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步步驚唐 作者:何昊遠 (連載中)

 
mk2258 2015-9-13 11:05:1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8 26200
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18
第0039章 不做諸葛亮,只做曹孟德

    李昂一口一個小方,偶爾還會來一句:村裡有個姑娘叫小方,長得好看又善良,一又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方濟每每聽了,都有惡寒的感覺。

    李昂就喜歡逗他,我讓你沉默是金,我讓你半天放不出個屁來…..

    「凡事皆應循序漸進,現有六個鹽井的問題尚未解決,便急著買下更多的廢井,實為不妥。」方濟堅持道。

    李昂也不和他爭辯,拍拍手上的泥,轉身上馬直奔方家的六個鹽井。他本以為鹽井上定是人頭攢動,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可是,到了一看,卻大出意外之外。

    方家的六個鹽井分佈於一里方圓之內,各井相隔著上百米,每個鹽井有六七個人,周邊無村廓,這些人就跟孤魂野鬼似的;

    幾間茅草房,幾口大鐵鍋。井上的人也並非全是壯漢,有的根本就是一個家庭的成員,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半大的孩子臉上還粘著鼻涕。

    井上的鹽工聽說東家前來,在井邊站成一排。高的高,矮的矮,老人孩子站前排,這大概是他們能擺得出的最隆重的迎接儀式了吧。

    「這……就他們?」看到這些蝦兵蟹將,李昂的心就涼了半截。

    方大牛解釋道:「井上用不了那麼多人,主要是提取滷水的人辛苦些而已,熬出鹽後,暫存幾日,城中的鋪子就會派車來拉走,這些老人和孩子主要是負責添柴看火,倒也不誤事,他們工錢少些,可以省下一些成本。」

    李昂聽了呵呵一笑,不再去計較這些,「收攏民心」的事,自有方濟去做,李昂在鹽井邊東看西瞧。

    方大用是方家老管家方老根的兒子,在鹽的生產、銷售各個環節都很有經驗,他跟在李昂身邊介紹道:「這六口鹽井,是螳螂坳一帶最好的鹽井,為了維持這六口鹽井,前老東主在白朮河上游四十里處賣下一片山林,目前六口鹽井所需柴火,都是靠砍伐那片山林,然後讓木柴順流漂下,只是那片山林也維持不了多久了。」

    李昂看看井邊堆放的柴薪確實不多,井口上有木頭搭著三角架,加上有粗繩直通井底,是用來提滷水用的。邊上架了六口大鐵鍋,鍋下烈火熊熊,鍋內滷水翻滾蒸騰。

    各種設備都很簡單,沒什麼值得看的,關鍵還是要解決熬鹽所需的燃料。

    「走,咱們四處看看。」

    李昂重新上馬,帶著方大用,將六口井都查看一遍後,又把四周的山嶺逛了一遍。

    「這附近有煤嗎?」

    「煤?什麼煤?」

    「就是黑色的像石頭一樣的東西。」

    「哦,這可沒有。」

    沒有煤,也沒有天然氣,靠收集人畜糞便造沼氣池…….得,這玩意用來點燈還得,用沼氣池來熬鹽,開玩笑吧。

    午餐就在鹽井上吃。東家到了,鹽井上好歹做了頓好的,白米飯,一點滷肉,還有一盤野菜。李昂和方濟一桌,其他人另吃。

    李昂用筷子翻了翻那碟滷肉,黑糊糊讓人沒什麼食慾,他挾起一塊丟給小叮噹,結果小叮噹上去嗅了嗅,就掉頭走開。

    「小叮噹啊,爺都得吃這個,你不吃就自求多福吧。」

    方濟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你說有法子,法子呢?!」顯然,這一路李昂不務正業,到了地頭還挑三揀四,讓他很惱火。

    「小方,你要知道,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討飯的。你沒好東西招待也就罷了,還想衝我發火?省省吧。」

    「你……..」

    「你什麼你?讓你買下附近的鹽井,你聽我的了嗎?我要的是絕對的信任,你懂嗎?當年商秧變法,秦穆公不管他提出多麼過份的要求,都是有求必應,靠!老子第一個要求就被你否決了,不對,這比喻不對,他娘的,老子可不是你的手下。你給我聽好了,以後老子說的話,不管你情不情願,都給老子照辦!做不到這一點,咱們今天就一拍兩散,你的殺父之仇,關我屁事!」

    李昂一向都是樂呵呵的,誰也沒想到他突然冒出這麼大的火來。方濟滿臉愕然,方大用和方大牛趕緊過來勸和,井上的鹽工則是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

    方濟氣得臉色鐵青,是李昂主動讓小秋去找他的。他在來之前也不願意接下這六口鹽井的管理權,又是李昂說有辦法,他才接下這個爛攤子的。現在到了井上,李昂分明是束手無策,才故意找藉口離開。

    「好,某就把那十來口廢井買下,你趕緊給某拿出法子來。」這或許是方濟說話最多的一天了。

    「不用你買,老子自己掏錢買下,咱們走著瞧。」

    李昂說完,就要起身離開,方大牛和方大用一人抱住他一根手臂,死死拖住,「李郎君,您別生氣,有事情咱們好商量,您要是有辦法就給我們說說,我讓小郎君給你道歉。」

    「是啊,是啊!李郎君,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何必動氣呢,咱們坐下來說….」

    「這事沒得商量,蛇無頭不行,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先確立一個話事之人,要嘛你們乖乖聽我的,要嘛咱們各行其是。」

    李昂有自己的原則,他要做的是曹孟德,不是諸葛亮。老子的話不管是對是錯,你先得聽我的,再大的錯,我來負責。

    這下雙方鬧得很僵,在方大牛和方大用勸說下,李昂雖然沒有立即離開,卻與方濟一個出一個入,互不搭理。

    趁著李昂帶小叮噹和方大牛去打獵的時候,方大用私下勸方濟道:「小郎君,某能感覺到,李昂是個有真本事的人。某還記得他在路上跟您說過的一句話,當你處於人生的低谷時,就勇敢地往前走,因為不管您怎麼走,都是向上。

    目前的情況已不可能更糟了,小郎君除了放手一搏,就只能把方家的產業拱手想讓了。瞧您二叔和三叔的架勢,根本就是想把您逐出方家而後快。說句不中聽的,老東主之死,還指不定是誰幹的呢,如果……..真是他們幹的,他們會放過小郎君您嗎?

    李昂是個聰明人,他敢自己買下那些廢井,說明他一定有把握變廢為寶。小郎君何不退一步,看看他有何作為再說呢。」

    「怎麼退?讓某把方家的經營權拱手相讓嗎?」

    「小郎君,您……..您想啊,李昂就算再有本事,他終究只是一個人。鹽產出來了,並非就萬事大吉了,還需要龐大的銷售網,才能把鹽變成錢,這些可都是掌握在咱們方家手裡。咱們只管先聽他的,看他有沒有辦法把鹽井救活,真要救活了,到時再劃分權限,各管一塊,也無妨啊。」

    方濟沉默了許久,才點點頭。

    「這就好了,等李昂回來,小郎君先給他道個歉,將他安撫下來再說。」

    李昂帶著小叮噹和方大牛,轉了一個多時辰,連只野兔都沒找到,倒是在白朮河裡獵到幾條魚。

    你們要比賽吃苦耐勞是你們的事,李昂親手弄了個鮮美的魚羹,美美地吃著。方濟猶豫了許久,才過來向他道歉。

    低頭就好,李昂要的就是這個主導權。

    當夜他也不說話,先向方濟借錢,讓方大用第二天去把那些廢棄的鹽井買下來,此舉在火井縣頓時引發了轟動。倒不是因為買下那些廢鹽井是筆多大的交易,相反,便宜的得很。

    主要是多數人覺得泱泱大唐,竟出這樣的天才傻子,一時傳為茶餘飯後的笑談。李昂的傻名,在火井縣城很快傳得婦孺皆知。

    當然,也有些人是出於好奇,難道這個李昂真有辦法,讓那些廢棄的鹽井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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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18
第0040章 鹽的多種用途

    李昂這個到底是天才,還是傻瓜,附近不少好事之徒,甚至趕到了螳螂坳,想一探究竟。這讓螳螂坳一下子熱鬧了不少,甚至連賣狗皮膏藥的走方郎中,卜卦算命的假道士,都到螳螂坳來趕趟兒。

    「哎,我說楊半仙,左右也是閒著,不如你給那個叫李昂的傻子算算,他將來是個窮光蛋還是個富貴人。」有人揪著假道士的袖子逗樂起來。

    假道士一手撫鬚,不悅地說道:「人家李昂將來有錢沒錢且不說,貧道卻敢斷言,你們這幫游手好閒之徒,將來個個是窮光蛋。」

    「咦,楊半仙,怎麼這樣說話呢?難怪你半天招攬不到一樁生意,活該!」

    「就是,老子來看個熱鬧關你屁事!」

    楊半仙老神在在地說道:「通常呢,神仙是不會笑凡人傻的。」

    「我們是凡人,不是神仙。」

    「嗯,聰明人也不會嘲笑他人傻。」

    「誰才會嘲笑?」

    「傻子!」

    「嗯,是這個理,咦……不對,找打!打死你個假道士…….」

    十來個廢棄的鹽井,連帶著周邊光禿禿的山嶺,這種鹽鹼地又不好種莊稼,要買下來花不了多少錢,而且手續再簡單不過,找縣裡的戶書辦理即可。李昂便乾脆把整個山嶺都買了下來,是以才引起這麼大的轟動。

    方大用把地契交到李昂手上後,方濟終於忍不住說道:「現在如你所願,把這片山嶺都給你買下了,你有什麼法子讓鹽井起死回生,如今該說了吧。」

    「嘿嘿,不錯,總算有點進步了,總算會放幾個連環屁了。」李昂瞟了方濟一眼,把方大用剛買回來的生雞一扔,小叮噹呼地一聲就撲上去,準確無誤地咬住雞脖子,然後叼到一邊,快樂地享受它的美食去了。

    方濟的忍耐力過人,他也不生氣,沉默地看著李昂。方大用和方大牛也眼巴巴地看著,只等李昂出個妙招,趕緊讓這些瀕臨倒閉的鹽井重新煥發生機。

    李昂在茅草房的簷下坐下,好整以暇地說道:「這耕田種地,是靠天吃飯,開鹽井也一樣行啊。」

    方大用立即追問道:「李郎君,您能說清楚一點嗎?這鹽井怎麼靠天吃飯?」

    「少見多怪!誰說滷水一定要用柴火熬煮才能出鹽的?挖個鹽池,把滷水往池裡一倒,讓太陽把滷水蒸發掉不就行了。」李昂就不明白了,古人在某些方面比後世的人還聰明,可在某些方面怎麼就轉不過這個彎呢。

    「嘶……李郎君說的是墾畦澆曬之法吧?這個恐怕行不通。李郎君有所不知,這墾畦澆曬之法需要常年日照充足,或地勢開闊多干冷的西北風才行。

    咱們這劍南道,山多雨多,日照偏少,氣候潮濕,春夏多雨,秋冬也不如北方乾冷,而是陰沉濕冷,這墾畦澆曬之法在劍南道不太好使,有時你晾曬幾天,一場雨下來,又前功盡棄了;

    再者說了,這建鹽池要投的本錢太大,回收成本費時長久。這州縣官員三年一任,誰也不知道下任官員來了會是啥情況,投下那麼多銀子能不能收得回來,風險太大,誰也不太情願幹。」

    「嗯?」李昂眼珠子一轉,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好,要下雨了,快收衣服!

    這雨還真是說來就來,一塊烏雲遮山而來,白雨如珠傾瀉而下,頓時讓李大逼抱頭鼠竄不已。

    不行,整片山嶺都買下了,不能這樣就認裁,更不能露怯。

    進了茅屋之後,李昂一邊抹著臉上的雨水,一邊說道:「大用啊,你先把和鹽有關的事情給我說說,甭管是製鹽還是售鹽的環節,還有鹽價和銷量,但凡和鹽有關的都給我詳細道來。注意,細節很重要,別放過一個細節。」

    「李郎君,這要從何說起?」

    「從鹽說起。」

    「呃……….」方大用捋了捋思路,才說道,「這鹽呢,按產地分是池鹽、青鹽、石鹽、波斯鹽等,按種類又分為白鹽、黑鹽、柔鹽、赤鹽、駁鹽、臭鹽、馬齒鹽等。

    咱們劍南道產的都是井鹽,品質多不及河東道的池鹽和隴右的青鹽。至於銷量,關中主要食用的是河東的池鹽和隴右的青鹽,再有關內道的鹽州所產之鹽。

    至於鹽的銷量,那是人人每日皆需要食用的,按人均計,每人每日約耗鹽二勺五撮,益州府人口近百萬,年耗鹽量便有十萬石左右。

    按價格計,目前劍南道的鹽價是十文一斗,偏遠缺鹽地區價格則相應高些。而井鹽的生產成本,算上提鹵、煮鹽、運輸,成本一般在三文一斗左右。

    按用途算,這鹽又分為人食、畜食、藥用等……….」

    「停!」李昂食指一點方大用,說道:「詳細說說這畜食和藥用。」

    方大用說得口都幹了,望望門外的大雨,頗有衝出去接簷水喝的衝動:「李郎君難道不知道,這牲畜也是要吃鹽的?」

    「只許我問你,不許你問我,明白?」

    「明白。無論是馬牛羊,大致都需要吃鹽,如果朝中的八馬坊,有馬兩萬匹,每匹馬日給鹽兩合,日支鹽總計四十石。又一軍馬一日支鹽三十七石五斗,一月一千一百二十五石,六個月六千七百五十石。平常百姓家的牲畜耗鹽少些,但各類牲口加起來數量龐大,總量自是驚人。只不過牲口所食之鹽,其質較差,雜質多。」

    方大用所說的「又一軍之馬」中的軍字,指的是唐軍的編制,意為一個軍的的馬匹日支鹽量,一年耗鹽一萬多石,真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從這一點便可知這騎兵還真不好養,吃鹽都能把你吃窮啊。

    不過這牲口對鹽的質量要求很低,品質低價格就賤,利潤就少,這方面李昂不再去考慮。他細吁了一口氣,接著道:「說說這藥用鹽吧。」

    「是,李郎君。」方大用為了方家老管家的接班人,也有在方濟面前賣弄一下自己的才能,侃侃而談道,「鹽,味咸溫無毒,殺鬼盅郊注素聞氣,下部生瘡,傷寒,寒熱,能吐胸中瘋杜,止心腹卒痛,墜肌骨。

    諸如藥王的《備急千金要方》中,需要用鹽的藥方至少有六十個以上,涉及婦科、兒科、五官科、內科、外科諸多常見病,《千金翼方》有專門的服鹽藥法:無藥州土,則須服之,大益,成州鹽官第一、次綿州封井、次鹽州富因井、次益州貴平井、上四井鹽可服之。

    痼醫製藥時,也經常需要用鹽,《齊民要術》卷六中便有許多需要用鹽的獸藥,如治「治馬中水方」、「治馬中谷方」、「治馬痛蹄方」、「治馬大小便不通方」、「治馬卒腹脹、眠臥欲死方」、「治驢漏蹄方」、「羊膿鼻眼不淨者」、「治羊挾蹄方」等。

    根據人畜的不同,所需要的鹽也各有差異,大凡治病救人之藥方,所需的鹽也最為講究,除了上術四地之鹽,他處所產之鹽,皆不可用,藥用鹽的價格自然也就最高,如成州鹽官鎮所產的藥用鹽,比其普通的食用鹽貴二至三倍。」

    毋庸置疑,這藥用鹽中蘊含著巨大的商機,藥用鹽的價格可是普通信用鹽的二三倍啊!要是能弄出成州那樣的鹽,甚至比它的更好,那豈不是財源滾滾而來?

    別的不說,光是拿下劍南道的藥用鹽份額,就是一個驚人的財富數字了。

    關鍵是,藥用鹽需要什麼樣的品質呢?

    李昂來精神了,立即追問道:「你快說說這成州鹽為何能成為藥用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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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19
第0041章 栽贓嫁禍

    清晨的陽光,暖暖地照耀著方家的大宅。西院的花廳裡,楊釗大袖一拂,桌上的酒壺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成數塊,酒水亂濺。

    像根竹竿似的方同光臉色頓變,連忙起身問道:「楊少府,這是何故?」

    楊釗冷笑道:「方同光,你當某好耍是嗎?某來此已整整兩日,人呢?您那大嫂人在何處?」

    「哎喲!楊少府您小聲點,此事…….唉!楊少府您稍安勿躁。某大哥新故,某這大嫂心中悲傷,誰也不見,楊少府您若是有心,總該容某稍作安排。常言說得好…….」

    「好個屁!本官明日便得趕回新都了,你這般磨磨蹭蹭,分明是有意敷衍,當本官是傻子嗎?方同光,本官告訴你,今日你若不讓本官見你那嫂子一面,本官有你好看,哼!」

    楊釗三十多歲,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可惜盛怒之下,臉上滿是戾氣,反給人一種地痞無賴之感。

    方同光眼看是敷衍不了了,只得說道:「楊少府,您先安坐,盡興地喝幾杯。某答應你,今天定然安排好。楊少府請坐,請坐,來啊,上酒!」

    楊釗臉色稍霽,這才重新坐下。他近來諸事不順,新都尉的任期快滿了,偏偏近來賭輸了大筆的銀子,欠了一屁股債,根本沒錢去跑官,眼看事就黃了,心中正發苦。來方家本是要消遣一下,不曾想這方同光也一再敷衍,豈不惱火?

    方同光叫來兩個侍女,陪著楊釗,然後自己硬著頭皮再次來到東跨院見方劉氏。方劉氏本待不見,方同光便對她侍女說是為大哥方同良之事而來,方劉氏只得接見他。

    「大嫂,某知道你心裡難過,但如今連衛忠賢也失蹤了,情況對咱們方家極為不利。這新都尉是大哥故交,你也見過,他與咱們縣令頗有交情,若能說動他去跟馬縣令說說,大哥這仇說不定就能報了。

    大嫂啊,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把人請回來,這謀害大哥的血海深仇,可不是某一個人的事,大嫂難道就不應該盡盡心嗎?」

    方劉氏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人,一直低著頭,含著淚。這三叔把話說到這份上,分明是在戳她的脊樑骨啊。

    「他三叔,我一個婦道人家,夫郎新故,怎好隨便去見生人?此事一旦傳出去,你教外人如何看我?」

    「大嫂,你就去見見那人而已,有某在場,便是傳出去,外人又能說啥?常言說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大哥與你夫妻一場,如今慘遭凶人謀害,為了報這血海深仇,大嫂就不該盡盡心嗎?難道你劉家的人,都是這般寡情薄義?哼,你不見也罷,某但低聲下氣去救去。」

    方同光氣沖沖地要轉身離開,方劉氏只得說道:「罷了,罷了,我隨你去見他就是。」

    ***

    犀浦縣,趙家別院,大清早的,趙家三兄弟就出門了。為了救出趙仁貴,趙家到處塞錢託人。縣令馬清泉那裡,更是一再地求見,卻屢屢吃閉門羹。如今就是挨了板子屁股傷得不輕的趙上益,也是每日奔走,入夜才回。

    大門前的兩個家丁,垂頭喪氣地站著。突然坊門外,一夥衙役捕快蜂擁而來,直奔趙家大門。街上的百姓紛紛駐足觀望,議論紛紛。兩個趙家的家丁大驚失色,連忙對沖上台階的捕快問道:「各位捕快大哥,你們這是……」

    「有人舉報,趙家劫持方同良被殺一案的證人衛忠賢,某等奉命前來搜查,有膽敢阻攔者,一律拿下!進去搜!」捕頭蕭六大喝一聲,一眾捕快如狼似虎地衝入大門去。

    兩個家丁被撞得倒在地上,失聲大喊道:「各位捕快大哥,這一定是誤會!我趙家絕對沒有劫持什麼人證,一定是誤會…..」他們喊得雖然努力,但有誰聽他們的呢。

    蕭六帶著十來個捕快奔入趙家之後,一邊大聲喝令,一邊四處搜查,逢門就踢,呯呯作響。趙家的丫環嚇得尖叫不已,整個大院雞飛狗跳。

    管家趙二匆匆趕出來,往蕭六手上塞了一個沉沉的錢袋子,哀求道:「蕭捕頭,一定是誤會了,我們趙家真沒有劫持什麼證人。您和各位兄弟辛苦了,不如先坐下來吃碗茶,待我家小郎君回來,定會給蕭捕頭一個交待。」

    蕭六迅速把錢袋子往袖裡一收,還順勢掂了掂,語氣稍為緩和:「趙管家,這次不是蕭某不給你趙家面子,實在是明府下了死令,敷衍不得。某隻能答應你,讓兄弟們手腳輕點,免得府上有什麼損失,至少喫茶,那就算了,蕭某還得趕回衙門向明府交差呢。」

    「蕭捕頭,無論如何,還請您幫幫忙。我家真沒有劫持人證,這事可對天發誓。蕭捕頭若肯幫著擔待一二,來日我趙家必有重謝……」

    趙二話還沒說完,就有捕快大喊:「蕭捕頭,您快來看,某在後院的花叢發現一件血衣,蕭捕頭!蕭捕頭!」

    趙二跟著蕭六奔過去,只見一個捕快手上,赫然拿著一件血跡斑斑的衣衫,趙二神色頓時一片慘白:「這…….這…….這不可能,這不是我家的東西…….」

    蕭六冷喝道:「大夥繼續搜,都給某仔細點!每個房間,每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喏!」

    ***

    趙上臣還不知道自家別院被犀浦縣的捕快給抄了底,他一大早就來到縣城西郊的靈仙觀上香。

    靈仙觀雖然不大,也不見得特別靈,但官使婦人金桂兒自來去年八月來上香祈福,回去之後便得到縣令馬清泉施以青眼,寵愛有加,金桂兒認為這是自己祈福的結果,於是自去年八月起,但凡初一、十五,都會趕到靈仙觀燒第一柱香。

    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金桂兒如期而至,趙上臣悄悄對身邊的隨從吩咐了幾句,然後跟著入殿上香。

    金桂兒見了他,盛氣凌人地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趙上臣快速地在她那豐碩的胸脯掃了一眼,低下頭說道:「某有事相求,豈敢搶娘子的第一柱香。」

    「求奴家有什麼用,三清祖師在此,你還是多來上上香吧。」金桂兒不屑於與趙上臣多說,帶著丫環靈兒上香去了。

    等在後面的趙上臣看著金桂兒的背影,不禁想起以前花幾個錢,就能把她壓在身下肆意玩弄的情景。

    這位官使婦人可不是什麼高官的夫人,所謂的官使女人,是指那些被官員看上的官妓。

    《唐六典》明確規定:諸外任官人,不得將親屬賓客往任所,及請佔田宅,營造碾石豈,與百姓爭利。

    有此規定在,外任官員上任不能帶妻妾,但他們外放是做官,不是做和尚,和尚還要偷公主呢,官員們的個人生理問題總要解決。

    大唐不禁止官員狎妓,各級府、州、縣多設有官妓,其中一些姿色比較好的,往往就成了地方官員的私寵,民間俗稱此類受寵的官妓為「官使婦人」。

    趙家是犀浦縣數一數二的大戶,趙上臣從十五歲起就是青樓常客,金桂兒被他玩弄過很多次,可如今,金桂兒攀上高枝後,竟在他面前如此盛氣凌人,真是氣煞人。趙上臣真想一場大火把這賤女人給燒了。

    或許是三清祖師聽到了他的心聲,大火真的就來了。時值清早,殿內光線還有些昏暗,一個小道童端著油燈進來,不知怎麼的,被絆了一下,油燈脫手飛出,燈油飛灑在門邊的布幔上。

    啪!油燈落地,碎了個粉碎,接著呼的一下,火勢猛竄而起,把門口的布幔迅速引燃。

    正在焚香跪拜的金桂兒驚起回頭,見大門已經被煙火籠罩,嚇得失聲尖叫起來:「走水啦!走水啦!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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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19
第0042章 救火英雄

    靈仙觀裡,熊熊的大火打破了觀內的寧靜,幾個道士提著水桶,拚命地往裡潑水,然而對於熊熊的大火而言,這不過是杯水車薪。

    大殿之內,已經熱浪逼人,黑煙瀰漫,大驚失色的金桂兒帶著丫環往後殿跑,不斷呼叫著救命,才發現後殿也起火了。

    「天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誰來救救我!救命啊!救命啊!」

    「別叫了!外頭的人看到失火,都會來救的,你再亂叫被煙嗆著死得更快。」趙上臣急奔進來,驚慌失措的金桂兒見了他,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撲上去悲聲道:「趙郎,你救救我,快救救我!」

    「這火勢將前後門都封住了,現今只能從上面的窗子逃生了。」趙上臣急指著右壁上高高的小窗。金桂兒順著他所指望上去,天啊,那小窗足有一丈高,她一個弱女子,如何上得去。

    火勢越來越猛,瀰漫的濃煙薰得人咳嗽不已,「金桂兒,你先放過我,我上去看看。」

    「不,我不放,你上去了就不理我了,救…….咳咳…….救我!救救我!」

    「你先放開某家,某上去再把你拉上去。你放心,某答應你……咳咳,一定救你出去,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不!不!趙郎君你別走,千萬不要扔下我,咳咳………」

    「某答應你!某答應你!不將你先救出去,某絕不獨自偷生!你們先趴下,不然會嗆死的….」眼看火勢飛捲上了屋頂,火苗四竄,趙上臣也真的急了,他可不想死在這兒。

    趙上臣急急地推開金桂兒後,急奔到前殿,把供桌和功德箱都搬了進來,踩著功德箱往上一躍,一手攀住小窗邊沿,再猛地打出一拳,呯!窗扉被撞開,趙上臣探出頭去對外面救火的幾個道士大喊道:「快拿梯子!快拿梯子來救人,快啊!」

    「趙郎君,救救奴家,奴家不想死,不想死啊!」金桂兒和那丫環本是趴在地上,因為擔心趙上臣丟下她翻窗逃生,滿是惶恐地起身,拚命地往供桌上爬。那丫環一邊哭著,一邊咳著,在後面用力地把金桂兒推上供桌,嘩啦一聲,前殿被大火燒塌了一角,主僕倆嚇得尖叫不已。

    好個趙上臣,在這要命的危機關頭,沒有獨自逃生,他迅速跳下來,將金桂兒抱上供桌,還順手在她胸前狠狠地抓了一把,「趙…..咳咳,郎君,奴家搆不著……天啊!」

    「金桂兒別怕,有某在,一定救你出去!來,你站到某肩膀上,某將你頂上去;外頭有人搬梯子來了,快上去!快!」

    趙上臣蹲下身體,讓金桂兒站到自己肩頭上,金桂兒早已嚇得手腳發軟,幸好旁邊有個丫環扶著她一把,趙上臣在下面喊道:「扶住牆,我慢慢站起來,頂你上去,你千萬扶好,別摔下來,快點,火勢捲過來了…….」

    靠著這辦法,金桂兒終於爬到了高高的窗口。窗外的道士冒著濃煙站在梯子上,把她拖出去。趙上臣緊接著把那丫環也頂出了窗外,自己才再次躍上去,他剛鑽出窗子,整個大殿就向前一傾,嘩嘩亂響,趙上臣連著梯子倒下去,身上的衣服被火引燃了。

    嘩!老觀主氣喘吁吁地將一桶水當頭潑下,總算把趙上臣身上的火澆滅了,這回可真是險之又險。剛剛逃出生天的金桂兒撲上來,抱著他道:「趙郎君,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呼!背上火辣辣的,想是被燒傷了!」

    「奴家瞧瞧,讓奴家瞧瞧,嗚嗚嗚…….」

    趙上臣看著哭成淚人的金桂兒,心裡爽歪歪了,真不愧是聰明絕頂的小娘子,要不是她,誰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呀。

    老觀主見人沒事,總算鬆了一口大氣,可望著被大火吞噬的大殿,又不禁指著打爛油燈的小道童:「你呀你,唉!好好的大殿,全讓你給毀了!」

    趙上臣爬起來,回頭望望熊熊燃燒的大殿,說道:「老觀主不必煩心,趙某會捐一筆錢把這大殿重修起來。」

    「對對對,奴家也出!」金桂兒連聲附和道。

    趙上臣關心地問道:「娘子沒傷著吧?」

    「還好,奴家沒事,趙郎君救命之恩,奴家容後再報。」

    「娘子不必客氣,在下既然遇上了,豈能見死不救。在下背上被灼傷了,得去找郎中上點藥,就先告辭了!」

    趙上臣忍著痛拱了拱手,便徑直離開。

    ***

    金桂兒的枕邊風一吹,果然有效,袁縝終於肯私下裡接見趙上益了。

    趙上臣興沖沖地奔向西跨院,在院外就忍不住喊道:「娘子!娘子!這回成了,娘子果然是神機妙算……」趙上臣喊到一半,就像被咔住了喉嚨似的,聲音戛然而止。

    楊男正在一人高的梅花樁上,持劍而舞,足尖在一根根木樁上輕靈地點過,一如蜻蜓點水。纖纖倩影彷彿沒有一絲重量,隨劍遊走,身上的衣裙隨風漫舞,有如仙山一段雲。那畫面太美,讓人不敢看。

    直到楊男從梅花樁上躍落,趙上臣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屏住呼吸太久了,臉色臉紅如豬肝似的。

    「人家栽贓都栽到家裡來了,你還洋洋得意呢!我要的小狗呢,買回來了嗎?」

    「啊!娘子對不起,這兩天事忙,沒來得及,某這就去市上看看……」趙上臣以比來時快十倍的速度,瞬間消失在院外。

    「哼哼,這回算你跑得快。」

    想起李昂的小叮噹,楊男不禁有些洩氣,她知道,那是狼!不是隨地吃屎的狗。這個傢伙難不成真是狼群養大的?

    李昂身上,確實有很多新奇之處吸引楊男,他身上攜帶的那把金刀,黃金為鞘,鑲嵌著寶石,刀身為烏茲鋼精煉而成的寶刀,可謂是價值連城,上面用吐蕃文刻著「蘇毗卓瑪」四個字。

    「蘇毗」是吐蕃實力最強大的部落,曾長期由女王來統治,因此又有女兒國之稱。這些楊男早就知道,她要弄清的關鍵就在於後面的「卓瑪」二字。

    出於好奇,這些天楊男認真查了一下,蘇毗王沒陵贊膝下共有一子一女,王子叫悉諾邏,公主就叫卓瑪。

    這個卓瑪公主不但人長得非常漂亮,而且是個了不起的巾幗英雄,十五歲時曾帶著蘇毗部兵馬征戰南詔,屢屢獲勝。

    而且她在開元十四年夏,曾隨吐蕃使團出使大唐,在長安逗留了八個月,到第二年春才返回吐蕃。

    李昂身上那把寶刀,很可能就是這位蘇毗公主的,問題是,蘇毗公主的寶刀怎麼會落到李昂手上呢。

    還有那枚玉扳指,玉質上乘還是其次,主要是上面的雕工,不帶一絲匠氣,絕非民間普通的制玉工匠所能雕刻出來的,在楊男看來,那分明是宮廷的製作工藝。

    和方家血案的撲朔迷離相比,李昂身上蘊藏的迷團同樣讓楊男很感興趣。

    楊男回到房中,輕鬆一甩,寶劍脫手飛出,「錚!」的一聲,準確地飛入掛在牆邊的劍鞘內。

    連個戶籍也是剛辦的,分明有古怪。或許,李昂那廝身上真有什麼驚天的秘密呢!
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19
第0043章 你幸福嗎

    李昂呢,此刻正吹著口哨,從火井縣一家最大的青樓下來。等在一樓的方大用等人早就不耐煩了,正小聲地抱怨,只有方濟一如既往地沉默著。

    見李昂下來,方大用正準備去幫他結賬,李昂卻滿面春風地說道:「不用了,走吧!」

    「不用了?」方大用左顧右盼,跟著李昂走出青樓,果然沒人來攔他們。

    「我要告訴你呵,千萬不要回頭看,人生就是一道光,不往前,就消亡……」李昂哼著曲兒,隨手一拋,把一個帶著脂粉香味的錢袋拋起、再接住,「大用啊,幫我瞧瞧,有多少銀子。」

    數錢這樣的事,能讓咱們李大爺來幹嗎?不嫌銅臭味太重?好吧,就算這是銀子,那也不行。

    方大用接過錢袋,立即感覺一股胭脂味直串進鼻孔內,打開一看,裡面至少有二兩銀子。

    「李郎君,這是……」

    「本郎君賺的?」

    「賺的?怎麼賺的?」方大用長這麼大,沒見過上青樓睡姑娘,不但不用付錢,還有錢賺。

    「爺的本錢厚,賺這點銀子算什麼,青青姑娘差點把命都給爺了,這個你們不懂,哈哈哈…….」

    方大用,方大牛對視一眼,一臉怪異,二人不由自主地往自己的下身看了一眼,再次望向對方時,目光一觸便各自快速地別開頭;就連沉默寡言的方濟也不禁抬了抬眼皮。

    「李郎君,您看…….這時辰也不早了,東西也置辦好了,咱們是不是該回井上了?」見李昂還帶著小叮噹四處瞎逛,方大用不得不開口。

    「正事還沒辦好呢,回什麼回。城裡在哪兒賣柴火,快帶我去。」

    「李郎君要買柴火?」

    「廢話!咱們井上不是缺少柴火嗎?那麼多井要開工,不買柴火用什麼熬鹽?」

    「李郎君,可咱們沒準備好車馬呀。」

    「囉嗦什麼,前頭帶路就是了。」

    「好好好,李郎君請這邊走。」

    李昂哼著曲兒,一身清爽地來到坊市一角。這兒一溜兒全是賣柴火的,穿著短衫的樵夫見有人來,紛紛上來招呼,誇耀自己的柴火如何如何幹,如何如何耐燒。

    李昂一手叉腰,一手抬起,一如偉人,手往下壓了壓,讓一群鼓噪的樵夫靜了下來,然後一指最前面那個樵夫道:「你!說說,你幸福嗎……呃!說說你的柴火怎麼賣?」

    「小的幸福,小的非常幸福!」那被點到的樵夫大喜,頓感幸福如毛毛雨,他等了半天了,好不容易等來了買主啊,「回貴人的話,小的這柴火一文錢一擔,貴人要是買下,小的就更幸福了。」

    「嗯,你很會說話,身為我大唐的子民,一定要幸福!好!本郎君給你四文錢,你把柴火給我挑到螳螂坳去,幹嗎?」

    「幹!幹!幹!」這下那樵夫頓感幸福如滂沱大雨,傾盆而下,他點著頭,哈著腰,伸出顫抖的手,接住李大貴人遞上來的四文錢,然後霍地轉身,挑起柴火直奔螳螂坳而去。

    餘下的幾十個樵夫這下全炸窩了,紛紛圍上來。

    「貴人啊,小的也很幸福!」

    「貴人!貴人!小的天天砍柴,感覺自己無比的幸福!」

    「貴人,小的也幸福,能每天上山砍柴,小的真的好幸福喲!」

    「好!很好!都很幸福哈!」被幸福緊緊包圍著的李大貴人,很豪氣地說道,「我大唐天下,幸福人人有份,你們的柴火本貴人都買下了!三文錢一提,願意挑到螳螂坳幸福一把的,都上來領錢吧。別急!幸福不能搶,排好隊,一個個來。」

    在方大用和方大牛目瞪口呆之中,李昂從方大用手上搶過錢袋,把幸福一一分發到樵夫們手中,他幹得特認真,分明是在從事一項非常偉大的事。

    方濟心性雖然隱忍,還是忍不住冷哼一聲,走到一邊去眼不見為淨。

    發完幸福,十幾個樵夫幸福無比地挑著柴火奔螳螂坳去了。市集的民眾見了這一幕,大為驚奇,一個二個圍將過來看熱鬧。

    有人問了:「這是誰啊,傻冒成這樣?」

    「不知道,聽口音不是咱們火井人。」

    好奇的人們,很快就知道這個滿街亂發幸福的傻冒是誰了。李大貴人撥開圍觀的人群,走到對街一個代寫書信的攤子前,叮!給攤主扔下一個銅錢後,搶過人家的筆……..「呃,你來幫我寫,我說,你寫!」叮!又是一個銅錢落在桌上。

    代寫書信的因整天沒有生意上門,精神萎靡,沒想到幸福就在這刻找上門來。這下他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一把搶回毛筆,沾墨鋪紙,擺出一副大干一場的架勢,「貴人,您說,要寫什麼?」

    「標題是大量收購柴火,字大點!醒目點。聽好了,這是內容,因鹽井生產需要,本人欲購數以千擔柴火,上好幹柴三文錢一擔,有意者請於本月二十五,將柴火送到螳螂坳。收貨人,李昂。」

    代寫書信的照著李昂的話,一揮而就,然後急急忙忙收攤,李昂不滿地嚷道:「哎哎哎!你急什麼,墨跡還沒幹呢,別糊了。」

    「貴人,實在對不起,某幫您放旁邊了,某要趕回家。」

    「你差在這一時半會功夫嘛,真是的。」

    「貴人啊,耽擱一下,就少砍半擔柴啊。」

    「砍柴?你不代寫書信了嗎?」

    「我改行了,我要幸福!」

    眼看著代寫書信的連破板凳也不要了,夾著筆墨飛奔而去,李昂忍不住吸了吸算子,嘿嘿直笑。

    笑完之後,他這才發現,原本圍觀的民眾都神奇地消失了,就如人間蒸發一樣,只留下一溜兒的煙塵。

    「大用,愣著幹嘛,快把廣告張貼起來。」

    方大用苦著臉,上來說道:「李郎君,玩夠了就行了,這紙貼不得。」

    「怎麼就貼不得?快貼!」李昂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就差大喊一聲拖出午門斬首了。

    「李郎君啊,你是假傻還是真傻?咱們煮鹽,一文錢一擔的柴火還用不起,這鹽一斗才十文錢,你這三文錢一擔柴火。人家倒是幸福了,咱們可是收多少虧多少啊!」

    「哪來那麼多廢話?我讓你貼,你就貼!」

    「不貼,這個真不知能貼。」

    「大牛,你來貼!」

    「某……..某也不能貼。」

    「靠!我自己來,你們給我記著,有你們好看的!」李昂一下子就感覺不幸福了,咱堂堂的螳螂坳鹽業集團CEO還得自己親自去貼小廣告,這像話嘛!

    倒是小叮噹不知愁為何字,快樂地跟著李昂蹦前跳後,嗯,毫無疑問,它很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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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20
第0044章 天下無雙

    天寶四年二月十五,這是個好日子,乃我大唐法定的花朝節。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當此時也,大地春回,萬物復甦,草木萌青,百花或含苞或吐綻或盛開,男女老迫不及待地換上薄薄的春衫,出城踏春。

    好吧,那是別處的景象,螳螂坳一帶是鹽鹼地,仲春暖暖的陽光照著,卻依然像和尚的腦瓜似的,光溜溜一片。

    在城裡貼完小廣告,不見犀浦那邊來傳話讓他回犀浦上堂作證,李昂便打馬回螳螂坳。望著光禿禿的山嶺,李昂覺得自己的滿腔詩情,都被這禿驢的腦瓜給破壞了,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詩來,慚對我大唐啊。

    方濟和大用、大牛跟著他,一個沉默、一個發愁,一個幽怨。

    方濟再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

    他聽從李昂的話,拋下父親的血案跑來這螳螂坳,可不是跑來玩樂的。

    壯大方家,擊敗所有窺伺方家產業的對手,讓他們變得一無所有,這是他立下的宏願。但現在,李昂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冤枉錢花了不少,卻毫無成效。

    他就知道成天要吃好的,進趟城還要去逛青樓,這些天所做的事沒有一件是正經的,也多虧方濟生性隱忍,不然估計早就翻臉了。

    李昂哪管他們在想什麼,騎著馬在前走,左手拿著根竹竿,竹竿一頭吊著一塊肉。右手拿著那把價值連城的寶刀,不時一揮,嘯!一塊肉飛出,幸福的小叮噹便飛身縱起,總是能準確地把肉接住。

    方大牛看得有些肉痛,李昂每餐拿肉喂他的小叮噹也就罷,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刀啊,換了別人還不像供祖宗似的供起來,他倒好,拿來切肉喂狗。

    回到螳螂坳後,李昂依舊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酒足飯飽之後,他還到河邊散步,順便洗了個澡,夕陽西下時,才哼著曲兒回到鹽井邊。

    這回,李昂終於幹一回正事了,只見他左右叉腰,右手一揮。

    「大用,今天讓你買的東西呢,都拿出來。」

    「大牛,取一斗鹽來。」

    「小方,你負責燒火。」

    井上的韋老漢一聽,堂堂的方家小郎君竟被指使去燒火,這哪行啊?「李郎君,某來吧,燒火這事,某最是拿手。」

    「好,就你了,不過我有言在先,今晚所做之事,乃是我大唐一級機密,但敢洩露出去,我把你全家扔鹽井裡,再扔幾塊石頭。」

    韋老漢嚇了一跳,訥訥道:「老漢一家吃方家的飯這麼多年,若是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不用李郎君說,老漢自己往井裡跳。」

    「行了,行了,快燒火。」

    李昂接過大牛拿來的鹽,往桶裡一倒,然後提起另一個水桶就往裡注水。韋老漢驚呼一聲:「李郎君,你這是做甚?使不得呀,這每一粒鹽都是老漢一家子好不容易才熬出來的,使不得呀!」

    「叫什麼叫?再叫,就自己挖個坑備用去!」李昂是個典型的壞人,根本不懂得尊老愛幼,他把一根木棍往大牛手裡一塞,「你力氣大,快攪,用力攪,沒我發話不許停下。」

    方大牛倒不像韋老漢那樣心痛一斗鹽,按照李昂的吩咐用力地攪動起來,原本一粒粒的粗鹽,很快就溶於水裡,心疼得韋老漢像老婆被人家糟蹋了似的。

    李昂從方大用手上接過一個麻袋,打開來,裡面裝的東西不少,像個八寶乾坤袋。

    他先拿出一包石灰粉,灑入溶解的鹽水中,「大牛,別停,繼續攪!」緊接著李昂又加了點小蘇打,然後趴在桶邊仔細觀察,大用也忍不住湊上來,太過投入,兩個腦袋在桶上撞到了。

    李昂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然後順手一敲,得!大用立即捂著自己的腦袋急退,一臉無辜。

    方濟在一旁看著,心裡也暗暗好奇,這個李昂做事一向不走尋常路,製鹽還要加石灰粉和小蘇打,這成什麼了?

    「行了!」李昂打了個響指,讓方大牛停下,然後自己拿塊紗布蒙在另一隻桶口,「大牛,把鹽水慢慢倒過來。」

    「好。」李大牛有些上道了,連忙提起那一大桶鹽水,往紗布上倒。充分溶解的鹽水滲過紗布流到桶下,成粒的雜質就被紗布濾出。

    「好了,上鍋熬吧!」

    李昂拍了拍手,方大牛趕緊把過濾後的鹽水倒鍋裡,韋老漢生火果然是一把好手,從他撅著屁股吹火的樣子就能看出來,很經典的姿勢,如果他是十八歲的美少女的話,一定會……咳咳,算了。

    鹽水的濃度很高,不似原來的滷水難熬。大火一起,不一會兒,鍋裡的鹽水便滾了,李昂連忙去翻了翻那那個八寶袋,找出一包皂莢豆粉,一包糖。

    方濟等人都緊緊地盯著他,都想看看他還有什麼花樣。

    李昂把皂莢豆粉和糖投入鍋中後,拿著木棍迅速攪拌,鍋裡很快產生大量的泡沫。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那些泡沫會吸附食鹽小晶粒,使他們凝聚起來。本來還要熬很久的鹽水,頃刻結成了鹽,就像在豆腐滷水中加入石膏,滷水就會迅速結成豆腐一樣。

    「快退火!退火!」李昂大叫起來。

    正目瞪口呆的韋老漢嚇了一跳,連忙把燃燒的柴火抽出來。方濟等人也全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看鍋裡,再看看李昂,就像看鬼一樣。

    方大用忍不住去把剩下的皂莢粉末拿來嗅了嗅,然後湊到鍋邊,眼睛由黑轉紅,再由紅轉白,鍋裡的鹽映的……..方大牛伸出他那粗礪的大手,不顧燙熱,在鹽上滑動著。

    摸著摸著,方大牛忍不住閉上眼睛,細細地感受著指尖傳來的觸感,表情很陶醉,「好細…..好白……好滑啊……..」

    「他娘的,你說的是女人的身體吧!」

    李昂捉住大牛的手,把他的手指往鍋邊一壓,「啊!」一聲慘叫,方大牛掙扎開去,把自己的手指放嘴是急急地吮吸著。

    李昂無辜地說道:「乍了,你不是不怕燙嗎?」

    「啊!」這下輪到方大用突然大叫一聲,把李昂嚇了一跳,只見大用抓著一把鹽,不停地往嘴裡塞,又叫又跳,整個人像突然患了失心瘋,狀態癲狂。

    李昂嘴巴張得大大的,大用這廝是在吃鹽嗎?一把一把的往嘴裡塞啊,難道加了料後,這些鹽不咸了?李昂忍不住沾了一點鹽,用甜頭舔了舔,五官頓時皺到了一處,鹹的。

    韋老漢也沾了一點舔了舔,嗯,沒有小蘇打味,也沒有皂莢味,是鹽!韋老漢敢對天發誓,他活了大半輩子,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好的鹽,他忍不住失控大喊:「太好了,太好了,天下無雙啊!天下無雙啊!」

    五六十歲的老頭,熬了大半輩子的鹽,在嘗了新鹽之後,竟跪在地上,雙手不斷地拍打著地面,嚎啕大哭起來。

    井上的人都圍了過來,看著李昂剷起來的又細又白的新鹽,你沾一點,我嘗一口,隨即一個個潸然淚下……..

    只有方濟還保持著沉默。他也沾了一點鹽來嘗,那純正的鹹味,讓他感覺肩上一直背負著的沉重的壓力,頓時減輕了,就像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擔。方家累世經營鹽業,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鍋新鹽意味著什麼。

    李昂見一個二個都瘋了,把鍋鏟一扔,一手叉腰,一手指道:「行了!行了!他娘的,我才是CEO!我在鏟鹽,你們一個二個在發瘋,韋老頭,你過來!」

    「某來鏟。」方濟突然說道。

    咦,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
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20
第0045章 萬事俱備,只欠柴火

    袁縝身材瘦小,一身圓領長袍穿在他身上輕飄飄的,然他的能量卻不小,胸中頗有韜略,深得馬清泉信任。

    犀浦縣後衙裡,一派儒雅的馬清泉坐在薔薇花架下,端詳著琥珀杯裡的西域葡萄酒,東風吹來,吹得架上的薔薇輕輕搖曳著。

    「袁先生,下一步你打算如何施為?」

    袁縝沉吟了一下,撫鬚說道:「明公,此事還須拿捏好分寸才行。方、趙兩家是犀浦縣的大戶,方同興生性狂妄,心地狠辣。此番他來稟報趙家挾持人證衛忠賢,若我所料不差,蕭六他們就算搜不到人,也定能從趙家搜出點東西來,由此可見,方同興此人為達目的,已不擇手段了;

    而趙上益此人雖是年輕,卻也是果敢冷酷,復又隱忍。若操之過急,可能會逼得二人狗急跳牆。咱們犀浦離成都不過十來里路,一旦出何亂子,是瞞不住人的,難免會影響到明公今年的考評。」

    馬清泉端起琥珀杯,輕呷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閉上眼睛長長一嘆道:「如今李林甫那奸賊依仗聖寵步步緊逼,太子處境越發艱難,終日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聖上年事漸高,猜忌之心愈重,太子想保住東宮之位,唯有指望高力士高公公了。」

    「明公所慮,確有道理。然在卑下看來,高公公深得聖心,並不缺錢,太子欲尋庇護,倒不必著眼於這些身外之物。示之以誠,恐效果更佳。」

    馬清泉微張雙眼看了袁縝一眼,又復閉上深思。

    「明公,如今自方家已得銀兩千緡,趙家這邊,也送來了三千緡,太子若有所需,應該也足夠應急了。」

    馬清泉搖搖頭道:「袁先生有所不知,太子此次所需銀錢,乃是為了………」馬清泉說到這,向西北方向努了努嘴。

    袁縝霍然而驚,失聲道:「明公,此乃何人之策?豈不知為人君者,最忌憚的便是此事?此事萬萬行之不得,萬萬行不得啊!李林甫等人正愁抓不到太子把柄,太子若行此下策,無異於授人以柄。王都督身兼四鎮節度,本也是樹大招風,此舉不僅會害死王都督,恐太子也將深陷絕境啊!」

    「袁先生稍安勿躁,袁先生所言,太子豈會不知?若不能保萬全,太子也不會輕易涉險。你但管如數籌足銀錢就是。」

    「明公!」

    「袁先生不必多言。」

    「不,明公於某有恩,如今明公恐怕也要身涉巨險,某不能視而不見,明公請聽某一言,太子位居東宮,只要不行差踏錯,聖上萬歲之後,大位便是太子的了,是以一動不如一靜……」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這……」袁縝有些語塞,心思一轉之後才接著說道,「然明公可知,方同良血案恐另有蹊蹺。根據卑下的觀察,趙家確實不像是幕後主謀,而方同興似乎也只是順水推舟獨霸方家產業。某擔心繼續下去,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嘶……竟有此事?袁先生何以不早說呢?」馬清泉大驚,兩眼一睜,光芒灼灼。

    「明公,卑下目前沒有任何證據,也只是個人猜測而已,唯恐是卑下多慮了,是以想先查清楚再說。」

    「此事背後若真是另有其人,則其人手腕之高明……..」馬清泉臉色微變,他最擔心的是背後是李林甫的人在操控整件事,若真是此,那可就完了。

    袁縝的話,讓馬清泉坐立不安,在薔薇花架下來回踱起步來。若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

    不知為何,李昂到火井縣螳螂坳也有幾天了,犀浦那邊始終沒有人來傳他回去上堂。

    李昂樂得逍遙,誰愛上公堂去裝孫子啊。

    現在李昂也有自己的產業了,一大片光禿禿的山嶺,十二口鹽井,受韋老頭那天下無雙的感嘆啟發,他決定以自己的十二個鹽井為底子,成立一個「大唐無雙鹽業集團公司」,自任公司CEO。

    至於公司是什麼東東,方濟他們搞不清楚,反正李昂沒個正形過,大夥也懶得問,總之說到底,不管你叫什麼,充其量還是個私鹽販子。

    李昂在茅屋前樹塊木牌,大唐無雙鹽業有限公司就算成立了。到目前為止,公司只有他這個CEO,還沒有一個員工。

    李昂看著門外撅著屁股吹火的韋老頭,這老頭燒火真是一把好手,李昂突然很有挖方濟牆腳的衝動。

    結果韋老頭生好火後,看看左右無事,就到茅屋前的公司招牌前轉悠。他負著手,很認真地研究了一會兒,然後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對李昂說道:「李郎君,您這招牌有些不妥。」

    「咦,韋老頭你認識字?」李昂挖方濟牆腳的衝動更強烈了,草莽之中,自有良材啊。

    結果韋老頭憋了一下,紅著臉答道:「小的……小的不識字,但……聽方郎君提到牌的字。」

    靠!不識得字你繞我公司招牌轉半天,學狗撒尿啊?

    挖方濟牆腳的衝動頓時瀉了一地,李昂不耐煩地說道:「去去去,燒你的火去,別擋著我的招牌。」

    「李郎君,老漢不擋著,你這招牌也沒人看呀?」

    「還敢頂嘴!」CEO怒了。

    「不敢,不敢!」韋老頭一溜煙跑回了鍋邊,動作還挺利索的。

    李昂本以為清靜了,正要揮筆制定公司章程,韋老添了些柴火後,又轉了回來,繞著他的公司招牌溜彎兒。

    「韋老頭!你再轉悠,我讓你扛這招牌到火井縣城轉一圈!」

    「李郎君,你這招牌真的有些不妥。」韋老頭以大無畏的犧牲精神,繼續進諫著。

    「你說!哪裡不妥?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剔了你!」

    「李郎君,集團這兩個字不妥。老漢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覺得這兩個字容易犯忌。李郎君您想啊,您這都成集團了,官府還能睡得著覺嗎?」

    「呃……….」

    李昂快速地吸了幾下鼻子,提起筆跑出來,把招牌上的「集團」二字打上XX。這下不犯忌了吧?

    剛剛樹起的公司招牌,就這結果就變成了「大唐無雙鹽業XX公司」。

    暗鬆了一口的李昂,回頭看看,XX公司,這乍讓人聯想到東莞了呢?

    這時方大牛和方大用趕著馬車從火井縣城回來了。他們通過秘密渠道,買回來了不少石灰、糖、小蘇打、皂莢豆粉。喜氣洋洋,笑逐顏開的樣子。

    李昂迎上去問道:「大用,各家藥鋪怎麼說?」

    方大用恭恭敬敬地一揖,答道:「勞李郎君動問,咱們這無雙鹽,純度高,白如雪,細如沙,最好入藥,各家藥鋪沒有不說好的。」

    「好,那就好!」李昂大為欣慰。

    醫家以鹽入藥,以成州鹽為第一,無非是成州鹽純度最高,含的有毒雜質少。

    唐代的人還不懂得如何提純鹽,以滷水直接熬出來的粗鹽不但泥沙多,而且多數含有一些有毒物質,比如有些鹽中含的氯化鎂,多服會使體內血液凝聚而中毒。

    那樣的鹽是不能入藥的,別病沒治好,反而害死人呢。所以孫思邈的《千金翼方》中,明確記載成州鹽官第一、次綿州封井、次鹽州富因井、次益州貴平井、上四井鹽可服之。

    現在,李昂經過提純之後,製出了「無雙鹽」,勢必將取代成州鹽,成為藥用鹽首選。

    有了確定的答案,李昂心中大定,接著問道:「大用,借到錢了嗎?」

    「這………」方大用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一臉發苦地說道,「沒借到。」

    「怎麼回事?」

    「回李郎君,櫃坊的人一聽是李郎君要借錢,就……..」

    「就怎麼樣,我李昂有欠他們錢沒還過嗎?」

    在李昂的逼問下,方大用才說出緣由,原來櫃坊(也就是錢莊)的人對他這些天的所作所為都有耳聞,誰願把錢借給他這個「傻子」?

    「你手上還有多少錢?」李昂問道。

    眼看已經有人等不及二月二十五那天,把乾柴拉到螳螂坳來了,這可是他一次大手筆,全指望著這些解決今年熬鹽的燃料問題呢。

    方大用的臉色越發苦了:「李郎君,咱們的現錢不足四十緡了,您答應人家三文錢一擔柴火,這可收不了多少擔…..」

    「哈哈哈,夠了,你們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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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21
第0046章 李傻兒收柴咯

    稍近一些的百姓已經等不及二月二十五那天,直接把乾柴拉到螳螂坳來了。

    但凡有人送乾柴來,李昂總是推托一下,說收柴的日子未到,賣柴的想要錢,自然是圍著他哀求,李昂拗不過,最後還真都是三文錢一擔收下了。

    賣柴的自然是歡喜地,一傳十,十傳百,這樣的好事就跟天上掉餡餅差不多。

    如今大唐四海昇平,物價很低,斗米才十三文錢,一文錢有時夠買兩擔乾柴了,現在李昂出三文錢一擔,簡直能讓人瘋狂啊!

    很多村子幾乎是男女老少全村出動去砍柴,那場面可謂是熱火朝天。有人說李昂是傻子,也有人說他是散財童子。

    在火井縣隨便找個三歲屁孩問問:「你,就你了,知道皇帝嗎?」

    「不知道。」

    「知道李昂嗎?」

    「知道!!!」

    那絕對是高分貝的回答。

    但越是這樣,方大用等人越是擔心,畢竟三文錢一擔的柴火,是收得越多虧得越多啊。

    二月十二五日便是李昂敞開收購柴火的日子,到了二月二十四日這天晚上,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火井縣的縣令剛剛抱著心愛的「官使婦人」上床,剛要提槍上馬,就有人來拍門,嚇得縣令大人一洩如注……..

    一肚子怒火的縣太爺帶著手下登上城頭,向外一望,又嚇了個一洩如注……咳咳,這回洩的是尿哈。

    但見城外火光成片,人聲沸騰,撲面而來,就像是千軍萬馬來攻打縣城。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快傳我命令,讓三班衙役丁壯上城防禦,快去!」

    「明公!明公!您瞧,好像不是來攻打咱們縣城的。」

    「嗯?」

    「明公,您看,這火光好像是往城西而去的。」

    「你,悄悄出城,給本官偵察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哎呀,某想起來了,明日便是李昂那個傻子大量收購柴火的日子,這些天十里八鄉,家家戶戶都在忙著砍柴,就等著這一天賣個好價錢了,這會兒一準是大夥趕著賣柴去了。明公您看,這火光可不是匯往螳螂坳方向嘛。」

    「李昂?收點柴火怎麼可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還不快出城查個清楚!」

    「是是是!」

    驚得縣太爺一夜之間連洩兩次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在螳螂坳抱著青青姑娘舒服呢。別人上青樓,得花錢,李昂上青樓,不但得姑娘倒貼了錢,沒幾天,對他唸唸不忘的青青姑娘,竟主動找上螳螂坳來了。

    嘿嘿,螳螂坳跟和尚的禿頭似的,正悶得慌,青青姑娘自己找來了,李大CEO哪還會客氣,天沒黑就抱著青青姑娘進屋了。

    屋內青青姑娘高聲歌唱,屋外韋老頭不時跑來高聲大喊:

    「李郎君,又來了一夥!」

    「李郎君,又來了兩伙!」

    「李郎君,又……」

    「又你個頭!死老頭,老子一火都沒來,早著呢,滾!」

    二更時分,聲嘶力竭的青青姑娘暈了過去,李大CEO這才滿身舒爽地出來,推門一看,霍!也把他嚇了一跳。

    但見螳螂坳一帶,已是火光衝天,數不清的人,數不清的柴火,將他的茅屋都圍成了絕地。方大用像死了爹娘似的,上來說道:「李郎君,你瞧瞧!你瞧瞧!這可怎麼辦?這麼多柴火,咱們收還是不收,不收人家肯罷休嗎?」

    「你嚷個屁,這不是還沒到二十五嗎?讓他們等著。」

    「可是天總歸是要亮的呀!」

    「那就天亮再說。」

    李昂說完,轉身回屋,啪的一聲把門給關上,床上的青青姑娘驚醒過來,虛弱地說道:「李郎,奴要死了,奴不行了……..」

    「嘿嘿,青青姑娘,下次記得多帶幾個姐妹來。」

    「……..」

    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後,李昂再次推門出來,這下可以看個真切了。漫山遍野的柴啊,以他鹽井為中心,向四方漫延,望都望不到邊。

    能佔鹽井附近位置的,都是昨夜早早就來的,見李昂出來,所有賣柴的人一下全站了起來,那動作比閱兵還整齊。

    大夥生生熬了一夜,帶了乾糧的還好,沒帶乾糧的已經餓得肚子呱呱叫,早就盼著他早點開始收柴了!

    「李郎君!快點吧,我們這都是上好的乾柴,給你挑來了。」

    「我的才是上好的,李郎君,先收我的吧。」

    「我的,我的,先收我的!」

    李昂左手叉腰,右手一揮:「都別吵!只要是上好的乾柴,今天我李昂都收,大家稍安勿躁,常言說得好,皇帝還不差餓兵呢,諸位鄉親也總得讓我先吃個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嘛!」

    好唄,這話也不算過份,大夥就先等著唄。

    李昂親自動手,做了個黃耆羊肉,他的廚藝很不錯,一鍋羊肉燉著,瀰漫的香味惹得滿山賣柴的人肚子咕咕直叫。

    等羊肉燉好,李昂先把青青姑娘叫起來。這姑娘長得挺秀氣,別的男人喜歡豐腴的,她比較苗條,小腰兒迎風欲折,不太受歡迎,倒便宜了李昂。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昨夜累得暈過去的她,一早起來卻是神采奕奕,臉色紅潤水靈,就跟沾著露珠的花兒一樣。

    「青青快坐下,吃完了咱們還要趕著收柴火呢。」李昂招呼完她,還客氣地叫守了一夜的賣柴人來吃。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人家有女子在,誰也沒好意思過去。看著李昂他們大快朵頤,大家的肚子叫得可就更響了。

    李昂倒也沒有故意拖延,用不著。吃完飯他就開始收柴,方大牛負責驗貨,方大用負責付款,明碼標價,上好幹柴三文錢一擔。

    「李郎君,某先來的,先收某的!」

    「某才是先來的,李郎君先收某的吧。」

    「李郎君…….」

    一下子,漫山遍野的賣柴人全動了起來,紛紛往裡擠,都想先賣掉自己的柴火。那場面壯觀無比,有如千軍萬馬在行進。

    李昂早有準備,騎在馬上,拿著一個銅鑼,邦!邦!邦!地敲起來,「大夥都別擠,擠倒了人,傷著了,踩死了,那是要吃官司的。一個一個的來,不要急!不要急!誰要是強行往裡擠,我就不收他的柴了!」

    李昂不停地敲著鑼,止住了人潮,然後指著一個樵夫道:「你,就你了,柴火是上好的乾柴嗎?」

    「李郎君您看,是上好的乾柴。」

    「好,自己挑到那邊去堆好,然後過來領錢,三文錢一擔,一文不少你的。」

    「謝謝郎君,謝謝郎君!」

    一開始,大家還有點懷疑李昂會不會真的按價收柴,這下子頓時個個喜形於色。真的收了,三文錢一擔啊,真的收了啊!

    「你!你的是上好的乾柴嗎?」

    「是的,郎君。」

    「你真當我是傻子啊,這中間的還帶著青葉呢,這也叫乾柴?咱們做買賣,講的就是個誠信,你這般不講誠信,對不起,挑回去吧,我不要你的柴了。」

    四周賣柴火的一下子跟著指責起來,聲浪如潮。這年頭,民風還是比較淳樸的,不講誠信的人,是要被人鄙視的。那人被千夫所指,只能挑著自己的柴火灰溜溜地退出去。

    李昂繼續,一個一個地驗貨收柴,可是來賣柴的人成千上萬,實在是太多了。李昂他們人少,收到中午才收了一千擔,花了三千文。

    這下子開始有人等不及了,正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他們打昨晚就來了,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兩眼昏花,眼看熬不住了。

    偏偏這個時候,李昂還暫停收購,人家也是人,暫停吃個午飯你也沒話可說,可這……聞著鹽井邊飄來的陣陣肉香,大家別提多難受了。

    終於有人湊上來,求李昂道:「李郎君,您先收某的柴吧,上好的乾柴,您給兩文錢就行了。」

    你想啊,誰賣擔柴火還帶吃的來啊,為了一擔柴火,在這兒熬了一夜了,現在又是半天功夫,這肚子早就餓疼了,開始有人主動減價求售了。

    有第一個,就必然有第二個,這種從眾心裡是人類的共性。

    「李郎君,你收某的吧,某要一文錢就行了。」

    「我的,收我的,我的兩擔一文。」

    「……….」

    嘿嘿,這可是你們自己降價的,李昂自己大塊吃肉,卻對方大牛等人下令道:「去,一文錢兩擔的,看還有誰願賣的,就先收他們的。哎哎哎!別亂,一個一個來,你們一亂,我們人少,別搞混了,一個一個來。」

    收,大量的收,有些人見價錢減了,還不樂意減,好唄,我也不說不收,你先等著,有人願意減價求售,我先收他們的,那是天經地義!

    很多人又等了一下午,餓得兩眼發黑。這螳螂坳寸草不生,你想找點草根吃都沒有。

    價錢越減越低,一文錢五擔還要排長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輪到你賣,眼看天都快黑,有些人幹脆把柴扔下,走人了。

    沒辦法,辛苦砍來的柴火,誰都想賣錢,可你得有力氣挑走才行,沒看到空手回家還兩腳打飄嗎?

    於是乎,螳螂坳上扔下了無數的柴火,根本沒人要,李昂急啊,打著馬四處大喊:「你們怎麼走了?我還等著買柴呢,別走啊!喂喂喂!停下,你們等一等,就快了。」

    「李郎君,這柴,某不要了,送給你了,給碗水喝就行了。」

    「不要了,某也不要了,挑不動…….了!」

    李昂一臉抱歉:「哎!你們都不要了嗎,這多不好意思啊!你們還是等等吧。」

    「唉!真沒想到,乍來這麼多人呢?餓得我喲……」

    「再要柴,就沒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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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21
第0047章 豆在釜中泣

    四野寂寂,了無人跡,空餘漫山遍野的柴火。隱忍如方濟,也是目瞪口呆,腦子有點短路。

    上午他們如常收柴,三文錢一擔,收了一千擔左右,花了三千多文錢。從下午開始,就是一文錢三擔、五擔、十擔。甚至大部分人根本等不到出售,就餓得扔下柴火回家了。

    一擔柴火,平時挑到市上去賣,也值不了一個錢,這兒離縣城二三十里呢,再到這兒來挑幾擔柴火回縣城賣一文錢,算了吧,跑這半天,在家再砍一擔去賣更省事了。

    所以很多人都是直接送給李昂,落個人情也好。

    這漫山遍野的柴火,李昂前後花了不到一萬五千錢,也就是十五貫左右。

    另一方面他讓韋老頭熬粥來賣,一文錢兩碗,又賺回不少,有些人賣完柴,餓得直接又把錢給了李昂,喝粥去了。

    韋老頭笑得合不攏嘴,昨晚李昂在辦事,他還急得跑去「又來一火,「又來兩火」,不知道的還以為人家李大總裁第二天要扶牆走路了呢。

    方大牛望向李昂的眼神,灼熱得燙人。這傢伙五大三粗的,用這樣的熱烈的目光看人,把李昂看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方大用感嘆道:「李郎君,真乃神人也!此舉比諸葛亮草船借箭亦不遑多讓,精彩!真精彩!」

    到現在,以前李昂看來胡鬧的一切,都已證明是常人難及的高明手腕,簡直可以作為商戰的經典案例編撰成書,流傳後世。

    方濟什麼也沒說,上去就是長身作揖,這回他是真的打心眼裡服了。

    李昂正兒八經地說道:「有了柴草,有了技術,接下來就是要招人手,建鹽池,擴大生產了。還有一點最為重要,那就是疏通各個關節。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咱們這兒一旦產出精鹽,必定會引來無數妒忌,覬覦的目光,因此,與火井、邛州、乃至劍南的各級官員的關係,一定要同時搞好,不能等有了事,才臨時去抱佛腳,那時就晚了。」

    方濟點頭道:「李兄說得是,某這就回去,把能變賣的家什變賣掉。」

    「你估計能籌措多少錢?」

    「三千緡左右。」

    「不夠。光是走訪各劍南級官員,這點錢就不夠。不管什麼時候,要想打好關係,萬萬小氣不得。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須要讓人家舒坦,只有這樣,有事求到人家時,人家才肯幫忙。不痛不癢地送一點,人家轉頭忘了還好,弄得不好,落個門縫裡看人而被人記恨,那還不如不送。」

    這一點方大用深有體會,連連點頭道:「李郎君說得是。再就是,其實也不有每一級都打通,只要選定一個重要的,重點攻關,其他的禮數到了,也就都通了。」

    「嗯,大用言之有理。除了攻關費用外,鹽池還是得建的,這附近不長草木,這些柴草是不少,但這麼燒下去,總是會燒光的。建了鹽池,前期雖然投入大一點,但以後卻可以省下大筆的費用支出,到了夏秋,再怎麼著,也能曬出不少鹽;冬春兩季,先把滷水倒鹽池裡,任其蒸發,總也能增加滷水濃度,大大減少柴草的消耗量。」

    李昂是準備要大干一場的,方濟能拿出的三千緡著實太少了。一通商量之後,李昂決定第二天隨方濟一起回犀浦,看看能不能籌到點錢。

    ***

    李昂和方濟快馬趕回到犀浦縣上溪村,剛入村口,就感覺有點怪怪的,路邊的勞作的村民對他們指指點點,一個個竊竊私語。李昂他們看去,那些村民目光又躲躲閃閃的。

    再往裡走,恰好看到一隊人抬著什麼東西出來,再近些,看清了,抬的是棺材。方濟發現抬棺的就是他方家的人,而且他母親的貼身丫環春喜跟在棺材邊,一邊撫棺一邊哭,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樣。

    一股不祥的感覺頓時充斥了方濟的心房,讓他毛髮直豎。

    「春喜!春喜!這是怎麼回事?」

    那丫環聽到方濟遠遠大喊,望過來,等看清是自家小郎君之後,一下子哭得撕心裂肺,踉踉蹌蹌地跑過來。

    「小郎君!小郎君!您可回來了,您……..怎麼才回來呀….嗚嗚嗚………..」

    那丫環哭得幾欲昏厥,看得李昂都不禁有些心酸。方濟躍下馬,奔向那丫環,「春喜!這是誰?是誰!你快說。」方濟雙眼全紅了,望著那副棺材,拚命地晃著那丫環。

    「小郎君,嗚嗚嗚………娘子她……..她自盡了…..嗚嗚嗚……..」

    「我娘?不可能,這不可能!不可能!!!」方濟仰天狂呼,一把推開那丫環,跌跌撞撞地朝棺材奔去,「放下!你們給某放下!!」

    「小郎君,您冷靜一點,娘子他已經………快快快,拿長凳來,先放下,先放下!」方家老管家方老根見方濟近乎瘋了,連忙叫喚著。

    按規矩,棺材一但抬出來後,是不能沾地的,抬棺的人累了,也只能在下面架兩張長凳,把棺材放在長凳上歇歇。

    方濟已經瘋了,他根本不管這些,直接撲到棺材上,大喊大叫,「娘!是你嗎?兒回來了,娘!是你嗎…..」

    長凳還沒來得及放下,抬棺的人被方濟撞得東歪西倒。呯!棺材最終跌落在路過的草叢裡,方老根流著淚悲呼道:「唉!小郎君,你…….」

    「你們,給某把棺材打開!打開!!!」方濟抽出刀來,見人就砍,狂叫不休,瘋了,真的瘋了!

    李昂打馬近去,一腳踢飛他手上的橫刀,然後將他撲倒地路上,「方濟,你冷靜點,你母親不會無緣無故地自盡,就算有什麼深仇大恨,也必須先冷靜下來,你這樣,只會讓你母親死不瞑目。」

    「你放開某!放開!!」

    「放個屁!」李昂不是什麼善人,抽出一隻手來,正手反手兩個耳光狠狠地甩過去,方濟被打得嘴角冒血,兩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這下,方濟終於冷靜下來了,不哭了,不鬧了,只是定定地看著落在路邊的棺材。

    李昂向方老根和那個叫春喜的丫環招招手,「你們過來,告訴你家小郎君,這是怎麼回事。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先說!」

    李昂怒目圓瞪,沉聲冷喝,嚇得那丫環收住了哭聲,她抽泣著道:「小郎君,您去火井的第二天,三郎君請回新都縣尉,說是新都縣尉與咱們犀浦縣的馬縣令有交情,為了能給大郎君報仇,三郎君讓娘子去和新都尉見一面。起初娘子不願去,三郎君就說娘子不顧夫仇。娘子只得到西院見了那新都尉一面……..嗚嗚嗚….當時婢子也跟著去了,娘子只是斟酒敬了新都尉一杯,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回東院了。可誰曾想……..誰曾想…..第二天,咱們府裡和十里八鄉都在傳娘子的壞話,說娘子夫君剛剛過世,就和別人有…….有……他們胡說,胡說八道……嗚嗚嗚…..」

    方濟緊緊地咬著牙,血一點點地往嘴唇外滲,雙目赤紅得像要滲血一樣,身體緊緊地繃著,雙手抓緊地皮,指關節用力地發白,全身不停地顫抖,眼看著瀕於崩潰的邊緣。

    李昂看著他的模樣,多少有些同情,可憐的娃。父親剛被害死,真相還沒有大白,母親又被逼得上吊自盡,誰遇上這樣的事,恐怕都不會比他好受。

    李昂指著方老根道:「你也七老八十了,出了這樣的事,怎麼不及時通知你家小郎君?」

    「唉,並非不想,是二郎君不讓人去通知…….」從方老根的話中,李昂大致瞭解到,按當下的風俗,和人私通的女子,若被發現,是要浸豬籠的。象方濟的娘這樣自盡了,也不能入祖墳,不能打喪,只能草草地埋掉。現在方濟的母親能有個棺材,已經是好的了。

    方同興以這樣的理由,早上剛發現方濟的母親自盡,下午就草草抬了出來,根本沒讓人去通知方濟。

    「開棺!」

    方濟的聲音就像陰曹地府裡傳來一樣,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regn13 發表於 2018-2-1 20:21
第0048章 一觸即發

    方濟的母親被葬在了路邊,方濟披上了麻,戴上了孝,跪在墳前久久地不言不語,如石化了般,渾身瀰漫著的悲慟,讓他周圍的空氣也快凝結。路上不時有人經過,一個個竊竊私語,眼神閃爍。

    李昂這次一改吊兒郎當的作風,自己掏了錢,讓方老根去買來紙錢,祭品,方濟跪在墳前,他就坐在旁邊燒紙錢。

    太陽漸漸西斜,暮色四合,火光映著方濟的臉,斑駁如鬼。

    燃燒的紙錢被夜風捲起,墳頂那白色的招魂旛被風吹動,紛紛揚揚。

    李昂坐在墓碑邊,拿起酒壺給墳前的三個祭杯裡添了些酒,再仰起頭自飲了一大口,然後把酒壺遞到方濟面前。

    方濟眼珠都沒動一下,定定地跪著。李昂又將壺嘴往他嘴邊湊了湊,「來幾口,心裡或許會好受些。」

    方濟還是一動不動,火光搖曳下的他,就像墳前的一尊石像。

    李昂無奈地收回酒壺,直接靠在墓碑上,自己又猛喝了幾口酒。望著蒼茫的夜色中那紛紛揚揚的招魂旛,如醉酒般輕哼著。

    「我與時光一起流浪,穿過千年的歲月,來到這如夢的盛唐…..」

    「流星從來不訴說他的孤單,石楠花也總是默默地開放…..」

    「我要告訴你呵,千萬不要回頭望,人生就是一道光,不往前,就消亡......」

    李昂的醉語輕哼,就像是夜色中的輓歌,聽了反而讓人更加心酸,那個叫春喜的丫環和方老根都忍不住抽泣出來。

    二更時分,華老頭和小秋來了一趟,本是想叫李昂回家。來要墳前,看到這番景象,華老頭什麼也沒說,帶著小秋到墳前上了一柱香,深深嘆了一口氣,回去了。

    李昂不時喝口酒,坐在墳前陪了方濟一整夜。

    直到天邊露出魚肚白,李昂才重新開口道:「方濟,殺人可用手,也可以用腦,怎麼選擇,決定著你能走多遠,能成為什麼樣的人。」

    方濟的眼皮動了一下,睫毛上的一滴露水滴到了衣襟上,他的手慢慢伸出,摸向了腰間橫刀的刀柄。

    李昂抬起頭來,望著漫天的朝霞,淡淡地說道:「用刀殺人,我幫不了你。但我答應你會跟去,替你收屍。」

    「謝……謝。」

    方濟太久沒有開口,聲線像是被堵住了,他向自己母親的墳塋重重地磕了三下,站起身來,連馬也不騎,披著麻,戴著孝,就那樣一步一步地向方家走去,背影是那樣義無反顧的悲愴。

    方老根和春喜要上去阻攔,被他那幽冷的眼神一掃,竟嚇得後退不迭。

    李昂騎著馬,慢慢跟在方濟後面,這次,李昂沒有阻攔他。從昨天開棺,再到看著他母親下葬,他一滴淚也沒有流,甚至沒再說一句話,若不讓他發洩一下,他很可能會瘋掉。

    李昂隨著方濟進了方家大門,大門口的家丁不敢阻攔,一個個神色不安地退開一旁,李昂也不下馬,就騎著馬進了大門。

    方家大堂前,一臉橫肉的方同興當門而立,旁邊是高高瘦瘦,眼神閃爍的方同光,及高老頭等六七個裡正和耆老。

    另外還有方同興的正妻柳氏,小妾韓氏。三個兒子,胖乎乎的長子方舒,高大的方庭,瘦小的方源。還有方同光的妻子張氏,和女兒方菲。

    另有方家的護院、家丁等六七十人,黑壓壓地站在廳堂前。大家一言不發地看著方濟走近。

    雙方光是人數對比,就相差懸殊,李昂他們這邊,後面就跟著方老根和春喜。人啊,多是勢利的,之前方同良當家時,人人巴結著方濟這位小郎君。

    現在眼看方同興、方同光控制了方家的產業,多數都站到那邊去了。

    「方同光,你,滾,出,來!」方濟停在廳堂前,切齒地一字一頓,手握著刀柄,慢慢往外抽著刀。

    「放肆!」方同興霍然拍案而起,指著方濟對高老頭等人說道,「高裡正,你們都看到了吧,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其母不守婦道,壞我方家名聲,傷風敗俗。此子目無尊長,大逆不道!非某胡說吧,乃父剛剛過世,他不在家守孝,跑到外頭胡作非為,如今一回來,便對尊長拔刀相向,真是豈有此理!」

    方濟根本不管他說什麼,拔出刀後,一步步向廳前的台階逼去,那雙握刀的手,青筋凸起,那冷漠的眼神,讓台階上的家丁步步退卻著。

    方同光坐在廳裡不吭聲,他女兒方菲則流著淚喊道:「大哥,我阿耶只是請你阿娘出來會客,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阿娘的事,不知是誰在編排是非,才害得你阿娘…….大哥,你聽我說,你先把刀放下好嗎…..」

    「住口!」方同光凜然大喝,對廳外的護院斥道,「還不給某把這大逆不道的東西拿下!」

    那些護院只得硬著頭皮攔上來。

    李昂騎在馬上,突然揚聲說道:「高裡正,您老在就好了,這事您老得管管呀,不然真出了人命,您老也不好交待不是。」

    李昂剛說完,方濟就出刀了,刀勢有去無回地向一名護院劈出。當!那護院揮刀一擋,一時火星飛濺,廳內之人皆驚。

    護衛人數眾多,刀槍無眼,眼瞅著方濟要吃大虧,李昂終於還是不忍心,從牆邊抄過一根臂兒粗、長約丈餘的木棍,縱馬衝過去。

    怒馬嘯嘯,棒頭一頂,頓時將一個圍攻方濟的護院頂翻出去。

    被逼得加入戰團的李昂,一邊用大棒劈掃,一邊對方濟怒吼道:「你爹死了,你娘死了,你也想死掉嗎,**的死了老子可不會替你一家三口報仇………」

    李昂嘴裡大罵,手上不停,大棒輪得呼呼直響。那些圍攻方濟的護院戰鬥意志本就不強,被逼得紛紛驚退。

    「住手!」

    李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喊,他百忙中回頭望去,就見幾個壯漢飛奔進來,直撲方濟而去,方濟不管是誰,揮刀一通亂砍,幸好那幾人身手不錯,將方濟逼住了。

    大門外,方濟的舅舅劉秉盛帶著人擁進來,「濟兒,住手!還不住手!」

    上次來弔唁,李昂見過一次劉秉盛。那次他是被方同興打出方家的,兩家本就勢如水火,如今劉秉盛的妹妹,也就是方濟的母親又出事,兩家說不定又要有一場械鬥。

    李昂打馬退到了一邊,有劉秉盛在,他不想再摻和。

    劉秉盛這次是有備而來,帶來了近百人,黑壓壓的站滿了方家門外,與方家人緊張地對峙,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方濟雙拳難敵四手,被劉秉盛的手下擒住了,押到了劉秉盛身邊。

    堂內的方同興倒提著一把橫刀,大步走出正廳,怒聲狂呼道:「劉秉盛,你還有臉踏進我方家的門,怎麼著?欺我方家無人嗎?」

    劉秉盛先是扇了方濟一個巴掌,然後指著方同興道:「姓方的!你方家今日若不給某一個交待,某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今日也跟你沒完!」

    「交待?笑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方家的事,用得著給你一個外人交待?有本事你就動手啊!你敢欺上門來,某就敢殺人!」

    劉秉盛氣得臉色紫青,指著方同興的手不停地顫抖著。

    這時高老頭等人見事情一觸及發,一齊出來勸架道:「大家不要激動,有話好說。誰要是敢動手傷人,難道就不怕我大唐的王法嗎?」

    就在此時,門外一陣騷動,只見犀浦縣尉白英南親自帶著一群捕快衝進來,大喝著擋在兩家人中間。

    這倒讓李昂驚奇了。一般古惑仔打架,皇家警察不是都是等打完了才出現的嗎?大唐的捕快竟然打破這個鐵律,真是…….太不專業了。

    「爾等意欲何為?眼裡都沒有王法了嗎?啊?」白英南指著雙方的人馬,拿出官威大吼著。

    方同興繃著一臉橫肉,刺耳地桀桀笑道:「白少府來得正好,有兇徒擅闖我方家,意欲行兇殺人!白少府,這回你可不能徇私哦。」

    白英南與趙家走得近,方同興對他沒有一絲客氣。白英南冷哼一聲:「方同興,本官辦案,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怎麼著?白少府準備偏幫擅闖民宅的兇徒不成?」

    白英南掃了他一眼,轉頭對劉秉盛說道:「劉秉盛,趕緊帶著你的家人離開,否則別怪本官把你們押回衙門問罪了。」

    劉秉盛梗著脖子說道:「不用你押,某這就往縣衙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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