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 隱殺 作者: 憤怒的香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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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511 2015-9-3 23:54: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11 2924394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0:16
第二八九節 被盯上

  宴會嘛,對於不怎麼重要的賓客們來說,無非就是大家在一起吃頓好的,說點閒話。隨著張敬安簡短的說話完畢,一道道精心烹飪的菜肴便接踵而上,大廳內進入一片熱烈的氣氛當中。

  作為主人家,張敬安帶著妻子、女兒以及幾名親戚開始了一桌桌的敬酒、感謝。拿著酒杯,穿了一身漂亮禮服的雅涵帶著優雅的笑容,落落大方地隨著父親敬過一桌又一桌,她之前雖然說了要中途躲過來吃東西,但眼前大廳裡的賓客幾十桌,況且混雜而坐,都多多少少與張家有些聯繫,想來就算是走完一半,也實在是相當巨大的工作量,況且看她手中的杯子,喝的竟還不是暗中掉包的白開水,靈靜與沙沙兩人便一邊為「雅涵姐」祈禱,一邊打賭她到這邊來的時候會不會已經喝醉倒下。

  這樣的情況下,家明也在猜想著雅涵什麼時候會將手中的酒瓶灌滿白開水作弊,雅涵看似秀雅柔軟,但如果要說到酒量,實際上經歷過無數應酬的女子已經被鍛煉到一個相當恐怖的程度,但就算是酒仙,也絕不可能應付下這樣車輪般的往來。

  至於面前的餐桌上,葉涵、段靜嫻、文從易以及新來的那對夫婦偶爾笑著交談幾句。文從易輕描淡寫地說著美國歸國的經歷,卻也是故作無意地將這次與雅涵的相親帶了過去,變化成雅涵小媽只是讓他過來看看,誰知道就變成了相親。

  他之前沒有反駁靈靜的說話,這時又以無比自然的態度否認掉了跟雅涵的關係,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偶爾與靈靜說幾句話,礙於大家都在一桌吃飯,靈靜也是簡短地回答幾句,不太願意破壞大家吃飯的情緒。家明看著這小小的勾心鬥角,文從易在泡妞上的良苦用心,不由得深覺無聊。

  四周的餐桌上笑語聲、猜拳聲熱烈,酒宴就在這樣的氣氛下一直持續著。雅涵跟著敬完了不得不給面子的家庭長輩們的酒,紅著一張臉搖搖晃晃地往這邊來坐了一會兒,對於文從易會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似乎有些驚奇,隨後反應過來,靠在靈靜身上笑著說些悄悄話。隨後沙沙也加入進來,三個女人嘰嘰喳喳地說些曖昧的東西,隨後笑著互相打鬧起來。待到雅涵匆匆忙忙地吃了些菜,便又搖搖晃晃地去陪家裡人應酬。這時酒宴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許多人也已經自由活動,拿著酒杯與周圍熟悉的人打起招呼來,坐在家明旁邊的東方婉也終於離開了座位,準備去找人談生意。她之前早已物色好了人選,今天不可能談生意,不過是為了與人認識一下罷了,敬個酒或者打個招呼,賺點印象分罷了。

  東方婉離開之後,對面的靈靜跟沙沙在一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隨後靈靜跑到家明身邊,俯身說道:「沙沙叫我跟你說,注意下會纏上東方婉的那只狂蜂浪蝶,護花使者要稱職才行。」

  家明白她一眼:「知道啦。」

  靈靜笑著跑了回去,在沙沙耳邊說話,顯然是轉達家明這句毫無懸念的回答。兩個女孩咬了一陣耳朵,靈靜笑著又跑了過來:「她說你對東方婉顯然沒什麼責任心,所以如果你不幫忙,今天晚上就不許你碰她。」

  「拜託?」家明輕聲笑了出來,「你們要相信我的人品好不好!還有……你什麼時候變成傳聲筒了……」

  靈靜撲哧一笑,又跑回去當傳聲筒轉達家明的話,兩個女孩子還在咬耳朵。家明眨了眨眼睛,朝靈靜招了招手,靈靜貓著身子又是一陣碎步跑了過來:「什麼?」

  「我覺得你們的威脅很有問題啊,不許我碰她,我反正還有另一個。」附在靈靜耳邊,家明輕聲說道。段靜嫻跟他只隔一個座位,反正從小玩到大,曖昧點沒關係,要是這話被聽到,那可就麻煩大了。

  「我大姨媽來了啊。」靈靜眨著眼睛,輕聲回答。

  「呃,你大姨媽一般不是在月初嗎,一向準時的……」

  「今天也二十五號啦,早來了我有什麼辦法。」

  「唔,那看來今天晚上可以考慮霸王硬上弓了……」

  「呵,你果然沒帶什麼責任心,當心沙沙K你,她對女孩子可是很講義氣的。」

  「對東方婉沒必要有責任心……」

  靈靜俯在家明椅背上與他竊竊私語,段靜嫻看她來回跑了好幾次,笑道:「幹什麼呢,神秘成這樣。」

  「秘密。」

  「你少皮了。」

  靈靜笑著跑回座椅,與沙沙說了幾句話,沙沙則是衝家明瞪了一眼,家明也只好攤手表示無辜。

  他原本答應了東方婉,也沒打算要真的食言,只不過就算冒充男朋友也有限度,總不至於雷慶到東方婉身邊就必定要將人家趕走,這種事情也未免太累了。向著東方婉的那個方向望去,卻也正好看見了雷慶的身影,這傢伙大概喝了不少酒,正在跟應子豐說著什麼,隨後望了東方婉一眼,竟然朝著家明這邊走了過來。

  「抱歉,這裡坐一下可以嗎?」走到家明身邊,一身酒氣的雷慶拉開了東方婉原本的座椅。

  沙沙對這傢伙不怎麼看得順眼,道:「那裡有人的。」雷慶只是坐下,將這句話當成完全沒有聽見。段靜嫻、葉涵都是疑惑地將目光望向了這個看起來與家明有過節的人。片刻之後,一張被酒氣薰紅的臉望向家明:「喂,問你個事。」

  「什麼?」

  「嗝……我找人查你……」大概是喝醉酒的緣故,雷慶說起話來絲毫不顧忌,開門見山,事實上,以他的家世,倒也沒有顧忌家明的必要,「我得承認,你有點背景,黃家不算什麼,呃……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個柳懷沙的黑幫背景吧……」

  他醉醺醺地指了指坐在圓桌對面的沙沙:「江海市最大的黑幫,所以偵探社查不到你很多的資料,不過我也懶得用更深的力量去查了,你不值得。嗝……有些事情我們都知道。你其實很聰明,你電腦很厲害吧,我其實過年……呃,過年那次,我的車開不了門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坦白說。」

  家明疑惑地轉過了頭:「什麼車開不了?」

  「你……你不誠實……嗝……」雷慶指著他,打了個酒嗝,似乎還想說什麼。隨後整個身體就啪地斜躺在座椅上睡了過去。桌上的幾人面面相覷,葉涵皺了皺眉頭:「家明,什麼事啊?這是什麼人?」

  「呃,就是他在追東方婉……」

  家明遲疑了一下,目光的角落裡,應子豐已經走了過來。片刻,抱住了正在向下滑的雷慶的身體,將他扶起來:「抱歉,我的朋友喝醉了。」

  他扶起雷慶走出幾步,旋又停了下來,想了一想,又對家明笑道:「對了,顧家明,可以找個地方聊聊嗎?」這笑容和語氣都算得上溫和,家明望了他一眼,片刻之後,卻是笑道:「我想不用了吧,其實根本沒我什麼事。」

  「哦,那麼再見……」應子豐點了點頭,帶著雷慶轉身離開,不過看他的目光之中,似乎隱然有著一絲怒火。這應子豐出身大富之家,本身也有種明顯的優越感和壓迫感。桌上的人靜了一靜,段靜嫻皺起眉頭,輕聲對家明說道:「這人不怎麼樣,太傲,你以後少跟他打交道。」來龍去脈,對方的身份自然不必問,葉爸葉媽始終是站在他這邊的。

  經過了這個小小的插曲,桌上的氣氛變得陰沉了些,沙沙恨恨地說著「囂張什麼囂張……」但心中卻明白,應子豐這些人,倒真有些囂張的資本,不過同樣的,她們也明白家明的隱藏實力,倒也不見得有多擔心。

  而家明,此時的目光正望向大廳門口的方向,那似乎是一名遲到了的祝賀者,一名身穿筆挺的白色西裝的男子在門口的迎賓處登記後笑著走了進來,大概也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笑容和煦,給人的感覺卻是相當的謙和穩重。首先注意到他的,是此時宴席當中一位全國知名的醫學教授,正熱絡地跟他說著話。

  這類的學者在學術界享有盛名,但於這宴會中地位或許算不上非常高。張家因為雅涵的病,對國內許多醫療機構都進行了贊助,這位老學者自然也是受贊助者之一。這次來參加雅涵小媽的生日宴,認識的人卻是不多,只與同桌的幾名學者交流一下學術上的心得,對商界的事情,大抵都是不怎麼關心的。而當這位老教授將身穿白色西裝的年輕人引去他們的餐桌邊,介紹之後,幾名在國內享有盛名的醫學、生物學專家便都站了起來,笑著與那年輕人交流著感興趣的話題,酒宴後方那一片的氣氛,似乎就因為個年輕人的到來而熱烈起來。

  想來這位遲到的年輕人是哪位學術泰斗的學生,或者也是醫學界的天才人物了。這場宴會中大多是商人,對於學術研究者,就算重視也到不了多深的程度。前方的張敬安原本也已經喝得醉醺醺了,眼見來了人,便又站起來,過去跟他說幾句感謝之類的客套話。而在此時,酒宴前方竟也陸陸續續有幾名大企業的老闆在發現後方的年輕人後站了起來,端著酒杯朝這邊過來。

  人數不過是區區五六名,但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卻有著不同一般的意義,這幾個人所代表的企業,都是有著相當規模的跨國集團,並且領域各不相同。張敬安本來也是將男子當成普通的賀壽者,然而轉身要走時,發現幾名老闆開始跟那男子打招呼,才隱隱覺察出一絲不對,待到與一名老闆說過幾句,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隨後,幾人就在那裡跟穿白色西裝的男子熱絡地聊了起來。而在旁人眼中,也不難發現,這位舉止謙和的西裝男不斷與人握手,笑著微微鞠躬的動作,隱約帶著拘謹的日本禮節的味道。

  也就是說,這位受到一群學術研究者親切對待,又為這些大企業老闆所重視的男人,其實是個日本人。

  宴會其實已經算是步入尾聲,大抵都已經是聊天為主的氣氛,此時注意到這名突然到來的,似乎在學術界和商界都有些地位卻神秘無比的男子,不少人都是感興趣地猜測了幾句。東方婉帶著淡淡的酒氣回到家明身邊的座位,也是好奇地說了一句:「那個剛進來的是什麼人啊?」

  家明聳了聳肩:「我怎麼知道……」

  張敬安等人與那男子聊了一會兒,似乎是想拉他去宴會廳前方就座,這日本男子卻是笑著揮手,一一婉拒了。待到商人們離開,他坐在這群年紀都要比他大的學者中,偶爾謙和地笑著說上幾句,目光在無意間掃過整個大廳,在家明的位置,微微一停。

  與家明眼中的餘光一碰,那男子笑了笑,遙遙地朝這邊舉起一杯酒,一口飲盡後站了起來,對身邊的幾名老人道了聲歉,轉身走向大門外。

  「我去上個廁所。」這邊,家明笑著站了起來,離開有坐席的區域。他撫摸著微微震動的電子錶,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耳機插上,隨後,走出宴會大廳,沿著一條走廊向裡而行。

  「什麼時候到江海的?」

  「橫濱的飛機,昨天下午抵達江海。」

  「你也跑來湊熱鬧,是為了東方若,還是為了凱莉·佛尼姆?」

  「也許都有。」白色的身影在前方拐角處轉了彎,耳機中傳來的,是天雨正則那悠閒而流利的中文,「何況……薰不是受委屈了嗎?」

  一名侍應生在視野中走過,家明隱約覺察到一絲古怪。

  「我被人盯上了。」片刻後,天雨正則補充道。家明微微回頭,正瞥見應子豐的身影也跟著他從宴會廳中走了出來,當下只是沒好氣地一笑:「我好像也被人盯上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0:17
第二九○節 阿貓、阿狗

  這個時間點上,應子豐跟過來,顯然就是因為雷慶或者其他的什麼事堅持要跟自己「談談」。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被人看成良善之輩,一向是家明所追求的目標之一,若是再進一步,看得良善可欺,在平日裡倒也是無所謂的,不過放在這種時候,就令他微微有些苦笑的衝動。

  「這到底怎麼回事?」

  以應海生在炎黃覺醒的地位,他的兒子絕不能在這裡出事,否則中國基本上就等於混不下去了。不過,以家明曾經幾十年烽煙生死間來去的經歷,心中只是這樣想,眼前的這些許狀況,哪又能算得了什麼大事,按了按耳機,繼續詢問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前些日子,幽暗天琴那邊出的狀況,家明你還沒得到消息?」

  「什麼狀況?」

  「我們查了一下,去年的時候,似乎是炎黃覺醒得到了有關什麼空見之塵的情報,派了人去歐洲做長期調查,又走漏了消息……我估計誰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但是一個自然進化者死後留下的骸骨,你知道那對異能研究者來說有多大的誘惑……」

  空見之塵,傳說中國某位被懷疑是自然進化者的高僧死後留下的舍利子,對於這件事情,作為罪魁禍首的家明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當初東方若因為接觸自己之後病情開始加劇,炎黃覺醒那邊認為簡素言有可能是自然進化者,於是通過東方路找家明,擺出了極大的誠意來請求幫忙,無奈之下,家明只好捏造出空見之塵有可能治療好精神紊亂之類狀況的消息,並且含含糊糊地將炎黃覺醒的目光帶往歐洲。

  在家明原本的時空裡,空見之塵的確是在歐洲出現過,只不過是十幾年後才得以出土,這次由於家明的胡亂指引,一大幫的異能組織在歐洲不斷挖掘考證,一些古老的山林、城堡、墓地在這一年間簡直被翻了個遍。這些事情,家明也有注意。原本以為誰都沒有成果,此時聽天雨正則說起,才知道幽暗天琴憑藉著本身對歐洲的熟悉,竟然真的弄到了一些寶貝。

  「具體找到了什麼東西不得而知,不過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東西有可能是接近于北歐吸血鬼傳說的一些東西。他們恐怕成功地改造了一批人,讓他們得到了異能……」

  改造人、進化者,自從有認識到自己能力的異能者以來,研究就從不曾斷過。這些年來雖然各個組織互相制約,大都停止了明面上的研究工作、生體試驗,但在暗地裡,自然是不可能放棄的。而最近幾十年來,卻也有些帶有瑕疵的作品出現,東方若、諸神無念乃至凱莉·佛尼姆,都是這種試驗下的產物。

  不過,大量的研究結果證明,這些人之所以能夠啟發異能,只是因為他們本身就擁有某種異能的體質,並且這樣的改造極不穩定,受術者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隨時有可能崩潰掉,譬如東方若的精神紊亂,諸神無念因為某些原因而變得瘋狂,不在乎生死,至於凱莉·佛尼姆,就算她稍微穩定點,但恐怕異能給她帶來的,也未必只是同性戀這樣的不良嗜好而已。

  以前經歷過太多生死,並不覺得異能者有什麼奇怪,但這些年來也算是適應了平平淡淡的日子,身邊的人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此時走在燈光充足的酒店走廊裡,與端著東西的服務生擦肩而過,耳邊傳來包廂中、大廳裡酒宴的喧鬧聲,卻在這裡跟人說著異能這樣出離現實的東西,家明不由得搖了搖頭:「跟吸血鬼有關?那是什麼異能,咬人脖子就能讓女人達到高潮嗎?」

  「不是。」天雨正則推開前方洗手間的門,聲音從家明的耳機中淡淡傳出,「是不死。」

  「呃……」家明愣了一愣,隨後卻是捏著鼻子笑了出來,「盯上你的這三個傢伙也是這樣的人?」

  「估計是。幽暗天琴的實驗室發生混亂,跑出來七個,女皇那邊也不敢隱瞞,故意透露了消息。據說其中有一個很強大,嘍囉就差點。他們為什麼會跑來江海還不得而知,不過,我顯然運氣很好,一來就遇上了,他們……似乎對同樣有異能的人也很感興趣,恐怕被人研究多了,也想要研究別人……」

  「原來是這樣……」

  如此一來,凱莉·佛尼姆會來江海的原因也就明白,一來是為了東方若,二來也是要抓這幫被改造的傢伙回去;至於天雨正則的目的就稍微自私一點,被盯上之後假如找炎黃覺醒的人幫忙自然也有保障,不過這是炎黃覺醒的地頭,恐怕解決問題之後,這些足以成為上佳異能實驗材料的改造人高天原就一點都分不到了。

  一名胖子從洗手間裡出來,家明也推門而入。燈光敞亮,洗手台前的玻璃一塵不染,角落的花瓶裡插著黃白相間的花朵,香水的氣味彌漫開來。四星級的酒店,廁所的規格也是很高。這樣大的酒店,每一層的洗手間也不止一個,眼前的這個七折八拐相對僻靜,天雨正則顯然是進了小隔間裡,聲音卻是笑著傳了出來:「我注意到你剛才笑了,怎麼?對不死者也能覺得不屑嗎?」

  略微感覺了一下,整個洗手間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倒也沒必要用電話交談了,家明淡然道:「世界上沒有無敵的異能,覺得它厲害,只是對它不夠瞭解而已。」

  「聽起來倒像是裴羅嘉的殺手教科書嘛。」

  「可不就是麼。」

  「呵……」

  此時門外傳來扭動門把的聲音,應子豐的身影走了進來,天雨正則只是一笑,不再說話。說起來,那也的確是裴羅嘉殺手教程的內容,異能不會因為它的特殊而強大,強大的始終是使用者本身的實力。假如讓家明、源賴朝創這樣的人多了一個異能,那絕對是力量倍增,對於普通人,就算異能無比神奇,家明也不會感到有任何棘手。當然,如果是強大到傳說中自然進化者的程度,舉手投足之間就是壓倒性的力量,就算正面被機關槍掃射、被炸彈扔上也死不了,那就兩說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上的比較。

  站到隔間裡裝模作樣地方便完畢,走到洗手台前,應子豐也已經小解完走過來,仍舊是笑著望了家明一眼:「聊聊?」

  「在這裡?」

  「我知道這不是什麼有氣氛的地方。」擰開水龍頭,應子豐笑道,「不過只有幾句話。」

  「喔,說吧。」不讓你說完,估計你也不會瞑目……

  「我不喜歡你。」帶著高人一等的氣勢,應子豐的臉上依舊有著淡淡的微笑,但望向家明的目光,卻已經有了一絲輕蔑,「本來我是沒必要跟你說這些的,但是我突然發現,你這樣的一個人……我的確很討厭你的油滑、無知和厚臉皮。」

  「我知道你,你是黃家人,但無論從前黃家得勢的時候,還是目前黃家到達窘境,你都沒有過任何的地位,不受重視也沒有貢獻,你在學校裡我行我素,上擂臺居然可以用出最令人討厭的招數,雖然是讓你鑽了空子,但也沒有人喜歡你。你只是認識幾個女孩子而已,柳懷沙的父親是這裡最大的黑幫頭目,你不是東方婉的男朋友,這誰都能看出來,你只是她的擋箭牌,你跟張雅涵張老師的關係不錯,那也僅僅是因為你占了葉家武館的光,成了她名義上的小師弟……」

  「當然,你懂電腦,但是從我的公司隨便抽出一個電腦技術員,他都會比你更出色。顧家明,你沒有任何的實力,憑藉一個兩個女孩子的關係進入上流社會卻還可以擺出沾沾自喜、無知者無畏的態度。知道嗎?雷慶他如果真心想做,憑藉一點點力量就可以直接弄死你,就連柳正也救不了你,但他沒有。你應該知道一點分寸,而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胡攪蠻纏,隨口胡說八道,知道嗎?先前你在一群人面前為著席德集團的事情而胡說八道的時候,我對你真的反感到了極點……」

  「你可以認為這是恐嚇、這是威脅或者別的什麼,都可以,你甚至可以想辦法報復我,甚至動用柳家的力量。但真的,你在我眼裡真的什麼都不是,你最好自己想清楚,不屬於你的東西、不屬於你的世界,你不要癡心妄想自己有多高大,對於我的朋友在與人來往時被你這樣的小人噁心到,我真的很討厭……這是忠告。」

  以壓倒性的優勢,居高臨下地說出一大通警告,在氣勢上,此時的應子豐的確一時無兩,充分表現出了他身為應家第二子的優越感,並且他相信,甚至許多人都會認為這種優越感的確其來有自。當然,前提是,如果家明真的毫無力量,那麼應子豐的這種態度就著實令人暢快淋漓,在絕對的優勢下,坦白地對別人說:「我不喜歡你。」別人還無法生氣,只能感到害怕,乖乖地走開。

  應子豐此時毫無疑問就處於那種極度膨脹的心理當中,並且他的膨脹有實力支撐,因此可以讓人相信,這種行為毫無疑問不是裝B,而是真正的牛B。說完這段話,也不待家明回答,擦乾淨雙手,他便朝門外走去。望著這道背影,家明的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在心中微微搖了搖頭。

  自信滿滿,意氣風發,在應家的小孩子,有這樣的心性也是理所當然,不過,這終究還是一個不怎麼成熟的紈絝子弟。如果是他的哥哥應子嵐,或許也會因為某些不爽的心情跟人撂話,然而獅子搏兔,必盡全力,就算是對著某個小人物,要做這種會被人怨恨的事情,應子嵐也必定是查清楚對方的一切社會關係後才做決定。

  自從沙竹幫成為江海第一大黑幫之後,要通過私家偵探查詢家明等人的資訊,基本上會遇到極大的阻礙。應子豐進不了炎黃覺醒,但如果真的要查,某些較深層的東西,他總能拿到,那時候他至少會發現自己跟炎黃覺醒、跟許多方面都有著錯綜迷離的關係,這些關係再下去要通過炎黃覺醒才能查得透徹,但至少會通過這些撲朔迷離的線索重新審視對手。像現在這樣弄到一些火星人都知道的表層線索就興衝衝地跟人撂話,只能證明他真的不怎麼成熟。

  由於應海生的關係,終究不能殺掉應子豐,家明也就打算完全無視這段說話,收回目光,繼續洗手。不過,也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響動,應子豐那高大的形象還沒有維持到出門,廁所門就被砰的一聲粗暴地推開,首先進來的,是三個面色不善的泰國人,另外還有一個正將大概是「廁所維修」之類的牌子立在門口,隨後四人都走了進來,砰的一聲,又將門關上。

  第二波麻煩……

  一見到這幾個泰國人,家明哪裡不明白他們就是希裡旺團隊中的成員。衝著鏡子翻了個白眼,遺憾地搖頭,這搖頭卻是為了應子豐,因為他也被這四名泰國人攔在了門口。四人用泰語交談,其中一個看著應子豐說道:「他們在一個房間裡吃飯的。」顯然家明用水槍嚇唬過這幫人之後,有人刻意去宴會大廳裡盯過家明,因此也對應子豐有了些印象。

  於是,很遺憾地,應子豐被留了下來。當先一個身材高大,面色陰鷙的泰國人伸手指了指應子豐,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道:「你!留下!」那指人的動作很是有型,大概是模仿李小龍的,隨後自然是指向了家明:「你!跟我打!」他說著,緩緩地朝家明走過來,身體卻已經完全緊繃起來,進入了戰鬥的預備狀態。

  「你們要幹什麼!讓我出去!」方才還無比偉岸地警告了顧家明,此時就被幾個流氓堵住,應子豐明顯地不爽,雖然看出來這幾個泰國人應該是練武的,可能是那幫泰拳學生,但他從小也練過一些防身技巧,比一般人要厲害,此時拉著門邊的人便要將他推開:「這是在中國!我會跟希裡旺說出你們的行為!」

  隨後迎來的,是猛烈的一拳。

  雙手一擋,應子豐的身體踉蹌退後兩步,隨後小腹上一陣劇痛,他被一腳直接踢到了牆邊,痛苦地坐倒在地。那面色陰鷙的泰國人回過頭:「你!別搞事!」隨後,他回頭走向家明,與此同時,旁邊的隔間小門打開了,一身白西裝的天雨正則走出來,掃視了這些泰國人一眼。

  不得不說,無論氣質還是氣勢,天雨正則都要比應子豐成熟得多——雖然兩邊的家世相比較或許還是天雨正則的家族公司比不上在中國有「地王」之稱的朝海集團——此時眼見廁所裡多了這樣一個人,幾名泰國人恐怕還遲疑了一下:看這傢伙人模狗樣的,不知道打了會不會出問題。不過片刻之後,這個問題就變成了只有一個解決方案的死局。

  扭了扭脖子,稍稍整理著那條帶銀白斑點的領帶,天雨正則直接走到了家明身邊的水管處,恰好格在了泰國人與家明的中間。

  大概是他的態度過於從容,幾名泰國人還沒拿定注意,他洗了洗手,隨後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頭髮,一面輕輕拍動,一面說話:「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可以容忍阿貓阿狗都在你耳朵邊叫囂了?」

  「自從被我女朋友逼著加入保護小動物協會之後,我就變得很好說話。」家明淡淡一笑,隨口回答。

  「喔,那真是個好習慣,我是說……幸好我的女朋友很殘暴,讓我去保護小動物,我會死的……」抽出一張紙巾,天雨正則擦著手,扭頭望向為首的泰國人,「那麼,他們就是那幫打泰拳的?跟越南小王子一起?」

  兩人說話的速度不快,因此那漢語不怎麼精通的泰國人也能夠聽得清楚,早已將目標重點轉移到了態度從容的日本男子身上:「你?要打?」他面目之中含有一絲陰冷嗜血的感覺,一看便不是什麼善類,不過,對於天雨正則來說,這樣的氣勢無疑沒有任何意義。

  「我討厭麻煩,所以對於那些討厭的小貓小狗,我通常會……」他淡淡地笑著,右手手指隨意在空中轉了幾下,似乎在尋找詞彙。隨後,他找到了,「……這樣!」

  洗手台的水龍頭下,右手五指刷地彈出,燈光中,被彈出的水流竟如銀色冰鏈一般激射向泰國人的臉部,天雨正則的右手也順勢揮了出去。兩人原本也隔了接近兩米的距離,正好適合泰拳的發揮,泰國人雙手一擋,右腿已經直踢了出去。然而在那一瞬間,這千錘百煉的一切竟都成了毫無意義的花架子,在眾人眼中,天雨正則只是右手一揮,便直接抓住了這泰國人的頭,如同抓住一顆皮球般順手砸了下去。

  砰的一聲,響起在安靜的洗手間裡。

  構成洗手台的白色陶瓷在頃刻間碎裂飛濺,在家明眼中,這泰國人雖然倉促地用手肘擋了一下,但那顆大頭還是結結實實地砸碎了洗手台的一角,那結實的身體轟的一聲砸上地面,隨後便已經沒了任何動靜。

  洗手台被砸缺一角,水流開始向下漫,天雨正則關掉了水龍頭,在他的腳邊,血漿觸目驚心地蔓延開來……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0:19
第二九一節 黃雀

  當看起來實力最強的第一個人首先倒下,接下來的戰鬥,便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

  一招之間定勝負,太過懸殊的實力,基本上不可能激起剩餘三名泰國人的戰鬥欲望。守在門口的那人手一顫似乎便要去開門,不過天雨正則基本上沒有給他們留下出門的空閒。在那一瞬間,他已經直接衝了出去,將擋在前方的一人砰地按到了牆上,準備開門的傢伙手還沒能接觸到門把,整個身體都已經朝後方飛了出去,至於剩下的第三人,一時間似乎也沒多少選擇的餘地,向後一退,抬手,接著便是一擊簡單卻猛烈的泰拳掃腿。

  能夠跟隨著希裡旺來到中國的學生,實力其實都已經不弱,這一記掃腿簡單直接,卻是經過了千錘百煉,就算是一根鐵管,恐怕都會被直接掃折。不過,在這霎那間,出現在洗手間中的,就只是「吱——」的一聲尖響,也不知道是誰將洗手臺上的一小塊肥皂扔到了地上,那人一腳揮高,身體如同陀螺般可笑地轉過一圈,砰地摔倒在地,後腦勺狠狠砸在了洗手間內部只有兩階的大理石階梯上,捧著腦袋在地上滾了幾下,鮮血便從雜亂的髮絲間不斷泌了出來……

  看了因肥皂而摔倒的那人一眼,天雨正則放開被他按在牆上的那名泰國人,拉住他的肩膀同樣做了一次猛烈的泰拳膝撞,隨後便見這可憐的傢伙口吐鮮血,如同蝦米一般蜷縮倒地。前前後後不過是幾秒鐘,四名先前還兇神惡煞的泰國人便已經完全沒有了還手的能力。洗手間中,應子豐捂著肚子站在那兒,有些忐忑地看著這一幕。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可以容忍阿貓阿狗都在耳邊叫囂了?」

  這是天雨正則方才跟顧家明說的話,作為一個剛剛才叫過的阿貓阿狗,他的忐忑自然其來有自,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沒用的顧家明,居然有一個這麼厲害的朋友。

  如果在平時,他倒也不會害怕這樣的一個人,再強悍的人也擋不住槍炮,以應家的實力,就算軍隊都能調動,什麼樣的武學大師都不會被放在眼裡。然而形勢比人強,被堵在洗手間這樣一個小小的環境裡,看著地面上流淌的血液,應子豐的目光在天雨正則與家明之間緊張地轉來轉去,想要說些什麼,一時間卻找不到理想的詞彙。

  好在天雨正則似乎沒有什麼動他的意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拍打著白色西裝一側稍微被水滴濺濕的地方。他似乎將更多的興趣放在了方才因肥皂而滑倒的那人身上,隨後笑著回過了頭。

  「太狠了……那一腳踢得太高,轉得太快,他閃到腰了……」

  「不關我事啊。」家明無辜地攤了攤手,「你出手這麼暴力,他們又是泰國人,這下子引起國際糾紛,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喂,肥皂是你扔的好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亂扔肥皂了,去……」笑著揮了揮手,家明從天雨正則的身邊繞了過去,「血流了一地了,要是死了人,你就麻煩大了,拜拜,這事情跟我無關,員警問話的時候記得別說我在現場。」

  右手握上洗手間門的把手,家明想了想,還是側過頭往另一邊,朝應子豐說道:「走吧,別待在這了。」

  儘管雙方在剛才有了一段不愉快的對話,並且那段對話是由自己挑起,然而當家明說出這句話來,應子豐的心中還是有了一股說不出的感激,對家明的印象,大約也已經好了幾分。小腹上的疼痛算不得厲害,他站起身來,便要隨走向門口。與此同時,家明扭開了木門。

  驚人的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前方,是黑暗。

  在應子豐的視線裡,家明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就像是被開足了馬力的卡車直接撞飛,雙腿淩空,背影就在他的眼中突然放大。最重要的是,由於他此時是正朝門走去的方向,這道背影幾乎就是朝他直撞過來的。

  變起突然,倉促間他甚至連閃避的念頭都沒有,頭上被狠狠地敲中一下,大約是家明在空中揮舞的手臂,如同一記悶棍,將他的身體揮得踉蹌後退,轉了一個圈隨後倒在了牆腳邊。

  聲音失去了意義,在腦海中只是嗡嗡亂響,畫面也變為一片黑白,眼前延伸出去的地板,反射的刺眼而蒼白的燈光,在他的身邊,一道灰色人影竟將顧家明的身體直接撞在了牆上,那身影魁梧得猶如巨型的戰車,那牆面的無數瓷磚竟以顧家明的後背為中心,迸飛龜裂,剝落而下……

  隨後,意識遠離而去……

  橫七豎八倒下的人體,已經稍顯刺眼的燈光,流淌的血液,缺了一角的白瓷洗手台以及瓷磚龜裂的牆面。洗手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然而到了此時,卻已經顯得有些擁擠。

  先前倒在地下的四名泰國人,牆角邊已經暈過去的應子豐,加上被狠狠地撞上牆壁,在瓷磚龜裂剝落間不省人事的少年。方才第一個衝撞進來的,是一名身高足有兩米的大漢,棕發、藍眼,魁梧而強悍,將方才開門的少年直接撞暈在牆上,轉身又順手關上了門,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前方突然爆發開來的激烈打鬥。

  就在他方才奪門而入的一刹那,身後的兩名同伴也已經直衝進來,朝著天雨正則撲了過去。兩道身影疾奔,呼嘯的拳腳在燈光下交錯而過,天雨正則卻也已經在第一時間飛退。然而一個洗手間歸根結底能有多大,退出兩步,便已經到了牆邊,伸腿在後方牆上一蹬,擰身,一記鞭腿籍著身體的旋轉猛劈而出,當先那身穿藍色休閒服的瘦子抬腿一擋,踉蹌退出了幾步以外。不過,緊跟在他身邊穿黑西裝的男人卻已經直拳猛攻了過來。

  區區兩秒鐘的時間裡,兇狠的直拳,緊接著猛烈的一記右勾拳,黑色西裝男的身體已經欺近過來,籍著衝勢,接上一記泰山壓頂般的肘撞。天雨正則雙手成掌,用著柔道中的卸力技巧將他直接推開,隨後右手一掄,在他身後牆角處的巨大花瓶猛然砸了出來。

  砰的一聲巨響,陶瓷、水花驚人地飛濺開來,面對足有一米高的大花瓶,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不閃不避,直接重拳欺近,也不管撲上身體的碎片、水花。第二拳、第三拳仍舊毫不留情地朝天雨正則招呼過來。與此同時,那穿藍色休閒服的瘦高個也穩住身形,逼近了已經被堵在角落裡的敵人,揮腿如電,橫掃而來。

  天雨正則猛然跳起。

  籍著呈九十度的牆體,右腿一蹬,身體躍向左側牆壁,隨後蹬左腿,已經到了黑色西裝男的身側,躍向他毫無防備的後方。不過,在不用槍支的拳腳來往中,這樣的跳躍本身就是大忌,那西裝男兩拳落空,緊接著右拳由下向上,猶如怒龍出海,猛烈的轟天炮照著天雨正則還在空中無法躲閃的腹部轟擊上去。

  那穿藍色休閒服的瘦高個一腳落空,卻是狠狠地揮上了旁邊的小隔間,「嘩」的一聲,木制的隔間牆壁碎片激飛,連同裡面的白瓷製成的坐便器,都仿佛被重錘揮中,掀飛了半截,水流朝著下方射了出來。

  面對著由下而上,避無可避的重拳,還躍在空中的天雨正則左掌輕舒,緊繃的拇指與手掌壓在了一起,擋在了小腹前方,那黑色西裝男方才才打碎了花瓶,拳頭上沾了水漬,這一拳轟上他五指緊壓在一起的左掌,空氣中似乎微微發出「吱——」的一聲輕響,天雨正則的身體借力滑向一邊,已然到了男子身後,右臂順勢朝著他的後背重砸了下去。

  天雨正則算不上什麼蠻力型的戰士,更多的時候,表現得更像是一名運籌帷幄的領導者或者智囊,不過,硬吃他的一記重手也絕對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黑色西裝男身材也算得上魁梧,然而吃了這一記,卻是整個人都向前撲了出去,撞上角落的牆壁。另一邊,穿藍色休閒服的瘦高個毫不停歇地照著天雨正則猛攻而來。

  這時候,明顯是三人中帶頭的那名棕發大漢已經關上了門,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場戰鬥。三道身影在不大的空間中交錯,躲過瘦高個的幾次快腿,那黑西裝的拳手也迅速逼近過來,天雨正則猛然一閃,籍著瘦高個一腿揮空的空隙,迅速逼近過去。

  轟的一聲響,天雨正則揪住他的身體,籍著瘦高個本身旋轉的慣性,借力打力地將他按上旁邊的洗手台。

  看起來只是簡簡單單的順勢一按,然而產生的破壞力卻是驚人的,受到瘦高個上半身撞擊,半張白瓷洗手台就像是豆腐塊一般地迸碎了,牆上的整面鏡子也在刹那間蔓延出龜裂的蛛網,繼而粉碎、落下,瘦高男子額頭的一側頃刻間冒出了鮮血,然而,詭異的一幕,就在下一刻發生了。

  「抓住你了……」

  洗手台、鏡面玻璃粉碎迸飛的那一刻,出現在瘦高個臉上的,竟依稀是一個笑容。受了這樣重的傷,居然還能夠笑出來。而與此同時,天雨正則也發現,自己在抓住他的同時,對方也已經揪住了自己的衣服的,絲毫沒有鬆開的樣子。

  重拳由下而上,猛擊上他的胸口。

  「唔……」

  狠狠的一拳正中胸口,他雙手一格,擋住了擊向額頭的第二拳,也終於掙脫了緊抓住他的雙手,胸口上再中一拳,他猛地退後了幾步。那穿黑西裝的拳手沒有再進攻,片刻,才受到嚴重的傷害,額頭一側鮮血正在流出瘦高個掙扎幾下,從一地白瓷碎片中站了起來,卻是若無其事地拍打著頭上染血的地方,露出一個笑容。

  拍了拍胸口中拳的地方,天雨正則也是一笑,用英語說道:「跟了我一個下午了,我以為你們會找個好地方出手,誰知道居然在這裡就沉不住氣,你們……真是令人失望。」

  「阿漢,你看吧。」受傷的瘦高個回過了頭,「我就說過,他知道我們在跟蹤他。」

  後方的棕發大漢沒有對這句話表示看法,雙手抱在胸前,問道:「你也是異能者,為什麼不用你的能力?」

  「你管我?」天雨正則笑了笑,「不過我說你們,幹嘛要對別人的異能這麼感興趣呢?」

  棕發大漢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片刻,他拉好了雙手上皮制的拳套,大步朝天雨正則走了過去,沙啞低沉的聲音,在空間裡回蕩。

  「我想看看!」

  整個房間,最長的距離不過十多米,眼見不斷走近的大漢,天雨正則低頭一笑,雙手輕輕交握在身前,發出了淡淡的藍色光芒:「你想看,那就讓你看吧……」那笑容輕鬆灑脫,又似乎隱隱有些期待,目光投向大漢身後的空間裡。

  距離眾人還有兩米的距離,棕發大漢驀地停住了。

  「頭痛啊……」

  淡淡的嗓音,屬於房間裡並未被察覺的第五人,此時,就站在大漢的身後,發出了仿佛自言自語的歎息聲。

  「這些人沒有多少被觀察的價值,你何必呢……」

  歎息回蕩,被破壞大半的洗手間中依舊有明亮的燈光,寒氣,卻從三名歐洲男子的心底升了上來。這一瞬間,危險的氣息就像是尖針一般,突然爆發,刺入了每個人的腦海之中,便仿佛死神的凝眸,猛然盯上了他們……
本帖最後由 暗藏殺機 於 2015-9-6 20:21 編輯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0:23
第二九二節 伯爵

  前一刻還是風平浪靜,然而在下一刻,驚人的殺氣卻是突然出現,所有人——甚至連天雨正則的後頸都忍不住收縮緊繃,淡淡的歎息聲發出在那棕發大漢的背後。下一刻,只聽那棕發大漢大喝一聲,屈身,往後方揮拳,雙腿卻在一瞬間離開了地面,有人將他攔腰撞了出去。

  如果按照大多數的訓練,遇上有人在背後的情況,最好的應對方法,是身體朝著前方猛撲,而不是在倉促間向後攻擊。然而或許是仗著身體的強悍,在這樣的時刻,他直接選擇了轉身重拳,而他前方的兩名同伴,也在叫聲乍起時,同時對天雨正則展開了進攻。不過,第一招才剛剛接觸,棕發大漢的身軀,已經從他們的身邊直接飛了過去。

  一如他方才進來的方式,是仗著巨大的身體,如同戰車一般將開門人直接撞飛在了牆上,眼前仿似當時的重演,只是這一次,是棕發大漢的雙腿淩空,以驚人的速度,照著最盡頭的牆壁撞了過去。而在他身前將他攔腰抱起的那道身影,快得讓人看不清楚。

  乾淨、俐落,沒有理會棕發大漢揮空的那一記拳頭,刷的一下,便越過了天雨正則的身側,將要撞上後方的牆。那棕發大漢卻也在這一瞬間把握住一點平衡,雙腿向後一蹬,吱地滑過地面,隨後死死地抵在了牆角上,雙手手肘,已經狠狠朝身前這個子有些矮小的敵人砸了下去。

  而在後方,那瘦高個似乎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到,一記猛烈的側身旋踢不是針對天雨正則,而是下意識地照著大漢身前的人影踢了過去。與此同時,天雨正則擋住黑色西裝男的一記重拳,藍色的光芒綻放而出。

  前方是棕發大漢猛烈砸下的雙手手肘,後方是迴旋而來的呼嘯腿擊,被夾在兩人中間,個子相對來說顯得矮小的人影乍然後撤。他方才推著棕發大漢高達兩米的魁梧身體炮彈一般地衝向牆壁,力量、慣性都大到了難以估量的程度,然而此時卻是乍然朝後方旋身跳出,那瘦高個踢來一腳錯身而過,也是同樣地旋身、揮腿。

  「哢」的一聲,這瘦高個最為脆弱的小腿被踢中,整個身體旋轉著飛了起來,那棕發大漢手肘落空,原本就是雙腿向後的姿勢,整個身體眼看便要朝地板砸下去。目光之中,已經旋身跳出的那道身影驀地在視野之中放大,籍著揮腿的慣性,他朝側面一個跨步,地板上鋪就的瓷磚哢的一聲粉碎,雙拳以平行的姿勢,照著他的胸口砸了過來。

  轟——

  整面牆壁都凹陷了進去。棕發大漢的身體原本是向前方的地板砸下,然而被這看似無力的雙拳一揮,此時幾乎嵌進了洗手間的牆裡,一口鮮血哇地噴出。正前方那道身影再次旋開,左拳一揮,打在了失去平衡還未落地的瘦高個的後背脊柱上,隨後,縱身一躍,讓開了噴來的血柱,右腿膝蓋,狠狠地從側面撞在棕發大漢的頭上。

  瘦高個的身體飛了出去,砸在一大堆洗手台的白瓷碎片當中,四肢抽搐,棕發大漢滿口是血,那一記膝撞從側面砸上他的腦袋,一時之間,卻是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量,緩緩地癱倒在地,四肢微微地顫抖著。隨著那邊天雨正則雙手如同指揮家一般地舞動了幾下,藍光消斂,洗手間裡也靜了下來。

  時間很短,不過也就兩三秒的時間,被兩人夾在了中間的少年看起來就如同彈球——或者說,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僅憑著幾次身體的旋轉,揮腿、出拳,將兩人以巨大的力量直接拋飛了出去,流暢得難以言喻。天雨正則望望在地上抽搐的兩個人,目光再望向已經停下來的少年人,張開了嘴,卻似乎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呼」地舒了一口氣。在他的身後,原本穿黑西裝的男子此時仍舊站立著,身上的許多地方都已經結成了冰塊,散發出難以言喻的寒氣,這也是他最為擅長的異能:凍氣。

  「最初級的不死異能,可以極大地加快自身傷勢愈合速度,可以忍痛,對於槍支之類的機械傷害可以降到最低,最適合的運用方法是跟人對射……」沒有理會天雨正則那稍有些吃驚的目光,家明只是蹲下來抹了抹棕發大漢的身上,「連把槍都不肯帶,玩肉搏,這些人……真的是菜鳥中的菜鳥了……」

  「哇喔……」過得兩秒,天雨正則似乎才反應過來,「你可真夠快的……」

  再厲害的異能者,也是以腦部控制全身,就算肉體回復再厲害,在腦袋和脊椎受到的損傷恢復之前,基本上也只能任人宰割,家明在那棕發大漢的頭上又踢了一腳,走到天雨正則旁邊,往那兀自站立的黑色西裝上頭上揮出一拳,砰的一聲,冰塊碎裂,一顆人頭就那樣撞上牆壁,隨後咕嚕嚕地掉在地上:「好厲害的凍氣……」

  「夏天到的時候,可以開個冷飲店。」天雨正則一笑,左手五指一揮,只見藍光閃過,從那頭顱斷裂處乍然噴出的鮮血在空中結成了一片血色的冰淩,鮮血結成的小冰珠一顆顆掉落在地,晶瑩剔透。

  人既然死了,雖然許多地方被凍僵,但屍體眼看便要倒下,天雨正則順手一帶,讓這具無頭屍身靠在了牆邊。家明將那鮮血結成的冰淩折下一條:「冷飲店,賣這個嗎?」

  「如果我女朋友喜歡,也沒什麼不可以啊。」天雨正則笑著攤了攤手,隨後面部卻是微微抽搐一下,因為家明將那條血冰淩直接放進了嘴裡,像是薯條一樣地吃了下去,隨後卻是皺了皺眉頭,問道:「身上帶刀了沒?」

  天雨正則右手一晃,從衣袖中滑出一把大約三十公分長的小太刀,隨後卻也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隻醫用的橡膠手套,扔過去給了家明:「你當心點,別破壞了標本的重要部分。」

  「標本……腦子你能帶回去嗎?頂多是有選擇性的切片吧?」熟練地戴上了手套,家明抽出了刀,回頭問道。此時整個洗手間裡人倒了一地,鮮血肆流,聽兩人的對話,倒有些像是成了手術室。以他們的修為,外面如果有人來,基本上可以聽到,況且這些人早就立了維修的牌子,相信一時間也不會有什麼人過來打攪。

  天雨正則伸手指了指地上那顆被冰凍的腦袋:「我找個箱子,這顆已經冰凍的帶回日本,剩餘的給炎黃覺醒好了。」

  「我可不想留活口。」

  「我明白,待會我全都冰了拿刀砍下來。」

  很難想像,在這樣的場所,被人商量著將身體的哪一部分切片該是怎樣的情緒。只不過當家明握著刀走到那瘦高個的身前,這名脊柱都被一拳打得錯位,卻由於異能的緣故仍舊沒有暈過去的男子就露出了極度恐怖的神色,四肢劇烈抽搐,嘴上似乎想要喊出來。不過還沒能等他發出任何聲音,家明已經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隨後倒也沒有作出太變態的事情,只是拿起他的手臂,用力劃了一刀,隨著血液的流出,不時用刀尖撥弄著傷口的肌肉。過了半分鐘,他伸手替這人裝好下巴,方才站起來。

  「肉眼可以看見的恢復速度,不過還是不夠快,雖然在某種程度上成功了,但只是最低級的改造者……」

  天雨正則點了點頭:「不過我們最關心的,是這種技術到底能不能量產。你知道,如果配備在軍隊上,挨個十幾二十顆子彈都不死的軍人,太可怕了……」

  「我擔心的,是以他們的水準根本不可能逃出幽暗天琴的實驗室,這只能證明……他們中間或許還有一兩個很強大的……」

  「問問他們。」天雨正則一笑,手指上漾起藍色的光芒,在那棕發大漢的耳際按了幾下。家明在瘦高個的身邊蹲下:「那麼,壞消息是……我們還需要一個人拿來切片做實驗,好消息是,我們需要一些資料。你看,那個大個子腦部機能已經被暫時停止了,我們決定將這個出賣同伴的機會讓給你,你說怎麼樣?」

  大約被切片做試驗這種事情已經在他們的心中留下極大的陰影,在絕對的實力之下,這瘦高個回答得竟也相當乾脆:「他他他他……他叫……伯爵……」

  「伯爵?」

  「我家以前養的哈巴狗也叫伯爵。」天雨正則說道。

  「我們……不知道……他的……來歷,有一天……突然出現……實驗室……帶我們出去,然後……帶我們來這裡……」

  「其他人呢?現在在哪?」

  「不……不知道,我們……吵架,分開了……伯爵他……從過來,就離開了……我們不知道他在哪……」

  脊柱錯位的痛苦令得眼前的瘦高個面色鐵青、肌肉糾結,口中一面流著涎液,一面顫抖著說話。家明皺了皺眉:「那伯爵長什麼樣子?」

  「我們……沒看見……他帶著面具……穿黑斗篷。」瘦高個劇烈喘息著,「我們只知道,他很矮……」

  驀地,一片白瓷碎片在家明手裡被捏成了粉末,他突然間愣住了。

  「侏儒……」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0:26
第二九三節 分解

  「侏儒……」

  這個名詞在心底浮現,家明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些許的笑容,在天雨正則看來,這片刻的氣氛,就似乎變得有些怪異。但這種感覺卻是轉瞬即逝,驀然消散了。家明將所有的情緒掩蓋在心底。

  在他轉生之前的幾十年時光裡,最初十年的記憶都已經被人為地抹去了,此後成為殺手,一直戰鬥,見過許多在普通人看來稀奇古怪的東西,各種異能者、天才、變態、乃至某些因人體試驗失敗後產生的怪物,但都已經習以為常,而只要習以為常,最終就會明白,就算擁有某些異于常人的天賦,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個人。然而,在某些情況下足以超越人類這個範疇,被他認為是難以理解、難以戰勝的存在,大約也有四個。

  給予他重生機會的火鳳凰、異能覺醒後的納塔麗·安妮絲、殺死了源賴朝創的侏儒以及……簡素言。

  在上個世界,第一次遇上那擁有超強異能的侏儒,是在十幾年之後。大家之所以會打起來的原因,也有些稀奇古怪。然而聽這人的說法,這只侏儒,竟然有可能是被幽暗天琴的實驗室創造出來,可是這輩子是因為自己放出去的消息,才使幽暗天琴找到了某樣對試驗有好處的東西,兩個世界的軌跡已經完全不同,這件事又該怎麼算,再者,他為什麼要來江海……

  這樣的思緒在腦中短暫盤旋,他也沒有多想,或者世界上厲害的侏儒也不止那一個,退一步說,就算那個異能超厲害的侏儒過來了,以自己目前古怪的、可以壓制異能甚至引導異能反噬的體質,也未必會像上一次的戰鬥那樣窘迫。從屍體上再次摘下一小塊鮮血結成的冰棱放進嘴裡,痛楚與清醒的感覺同時在腦海中出現,一揮手,他將小太刀扔了回去,隨後摘下手套。

  「剩下的事情我不管了,你慢慢問,一個廁所上這麼久,估計她們得找我了。」

  「有消息我會通知你。」

  接過東西,天雨正則點了點頭。一場審問並不是這樣就算完了,許多細節都需要瞭解,隨後還得照樣問一下那個棕發大漢。想來將這兩人殺掉之後,天雨正則必定還會通知炎黃覺醒的人來接收一部分屍體,畢竟是在中國的地頭,這種事情,終究還是要經過政府部門的。只是他已經先擺平了三個人,要將一部分已經切片的異能者屍體帶回去研究,話就好說得多。

  「這些泰國人,你覺得該殺掉嗎?」眼見家明要離開,天雨正則問了一句,其實這也是某種禮貌性的詢問了。家明手一攤:「關我什麼事?要有問題,也是你們日本人跟泰國人的糾紛,我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別問我這麼暴力的問題好不好……」

  他方才才用最為暴力的手段幹掉了兩個人,弄得他們目前不生不死的境地,這句話說起來,還真有諷刺的意味。天雨正則笑了笑:「那就留他們多活一會兒了,老實說我真想直接去幹掉那個希裡旺,不過在擂臺上,不用異能我恐怕打不過他,對了……還有角落裡那個,雖然你剛才故意打暈他之後才肯出手,不過聽你們之間的說話,還真是不怎麼融洽啊。如果我是你,就趁這場‘意外’做掉他算了。」

  「應海生的兒子,做掉他,我怕你走不出中國。」家明望著那暈倒的男人,皺了皺眉,「到時候我的生活也完了……」

  開門出去,只聽見天雨正則在後方吹了聲口哨,將門前維修的牌子放好時,腦袋又微微一痛,顯然,天雨正則又開始用起了異能。

  一路出去,他腦中推想著有關侏儒,有關這幫不死者,有關凱莉來江海的一系列情況,試圖將所有的事情連成一線,但終究力有未逮,順便,他也在推想著天雨正則此時的心情和想法。

  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黑暗世界的鐵則。天雨正則這個人,本質上算是個厚道的傢伙,但只要涉及到這個圈子,就必定要沾染上許多的東西。與很多心狠手辣的殺手或是掌權人不同,假如家明現在沒有任何力量,是個對任何事情都沒有幫助的普通人,說不定反而可以完全地信任天雨正則,將他當成朋友,因為他本質上就是一個適合做漫畫主角,不喜歡殺害無辜者的熱血人士,但問題在於,家明這個存在,目前可以威脅到許多人,並且不可控制,許多的小心與試探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如同家明所說,方才的三個不死異能者,基本上是幾名不可救藥的菜鳥。天雨正則如果全力出手,想要幹掉這三個人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或許動手之前評估會有些失誤,但基本上也是相差不遠。自己能夠輕易幹掉的敵人,卻故意帶來家明這裡,將家明捲進去,其目的就是因為他想真正對家明的實力作出一次評估。

  偽裝一下,不用真正實力出手,始終保持高深莫測算是一種應對方法,全力出手自然也是,家明這次選擇的就是這種全力地應對,不過,當作出了決定,整個事情的過程中,倒是令他自己都有些震驚。

  當天雨正則使用出異能的一瞬間,頭痛一如既往地發作起來,隨後,便是到達巔峰、甚至超越巔峰的身體素質所爆發出來的強大破壞力,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最近這段時間頭痛變得頻繁、明顯,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種劇烈頭痛的影響下全力出手,天雨正則回頭時的那種震驚,他自然也是看在眼裡的。

  希望這種連自己都有些吃驚的能力,能讓你們這些觀察都感到……高興了……

  深夜,白天才下了雨,陰雲未有散去,漆黑的天空中不見任何星辰,這是酒店高層的豪華客房,沒有亮燈。

  巨大的落地窗外,掩映著都市中的霓虹,下方的街道上車流來去,路燈在整個城市中縱橫交錯地結成蛛網,天雨正則靜靜地坐在地毯上,睜開了眼睛。

  晚上的事情,最終是由炎黃覺醒和警方的人過來收了尾。因為三名不死者是落在他的手裡,因此他也順利拿到了想要的一部分身體標本,剩餘的自然是全都交給了炎黃覺醒處理。

  因為事情的特殊性,整場事件,一直是以極為低調的方式在處理著,他自然也在與炎黃覺醒的人大概交換了一些情報之後便得以脫身。關於這些不死者的情況,他也沒能問出更多的線索來,出於替家明保密考慮,在炎黃覺醒到來之前,他便已經將剩下的兩人完全殺死。

  四名泰國人在他些許的冰凍止血下並未死去,只是也成了僅剩一口氣的重傷患,應子豐被捲進來卻沒有出事,炎黃覺醒的人顯然也鬆了一口氣,甚至還表示了感謝。至於從應子豐口中說出家明的事情,天雨正則含糊一下,自然也就應付過去,畢竟在炎黃覺醒的檔案中,家明恐怕也已經不是什麼普通的小孩子,而是簡素言的弟子,事後他們或許會去向家明瞭解情況,但那也不過是例行公事了。

  此時,他的心中所想的,卻並非是這些事情。

  沐浴、靜坐、修氣,讓自己的身體完全放鬆,待到感覺所有的疲勞與雜念都得以去除,他才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曲腿,身體微微向下躬,仿佛在他的前面,就有一個強大的敵人。

  雙手合抱,驀地向前方衝刺,到得牆腳邊,整個身體突然停下,前跨的左腳在地上一蹬,籍著反作用力,反躍!旋身!踢腿!

  那是在洗手間裡,家明動手那一瞬間的情景,當時他也正在對敵,或許有些遺漏,但到得此時,他卻憑藉本身對於武學、體術的瞭解,開始重現那一幕時的情景,並且在腦海裡不斷評估、歸納。

  旋身向後的這一擊低掃腿,招式上並不離奇,但問題在那一瞬間的巨大衝勢在驀然間停止,他的整個身體還能向後躍,藉由了旋轉的運動將一切進行巧妙轉化,不僅準確躲閃過後方來的踢腿,還能準確踢中敵人。他檢查過那瘦高個的傷勢,就在這一記掃踢之下,他不僅身體飛了起來,甚至小腿都已經形成了骨裂。這類平時練腿功的人,最脆弱的小腿骨也比普通人堅硬得多,要在一踢之下就形成骨裂,頂級武者並不是不可能做到,但是在全力前衝,隨後立即止住衝勢後踢的前提下,這一系列的動作,看似簡單,卻委實可怕至極。

  模仿著家明的姿態,將一個個的動作不斷分解、重組,他的動作,也變得緩慢而凝重。這一記掃踢之後,緊接著他便是順著身體旋轉的方向再次回轉,一腳跨出,向旁邊橫了一步,雙手在胸腹間,由側面呈平行狀揮出,預想中,那棕發大漢此時正撲向地面。

  作為一個日本人,對於這個看似簡單無力的揮拳動作,他委實再熟悉不過。

  忍術——死拳。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0:29
第二九四節 評估

  一腿橫跨,雙拳平揮,這一姿勢看似簡單,然而能夠成為忍術中的奧義,死拳一如其名,卻是接近一擊必殺的招數。這一招的力量由地而生,最終全身的力量都會凝聚在雙拳之上,擊中敵人胸膛,直接作用於心肺等內臟,只在力學原理上,它的致死率,比之泰拳近距離的膝撞要更加兇猛。

  不過,這類大破壞的奧義,對於發招環境、時間、對目標的掌握等各種因素都格外嚴苛,此時的人體就像是一個力量的收集器,全身的力量同時湧向雙拳,隨後便在目標之上爆發開來,早一刻晚一刻的效果都會相去千里,有時候甚至還會反傷此身。天雨正則就曾經見過一些人,用這種招式對上死靶委實稱得上威力驚人,然而若要強行在戰鬥中使用,對方誠然受了傷,然而發招人也在全神貫注時稍微用錯力,使得雙手骨折或者是內臟損傷,就好像是在黑暗中下樓梯的人,本來以為前方已經是平地,誰知道還有一階,小小的一腳踩空,滋味卻絕不好受。

  也因此,死拳作為一種忍術的奧義,更多的是讓人在鍛煉之中學習它發力的方法,真正要在打鬥中使用的,大多都是一些稍微折中的發力技巧,不過,此時在天雨正則腦海中的,卻絕不是有所敷衍的死拳。

  轉身、橫跨、揮拳,整個動作的完成,幾乎不到一秒,那一腳橫跨,甚至連地板上的瓷磚都已經碎裂,一招的力量凝聚到了極點,在天雨正則的印象中,那一刻就仿佛海潮撲擊,整個空間的力量都在瞬間被撕扯到一點上,爆發開來。這一擊,絕對是最最完整而標準的一式死拳,足以被收入忍術教科書中作為最佳示範。

  當時棕髮大漢的身體也在全力向下撲,他只是轉身回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完美地把握住大漢胸口的位置。這樣的敏銳,幾乎已經達到了非人的地步。也因此在那死拳之下,身高兩米,足有一百多公斤的壯碩身體,就那樣改變了方向,甚至將後方的牆壁都撞得凹陷下去。後來他一個人做了檢查,這大漢的胸骨幾乎碎成粉末,五臟六腑已經完全紊亂、碎裂,雖然依靠不死的異能留下了一口氣,但就算是將他大部分的肢體冰凍,也沒能令他多活十幾秒。問了幾個問題還沒什麼結果,就那樣死掉了,甚至連頭都不用砍。

  天雨正則沒有正式練過死拳,但對於死拳的發力方式,卻有過極為深入的研究。越是一步步地分解動作,心中的震撼就越重一分,用於實戰中,完美的死拳,甚至還是在以一敵二分心的狀態下,對於身體的把握、周圍狀況的掌控,要求之高,難以想像。而最可怕的,莫過於在這一招之後,他根本沒有絲毫停頓,緊接著這記死拳,再次發力。

  旋身,向後揮拳!

  將那瘦高個踢飛還不到兩秒,他甚至還保持正好面對棕髮大漢的狀態,簡簡單單地朝後揮拳,由下斜向上拉出一個半圓之後,正中那瘦高個後背的脊椎。

  脊柱錯位,人被順手打飛。

  這時候,棕髮大漢的鮮血朝著前方噴出,那時候正對著家明的後腦勺。

  身體旋轉未停,再次轉了回來,跳起,對著棕髮大漢的太陽穴又是一記膝撞,同時,也躲過了噴出的那一口血。

  短短的三秒鐘,簡單的兩個圈,天雨正則在黑暗的房間裡不斷分解,先是一步步緩慢地分解每一個動作,隨後再一次次地重組,試圖以最快的速度重現當時的景象,也不知什麼時候,空中藍色的氣團一現,啪的一聲,藍光刷地從牆面上流瀉開去。

  單手撐在牆上,天雨正則低著頭站在那,空氣中是劇烈的喘息聲,以他的手掌為中心,冰層在牆面上蔓延開去,房間裡的溫度突然間下降,儼如寒冬的降臨。

  「呼……不可能……做不到的……」

  如果此時房間裡亮著燈,或許就能夠清晰地看見天雨正則的額頭上、太陽穴周圍糾結賁張的血管,他的為人向來謙和,但作為天生的異能者,高天原的重要成員,從小所付出的努力絕對不會比人少,走得一帆風順,心中的小小自負,自然也是有的。許多時候在心中自比那些出色的同齡人:御守喜、諸神無念、立明道旭……他都不認為自己會有絲毫的遜色。

  當然,御守喜那個傢伙還是有點難說。這人雖然是御守滄的兒子,卻一向不管裴羅嘉的事情,除了在蘿莉控這一點上比較變態,其它的方面都很低調,樹敵甚少,甚至連高天原都沒怎麼將他當成正式的敵人。大家只知道他有異能,卻從沒見他用過,只在調查他童年資料時隱約得到過情報。那項異能似乎被稱為無限光明火,真假未知,當然,御守滄本人是火系異能的超級強者,御守喜使用火的可能性終究還是有的。

  也是因為有這樣的自信,第一次見到還是小男孩的家明時,雖然驚歎於這麼小的孩子就能幹出那些厲害的事情,他也沒有將家明當成真正的對手或是合作者來看待。後來月池薰與自己訂婚,他順手將薰送來中國,不過是為了少個麻煩。一直到更近一點的時間,這個原本的孩子兩次逼退源賴朝創,甚至幹掉了大內長督、諸神無念,他才真的有點被嚇到了。

  若不是從前就對家明有所認識,再加上家明原本也沒有多加掩飾與薰本人的證實,結合大量的情報,他甚至都要以為那個強大優雅的女性是真實存在的了,好奇心一日一日地累積,於是也就有了他今天的試探。

  源賴朝創也好,大內長督也好,裴羅嘉的特級殺手在高天原的人說起來也是恐怖的,但如果要相互比較,天雨正則也絕不會妄自菲薄,大家就算有差距,未必也能差得了多少,然而這短短三秒鐘的時間,卻告訴了他一個驚人的事實:他跟不上!

  練習異能的人,由於對異能的鍛煉會花去大半的精力,體術上跟純粹的殺手比,絕對是有差距的,不過,天雨正則對異能的運用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然而憑藉這三秒鐘的完美解構,他在腦海中不斷模仿雙方的戰鬥,就算自己異能全開,使用上一切戰鬥技巧,以對方那種強大的力量與敏銳到極點的反應能力,自己已經死了。更何況,作為簡素言時的顧家明,更是不止一次地表現過源賴朝創那樣等級的完美火力壓制。

  他評估過源賴朝創的戰鬥資料,評估過大內長督的戰鬥資料,乃至諸神無念的、立明道旭的……從沒有人能令他產生這樣的無力感。這或許說明,對方的真實實力,比他要確確實實地高出一級……怎麼可能。這樣的人,他只是聽高天原內的老人們說過,或許幽暗天琴的納塔麗·安妮絲異能完全覺醒之後,能夠對普通人的巔峰造成完美壓制。但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真有可能將身體鍛煉到這一步嗎……

  更何況,他才十七歲……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回蕩,驀地,他伸手捂住了嘴,一縷鮮血從指縫中溢了出來。就這樣在牆邊站了好久,他緩緩地閉上眼睛,輕舒一口氣,將發出異能的那隻手收了回來,額頭上賁張的血脈也逐漸平復了。

  「呼……」

  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帕來擦去了嘴角的鮮血,隨後退了幾步,在旁邊的茶几上抽出紙巾擦手,已經恢復了平靜的天雨正則走近旁邊的洗手間,開了燈。

  漱口、洗臉,手上異能微放,將一盆水凍到接近冰點的程度,他將頭俯了下去,整張臉在冰水中浸泡了半分鐘,他才抬起頭來,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好了……這樣的評估會出現誤差,並不客觀……或許是我想得太誇張,但基本上來說……天雨正則,你得慶倖自己沒有這樣的敵人……」

  在鏡子邊自言自語了一會兒,他擦乾淨頭上的水漬,走回了里間的臥室,在床上躺了下來,隨後開始打電話。不多時,他開口說道:「嗯,請找龍堂唯……」

  時間在寂靜中過去十幾秒,那邊傳來頗有活力的日本少女的聲音:「喂?我是唯,請問你是……」

  「唯,我受到了打擊……」

  「啊!天雨君,你現在是在中國吧?你怎麼樣?找到那個鬱金香了嗎?」

  「唔,那位一夜九次郎先生,找到了,比起他來,我實在差得太多,所以現在感到很沮喪……」

  「耶?怎、怎麼了?」

  「因為他真的可以一夜九次啊,唯,我們一直都沒有做過這麼多對不對?」

  「……」電話那邊沉默了,也不知是怎樣的心情。

  「我現在覺得很自卑,唯,我很想做……證明我還是有希望的,還是能超過他的,那個……」

  「你、你別胡說啦。」大約是出於害羞,那邊的聲音減低了許多。過得片刻,待到天雨正則這邊準確地表現出自卑的氣氛,女人以更輕的輕聲說道:「那個,而且……現在都是晚上了,你難道要我馬上去中國嗎,我的護照又沒帶在身邊……」

  「呃……飛機……那太慢了,唯,這樣吧,你在電話那邊做,然後一邊做一邊說給我聽,然後我在這邊說給你聽……」

  「變、變態……天雨正則是大變態!」電話那邊羞怒交加地吼了一句。大概是早就預料到這一點,床上的男子早就笑著將電話移開了耳邊一點,片刻之後,那邊的女人倒還是捨不得掛掉電話,「而且,這是合租別墅的客廳,雖然很晚了,但她們也還沒有睡啊,要是在這裡做這個……我會被當成淫亂女直接趕出去的,十拿九穩……」

  「唔……」天雨正則沉默了一會兒,「唯,你知道嗎?我研究過大量的中國資料,或者一個正宗的中國人,在某些方面都未必有我熟悉中國……」

  「知道啊,怎麼又說這個。」

  「所以我知道,只有我們日本的女孩子,才會跟我一本正經地解釋這種事情,如果在中國,是絕對不可能的……呵呵哈哈……唯,我太感動了,你讓我感到了身為一個日本人是多麼的幸福,我愛日本,真的愛……唯,我們約定吧,等到你完成了這段實習,單人間裡有電話的時候,我們來做一次這樣的事情好不好……」

  「……」可怕的沉默,天雨正則在床上笑個不停,將話筒拿得遠遠的。片刻,女子狂怒的尖叫聲依舊從裡面傳了出來。

  「天雨正則!你去死——」

  調戲了自己的女朋友之後,心情得到放鬆。那天晚上,他舒適地睡著了。

  按照預定的行程,凱莉·佛尼姆將會在四天之後抵達江海,不過,就在這個淩晨的三點多鐘,電話鈴聲在家明、靈靜、沙沙此時租住的房間裡響了起來。家明睜開眼睛,爬起來時,靈靜也已經揉著眼睛從床上下來了:「嗯……我去吧……」

  伸手碰了碰家明的胸膛,示意他再次睡下,因為沉睡中的沙沙正如同八爪魚一般地抱住他,如果要起來必定又是一番周折。穿著白色棉紗短褲的少女披上一件衣服,揉著眼睛走進了客廳:「喂……哦,媽,有事嗎?」

  「家明?他在房間裡睡覺吧……」聽了自己的名字,家明從床上又直起了身子,少女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睡,隨後,語氣卻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什麼?三爺爺腦溢血?我馬上叫醒他過去……啊?那……好吧,我們明天請假過去,嗯……好……」

  她輕輕掛上了電話,小跑回床上,家明掀開被子,蓋住她的身體:「怎麼了?三爺爺腦溢血?」他們口中的三爺爺,卻是黃家上兩代直系碩果僅存的幾名老人之一。靈靜靠上家明的身體,望著他,輕聲說道:「媽媽說三爺爺聽到了二伯雙軌結束,已經要送上法庭的消息,急得腦溢血了,送到醫院……沒能搶救過來……」

  黃家家人眾多,靈靜家卻不是直系,只是些八輩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與這三爺爺也只是見過幾面,不過她對長輩向來尊敬,此時心中難過,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家明摟著她歎了口氣:「葉媽怎麼說呢……」

  「我們明天請假回去,要準備開始辦喪事了。媽說,你是直系,恐怕得多請幾天,最好是一個星期,我就不限定,不過我想陪你一塊……」
本帖最後由 暗藏殺機 於 2015-9-6 20:49 編輯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0:34
第二九五節 背影

  喪禮照例是七天,人一撥撥地過來拜祭,白天是流水席,晚上便是牌局。假如是在平時,與死者的關係不是太密切,對於這些人來說,或許還算得上是一個難得的聚會的機會,當然,這次不同。

  前兩個月雖然黃炳翔被隔離審查,從任何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認為他不再有翻盤的機會,但某些人畢竟還存了些希望,四處找關係,為之奔走,然而此時審查結束,已經開始準備提起訴訟,整個事情就等於是證據確鑿、板上釘釘了。在這種黃家土崩瓦解的時候,突然又來了這樣的喪事,或許為老人的悲傷倒在少數,更多的,還是結合這兩個多月來發生的事情,產生的那種煩悶與混亂感。

  來回奔走卻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眾人,沉悶的氣氛,安靜的孩子,靈堂之中公式化的拜祭流程,整個黃家別墅,隨著那單調的喪禮歌曲,仿佛被籠罩進了一片陰霾而頹喪的光環當中。路邊偶爾過了人,朝裡面指指點點,有高興的,有猜疑的,有不屑的。

  黃家以往如果有了喪事,大張旗鼓地辦起來,路人便有看見的,大抵是說「上千個花圈呢」、「市委書記都過來了」、「那是某某集團某某公司的老總吧」之類頗含豔羨的句子,仿佛這並非喪事而是能夠拿來顯擺的喜事。

  這次黃炳翔倒臺,對於黃家的影響同時也震動江海各界,雖然省一級的官場罪案在審判結束前絕不會向外界透露太多,但知道的人卻已經不在少數,想來話語的方向便早已變成了「貪官一家」、「死有餘辜」之類,如果是住在附近的人,一步步看著黃家不斷發展,然後又在一夕之間衰落,話語之中恐怕也頗有些唏噓之情。

  若是在以往,這樣的喪禮上人群往來,外面的街巷間車流不斷,那是很有些熱火朝天的氣氛的。來人一個接一個地拜祭、送禮,隨後又在這樣的氛圍中與熟悉的人順口談起生意,等著吃飯,小孩子在各處玩笑打鬧,只有在太過分的時候,大人們才會罵上一句,畢竟是喪禮,不可能那麼張揚。相對而言,這一次的氣氛,那倒才真有些符合喪禮的味道了。

  樹倒猢猻散。但黃家這只快要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來往拜祭的人,終究還是很多的,只不過一些黨政領導自然不會再涉足黃家這灘渾水。許多依舊講人情的老闆、富商,多半也是拜祭一番,隨後謊稱有事提前離開,至於會留在這邊吃午飯或者吃晚飯的,自然也不會再談什麼生意。黃炳翔在位時對家族關心太過,這一次牽連之下,無數的小公司瀕臨破產。但凡三五成群在院子裡、別墅中說話的人們大都面有愁容。有的人說到不順時,便往往與人大吵起來。

  這樣的情況下,殃及池魚的,多半便是那些年紀還小,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孩子,在屋內屋外玩耍時,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罵上一頓,過得一兩天,再頑皮的孩子多半也被說得戰戰兢兢,春末夏初,午後的天空陰沉沉的,恰好映襯著這股連最天真的孩子都顯得沉甸甸的氣氛,冥樂,某某人前來祭奠的聲音不時從喇叭裡單調地傳出好遠。

  別墅後方,接近草坪、池塘的一處走廊間,雅涵正與一名大概五十多歲的男人站在一起,她的頭髮在腦後挽起,戴黑色的寬邊玳瑁眼睛,蝴蝶領的白襯衫、黑外套,同樣素白顏色的春裙,高挑的身材配上細根的高跟鞋,正是顯得成熟又低調的知性女子打扮,一面緩緩地走,一面在說著話。

  「……黃家的事情,感歎啊……剛剛改革開放那會兒,他們黃家算是發展最快的,那時候黃務平還在中央政治局,黃家的這處別墅,當時也是當時江海最早富起來的一代人的象徵,還是我家的公司接手設計的,是我大哥親自督建。後來黃務平退下來,黃家小二……呵,那時候黃家做主的還是黃務平那一代人,我們都習慣這樣叫他……他在仕途上也算得了一帆風順,不過黃務平當時在任上也是得罪了一些人,他八九年去世之後,黃炳翔的升遷就開始有些不順,他也是很厲害的,磕磕碰碰地強行撐了這十年,還升到省委書記的位置上,其實一心都想讓家裡更好些。不過想起來,對家裡人他也是太大包大攬了,連金融危機的時候都讓他帶著這一家硬挺了過去,如果再給他幾年,說不定黃家的經濟體系就真的穩固了,可惜啊,這些人好高騖遠,事情發生在這樣的敏感時候……」

  一面說著,老人一面微微地搖頭。雅涵一笑,她與黃家算不上非常熟,兩家之間也沒有直接的生意往來,自然不好對黃家這些事情發表意見,只道:「那耿伯伯你覺得,這次的事情之後,黃家的前途怎麼樣呢?」

  老人笑著看了她一眼:「你們張家一向只做重工一塊,跟黃家的生意沒什麼交集,怎麼也要把眼光放到這邊來了嗎?」

  「哪的話,耿伯伯你知道我從來不管家裡的事情,我知道耿伯伯你的眼光一向準確,只是關心一下而已。」

  「黃家啊……」耿姓老人沉默了一下,「以前黃炳翔的關係護航的時候,這些人開枝散葉太多,好像什麼方面都要插一手,可是根基都不穩,這一次事情之後,他們空出來的市場利潤可不會有人會放過,大家一瓜分,真能挺下來的有五分之一就算好了,黃氏集團的內部,總的來說還是有些基礎的,我們大概估算了一下,黃家的總資產,包括所有的關係網,之前的總價值大概一百三十個億上下,這第一批問題應付過去之後,能留下二十億到三十億就算不錯了。」

  雅涵微微皺眉:「大縮水……」

  「這還只是樂觀的估計。黃家真要保住這二十億到三十億,在國內還算是個大企業,但這也得黃家的決策層有一定的眼光,會取捨才行。這個時候,他們就應該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什麼亂七八糟的發展都不管,只做他們根基最好的食品加工這一塊,或許還能按照原來的積累,打出一條路來,如果他們什麼都捨不得放棄,那接下來的兩年裡,他們直接被人瓜分吞併,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看黃家決策層這幾年的行動,恐怕情況也不會太樂觀啊。」

  「不樂觀。」耿老搖頭附和,「這種事……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啊,唉……對了,還過兩個星期,我那二孫女滿月,雅涵侄女你收到請柬了嗎?」

  「請柬……」雅涵微微蹙眉想了想,「還沒發過來吧,不過老爸和小媽都已經說了。小靜萍滿月,那是一定要去的。」

  「哈哈,看我這記性,建忠他們都還沒把請柬發出去呢。不過說好了,雅涵侄女你不來可不行啊,那天也有些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們過來,耿伯伯給你挑一個,要不然你自己挑也行。我相信雅涵侄女你的魅力,那些毛頭小子是沒人能擋得住的。」

  「哪的話呢,耿伯伯。」雅涵笑了起來,「最近你們這些做叔叔伯伯的一看見我就說給我介紹男朋友,我還沒變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吧?」

  「過完年你可就二十四了,我們這些人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想晚些結婚可以,但男朋友總得找一個吧……得得,我不催你,反正到時候也是你自己挑,眼界高是好事,反正江海這麼大,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合你意的。」耿老笑著揮了揮手,「那個,方之天方首長今天抵達江海,晚上市政府那邊舉辦的酒會,雅涵你過去吧?過去的話,我和崔老他們就等你一道走。」

  「唔……還是不了,晚上我也許在黃家這邊吃過飯再回去。」雅涵笑了笑,兩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在黃家這邊吃?」

  耿老的眉頭微微一蹙,立即又放鬆開來,心中的疑惑卻依舊存在著。如果黃家還得勢的時候,喪禮上過來祭拜一次,隨後大家吃頓飯聊個天再走那也算正常,不過這只是禮貌,卻並非必須。特別是在今天這樣的局勢下,方之天是橫跨經政兩界的巨頭,就算黃炳翔仍在任上,大家也都不會因為這個喪禮而錯過晚上的酒會,如今黃炳翔已然倒了,張、黃兩家又從來算不得親切,這個小侄女居然寧願在這邊……

  不過她這樣做的原因,或許也僅僅是因為仍然不關心家裡的事情吧。心中一想,便也釋懷,眼見著有些頹廢的黃浩雲從不遠處的樓上下來,此時正盯著雅涵的背影走過來,便也是一笑:「那我現在就去找崔老說會兒話,估計你們年輕人也沒興趣跟我們這些老頭子磨嘰,不過吃過飯如果還有時間,我覺得還是到酒會上去轉一圈啊,你在聖心學院,認識一下方之天那些人也是有好處的。好了,拜拜拜拜……不用跟著我過來了……」

  「哪裡呢……耿伯伯再見……」本想隨著他再走幾步,眼見耿老的手勢似乎有所指的樣子,回過頭去,便也見到了黃浩雲,這個在五年前曾經與自己有過些許交集的男子。

  黃家賄案,黃浩雲的父親黃炳興此時已經被抓了起來,黃浩雲也是牽扯其中,但最近勉強得以脫身,其中關節不必細談,想來也是苦澀無比。

  記得九四年那個夏天自己剛從劍橋回來,也算得上經歷了一次相親狂潮。黃浩雲是追求者之一,不過雙方八字還沒有一撇時便已經告吹,歸根結底,當時那樣的紈絝子弟,的確與自己對不上眼,然而此時想起來,也是因為他,自己才第一次來到這所黃家別墅,進而與家明相遇。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此時看著眼前的男子,曾經也算得上意氣風發的紈絝子弟此時已然頹喪消沉,雖然依舊穿著名貴筆挺的西裝,卻無論如何都散發出一種黯然的氣息,就仿佛這整座黃家大宅一般,心中倒也是一陣唏噓。

  「嗨,黃浩雲。」

  「啊,嗨,雅涵……呃,我從後面看到,好像是你……」事實上,從認識時開始,兩人之間就算不了有多少交集,剛從英國回來時的雅涵亭亭玉立,不僅樣貌美麗,也充滿了引人的獨特魅力,他覺得兩家也算得上門當戶對,追求未遂之後又因為自尊心而覺得不甘,於是將這個身影一直記在心中。五年的時間過去了,他一事無成,甚至連家族都開始土崩瓦解,眼前的女子卻已經越發成熟和自信,美麗與知性完美結合在一起,配上那高雅的氣質,此時卻只令他覺得雙方距離的遙遠。微微的混亂之後,找了個有些沒事找事的話題:「呃,那個是……恒建集團的耿老吧?」

  「是啊,他二孫女剛出世不久,說些小嬰兒的事情。」雅涵笑了笑,伸手撫了撫耳畔的髮鬢,心中雖然對眼前的男子有些同情,但究竟也找不出什麼話題來。

  「嗯,呵……」黃浩雲的眼神有些恍惚,恒建集團是個大企業,以往有這樣的事情,他必定早就知道,並且將參加滿月酒列上備忘錄了,不過現在,這樣的宴會他有沒有資格去都已經是個問題,想了一想,卻也只得說道:「那個……你來找家明的吧。」

  「嗯。」雅涵點頭笑起來,倒也不加掩飾,「剛過來,遇上耿老說了會兒話,還沒見著他呢,現在三點了,不會還在睡午覺吧……我去他房間找他,拜……」

  「……拜。」

  過得許久,黃浩雲方才意識到該舉起手,望著那道在視野中不斷遠離的美麗身影,難以理清心中的複雜情緒。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1:10
第二九六節 搖擺

  候機室中人群湧動,巨大的電子時間牌上不斷刷新著資料,隨著播音員那操著標準普通話的聲音響過一遍,隨後是同樣流利的英語翻譯,下午兩點四十,又一架由香港飛來的飛機準時抵達了江海。

  新一批的旅客從空港的出口處相繼出來,由四位穿西裝的工作人員或是保鏢簇擁著,兩名女子從特別通道離開了機場大廳,其中一名是大約已經有三四十歲的中年女人,在她的身邊,那名依舊顯得青春靚麗的美女無疑是六人的中心,不過,此時這名女子正戴著寬沿的網球帽,配上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臉,烏黑柔順的長髮披在腦後,身上是寬鬆的休閒裝,一面低頭朝前走,一面拉著網球帽的帽沿,顯然是低調到了極點的態度。不過,機場人多,當這六人迅速走過,少女的容貌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在附近的人群中產生了小小的幾場議論。

  「喔,那個MM好漂亮啊……」

  「四個保鏢跟著,呵呵,指不定是什麼大富豪的女兒,你就別打歪主意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看看有什麼關係。」

  「我覺得剛才那個美女有些像方雨思哦。」

  「不會吧……在哪裡在哪裡……」

  「都出去了……我覺得不可能吧,方雨思現在不是在香港麼,她要是有行程過來江海,肯定會引起轟動的……」

  「那倒也是……」

  方雨思剛出道那兩年算得上紅得發紫,經過了前年到去年的低谷,卻又被一張精心打造的音樂大碟將名聲拉了起來,外界都評價當初少男少女們的青春偶像經過兩年的沉澱終於變得更加成熟,如今已經隱隱有了在國內音樂界爭奪一姐地位的趨勢,名氣與影響力仍在持續竄高之中,如果她會來江海,首先到的自然也是鋪天蓋地的宣傳攻勢。附近幾人談論一陣,出了機場的六人已經上了早已等在路邊的兩輛小車。

  坐到小車的後座裡,穿休閒裝的年輕女子摘掉了大墨鏡,隨後將網球帽扔在一邊,拿起一根橡皮筋,順手將腦後的長髮挽起來,出現在這裡的,顯然就是方雨思那美麗中帶著清爽的面孔——雖然性格不怎麼樣,但要成為大眾偶像,她終究還是有著相當優秀的本錢的。

  「金雀花酒店的房間已經訂好了,離江海市政府不遠,正好方便晚上迎接方先生的酒會。雨思,我們現在就過去嗎?」

  與她一同坐到汽車後排的,是她本家的阿姨,此時也正擔任她經紀人的方淑娟。拉上車門,習慣性地問了一句,便要讓司機開車。不過,旁邊的方雨思一面將長髮紮成馬尾,一面揮了揮手:「暫時不去酒店,我們去黃家。如果消息沒錯,他們家現在正在舉行喪禮吧,正好去拜祭一下……下了飛機立刻過去也能給他們一個好印象。梁哥,黃家在哪裡你知道吧?」

  「知道。」前方的司機打了個OK的手勢。兩輛汽車徐徐起步,身邊的經紀人倒是以頗為疑惑的目光望著侄女,目光中有些疑惑不解,欲言又止。

  「其實……按照傳來的消息,那個黃書記肯定是會被定罪的了,黃氏集團目前都是自顧不暇,江海黃家名下的好多分公司都只有宣佈破產的份。於小曼跟他們解除了代言合同,不知道有多高興呢,我真是搞不懂你幹嘛像是撿了個寶一樣要急著做黃家的代言,還自貶身價,要知道,普通的一線女星做代言,恐怕都不止是這個價格吧。」

  「呀,阿姨你就放心好了,我有自己的打算啦。」自從前些天於小曼與黃氏集團的代言合同到期,她主動與黃氏聯繫代言以來,類似的話,身邊的經紀人已經說了不下十遍。方雨思照例笑了笑,「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能感動人。」

  「感動誰啊?」阿姨那疑惑的目光又望了過來,「你從哪裡得到了內部消息,黃家的事情還有轉機?就算有轉機黃氏也不是什麼很好的企業,你現在的名氣,就算是世界五百強的企業不也是追著你請你代言廣告嗎……還是說你看上了黃家的什麼人?不對啊,黃家現在……」

  「哎呀……阿姨拜託你就別亂猜了好不好,安啦安啦,我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生意啊。」方雨思笑道,「總之呢,黃家的事情你就交給我,他們現在的情況越差、越窘迫,能占我的便宜越多就好。」

  她在去年拿到了概念樂隊的歌,後來經過重重的包裝,精心打造、造勢之後方才重磅出擊,算得上演藝圈絕地大反攻的最成功案例之一,只是對於「概念」的具體情況,方雨思卻是誰都沒有透露,甚至連身邊的人詢問她是怎樣跟「概念」樂隊拉上的關係,她都一直守口如瓶。

  這樣謹慎的態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與家明有過約定,絕不能將這些具體消息傳出去。萬一這些親近的人一個說漏嘴,到後來有更多的歌星去學校打攪他的話,指不定自己就被這樣天才橫溢的詞曲作者打擊封殺掉,雖然這支樂隊的成員都還未成年,但是每一首歌都能成為經典,假如他在這之後真對自己不爽,以他的歌曲足以捧紅絕大多數歌星的能力,那真是相當可怕的。

  另一方面,方雨思的真實年齡雖然還未滿二十三歲,但也已經在演藝界這個渾濁的圈子裡打拼了五六年,利益的驅使下,就算是自己的阿姨,她心中也未必能夠完全地信任。這次匆忙來到江海,有方之天這樣的大人物當然也可以算得上是理由之一,但在她心中,最主要的還是在家明面前示示好,黃家目前的窘境,毫無疑問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概念」樂隊自從去年下半年便基本上銷聲匿跡,此後只通過黃老的工作室陸續推出了三首歌,都是送給了看起來最「適合」唱這首歌的明星。方雨思雖然也算得上胸大,卻並不無腦,知道自己上次那副拜金的形象令得「概念」樂隊的幾名少年男女很是反感,那叫做顧家明的那孩子就說了只寫一首歌,就算求多半也求不到,只是這次黃家的事情,卻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而且,上次那張專輯的成功,也令得她目前能夠更容易地拿到一些好歌,就算真的感動不了那幾個孩子,這次為黃家做些事,當成是報答也算是好的,免得連幾個小孩子都以為自己除了拜金就再也不顧任何事呢。

  淡淡的心緒間,想起以前為自己作曲的男朋友。假如當時自己的地位能有現在這樣穩固,或許對很多的事情就都有了選擇的能力,兩個人,恐怕也不至於分開。假如不是曾經窮怕了,誰不希望過著天真純淨的日子呢……就跟演的一樣……

  她倚在窗邊,默默地望著道路兩旁的景色,天空掛著春季特有的陰雲,城市之中,汽車朝著黃家的方向平穩地駛去……

  大概也是在同樣的時間,家明正拿著剛買回來的果汁,坐在黃家別墅屬於他的小房間裡看漫畫,左手手指輕輕地揉動著額頭。從今年開始,就算沒遇上異能,類似的頭痛過幾天總會發作一次。對家明來說,雖然痛楚是可以忍的,並且在這種時候也能讓他擁有更為敏銳的能力,但痛畢竟是痛,令人有些不爽,當然,目前很難說他的皺眉是因為湧上的頭痛,還是因為此時身處房間中的另一道身影。

  穿著一身名貴帥氣的休閒裝,天雨正則此時正在房間的角落裡饒有興趣地翻動著家明小學時的課本。方才出去買果汁時遇上了這人,隨後他便一塊跟了進來。對於同屬於黑暗世界的兩人來說,接觸到對方隱私的一面其實是相當危險的事情,就算試探都有可能觸及逆鱗,不過這邊對於家明來說也沒什麼重要的意義,都明白這份資料的兩人,也就各行其是了。

  這房間並不大,一床一桌一椅的簡單擺設,更多的,是涵蓋了家明十歲之前還是孩子時的單調歲月。桌子裡仍舊是他重生之前收集的一些小飾品、小玩具,牆腳便只堆放了小學到初中時的一些無用課本,天雨正則沒什麼地方坐,只是在書堆邊蹲下,咬一口手中的紅蘋果,翻了一頁書。

  「跟炎黃覺醒那邊聯繫,找了一天多,暫時還沒那個矮子的消息,相對於前天晚上的三隻菜鳥,其餘的三個人似乎就機靈一些,估計他們雖然被那個矮子帶來了江海,但也有自己的想法,躲起來了或者是逃掉了。不過昨天崔國華也很有信心,幾個外國人在中國這地方,遲早會被找到的。」

  「實情。」家明喝了口果汁,翻一頁漫畫,「裴羅嘉那邊動作怎麼樣?」

  「這幾天讓人嚴密注意了,老樣子。自從去年聖誕美國那邊被你突襲掉,日本部就安分多了。」天雨正則皺了皺眉,拿起另一本數學教材,口中卻是不停,「不過你也得當心,這一向以來,你給裴羅嘉的打擊夠多了,只要找到機會,他們肯定還會想辦法向你下手。」

  「源賴朝創在我手下退了兩次,再加上一系列的事情,只要我在江海,國際局勢又不變的話,他們應該就不敢亂來……」家明頓了一頓,「畢竟還有簡素言呢。」

  天雨正則瞥他一眼:「不排除你的身份被人察覺的可能啊。」

  「我背景清白,誰會相信一個孩子能幹掉大內長督呢?如果我是自然進化者,哼哼……」

  「那倒是……」天雨正則咬了一口紅蘋果,順手又翻開另一本書,隨即又皺了皺眉,「你是天才,我得承認,雖然以一個天才的身份來說這個房間真的有點簡單,但是我發現……」

  他手中拿著課本,望向家明笑了笑:「似乎從九一年冬天開始,你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啊!」

  漫畫書在桌上翻過最後一頁,房間裡一陣沉默,家明的目光,終於也望向了那堆課本。會被天雨正則這種人看出痕跡來並不出奇,自重生之後筆跡的些許變化,上課的記錄,對某些題目的選擇性做錯,在這種心思縝密的專業人士眼中,不過……

  「九一年十一月的時候兩個裴羅嘉的殺手正好到江海挑人,那天我離家出走,恰巧遇上,然後他們死了,我的生命大概從那一天開始改變……如果沒有那回事,我們將來應該會成為敵人才對。」

  隨口說著這件事,家明拿出另一本漫畫書打開。天雨正則吹了聲口哨,將書本扔回書堆,站了起來,心中似乎有些慶倖。不過,能夠得到的消息大概也到此為止了,雙方雖然看似隨意,其實都在習慣性地保持著分寸,他在這擺設簡單的房間裡轉了一圈,感歎道:「看起來這個家族對你真的不算太好啊……」

  「至少養活我了。」家明看著漫畫,語氣淡然。

  「如果你開口,我可以拿出幾個億的訂單來幫他脫困,正好龍堂家在這一塊也有便利,頂多是少賺一點。我開口,他們不會拒絕。」

  「吃你的蘋果吧。」

  「OK……」

  幾億的生意貼了冷屁股,天雨正則倒也是無所謂地攤了攤手。也在此時,外面響起敲門聲:「喂,顧家明,大家玩牌,出來湊一份!」

  家明微微皺眉。平日裡這些人幹什麼事也都不會算他的那份,今天怎麼殷勤起來了,轉念一想,卻也明白過來。靈靜和沙沙說是想陪他參加喪禮,但畢竟不算直系親屬,對她們來說終究還是要求上學。因為有幾天會不在身邊,一向管著家裡財務的靈靜便取了兩千塊錢塞滿家明的錢包,雖然平日裡習慣了節儉,但黃家畢竟是大家族,往常看見其他人幾百幾千往外掏毫不心疼,如今他們也快成年,靈靜明白家明在小事上有些散漫的性格,乾脆取了幾千塊放他身上,免得什麼時候真要掏錢,家明懶得拿卡去銀行,又弄出些意外來,讓所有人都下不了臺。

  這兩千塊,對家明來說還真沒什麼要用的地方,不過今天出去買果汁,正好被幾個同輩的表兄弟看到。就算黃家的狀況窘迫,幾千塊錢其實也算不了多大的事情,但終究也是一筆錢,想來便是想將他叫出去宰上一頓。當下只是回頭說道:「不了,我還有事。」

  「喂!現在這個時候,也找不到多少人,你別掃大家興好不好……啊,你好,你也找家明?」

  門外那人說到一半,顯然又來了一人,隨後響起的,卻是女聲:「家明,開門。」這一邊,天雨正則倒是笑著拉開了房門,望了一眼在門外亭亭玉立的雅涵,倒是首先向旁邊那名面目有些不善的高個子打了個招呼:「嗨,玩牌嗎,我來啊。」

  天雨正則給人的感覺趨向于陽光與和氣,很能讓人感到信任,但氣質上也絕對表現著他的不凡。那高個子原本皺著眉頭,語氣不爽,突然見到家明房間裡出來這樣一個人,不由得愣了一愣:「呃,好、好啊……你是……」

  「我叫天雨正則,家明的朋友,來自日本。」天雨正則笑著自我介紹,「我和家明同樣是吉普力動漫同好會的成員,這次過來旅遊,也順便給他送幾本漫畫,你知道,他只對那個感興趣。不過我更喜歡牌局,當然,中國的規則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可以指點我一下。對了,這位兄弟你叫……」

  說著自己是日本人,但在語氣、發音上,卻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國腔。那高個子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便被天雨正則親切地拉著走開了:「呃,我叫黃建鵬,那個……」

  「呵呵,建鵬,好名字。對了,不介意我叫你建鵬吧,我的中文名叫林正則,你可以叫我正則……啊,忘了說,張老師,我們待會見。」

  兩人的聲音迅速遠去,雅涵微帶些疑惑地望著那邊,隨後走進來,順手關上了門:「呃,他怎麼認識我的,天雨正則……啊,聽我老爸提起過,好像是什麼日本的雙料博士,又是大財團的繼承人……那你怎麼認識他的?」

  「他說了啊,動漫同好會,這個在日本比較多。」家明坐在椅子上笑道。

  「切,信你……」雅涵皺了皺鼻子瞪他一眼,隨後卻也是搖了搖頭,「算啦……剛才他開門的時候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開始交男朋友了呢……對了,你們那個黃建鵬的賭品不怎麼好啊,他會出千的,天雨什麼的會有事嗎?」

  「天雨正則是日本最厲害的殺手、異能者之一。」

  「那就算了,活該他倒楣……」雅涵愣了片刻,撲哧一笑。

  將手袋扔到家明的床上,隨後順手脫掉了黑色的外套也扔上去,正準備在床邊坐下,卻見家明笑著朝她張開了雙手,眼神一蕩。雅涵笑著站在原地:「幹嘛?」

  家明只是隨意地張開手。

  「你要幹嘛你就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幹嘛?」

  「過來。」

  「嘁……你當我是你養的寵物啊……」

  話是這樣說,兩人僵持一會兒,雅涵還是走過去坐到了家明的腿上。摘下黑框邊,代表了知性的眼鏡,隨後卻是哢哢踢掉了細跟的高跟鞋,曲起雙腿到家明身上。腳上穿著白色的短絲襪,白裙子掀上去時,露出光滑細膩的小腿。她此時跟家明一同坐在書桌前的大椅子上,相當於窩在了家明懷裡,伸手揉動著小腿與腳踝,口中發出舒服的輕吟。她的臉上露出了放鬆的神情。

  「今天上午穿著高跟鞋跑了一上午,累死我了。你幫我捏捏啊。」

  「那也不用發出這樣的呻吟吧。」家明笑著,一隻手握住她白色絲襪覆蓋的足部,輕輕地揉捏,「而且跑了一上午,不會臭吧?」

  「你才臭呢!我什麼時候腳臭過了,臭的只有你,我都沒嫌棄你了,居然還……啊,別弄我頭髮,好不容易綰上的。」

  「你們女人每次把頭髮這樣盤起來,我摸著都覺得好像榨菜……」家明摸著她的包包頭笑道。

  「這是為你把長髮盤起啊……」雅涵想起那句歌詞,脫口而出,隨後臉上卻紅了起來。兩人之間開玩笑滿口肉麻話都可以習慣了,不過認真說這種類似表白的語言,還是會令她感到害羞,隨後卻是笑著板起臉,「什麼榨菜……對了,什麼我們女人?靈靜她們還小呢,難道會為你把頭髮盤起來,你這個花心大蘿蔔老實交待,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姘頭!」

  以她對家明的熟悉,這樣的事情可能性應該不高了,然而畢竟心中在乎,這句話一小半是玩笑,一大半倒真有些擔心。家明笑道:「什麼啊,靈靜跳舞的時候偶爾也盤頭髮啊,弄無數的小辮子,然後一圈一圈盤得跟蚯蚓大餐似的,摸上去的時候我都想到佛陀……」

  「切,一點欣賞能力都沒有……喂,你別亂來啊……我待會兒又得重盤了……」有些嗔怪的聲音中,家明卻仍舊是伸手取掉了頭上固定的髮卡,一時間,黑髮如水瀑披散而下,雅涵身上最後那絲成熟的意味也煙消雲散,在家明懷裡的,仿佛就是一名簡簡單單,白衣、白裙、白襪的柔弱少女。

  「我比較喜歡這個樣子……」

  將雅涵的身子摟住,家明輕聲說道。聽他這樣說了,也只是象徵性的一眼嬌嗔,伸手揉著雙腿上的疲累,家明的臉頰在她後背的襯衫上輕輕摩擦著。安靜的氣氛中過得許久,只聽家明說道:「我有點頭痛……」

  「怎麼了?」心中一驚,想要回頭,但身體已經被家明箍在懷裡,家明靠著她的後背笑著說道:「上一次是在三天前吧……」

  「在這裡啊?」雅涵臉上驀地一熱,漾起了緋紅的顏色,胸前的一顆衣扣已經被分開了,那只手輕輕探入了繃得有些緊的白襯衫當中,只憑感覺,她也大概能知道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麼。

  由於雅涵的病情,再加上家明的精力比一般人更好,性事之後,雅涵便比普通人要容易疲累一些,考慮到她的身體,家明在這方面的索取向來會比較節制。不過,親昵到這一步,接下來自然也可想而之了。雅涵沒有阻擋伸入襯衫內作怪的手,待到家明另一隻手撩開了裙擺,方才輕聲說著:「等等等等……」跪在椅子上,上半身趴上書桌面,伸手去拉前方的窗簾。

  正前方自然是對著別墅後端的窗戶,雖然用的是不透影像的毛玻璃,但如果隔得近了,畢竟還是能看見人影的輪廓,她紅著臉,微微喘息著將窗簾拉過,待到房間裡陷入昏暗當中,她感到下身微涼,身子也突然間軟了下來。

  這樣曖昧的姿勢,幾乎是在方便家明將她的底褲褪下來,她生性敏感,極易動情,待到溫暖的手掌覆上腿間,那裡已經是泥濘一片……

  「呃……去床上吧……」

  「不,我想試試這樣……」

  「坐著麼……」

  「裙子放下來,別人什麼都看不到……」

  「自、自欺欺人……而且……前些天試過的,我一下子……嗯……就被你弄得沒力氣了……去床上……」

  「呵,待會去……」

  「我……啊……把你手給我咬……要不然我……我就叫出來……」

  「電視上一般是用內褲的……」

  「變態……」

  黑暗之中,雅涵坐在家明懷裡,白色的裙擺如同蓮荷般鋪開,輕輕地晃動,讓人看不見任何東西,只在那裙擺之下,露出藕一般的性感小腿,被褪下的白色布片,就掛在穿著短絲襪的左腳腳踝,隨著房間裡輕而膩的說話,不斷搖擺著……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1:11
第二九七節 輕輕唱

  春末帶些陰霾的下午,拉上了窗簾的房間裡光線昏暗,被脫下的素白長裙隨意地被放在了書桌上,床邊是踢落的高跟鞋,女人的身影半躺在床上,薄被被拉上腰際的位置,露出被外的上半身穿著帶蝴蝶圓領的女式襯衫,收緊的上圍,纖秀繃緊的細腰,即便是慵懶地躺著,卻也顯出了幾分知性的氣息。

  只是在此時,坐在床邊的少年也正將一隻手伸進被褥之中,帶來一陣陣的活動。

  長裙已經放在桌上,柔軟的白色內褲也正被隨意地扔在床鋪裡側,隨著被褥中女子雙腿的動作以及那代表著舒適的呼吸與偶爾的輕吟中,整個場面就變得無比的曖昧:昏暗、床鋪、美女、在被褥之中活動的少年的手以及那被褥中想來已是一絲不掛的女子下身。過得片刻,家明將手抽出來,手中拿的,是一條仍舊帶著熱氣的白色毛巾,轉身扔進旁邊椅子上盛著熱水的臉盆,洗過幾遍,將熱水端去洗手間內倒掉,隨後又端出一盆,洗了一遍毛巾,擰乾。

  「沒有了吧?」家明問道。

  「應該沒了。」

  「那洗臉。」

  熱毛巾覆上雅涵的臉蛋,洗過之後向下擦拭著頸項,家明伸手一顆顆地解開女式襯衫的衣扣,露出雅涵姣好的上身,用熱毛巾擦拭一遍。

  「早知道還要解開,我何必還扣上……」

  女子的聲音軟軟膩膩的,力氣未必是沒有,但每次經歷過這樣的狂風暴雨之後,她全身上下的確是一根指頭都不想挪了,皮膚微微顫慄,滿足感充斥著身體與心靈的每一處,也因此,清理工作就只能由家明來做。溫暖的毛巾重重地摩擦著肌膚,她微微眯著眼睛,腦袋在枕頭上舒服地動了幾下:「嗯,家明,你是故意的吧?」

  「什麼?」家明正將她的襯衫掀開兩邊,將毛巾伸進她的後背,為有些不解。

  「我是說啊……」操著微微有些顫抖的軟膩嗓音,雅涵的胸口和小腹向上抬了一下,肌膚緊繃,方便著家明的擦拭,「你總是喜歡先擦下面,然後再給我洗臉、上半身……」帶著些俏皮笑意的唇間,仿佛是抓住了家明的把柄在調侃一般。

  沒好氣地撇了撇嘴,家明的右手仍舊伸在他的背後,放在她腰側的左手卻是收回她光潔緊繃的小腹上,手指劃過肌膚。房間裡陷入了安靜,兩雙眼睛帶著笑意對望著,一方隱帶威脅,另一方卻估計露出了不屈的笑意,用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住了下唇。雅涵眼角的餘光緊張地注意著家明的左手從她的小腹向下滑去,手指偶爾觸碰她的肌膚。

  劃過小腹、肚臍,隨後,左手伸進了被褥之間。女人的身體微微一顫,隨即,伸在她腿間的那只手驀地收緊。

  「啊——投降了——」

  低聲的尖叫頓時間從雅涵的喉間發了出來,被褥之中雙腿一緊,她的身體驀地蜷縮成蝦米,身體無力地向裡一側,她笑著求饒道:「我錯了,家明哥哥,我不敢了……」

  「你錯什麼了?」俯上雅涵的臉側,家明此時一隻手扶著她的後背,一隻手緊緊覆在她雙腿間,雅涵雖然也已經是成熟女性身體,看起來卻如同孩子一般地被他抱住。隨著象徵性的掙扎著,近距離之下,雅涵的雙眼幾乎要滴出水來。

  「我……我錯了,我不該把實情說出來的,啊——」

  這一聲叫喊過後,急促的喘息中,雅涵幾乎連象徵性的掙扎都不敢再做,顯然家明伸入被褥中的那只手新作出的「威脅」動作起了作用。雅涵的雙手雖然也伸在被子裡,但顯然根本沒有阻止家明的能力和意願,縮緊了脖子,雅涵的雙手輕輕扯著家明的衣角。

  「我再也不敢了……別弄我了,家明哥哥,不要……嗯……弄了……」

  「看你再說……把腿打開。」先前興之所至地想要雅涵,是因為正處於頭痛之中,他也想找件事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現在頭痛已經停止,然而看著雅涵那副故意挑逗之後身體卻完全受不了的樣子,欲望幾乎就壓抑不住地湧了上來。在這方面,雅涵的身體成熟、敏感,然而相對於靈靜跟沙沙這種充滿活力的少女,她在這種事上的承受能力就實在有些弱,也是因為這樣,此時有著老師職業的女性才顯然更加誘惑。

  「你不許趁機亂來……」雅涵紅著臉放鬆了雙腿,家明才將手抽了出來,隨即在她的臀部「啪」地打了一下,雅涵也是當即撅起了嘴,伸手打他一拳,只是這一拳實在比按摩的力氣都要小。擦好了身子,家明替她扣好上衣,隨後拿起床鋪裡側的內褲,雙手從後面伸進了被子裡,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動作。雅涵輕聲叫道:「反啦!」

  「呃……你不早說……」

  「不穿上來我怎麼感覺得出來……你故意的!」她紅著臉指責。

  「故意你個頭,你個色女,你又不准開燈,又要我幫你穿,我要是拿在手上看半天,你又得說我是變態。」

  「你不是嗎……啊——不是不是,家明哥哥……」他雙手只是將穿反了的內褲拉下來,誰知到雅涵對這敏感,身子一縮,雙手護住了失去遮擋的腿間,連忙服軟。家明沒好氣地一笑:「好吧,你自己穿。」

  「我不想動嘛……」

  「那就這樣了。」

  「好啊,等到靈靜放學過來找你,讓她看到我沒穿內褲躺在你床上,看你怎麼跟她解釋……我就說有個變態折騰了我一下午,弄到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然後把我扔這的,至於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放心,我一定寧死不屈,不會說出是你的。」

  「你個……變態色女……」

  被褥中又是一陣悉悉索索,隨後家明拿起桌上的裙子,也從被子裡套了進去,待到一切整理好,他替雅涵拉好了被子:「好了,睡吧。」

  「嗯。」

  打情罵俏歸打情罵俏,性事之後雅涵身體疲累,向來嗜睡。此時如同小女孩般乖巧地點了點頭,望著家明端了臉盆再度走進洗手間,隨後是倒水的聲音與家明輕哼的歌聲,外面靈堂的樂聲、祭拜聲、眾人在賭錢或者聊天的噪音也在隱隱傳來。不大的空間,加上拉了窗簾後的昏暗,觸目能及的東西不多,事實上整個房間本就不算大,然而這是家明的房間,桌椅、堆在角落裡的書、洗手間裡傳出的暖黃色電燈光連同覆蓋住身體的薄被褥都令她感到無比的溫暖。

  滿足與溫暖的感覺仿佛浸入了血液,流淌到身體的每一處,帶來的是心中難以想像的安寧與平靜。第一次在家明的房間裡做最親密的事情,第一次可以真正享受到屬於「他」的床鋪的感覺——她之前也在家明的這張床上睡過,甚至做過春夢,但那時的家明還不屬於她,自然是不同的——就仿佛兩人做了真正的夫妻,在自家的臥室裡他陪著自己一塊睡覺的感覺一般。對她來說,這有著絕對非凡的意義。

  以她目前對家明的那種熟悉,自然也知道,家明並沒有將這裡當成多麼重要的家,他與靈靜和沙沙有共同佈置的天地,也有父母留下來的小套房作為秘密基地,但無論如何,這個簡單的房間,確確實實地承載著他的童年時期,一個與自己有了如此親密關係的少年,就是在這個房間裡成長起來的,雖然隨著他成長的並非只有這間房子,但在此時,她仿佛能夠感到作為家明存在的那種氣息,就如同液體一般,無微不至地包裹著她身體的每一處。

  「……啊葡萄樹……啊往上爬……」輕輕地哼著歌,家明甩著手上的水漬從小洗手間裡走出來,眼見她的雙眼還在亮晶晶地望過來,愣了一愣:「幹嘛還不睡。」

  「睡了。」雅涵輕聲說著,卻並沒有閉上眼睛的打算。家明聳了聳肩,坐在書桌前準備看漫畫,隨後扭頭對雅涵說:「我開窗戶了?」

  「別開,有光我睡不著。」雅涵說道。

  「那……好吧……」

  「你開檯燈吧,開檯燈就沒關係。」

  「呃?」家明望了她一眼,心說開檯燈不也一樣,不過終究沒說什麼,擰開桌上的小檯燈,溫黃的燈光傾瀉下來,點亮了以書桌為中心的些許地方。雅涵感受著那檯燈的光芒,此時窗簾被拉上的房間裡本就有夜晚的氣氛,檯燈點亮後,便更是給人夜晚到來的感覺,雅涵側著身子,望著翻動漫畫的家明,只覺得仿佛他們真的在屬於他們的房間裡,屬於他們的夜晚,她睡在他旁邊,而他正打開床頭燈在看著書,等待這休憩時間的到來。

  不知不覺間,她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一滴眼淚在陰影之中,順著眼角滑下了,不過在她的心裡,卻只有覺得溫暖和安寧。

  與家明在一起四個多月了,不管在誰面前,她都可以坦率地承認,這是她一生中覺得最幸福的時間,但是與靈靜、沙沙不同的是,她是個大人,雖然在家明面前總是表現得稚嫩,但她接受過最正規的領導者課程,在學校裡她可以插手很多事情,雖然不管理家族公司,但她卻可以在同時與許多掌握億萬財富的江海經政人士保持著來往,以出色的手腕為聖心學院拉來一筆筆的贊助資金,她有能力、有責任、有擔當,而作為一個大人,最重要的,她將無可避免地考慮未來。

  那麼,她的未來,或者說他們的未來是什麼呢?

  她喜歡家明,這一點是肯定的,甚至說到愛,她也覺得會是這樣。在美國的時候,她如同沉溺毒品般地選擇了無視未來,與家明發生了關係,然而當最初的衝動變得平靜,她當然還是會想起來,她搶了靈靜跟沙沙的男人,最重要的,家明絕對不可能跟那兩個女孩分開,這是一定的事情。

  她會這樣想,心中當然沒有做什麼拆散他們的打算,甚至對於靈靜、沙沙,她也一直是有著淡淡的愧疚的。這四個多月來,她能夠與家明真正單獨相處的時間並不多,然而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她甚至還會首先選擇叫上靈靜、沙沙,四個人一塊出去玩。只有在其餘兩個女孩子沒空的時候,她才會心安理得地霸佔住家明。不過,這樣的事情,或許在什麼時候,終究會有個盡頭。靈靜會長大、沙沙會長大,家明也長大了呢,他要選擇一個女人結婚的時候呢?當他們也都進入複雜的社會,他們還有可能保持住這樣的關係嗎?更何況……假如靈靜與沙沙發現了呢……

  大人與孩子的界限,無非是會不會考慮將來,一個無視將來的人,絕不能稱作是成熟了。然而每當這樣的想法不由自主地湧上,她也寧願自己只擁有單純的天真就好了。正因為這種患得患失的感情,也使得她無比地珍惜此時每一刻的幸福與滿足,也令得她在家明面前格外地粘膩,猶如孩子一般饑渴地索取著一切的親密。只要與家明在一起,任何在以前想來都覺得羞恥的事情她都能做得出,她叫他家明哥哥,故意與他作對,然後又在懲罰到來時拼命求饒。每次親密過後,她未必就真的連動也動不了,但她寧願這樣,讓家明幫她清理下體,幫她洗澡,幫她穿衣服,甚至臨睡時要上廁所,她都可以讓家明抱著她過去然後再抱著她回來,她就是如同嬰兒一般,讓家明為她做一切,近乎貪婪地感受著這甚至男女朋友都未必會有的親密。

  如果說這種心理有些變態,她也是會理直氣壯地承認的,每當她想到將來兩人有可能分開,她就覺得心中恐懼和空虛得無以復加。

  一面看著漫畫,家明偶爾望她一眼。以往雅涵若是被折騰得累了,觸著枕頭就能睡著,今天看來更是疲倦,怎麼目光還是在晃來晃去不肯閉上的樣子。過得片刻,卻大概想到了一些可能,低頭看書,不再看雅涵,然後,房間裡輕輕地響起了唱歌的聲音。

  只是平平淡淡的歌聲,沒有伴奏,也沒有唱得很認真。雅涵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先是輕輕地、緩緩地哼,隨後就慢慢地有了歌詞。她的聲音並不尖銳,以往就是平淡與溫和的嗓音,此時有些累了,聲音輕輕柔柔的。

  「當你看著我……

  我沒有開口已被你猜透,

  愛是沒把握,

  還是沒有符合你的要求……」

  哼唱中夾雜著歌詞,有時候又過渡為鼻音的輕哼,那是光良《第一次》的旋律,她一邊唱,腦袋在枕頭上輕輕地晃動。

  「哦~第一次我說愛你的時候,

  呼吸難過心不停地顫抖,

  哦~第一次我牽起你的雙手,

  輕輕放下不知該往哪兒走,

  那是一起相愛的理由,

  那是一起死守……」

  語音低顫,雅涵在枕頭上一邊唱,一邊有些自我陶醉地笑著,她唱歌的天分其實並不是很好。這首歌原本在2001年才會被創作出來,她之所以知道,自然緣於家明的無恥剽竊,只不過沒有給歌星發專輯,她聽家明哼過幾遍,也不是很熟悉,有時候跑調了,有時候又忘記歌詞,便拖著聲音「嗯嗯啦啦」地哼過去,只是那聲音回蕩在小房間裡,卻流淌得仿佛水一般的純淨,猶如每一個陷入愛中的姑娘……

  「啊~第一次吻你深深的酒窩,

  想要清醒卻衝昏了頭,

  哦~第一次你躺在我的胸口,

  二十四小時沒有分開過,

  那是第一次知道天長~~地久~~」

  靜靜的、靜靜的,檯燈的光芒下,家明聽著身旁女子的歌聲,那聲音本就不大,待到轉唱第二遍時,也終於開始變低,哼哼之中,逐漸變為了均勻的呼吸聲。看了看手錶,大約是四點了,他看完漫畫的最後一頁,坐到了床邊。雅涵的頭微微向裡側,一隻手伸在被褥外面,美麗的臉頰上微微透著一股健康的粉紅顏色。將手撫摸上去,儼如撫摸著光滑的軟玉一般。

  耳朵、額頭、眼睛、鼻樑、嘴唇……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雅涵「唔」了一聲,手移上來,卻是抓住家明的手掌貼在了臉頰上。家明一笑,也在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在房門處停下了。

  人有兩個,顯然是來找自己的。家明抽出了手,關掉檯燈,拿出一支空氣清新劑往房間角落裡噴了一下,隨後將窗簾拉開一半,讓光芒透進來。那兩個人似乎在商量著誰敲門說話,但過了十幾秒,「篤篤篤」的聲音終於還是響起來了:「家明!」

  「什麼事?」將房門拉開一點,家明看著屋外兩名自己大概該叫表哥或者堂哥的親戚,心中卻在瞬間明白過來。這兩個人,一向與黃建鵬那傢伙玩得不錯,這次賭局,估計少不了他們的份……家明在家裡一向表現得比較孤僻,小時候被欺負,逐漸大了,這類人頂多是沒人搭理而已,平素沒打過什麼交道。兩位表哥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對望了一眼,他們的個子都要比家明高,隨即便理直氣壯地說道:

  「那個日本人是你的朋友嗎?你什麼朋友都交啊?那可是日本人!他還在我們賭局上出千,你說怎麼辦?」
暗藏殺機 發表於 2015-9-6 21:12
第二九八節 女人啊

  「你那個日本人朋友在我們賭局上出千,你說怎麼辦……」

  兩人站在門口,言辭嚴厲地說起來。家明回頭望了望在床上沉睡的雅涵,隨後按了按額頭,有些無奈。

  「呃……你們這麼快就輸完了嗎?」

  「你說什麼呢!」

  「顧家明你什麼意思!」

  大約是家明的那句話實實在在地刺到了令人心虛的地方,兩人在那一瞬間的反應,委實有些大,一個人直接將手指了過來,另一個則似乎要伸手過來抓家明或是推他。雖然像家明這樣的人平日裡不會受到什麼欺負,卻不代表有人害怕他,在黃家,更多的或許是覺得他無趣,懶得搭理而已。

  家明眉頭一皺,讓人推下沒什麼關係,但門再打開大一點,他們就必然看到床上的雅涵。雖然兩人也算得上「光明磊落」的姐弟關係,但被這些不熟悉的人看見終究不好,往後一退,門啪的一聲關緊在兩人面前。

  「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按規矩,誰出千,把誰拖出去暴打一頓了……」

  房門被兩人錘了幾下,兩人在外面喊道:「顧家明你給我記住!」假如大家還是十一二歲,估計他們已經要砸門打進來,但現在畢竟大了,打架這種事情終究還不會輕易鬧起來。聽得腳步聲走遠,家明搖了搖頭。

  天雨正則如果要出千,何至於被這些菜鳥看出來,多半看人家從外國來沒什麼背景,輸了錢想找個藉口賴帳吧。假如他們真的要把天雨正則拖出去打,那倒是要出去看看,只是最後被暴打的是誰就難說了。在床邊坐下,正打算拿另一本新漫畫,忽然又遲疑了一下。

  不太對啊,這些傢伙雖然喜歡出千贏錢,但也未必會沒品到這種程度,現在黃家雖然一時困難,但終究是大戶,這些剛成年的年輕人拿出幾千塊或者上萬塊來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天雨正則賭術不比一般人,如果只是從輸贏上看,黃建鵬這種小混混輸了錢後也應該察覺出對方的厲害,這傢伙雖然口碑不行,大多數人都知道他會出千,但如果每次輸了都誣賴別人賴帳,現在哪有可能開得了賭盤。這樣說來,他們這麼急匆匆地誣賴對方,就是有別的事情了……

  想了一會兒,他替在床上沉睡的雅涵拉好被子,關上窗簾,隨後推門而出,去會客室看熱鬧去了。

  黃家別墅很大,主宅的會客室,也不止一個。辦喪禮的今天,其中一個也就被當成了年輕人聚集的休息娛樂室,一大群少男少女在其中或站或坐,打屁吹牛不亦樂乎。這邊聚集的,多半都是與黃家分不開的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因此倒不像其他地方彌漫著陰沉壓抑的氣息,此時有的人一臉嚴肅,有的人一臉神秘,也有些神采飛揚,唾沫四濺,一片鬧哄哄的場面。

  他們大多數人平日裡雖然習慣了紈絝,但比較之下卻終究有些抱負,一帆風順慣了,也就更少地被現實磨平棱角,此時黃家遭遇這樣的事情,這些人自然也在發揮著各自的想像力,商量著一個又一個可能挽黃家於水火,扶大廈於將傾的計畫。至於已經體會到社會艱難,現實一點的,便號召著大家此後要同心同力,證明哪怕黃炳翔倒下了,黃家的未來在他們手裡,仍舊有著希望。

  一個兩個慷慨激昂,說得熱烈,儘管大多數都不過泛泛空談,但氣氛畢竟還算得上好。也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中,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臉驚喜地從門外衝進來,跟同伴說了些什麼,家明過來時,看見的便是一個個少男少女從另一邊的門口去往靈堂那邊的草坪,也不知道是來了什麼令她們感興趣的大人物。

  這一下子,擁擠的會客廳內空蕩了一半,家明也就很容易地看出來,在廳堂一角一張長桌前,方才去喊他的兩名堂哥以及黃建鵬等人赫然都在與人爭吵著,一身白色休閒運動服的天雨正則一臉無奈地坐在那兒,而此時站在他身邊的,居然是兩名不常見到的黃家表姐,一大一小,敲著桌子與黃建鵬對峙著。

  平日家明就不怎麼在別墅裡住,偶爾宗族聚會了才見一兩次面,家明也只知道這兩個女人的輩分是他的表姐,卻是連招呼都沒打。不過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倒也知道,此時穿黑色連衣裙年齡稍小的女人叫黃菲菲,正在鄰近的城市裡上大學,另一名大約有二十五六歲,一身公司白領打扮的叫黃若馨,已經參加了工作,目前是黃氏集團一家分公司中的財務主管。

  雖然會客廳中的人走了將近一半,但這邊的熱鬧仍然有好些人圍觀著,看形勢,大概是兩個MM聯合天雨正則舌戰黃建鵬等七個男人,只不過天雨正則此時正在百無聊賴地剪指甲,沒什麼話說,也就變成了二對七的情形。但說到吵架,在這樣不可能打人的場合,女性便向來有優勢。那黃菲菲平日裡性子算不上刁蠻,此時卻是惱怒地瞪著黃建鵬,黃若馨卻是一臉冷笑,好整以暇地應付著黃建鵬等人的大嗓門。

  黃若馨已經是工作了許久的人,能力得到認可,又管了一群人,此時絲襪美腿、高跟耳環的OL打扮倒與平素在外應酬的雅涵有些相似,只是她是從黃家旁系出來,一路經過不少掙扎打拼才得到家族認可,氣質雖然也顯得冷豔孤傲,卻難免有幾分如冰刺一般的尖銳,不像經過正規貴族教育的雅涵,雖然平素也給人以高傲難近的感覺,那距離感卻是平和恬淡,往往在一顰一笑間便能讓人感覺到她所保持的分寸,卻並不會過分傷人。不過,黃若馨那帶些尖銳的冷傲,此時卻顯然強而有力地壓制了黃建鵬等人的氣焰,拿出了仿佛與人談判的架勢,女子一面不急不緩地說著話,左手纖長的手指一面在桌面上優雅而冷靜地敲打,給予對方以心理上的壓力。

  「……說話沒有一點邏輯,又拿不出證據,黃建鵬,家裡誰不知道你才是會出千的那個人?人家遠來是客,你在沒有任何邏輯和證據的情況下就誣賴別人出千,今天這樣的日子,我真的不想罵人,你最好也給我注意收斂!」

  「什麼……什麼沒有邏輯,我會出千,我出了千還會輸給他!連續十一把,每一把都剛剛截我的牌,能有這樣的巧合嗎?」

  「黃建鵬我告訴你,我去澳門玩牌的時候,看過連開五十把大的賭局。你要說人出千,最好拿出證據來,如果輸不起,別擔心,都是一家人,姐姐這裡有錢,你要我簽支票給你嗎……」

  「黃若馨你……」

  黃若馨言辭犀利,直接將黃建鵬擺在沒能力,吃軟飯的份上,因為是女人,再加上黃若馨在家裡也有些地位,不好亂罵,也不能開打,對面的男子當即漲得滿臉通紅,隨即又重複著「連截我十一把,明顯是出千,故意的……」之類的話語,六七個人在旁邊幫腔,卻居然落在了下風,一群人看了都大是不屑。不過,家明第一時間注意到的卻是黃若馨左手食指上的銀色戒指,隨著手指的敲打,也在桌面之上晃動著。

  國際慣例,食指上戴戒指的含義往往只有一個:等待愛情。

  站在門口了然一笑。而察覺到家明的到來,天雨正則卻也是有意無意地偏了偏頭,目光往後方一瞥,待到雙方大概吵得有了些空閒,卻是笑著站了起來:「這樣吧這樣吧,不過是個誤會,玩玩而已,何必這麼當真呢。既然黃兄弟覺得不公平,這兩萬多塊就拿回去,當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不要你的錢!」黃建鵬大聲抗議。黃若馨跟黃建鵬吵了半天,此時見身邊的男子倒戈,卻也是說道:「你不用給他面子。」黃菲菲在一旁附和著。天雨正則笑著說了兩句客套話,已經是一副「就這樣了」的樣子,拉開椅子,才轉身要走,家明卻已經到了近處,手指指了他兩下,不屑地撇了撇嘴:「日本鬼子……出千。」

  「有什麼意見麼?」

  天雨正則笑著聳了聳肩,家明一副淡然的模樣:「還用說嗎?出老千……」他攤攤手,理所當然,「當然是先拖出去打一頓,以後見你一次K你一次了……」

  兩人此時的對話,對於有著秘密身份的對方來說,自然都是調侃的笑話,但在旁人卻看不出來,還未待天雨正則回答,黃若馨在一邊拍了拍桌子:「顧家明,這裡沒你的事,你來湊什麼熱鬧!走開!」一時之間,冷豔如冰。

  對面,家明攤著手愣了愣,臉上露出興味的笑容,天雨正則則是偏開了目光,望向一側地下的凳腳,笑著用手指捏了捏鼻樑。

  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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