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要做首輔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成)

 
mk2258 2015-11-18 21:51: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7 1053613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08
第130章 倭寇來了





    「拼,怎麼拼?」唐秀才傻愣愣地問道。

    唐毅眼中閃著光彩,激動地說道:「打,狠狠打!不光要贏,還要打贏!保住沙洲!保住軍糧!重創倭寇!」

    好大的目標,好大的氣魄,唐秀才都覺得血脈噴張,可是下一秒就涼快了。

    「毅兒,就憑咱們這點人馬,能做到嗎?」唐秀才憂心忡忡問道。

    唐毅拍著胸膛笑道:「事在人為,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們爺倆聯手,保證能做到?」

    「你有多少把握?」唐秀才問到了關鍵的地方。

    唐毅嘴角抽搐了兩下,實話實話:「最多一兩成吧。」

    「那也太少了!」唐秀才撓了撓頭。

    「爹,您不敢?」

    「球!哪怕再少都要試試!」一瞬間爺倆臉上滿是理解的笑容,他們都做不到漠視生命,都不能無恥到殺良冒功,更不想成為唐汝楫等人的替罪羊,唯有立大功,立下無法忽視的大功!拿出一萬分的勇氣和智慧,硬生生踢出一個乾坤,殺出一個未來!

    正在這時,田三急匆匆跑了過來。

    「啟稟大人,弟兄們回報說是江面上出現了不少船隻,有的已經靠岸了,您看該怎麼辦?」

    唐秀才皺著眉頭,說道:「兵法上說半渡而擊,你去召集弟兄們,趁著倭寇立足未穩,狠狠痛打,讓他們知難而退。」

    「遵命!」

    田三急忙去傳達命令,六百名新軍,除了兩百名在楊舍鎮守衛軍糧,剩下的四百人都集中起來,聽到出征,大家都漲紅了臉膛,士氣高昂,恨不得立刻和倭寇拚個你死我活。看到士兵們飽滿的勁頭,爺倆不由得鬆了口氣。這些士兵才是真正的希望所在!

    「弟兄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倭寇就要來了,殺敵報國的時候到了,大傢伙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雄壯的吼聲,讓人熱血沸騰。唐秀才早就換上了一身鎧甲,當然不是那套誇張的步人甲,但也有十幾斤重,按著佩刀,頗有幾分威武。唐毅力氣還沒有長成,只是穿了件皮甲,也配了一把短劍,緊緊站在老爹的旁邊。

    突然,又有一個衙役跑了過來,看到他們一副同仇敵愾,如臨大敵的模樣,頓時懵了,慌忙跑到近前,問道:「唐大人,怎麼還不快走,堂尊已經出城了!」

    什麼?

    唐秀才頓時臉色一變,他本以為安遠道就算要跑,也要等到倭寇殺來才會跑,他早早溜了,城裡頭沒了主心骨,可怎麼抵擋倭寇啊!唐秀才叫苦不迭,唐毅也小臉鐵青。

    猛地抬頭,只見城中有火光燃起,隱隱有喊聲。唐毅二話不說,爬上了牆頭,登高遠眺,只見城中星星點點的火光,足有十幾處,更有喊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唐毅的心瞬間就涼了,這種情況他在太倉已經經歷過一次,肯定是倭寇的人喬裝進入城中,四處放火搗亂,而百姓一旦亂起來,就控制不了了。

    唐毅從牆頭跳下來,神色凝重地到了老爹面前。

    低聲說道:「爹,城中沒了主事的人,倭寇又搗亂,百姓到處亂跑,咱們蠟燭兩頭燒,根本撐不住!」

    「那該如何是好?」

    唐秀才到底沒打過仗,頓時也慌了。

    而此時的沙洲早就亂成了一團,安遠道想的不錯,可是他忽略了一個致命的問題,縣太爺保護著狀元公逃跑,手下的衙役不可能不知道。

    衙役們是地地道道的沙洲人,他們一聽說倭寇要殺來,全都嚇壞了,有的人偷偷跑掉,回家帶著親人逃命。衙役們逃命,自然驚動了城裡的大戶人家,這些人早就怕倭寇入骨,一聽到消息,哪有不跑的。

    還沒等倭寇趕來,沙洲的城門已經塞滿了逃竄的人群,就好像受驚的野獸,到處逃竄,把城裡弄得一團亂麻。

    唐毅設定的三個目標,眼看著保住沙洲這一項就落空了。別說可用的只有四百人,哪怕就是四千人,也沒法快速恢復秩序,然後再去抗衡洶湧而來的倭寇。

    屋漏偏逢連夜雨,更糟糕的消息傳來,偵查的士兵急匆匆跑來。已經有四五百倭寇登陸,正鼓噪著向沙洲而來。

    唐秀才剛剛打起來的精神瞬間沒了一半,他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扭轉局面的辦法。只能紅著眼睛,抓著兒子的肩頭。

    「毅兒,要不就聽安遠道的!」此話出口,唐秀才的心一下子插上了一萬把鋼刀,鮮血淋漓!

    「不!」

    哪知道唐毅斬釘截鐵地說道:「爹,孩兒還有辦法!」

    「你還有辦法?」唐秀才吃驚地問道。

    「嗯!」唐毅到了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還能更糟嗎!他陰沉著臉,大步走到田三等人的面前,厲聲說道:「弟兄們,沙洲的局面遭到不能再遭了,你們願不願意和我去死!」

    大家稍微一愣,田三就帶頭喊道:「我的命是小相公給的,我願意!」

    「我願意!」

    「我也願意!」

    ……

    每個人都揮舞著拳頭,高聲喊道,唐毅欣喜地點頭,急忙說道:「那好,田三,你帶著朱山和朱海,分頭把沙洲的糧倉全都燒了。倭寇不是要糧食嗎,我讓他們什麼都得不到!」

    田三急忙點頭,卻又疑惑道:「小相公,那碼頭的要不要燒?」

    「呵呵,碼頭的燒了,還怎麼引誘倭寇上鉤!」唐毅大吼道:「其餘人馬,跟著我去碼頭,嚴陣以待,和倭寇拼了!」

    一聲令下,大家快速行動,田三他們直撲常平倉,沙洲交通便利,存糧本就不多,加上官吏貪墨,庫裡只有兩三千石的糧食。潑上了油,十幾個火把一丟,常平倉就淹沒在火海之中,田三他們還不罷休,又接連衝到糧行,大戶,挨家挨戶,讓他們燒糧食。

    這幫人還捨不得,田三可不管這個,你們不燒,倭寇來了不還是都搶走了,能保得住嗎?不過按照唐毅的吩咐,他也告訴各家各戶,損失多少,等著倭寇走了,運河號都賠償給你們。有了承諾總比沒有強,大家捏著鼻子認下了。

    把城裡頭燒了一圈,田三他們出了北城門,直奔楊舍鎮碼頭而去。

    鹽鐵塘在楊舍鎮進入長江,自從運河開通,這裡商賈雲集,小小的漁村很快就繁榮起來,大興土木,建造各種房舍,囤積了相當多的木料石塊,唐毅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大家跟著我一起搬!」

    連唐秀才也不例外,剛剛趕過來的士兵,還有原本留守的二百人,還有船上的水手,總之有口氣就被叫了起來,大家用石塊和原木圍成一個半圓形,作為簡易的防禦工事,半圓形的底部就是運河碼頭,靠著碼頭,三十幾艘運送糧食和軍需的船隻一字排開。

    「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唐毅默默叨唸著。

    此時陳思盼率領著一千多倭寇已經衝進了沙洲,他們多數都是搶掠過嘉定的慣犯,不費一刀一劍,就殺進了城中,憋在胸中的野獸釋放了出來,瘋狂地吼叫,到處殺人搶掠,無惡不作。倒是陳思盼,比以前更加冷靜。

    幾個月之間,投靠他的倭寇增加了幾千人,人吃馬嚼,海島又不產糧食,他只能靠著搶掠。這次攻擊沙洲,目標也是糧食!

    「都是沒出息的蠢貨,先找糧食,再找娘們!」

    陳思盼到底有些威望,倭寇不情不願跟著他衝向了常平倉,迎接他們的是一團熊熊大火,離著還有二里地,就能感到灼熱的溫度,不用問,肯定沒戲。又接連找了幾處倉庫,全都火光衝天。

    陳思盼鼻子都氣歪了,他讓手下混進城中,放火接應,可沒有讓你們燒糧食啊!他還不知道是唐毅所為,一怒之下,竟然砍了兩個奸細,鮮血濺了一身,火光之中,好似厲鬼般猙獰。

    「大,大哥,碼頭還有糧食呢!」

    一語提醒了陳思盼,他提著滴血的刀,怒吼道:「跟著我去碼頭,要是再燒了,我就屠了沙洲,一個活口不留!」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08
第131章 鴛鴦陣顯威
  


    唐汝楫和安遠道在手下衙役的保護之下,跌跌撞撞,跑出了沙洲,回頭一看,這兩位差點哭了。城中火光飛騰,百姓倉皇逃竄,隨著他們跑出來的衙役已經沒了一半,只剩不足百人,至於拉著糧食和金銀細軟的馬車早就沒了。

    安遠道痛心疾首,一輩子的貪墨的財富就這麼沒了,他有心找回來,可是手下衙役都說倭寇殺進城了,嚇得他夾著尾巴就跑!跑出了好一會兒,總算把倭寇甩下了,唐汝楫喘著粗氣,小白臉上好幾道黑灰,和小鬼似的。

    「唐慎呢,他不是要保護本官嗎,他跑哪去了?」

    好嗎,明明是保護糧草,竟然說成保護他,唐狀元的臉皮果然不同尋常!

    安遠道沒好氣說道:「唐慎就是個秀才出身,膽小如鼠,沒準早就跑沒影了,還指著他運出一些糧草交差,我這雙眼睛真是瞎了!」

    唐汝楫頓時著急了,怒道:「老安,一點糧食都沒有,可怎麼交差?」

    「這個……」安遠道一臉的為難,說道:「狀元公,我看是只能推給唐慎,說他不服號令,再有買一點糧食吧?」

    「買?」唐汝楫想了想,點頭說道:「只能如此,老安你去買吧。」

    安遠道嘬嘬牙花,淒苦地說道:「下官家產全都丟了,一兩銀子都沒有,誰能賣給我啊!」

    「你可真成!」唐汝楫點指著安遠道,破口大罵,吐沫星子噴了他一臉,最後也沒辦法,只能把安遠道送給他的一萬兩銀票拿了出來。

    唐汝楫這個心疼啊,沒打找狐狸惹了一身騷,我怎麼出門就沒看黃曆!

    ……

    楊舍鎮碼頭。

    陳思盼提著刀,登高眺望,隱隱能看到一片高大的黑影,是運糧船沒錯!他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城裡的還是小頭兒,只要拿下碼頭的糧食,什麼都夠了。

    「弟兄們,給我衝!」

    倭寇們嬉笑著,根本沒有當回事兒,三三兩兩向著碼頭衝去。沙洲縣城不堪一擊,沒了城牆保護的碼頭又能如何?根本就是一走一過的事情,比喝涼水都容易,搶了糧食,就趕快回到沙洲,搶幾個好看的女人,下半夜還能做新郎!

    嗷嗷怪叫著,離著碼頭越來越近,而碼頭之上,卻安靜得出奇,一點聲音沒有,一絲亮光也沒有,黑漆漆的,倭寇心中奇怪,可是猖狂過頭的他們根本沒有多想,直接衝了上去。

    離著碼頭還有二百步左右,腳下多了不少障礙物,有木頭,有磚塊,還有大小不等的土坑,好幾個倭寇腳都崴了,速度不由的放慢下來,後面的人還是快速衝上來,人挨人,人擠人,一切都看在了田三的眼裡,他咬著牙,拿出火摺子,輕輕一觸,火繩點燃,迅速進入地下,在埋設好的竹竿內部燃燒。

    時間突然變得好慢好慢,每一秒都是煎熬,唐毅伏在運河的護坡,雙手捂著耳朵,張大了嘴巴,腮幫子的肌肉痠疼痠疼的,等得他都不耐煩了。難道火藥失效了?精神稍微一放鬆,突然悶雷一般的聲音響起。

    一團火光從地下噴出,兩個倭寇直接送上了空中,摔成了肉醬,周圍的也被波及,死傷一大片。一處爆炸,藉著第二處炸起,地面之上火光不斷,每一團火光都吞噬了好多倭寇,他們絕望的喊叫,瘋狂地逃跑,可還是無路可逃。一下子被炸死的還算幸運,殘肢斷腿的傢伙不停哀嚎,聲音比起小鬼還要淒厲可怕!

    身在百步之外,天上不斷掉下殘肢斷腿,落在了新兵的身旁。

    硝煙和血腥,讓大家作嘔,可是也讓大家狂喜!

    倭寇中計了!小相公的辦法有效了!

    唐毅在佈置防禦圈的時候,就有士兵抱怨,說是帶來的火藥受潮,火銃可能用不了了。唐秀才看過運送軍需的清單,立刻下令大家上船,船上除了糧食,還有不少火藥,搬下來一看,好傢伙,足足有上百桶,幾千斤的樣子,別說供應火銃,就算有幾十門大炮都夠用了。

    唐毅看到火藥,突然來了精神,他把田三叫過來,田三在爆破組幹過,聽唐毅要用火藥炸倭寇,興奮得一跳三尺高。他帶著弟兄,緊急佈置地雷。

    在防禦圈的外面,足足埋了六十幾桶,雖然**的威力不成,可是架不住數量多,就跟鞭炮廠爆炸了一般。

    等到硝煙散去,衝在前面的三四百倭寇已經沒一個能站起來了,地上鋪滿了肢體,鮮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失去胳膊腿,甚至眼睛鼻子的倭寇,扯著嗓子嚎叫。整個場面,宛如人間煉獄,十八層地獄都沒有這麼慘!

    爆炸響起,陳思盼嚇得魂飛魄散,急忙往後跑,不知從哪飛來的一截大腸掛在了他的頭上,噁心的味道讓他又驚又怕。

    「大當家的,不好了,咱們遭埋伏了,趕快跑吧!」

    手下人都嚇得手足顫抖,陳思盼還算冷靜,一揮手推開手下,罵道:「蠢材,屁股大的地方,能藏著幾百兵?讓大家結陣,我倒要看看,小小的沙洲,能有哪路神怪!」

    還真別說,陳思盼吆喝下去,混亂的倭寇終於恢復了安定,在距離碼頭四五百步的地方,重新結陣,蓄勢待發。

    唐毅看在眼裡,不由得一陣唏噓,要是官兵被這麼一炸,估計早就屁滾尿流,看來倭寇的確不好對付。

    「弟兄們,結陣!」新兵從護坡快速爬起,組成一個個的鴛鴦陣,兩個正副什長在前,手裡提著盾牌和藤牌,盾牌遮擋弓箭火銃,藤牌遮擋飛鏢,腰刀。兩個狼筅手緊緊跟隨,後面是四個長槍手,再後面是火銃手和刀盾手,每個人渾身肌肉緊繃,嚴陣以待。

    看到明軍結陣,陳思盼反而鬆了口氣,他雖然手下真倭不多,但是卻把倭寇的戰法學了個全。對面的明軍毫無特色,甚至連兵器都不全,要用竹子對敵,能有多大的本事!

    陳思盼撇撇嘴,一揮手裡的指揮刀。上百倭寇就衝了上來,他們十人左右一組,排成整齊的一排,隨著頭目的鋼刀不斷揮舞,後面的人跟隨著,忽上忽下,寒光閃閃,好像鳥類閃動翅膀,富含韻律。

    唐毅看得明白,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蝴蝶陣!橫行東南,所向睥睨,多少明軍士兵都死在了鋼刀之下,說不害怕,那是騙人。唐毅只能寄希望戚家軍的奇蹟能在自己身上提前上演。

    倭寇越來越近,鳥銃的聲音響起,緊跟著弓箭嗖嗖射來,前面的什長努力揮動手裡的盾牌,掩護著後面的弟兄。儘管他們多數也是第一次上戰場,但是卻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或許是剛剛的爆炸太成功了,大家對倭寇並不是那麼害怕。

    不斷有士兵倒下去,後面的人立刻補上來。田三想要動用火銃,和倭寇對拼,不過卻被唐秀才給攔住了。新兵的火銃手訓練還不夠,和倭寇對拼,根本就是以卵擊石,還不如等著倭寇衝到近前呢!

    說來也奇怪,幾個月之前還手無縛雞之力的唐秀才此時空前冷靜,目光堅定,絲毫不亂。

    倭寇衝到了十幾步之內,火銃和弓箭都失去了作用。隨著頭目高舉戰刀,後面的人一起跟著,宛如蝴蝶飛舞,優美之中卻藏著殺機。對方的士兵的注意力會被鋼刀吸引,倭寇就可以利用嫻熟的訓練,快速變換方向,從下砍來,明軍無不中招。

    百試不爽的一手面對著新軍卻全然無效,他們根本沒有被華麗的戰刀吸引,什長後退,兩個狼筅手猛地衝出,揮動著大掃帚,把衝來的倭寇都給擋住了。

    倭寇拚命揮動手裡的鋼刀,看向狼筅,可是卻驚訝地發現這些竹子比想像的還要堅韌,一刀下去只能砍斷幾個丫杈,幾乎是毫髮無損。

    當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後面的長槍手找到了發力的機會。

    「殺!」

    長槍刺出,鮮血迸濺,眼看著一排倭寇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抽搐。

    陳思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點驚呼出來:明軍什麼時候這麼猛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09
第132章 傷自尊
  


    楊安出身小康之家,父親是開皮草行的,不算大富大貴,但是從來沒有為了銀子發愁,楊安唸過私塾,也練過武術,都一事無成,十七八歲還在街上遊逛瞎混。可就在年初的時候,安逸的生活一下子沒了,倭寇殺到嘉定,皮草行被大火燒燬,老爹和幾個夥計都被殺了,母親聽到消息,痛極之下,一頭碰死。

    楊安隻身逃出來,曾經的大少爺竟然淪落到了難民之中,那幾天他就像行尸走肉,人群到哪裡就跟到哪裡,不知道吃,不知道喝,魂兒都被抽走了。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他飢寒交迫,甚至都看到了黑白無常來接他了,只是這兩位沒帶走他的魂兒,而是給他灌下一碗藥,還有一碗濃稠的小米粥。

    楊安活了下來,接下來的日子就好像變魔術一般,難民都有了住處,接著大家開始修運河,每天都有米面肉食送來,香噴噴的飯菜讓大家忘記了難民的身份,笑容重新出現在大家的臉上。楊安年紀力壯,被選到了施工隊當中,坦白說他表現只能算是普通,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可是當運河完成之後,盧鏜前來招兵抗倭,楊安第一個站了出來。進入了軍營,手中多了一件武器,他終於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報仇!讓倭寇付出血的代價!

    雖然文不成,武不就,可不代表楊安是個笨蛋,相反他極為聰明,學習什麼都是舉一反三,而且肯吃苦,訓練起來玩命。他是第一批被選拔出來的火銃手,前後只有兩個月的訓練時間,楊安愣是能在半分鐘之內完成裝填射擊,就算老手平均也要一分鐘左右。

    靠著這手本事,楊安成為了鴛鴦陣中的秘密武器。

    瞄準,射擊,一團硝煙升騰,倭寇的胸前爆發出一團血霧,痛叫著倒下去,這已經是第三個了。有狼筅和長槍阻擋,倭寇束手束腳,彷彿是老虎吃天,無從下嘴,氣得哇哇暴叫。躲在鴛鴦陣後面的火銃手從容射擊,專挑悍勇的倭寇打。

    很快地上堆滿了屍體,幾乎都是倭寇的,新兵損失極少,倭寇不得不選擇後退,唐毅看在眼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眼看著到了下半夜,陳思太陽穴的青筋一陣陣暴起,怒氣在胸中亂竄,沒有發洩的地方,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和明軍打了這麼多次,還從沒有這麼憋屈過,必須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一擺手叫來幾十個人,他們個子明顯矮了很多,五短身材,胳膊腿極粗壯。手裡的刀略顯纖薄,彎曲度明顯,寒光四射,透著濃濃的血腥。

    沒錯,這幾十人就是陳思盼手下的王牌,所謂的真倭!

    交代了幾句,隊長田川次郎就怒吼著:「殺給給!」邁著羅圈腿,率先衝了上去。

    真倭的戰鬥經驗比起其他人可是強大太多了,他們注意到了鴛鴦陣的弱點,正面的狼筅和長槍不好突破,就從旁邊下手,分出兩個人,牽制正面的狼筅,田川次郎從側翼猛衝上來。

    負責掩護的刀盾兵急忙阻擋,田川次郎從小習武,武士刀快如閃電劈下,士兵手裡的藤牌碎裂,胳膊上多了一條猙獰的傷口。回手又是一刀,另一個士兵也受了傷,不得不退出戰鬥。

    一出手就打開一個缺口,田川次郎無比得意,後面的倭寇蜂擁而上,倉促之間,兩個隊鴛鴦陣的士兵都被沖散。新人到底是新人,他們還不懂如何應付突變,眼看著缺口越來越大。楊安紅了眼睛,他挺身而出瞄準田川,一團火焰噴出,只是打中了田川身邊的一個倭寇,肩頭被打出拳頭大的傷口,鮮血濺到田川的臉上,田川瘋了一般,撲向楊安。

    「快跑啊!」後面的什長倉皇大喊,急得滿頭是汗。

    楊安彷彿傻了一般,任由田川衝到了面前,一刀揮起,他才倉皇躲閃,武士刀從胸前劃過,他撲通摔在地上,滾出去好遠。

    田川正要追趕,這時候唐慎帶著二十名夜不收精兵衝了上來。作為全軍的統帥,唐慎比誰都清楚,絕對不能讓倭寇衝破缺口。

    「殺!」唐慎拋開了往日的斯文,第一個殺過來。

    士兵們和倭寇展開了白刃肉搏,殺紅了眼人們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疲憊,一息尚存,血戰不止!

    雖然戰鬥經驗不足,憑著血性,愣是擋住了倭寇前進的步伐,總算給倉皇的士兵爭取到了調整的時間,田三指揮著大家重新佈陣迎敵。

    不過唐秀才卻陷入危險之中,畢竟真倭比起小菜鳥還是厲害多了,好幾個士兵受傷撲倒,就連唐秀才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幸好有盔甲保護,不然胳膊就要廢了。唐秀才咬著牙,揮動手裡的刀和田川次郎對拼,砍得火星亂冒。突然唐秀才腳下絆倒一具屍體,撲通摔倒,田川次郎大喜過望,舉起武士刀,惡狠狠劈下去!

    一瞬間,唐秀才的腦袋完全空白了,看來英雄真不好做,第一次上戰場就要死了嗎?

    砰!

    清脆的槍聲響起,一顆鉛彈從後面射來,正好擊中田川次郎的腦袋,彷彿西瓜碎裂,紅白的雜碎滿天飛,屍體直挺挺倒下去,摔在唐慎的旁邊,從腔子裡湧出猩紅的液體,唐秀才差點吐出來。

    「娘的,不會往下瞄準啊!」

    到了戰場,再斯文的人都會罵娘了,出手的正是楊安。這小子真有個狠勁,他知道火繩槍準頭不行,想要對付身手敏捷的真倭,難度非常大。他竟然冒著生命的危險,讓田川劈了一刀,滾到屍體旁,裝成死屍。

    肩頭一直到臉頰,三寸多長的口子,皮肉綻開,好幾個倭寇踩著他的身體過去,骨頭傳來斷裂般的劇痛,他咬著牙硬撐著,就像堅忍的毒蛇,默默等著機會,當他再次爬起來的時候,田川次郎的後背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一槍得手!

    恐怕田川次郎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死在第一次上戰場的無名小卒手裡。

    失去了首領,剩餘的真倭就是一愣,嘴裡嘰哩哇啦地叫著,唐秀才可不給他們機會,鯉魚打挺躥起,手裡的刀瘋狂劈下,連著砍翻了兩個,士氣為之一振。

    這時候重新集結的士兵從成兩路,一些人在田三的帶領下,擋住救援的倭寇,另外的分成兩面好像包餃子一般,把真倭給圍在了中間,大家好似猛虎一般,狼筅揮動,長槍刺出,不斷傳來慘叫之聲,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幾十名真倭被屠戮一空,只剩下遍地的屍體,和濃稠得化不開的血腥。

    不遠處陳思盼看得清清楚楚,他簡直鬱悶吐血,這些真倭可是他花了大價錢才僱傭來的,沒想到竟然輕易被消滅,到底是明軍太強,還是倭寇太弱?

    正在這時候,一個更不好的消息傳來,陳思盼派出了一夥水性極好的倭寇,背著短刀利刃,悄悄游入運河,向著糧船摸上去,想要偷襲明軍的後路。

    他們想到了,唐毅同樣想到了,在擋住了第一波攻擊之後,唐毅帶著一百名士兵火速爬上了船隻,用竹槍紮成骰子的形狀,槍頭突出,好像養魚的網箱,扔到了船頭。有了這些玩意阻擋,倭寇根本游不過來。

    船上的明軍則是拿著標槍,好像扎魚一樣,將一個個冒頭的倭寇幹掉。唐毅更是扔的高興,無奈他的力氣小一些,只是刺傷了對方,卻不致命。重在參與嗎,唐毅不停安慰自己。

    轉眼東方放亮,一夜激戰的場景出現在大家的面前,遍地的屍體,作嘔的味道,就連運河口都染成了暗紅色。唐秀才,唐毅,田三,每個人都繃緊神經,等待更殘酷的戰鬥。突然遠處黑壓壓的倭寇人群開始退去,向著江邊敗退。

    「大人,倭寇跑了!」田三驚喜地喊道:「趕快讓弟兄們追吧!」

    唐秀才看了兩眼,搖著頭說道:「追什麼追,埋鍋造飯,讓大家填填肚子。」

    沒一會兒,岸邊飄出米飯的香氣,順著風竟然吹到了倭寇一邊。咕嘟,咕嘟,陳思盼身邊不斷想起嚥口水的聲音,氣得他噗噗放屁。

    他並不是真正潰敗,而是想吸引明軍追擊,伺機反撲,哪知道對方竟然不上當,還在他的面前大吃二喝,簡直在藐視自己。他手下的倭寇更是怒不可遏,不消滅這些該死的明軍,還有什麼臉橫行海上。

    所有倭寇感到自尊嚴重受傷,摩拳擦掌,陳思盼咬碎了後槽牙,瘋狂地吼道:「給我殺回去,把碼頭圍了!不惜代價,殺光該死的走狗!」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09
第133章 包「餃子」



    唐毅繞著幾十個真倭的屍體轉了一圈,狠狠啐了兩口,又猛了好幾腳,小心臟撲通撲通的,他去船上防備倭寇,多大的功夫,老爹這邊就險死還生,戰場真是凶險!

    喘著粗氣,心有餘悸,到了老爹身旁,唐秀才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低著頭,捧著一碗米飯猛吃,看神色根本不是在吃,簡直就是填!

    陣陣江風吹來,濃稠的血腥和硝煙混在在一起,滿眼都是殘肢斷腿,誰能吃得下去?可是不吃就沒力氣,就沒法應付倭寇,只能伸長了脖子,硬往下嚥。填鴨是人往鴨子嘴裡喂食物,他們是自己填自己!

    唐毅的眼淚再也止不住,順著眼角滾落。唐秀才似有察覺,猛地抬頭,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毅兒,你爹還不差吧?」

    「豈止不差,簡直指揮若定。」唐毅蹲在老爹身邊,誇張地讚美道:「往常讀《左傳》的時候,曹劌說『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儼然大家風範,沒想到老爹更勝古人,竟然能忍住不追,孩兒拜伏!」

    唐毅說著,誇張地五體投地,拜倒在老爹面前。

    此時陳思盼帶著倭寇人馬去而復返,把碼頭再度包圍起來。很明白,剛剛他們撤退是假的,就是想吸引明軍去追擊。

    鴛鴦陣很厲害,長短結合,攻守兼備,看似面面俱到,實則正所謂樣樣通,樣樣松。就拿狼筅來說,也就是對付沒有盔甲的倭寇可以,如果碰上了蒙古騎兵,只有被虐殺的份。實際上等到戚繼光擔任薊鎮總兵的時候,戚家軍也早就拋棄了鴛鴦陣,轉而用火器,用戰車,打得蒙古人滿地找牙。

    尤其是一幫新兵,在追擊的時候,更容易出現破綻,一旦陣型散開,後果不堪設想。唐秀才關鍵時候忍住了追擊,趁著寶貴的空檔,讓弟兄們都填了填肚子,精氣神一下子回來了,不得不說,是極好的選擇。

    田三等人看在眼裡,面對唐秀才的時候,眼神之中多了一種叫做敬畏的東西。這支新軍也多了一股向心力。雖然離著勝利還很遠,但他們一無所懼!

    天光大亮,嗚嗚嗚,號角聲中,倭寇再度集結,準備發起攻擊。唐秀才也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起,向著中軍走去,和唐毅擦肩而過的時候,唐秀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爹不是不想追,實在是沒有了勁兒了!」

    此話一出,唐毅差點噴出一口老血,白感慨,白崇拜了!

    唐秀才促狹地眨眨眼睛,猛地抽刀大吼:「結陣,迎敵!」

    新兵快速進入戰鬥位置,相比昨天的匆忙,今天大家就變得成熟多了。同樣倭寇的攻勢也更犀利,陳思盼改變了貿然攻擊的做法,轉而利用火銃和弓箭,從遠處攻擊,每個什長都把刀盾手叫上來,一起掩護後面的士兵。仍然不斷有士兵中箭受傷。

    倭寇的箭頭很多都塗了毒藥,需要立刻送到後面搶救,有五艘船隻被臨時改成了醫療船。說來也幸運,唐秀才本就想著不辭而別,直接去前線,準備的物資十分充分,有好多桶酒精,還有大量的蒸餾水,鹽水。甚至還有十幾名隨軍大夫,靠著他們的努力,大部分受傷的士兵都活了下來,除了極少數被射中眼睛,或者喉嚨的。

    新軍士兵同樣不甘示弱,楊安在擊斃田川次郎之後,儼然火銃手中的英雄,他簡單包紮傷口,再度帶著火銃手參戰。

    這一次他們選擇集中火力,大家先蹲在刀盾兵的後面,射箭是個力氣活兒,連續射幾支以後就需要休息一會兒。楊安就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時間,等著倭寇的弓箭稍微減弱,他們就爬起來,打出一排槍,看也不看,迅速臥倒,趴回到盾牌的掩護之中,再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這種近乎偷襲的打法還真有作用,沒過幾輪,就有好幾十名倭寇弓箭手和火銃手斃命。可把陳思盼給心疼壞了,真倭武士沒了,弓箭手也打沒了,還憑什麼稱雄海上。他捨不得拼下去,只能發瘋般驅趕著手下的倭寇沖上去。

    哪怕用人命填,也要把面前的明軍給幹掉,陳思盼有預感,他們不死,早晚自己就會死在他們手上。通紅著眼珠子,親自提刀督戰。誰敢退一步,立刻砍頭。

    一輪一輪的倭寇,潮水般衝去,新軍就是屹立岸邊的礁石,巋然不動。

    從上午開始,一直打到了臨近傍晚,河水為之變色,勝過夕陽的紅霞!唐秀才不知道揮了多少次刀,胳膊都沒了知覺,嗓子也喊啞了,每移動一步,靴子裡都傳來呱呱的聲音,汗水都把靴子灌滿了,當然也有血水。

    整個人都彷彿蒸乾了,喉嚨裡火燒火燎,用盡力氣嘶吼,到了唇邊只剩下嘶嘶的聲音,咳一口痰,帶著甜腥的味道,真不知道戰鬥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每個人都幾乎到了極限,同樣的,陳思盼也不好受,一天的戰鬥,死傷士兵超過三百人,加上被炸死的,已經超過了五百人,而且還都是最悍勇的倭寇。

    再拼下去,他甚至懷疑自己會先倒下去!

    「大當家的,別和這幫瘋子拼了,放著那麼多肉不吃,何必啃骨頭啊!」手下人苦苦哀求,陳思盼不甘心,狀如瘋癲,連砍了兩個逃兵,再度催促手下殺上去,毫不例外,又被打了回來,暮色四合,戰鬥了整整一天,陳思盼頹然長嘆,「整頓船隻,準備撤退!」

    倭寇們如蒙大赦,有兩個頭目急忙向岸邊跑去,準備拔錨。

    突然他們發現船隊出現了一輪紅色,難道眼花了,夕陽還沒有落下?他們揉了揉眼睛,下一秒直接跪了,那不是紅霞,而是火光,熊熊大火,藉著風勢,快速蔓延開。

    唐毅站在碼頭上,登高遠眺,得意極了。

    「你們做初一,小爺就做十五,看誰更狠!」

    原來被倭寇偷襲,唐毅就憋著勁報復,而且他又怕倭寇跑了,沒有辦法全功。找來朱山和朱海,商量了半晌,唐毅搜刮腦袋裡為數不多的海戰前例。猛地想起鄭成功對付荷蘭海軍的時候,用過火船攻擊。

    唐毅立刻下令,找來了二十艘小船,在船艙裝滿了燃料,船頭綁上了長槍,以便刺入對方的船隻。

    暮色降臨,戰鬥正酣的時候,朱家兄弟帶著幾十名水手,駕著小船,悄悄離開碼頭,駛入了長江,繞到了倭寇船隻的上游,催動小船,向著倭寇疾馳,臨近的時候,他們點燃了船艙的油料,翻身跳入江中,拚命向岸邊游去。

    至於小船,順風順水,快捷如飛,砰砰砰,接二連三撞到了倭寇的大船,長槍嵌入船舷的木板,眼看著火舌亂飛,不論是甲板,還是船帆,沾火就著。

    一艘接著一艘,就像傳染病一樣,三分之一的船隻都被籠罩在火中。這下子可把倭寇嚇壞了,他們瘋狂搶救船隻,就想逃跑。

    可是消息傳到了陳思盼的耳朵裡,他頓時怒氣攻心,差點昏倒,船隻損失這麼多,剩下的船隻沒法帶走所有人,到時候爭搶不可避免,自相殘殺,明軍再殺過來,他們可真就完蛋了。

    陳思盼眼珠亂轉,突然怒喝道:「都他娘的聽著,想要活命,只有殺光官府的走狗,搶來他們的船隻!」

    他的話還是管用的,倭寇頭目們互相看了看,也只有如此。

    很快倭寇洶湧撲來,完全是一副玩命的架勢,戰鬥進入了最殘酷的時刻,雙方都像瘋狂的野獸,不斷把兵器砍向對方。士兵手裡的狼筅被砍光,拿著竹竿繼續打,竹竿不頂用,就用佩刀,用拳腳,用牙齒……

    就連唐毅都加入了戰團,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去,雙方殺紅了眼睛,整整一天一夜,多少年了,還從來沒有如此凶險的戰鬥,嘶吼聲,兵器撞擊聲,士兵的慘叫聲,傳出去老遠。

    沙洲的百姓過了多少年,還津津樂道,就是這一戰,讓唐家父子的大名傳遍了東南,傳遍了大明!

    眼看到了三更天,陳思盼親自帶頭,發起了最後衝鋒。就在他跑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背後喊聲大作,江上,岸上,多了無數的根火把,咚咚的戰鼓猛敲,潮水一般的援兵湧上來。

    領頭的正是大將盧鏜,他離著老遠就興奮狂叫道:「唐大人和小相公好樣的!弟兄們,跟著我殺倭!」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10
第134章 吃「餃子」



    盧鏜怎麼會趕來的這麼巧?其實一點也不巧。唐毅知道倭寇來襲的消息,就立刻派人通知盧鏜,一百多里的路,愣是跑死了兩匹戰馬,天不亮就趕回了太倉。盧鏜正好也整軍出發,一聽報告,急得滿頭大汗。

    不過他到底是久經大敵的武將,沒有衝動地出兵,而是仔細分析眼前的情況。憑著唐毅的機敏,能打則打,不能打就跑,不會有危險,他還想不到,唐毅竟然真的會拚命!

    至於倭寇,又是利用江防漏洞,突入長江口,和上次攻擊嘉定一樣,都是水師廢物鬧得。現在倭寇到了沙洲,如果有一支船隊,從後面兜著屁股殺來,正好把倭寇包餃子。

    一想到把數千倭寇捏在手裡,盧鏜就血脈噴張,他手上沒船,可是鹽鐵塘有啊,他立刻派人去通知。

    哪知道聽說要去打倭寇,大傢伙都打了退堂鼓,運河票號也沒法逼著大家派船,另一面軍情如火,誰也等不及。

    雷七倒是乾脆,他和吳天成一起,把手下的船隻都集中起來,就連挖泥船都拉了出來,由於要去斷倭寇的後路,他們從瀏河駛入長江。

    盧鏜帶領著一千四百新軍,立刻上船,可是船隻數量不足,盧鏜急紅了眼,只能讓一半人坐船,另一半陸地行走,急行軍奔赴沙洲。

    他們剛走出來四五里地,從後面突然出現了三十幾艘大船,扯滿了風帆,迅速追上了他們,領頭的正是周沁筠和錢胖子。

    吳天成找到周家的時候,恰巧周沁筠去上香不在家,家裡頭是她的叔叔管事,哪裡肯答應冒險。可是周沁筠回來,當即下令,名下所有船隻,傾巢出動。

    至於錢胖子,也同樣懂得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他只有五艘大船,也全都拉了出來。還把手下鏢局的人叫上來。

    三方匯合,經過簡短溝通,以周家的船隊為核心,一千四百名新兵全數上船,其他船隻押後,黑壓壓的,遮天蔽日,向著沙洲駛來。

    盧鏜站在甲板上,好似熱鍋上的螞蟻,沿途不斷遇到倉皇的商人,他們都說沙洲正在激戰,聽得盧鏜心驚肉跳。他可知道,沙洲根本沒有可戰之兵,唯一能抵擋倭寇的只有唐毅父子,盧鏜既興奮又擔憂,心都提到嗓子眼,不停地催促。

    總算經過一整天,船隊距離沙洲不到十里,遠遠的看到火光衝天,隱隱聽到喊殺之聲,盧鏜的心放下了一半,還在打仗就說明人沒事!

    「弟兄們,上岸,跟著我衝!」

    ……

    盧鏜何等悍勇,他如同生龍活虎一般,兜著屁股,殺進了倭寇當中。每一個倭寇都鏖戰了一整天,又累又餓,筋疲力盡,哪裡能擋得住這幫大爺。

    廢話不多說,盧鏜衝進來那就是砍瓜切菜,人仰馬翻,一個衝鋒,倭寇就死傷遍地。後面的新兵更是嗷嗷叫,同伴已經立下了大功,他們可不能落後。大家蜂擁而上,倭寇望影而逃。

    陳思盼聽見援兵來了,拚死一戰的心思早就沒了,他只想著逃命。在心腹的保護之下,沖上了一艘沒有燒燬的船隻,奮力向下游逃去。

    他們想跑,哪裡會那麼容易,雷七指揮著,所有船隻橫城一線,把長江堵得死死的。船上的士兵水手都拿起了武器,啃骨頭不行,打順風仗總沒問題吧!

    每逢倭寇船隻衝來,小的撞沉,大的一起圍攻,江面上儼然一道堅不可摧的長城,倭寇一個都別想逃走。

    唐秀才傻愣愣站著,當援兵殺來的一剎那,兩滴淚水從眼角滾落,他想要說話,嗓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被壓榨到極點的士兵突然迸發出一股子力氣,不用指揮,大家都衝了上去。唐秀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呼喘氣,一個水壺送到了面前,唐秀才擰開塞子,一口氣喝乾了整整一壺。

    「還有嗎?」嗓子終於能發出點聲音,儘管還有些怪異。

    唐毅喝了一半,送到了老爹手裡。

    「拿去吧。」

    唐秀才嚥了咽吐沫,「算了,還是你喝吧。」

    唐毅沒有矯情,喝乾了水壺,扔在了岸邊,父子倆背靠著背,一動不想動,儘管船艙還有清水,他們都懶得去拿。

    喘息了半晌,唐秀才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連他都不敢相信,忍不住狂笑道:「贏了,我們居然贏了!咳咳……咳咳……」

    唐秀才臉漲得通紅,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唐毅也攥緊了拳頭,不停地告訴自己,「沒錯,不光是贏了,還是大贏!陳思盼完蛋了,咱們給嘉定的百姓報仇了!」

    爺倆像是傻瓜一樣,放肆地大笑。

    他們還不知道,這是抗倭以來,最大的勝利!

    陳思盼帶來的三千倭寇,在一天的鏖戰之中,被消滅七百多人,盧鏜又幹掉了一千多,還俘虜了近千人,其餘逃散的倭寇也陸續被抓到,只有少數逃走。倭寇首領陳思盼被一群水手用長矛刺死,七竅流血,慘到了極點。

    望著遍地的屍體,成群的俘虜,唐毅見到盧鏜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

    「盧將軍,別急著打掃,省得有人不信!」

    唐毅的話還真及時,就在一夜的混戰結束,天剛放亮的時候,一騎衝到了碼頭,離著老遠跳下了戰馬,望著遍地的屍體,突然激動的放聲大哭,拜伏在地上。

    「天祐大明,天祐大明啊!」

    來人正是常州知府劉燾,他出身滄州,武術之鄉,從小讀書習武,二十六歲中進士,其後十幾年間,當過兵部主事,僉事,監軍等等和軍事有關的職務,不久之前從陝西調到了常州。

    到任之後,劉燾就大力整軍經武,只是東南武備之鬆懈,軍隊之無能,讓他觸目驚心,別說凶悍的倭寇,哪怕是尋常的悍匪也打不過。

    劉燾痛下血本,親自操練,還沒有什麼效果,就得到報告,說是倭寇進犯沙洲,沙洲縣是他的治下,劉燾簡直五雷轟頂,急忙下令四城緊閉,同時調動人馬,準備和倭寇血拼。

    正巧這時候,唐汝楫和安遠道狼狽跑了過來,一見面就按照他們商量的,把什麼罪過都推給了唐慎,說他不服管束,帶頭逃跑,甚至還說他可能和倭寇有勾結,不然怎麼他一來倭寇就來了……

    劉燾對這套說辭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指著安遠道的鼻子痛罵:「推,推,就知道推!身為父母官,守土有責,丟城失地,就等著砍腦袋!」

    罵完之後,劉燾帶著二百親衛徑直出城,他沒打算和倭寇拚命,至少探查一下敵情還是可以的,在九邊的時候,劉燾就經常這麼幹,十足的猛將兄。

    離著沙洲越來越近,不斷遇到逃亡的百姓,都說有一支明軍在和倭寇血戰。劉燾心中大喜,到底是人心不死,還有可為。

    手下人攔著他不讓他去沙洲,但是劉燾心志堅定,哪怕拼了命,也要把敢戰之兵救出來,懷著悲壯的心情,到了沙洲碼頭,劉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遍地倭寇的屍體,江上船隻還在燃燒,好傢伙,黑壓壓的一大片俘虜,怕是有上千人之多!

    大勝,天大的勝利!

    他瘋狂地跪地磕頭,淚流滿面,爬起來,伸手抓過一個士兵,年輕的士兵被這個又哭又笑的官給弄糊塗。

    「大,大人……」

    「別叫大人,叫大哥!我就佩服能打仗的勇士。」劉燾都高興得胡說八道了,「快帶我去見你們的主將!」

    劉燾瘋癲,還有人比他更瘋癲,那就是蘇州知府王崇古,盧鏜出兵,自然不會瞞著知府大人,王崇古得到消息,立刻調動一千人馬趕來。換成旁人王崇古或許不會這麼心急,可是聽說唐家父子在沙洲,就由不得他不著急。

    他可是親眼所見,唐毅是唐順之的寶貝徒弟,唐順之又當上了南兵部侍郎,頂頭上司,要是唐毅出了麻煩,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等著到了沙洲,王崇古驚奇地發現不但不是麻煩,還是天大的功勞!

    王崇古激動地拉著唐毅的手,眉開眼笑,「賢侄果然厲害,抗倭以來,此功勞當屬第一!」激動地搓著手,好奇道:「賢侄,你們到底是怎麼打的?」

    唐毅被熾熱的目光弄得還有點不好意思,靦腆笑道:「沒什麼,就和過年包餃子一樣。」

    王崇古和剛趕到的劉燾大惑不解,唐毅解釋道:「家父和小侄在這邊和面剁餡,盧將軍帶著人包餃子,兩位知府大人趕來,咱們一起吃餃子!」

    王崇古和劉燾互相看了眼,都露出了欣喜神色,笑道:「說得好,吃餃子好啊!」說完,一起哈哈大笑,心中暗說:唐毅這小子真上道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11
第135章 有困難,找師父
  


    什麼叫一起吃餃子,就是功勞大家分!

    王崇古和劉燾哪能不高興,這功勞等於是天下掉下來的,斬首上千,俘虜上千,還擊斃了倭首陳思盼,唐毅和老爹不在官場,不知道內情,以為沒有什麼,這二位都是在北方和蒙古人真刀真槍拼過的。

    近些年來,明軍一次斬首過百的戰鬥都不多,雖然有些奏報說什麼大捷,大勝,實際上都是糊弄人的,讓他們拿首級作證,是一個也交不出。就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仇鸞,就是謊報軍功的能手,最後落了個開棺戮屍的結果。

    眼前可不一樣,實打實的功勞,加上是抗倭以來的首勝,搞不好皇帝都要激動地去太廟燒紙,向老祖宗報功。能分一點功勞,就是好大的肥肉啊!

    王崇古和劉燾雖然經驗豐富,可面對如此大勝,還是有些凌亂,王崇古就說道:「諸位,我以為眼下當務之急就是保護戰場,盡快通知各方,先把功勞確定下來,免得被污衊殺良冒功!」

    「沒錯!」劉燾咧著嘴說道:「這麼大的勝利,總有些王八羔子嘰嘰歪歪的,不堵上他們的嘴可不行!」

    唐毅和老爹索性當起了甩手掌櫃的,反正仗都是他們打的,功勞誰也搶不走,這兩位看了一圈傷員之後,乾脆找個屋子沒心沒肺地大睡起來,小呼嚕打得和二重奏似的,活活羨慕死個人。

    到了下午時分,爺倆爬起來,巡按御史潘炳忠趕了過來,到了晚上,監軍太監蘇宜也趕來了,另外錦衣衛的江南千戶也到了。

    潘炳忠一見戰場,看著滿地的屍體嘴巴都能塞進去鵝蛋,當聽說明軍死傷不到二百人,更是大呼不可思議!

    用驚駭的眼神,不停打量唐慎,斯斯文文的一個人,沒什麼特別啊,他哪來的這麼大本事!

    潘炳忠不由得感嘆:「國家遭難,必有將才出,唐大人有周郎風範,讓人佩服!」

    唐秀才連忙說不敢,潘炳忠卻堅持道:「為國舉賢,是我等的職責,本官一定要保薦唐大人統帥大軍,蕩平倭寇!」

    「潘大人,你可不能專美,算上我們吧!」劉燾和王崇古一起說道。

    大家開懷大笑,唐毅聽到耳朵裡,突然有些皺眉頭,怎麼感覺有些跑偏了啊!

    不管唐毅眉頭緊鎖,各方齊聚,由王崇古紙筆,詳細寫下戰場的情況,由各方共同簽字確認,然後再清點屍首,每確定一個,就用利斧砍下腦袋,加生石灰處理,絲毫不敢馬虎大意。江中的屍體也趁著被魚吃掉之前,趕快撈起來,打碎的也儘量拼好。

    至於俘虜,更是挨個盤問,確定身份,為什麼要如此煞有介事,就是功勞太大,斬獲太多,別說上面,就連他們自己也不信。必須小心再小心,要是有一點失誤,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大傢伙能鬱悶死。

    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把最終的結果清點出來,斃殺倭寇共計1473名,俘虜1780名,另有面目全非,無法辨認者二百餘名,主要是被火藥炸死。

    當陳思盼的屍體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眾人高興地手舞足蹈。

    「此獠為禍東南,荼毒嘉定,罪不容誅,今日命喪,是蒼天有眼!」潘炳忠由衷感慨。

    蘇公公尖聲笑道:「諸位大人,趕快寫報捷奏摺,把喜訊告訴主子吧!」

    提到寫文書,大家互相看了看,目光都落在了王崇古身上,王崇古當然知道奏摺的份量,可是他哪能無恥搶奪功勞,只能說道:「咱們還是讓唐大人來寫吧!」

    「好,唐大人的確是最合適的,對了,唐大人哪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唐秀才竟然消失了。

    要問唐慎跑哪去了,原來是被唐毅拉到了剛剛休息的房間,進去之後,把門一鎖,屋裡就剩父子倆個,唐毅神情凝重,小臉鐵青,嚇得唐秀才一跳。

    「毅兒,你怎麼了,有病了?」

    「爹,我沒病,是咱們有麻煩了!」

    「什麼麻煩?」唐秀才沒心沒肺地說道:「咱們立了大功,不是挺好嗎?」

    唐毅跺了跺腳,怒道:「功勞是好,可是功勞太大,要出麻煩了!」

    唐秀才嚇得站起來,惶恐問道:「什麼麻煩?」

    「爹,你沒聽潘炳忠潘大人的話嗎?他要保薦你!」

    「哪有什麼不好?」

    「當然不好,他讓你當武將啊!」唐毅痛心疾首地說道。剛聽到潘炳忠的話,唐毅只當他高興糊塗了,可是仔細一想,他說的才是最有可能,甚至理所當然的!

    東南數省都面臨倭寇,朝廷缺兵少將,疲於應付,突然冒出了一場大勝,冒出了領兵的行家——至少朝廷這麼看的,豈能不用!

    如果唐秀才有進士功名,立刻就會被加封巡按御史,甚至兵備道,領兵抗倭,不在話下,偏偏他只是一個秀才,根本不夠破格提拔的資格,最多只能當一當幕僚參事一類的。

    可是大敵當前,誰又能甘心讓殲敵數千的將才退居幕後?

    算來算去,只剩下一條可能的路,那就是真正從軍,走武將的路線!

    不只是潘炳忠這麼看,怕是其他人也是這個心思,而老爹總不能不識抬舉,拒絕人家的好意吧!

    等到奏本上去,咱們的嘉靖皇帝沒準一高興,賞唐秀才一個千戶、游擊之類的,唐家也從書香門第,變成了武將之家。在外人看來是破格提拔,天大的恩賜,可是對老爹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

    放在後世,有個帶兵的爹,唐毅絕對會興奮死,軍政兩條腿走路,簡直求之不得,可是在大明朝,唐毅只有濃濃的惶恐!

    大明朝的文貴武賤,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不說那位比竇娥還冤的毛文龍,就說大名鼎鼎的戚繼光,給張居正寫信的時候,要自稱:「門下走狗小的戚某」,更是為了得到首輔的支持,獻上海狗腎和美姬。

    唐毅並不認為有損戚繼光的形象,相反,還能讓人看到蓋世英雄真正的辛酸!明明為國效力,還要走門路,送厚禮,只能說大明朝對武夫的壓制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流血,流汗,還要賭上尊嚴,簡直就是摧殘人啊!

    一想到這裡,唐毅的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這就好比本想中個三百萬的獎,結果中了三個億,直接被綁票的盯上了,鬱悶之情,可想而知!

    唐秀才也被驚動了,一問之下,唐慎一陣錯愕,他本以為能撈一個通判一類的官職,管管糧草,籌劃軍事行動,最多練練兵,一點沒有想過要真正當一員武將,疆場拚殺。

    轉念一想,又爽朗地笑道:「毅兒,別任性了,當武將就當武將!咱們家也算得起家大業大,你還要幾年才能考進士。你爹要是不撐起一片天,咱們家隨時都有危險,打鹽鐵塘主意的可不止一個徐邦陽!武夫就武夫,雖然聽起來不好聽,可是握著幾千強兵,誰敢小瞧?讓爹替你撐幾年,等到毅兒長大了,爹就回家含飴弄孫,你說好不好?」說到了最後,唐秀才語氣中竟帶著祈求,眼中閃爍著淚花。

    唐毅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從理智上講,老爹說的一點錯沒有,的確需要他頂門立戶,新練成的軍隊也不能落入別人的手裡。可是一想到老爹要頂風冒雪,出生入死,唐毅就一萬個不情願!

    說到底,唐毅只是一個自私的凡人。

    「不行,絕對不行。」唐毅憤怒地走來走去,大聲說道:「爹,如果光是累點,危險點,孩兒就不管了。可是一旦做了武將,有了錯要擔著,有了功要歸別人,隨便一個小進士,就敢指手畫腳,吆五喝六,您能忍,孩兒可不能忍!」

    唐秀才沮喪地嘆道:「那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和他們說不要舉薦你爹吧?再有賞罰都要看聖上的意思,誰能左右皇帝的想法?」唐秀才一副認命的架勢,

    唐毅煩躁地走了兩圈,喃喃說道:「要是魏師父在就好了,他是老江湖,一定……啊!」唐毅大叫一聲,一蹦三尺高,懊惱地吼道:「該死,我怎麼把師父忘了!朱山,快,準備馬匹,我要去南京!」

    唐秀才嚇了一跳,急忙問道:「毅兒,你發什麼瘋啊?」

    「孩兒可不是發瘋,我要去找師父,他一定有辦法!」說話之間,唐毅上了戰馬,一溜煙兒消失在了視線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12
第136章 唐荊川的妙策(求首訂)
  


    南京六部的衙門基本上就是養老的地方,無權無勢,十天半個月不來辦公,也沒人管。就比如偌大的兵部衙門,只剩下唐順之和幾個小官書吏撐著。唐順之剛剛在後花園看了會兒鯉魚躍龍門,又打了一趟長拳,然後斜眼望蒼天,雲卷雲舒,別提多悠閒了。

    背後的書吏看得直皺眉,戰戰兢兢提醒道:「大人,您的弟子可是等了半個時辰了。」

    「才半個時辰啊,時間過得也太慢了!」唐順之伸了伸懶腰,貌似還要折騰,看到書吏寫滿焦急的小臉,不經意道:「紅包不少吧?」

    「是不少,足有二……」書吏嚇得連忙摀住了嘴巴,硬把後半截話吞了回去,唐順之冷哼了一聲,「死性不改!」

    也不知說書吏,還是說唐毅。

    「算了,我去見見那個臭小子。」

    唐順之說的輕鬆,似乎渾不在意,可一說走,他兩腳生風,書吏小跑著都跟不上。這位荊川先生早就樂開了花,他之所以讓唐毅等著,無非想熬鷹而已。可是無論他裝得如何瀟灑,心裡頭的煎熬是騙不過自己的,他迫切想要見到創造了奇蹟的小子!

    急匆匆趕到了簽押房,隔了幾個月,師徒再度見面,四目相對,竟然恍如隔世。

    「弟子拜見恩師!」

    唐毅起身要行大禮,可是兩腿腿根傳來劇烈的疼痛,他在馬背上騎了一天一夜,兩條腿都成了面條,斑斑血跡從腿根滲透出來,稍微一動,頭上滿是汗水。

    「唉,你我師徒還講什麼虛禮。」唐順之語帶責怪,把唐毅連忙扶了起來,按在椅子上。盯著唐毅看了又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行之,黑了不少。可也有了男人味,不錯。不錯!」

    唐毅直翻白眼,我巴巴跑來,就是為了讓你看看啊,「師父,咱們還是說正事吧,家父和弟子在沙洲打了一場勝仗……」

    唐順之一擺手,攔住了唐毅。眯縫著眼睛笑道:「為師怎麼也是兵部侍郎,沙洲一戰結束,就有密報傳來,比你還早了半天呢!」

    「啊!」唐毅小臉頓時變得煞白,拳頭緊張地攥緊。

    唐順之看著他的神色,幽幽說道:「小子,知道錯了嗎?」

    「弟子知道了!」唐毅幾乎從牙縫裡吐出這句話。

    唐順之能接到密報,那就代表著在報捷奏摺之前,就會有密報送給皇帝。不用問。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無孔不入的錦衣衛。

    一旦讓嘉靖知道了戰況,老爹的命運就在嘉靖的一念之間了。誰知道那位道君皇帝會玩什麼花樣啊?

    唐毅鬢邊不由得流下了汗水,說到底還是他經驗少了。本以為打了大勝仗。功勞就跑不掉。可是就像一塊五花肉有無數種吃法一樣,一樁功勞,也有多少的賞賜方法,全看上面的心思。

    不光要會打仗,還要會爭功,貌似戚繼光就是其中的高手。剛打勝的時候,就該立刻來找老師,討一個對策,哪知道竟然浪費了寶貴時間。唐毅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師父,他們要保薦我爹當武官。您老可要幫忙啊!」唐毅苦兮兮哀求道。

    唐順之滿不在乎地說道:「武官也不錯,你爹外柔內剛,能撐得下來。」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會讓我爹吃苦挨累背黑鍋的!」唐毅怒吼道。

    怎麼聽著朝廷對武將豬狗不如啊!唐順之翻了翻白眼,呵呵一笑:「不行,你有辦法嗎?」臉上的神色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我沒有,但是……」唐毅突然拉長了聲音,嘿嘿笑道:「我可以參軍,上陣父子兵,和我爹並肩作戰!」

    噗!

    唐順之一口茶水噴到了唇外,眼睛裡怒火熊熊燃燒,破口大罵道:「小混蛋,為師教你學文練武,用心栽培,是讓你小子有朝一日能入朝為官,內閣拜相,致君父為堯舜,解黎民之倒懸。不是讓你呈匹夫之勇,大明的病根不在海疆,而在中樞,你懂不懂?」

    唐順之慷慨激昂地說著,猛地回頭,好嗎,唐毅這小子竟然低著頭,打起了小呼嚕,一番高論成了催眠曲,唐順之這個鬱悶啊!

    反正他也看得出來,唐毅耍起無賴是吃定了自己。唐順之氣得直咬牙,卻拿他沒轍!

    「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給你當師父!拿去看吧。」

    說著,唐順之抽出一份文書,扔到了唐毅面前。

    唐毅不敢裝睡,連忙翻看,只見開頭就寫著錦衣衛江南千戶所的字樣,竟然是錦衣衛的密報,不由得一陣心驚膽顫。連忙展開一目十行地瀏覽起來,上面詳細記錄著沙洲戰鬥的經過,還寫了大致的斬獲,看樣子戰鬥剛剛結束,錦衣衛的密報就上去了,比起捷報還要快很多。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特務機關,真是有些本事!

    感嘆之餘,唐毅卻發現上面有好些塗改的痕跡,墨筆一行行的抹掉,看得觸目驚心!

    「師父,這,這是怎麼回事?」唐毅傻愣了。

    唐順之嘆口氣,感嘆地笑道:「多虧了你,為師和錦衣衛結了善緣,本來他們的密報是不會讓外人知道的。可是你小子是我的徒弟,又對錦衣衛有恩,加之是普通的捷報,沒什麼妨礙。他們破例送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不合適的。」唐順之欣慰地拍了拍唐毅,由衷讚許道:「不愧是我唐荊川的徒弟,仗打得漂亮!」

    唐毅關心的可不是讚美,小臉發苦地問道:「師父,您塗改了這麼多,究竟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行之,你找為師來幹什麼?」

    「我是為了家父的事!」

    「那我改的也是為了你爹,咱們師徒還真有默契!」

    「為了我爹?師父您都能未卜先知了?」唐毅驚嘆道,再看改動的部分,頓時豁然開朗。塗掉的都是描寫英勇作戰的,比如什麼「斃殺真倭無數」,「晝夜鏖戰,人人效死」,「往來衝突,所向披靡」,看得出來,錦衣衛的人對這場戰鬥十分欣賞,好聽的話像是不要錢一般。

    可是越是誇獎,唐毅的心就越冰涼,沒準密報上去,真的會賜給老爹一個武官。心驚膽顫,再看唐順之的塗改,保留的則是運籌帷幄,激勵士氣,巧妙安排,火燒戰船……

    一番改動,老爹武將的一面被徹底淡化,取而代之的則是有智謀,會領兵的文官形象,唐毅擔心的正是老爹會被保薦為武官,沒想到老師竟然提前察覺了,真是神了,莫非便宜老師還會算命不成?

    看著唐毅一臉崇拜的傻樣,唐順之別提多舒服了。

    「小子,佩服你師父了吧?」

    「豈止佩服,簡直五體投地!」唐毅激動說道:「師父,您老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唐順之斜眼望著天棚,撇嘴嘴角,輕笑道:「為師精通先天易數,河圖洛書,你難道不知?」

    我知道個大頭鬼兒!

    看得出來,老師不想說實話,唐毅眼珠轉了轉,隱隱有了絲猜測……

    其實事情的源頭還在唐毅身上,唐順之進京之後,正愁沒有落腳的地方。突然有個操著南方口音的人找來,領著唐順之到了一處幽靜的四合院,裡面裝修簡約,和他在太倉的住處簡直一模一樣,家奴傭人都配置齊全。

    當他來到書房的時候,一個紅木匣出現在面前,展開之後,整整二十萬兩的銀票,外加唐毅的一封親筆信。

    原來唐毅知道京城居不易,可老師又不是能接受弟子餽贈的人,他只能來個先斬後奏,派人快馬進京,買房子,裝修,招募傭人,半個月時間,全都辦妥了。

    看到了如此貼心的安排,唐順之先是欣慰,接著卻湧起了濃濃的不安。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是終於見識了錢的威力!

    他相信唐毅是個好孩子,是可造之材,可是身邊有太多豪富之人,太多利益糾葛,難保唐毅不會被他們影響,走向了歪路……

    那一夜,唐順之失眠了,為了心愛的弟子失眠了。

    「唉,臭小子,為師還要給你戴上一副枷鎖,找一個人看好了你!」第二天清早,唐順之盯著黑眼圈,自言自語道。

    毫無疑問,最合適的人選就是唐毅的老爹唐慎,唐秀才為人正直,能力不差,差就差在功名上,雖然是父子,差距太大,也沒法挺直腰桿!

    唐順之最初的想法是幫唐秀才捐個國子監生的位置,就有了授官的資格。只是這種雜流出身比不得進士,也當不了大官。唐順之就沒有提出來,可是他心裡一直有這件事。

    到了江南之後,他想過把唐秀才叫道身邊,給他來個強化培訓,去考鄉試,可是一來江南鄉試競爭太激烈,二來他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事情就一直耽擱著。

    當錦衣衛把沙洲大捷的消息傳來,唐順之第一時間當然是狂喜不已,可是當看到錦衣衛給唐慎的一個評價:舉重若輕,大將之風,綽綽有餘。

    唐順之悚然一驚,莫非是要保薦唐慎當武將?唐毅能想到,他當然也能想到,唐順之不由得把心提了起來,這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一旦唐慎當了武將,征戰在外,誰去管著「孫猴子」,而且有個帶兵的爹,唐毅會作到什麼程度,誰又知道?就連唐順之都發愁了,但是他的官場經驗畢竟比唐毅豐富太多了,在地上轉了三圈,眼前一亮,撫掌大笑,別提多開懷。

    「兩全其美,有辦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14
第137章 逼著狀元當奴隸(加更求票)





    「為師把你們父子奮勇作戰的部分刪去,錦衣衛這邊不用擔心。下面就是捷報,很快就會送到南兵部,少不得也要動些手腳,把功勞分出去才行。不過這麼一來,你可就吃虧了?」唐順之露出了壞叔叔般的笑容:「你可是一貫不吃虧的,要不別改算了!」

    「師父,別玩人成不,我都恨不得不立這個功勞了!」唐毅苦兮兮說道。

    「胡話,不殺倭寇,這三千多人要害多少老百姓?」唐順之笑罵道:「滾過來商量商量,怎麼把功勞分出去。」唐毅屁顛屁顛過來。

    這倆傢伙都是絕頂聰明的,沒有多大一會兒,就達成了共識。

    首先殺敵的大功留給了盧鏜,他親手訓練新軍,又最快前來救援,把首功給他,唐毅也心甘情願。其次,常州知府劉燾和蘇州知府王崇古,也要給他們一個救援接應的功勞,這兩位一個是徐階的心腹,一個是晉黨重點栽培的對象,必須交好。

    還有就是錦衣衛,本來是唐毅發現了奸細,知道了是倭寇要攻擊沙洲,少不得要分給錦衣衛,說是他們情報得力,找到了倭寇奸細。其實錦衣衛把密報送到唐順之手裡,就有討功勞的打算。

    靠著皇帝的奶哥哥,錦衣衛什麼好處都落不下,只是他們有分寸而已。

    最最麻煩的也就是一天一夜的鏖戰,不管怎麼分,拖住陳思盼,重創倭寇,保住軍糧,並且由於倭寇精力都放在了碼頭上,沙洲百姓只有一百多傷亡,燒燬了一些房舍,比起其他地方,損失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這份功勞是不容抹殺的。

    「連這個也要讓出去?」

    「讓,必須讓!」唐毅咬著牙說道:「回頭讓盧鏜給田三補一個把總的職務,戰鬥都是他指揮的。」

    「那可就便宜這個小子了。有這個功勞,他日後可要高昇了。」

    「高昇才好。我巴不得呢!」唐毅可沒有說假話,田三對他可是忠心耿耿,絕對可靠。

    唐順之欣慰說道:「如此一來,你爹只剩下運籌調度的功勞,大家雨露均霑,也不會有人保舉你爹當武將。」

    唐毅如釋重負長出了口氣,說出來也真是悲劇。明明是削減自己的功勞,從身上割肉,竟然還要欣喜若狂,到底算什麼事啊!

    「對了,還有兩個人,不能忘了。」唐順之提醒道。

    「唐汝楫和安遠道!」

    「沒錯!」唐順之笑道:「安遠道不過區區縣令,不值一提,可是唐汝楫身為狀元,和嚴家又是世交。聽說和嚴世藩都穿一條褲子,彈劾他,嚴黨怕是會反撲啊!」唐順之眨著眼睛說道。

    想順利過關。嚴閣老那一邊不能不考慮,身為首輔。他一心搗亂,皇帝都要聽他的。如果因為唐汝楫,得罪了嚴嵩和嚴世藩,嚴家父子可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到時候把老爹塞到軍前,有窟窿就去堵,有麻煩就退給他,渾身是鐵打得多少釘兒,早晚被玩死。

    「可以放唐汝楫一馬!」唐毅咬著牙說道。言外之意,安遠道是死定了。

    唐順之點頭。「也好,只是安遠道未必會甘心伏法。」

    「我去辦。」唐毅果斷說道:「安遠道會閉嘴的,唐汝楫我也會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那可再好不過了。」

    說話之間,書吏又跑了進來。

    「啟稟大人,監軍蘇公公,和巡按御史潘炳忠潘大人帶著捷報來了!」

    「嗯,請他們進來吧!」一回頭,唐順之微笑頷首,唐毅躬身一瘸一點地退出了簽押房。有人帶著他到了班房休息。

    ……

    知道唐毅是唐大人的愛徒,下面的人體貼地送來了熱水和外傷藥,唐毅咬著牙,把褲子褪下,腿根處皮磨破了,血把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稍微一動,疼得唐毅直皺眉。

    只能小心翼翼用熱水陰濕,一點點脫下,清洗之後,敷上藥,又換了乾淨的衣服,躺在竹椅上面,疲憊到了極點的唐毅竟然睡了起來,這回可是實打實的。

    不光睡著了,還做了夢,夢到一頭豬,跑到了面前,不停拱著自己,還開口說話了。

    「救命,唐公子救命啊!」

    下一秒唐毅睜開了眼睛,面前的確有一隻豬,還是一隻狀元豬!

    「這不是狀元公嗎,你求我幹什麼?」

    來的正是唐汝楫,他被劉燾一陣怒叱,又驚又怕,結果轉過天聽到的消息更可怕,唐家父子竟然打敗了倭寇,殺得屍橫遍野。

    唐汝楫這個恨啊!恨自己,恨安遠道,甚至恨唐家父子,你們那麼能打,幹嘛不告訴我,好好的功勞變成了罪過,簡直欲哭無淚!其實唐汝楫也不想想,當時就算唐毅告訴他能打贏,他都會讓唐毅「狗帶」!

    唐大狀元急匆匆從常州跑出來,就準備找個靠山救命,哪知道半路上遇到了蘇宜和潘炳忠,這二位還算客氣,沒有綁他,但是也不能讓他跑了,丟城失地,誣陷忠良,光是這兩條就夠他喝一壺的。

    把唐汝楫押到了南京,先送到了兵部,準備和唐順之商量再行處置。

    唐汝楫只覺得天都塌了,世界都拋棄了他,二十幾年寒窗苦讀,年過而立,終於中了狀元,天下的好事終於露出了那麼一條小小的縫兒,誰成想竟然稀里糊塗栽了跟頭,這不是坑爹嗎?

    一見唐毅,他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唐賢侄,額不,是唐兄弟,你可一定要給我作證啊,都是安遠道害我的,都是他害的!」唐汝楫一把鼻涕一把淚,苦苦哀求。唐毅只是斜著眼睛看了看他,絲毫沒有同情,三年選出來的狀元郎,你的書都讀到狗的身上嗎?

    唐毅知道罵這種沒羞沒臊的人純粹浪費生命,而且不能一下消滅他,就沒必要得罪人,當然懲罰可是躲不過的!

    「哎呦,狀元公,您怎麼能求我啊,快快起來!」

    唐汝楫勉強站了起來,惶恐說道:「唐兄弟,咱們多有誤會,你可千萬別怪罪老哥,全都是安遠道那個龜孫,他是一肚子壞水,都把我坑苦了。」

    唐毅裝作十分理解,感嘆道:「狀元公是翰林清貴,哪知道他們的齷齪。」

    「極是極是,說得太有道理了!」唐汝楫小雞啄米般點頭。

    唐毅笑道:「有句話怎麼說的,賊咬一口入骨三分,狀元公和安遠道攪在一起,怕是別想好了!那傢伙為了活命肯定不會放過狀元公的。」

    唐汝楫頓時臉就垮了,沒錯,回想起來,安遠道這傢伙真夠狠的!成千上萬百姓的生死他不在乎,唐家父子無冤無仇,就能讓他們頂罪,這傢伙簡直就是一條吃人的惡狼!

    「兄弟,你可要救救我啊!」唐汝楫雙膝一軟,又趴在了地上,堂堂狀元郎,彷彿一條癩皮狗,唐毅心中的惡氣稍微減少了些。

    「狀元公,此事說起來還是怪你。」

    「是啊是啊,都怪我識人不明,真該挖了這對眼睛!」

    唐毅笑道:「其實也不必,我有一條計策!」

    「快說!」

    「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安遠道老實認罪,不攀扯狀元公,那不就沒事了。」

    唐汝楫本以為什麼高明的辦法,一聽這話,簡直鬱悶吐血,和沒說有什麼兩樣!螻蟻尚且貪生,安遠道豈能不知,咬住唐汝楫,就是咬住了嚴黨,他就有活命的機會,要是放開,沒人罩著,皇帝一怒,都能滅了他的九族。

    「兄弟,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哥喪命啊!」

    「呵呵,狀元公,你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只要安遠道能認罪伏法,你就給他一筆銀子,並且保住他的家人,送他們遠走高飛。」

    唐汝楫一聽,似乎有些道理,可是細細一想,又愁眉苦臉了。

    「兄弟,安遠道不是那麼容易上當的,他是丟城失地的罪,跑不了的。再說了,老哥也沒有這麼多錢!」

    「這個簡單,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讓安遠道自殺悔過,承認自己懦弱無能,拋棄百姓,裹挾著狀元公出逃。離開沙洲之後,越想越羞憤,自知罪惡滔天,唯有一死,洗刷罪孽!」

    唐汝楫眼前一亮,心說這小子真是個鬼才,這麼一說安遠道的罪名就小了無數倍,甚至把他也給摘了出來。

    「高明!兄弟,那銀子怎麼辦?」唐汝楫咒罵道:「安遠道那個孫子就給了我一萬,還要回去買糧食了,老哥兜裡空空如也!」

    「呵呵,好辦,我可以借給狀元公,不過請狀元公寫一張欠條即刻!」

    ……

    唐順之送走了蘇宜和潘炳忠,把報捷的奏摺重新改了一遍,以南兵部的名義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這兩位不解唐順之為什麼削減自己徒弟的功勞,可是人家師徒的事情,他們不好攙和,再說了唐順之也給他們加了幾筆,說是不避箭矢,忠勇可嘉。想來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們也跑不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計較呢!

    唐順之辦完事情,急忙向著班房走來,他故意把唐汝楫送到唐毅的面前,就想看看自己的寶貝徒弟如何整治狀元公。

    沿著窗戶縫兒看過去,只見唐毅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唐汝楫彎著腰,活像大蝦,顫抖著手,把一封借據奉上。

    「好了,三萬兩銀子,每一年給我一千兩銀子,三十年還清。」唐毅下一句話直接讓唐汝楫噴血三尺,倒地而亡。

    「記得,要是你敢貪贓枉法,我就把事情抖出去,狀元公以為如何啊?」

    在外面聽著的唐順之差點內傷,好傢伙!唐狀元這下子成了徒弟的奴隸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15
第138章 有組織真好(求首訂)





    一位大學士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二百多兩,唐狀元的俸祿不會超過一百兩,卻要一年還一千兩,還不許貪贓枉法,那就只能指著家裡頭供養,可是家裡也不能無限量給銀子,算來算去,只能過苦日子了。

    唐汝楫還是個紈褲子弟,愛好還不少,只能忍痛拋棄:鷹放了,狗殺了,蛐蛐蟈蟈都扔了,古玩別買了,銀絲碳不能用了,八大胡同去不成了,就連烤鴨子都吃不起了!

    唐汝楫淚流滿臉,這和當和尚有啥區別啊,還不如殺了他算了?

    無論他在心裡頭怎麼大喊,怎麼痛罵,也只能乖乖認命,能保住烏紗帽就算好事了,哪還敢有什麼奢求。

    唐毅美滋滋收下了欠條,不耐煩地擺擺手,唐汝楫抱頭鼠竄,趕快離這個小瘟神遠一點。打發走了唐汝楫,唐毅端起茶碗,正要潤潤喉,突然腳步聲響起。

    「不是讓你走了嗎,又來幹什麼?」一抬頭,發現進來的是唐順之。

    「嗯師,您怎麼過來了?」唐毅嬉笑著見禮。

    唐順之沒有多話,坐在了唐毅旁邊,沉吟一會兒,突然笑道:「行之,為師想和你談談你爹的事。」

    「我爹?還有什麼事?」唐毅嚇得把茶杯連忙放下,焦急問道:「師父,你不會沒辦成吧?」

    「胡說,你師父是什麼人,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嗎?」唐順之怒斥道:「我看你小子是越活越回去了,連你師父都信不過,朽木不可雕也!」

    唐毅低著頭,反正你罵什麼都聽著唄!

    等唐順之罵夠了,才試探著問道:「師父,到底是什麼事?」

    「當然是科舉的事情!」

    「什麼?」

    激動之下,竟然直接站了起來,拉扯到腿根的肉,疼得他一皺眉,可是也顧不得了。要是老爹能正兒八經得到功名。何必要功勞分得雞零狗碎,他們出力。別人得好處!

    唐毅興奮地問道:「我爹能參加鄉試嗎?」

    「當然不行。」唐順之一口回絕,鄙夷地說道:「鄉試是朝廷正式掄才大典,要有資格限制的,你爹他成嗎?」

    唐毅這才悚然一驚,問道:「有什麼不成的,我爹不是秀才嗎?」

    看著唐毅傻愣愣的模樣,唐順之不由得感嘆。自己這個徒弟對很多他不該在行的事情,一清二楚,可是很多常識,有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是傻還是精!

    他不由得苦笑著給唐毅科普。原來在大明朝秀才功名不是永久的,而且也不是所有秀才都有參加鄉試的資格。

    科舉制度發展到明朝,已經非常完備了,普通的學子首先要經過縣試、府試、院試三級考試,獲得秀才功名。也就是所謂的生員,成為光榮的士人集團的預備隊。

    取得秀才功名並不意味著就能考舉人,畢竟一省之中。讀書人何其之多,就拿南直隸來說。鄉試錄取名額只有一百人,而秀才何止萬人,僧多粥少,必須要進行篩選。

    考中秀才之後,要定期參加歲考,旨在檢查其學習情況。府、州、縣學的附生、增生、廩生均須參加。歲考實行「六等黜陟法」,即將考試成績評定為六等,根據成績對生員的身份進行黜陟,如增生、附生補為廩生。廩生降為增生、附生等。此外,對成績考列五、六等者。還有青衣和發社兩種懲黜。著藍衫本為生員身份的象徵,「青衣」處分即使被懲生員改著青杉,曰「青衣」;「發社」即由縣學降入鄉社學;最嚴重的處分是革黜為民。

    別以為這就完了,歲考之後,在鄉試之前,還有科考,科考是鄉試的預選考試,成績分三等,其一二等及三等大省前十名、中小省前五名准應鄉試。

    除科考外,旨在選送參加鄉試人員的考試還有生員、貢生、監生的「錄科」和「錄遺」。所謂錄科,即科考成績三等未獲得參加鄉試資格者、因故未參加科考者以及在籍監生、蔭生、官生、貢生因名不列於本地學宮而不參加科試者,皆須於鄉試之年七月由學政考試錄科,方能送考;如果還沒有趕上,後面還有一次「錄遺」。

    不過不管是錄科,還是錄遺,老爹都沒資格參加,他連歲考都沒有經過。

    唐毅聽著老師的講解,一愣一愣的。

    乾脆抱著腦袋說道:「師父,我怎麼聽我爹都沒戲啊!」

    「笨!為師是告訴你一般情況,還有特殊的,可以直接送考。」

    「當真?」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唐順之好像老狐狸般笑道:「我朝規定,現任學官准由學政直接送考;在國子監肄業的貢生和監生,由本監官直接送考;正印官胞兄、弟、子、侄中隨官員在任讀書的貢生、監生,准許本官申送參考;學官、州縣佐貳由本任地方官申送參考。」

    唐順之如數家珍,把四種情況都說了一遍,唐毅仔細聽著,憂慮地問道:「貌似我爹哪樣也挨不上!」

    「蠢,笨,你的機靈勁哪去了?」唐順之毫不猶豫罵道:「為師是兵部侍郎,幫著你爹補一個南京國子監的監生易如反掌。此次沙洲被攻破,除了安遠道之外,之下的佐貳官也難逃其咎,現在沙洲一個官都沒有,儼然空城一座,你爹是正八品的知事,平級調動,讓他出任沙洲縣丞,署理沙洲政務,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從國子監肄業,取得參加南直隸鄉試的資格!」

    唐順之繞了這麼一大圈,總算讓唐毅明白了,老爹參加鄉試的資格一點問題都沒了,而且還是雙重保險,不光是國子監肄業的監生,還是州縣的佐貳官,看誰敢質疑!

    想通之後,唐毅放聲大笑,別提多高興了。

    「師父,你真是太好了!」

    「先別高興太早!」唐順之冷笑道:「你以為取得了鄉試資格,就能考中舉人嗎?」

    「難道不行嗎?」

    「當然不行!」唐順之怒吼道:「南直隸是我朝文風最盛之地,蘇州府鐘靈毓秀,彙集天下文脈,一府之力,勝過許多省份,其餘安慶府,應天府,徽州府,都是科舉強人輩出,憑著你爹的學問,想要殺出重圍,擠進前一百名:難!」

    唐毅腦袋也涼快了,想要在南直隸考中舉人豈止是難,簡直是比登天!可唯一的機會,又怎麼能放棄!

    老爹能打敗倭寇,一樣能創造奇蹟!

    「師父,弟子這就回去,距離鄉試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讓我爹好生準備!」

    唐順之微微一笑:「放心,由於倭寇鬧事,我會想辦法把鄉試押後一個月,這樣你們就有一個半月的準備時間。」

    「一個半月?」唐毅咧咧嘴,他可是清楚八股文之難的,多這一個月,怕是用處也不大,有好過沒有,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師父,弟子要趕快回去告訴我爹,不能多留了!」唐毅轉身要告辭,唐順之喊住了他。一轉身,從書房拿過一套文房四寶,送到了唐毅的手裡。

    「這是為師考鄉試的時候用過的,本來是準備送給你的,拿去給你爹吧,當個綵頭!」說著唐順之感嘆地拍了拍,意味深長笑道:「好好用,蒼天不負苦心人!」

    「多謝師父!」

    唐毅一刻不停,告辭離開,這一次他沒法騎馬,只能換了駕馬車,急匆匆向著沙洲趕去。

    坐在馬車上,唐毅實在是疲憊不堪,眼皮直打架,偏偏又睡不著,腦袋裡不停胡思亂想,今年是嘉靖三十一年,下一個鄉試之年就是嘉靖三十四年。科舉真扯淡,為什麼要三年一次,像高考一年一次多好啊!

    老爹說的沒錯,在自己考中功名之前,的確需要老爹撐過空檔,要是能中舉人,中進士,唐家在東南就安穩了,唐毅經營的人脈商脈就會穩定下來,還會像八爪魚一樣鋪開,生根發芽,壯大成長。

    等到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有了豐厚的積累,不用和尋常進士一樣,捧著卵子過河。

    機會稍縱即逝,絕對不能錯過。偏偏只剩下一個半月,老爹書法倒是好,可惜鄉試是要糊名謄錄的,也不知道他的八股文章行不行。

    對了,唐順之當初還留給自己一本寶典,不過那裡面收錄的時文多是會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越想腦袋越大,唐毅不由得翻身坐起,突然馬車一頓,一個物體咕嚕嚕從懷裡掉出,正是唐順之給他的硯台。

    探花郎用過的吉祥物,哪能怠慢,唐毅連忙拿起,可是突然皺了皺眉頭,份量不對啊!一大塊石頭怎麼會這麼輕呢?

    唐毅眉頭皺起,不過他沒敢動作,馬車回到了沙洲,老爹已經搬進了縣衙,正在指揮著衙役和士兵幫助安頓百姓。

    「毅兒,你回來了!」

    「爹,跟我過來!」唐毅二話不說,拉著老爹找了一處僻靜的房舍,把硯台高高舉起。啪,硯台碎裂,石屑亂飛,唐毅急忙蹲下身體,從裡面找出了一張宣紙。唐秀才好奇地湊過來,只見上面寫著四五十句話,都是八股文的句式。翻過背面,有四個微不可查的小字。

    「心學門人!」

    唐秀才不解其意,疑惑道:「毅兒,這是什麼鬼?」

    唐毅略微思索一下,頓時忍不住狂笑,「爹,這可是通過鄉試的神功秘籍!孩兒終於知道了,有組織真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2-15 17:17
第139章 意料之外



    唐順之說過,兩榜進士,儘是鄉愿!

    鄉愿者,德之賊也!說白了就是因循苟且,就是官官相護,就是人情大於法理!

    科舉考試和一切考試一樣,都沒有什麼公平可言,除了少數天才和幸運兒,相當多的人都是有深厚的背景,錯綜複雜的關係,套用後世的觀點,那就是「圈子」!

    就比如很多文采斐然的學子都會削尖了腦袋,去拜會官場前輩,一來是為了揚名,二來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文風用詞,如果到了科場,恰巧對方是主考,又看過你的文章,就極有可能從一堆文章中辨認出你的作品,恭喜你,取中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

    當然還有更厲害的,就像唐毅面前的這張薄薄的紙片,重愈千斤!

    心學發展幾十年,大江南北儘是陽明子弟,尤其是東南,更是心學的大本營。沒有什麼比科舉能更好擴大學術話語權的,近年來,東南有一種聲音,叫做信陽明,中科舉!事實的確如同這個口號所說,越來越多的心學士子湧現出來,一路披荊斬棘,蟾宮折桂。

    當然不排除心學門人慧眼識人,選出了優秀的學生,但是適當的運作也是不可避免的。

    就比如眼前的紙條,這不是什麼關鍵字,而是鄉試正副主考喜好的句式用法。

    鄉試在八月舉行,為了保證公正,主考官是朝廷臨時指派的,可是大明朝幅員遼闊,從南到北走一趟就要好幾個月,因此雖說是臨時指派,地方上也能搶先把主考官查個底兒掉。

    弄清楚文風之後,再由科考的高手研究出一些「關鍵句子」,分發給有關係的士子,無論考什麼題目,這些句子都能套得上,用得著。

    有人要問。主考官看到之後,會不會反其道而行之。你越是討我的喜歡,我就越不取你!當然也許有這種二愣子,不過下場通常會很慘。而那些順天應人的考官,則是在考試之後的一段時間,「不經意」間就驟然高昇一步,成為朝堂新貴。

    所以說沒有無懈可擊的程序,只有無限的想像力!

    雖然這種方式未必能全部取中。但是比起小抄、夾帶、關鍵字眼要高明多了。不著痕跡,就算想調查,都抓不到把柄。

    而唐順之送的這份關鍵句子更了不得,幕後的操盤手就是那位不動聲色的徐閣老,近些年不少心學門人栽在了嚴黨的手裡,迫切需要補血。

    南直隸是科舉大省,從南直隸下手,就能保證明年的會試出現大量的心學面孔。

    很顯然這是對心學發展有天大好處的事情,但是唐順之卻不以為然。在他的心裡,君子之道永遠都是最重要的,如果不是唐秀才的情況特殊。他是絕對不會用這種昧良心的手段!

    「師恩如山之重,弟子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唐毅長長嘆口氣。突然一抬頭,二目鎖定了老爹,唐秀才嚇得渾身一哆嗦,急忙說道:「縣衙還有公務,我要去處理下!」

    「慢!」唐毅一把拉住老爹,呲牙一笑:「爹,從今天,額不,是現在開始。您的一切事情,都交給孩兒處理。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四書五經都撿起來,準備上考場!」

    「我可以說不嗎?」

    「可以,但是要等鄉試之後!」唐毅笑得彷彿個小惡魔,唐秀才嚇得不寒而慄。

    接下來的日子,唐秀才終於體會什麼叫做地獄模式。

    每天只睡一個時辰,三餐都換成了燕窩人參一類的補品,甚至連洗刷換衣服都有下人幫忙,他的任務只有兩個,睜開眼睛看書,閉上眼睛背書,手上還要不斷默寫,一心多用,簡直把人逼瘋!

    好在唐秀才基礎不錯,經過十天的突擊,愣是弄得七七八八。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無休止的作文,上午一篇,下午一篇,晚上一篇,唐毅特意把舉人趙聞請過來,幫著批改八股,唐秀才就像是上了發條的鬧鐘,響個不停,沒一刻空閒。

    早期背書吃飯之後,就開始吭吭唧唧的破題,一個時辰,捧著貌似花團錦簇的東西,送到了趙聞手裡。

    趙大舉人掃了兩眼,送給唐秀才兩個字:「狗屎!」多一個字都沒有,唐秀才掩面而逃,只能回去自己修改,費了好大勁,也不知道修改如何,到了下午時分,又是一道題目送來。

    就這樣,無休無止,連綿不絕地轟炸,唐秀才覺得自己都要爆炸了。

    他終於忍受不了,氣沖沖找到了趙聞,大不了老子不考科舉了,不帶這麼欺負人的!他剛走到一半,就看到唐毅敲著二郎腿坐在了廂房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

    「爹,您想放棄不成?」

    唐秀才不想在孩子面前丟人,只能回去,可是連續三四次,唐秀才乾脆破罐子破摔。

    「毅兒,跟你實說了,我寧可去領兵上戰場,我也不考勞什子鄉試!」

    唐毅聽完之後,平靜異常,唐秀才還只當他理解了呢。

    「毅兒,你太懂事了!」唐秀才感動得快哭了。

    「爹,孩兒還有更懂事的呢!」唐毅一回頭,兩個家丁把那副明晃晃的步人甲搬了出來。唐毅站在鎧甲旁邊,微微笑道:「孩兒不攔著您去當英雄,可是您也不能攔著孩兒不是!」

    唐秀才呆立在當場,臉色鐵青,嘴角抽搐,點指著唐毅,怒道:「算你小子狠!」氣哼哼的一轉頭,只能回到書房,繼續苦心孤詣了。

    也別說,就靠著稀里糊塗的閉門造車,唐秀才的八股文竟然有些能看了,趙聞的評價漸漸多了,唐秀才也似乎開了竅,越寫越通順,有時候一天甚至能做五篇尚可的文章。

    其實唐毅私下請教過趙聞,為什麼不給老爹仔細講解,把經義掰開了揉碎了,趙聞只是一句話,唐毅就沒詞了。

    「一個半月的時間,你爹能讀懂什麼?」趙聞笑道:「我讓他作文,不過是讓他在規定的時間寫出一篇差不多的文章而已,到了考場上,能寫出來完整的一篇就算贏了!」

    正捧著文章過來的唐秀才一聽,直接趴下了,太傷自尊了。

    可是不管怎麼傷,他都要撐下來,整整一個月,唐秀才寫了三百多篇文章,手都練成了雞爪子,毛筆寫禿了十幾支,聽到八股兩個字,都吐了。

    當最後一篇文章送到趙聞的手裡,看了一遍,趙聞竟然前所未有地露出了笑容。

    「唐世兄的文章雖然不算出彩,但是也挑不出毛病,能不能取中,就看考官的意思了,在下也就能做什麼多了,告辭!」

    唐毅千恩萬謝,送走了趙聞。他準備好了馬車,爺倆帶著衣服書籍,離開了沙洲。剛剛出城,道路兩旁竟然聚集了好些百姓,唐秀才雖然沒在沙洲幾天,可是他畢竟打敗了倭寇,救了所有人。接下來唐毅替老爹處理政務,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沙洲迅速從倭寇的陰影之中走出來,大家心裡頭都有一筆賬,對唐家父子充滿了感激之情。當馬車過來,有人仗著膽子喊了一句:「大人加油,我們支持你!」

    瞬間大家繃緊的面孔都放鬆了,高聲喊道:「大人加油,大人加油啊!」

    更有人送來了象徵著「高中」的年糕和粽子,感動得唐秀才熱淚盈眶,咬了一口,齒頰留香。百姓們忍不住一陣歡呼,唐秀才同樣心情激動,熱血沸騰,大有不破樓蘭誓不還的架勢。

    唐毅和老爹趕到南京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客棧已經住滿了讀書人,就連柴房都是人,房價更是漲了十幾倍不止,偌大的南京城,就好像是一鍋正在燒開的水,只等著沸騰的時候到來。

    當然唐毅不用擔心,他的產業眾多,早就安排好了下榻的地方,一座幽靜的小院子,離著貢院只有二里之遙。

    這幾天難得沒有再逼迫老爹,而是讓他正常休息,調整身心狀態,這也是唐毅一路考出來的經驗,總算老爹重新紅光滿面,精神抖擻。

    提著籃子,裝滿了筆墨紙硯等應用之物,毅然走進了茫茫的人海,緩緩向著貢院大門流去。

    成千上萬的人群,加上相送的親人家丁,竟然比起高考還要壯觀,一想到自己也要走這麼一回兒,唐毅頭皮就發麻!

    好不容易目送老爹進了貢院,唐毅才退了出來,擦了擦頭上的汗水。一個多月下來,他比老爹還累,愣是瘦了十幾斤,都沒孩子模樣了。

    趕快找了家飯館,要了一大鍋羊肉,貼貼秋膘,補一補,然後才回到住處呼呼睡覺,等他再度醒來,就見到沈林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焦急不已。

    「有事?」

    「哎呦,少爺,你可算醒了,唐大人派人過來,讓你去見他。」

    「老師!」唐毅不由得臉一沉,埋怨道:「幹嘛不早點告訴我!」

    「少爺,您都多長時間沒睡好了,小的怎麼忍心打擾!」

    唐毅沒說什麼,而是迅速換了身衣服,這一次唐順之沒有在兵部,而是在府邸見了他。進入唐順之的書房,一股詭異的氣氛讓唐毅詫異非常。一貫雲淡風輕的唐順之竟然抱著頭,滿臉的愧疚。

    「行之,為師恐怕害了你和你爹啊!」

    唐毅身體一晃,不好的念頭湧上了心頭,「不會是那張紙出了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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