘯。眼看著他的伸就要碰到梁嘯的後背,黑馬突然轉身,將**對準阿留蘇,抬起後蹄就踢。

    「呯呯」兩聲,阿留蘇被踢飛十餘步,重重落地。「哇」的一聲,吐出兩口鮮血。他再也忍受不住疼痛,捂著胸口,痛苦地**起來。

    梁嘯後背全是冷汗。想想阿留蘇的體格。如果被他抓住會是什麼結果,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如果不是明珠示警,又踢飛了阿留蘇,自己現在後果堪憂,不僅人弓保不住。而且會被阿留蘇揪住海扁一頓。

    想不到這肌肉男還有這心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自己被他的外表所欺騙,卻忘了這是一個征戰多年的梟雄,險些中了他的圈套。

    「明珠,謝謝你了,回去給你喂點好料。」

    明珠昂首嘶鳴,帶著三分得意,抖抖鬃毛,邁著輕快的步伐,急馳而去。

    聽到馬蹄聲。眾人齊唰唰的把目光轉了過來。見只有梁嘯一人回來,卻看不到阿留蘇的身影,荼牛兒等人鬆了一口氣,月氏人卻炸了。阿留蘇的貼身親衛不約而同的拔出武器,圍了上來。荼牛兒、龐碩等人一看,也不由分說,張弓搭矢,舉盾拔劍,護在梁嘯身前。一時間,氣氛緊張。一場衝突迫在眉睫。

    梁嘯擺擺手,將手中的弓交給希格瑪,又大聲叫道:「真安?!」

    真安排眾而出,來到梁嘯面前。他臉色煞白。眼神慌亂,顯然已經亂了陣腳。

    「貴使,我家太子……」

    「你家太子受傷落馬了,快去救他。」

    真安一聽,如釋重負,連忙招呼了幾個騎士。舉著火把,飛奔而去。梁嘯下了馬,打量著箭拔弩張的月氏人,笑了一聲,也不理他們,自顧自的從備馬身上取下飼料袋,放在黑馬面前。黑馬垂下脖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不時的打個噴鼻。

    見梁嘯這般模樣,月氏人也放鬆了一些,慢慢退了回去,卻不肯散開,依然緊握著武器,虎視眈眈地圍著梁嘯等人。

    過了一會兒,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想響,真安策馬奔了回來,大聲喝了幾句。月氏人聽了,再也不管梁嘯,紛紛散去。真安跳下馬,快步走到梁嘯面前,額頭的冷汗在火把下閃著光。

    「貴使,好險。」

    梁嘯瞟了他一眼,眉毛一挑:「沒死?」語氣中有幾分惋惜。

    真安一愣,有些不高興。「貴使還真想射死我家太子?」

    「是你家太子想要我的命,我還對他客氣什麼?」梁嘯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不知好歹,死有餘辜。技不如人,就從背後偷襲,所謂的月氏英雄不過如此,我也算是領教了。」

    梁嘯說的是漢話,真安聽不太懂。不過翻譯懂了,卻沒敢直接說,而是附在真安耳邊嘀咕了幾句。真安臉色微變。看到阿留蘇的傷勢時,他就覺得有些古怪,現在又聽梁嘯這麼說,他意識到其中必有隱情。他放緩了語氣,壓低了聲音。

    「貴使,究竟是怎麼回事?」

    梁嘯聳了聳肩。「你回去問你家太子吧,我都不好意思說。」

    真安尷尬不已,轉身離去。

    梁嘯吩咐紮營。不管阿留蘇傷得有多重,他現在都不能走,也走不掉。既然如此,不如坦然一些,以免激化矛盾,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營盤剛剛紮好,真安再次趕了回來,身後跟著幾個衛士,手裡端著一壺壺的酒,趕著一群羊,估計有上百隻,還有幾匹馬,馬背上馱著大大小小的包裹。真安走到梁嘯面前,面露喜色。

    「貴使,我家太子無恙,這些羊和酒都是他送給貴使的。請貴使在此休息一夜,明天再請貴使議事。」

    梁嘯點點頭。「傷不礙事吧?」

    「嗯……」真安猶豫了片刻。「沒什麼大礙。不過,傷了大腿,短期內騎不得馬。」

    梁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麼。他收下了禮物,命人宰羊,準備晚餐,又將所有的酒都分發下去。辛苦了這麼多天,終於可以輕鬆了一下了。

    將士們一片歡騰。

    ——

    金城,黃河渡口。

    西行的東方朔遇到了東歸的李舒昀。

    卸下了大部分的貨物,李舒昀等人的速度大大提升,運氣也似好了起來,沿途幾乎沒有遇到大規模的烏孫人和匈奴人。就算遇到零星的羌人,看到這三百多裝備精良的僱傭兵,也沒人敢打商隊的主意。

    經過一個多月的跋涉,行程四千多里,他們順利到達金城。渡過黃河,他們就進入了漢境。

    李舒昀很慶幸。和東方朔交流之後,這才知道自己的運氣在很大程度上和梁嘯有關。不論是烏孫人還是匈奴人,都可能接到了匈奴單于的命令,正在草原上集結,河西走廊兵力空虛,才讓他如此輕鬆的通過。

    「究竟有多少人西征?」

    「現在還不知道。」東方朔說道:「我離開長安的時候,只知道匈奴人可能有行動。天子安排了李廣、程不識和韓安國三位將軍加強邊境的防務。限於朝廷的輿論,他們不可能大舉出境,甚至可能不會出境。所以,梁嘯要想穩住西域,還得靠自己。」

    李舒昀大吃一驚。他全程參與了年初的那場戰事,清楚大宛人和月氏人的實力,如果真是匈奴人大舉西征,就算梁嘯再強悍,也擋不住匈奴人。

    「你去西域幹什麼?」

    東方朔長嘆一聲:「我到長安這麼久,他是唯一捨得花錢的朋友,我不能看著他被匈奴人欺負,自然要趕去幫他一把。聽郭禹說,大宛不僅有寶馬、美酒,還有美人,我也想去見識一下。」

    李舒昀沒吭聲。他知道東方朔一向沒什麼正形。可是,因為梁嘯遇到了困難,他就能拋棄官職,不遠萬里的去幫梁嘯,這份俠氣不比任何遊俠兒遜色。要知道他們去年離開長安的時候,東方朔已經是比二千石的太中大夫,天子身邊的近臣。

    李舒昀猶豫了片刻,咬咬牙。「先生稍候,我去安排一下,隨你一起返回西域。」

    「你不去長安?」

    「不去了,西域的戰事要緊。大人身邊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我應該回去幫他。」

    東方朔想了想,搖搖頭。「不,你還是去長安比較好。只有你才能將西域的情況告知天子。或是請天子下詔,或是遊說一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去西域,都比你一個人更有用。如果有時間,你去一趟上郡,面見李廣將軍,把西域的情況告訴他,讓他安排一些人手,也是好的。」

    李舒昀覺得有理,與郭文斌等人商議之後,決定兵分兩路。他和郭文斌帶著大宛馬,護送巴圖先趕回長安向天子匯報,商隊由其他商人率領,緩緩前進。反正已經進入漢境,不用再擔心匈奴人的襲擾,他們走慢一點也沒關係。郭文斌可以事先替他們安排好銷售渠道,他們到長安就可以交易,並不耽誤時間。

    為了保護東方朔,也為了提高自己的行動速度,李舒昀命令靈狐率領大部分傭兵隨東方朔返回西域。雖然對這些傭兵來說,離長安這麼近,都沒機會看一下長安城有些遺憾,可是保護東方朔的任務更重要。只要幫梁嘯立下大功,以後來長安的機會多的是。

    商議已定,李舒昀和郭文斌領著五十名傭兵,趕著百餘匹大宛馬趕往長安。臨行之前,李舒昀避開郭文斌等人,悄悄的將藏寶地點告訴了東方朔。

    東方朔心領神會,眉開眼笑。

    -

    -(未完待續。)


第297章 肌肉男的心機
OSos 發表於 2016-2-23 09:55
第298章 話不投機
軍臣單于勒住了坐騎,又看了一眼剛剛收到的木簡。

    木簡上沒有文字,只有簡單的圖畫。除了口頭傳達,匈奴人都是用這種方法來傳遞消息,而且都是不能輕易洩露的消息。

    南方的漢朝派了三名大將趕赴邊疆,其中包括著名的飛將軍李廣,這讓軍臣單于非常不安。

    漢朝皇帝想幹什麼這兩年,匈奴人並沒有大規模入侵,邊境一直比較太平,雙方相安無事。就連去年遭遇大雪,他都沒有入境劫掠,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怎麼漢朝人還不滿足

    難道是那個老太后死了,小皇帝想學他的先祖劉邦,來試試匈奴人的弓馬

    軍臣單于心裡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憤怒,又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大屠耆多次和他說,這個小皇帝不像他的祖父劉恆,也不像他的父親劉啟,反倒有些像他的曾祖劉邦,是個雄心勃勃的皇帝。即位伊始就想改祖制,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壓制他,現在不知道會折騰成什麼樣。

    軍臣單于為此很擔心。他擔心漢朝不再聽話,不再像以前一樣和親貢奉。匈奴人已經習慣了漢朝的各種好東西,如果漢朝人要反悔,他們會很不適應。

    正是出於這個考慮,軍臣單于才不願意漢朝派使出使月氏。且不論月氏是否可怕,派使者本身就代表了一種反抗的意識。他抓了張騫,漢朝又派了梁嘯,如今梁嘯在大宛搞出那麼多事端,他不得不萬里西征,打斷漢朝皇帝伸出去的手。

    在這個時候,漢朝皇帝派李廣等人來守邊。軍臣單于不得不考慮漢朝大舉出兵的可能。如果主力西征,卻被漢朝人襲擾了龍城王庭,那損失可就大了。歷代單于積累的財富大多都在龍城。很多貴人的家屬也在龍城,一旦遇襲。後果不堪設想。

    是繼續西征,還是由西邊的各部執行,王庭主力返回龍城,軍臣單于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召集各部議事。眾人各執一詞,爭論不下,不僅沒有幫軍臣單于做出決定,反而讓他更拿不定主意。他決定暫時停止前進,請大屠耆中行說來商議。

    天山東部的一個山坡上。烏單左手持弓,右手虛放,眼睛盯著離弦而去的箭矢,一直到箭矢射中百步外飛奔的野兔,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巫師盤腿坐在遠處的一塊巨石上,身上的羽衣被風拂動,彷彿展開了翅膀,隨時可能乘風而起。

    伊烏爾走了過去,撿起野兔,拔出刀子。手腳利索的將野兔剝皮,開膛破肚,又找了一些干柴。生火烤野兔。時間不長,野兔就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野兔烤好了,烏單撕下了一條兔腿,來到巫師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巫師接過兔腿,看了一眼烏單。「你今天心境不夠平靜,是不是有什麼事」

    烏單低下頭。「是的,我聽伊烏爾說,草原上有大量的匈奴人在西行。不僅有渾邪部、日逐部,還有休屠部、犂污部、溫偶駼部。他們的牧場都在東面。卻西行至此,怕是有大的戰事。」

    「有大的戰事。也與你無關。」巫師咬下一塊兔肉,慢慢的嚼著。「你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使用地弓,何不再等等最多再有一年,你就能開地弓了。到了那時候,你就可以拿回你的王位。」

    「巫師,我現在已經能開三石強弓,足以對付梁嘯和阿留蘇,只要搶到他們手上的弓,我一樣可以拿回王位。渾邪部接連受到重創,實力大減,如果我再不及時趕回,渾邪部會被其他部落吞併。到那時候,我回去又有什麼用」

    巫師一聲不吭,細細地咀嚼著兔肉。烏單跪在地上,低著頭,沉默不語。

    巫師嚥下最後一口肉,站了起來,看著跪地不起的烏單,一聲嘆息。「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去吧。」

    「多謝大巫師。」烏單大喜,站起身來。「我讓伊烏爾幫大巫師收拾行李。」

    「不用了,我暫時不想離開這裡。」巫師搖搖頭,看向遠方,眼神中掩飾不住的失落。「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在你的身邊。」

    烏單有些失望,剎那間有一絲動搖。可是,他回頭看了一眼伊烏爾迫切的眼神,又咬咬牙,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轉身而去。

    「我月氏曾經有三張寶弓,除了你手裡的那張人弓之外,還有兩張弓,就在那個山谷裡。」阿留蘇指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紅色山谷。「你想跟我一起去奪回來麼」

    梁嘯揚揚眉。「我只想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將手裡的這張弓給我。」

    阿留蘇語塞,臉色像被人踩了一腳似的難看。比武落敗,他不僅被梁嘯射了兩箭,險些送了性命,還留下了一個話柄。梁嘯要求他兌現承諾,交出手裡的那張角弓。這張弓是他多年的精神寄託,簡直和他的命一樣,他怎麼捨得給梁嘯。

    「我說了,我會找幾隻上等牛角,再製一張弓給你。」

    「我也說了,我就要這張弓。」

    「你」阿留蘇無語,轉身就走。梁嘯跟了上去,不依不饒地說道:「你射病入體,不宜再用這種強弓。這張弓留在你這兒也沒用,不如給我。」和月氏人呆在一起久了,他學了不少月氏話,可以直接用月氏話和阿留蘇吵架了。

    「你管我」阿留蘇氣急敗壞。「我月氏男子生來就是戰士,以戰死為榮,老死為恥。我根本沒有指望活到發病那一天。你要我將弓給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你堂堂太子,居然賴賬,好意思麼」

    「我什麼時候賴賬了」阿留蘇急了,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他脹紅了臉,憋了半天,忽然靈機一動。「我只說我會將弓給你,卻沒說什麼時候給你。等我戰死,我會派人將這張弓送給你。」

    梁嘯盯著阿留蘇,無言以對。這肌肉男果然有心機啊,這種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出來。

    「好吧,我承認你夠無恥。」梁嘯長嘆一聲:「既然什麼也談不成,那我就走了。你好自為之。」說完,他轉身就走。

    「等等。」阿留蘇一瘸一拐地趕了過來,張開雙臂,攔住梁嘯。「你得幫我拿下赤谷城才能走。」

    梁嘯伸手撥開阿留蘇的手臂,冷笑道:「我沒這本事,太子還是自己想辦法吧。你怎麼死,我管不著。想拉著我一起陪葬,你也別想。」

    阿留蘇歪了歪嘴。「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時候。」

    「我怕的事多了。」梁嘯反唇相譏。「比如會賴賬的人,我就很怕。」

    阿留蘇臉一紅,卻得意的笑了起來。「說正事,你這麼遠的跑來,不是希望我牽制烏孫人嗎現在我攻打赤谷城,有什麼不好赤谷城是他們的王城,獵驕靡聽說之後,肯定會派主力回援啊。」

    「獵驕靡回援的前提是你有可能拿下赤谷城。你有嗎就算把你那一萬精騎全部葬送在這裡,鮮血把這條山谷染得再紅一些,獵驕靡都不會拿正眼看你一下。」

    阿留蘇語塞。

    這樣的爭吵,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阿留蘇傷勢剛剛有所好轉,就和梁嘯商議,希望梁嘯能幫他拿下赤谷城。梁嘯查看過赤谷城的地形後,一口拒絕。赤谷城建在山谷上,易守難攻,月氏人又是騎兵為主,不擅長攻城,對這種山地戰更是束手無策。阿留蘇希望他用希臘步卒幫他攻城,簡直是異想天開。

    兩人目標不一致,都想利用對方,實現自己的目標,根本談不攏。

    梁嘯心急如焚。

    這幾天不斷有消息傳來,匈奴人正在大舉西進,人馬絡繹不絕,佈滿整個草原,就像是動員了所有部落似的。他擔心昧蔡和阿奢那頂不住,迫切的希望阿留蘇能夠有所動作,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可是阿留蘇只想奪下赤谷城,增加自己的實力。梁嘯磨破了嘴皮,也沒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他不想再浪費時間,決定返回素葉城,協助昧蔡和阿奢那對付匈奴人。

    看著梁嘯有些氣急敗壞的背影,阿留蘇歪著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梁嘯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你確定不將那張弓給我說實話,這弓要是落到匈奴人或者烏孫人的手裡,我再想拿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阿留蘇笑容一收。「我和烏孫人、匈奴人戰鬥了這麼多年,他們也沒抓住我。」

    梁嘯笑道:「若是匈奴人佔了蔥嶺以西,抓住了女王,你還能往哪裡逃這片沙漠雖大,水草卻有限,你就算是條龍,沒有了水,你也得變成蟲。」

    說完,梁嘯仰天大笑,揚長而去。

    阿留蘇眼神微縮,欲言又止。他回過頭,看著一片蒼黑中的紅色山谷,看著山谷頂上終年不化的積雪,想著那如仙境一般美麗肥沃的谷地,想著遠征在外的獵驕靡,眼中閃現出一抹充滿暴戾的血光。

    「我一定會奪下赤谷城,這是上天賜給我的機會。」

    未完待續。

第298章 話不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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