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769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0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不甘

    主奴閒聊的時候,曹府的下人趕緊送上一些精巧的點心來。

    曹家的日子當然不能和十年前比了,只能說勉強還有一些舊日的存貨。

    精巧的漢人點心叫十四阿哥吃的很開心,對曹家父子就看的更加順眼起來。

    這時後宅終於傳來娃娃的哭喊聲,一個穩婆衝出來,風風火火的跑進大堂,滿臉是笑的邀功道:“曹太爺,老爺,貴府多了個大哥兒。”

    “好,好,真好。”哪怕主子當面,曹世選也是忍不住笑將起來。

    曹振彥成親好幾年了,一直未有動靜,少年夫妻恩愛,又是眼下這種時勢,也無心納妾,就這只能這麼拖著,這一回懷了身子,頭胎就是大胖小子,還真是好兆頭,由不得曹世選不開心。

    曹振彥也是忍不住滿臉喜色,這個時代的人傳宗接代是頭等大事,可不是說笑的事情,曹振彥一直也苦惱於無子,再怎麼樣沒有子嗣人生也有缺陷,此前一直擔心娘子不能生育,族裡也有不少覬覦家產和說閒話的,這一下可全是放下心來了。

    多爾袞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笑著道:“這下甚好,我又多了個小包衣,將來世世代代給我和子孫們當好奴才,咱們主奴之間要把這情義傳下去。”

    曹振彥面色一滯,接著趕緊在臉上露出笑容來,他打著千跪下去,說道:“主子對奴才一家這情義,真是沒說的。”

    “那可不,誰叫我瞧你順眼。”多爾袞這話真是情真意切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一句話就能叫曹家全家大小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一句話也能要來成百上千的漢人包衣,漢人包衣可是最不值錢的事物了,就跟小貓小狗似的,可愛的話算是個愛物,可惡的話,就是野狗野貓,恨不得叫人全打殺了。

    這些漢人比不得能放馬能打仗的蒙古人,那是盟友,也比不得林中百姓,可以轉化為真正的女真八旗,各旗都是搶著要。各旗連年征戰,丁口其實是一直下降的,自然生長的建州女真人遠遠比不上戰爭的損耗。

    要是沒有補丁,八旗會從六萬丁打到五萬丁,再降到四萬丁,那可就全完了。

    蒙古人,林中野人,這些都是補丁的優選,特別是生女真,更是補丁的重要來源。其次才是蒙古人,再其次才是漢人補丁。

    漢人就算開戶成了旗人,也是最受歧視的一群,地位和包衣還是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

    以多爾袞的身份地位,能和自己的包衣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真的很喜歡曹振彥了。

    “我走了。”多爾袞拿著一塊點心,態度優越而隨意的走向門口,這是他包衣的家,就是可以這麼隨意從容,就像是在自己家的庭院散步一樣。

    “奴才恭送主子。”曹家父子和家裡的男子們還得到門口送行,俱是在大門口跪了下來。

    幾個穿著銀甲的護兵用警惕的眼神盯著這些漢人,他們的眼神十分冷漠,只要曹家的人有什麼異常,他們就會立刻出刀殺人。

    幾個小主子身邊的護衛都是老汗派下來的兩黃旗的精銳,身經百戰冷酷殘忍,對曹家這樣的漢人包衣家庭,有著明顯的不信任的態度。

    多爾袞腳步輕快的走到門口,在門口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從腰間解下一個玉珮,一個女真包衣跑了進來,對曹振彥道:“這是主子賞你的。”

    “奴才謝過主子。”曹振彥在地上嗑頭,等他抬頭之後,多爾袞已經騎馬離開了。

    大隊人馬離開後,才有那些親朋友好的家人進門來,恭喜之後得了准信,回去給自家的主人報信。

    曹家上下都是喜歡的很,有人將準備好的鞭炮拖到門口,用信香點燃了,鞭炮噼裡啪啦的炸響起來。

    曹世選和曹振彥父子倆卻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兩人臉上都有些不自然,想擺出高興的神色,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的樣子。

    “父親。”曹振彥終於說道:“我想來想去,還是有些不甘心。”

    “什麼不甘心?”

    “我真的不想,兒子剛一落地,就已經成了人的奴才,子子孫孫,一直這麼當奴才。”

    曹世選沒有說話,也沒有斥責,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

    李方沒有出聲,只是先豎了一下手掌,正反晃動一下,然後伸出兩個手指,屈了一下,最後又屈了一下大拇指。

    他藏身在密林外圍,也是一處山坡的東邊的頂端,四周都是些灌木,有一人多高,很適合藏身。

    在李方身後是綿延不斷的密林,有松樹有楓樹,也有白楊和柞木櫸木等各種大樹,灌木,野草,大樹,構成了完成的生物鏈條。

    時近初夏,天氣暖和,野獸明顯已經從冷酷的寒冬裡甦醒了過來,在潛伏的小隊身後,時不時的傳來猛虎的嘯聲。

    或許有細碎的聲響,這時人們就提高警惕,然後可以看到有毒蛇在不遠處的綠葉枝條上蜿蜒爬過。

    這一切提醒人們這裡是危險的深山,除了獵戶外沒有什麼人在深山裡活動,這裡是野獸的地盤,不像別的地方已經被人類給佔領了。

    在李方做出手式之後,身後十幾步外有人輕聲說道:“十個人,兩個白甲,一個拔什庫。”

    “動不動手?”豹眼在地上蛇一樣的游動著,爬到李方身邊,拿眼往山谷對面看。

    這裡只有山間小道,到處都是密林和灌木,人蹤罕見,但在現在這種時候,寬甸方圓幾百里的大山四周最少聚集了兩三萬人,到處是各方軍隊的蹤跡,看到一隊女真兵根本不奇怪。

    寬甸六堡之外,從牛毛寨到松樹口一線到處是以女真兵為主。

    而以寬甸為核心,北端是東江軍為主,其核心其實在鐵山一帶,而十二團則在南端,距離原寬甸堡最近。

    舊寬甸堡和幾個堡一帶已經被女真主力佔據,他們沿著鴨綠江和密林山谷追擊那些退卻的東江兵,一直還沒有把手伸到六堡南邊,也就是十二團的駐地這邊,但溫忠發等人未雨綢繆,十二團已經進入最高戰備狀態。

    十二團的駐地其實離雲從島較近,安全上來說比冬天會冰封海面的皮島還要好一些,當初立足不穩的時候考慮的是可以隨時退到雲從島上躲避,還好有鐵山的毛有俊一直吸引火力,還有陳繼盛等人陸續開發原寬甸各堡,十二團和東江鎮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從去年開始,十二團開始修築在寬甸北方的前進基地,還有在太子河對岸的一些固定情報點,形成了扇形的擴張外沿,在這一次女真人大舉進攻之前,十二團放棄了一些基地和情報點,收縮到前進基地一帶,對前進基地和核心區是不打算放棄的,如果女真人真的大舉進攻這裡,就算不想暴露,也只能與女真人狠打一場。

    好在努兒哈赤果然沒有注意到六堡南邊的這一片區域,寬甸地方實在太大,地形也相當的險惡,從連山關到鳳凰城是一線,左側是平原區域海岸地貌的遼南,也就是後世的旅順和大連地區。

    右側就是以山區為主了,過了連山關這一條線,也就是後世的摩天嶺地區,也是爆發過若干次戰事,成為清軍的防守核心。

    這裡不僅是長白山山脈,也是鴨綠江的出海口,在後世來說寬甸地區除了風景秀美外,農業和工業都不是很發達,但在此時卻是天然的兵家上地,進可攻退可守,僅從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來看,東江兵確實是在危險來臨之前就開始後撤,後來女真主力追著打,也就是咬著東江的一點尾巴,根本沒有可能傷及根本。

    如果要斬斷東江在寬甸一帶的根基,那就只有渡江而戰,從朝鮮那邊的義州等地撲向鐵山,那麼整個東江除了海上各島之外,岸上的根基就等於是被清洗了一遍。

    對毛文龍來說這並沒有什麼要緊,岸上最多也就是幾萬壯丁有些可惜,也不是很打緊,可以撤一部份到島上,撤一部份到朝鮮,這也是早就有預案的事情。

    對十二團來說就不可接受了。

    寬甸西南方向的基地,距離江口和海岸都很近,每天都有木頭從川流不息的江水裡放出海上,然後被小船上的人用撓鉤一路鉤到皮島港口,然後裝上大船,南下往台灣去。

    在嚴重缺乏大木的台灣,寬甸這邊基地弄出來的木頭是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銀子可以自己賺,鐵器可以由天津或登萊港口出發運往台灣,大不了在福建買,閩鐵在福建不是什麼稀罕物,也不是很貴,只是運輸上要比海運複雜和困難一些,費用也要高一些。

    更多的生活物品,包括開拓荒地用的耕牛和良種,各種工具,鹽,茶,布匹,這些可以慢慢的自給自足,也可以在福建沿海購買,都不是大問題。

    只有合格的大木頭實在難得,五六人合抱的櫸木可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也就是這個時代的遼東有大量的合格的硬木,別的地方幾乎都是找不到了。

    加上十二團開墾出來的耕地和辛苦建起來的營地,想叫他們放棄,自然是要問過他們手中的刀槍。

    李方等人是溫忠發和禿頭等軍官派出來的分遣隊之一,每個分遣隊都按小隊或中隊在密林和山谷要隘處觀察敵情,杜絕小規模女真人往南邊的滲透。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0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山澗

    女真主力最少在幾十里外追著東江的尾巴打,沒準要一路追到江口,東江可能是留下陳繼盛斷後,毛有俊等將領協助,可能毛文龍和一些將領早就回到島上去了。

    “要打,這邊離我們身後的基地只有不到十里了,再叫他們滲進來,遲早會發現的。”

    李方已經是中隊長,這個一年多前的普通的山地步兵經過了戰火和多次前方情報任務的洗禮,又通過了戰地軍官試,成功的由士兵晉級為軍官。

    這在和記之中是相當常見的事情,如果一個士兵缺乏進取心,按部就班的訓練和參加戰事,數年時間可能也就到小隊隊官或是中隊級軍士長,幾年的時間下來總會能升職,如果一個老兵三年時間升不上去,不是兵油子就是身體素質和能力都有所欠缺。

    對商團軍人來說,兵油子較為罕見,當然也不是沒有,對策是調到二線部隊或是駐守部隊裡去,兵油子也有相應的經驗,總能發揮作用。

    或是乾脆轉輜兵,再由輜兵退役,成為治安人員,各地的警備士或鎮撫兵都有相當大的缺額,不必擔心找不到事做。

    要是個人能力有所欠缺,那就只能始終當大頭兵了,這樣的士兵其實並不少,不少六七年前參軍的老兵可能最多是個小隊級軍士,還是因為其有充足的經驗和人脈,有很多事情可能輕鬆的辦好。

    也有當兵五年以上轉輜兵再轉治安警備士,這也可以,如果立下過軍功又或是傷殘人員的話,退伍之後的生活相當愜意,比當兵要舒服的多。

    主流當然就是李方這樣的願意上進,訓練時願多吃苦,也願主動出危險任務的士兵。

    經過半年的訓練期,再度過一定時間的新兵期,然後被老兵帶著出小規模的巡查戰鬥任務,積累經驗之後,自己單獨出任務或是帶著新人出任務,功勞慢慢積累,上司也認可能力之後,升職也就不是那麼困難了。

    李方出過好多次滲透任務,早期是帶著遼民往寬甸這邊逃難過來,後來成為各個伐木小分隊的武裝護衛,有半年時間就在寬甸到牛毛寨的深山密林裡活動。

    這些地方在幾百年後都是山多水多林地覆蓋率全國領先的地方,從風景上來說是無可挑剔。綿延的群山和一眼看不到邊的密林,到處都有溪流河水。但長久在這裡生活問題就很大了,蚊子快要有拳頭大了,到處是毒蛇和猛獸。各個小分隊還會時不時的遭遇一些野人女真或越境打獵的朝鮮獵戶,爭執和廝殺都不可避免,人和野獸毒蛇爭鬥的同時,還得面臨和敵人的殊殺拚殺,每個小分隊出去之後,總會有或多或少的人員損失。

    伐木的主力人手當然是逃難被收容的遼民,他們有勇氣也有力氣,也有在山地裡行走和過夜的經驗,士兵組成的小分隊幫這些人解決野獸和敵人,而這些伐木工人就貢獻血汗,在他們的努力之下,幾條重要的河流和山澗溪流每天都會有大木頭在水面上漂浮著,然後匯入鴨綠江,慢慢流出江口,進入大海。

    李方經歷過這些,已經看不到去年的稚嫩了,從缺乏經驗的新兵到潛伏在灌木裡被蚊子咬的滿頭包也不吭一聲的老兵,所需要的也就是時間和毅力而已。

    在他身後有豹眼和短鬚,黃臉留在基地種地,沒有當兵,短鬚和豹眼如願的加入了和記商團軍,並且領到了足夠的軍餉,過起了想對以前想也敢想的優裕生活,這兩貨當了半年輜兵,成功的轉入了戰兵隊伍,現在來說還算是在新兵訓練期,夠格出來出任務主要原因也是因為近來壓力較大,類似的小型的分遣隊最少有好幾十個,戰兵主力則集結待變,所以很多新兵也被派了出來,一方面是人手不足,另一方面也是叫這些新兵汲取經驗。

    既然決定要打,所有人都開始進行戰前最後的準備。

    這個中隊並沒有滿編,其實就是兩個小隊多些。

    其中一個戰兵小隊,披重甲,蹲伏在地,藉著灌木掩護藏身。

    一個小隊有兩名刀牌手,其餘的就是鏜把手和長槍手,隊伍中有三個遼民擅長弓箭,獵戶出身,也可說是百發百中,這三人都持著鐵胎步弓,箭矢虛抬在弓弦之上。

    另一個小隊則是火銃手小隊,豹眼和短鬚兩人俱在其中。

    在皮島上訓練了三個月,除了隊列訓練外,就是每天不停的打放火槍。

    滑膛槍說簡單是十分的簡單,從槍筒裡裝入射藥,然後塞進子彈,接著壓實,然後扳開龍頭,扣動扳機,打出火星,引燃藥池裡的引藥,然後引燃射藥,射藥燃燒推動子彈破膛而出,“砰”的一聲,整套流程就完了。

    老的火銃手可以完成兩分鐘三發的訓練速度,在戰場上也能三分鐘兩發,完成這樣的速度就算合格了。

    火銃打放其實要比火炮慢些,火炮的發射流程和火銃是一樣的,不同的就是火炮大一些,炮手的數字也很多。

    說複雜也是很複雜,引藥和射藥要發別放置和倒入,子彈要自己平時打磨,裝填時不能出錯,要塞的不太緊也不能不緊,打放時要端平,瞄準,聽候命令……打完之後要迅速清膛,再裝藥,再裝入子彈,壓實,然後又是一整套的流程。

    在平時訓練時新兵還不免會手忙腳亂,把事情弄的一團糟,在戰場上,頭頂是嗖嗖的箭矢飛掠而過,那些面目凶惡的敵人揮刀衝過來,手腳慌亂不可避免,這個時候就靠著經驗和軍官還有士官們的喝斥和叫罵,才能把新兵們的魂給叫回來。

    打上兩三場,新兵成了老兵,手上的動作就不會亂。

    哪怕敵人已經跑到近前了,身體能抖,手卻不能抖,手一抖,身體就再也不能抖了。

    豹眼現在還記得當時訓練教官的話,訓練時也是看著各人的手,稍微不穩或抖動,鞭子就直接抽過來。

    和記的商團兵規矩很嚴,開始時叫人覺得寬鬆,沒有大明官兵那種動輒斬刑的嚴苛,將領也不怎麼擺架子,沒有內丁,也沒有什麼親兵護衛,當了連級指揮,麾下三百來人,在遼鎮那邊抵得一個守備了,最少該有十幾二十個內丁,講究點的守備還有幕僚清客,還要養幾房小妾,幾百人的兵血根本不夠喝的。

    這邊的連指揮不要說內丁和幕僚,連個護兵也沒有,只有統一的勤務輜兵,統一替連裡的軍官做一些雜務。

    戰兵不做雜務,任何雜務也不必做,軍官們除了管理沒有辦法役使戰兵,也不會隨意打罵。

    但在訓練時,稍微做的不好,軍士長們絕不會客氣。

    籐條打已經算是客氣,違紀的話有軍棍,禁閉,甚至開革。

    只要犯了規矩就一定罰,沒有情面,沒有例外,看似寬鬆的表面,其實是慢慢把人訓練成商團軍需要的樣子。

    豹眼在入伍前也是個桀驁不馴的人,現在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成了一個標準的商團軍人。

    所有人慢慢的將火銃遞向前方,黑洞洞的槍口對著那些還一無所覺的女真人。

    這是兩個對望的小山谷,森林茂密,一條清流的小溪從李方等人所在的山谷流淌下來,到了澗底變成平緩的小河,慢慢的由那邊的山谷向遠方流淌而去。

    到處都是綠意盎然的樹木,幾人合抱的大木像是撐著傘的巨人,把這一方天空都籠罩在巨傘之下。

    太陽很好,天氣暖和,如果不是在打仗,人們行走在這樣的地方,聽著水流潺潺流過,水清流見底,有游魚明顯可見,走在這裡,想必是一種相當愜意的感覺。

    曾經有相當多的漢民在這裡開墾荒地,射獵和採集山裡的特產,萬曆中期李成梁撤寬甸六堡,一次就撤走六萬多人,遼民不肯走的就燒殺搶掠,死者無數,生者哭聲震天,不得不離開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

    在小溪流淌而過的山谷平地,一大片灌木的底下,似乎就有大片的田畝開墾過的痕跡。

    不過女真人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在觀察了很久之後沒有發覺危險,李方等人經驗豐富,在動手前把兵器都藏在背光的地方,也沒有發出一點兒聲息,時不時的還有鳥叫獸吼,這給人很安心的感覺。

    如果有人在行走,獸吼會停止,鳥也會在半空亂飛,而不會安然的鳴叫。

    李方等人在這裡潛藏了一夜,感覺自己已經與環境融為一體,這是長久在森林裡執行伐木任務,還有越境接逃民任務後鍛鍊出來的本事,山谷之下的女真人不曾發覺,並不奇怪。

    兩個白甲一直用警惕的眼神掃視著這一片山林,也並沒有發覺什麼異常。

    從整隊人的服飾來看,這一隊人馬應該是鑲白旗的人,還有幾個鑲藍旗的人,兩個旗的人配合並不奇怪,但各旗之間爭鬥不休,彼此很難說和睦,在山下哨探行走的時候,幾個鑲藍旗的人隱隱有傲色,只跟著自己人的隊列行走。        (https:)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0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 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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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鑲白旗的旗主是努兒哈赤的孫子杜度,杜度屬於比較沒有存在感的旗主,其核心力量不強,很多時候都容易被人忽略掉。

    這個旗後來被皇太極搶到手中,改為鑲黃旗,旗主給了皇太極的長子豪格。

    杜度一生立功無數,然而備受猜忌,終於一生也就是個貝勒,皇太極稱帝之後滿清最高爵為親王,其次是郡王,貝勒,杜度一生只授貝勒,當然充滿怨恨,曾經親口說過濟爾哈郎沒有任何本事,只知道拍皇上的馬屁,結果受封親王,而自己一生戰功無數,止封貝勒,朝廷頒下封賞,別的小貝勒都有,卻把杜度這個曾經的旗主貝勒給忘了,這種難堪的事當然令杜度充滿怨恨,可是他也完全沒有辦法。

    杜度的牛錄是其父褚英留給他的,人數不多,但精銳的將士很多,褚英戰功赫赫而脾氣高傲,在未死之前得罪了太多的兄弟子侄和旗下的大臣,被努兒哈赤處死之後,其部下和兒子們面對充滿惡意的八旗貴族們當然得戰戰兢兢,捧著卵子做人,連帶著其旗下牛錄也是一樣的行事風格,就拿眼前,這些鑲藍旗的馬甲不怎麼聽從軍令,隨意向前走動,兩個白甲用森冷的目光瞟了這幾個馬甲一眼,卻並沒有立刻喝斥阻止。

    換了別的旗的白甲,定會對隨意行動的馬甲們嚴加斥責。

    穿著暗甲背著小旗的拔什庫解下頭盔,到溪流邊上用清水洗了洗臉,腦後的小辮垂下來,他趕緊把辮子又送回脖子後頭。

    鑲藍旗的旗主是阿敏,以舒兒哈齊的後人為主,這個旗有三十三個牛錄,實力強勁,舒兒哈齊也是戰功赫赫,麾下不少精兵強將,論單個旗的實力,鑲藍旗只在正黃旗的四十五個牛錄之下,是八旗中的第二大旗。

    實力強,脾氣就是水漲船高,在拔什庫下令休整後,這幾個馬甲沿著溪流邊往前行走著,一邊走一邊看著河水裡的游魚,臉上露出笑容,幾個人說著話,估計是在商量一會休整時怎麼抓魚。

    有一個馬甲俯下身來,也解了頭盔趴在溪邊喝水,一般來說在外打仗的人都知道不能喝生水,容易壞肚子,不過這溪流是活水,從山石上衝涮而下,有野外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水相當乾淨,僅次於燒開的開水,可以飲用,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在這個馬甲大口喝水的同時,其餘的人慢慢向一起集結,準備走上對面的山谷哨探。

    他們是奉了副將伊格勒的命令,從大營的東北方向一直向西南走,已經出來兩天,探路的距離接近百里,如果再沒有發覺東江主力,這隊尖哨就可以開始退回了。

    這時兩個白甲突然蹦起來,雙目十分銳利的看向對面的山谷。

    山谷上還是灌木和林地茂密,不見人蹤,但白甲已經反手將自己的步弓取了拿在手上。這兩人的動作十分嫻熟,都是打了十來年仗的老兵,會走路就會用弓箭,長大之後一直在軍伍之中,力氣大於常人,反應高於常人,運氣也要比常人好,才能在這三十來歲的年齡,身上雖然有傷痕,卻還是手腳完全,勁力充足,能成為白甲中的一員。

    兩人在持弓的同時開始喝叫,令所有人加強戒備,小心敵襲。

    鑲白旗的拔什庫和馬甲們迅速整隊,紛紛解下自己背負的步弓,但前方鑲藍旗的人還有些猶豫,幾個人在河邊正在洗臉和喝水,一時並沒有反應過來。

    這時對面山谷中白光閃爍,各人也聽到了崩崩的弓弦響聲。

    所有人在第一時間都做出了正確的反應,低頭,弓身,在地面上開始翻滾。

    這是箭矢射過來的聲響,各人都知道聽到聲音的時候箭矢已經飛出來了,與對面山谷的灌木從相隔不過四十步,距離很近,一個老練的弓手在這個距離可以射中任何想射中的目標,哪怕是飛鳥都可以應弦而落,更不要說幾乎處於靜止狀態的大活人了。

    崩崩聲中,箭矢應聲而至,兩個白甲在地上滾了一圈才發覺箭矢非射向自己,而是在溪流邊喝水的鑲藍旗的人。

    一支箭矢猛然而至,那個解盔喝水的馬甲幾乎沒有任何防備的被射穿了脖子,三角形的箭尖穿透了喉嚨,那個馬甲兩手按著箭桿,似乎是想拔,但顯然也不敢拔,在格格聲響中,口鼻中都湧出血來,兩眼瞬間睜的很大,在場的人都久歷戰陣,知道這人很快就死,於是沒有人繼續關注他。

    另外幾支箭毫無例外的都射向鑲藍旗的人,只是沒有第一箭運氣好,箭矢全部射中人身,但這些馬甲都穿著甲冑在身,多半是綿甲套鎖甲,或是暗鐵鱗片甲,箭矢打在人身上,發出“篤篤”的聲響,也有“啪”的一聲脆響,那是箭頭射在鐵片上時歪斜了,箭桿甩在人身體上發出的聲響。

    被射中的幾個馬甲前胸後背胳膊俱有中箭的地方,然而都非重傷,並不影響行動。

    在發出短促的呼痛聲後,他們也在地上翻滾了一圈,然後已經取弓在手。

    兩個白甲眼神如毒蛇一般盯著對面,他們已經找到目標。

    身邊另外有六人,在拔什庫的帶領下持著兩面盾牌和手持步弓,開始分為左右兩列往對面山谷撲過去。

    還有三個鑲藍旗的人在右手側,身上插著箭矢,他們已經持弓射箭,儘管還不能確定對面人在哪,箭矢也是射在差不多的地方,他們可以從箭矢來處判斷距離和方位,相差並不遠。

    一從從灌木被扁平的重箭射中,樹枝發出脆響,整片的掉落下來。

    瞬息間三個人就射出十餘箭,四周的灌木和樹枝紛紛掉落下來,箭矢不停的如啄木鳥啄在樹上啄木一般,不停的發出噼啪的咋響和沉悶的篤篤響聲。

    “該死的尼堪!”

    一個白甲喝罵了一聲,猛然拉動弓弦,一支重箭飛掠而空,勁力太足而在破空時發出尖利的嘯聲。

    這支箭正向已經暴露的射手這邊而來,速度極快,好在射手也都是山地步兵,穿著重甲,重箭射中前胸,破開了好幾片甲葉,鐵屑亂飛時扁平的箭頭繼續向前,又切開內裡的鎖甲,把鐵環般的鎖甲砸變了形狀,然後又撕開裡襯,切開皮膚,到這時勁力卻被鐵甲和鎖甲消耗光了,只切開了弓手的表皮就停止了。

    重箭顫巍巍的留在鐵甲表面,就算這樣也令那個弓手仰面便倒,眨眼間後整個胸口就是青紫一片,李方看了一眼,知道這個弓手這幾天都用不得力了,整個胸前都會腫起來。

    不過現在並無大礙,弓手仰面倒了之後又迅速站起身來,咬牙罵了兩句之後,迅速一箭射向跑過來的鑲藍旗的馬甲。

    那三人也成了商團軍弓手集火的目標,他們無弓,只是仗著有甲在身,射完一箭就貓腰向前,但這邊箭矢射的甚密,弓箭不斷的落在那三人的身上,頃刻之間將那三人射的刺蝟一般,到現在戰事還沒有兩分鐘,雙方往還了最少五六輪箭,那三個馬甲眼看衝不過來,又只得趕緊轉身後撤,轉身時有一個馬甲被射中了大腿,另外兩人只得挾著他走,但這一箭似乎射中了動脈,大腿部雖然有護脛和甲裙,射中動脈也是相當湊巧的事,但射中了就幾乎無救了,在眾人的眼中,這個鑲藍旗的馬甲沒有慘叫也沒有哀嚎,在被挾著走出十幾步後就像是倒空了的口袋,軟軟的癱在地上,人已經死了。

    兩個白甲發出狼嚎般的吼叫,兩邊剛一照面自己這邊就死了兩人,他們認為對面的是東江鎮的精銳,從箭矢和閃爍的武器和鎧甲的光澤來看,對面應該有三十來人,佔據地利之便,但白甲和拔什庫並沒有退卻的想法,馬甲們分成兩隊,一隊一盾往山谷上疾速攀爬,他們一邊向上一邊用手中的挑刀和虎、牙刀砍掉那些礙事的灌木,每個人都穿著二三十斤左右的甲冑在身上,但他們行動相當的快捷迅速,奔行在山上如若平地,身披重甲卻如若無物,四五十步的距離,轉眼間就衝出來一半多。

    山坡上的商團軍弓手還是射那兩個白甲和兩個試圖重新加入攻擊隊列的鑲藍旗的馬甲,四個人在後面一點,弓手們卻是如臨大敵,白甲的箭又准又狠,重箭不斷的射向山坡,射的樹葉不斷落下,坡上的弓手好在有地利,人數又多,勉強還能叫白甲們顧忌,所以射過來的箭也不是每箭都落在人身上,就算如此,也是先後有數人中箭,有人胳膊中了一箭,甲葉被射的凹進去,眼看胳膊骨折,只能默不出聲的退向一邊。

    這樣慘烈的對射涮新了很多新兵的看法,在此之前商團軍的軍官一直強調蒙古人的弓箭綿軟無用,射在身上毫無感覺,建奴的步弓勁力大,重箭狠,輕箭准,兩種箭建奴的弓手可以隨時轉換,在戰場上可以施展連珠箭法,不管是橫射還是拋射,都可以壓的遼鎮明軍抬不起頭來。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1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山坡

    有很多遼鎮百姓未曾上過戰場,他們只知道建虜可怕,殺人如麻,追殺他們時也是用弓箭殺了多人,但在此時才真正當面感覺到弓箭的可怕之處,在箭雨之下弓手們幾乎抬不起頭來,後來對面的白甲和兩個馬甲越射越準,幾乎每支箭都是往著面門上射過來,弓手們已經不敢抬頭,他們的甲冑厚實,被射中幾箭也沒有大礙,但如果被射中面門,在重箭的力道之下就必死無疑了。

    兩個白甲不斷的引弓而射,間隙會甩動一下胳膊,他們射的又快又急,胳膊也難免有些痠痛。這種程度的痠痛對這些老於戰陣的戰士來說並不算什麼,他們看到拔什庫已經帶著人沖上半坡,這些馬甲的動作也相當的迅速快捷,並且充滿著必勝的信念,只要再衝片刻,他們就能沖上。

    只要近身肉搏,在這些馬甲的挑刀和長槍之下,就算明軍有兩三倍的人數,仍然會在瞬間被斬成肉醬。

    只是白甲們也有些奇怪,在這樣的地方居然藏著這樣一支精銳的東江軍,東江兵人數雖多,卻多半是甲冑和兵器相當粗劣,拿著木桿削尖了當長槍的亦不在少數。然而眼前這支意志堅定,甲冑精良,明顯是相當強悍的精兵。

    白甲們眼中滿是凶悍之色,露出野蠻與殘忍交雜的神采。

    他們久歷戰陣,越是敵人強悍則越是激起鬥志,兩人已經不再躲避和翻滾,因為在兩個馬甲的幫助下,四張步弓壓的對面上的弓手抬不起頭來,已經不必再顧忌箭矢襲來。

    四人也跟在前面沖坡的馬甲身後,拔什庫在半坡回頭,用手指了指原地。

    白甲會意,知道是拔什庫令他們四人留在坡下,防備敵人還有埋伏躲藏的人馬。當下便停下腳步,用警惕的眼光掃視四周。

    “唉,唉,可惜了。”李方看到兩個白甲停了步,和衝上來的馬甲們不在一條戰線上,頓時用手輕輕捶打了幾下地面。

    這一次設伏,最主要的目標就是兩個白甲,拔什庫和馬甲們只能算是正餐前的小點心,能吃很好,不能吃也無所謂。

    一顆白甲的首級,在記錄功績時最少抵一隊馬甲,也能抵好幾隊的步甲或跟役。

    一個牛錄二百多到三百人,大牛錄也不會超過五百丁,一個牛錄按現在的抽丁最多可達兩丁抽一,比天聰年間的三丁抽一要更嚴苛一些。一些要緊的戰事,甚至都是全旗丁口俱出,任何人只要能走路和騎馬,便要參與戰事。

    在一個百餘馬甲,步甲和跟役的牛錄中,白甲最多十餘人,白甲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是旗主貝勒們的護衛。

    他們一樣在平時承擔生產和上交糧食的賦役。只是白甲們武藝精強,地位高超,在戰時受到重點的關照,分得的戰利品也多,所以一般白甲的生活都較為優裕,不必為旗下的賦稅勞役而煩心。

    此時哪怕旗主貝勒身前亦無白甲護衛,只有在出征的時候會有專門的護衛在身邊保護,這一支護軍被稱為葛布什賢,比白擺牙喇更為精銳,在順治年間被編為前鋒營。

    殺得兩個白甲當然是更大的戰果,足以挫這一路後金兵的銳氣。

    李方一心要誘殺白甲,對方不肯上套也就只能放棄。

    眼看拔什庫帶著十餘人沖上半坡,相隔已經不到二十步,仰面看來,似有投擲兵器過來的打算,李方猛然站起,手中短斧往前一扔,吼道:“火銃手,打放!”

    弓手們還在吸引著白甲和另兩個馬甲的注意,一個小隊的火銃手早就等的著急了,只是軍紀森嚴,中隊長不下令,所有人就只能呆著不動,哪怕被建虜衝到近前,也只能按著性子,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等候時機。

    一聲打放軍令一下,十二個銃手猛然站立了起來!

    在山下衝上來的八旗兵眼中,灌木和林地中猛然站起了近二十人,除了銃手之外,尚有一個小隊的山地步兵也站了起來。

    銀色的甲冑一下子晃動了馬甲們的雙眼,所有人都楞徵了一下,在戰場上這是罕見的情形,但眼前的場面實在太震撼了。

    下兩個白甲都是眼神一凝,神情一滯。

    原本他們以為眼前的可能是東江鎮的精兵,現在看來恐怕是毛文龍本人的家丁。

    這麼多晃眼的銀甲和閃爍寒光的兵器,這可不是普通東江兵能擁有的東西。

    短短一瞬間之後,槍聲響了。

    十幾支火銃在二十步不到的距離打放,幾乎沒有一槍是落空的。

    下方發出一陣陣慘叫,猛撲上山的馬甲們沒想到明軍還有這一手,在整列的火銃手的打擊下頓時被打翻了大半,灌木草葉被翻滾的女真人壓平了一大片,受傷的人滾了下去,有兩三個僥倖未被打中的也往下翻滾而去。

    李方已經率先丟出了自己手中的短斧,這東西練起來比打滑膛槍還難,比弓箭要容易些,因為就是近距離投擲,要練力氣為主,投擲的精準性反而好練,因為超過三十步基本上就不會再用投擲武器了。

    在李方身邊的大半個小隊的重甲步兵們也在用投擲武器,短斧,闊刀,投槍,十幾支短兵器被擲了出去,大半落在那些受傷的馬甲身上,也落在倉皇翻滾著的女真人身上。

    一支投槍擲中了正在急速離開的拔什庫的身上,從胸口刺入,前胸刺出,那個拔什庫悶哼一聲,因為經驗豐富,在巨痛下也不曾停留,繼續用慣性向前衝,這時下的白甲又開始射箭掩護,重箭飛向暴露出來的商團軍將士,銃手們正在裝填,原本被壓的抬不起頭的弓手也趕緊還射,雙方箭矢往還,戰意卻不似開始那麼濃了,在幾個受了傷的馬甲跑下來之後,女真人開始緩慢後撤,等他們退到六十步之外時,所有人都放下了弓箭。

    山上的人冷眼看著百步開外山谷裡的人,只有五個受傷的馬甲和拔什庫圍在一起,幾個馬甲身上都帶著箭矢,拔什庫身上的短槍似乎被拔出來了,投擲的重甲步兵發出遺憾的聲音,這一槍顯然是沒有投中心臟,要不然的話對方不等跑到山腳下就完蛋了。

    這樣透胸而過,傷勢看著很重,只要敷上傷藥,沒有幾天就無事了。

    豹眼在最短時間內裝填完畢,將彈丸塞好,龍頭重新扳了上去,只等再一聲令下就可以再次打放。

    因為人手不足,也沒有分三段擊或兩段輪擊,直接全列齊射,由於距離很近,戰果相當的出色。

    六具屍體躺在灌木從裡,一動不動。

    加上水邊的那個鑲藍旗的馬甲,這一次真是賺大了。

    自己這一邊只有幾個弓手受了箭傷,還好都傷的不重。白甲們的箭術再好,也不能在幾十步外透甲而入,殺傷人命,那就不是箭術,是神技了。

    女真人沒有停留太久,兩個白甲殿後,一行人迅速離開。

    他們已經失去戰鬥力了,如果再來一隊明軍從側後包抄過來,這一隊人就都得留下來。

    就算沒人過來包抄,大半是傷員的隊伍在從林山地裡行軍也相當的困難,他們距離八旗主力最少有兩天的路程,這是一隊在群山和密林深處哨探的八旗兵,他們的任務應該是從大山一側往江口滲透,把寬甸這一片地方都哨探清楚。

    這個任務肯定是失敗了,並且留下同伴的屍體,也就是首級要被斬去,這對女真人來說是相當難堪的結果,在退卻的時候,定然在心中充滿不甘。

    “好了,收好火銃。”李方鬆了口氣,這樣的遭遇戰經歷過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會叫人感覺相當的緊張。

    另外以前的遭遇戰最多是對普通的旗丁或步甲,連馬甲也少見。

    女真人的防禦核心在太子河和威寧營一帶,然後是遼陽為核心,接著遼南是以復州為核心,耀州和蓋州都算是後方了,復州前方的金州殘破的差不多了,幾乎也沒有放什麼人手,旅順收復之後,努兒哈赤沒有經營的打算,旅順離海邊太近,差不多上岸就是城池,明軍佔有水師之利,後金曾經多次造船,但水師的力量一直被明軍壓著,這是底蘊和國力的比拚,兩樣後金都不佔優勢。

    牛毛寨一帶已經確定了防禦相當嚴密,不懼攻擊,此前東江兵一路到威寧營,這叫努兒哈赤有些憂慮。

    這一次多股尖哨深入,恐怕與這種憂慮有關。

    對這些李方肯定不太瞭然,他很興奮的就是又挫敗了一起尖哨侵入,並且留下了七個女真人的性命,這就足夠了。

    有這個戰果,足夠給整個中隊記上一功,他自己的功績當然也不小。

    眾人沿著坡道向下,銃手們被留在坡上戒備,一個小隊的士兵走下,準備處理女真人的屍體。

    鎧甲都不錯,當然要剝下來,就算這邊的戰兵用不著,草原上的輜兵或農兵也用的著。

    和記是家大業大,財大氣粗,但還遠沒有到能浪費軍需物資的地步。

    兵器也是精鐵打製,稍微改一下就是合手的兵器。

    山地重甲步兵們對使用任何冷兵器都能得心應手,相比較而言,和記的制式兵器在普遍水平上不比八旗兵手中的武器差,但很多馬甲或白甲的兵器經過常年的使用和打磨,用起來可能比和記的制式兵器還稱手的多。

    兵器向來相當的受歡迎,幾個重甲步兵可能撿到了合手的兵器,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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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1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割首

    豹眼和短鬚兩人都很興奮,兩人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但兩人的雙手還是相當的穩定,隨時可以放平火銃,瞄準敵人後打放。

    這是長期的嚴格訓練之後的成果,不管再怎麼情緒激動,再怎麼高興或沮喪,憤怒或哀傷,永遠用穩定的兩手拿著自己的火銃。

    這是軍棍和皮鞭加上鐵一樣的紀律帶給火銃手們的信條。

    火銃手們只有兩個信條,第一,要吃飽飯。第二,拿穩自己的槍。

    哪怕是在睡夢之中。

    天啟二年式步兵銃,和記軍工司火器局最優秀的產品,也是所有火銃手們的寶貝,他們的性命所繫,每個火銃手在任何環境和條件下都要把自己的火銃抱緊了,哪怕是現在,一群新兵都在打擺子一樣的晃動著,手中的火銃也是不能有絲毫的晃動。

    “銃手,下來幫著處理屍首。”

    李方在下面叫喊起來,一群剝光了鎧甲和拿了兵器的步兵重新回到坡上,他們嘻嘻哈哈的說笑著,似乎對剛剛的事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步兵們都算是老兵了,經歷過多次戰鬥,見過血,對眼前的場面已經不怎麼放在心上。

    豹眼深吸口氣,扭頭對短鬚道:“他娘的,又叫我們上。”

    “沒辦法。”短鬚抖著身體道:“老兵早就說過了,新兵就得料理屍首,這叫咱們適應戰場。”

    “大道理多。”

    兩個遼東逃民和身邊的同伴一起往下走,已經到午時初刻了,天氣和暖,陽光曬在身上叫人很舒服。

    四周是濃密的硫磺味道,這是火銃齊射後留下來的味道,另外就是一從從被壓跨的灌木從,還有被弓箭射斷的樹枝落了滿地,小小的山坡人數也不多,但留下來的戰鬥痕跡相當的顯眼和密集。

    豹眼等人斜背著自己的火銃往下走,一路算是觸目驚心。

    短鬚對豹眼道:“鬧著要當戰兵,現在後悔沒有。”

    “後悔?”豹眼斜視著身側的短鬚,說道:“能殺建虜,你後悔不?”

    “當然不。”

    “嗯。”豹眼推開一截樹葉,葉片上有一點點鮮血,這是人剛剛被打中時噴濺出來的鮮血,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在空氣中瀰漫著。

    豹眼蹲下在一具屍首旁邊,鎧甲已經剝下來,這個建虜身上只有灰黑色的箭袍和裡襯,天暖和了,人也穿的少。這人剛剛死了不少,看起來和活的沒差,就是胸口有一大片血痕,血液還在沽沽往外流淌著。

    “唉呀,動手吧。”短鬚催促著。

    豹眼有點想吐的感覺,他惡狠狠的對短鬚道:“你怎麼不上?”

    “下一個是我好吧。”

    其餘幾個新兵銃手也往前走了,各人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新兵負責級這是老傳統了,上陣歷練不是光站著打放火銃就行,有時候戰況激烈會死人,當然也會打死敵人,不管是幫著搬抬自己戰友的屍體,幫著輜兵抬重傷員,或是割掉敵人的首級,這些事都是鍛鍊新兵的好機會,任何主官都不會放過。

    李方在下方看著自己的部下打掃殘局,除了鎧甲和兵器,還有一些干糧和散碎銀兩,這些馬甲都是正經的女真人,都算有一點身家,銀子被彙總起來,大約二十來兩,這些都是要回去上交的。

    換了東江兵的話,這些干糧,還有衣袍,銀子,肯定早就分光了。以鐵山和義州為核心的東江墾殖區的生活十分困難,十幾二十萬人擠在一個小圈子裡,原本在朝鮮這些地方也是邊境,屬於窮山惡水的地方,除了可以捕魚打獵之外,最多的資源就是林地。

    在後世,寬甸等縣也是經濟相對落後的區域,整個寬甸六堡的五堡都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寬甸縣緊鄰著鴨綠江,對面就是朝鮮,林業和漁業資源相當發達,境內耕地很少,人口也不多,此前的六堡區域幾近鬼蜮,在東江和十二團的開發下才勉強有些人氣,但相比較遼東和遼中都算困難地區,東江鎮的人一直在為吃飽飯而努力,要是眼前的這些物資被東江的人看到,根本連一根絲也不會剩下來。

    豹眼忍著心中的不適,從腰間拔出配給的短刀出來。

    在遼東他經歷過屠殺,城池裡和鄉野到處是被女真人殺害的漢人。不管是壯年男子或是孩童,或是老人,或是婦人,甚至是襁褓中的幼兒,女真人皆不曾放過,屍體遍佈城鎮和鄉村,遍及山林和平原,在溝渠和道路上到處都是死人。

    僅開原地方就有三十萬人直接被屠,間接死亡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數。

    在豹眼等人在盡殺無谷之人的屠殺令下達之後開始逃亡,一路上幾乎每天都在死人。

    豹眼的不適完全是生理性的,但他已經看了太多死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在內,短短的不適過去之後他便把短刀放在那個建虜的脖子間,按教官教導的找到頸椎間的空隙,然後用力按下去。

    鮮血溢出,皮膚被鋒銳的刀鋒切開,然後聽到喀嚓一聲脆響,整顆首級就被切了下來。

    豹眼突然想哭,他當然也是想替家人和親族,包括他所熟知的那些鄉鄰復仇。平素的大大咧咧之下也是一顆受盡了創傷和折磨的心靈。

    訓練很苦,待遇再好也不是他們願意當戰兵的理由。

    事實上沒有幾個健壯的遼民漢子願意當輜兵,只有那些帶著全家老小跑出來的遼東漢子才會安心留在屯墾區,種地或是當輜兵,或是服雜役,而只要是沒有太多牽絆的遼東漢子,則多半會成為戰兵隊伍中的一員。

    豹眼提著首級站起來,神色有些複雜,但更多的是驕傲和自豪。

    短鬚楞眼看著,半響過後也抽出了自己的短刀,走向另外一具屍首。

    空氣中瀰漫著強烈的血腥氣,等李方等人從坡上走上來時,味道還十分濃烈。

    “大家都做的很好。”李方相當滿意的說道。

    豹眼將首級交給自己的隊官,這些首級會處理好之後一起送到團部,近來由於女真小股尖哨的增多,估計上交的首級數量也是很多。豹眼拍了拍手,好像能拍掉手上的血漬一樣,他對李方道:“中隊長,咱們是後撤還是堅守?”

    “沒有進一步的軍令之前,我們當然是堅守。”李方沉吟片刻,對著自己的部下們道:“有危險,但也有收穫。如果敵軍大股前來,我們可以利用對地形環境的熟悉而迅速後撤。當然也有被敵人從後路抄過來包掉的風險。我身為中隊長是這樣選擇的,你們現在有意見可以提,但我下令之後,任何意見只能藏在自己心裡,說出來就視為動搖軍心,明白了嗎?”

    一群按著刀或是扶著長槍,挾著步弓站立著的軍人並沒有出聲,目光或是游移或是堅定,但並沒有人出聲說話。

    “很好。”李方看了看眾人,滿意的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按團部的命令,他們是和其餘的小股部隊一起配合阻遏建虜對十二團一帶的偵察,在打退了多股尖哨之後其實可以後撤,也可以尋找大部隊匯合。

    但並沒有人願意這樣做,只要建虜不大股前來,小股的部隊李方和他的部下都很有信心吃的下來。

    大夥信心十足,經歷過嚴格甚至殘酷的訓練,對自己和身邊的袍澤都是充滿信心,他們有堅固的鐵甲和出色的兵器,有充足的乾糧和清水,有著充足的體能和對李方指揮的信任,哪怕再來多股試探的女真尖哨,這些人也有信心把他們打回去。

    無關軍令,也不是莽撞和冒失,只是建立在對自己能力的自信而已。

    氣氛最多是凝重,連緊張也沒有,更談不上悲壯。

    李方對自己部下的表現也很滿意,其實大家可以後撤,尋找更安全的防守點,不過在這裡堅守顯然是更好的選擇,整個中隊的人並沒有人害怕,也沒有人主動請求後撤,可能會有人在心裡這麼想,但沒有說出來就是好樣的。

    李方由衷的道:“既然這樣,大家就跟隨我駐守吧。放心吧,我不會帶大家自尋死路。打建虜,我們不怕死。但最好的結果就是,大家能活著看到建虜被消滅的那天。”

    李方又補充了一句,說道:“我以帶領大家為榮。”

    豹眼沒有說話,只是兩眼中情不自禁的流下了淚水。

    ……

    正黃旗的侍衛阿敦在人群中穿梭而過,眼前都是一個個都堂大臣,還有斷事大臣,當然更多的是侍衛人員。

    老汗不比普通的貝勒和阿哥們,身邊的護衛都是從十五個老汗的自有牛錄中出,全部是身經百戰的精銳,這些葛布什賢都穿著亮銀甲,手中的兵器也是上等精鐵打製而成,而且每人身上都不止一種兵器,從挑刀到順刀,骨朵,長斧,短斧,佩劍,腰刀,幾乎是各種冷兵器大全,在這些人身上都瀰漫著明顯的殺氣,哪怕是阿敦這樣的和努兒哈赤情若父子的首領侍衛,一樣要接受多道檢查,最終才能走進牛毛寨的老汗臨時居所之中。

    已經接近五月,努兒哈赤在正月起始先到廣寧打圍,接下來進攻遼西,在寧遠城下挫敗之後老汗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戎馬一生,最終在寧遠城下一敗,**上當然沒有受到任何創傷,而且其實獲得了相當豐碩的戰果,幾十萬兩白銀,大量的物資,包括二十萬石糧食被運回了遼東,去掉戰爭的消耗,也足以使八旗上下在一年內不會覺得物資上的窘迫。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1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衰朽

    阿敦進到堂屋裡的時候,看到阿敏和皇太極也坐在屋子裡,這兩個大貝勒也是從徵人員,另外還有岳托,阿濟格,濟爾哈郎等小貝勒貝子阿哥們都在屋中。

    大臣們都只能在站班等著命令,努兒哈赤則坐在正中,皺眉不知想著什麼心事,只有一個多鐸沒心沒肺的坐在老汗左手側,正在啃著蘋果,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響。

    阿敦看到老汗已經鬚眉皆白,神色間充滿疲憊,他心中一凜,沒敢多想,趕緊上前兩步,在老汗膝前不遠處跪下,先請了安,老汗在上頭說道:“安,阿敦有事直說,不要多禮了。”

    “是,奴才知道。”阿敦沒有被叫起來,不過他也不敢表露出什麼,跪著回話道:“今日又有六股尖哨回來,從太子河一路往南去的,六路俱遇著伏擊的明國兵馬,損失俱很慘重,死了一個白甲,一個分得拔什庫,十七個馬甲和步甲,傷的也多,幾乎人人都帶傷。”

    “真是該死的東西。”

    努兒哈赤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暴怒,只是輕聲嘀咕了一句,看起來是在罵毛文龍。

    努兒哈赤轉向阿敏,說道:“蘇子河一帶俘虜的人點算清楚了嗎?”

    阿敏答道:“算清楚了。計有一千零三十七人,五十匹馬,四百四十頭牛,二百零六頭驢,三十八件緞衣,二十二件毛青布衣,三百件破衣。”

    這種問答也是建州部的老習慣,每次打仗都要把俘虜的人丁和各種物資點算清楚。

    阿敏沒有說兵器鎧甲,眾人都知道東江鎮沒有什麼好兵器,就算撿到一些丟棄的兵器也是數量極少,而且多半粗劣不堪,連旗丁們都不愛用,直接回爐煉鐵了事。別的物資,哪怕就是那些破爛的破衣,女真人也會當成正經的戰略物資和繳獲,登記在案,層層上報。

    這也是老習慣了,當時女真的物資匱乏不是後世人能想像的,很多旗人到冬天沒有衣服穿,只能裹著毛皮,鑽在地窩子裡躲避寒冬,被凍死是很正常的事,就算王公貴族的生活條件也沒有多好。

    聽到數字,努兒哈赤氣的咳喘了幾聲。

    這是東江的後隊被咬住了尾巴,俘虜多半是那些逃走編入東江鎮的遼民,勉強可算是民夫,那些牛和毛驢都是沿牛毛寨等處的女真村寨中被搶出來的,毛文龍搶了幾十個寨子,彙集了最少上千頭耕牛和幾千頭毛驢,被八旗兵搶回來的最多十分之一,損失可是不小。

    皇太極勸說道:“父汗不必動怒,文龍器小,也就只能幹幹這強盜的勾當,不必為他動氣,不值得。”

    努兒哈赤又喘了好一陣子,臉上居然露出笑容,他道:“四貝勒說的是,毛文龍若是在我大軍回來之前攻下三大寨子,又一次打到赫圖阿拉,他對我們的威脅就更大了。因為我擔心他會抄我們的後路,所以三寨加強了守備,可惜啊,文龍還是差了一籌,他攻不下,說明他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不敢硬打,不敢死人。想當初,攻葉赫部的寨子,大家都不敢打,只有我堅持要打,費英東和何和禮到了陣前,猶豫不前,我下令一定要猛攻,死再多的人也不准退,額亦都聽到我這樣說,於是挾硬弓往前,他的弓硬,但弓梢很軟,這樣的弓可以叫人不太疲憊,於是額亦都在陣前連珠而射,弦聲一響,對面就墜落一人,士氣一沮,我方將士的勇氣也上來了,那仗大破葉赫,我建州部一統之勢已成……”

    努兒哈赤是老了,講起當年的事眉飛色舞,眾人已經聽他說起過多次,當時那仗還早,阿哥中只有褚英和代善參加過,阿敏和皇太極的年齡都不夠,只能老老實實的聽老汗說著這些當年過往的風光事。

    努兒哈赤拍腿嘆道:“唉呀,我想起了費英東,何和禮,還有額亦都,額亦都真是猛將啊,我女真人中真正的巴圖魯!可惜,他們都已經離開了我,我也老了,這一次出來筋骨鬆軟,晚上睡不好,半夜總是身上發熱,第二天又好了,經常咳喘,看來,我也快要離開人世了啊。”

    這一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阿敏和皇太極都站起來,所有的小貝子們也都站了起來。

    阿敏不便說話,皇太極勸道:“汗阿瑪還能騎烈馬,開強弓,還喜歡吃肉喝酒,兒子聽聞這樣的老者,一定能壽至百年,父汗尚未年及古稀,兒子們都還不能獨立辦事,還要汗阿瑪率領我們才能安心,請汗阿瑪保重身體,不要說這些叫兒子們聽了膽顫心驚的話。”

    以前這些話都能勸努兒哈赤高興,但這一次收效甚微。

    “唉,如果我年輕時,一定要率兵一路從林子裡打過去,我們那時幾個月在林子裡采乾果,每天被蚊子盯的睡不著覺,熏草的煙也趕不走那些拳頭大的蚊子,還有各種野獸,毒蛇,從春天進林子,深秋才出來,誰敢叫一聲苦?現在的這些兒郎,已經享福了,有穿的有吃的,已經不能吃苦了。還有,派出的尖哨多路受挫,要是額亦都在,我定要叫他領著大軍一路攆過去,有多少蠻子就殺多少……”

    努兒哈赤轉頭看著一臉懵懂的多鐸,嘆息道:“我死之後,十五個直管的牛錄也歸多鐸,多鐸,你要多多努力,我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多鐸再蠢也知道此時不宜出聲,只看著努兒哈赤髮呆。

    “你要記住,登高可以望遠,行善事可以揚名……”努兒哈赤完全不理會別人了,看著多鐸喃喃而語,過不多時,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皇太極和阿敏對視一眼,擺了擺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阿敏和皇太極一起出來,皇太極對阿敦道:“派出的尖哨都叫收回來吧,東江鎮這一次抵抗較為激烈,現在要入夏了,從林中用兵困難,各部暫時收縮到沿蘇子河和太子河一帶駐紮,等候父汗的下一步的指令。”

    阿敏沉吟著道:“父汗深恨毛文龍總是給我們搗亂,意欲徹底剷除東江,老八你這樣下令,父汗會不會發怒?”

    “不會的。”皇太極搖頭道:“父汗現在更擔心的是廣寧那邊,父汗對科爾沁諸部貝勒的重視遠在東江之上。今年年初召開八旗會議時還邀請了諸多與我們結親的蒙古貝勒,當面說如果嫁過去的格格們不聽話,可以回報給他,由他來主持公道,現在各貝勒都有些慌神,恩德格爾前天晚上從遼陽趕過來,說是派出多股往草原的人馬都被明軍擋回來了,他擔心草原上的安危,想請示父汗,從北方繞道回去,父汗一時沒有答應,但內心的憂慮我是知道的。現在我們已經不宜在這裡多耽擱時間了,將士們很疲乏,底下很可能還要再去草原,得叫將士們抓緊時間休整,戰馬也要用一兩個月時間喂養追肥,退兵只是時間問題了。”

    “啊,是這樣。”阿敏點了點頭,突然讚歎道:“毛文龍難道有天命在身?每次都是這麼好的運氣!”

    “運氣和時勢是相交相關的。”皇太極笑了笑,說道:“其實要解決文龍也簡單,派大軍突入朝鮮,破其鐵山,義州,直抵平壤,逼朝鮮叛明歸我,則文龍不僅要面對我們,還得面對一個與他們為敵的朝鮮。”

    “朝鮮現在的這個國王對大明十分恭順啊,不會這麼容易吧?”

    “正如父汗說的那樣,得看決心,意志。如果我們大軍不顧一切抵抗,一直打下他們的副都,逼近漢江,朝鮮內部難道就是鐵板一塊嗎?我也聽說朝鮮國王因為在薩爾滸一役時損失很大,加上供給東江鎮大量的糧食,國內民不聊生,不僅百姓怨恨,連他們的兩班貴族都很有怨言,如果我大軍壓境,連破他十幾二十個城池,朝鮮國王還能堅持舊有的立場嗎?如果一次不行,我們就打兩次,總就行了。”

    阿敏聽的也是笑起來,他看著皇太極道:“老八就是厲害,再煩難的局面被你這麼一說好像也很容易了。也是啊,打下朝鮮,斷東江後路,光從海上來糧食,幾十萬人哪那麼容易養活啊,我和文龍對峙多年,在岫岩和鳳凰城還有復州,弄的我頭疼死了,如果能解決東江,我們的手腳都靈便的多。”

    皇太極眼中有深思之色,東江投毒和造謠這些事就算了,反正後金內部因為殘酷的殺戮漢民不附,連將領也多有逃亡,前一陣子又有一個投降的明軍將領突然跑了,父汗因此大怒,找一個藉口把愛塔的副將降為參將,其實大家都知道,愛塔接受了登州那邊袁可立的招降,暗中早就歸附了大明,只是還沒有找到機會叛亂而已。

    有了明確的證據,愛塔本人當然不肯承認,但努兒哈赤和高層心裡都明白,愛塔已經靠不住了。

    這個曾經的遼東漢人早在近二十年前就跑到建州部主動投靠,在建州部效力多年,連名字都改了女真姓名,在遼東的漢人集團中,劉家絕對屬於靠近女真核心的頂級圈子的成員,結果愛塔被袁可立暗中招撫了過去,如果不是袁可立陷在黨爭之後黯然離職,以袁可立的協調能力和威望,可以再度收復旅順,愛塔在復州一帶可以易幟倒戈,一下子就能把遼南搶回來一半。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1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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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袁可立去職,毛文龍和他的東江鎮對愛塔並沒有太大興趣,主要還是愛塔不是毛文龍體系內的人,不管多大功勞也是愛塔和袁可立的,和毛文龍無關。

    後來叛亂計畫暴光,八旗兵光在復州就殺了兩萬多人,愛塔幾乎被剝奪兵權,看管在復州,叛亂當然是不可能了,此事也給努兒哈赤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創傷,一個效力近二十年,視為養子,忠心耿耿的漢人照樣能叛離,其餘的漢人怎麼可能靠的住?

    李永芳也是因此被閒置防範的,在此之前李永芳娶了阿巴泰的女兒,也是正經的額附,掌管著後金的細作,權力很大,後來被疑心病發作的努兒哈赤鞭打了一頓,剝奪了細作大權,後來因為諜報工作不行了,又把李永芳拿出來用,不過效果已經大大不如以前。

    後金的內部一團混亂,備御級的官員說跑就跑,上層的也是人人自危,漢人被殺掉大半,田園大量荒蕪,皇太極從蛛絲馬跡裡看出來努兒哈赤也後悔了。

    四月初十日,參將郎格達路過官莊時擅自取用百姓養的雞,又踩踏了官莊的糧田,被努兒哈赤下令罰銀二十兩。

    十三日,副將石廷柱奏,海邊的婦女兒童已經遷到蓋州城裡,耀州附近騷擾的明軍船隊已經退卻,復州,岫岩附近的散亂百姓已經重新編戶,他們的糧食問題怎麼解決,請努兒哈赤指示。

    在去年,這些無糧的逃民或是難民肯定直接就殺了,輪不到石廷柱這個漢將來奏請怎麼安插處置。

    努兒哈赤回覆說:復州,岫岩的住戶,原本住在東京的就把東京附近的燕麥,大麥借給他們,原本住在海州的,就把海州的倉糧借給他們。如果沒有倉糧,就發給燕麥和大麥。原本住在蓋州的,就把蓋州的燕麥和大麥發給他們。按照這樣的辦法,婦女和兒童不動,男丁到各處取糧。取糧時由額直統一管理,一二人單獨取糧時,不給糧食。

    努兒哈赤已經發覺殺人解決不了問題,還導致了大量糧田荒蕪,各女真牛錄戶下的漢人包衣嚴重不足,女真人不得不服更多的勞役,這使得普通的下層旗人怨聲載道,哪怕是為了女真人自己也不能隨便搶掠和殺害治下的漢人了,大屠殺終於告一階段,但積重難返,一時間想恢復到天啟二年之前的狀態也是難了。

    對海州蓋州復州岫岩一帶的難民,現在就是先發給糧食,當然是借,由各額真統一管理發放,也是動用女真的官倉,近來搶來的糧食很多,足夠把這些漢民給安置下來。這些人當然編戶在各個官莊當包衣,因為是統一安置的算是官用包衣,他們會負責種地,負責各牛錄的雜役,女真人不僅不會再隨意殺害他們,還會給他們糧食和生產物資。

    就像是搶來的這幾百頭牛和驢子,這些東西就是重要的生產資料,可惜還是被東江搶走不少。

    女真人重視和蒙古人的關係,戰略態勢是最重要的原因,其次就是能獲得大量的牛羊和戰馬,這都是女真人不可或缺的東西。

    皇太極這時看向阿敦,問道:“汗阿瑪這幾天的安排怎樣?”

    阿敦知道這位是精細的主子,不可以糊弄,仔細想了一會兒,才道:“今晚準備和諸貝勒和一等,二等總兵官們一起去河邊捕魚,然後在河畔用飯,吃完了飯回來。”

    “明天是打算八頭牛,分賜給隨行諸貝勒,每貝勒二十斤,貝子十六斤,阿哥十二斤,一等總兵官十二斤,二等總兵官十斤,三等總兵官十斤,副將八斤,參將六斤,游擊五斤,備御四斤,千總二斤,堡主半斤。”

    所謂堡主就是沿著各條河和遼鎮舊邊牆駐守的那些軍堡,以前明軍駐守時最少五六百斤,鹽菜銀子一年就得上千兩,現在八旗只派了多則幾十人,少則十餘人的守兵駐守,堡主就是負責人,權力和官職很小,但職責不輕,所以也被分了牛肉,半斤牛肉不多,但牛肉很難得,因為一年到頭也不會殺幾次牛,這一次估計是追回來的牛裡有不少受了傷的,很難養好,養好了也不能在農田做活了,所以就索性殺掉。

    對自己的二十斤牛肉皇太極不在意,他對阿敦道:“回來的尖哨有帶傷的,把我的牛肉分給他們,煮了叫他們吃。”

    “嗯,這事奴才去辦。”

    皇太極這樣表示,阿敏並沒有什麼跟隨的意義,各人行事的風格不同,好在大家都習慣了。

    阿敦接著道:“初八日啟程,趕到虎皮驛見桑圖貝勒,預計十五日晚住沙河堡,十七日,住赫濟格。二十四日,到都喀阿啦。二十七日,到撫順。二十九日,到奉集堡。”

    阿敦攤了下手,說道:“二十九日後的行程,暫時還沒有定下來。”

    這個年代當然沒有什麼真正的行程紀要,也不可能一兩天功夫不差的把阿敦說的這個行程走完,但大致都是差不多的。

    努兒哈赤相當的勤勉和努力,每個成功的人都有這樣的特質。

    公平的說,雖然有父祖餘蔭和李成梁的扶持,但女真人折騰了幾百年也沒有出現一個統一各部的人物,在此之前肯定也有相當多的機會,時機和運氣缺一不可,比如努兒哈赤再努力,在成化年間也不可能獲得成功,當時的大明邊軍有極強的戰鬥力,國家財政充裕,官吏士紳有進取心,努兒哈赤越肯折騰就死的越快。但就算是萬曆年間,也一樣有相當多的具有雄才大略而後又失敗的,比如楊應龍,比如哱拜,努兒哈赤應運而生,但自己也有足夠的智謀膽略和勇氣,也擅於隱忍和尋找時機。他的成功有時勢的原因,當然也有自身的努力。

    從阿敦說的安排來看,努兒哈赤是要沿遼中到撫順關和關外一線巡視,此前他已經從清河堡到曖陽堡一線再抵赫圖阿拉,再到牛毛寨和蘇子河一帶巡視,從正月到廣寧,遼西的寧遠一線,再返回遼陽,再到赫圖阿拉,底下還要走千里長途,一個年近七十,身上有舊傷暗矢和病痛在身的老年人,仍然如青年人那樣長途跋涉,並且不是遊山玩水,而是巡視各地,接見官員和蒙古貝勒,談話,飲宴,射獵,賜給各人各種各樣的賜物,不管是談話還是賜物,或是賜宴都需要審慎的考慮,努兒哈赤的一言一行都無比謹慎,包括對八旗和整個後金國治下的各種事物的處斷都是一樣。

    比如這一次要會見的桑圖貝勒,估計是因為消息不通,整個遼陽一帶的貝勒台吉們都心中不安,在遼陽和瀋陽都有蒙古的貝勒台吉居住,都是這幾年遷居過來的,努兒哈赤對他們相當的厚待,用老奴的話來說,這些人不能拿那些投降的人相比,投降的人是被迫而降,而這些人是主動來歸,所以要更加的厚待,後金一方一直在極力拉攏這些蒙古人,希望用他們的影響力來左右更多的人,使後金在蒙古的存在感更強。

    在這樣的情形下,退兵,結束對東江的戰事已經是必然之事了。

    此前皇太極已經考慮到可能要退兵,但父汗還是這樣果決,他心中隱隱佩服,當下對阿敏說道:“看來不必我們太擔心,父汗還是英明。”

    “嗯,我還擔心大汗會想著一定要去遼西報仇呢。”阿敏也是臉色輕鬆的微笑起來,不管怎樣,遼西已經一片狼藉,明軍一定加強了守備,可能新收復的城池都有了大炮,有這種東西,數里內誰也不敢說自己是安全的,如果沒有必要也沒有太大好處的話,阿敏感覺還不如就在鳳凰城呆著,對付東江鎮還是很輕鬆的,嗯,只要小心不要在自己住的地方被投毒就好了。

    “是啊,我也這樣以為的。”

    皇太極臉上露出笑容,也是笑起來。

    阿敏沒有看到皇太極眼中深深的隱憂,東江鎮好對付,根本不足為患,東江現在做到最好的程度也就是這樣的騷擾了,搶走一些驢和牛,平時下下毒,八旗在向遼西用兵的時候,留下來的主力相當的少,戰兵也就幾千人,加上旗丁一萬多人。

    就算沒有毛文龍,這些兵馬也要留下來彈壓地方,並且防備朝鮮,甚至還要防備蒙古人。

    在去年時,經常還有零散的蒙古牧人在邊境搶劫破壞,都是各部的流民,這些流散的牧民比那些老實巴交放牧的要難對付,那幫雜碎沒有任何的想法和要求,就是搶掠一切可以叫他們活下去的物資,又很難約束和收服,只能用輕騎追趕,殺光為止。

    遼西也不值一哂,明軍只能守城,不能野戰的缺點已經充分暴露出來了。

    在此前,明軍還是一直有進取心的,比如瀋陽一戰,賀世賢主動出擊,遼陽一戰,三萬明軍和女真人在城外血戰,渾河一役,雙方殺的驚天動地,要是遼鎮的李秉誠早趕到半天,八旗就得弒羽而歸。

    到了廣寧一役,王化貞帶著六萬明軍主力出戰,要不是祖大壽先跑,明軍先失一翼,打下去八旗也得有相當的損失。

    到了天啟六年的遼西之役,明軍望風而逃,堅固的軍堡城池全部放棄,不僅不敢野戰,守城都辦不到了。

    寧遠城上要不是有大炮,也是很難守住。

    明軍連守城都難了,就別擔心他們敢主動出擊了。

    現在最值得憂慮的就是廣寧到草原方向,和記出兵之後草原上就沸騰起來了,遼陽方面開始時是相當多的人感覺震驚。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2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憂慮

    “老八你憂慮也沒有用。”阿敏看了看皇太極,突然道:“我知道你心思細密,考慮的事情比我們多,我們幾個也巴望著有人能大金的擔子扛起來,你想主意,我們幹事。就像眼下蒙古的事情,咱們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怎麼個情形,想多了亦是無用,得有消息再決斷事情。不能毛躁,像是嘴上無、毛的孩子那樣,那可不成。”

    “二貝勒說的是。”皇太極微笑回應,阿敏這人平時相當驕狂,因為他的鑲藍旗實力很強,反正遠在皇太極的正白旗之上,比起兩紅旗也差不了多少,只有兩黃旗穩壓鑲藍旗。

    阿敏和鑲白旗的旗主杜度身份都比較特殊,兩人的爹都是努兒哈赤弄死的,不過兩人都沒有表露出過絲毫的怨恨,相反他們都表現出更多的忠誠。

    皇太極明白阿敏想說什麼,阿敏明確的表示願意接受自己繼承汗位,只要現有的實力格局沒有大的變化,一個汗位尊號只是虛名而已。

    林丹汗還是草原共主大汗呢,結果怎麼樣?

    後金和蒙古一樣都是講實力為尊的,各旗旗主都有自己的地盤,有的約定俗成的東西就算是大汗也沒有辦法違反。

    比如勳舊的世家牛錄,各貝勒貝子的世襲牛錄,哪怕就是犯罪被殺,這些人的牛錄大汗也不能充公給自己,只能交給其家屬親族,推一個繼承者出來繼承家族的牛錄。

    “你到底有什麼想法沒有。”阿敏有些不耐煩的道:“四貝勒,我知道你謹慎,但我也知道你想好之後行事十分果決。如果有需要我幫手的地方,我們可以一起動手。”

    “我已經大致有了想法。”皇太極說道:“不過在父汗身體有大變化之前,我不會做任何的事情。”

    “我明白了。”

    阿敏也聽懂了皇太極的意思,雖然對努兒哈赤的偏愛也有所不滿,但皇太極在此時不打算做任何事,現在的大局撲朔迷離,雖然剛先後獲得了對遼西明軍和東江鎮的勝利,用事實證明了明軍還是不堪一擊,但整個後金的戰略大局反而惡化了,十三山之圍已解,失去廣寧和義州衛一線的聯絡,與科爾沁的信息被隔斷,更強的敵人已經顯露出來,而後金的攻堅能力被證明在大炮的防守下很難奏效……包括皇太極在內的女真貴族對此還不是太服氣,不少人惦記著再試著攻一下看看,如果證明了只要有重型火炮就無法強攻,毫無疑問後金的戰略態勢就更加惡化了。

    打下寧遠,才能打山海關,寧遠不下,其餘各堡也沒有辦法留在手裡,遼西距離太遠,後金的後勤沒有辦法負擔長期遠征的消耗,所以也談不上駐紮在遼西,打不下寧遠和山海關,留在遼西也沒有太大意義。

    阿敏明白皇太極的意思,整個戰略大局都不太好的前提下,老汗雖然身體不佳,看起來也不像是風燭殘年隨時可能離世,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刺激老汗,也不要內鬥。

    如當年對付褚英或代善那樣對付多爾袞三兄弟,並不適合。

    “小十四心眼多啊。”阿敏笑道:“這三兄弟,多鐸小混球一個,阿濟格能打仗,暴脾氣直腸子,只有小十四,人小心眼多。”

    “沒事。”皇太極記得有人也說過這個話題,一時倒想不起來是誰,他坦然道:“小十四是有小聰明,不過說雄才大略,我沒看出來。更要緊的是……嗯,反正我有把握拿捏住他。”

    皇太極對多爾袞根本不在意,多爾袞的性格中有致命的東西,就是沒有真正的擔當,做事太油滑,看起來機靈,其實很難掌控好大局……皇太極說能拿捏好多爾袞,並不是安撫阿敏,而是有確切的把握。

    不遠處多鐸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晃著身體,手裡拿著個蘋果在啃著。

    阿敏和皇太極都看到了,兩人一起搖了搖頭。

    ……

    一個科爾沁蒙古人匆匆走到木柵前,對著迎上來的譚泰和舒穆沉聲說道:“你們趕緊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譚泰眉頭一皺,舒穆則是心一沉。

    兩人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被軟禁了十來天之後,草原上的花朵開的越來越多,各處的美景真是美不勝收,格勒珠爾根城原本就修在很漂亮的近水澤的好地方,不僅草木茂盛,還有充足的水源,這樣的地方當然十足的漂亮,論起景緻比起遼東來還是強出不少出來。

    科爾沁人一直軟禁著他們,並沒有無禮,在供給上反而更優厚了一些,和記的獵騎兵和蕃騎也沒有過份逼迫科爾沁人,畢竟盟約只是表達了雙方的友好,然後約定科爾沁人中立,這才是最要緊的,甚至從字面意義上來說科爾沁人什麼都沒有答應,大家都明白,眼下的武力逼迫只是叫科爾沁人多一重選擇,和記也是老熟人了,展現了力量,底下要看和記是不是有更強的力量,使得科爾沁人認真考慮歸順……沒有更強的力量之前,一切都只是“考慮”而已。

    科爾沁人和女真人十幾年的盟約也不是假的,近日來奧巴台吉等人暗中都試圖派使者往農安堡一帶去送信,可是都在封鎖線前被擋了回來。

    這一下科爾沁人才明白了一些和記的決心和潛藏的力量,但仍是沒有倒向和記的意思。

    幾個和女真那邊結親的台吉一直在暗中派人過來示意,表示現在的情形只是暫時,等和記大軍一撤,或是女真大軍趕來,科爾沁人肯定還是要站在女真人一邊。

    十幾天的時間匆匆而過,譚泰和舒穆二人一直在格勒珠爾根城裡住著,反正吃喝不愁,也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全,和記的人只在外圍駐守著,並沒有進入木城之內。

    當然譚泰和舒穆也早就約好,如果和記的人突然進來對他們下手,眾人只能進行決死的抵抗,不要妄想活命,也絕不能被俘。

    四周的情形看起來還算正常,遠處是蕃騎的駐處,獵騎兵們駐在更南一些地方,前幾天據說有獵騎兵往南方去,那邊已經有和記主力的前鋒出現的消息。

    零散的牧人在畫布一樣的草原上放牧著,前一陣的戰事導致科爾沁人損失相當的慘重,大量的在北邊綽爾河和雅魯河下游草原放牧的牧人被殺,或是被俘,牧群幾乎損失殆盡,哪怕是對科爾沁這樣的大部落來說,此前的損失也等於是小腹上被人刺了一刀,導致了大量的失血。

    哪怕最蠢的台吉也不會幻想著和記的人會把牧群還給他們,刑白馬盟誓之前雙方處於交戰的狀態,哪怕是和記把格勒珠爾根城燒了,科爾沁人要麼抵抗到底,要麼就得忘記仇恨。

    損失再大,也只能自己慢慢添平傷口,用時間來恢復損失。

    儘管沒有發現異狀,譚泰和舒穆相當的吃驚,和記大軍是在大明宣府北方的草原上往這邊來,相隔有一千多里的路程,從發佈檄員到動員大軍,然後一路沿途要收攏征服那些小部落的蒙古人,要部署多部大軍往察哈爾部夾擊,結果才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前鋒已經出現在科爾沁人的牧場南端?

    “敖漢部,奈曼部,巴林部,翁牛特部,全部盟誓歸順了和記。”科爾沁人面色發沉,神色異常的難看。

    敖漢的歸順不奇怪,他們的部落就在察哈部的右側,後世錦西和秦皇島的左側,也就方圓四五百里地,牧人才幾千人,是一個很小的小部落,他們既沒有能力抵抗和記的大軍,也沒有任何理由抵抗。

    在這些年來,林丹汗多次欺凌這些小部落,侵佔他們的牧場,搶掠他們的人丁和牧群,加上教派的衝突,這些小部落早就和察哈爾人離心離德了。

    “還有巴林部,也倒向和記了,已經盟誓歸順。”

    蒙古人的盟誓是有約束力的,就像科爾沁人和女真人盟誓過,到現在來說他們還不願背盟。當然也得看現實的情況,和記的大軍來了,女真人沒來,於是盟約也就可以破壞。

    譚泰知道大致的地理情形,前幾年他在格勒珠爾根城時經常出訪各部,知道各部的大體位置。

    總的來說,從薊鎮一帶到關寧右側是喀喇沁人,再往北是敖漢部,敖漢部的左側就是後世的赤峰地區,也就是現在察哈爾人的本部地盤所在的地方。

    有大量的山巒,密林,也有大片的草原。

    赤峰南邊是後世的承德地區,也就是幾十年後的圍場所在,在康熙年間因為察哈爾人的衰落那一大片幾百里方圓的地方幾乎成了無人區,成了兔帝玄燁打獵的圍場。

    現在這一大片地區是十幾萬察哈爾人活動的區域,察哈爾人的北邊就是翁牛特部和巴林部,再往左側就是巴爾虎人和諸多小部落的地盤,也就是後世的錫林郭勒草原的一部,從這裡往西南,就是和記主力左路軍,李從業率領的第三團為核心,連輜兵在內兩萬人從這裡出發,抵達巴爾虎草原,留下兵馬沿途駐守,主力繼續北上,從後世興安盟地方抵達烏蘭浩特,沿綽兒河一路南下,這是張獻忠率領的分遣隊的路線,現在主力已經抵達科爾沁草原和巴林部一帶。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2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不安

    巴林部的臣服是必然之事,在此前已經有一些破敗的部落選擇了主動投誠,比如弘吉刺人,扎魯特人等等。

    整個東部蒙古早就對察哈爾人和林丹汗充滿敵意,這也是後來皇太極一到草原上就有幾十個部落聚集了十萬人來盟誓的原因,林丹汗早就搞的天怒人怨,所謂牆倒眾人推只是時勢使然,但大戰暴發前使所有部落都不看好,每個人都急著背叛,這樣的共主大汗,真是蒙古人的悲劇,攤上這樣一個末代大汗,對於黃金家族來說則是不折不扣的慘劇。

    “我們明白了。”譚泰轉頭向舒穆,沉聲道:“我們要設法跑了,上頭會知道我們留下來已經於事無補,不會怪罪我們的。”

    譚泰和舒穆的任務是來聯絡科爾沁部,觀察蒙古這邊的情況,隨時上報,並且聯絡各部表達女真人的誠意。

    現在幾乎所有的部落都倒向了和記,在沒有大軍出現之前,任何努力都是白費,現在要考慮的就是自身的安全,和怎麼把這麼多的信息送回去了。

    “往東邊直接走肯定不成。”科爾沁人匆匆道:“你們只有往北方走,分散走,然後從大山折向東邊。”

    譚泰點頭道:“我估計大汗也會派人從這樣的路線往這邊來。”

    舒穆臉上露出陰沉之色,說道:“和記居然佔據廣寧和義州衛,切斷往來,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

    “這是將來的事了。”譚泰有些疲倦的道:“與和記肯定會暴發大戰的,就是不知道是今年還是明年了。”

    雙方互相行禮,這時女真人發覺外圍看著他們的科爾沁人都有意站遠了一些,另外他們的戰馬馬鞍也上好了,肚帶都捆紮好了,還有一些行李,蓋著禦寒的皮毛,清水,乾糧一類,也都備好了。

    “科爾沁人永遠是我們的好友和親人。”譚泰鄭重的行了一禮,不管怎樣,科爾沁人在重壓之下還能做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已經很不錯了。

    這說明在暗中還是有一些台吉選擇站在女真人一邊,而不是跟著和記走。

    只要女真大軍一出現,這些人肯定會立刻反水站到女真一邊去。

    這叫譚泰很欣慰,他又接著道:“請諸位台吉放心,我們女真人也一定不會背棄盟友。”

    那個科爾沁人臉上露出一絲喜色,相比漢人,他更喜歡近似同文同種的女真人,語言相通,服飾相近,生活習俗什麼的也很相似,女真人和蒙古人都差不多,而漢人,則完全是另外一個物種。

    況且蒙古人和漢人相互仇殺了幾百年了,這種仇恨哪容易這麼一筆抹去。

    放走譚泰等人或許就是一群台吉的自作主張,但真正的高層肯定是默許的。

    劉復宇等人並沒有交代把譚泰等人抓起來或是殺掉,可能也是不想對科爾沁高層逼迫的太厲害吧。

    雙方短暫的致意後科爾沁人就後退了,譚泰等人飛身上馬,回到了戰馬上,拿到了稱手的兵器和自己的步弓,一群女真人的心裡都安穩了很多。

    不管怎樣,長弓在手,女真人的自信就回來了。

    一群人快速衝出南邊的木城城門,一群放牧回來的牧人用驚愕的眼光看著這十來個疾速衝出的女真人。

    在從右側往北方去的時候,一隊蕃騎看到了他們,叫喊起來。

    幾個獵騎兵正騎馬巡邏,見狀打放了火槍。

    譚泰等人在砰砰的槍聲之中迅速離開,如離弦之箭一樣,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馬速很快提到最快,壯碩的戰馬四蹄翻飛,馬蹄重重的踩踏在柔軟的草皮上,十幾匹戰馬就發出了巨大的聲響,轟隆隆的馬蹄聲中還夾雜著槍響,巡邏的獵騎兵只有六個人,半個小隊的配置,但他們十分悍勇,六個人就追向了有十幾人的女真騎隊,並且不斷的鳴槍示警。

    舒穆在馬上回頭,又把頭扭了回來,相隔好幾里路,人家打槍是為了示警報訊,他要回射的話就成了傻子。

    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叫罵,譚泰的臉上滿是憂慮之色,和記的軍人已經明顯的展露出了很多不同的東西,完全超過了他們對漢人和明軍的認知,和記的軍人更具侵略性和主動性,不光是悍勇和彪悍,而是有很多完全不同的特質。

    就像那天那個與科爾沁人盟誓的和記瘦高個的軍人,那種氣質和神采,譚泰感覺自己都遠遠不如。

    那種自信和驕傲混雜的感覺,又叫人不覺得狂妄,實在太叫人印象深刻了。

    女真人一直往前跑,一路全是碧綠的草原,到處有盛開的花朵,到傍晚時間他們跑進了一個林地,身後的槍聲也不再響起,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沒有人敢解衣睡覺,連馬鞍也不敢卸下來,只是鬆了肚帶叫戰馬進食,附近沒有河流,只能用水袋裡的水飲馬,人就是抿一小口緩解一下乾渴。

    一個馬甲突然道:“從薩爾滸之後,再也沒有這種被人追趕和心煩意亂的感覺了。”

    沒有人斥責他,因為所有人的感覺都相差不多。

    舒穆轉頭向身後看了一眼,悶聲道:“漢人也不就是欺負我們人手不足,等大軍到了,那時候才能驗出成色來。”

    譚泰一回頭,身後黑漆漆的,無數林木似乎在張牙舞爪,黑夜裡似乎潛藏著無數敵人,連風聲中也夾雜著廝殺吶喊聲。譚泰不動聲色的道:“大金猛士都是猛虎,漢人想虎口拔牙,哪有這麼容易?我們休息一個時辰就連續趕路,渴了喝清水,餓了啃乾糧,再走幾天就射獵補充糧食。我聽說和記有一隊兵也是這樣從山林中穿了千里路,被察哈爾人一路追殺著逃到了漠北,漢人都能做到的事,難道我們做不到?”

    眾人皆是歎服,倒是把譚泰要連夜跑路的事給忽略了。

    ……

    草原上馬兵層層疊疊,似如烏雲遮蔽了天空。

    遠方的山巒也是層層疊疊,一眼看不到邊際。

    一個披著破舊綿甲的騎兵從遠方飛馳而來,直奔到大股騎隊前方,在儀仗下的腦毛大台吉看到了,豎起手掌,四周的馬兵都停了下來,只有遠方的騎隊還在行進著,轟隆隆的馬蹄聲如雷鳴般不停的響起。

    這是察哈爾人右翼的大軍,原本察哈爾本部就分為左右兩翼,各有大總官統帶,每個大總官都與林丹汗的後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腦毛大台吉則代表黃金家族後裔的力量,他是林丹汗的叔父,時刻懷唸著圖門汗在時的風光。

    右翼有三萬多騎,腦毛大台吉率領這部份兵馬前往巴林部,威脅其部眾不得與和記合作,同時要帶走巴林部的長老和台吉,另外脅迫他們把壯丁一起帶到察哈爾人的白城。

    彙集四周諸部的力量,然後與和記兵馬會戰。

    這就是林丹汗和他的皇后們的計畫。

    腦毛大台吉感覺,很多人都不同意這樣狂妄的戰法,可是林丹汗已經不聽勸阻,如果是幾萬女真人過來,由於這十年來女真人不斷獲得勝利,可能林丹汗會有所忌憚,甚至不戰而逃。

    可是打過來的是漢人,對南朝和漢人的鄙視是刻在蒙古人骨子裡的,和記目前來說真正叫林丹汗忌憚的戰果就是對套部的勝利。

    土默特人早就不行了,漠北也沒有大戰,卻圖汗部的戰事流傳不廣,而且畢竟是極西之地,關注的人很少。

    只有打下套部的經過被廣為流傳,引為和記商團軍實力的佐證。

    林丹汗忌憚的是這事,前年在舊中都和安固裡淖一線,雙方也交過手,雖然商團軍展現出了實力,但一直沒有打反擊,這給了察哈爾人很強烈的錯覺,就是商團軍雖然精銳,但人數不夠多,底蘊不足,無法打起真正的十萬人規模的會戰。

    除了鄙視和輕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和記已經把蒙古各部整合好了,林丹汗完全不能理解張瀚在其中運用的各種政治手腕和金錢的作用,政治加軍事還有商業,還有宗教上的原因,各種因素相加在一起才達成了現在這種局面。

    林丹汗只是有一種感覺,只要擊敗和記就能獲得對草原真正的統治權!

    騎士迫近了,甲兵在馬上行禮,然後迫不及待的對腦毛大道:“台吉,巴林部已經向和記投降,並且與對方的大軍會合,現在兩部一起向我們的牧場迫過來了。”

    原本就憂色重重的腦毛大瞪大了兩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他用馬鞭指向騎士,喝道:“是不是真的?”

    “千真萬確!”

    這時遠方的騎隊中有幾十騎飛速而來,腦毛大呆征著不動,待騎隊靠近了,一個領兵的台吉大聲道:“翁牛特人與和記的人會合了,他們正在沿著烏爾吉沐輪河南下!”

    腦毛大一瞬之間楞在了原地,他看看四周烏雲般的騎隊,左右翼都有大股的騎兵奔騰向前,這其中有好幾千甲兵,都是右翼的主力,去年他追擊和記的人馬,帶著的是自己所部的精兵,損失慘重,在大雪中最後只有十分之二三回到部落,因此事腦毛大大損威望,原本指望這一次行動能夠成功,挽回自己的威望,現在看來,此前所有的心思都白費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10 22:32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如石

    “已經能夠看到和記兵馬了,是他們的前鋒隊伍!”

    “應該是槍騎兵!”

    有幾個軍官從遠方奔來,大吼大叫著。

    他們應該是在此前與和記對峙交戰過的軍官,深知槍騎兵的厲害,一個軍官的紅色圓臉都在吼叫時扭曲著。

    “大軍暫停動作!”腦毛大連忙下令,整支軍隊逐漸得到軍隊,最前端的馬隊都停了下來。

    那些在忙碌時期被迫出戰的牧民原本就愁眉苦臉,這兩年察哈爾人進退失措,上頭一直說要西遷,連一些傳統的牧場都被小部族侵佔了不少。可是西遷又失敗了,不僅不能繼續西遷,還招來了和記這樣恐怖的敵人。

    原本還以為會有一系列的戰事和記才會殺到自己家門口,上頭也是一直在調兵遣將,結果還不到一個月,與預計交戰的時間提前了好幾十天,和記的兵鋒已經出現在察哈爾人的身後了。

    腦毛大面色要凝重的多,北方的翁牛特和巴林部,右側的扎魯特人,還有靠不住的科爾沁人,左側的巴爾虎人,放眼看去全部是敵人,且為和記所掌握。

    加上在南方逼迫過來的和記主力和他們驅使的喀喇沁人,弘吉刺人,巴吉特人,烏齊達特人,這些都是內喀爾喀五部的殘部,原本風光一時的炒花五大營只剩下巴林和扎魯特人還算完成,其餘各部已經混亂分散,這是拜女真人和林丹汗雙重打擊所賜,可想而知那些散亂的五大營餘部會對林丹汗持什麼樣的看法。

    恐怕是恨之入骨多一些。

    腦毛大感覺自己思緒一片混亂,幾十個軍官和騎兵跟隨他一起往北邊跑,前方隱隱傳來水流聲,臉上也有水氣,這是從北邊過來的烏爾吉沐輪河,在察哈爾人的牧場範圍內有外來的和完全在境內的河流好幾十條,大片的山脈之內有大片的平原地帶,無數條河流滋潤著草場和土地。

    其實這裡和西邊的牧場還是差的遠,可是當年俺答汗太強勢了,察哈爾人其實是被攆到東邊來的。

    這也是察哈爾人心心唸唸想著西遷的最重要的原因,當年失去的,林丹汗這種自視甚高的大汗肯定想在自己的手裡拿回來。

    眾人騎馬飛馳,數里之外有一片丘陵,整個察哈爾人所在的地方三面環山,西部為大興安嶺山脈為主的區域,有海拔兩千多米的高山,山巒佔部落地盤的三分之一,還有四分之一的丘陵地貌,東部往巴爾虎草原的地方也是山區,為燕山山脈的餘脈,也是燕山和大興安嶺交界融合的地帶,以丘陵和低矮的小山為主,平原區域也有。

    這裡有大片的半人多高的草地,一人多高的疏林和灌木,山地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樹木,秋天時滿地黃色的樹葉,和樹林,山丘,構成了絕美的圖案。

    在夏天時,則是放眼看去一片蒼翠碧綠,令人感覺到一股勃勃生機。

    前方不僅有從北方過來的大河,還有西拉木倫河,老哈河,多條河流在廣袤的草原上衝涮著,肥沃著四周的土地。

    從耕地來說,整個遼東和察哈人,科爾沁人,包括翁牛特人和巴爾虎人,還有林中百姓生女真們的土地,在此時都是當之無愧的最肥沃的土地,不像漢人的土地已經開發千年,地力早用光了,不靠人工施肥根本沒有地力。

    這一大片土地,包括松江嫩江沖涮出來的黑土地都是難得的瑰寶,只要一年輪作,根本不需要肥料就能有相當豐厚的收成。

    腦毛大完全感受不到別的事情,當他驅馳飛奔到一處丘陵之上時,遠方的場景叫他滯息。

    大片的銀甲騎兵沿著大河緩緩向前而來,小股的穿著紅色披風的輕騎兵飛馳在前,大片的如烏雲一般的牧民則在兩翼跟隨,最少已經有過萬騎兵從遠方而來,相隔已經不到二十里。

    這個距離,要打會戰的話已經要佈陣擺陣了,突襲都不夠時間從容佈置。

    如果打起來,就算是一場遭遇戰,腦毛大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已經發覺了自己和大軍的存在。

    被一大片綿延不斷的丘陵隔著,這才是右翼大軍最大的依仗了。

    遠方的那些銀甲騎兵,很多人臉上都露出忌憚的神情,從頭部到臉部到戰馬,人和馬都被堅固的鎧甲所覆蓋著。

    如果光是重甲在身也還好,但每個和槍騎兵交過手的察哈爾將領都不想經歷第二次,原因當然不只是重甲那麼簡單。

    那種如山巒,如冰冷的巨石碾壓過來的感覺,實在是叫人感覺在與槍騎兵交戰時完全處於弱者一方的地位,不僅弱,還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任何反抗都是無謂的,一定會被槍騎兵的方陣給一擊而碎,重壓之下,哪怕是十倍於槍騎兵的兵力,也完全去失了戰勝的信念。

    幾乎每個與槍騎兵交過手的察哈爾將領都是一樣,在很長時間內他們都完全無法恢復。

    眼前的槍騎兵最少有好幾百人,其實主要構成還是龍騎兵為主的騎隊,但對察哈爾人來說這兩者很難區分。

    所有人都像是冬天時掉在海子裡,全身都是徹骨的冰涼。

    “撤!”腦毛大毫不猶豫的道:“趁著和記的人還沒有發覺,全軍立刻回撤。”

    一個將領道:“大汗那裡怕不好交代。”

    腦毛大隨口道:“只是白跑一趟,感覺不甘心而已,這一仗終究還是要我們匯齊主力,與商團軍決戰。”

    “遵命。”諸將都在馬上躬身,聲音參次不齊的答應著。

    沒有人有信心和商團軍打,特別是看到這樣的兵鋒之後。

    而且放眼四周,察哈爾人已經沒有半個盟友,所有的蒙古人都選擇了和商團軍同一戰線,這叫察哈爾人失掉了最後的信念,他們感覺自己的信心已經搖搖欲墜。

    腦毛大掉轉馬頭,回首之際,除了隱約奔流而來的銀色鐵騎,就只剩下高矮不一的山巒留在身後,似乎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視著他,毫無情感,也沒有絲毫波動,只有如螞蟻一般的騎兵群開始如潮水般的後撤著。

    ……

    “察哈爾人撤走了。”一個參謀軍官在遠方的山丘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旁邊是一個尖哨護衛,主要也是以獵騎兵的人手為主。

    連這些草原上的牧民都能發覺商團軍的存在,反過來,商團軍怎麼可能沒發現他們?

    “翻越群山有些難。”一個獵騎兵軍官也收起了摺疊式的望遠鏡,不無遺憾的道:“不過按察哈爾人的戰鬥力,我們就過去一些輕裝的龍騎兵和獵騎兵,配一些巴林和翁牛特人,幾千人一沖他們就跨定了。”

    “沒必要這麼著急。”參謀軍官微笑起來,說道:“上頭已經對察哈爾部合圍了,現在就像是獵場打獵,野物已經進了包圍圈,號角不停的吹響,驚慌的當然不是獵人,而是陷入合圍的獵物,要慌的是察哈爾人,我們有什麼可慌的。”

    “說的也是。”

    “聽說師指揮要和各部的台吉們會面了?”

    “還是老一套啊,殺白馬,烤肉,喝馬奶酒,這樣弄下去,我會對羊肉有陰影的。”

    “真正的重頭戲還是大人那裡。”參謀軍官正色道:“聽說漠北三汗都在路上,青城那邊的頭面人物也考慮動身了,打下察哈爾部,擒下林丹汗,大人會在白城大會蒙古各部台吉,所有人一起重申盟誓,確定大人還有我們和記在草原上的統治,從此東西南北蒙古各部重回一體,不過並不是他們有了強力的大汗,是有了我們的和記。”

    “這就太妙了,蒙古,嘿嘿,沒想到咱們大人把成吉思汗的事業給繼承了。”

    “大人可不喜歡那個屠夫,大人說過,對蒙古人來說他是英雄,別的民族來說,就是個屠夫。”

    “這倒是,要說大人的功業,還是唐太宗,不,比唐太宗還要大。”

    “嗯,不要說了,再說下去人家會以為咱們在吹捧。”

    兩個青年軍官都閉上了嘴巴,不過抿住的嘴唇和眼神還是暴露了他們激動的內心。

    確實是一件很叫人激動的事,從東北的大興安嶺到漠北,再到卻圖南城,再到雲中堡,河套區域,再到青城,鄂爾多斯的白城,巴林的白城,察哈爾人的白城,科爾沁的的格勒珠兒根城,好幾十萬男丁近百萬人口的蒙古人,還有幾十萬的漢人,比起大明本土小不了多少的地盤,強盛的兵力和極度繁榮的商業給地方上帶來的富裕和安定。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次漢人對蒙古人的統治不是一時一地,很可能會持續很多年,甚至完全改變和歸化這個草原民族。

    蒙古原本就是很多草原民族統一在一起之後融合的產物,有原本的蒙古人,也有很多突厥和契丹包括女真等各個部族的血統,現在的衛拉特人就是歸附的異族,他們是大而化之的蒙古人,本身的向心力有限,可以暫時不論,真正意義上的蒙古人,從此之後,恐怕會是另外一種文化內核而存在下去了。

    “走了,”參謀軍官把望遠鏡收到革帶上掛著的皮包裡頭,輕笑一聲,說道:“他們還以為咱們不知道呢,也好,叫他們的好感覺再維持一段時間吧。”

    “林丹汗……”獵騎兵軍官輕語一聲,眼神中的炙熱幾乎能將眼前的山石融化。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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