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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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宮廷 第1360章:驚變

    前些日子傳遍大樑的「曲梁侯司馬頌滿門被誅」之事,竟然是王皇后授意?!

    『這怎麼可能?!』

    長皇子趙弘禮難以置信地看著王皇后。

    而相比較長皇子趙弘禮,雍王弘譽的心中更是震驚,亦轉頭看向王皇后。

    然而,王皇后一言不發。

    「王皇后莫非想要否認?」襄王弘璟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前幾日,宮內有一曲禁衛無故被調離,至今都沒有多少人回歸皇宮,這些人,想必就是誅殺了曲梁侯司馬頌一門的真正兇手吧?」

    聽聞此言,殿外的禁衛們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畢竟宮內的禁衛們平日裡多有接觸,對於同僚的事自然瞭解不少,他們還真知道有一曲的巡檢禁衛前一陣子突然被調離,就像襄王弘璟所說的那樣,至今都還未歸還。

    「噤聲!」禁衛統領靳炬低喝一聲。

    在他身旁,趙弘潤的表情難免有些古怪,因為他感覺,他手底下的雙鴉,似乎在無意間狠狠坑了王皇后一把——若非駐紮在小黃的黑鴉眾殺掉了近兩百五十名巡檢禁衛,使得王皇后與大太監馮盧掩蓋這件事的難度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襄王弘璟又怎麼能如此輕易就追查到王皇后身上呢?

    「母后?」

    長皇子趙弘禮目瞪口呆地看向王皇后,面色一陣陰晴不定。

    他原以為只是自己運氣不好,在打算用「雍王弘譽暗通曲梁侯司馬頌」之事來責難雍王時,恰逢曲梁侯司馬頌被人殺人滅口——他也曾懷疑過是雍王弘譽下的手,但他萬萬也沒有想到,下令誅殺了曲梁侯司馬頌的,竟會是他的母親王皇后。

    就像趙弘璟方才所說的那樣:為何?!

    他忍不住問道:「母后,那曲梁侯司馬頌,果真是您……」

    王皇后暗自嘆了口氣,本來,若未曾發生「巡檢禁衛」與「肅王的雙鴉」的衝突,那她還能遮掩一下,畢竟只要那些巡檢禁衛不至於在小黃被黑鴉眾殺死,早早就能回到皇宮,別說襄王弘璟未見得能追查出什麼,就算是追查到那些巡檢禁衛身上,相信那些巡檢禁衛也絕對不敢透露真相。

    只可惜,巡檢禁衛被黑鴉眾殺死了兩百餘人,這兩百餘名在宮內留有宮籍的禁衛莫名其妙離奇消失,久久不曾歸來,只要是有心之人,想來都能察覺到一二。

    看著趙弘禮這個兒子難以置信的目光,王皇后心中一軟,嘆息道:「愚兒,曲梁侯司馬頌,乃是蕭逆的人……你所得的那份密信,那是蕭逆的一石二鳥之計,目的就是為了扳倒慶王弘信與雍王弘譽……」

    『曲梁侯司馬頌,竟是蕭逆的人?!』

    雍王弘譽聽到王皇后的解釋,也是驚地目瞪口呆。

    此時此刻,他終於恍然大悟:怪不得曲梁侯司馬頌擅做主張,挑唆平城侯李陽等幾名貴族,屠戳了金鄉縣。

    一想到自己擊垮了慶王弘信,竟是蕭逆在幕後操縱,雍王弘譽此前對於這件事的興奮與得意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未等諸人反應過來,就見襄王弘璟撫掌笑道:「王皇后果真是能言善辯……唔,既然曲梁侯司馬頌乃蕭逆亂黨,王皇后下令誅殺,倒也無可厚非… …那麼,當初北一軍營嘯之事後,小王派人送到王皇后手中的那封書信,那封由雍王親自書寫,交給已故的舊北一軍將領「崔協」……」說罷,他見雍王弘譽一臉驚怒得看著他,他曬笑道:「沒錯,當日我曾想過當一把黃雀,故而早早吩咐劉益,留下你親筆所寫的那份書信作為把柄。」

    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王皇后,似笑非笑地說道:「只是沒想到,待我派人將這封書信送到王皇后手中時,王皇后卻代為隱瞞了……」

    「……」雍王弘譽聞言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王皇后,表情不禁有些古怪。

    倘若說曲梁侯司馬頌被害這件事,並不能完全解析為是王皇后在偷偷幫他,但當初北一軍營嘯那件事,那可就是王皇后有意在袒護他了,否則憑當時的局勢,就連那時還是東宮太子的趙弘禮,都被他陷害地不得不自罷太子之位,自我禁足一年作為懲戒,那他趙弘譽這個一手策劃了北一軍營嘯的幕後主使,又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不誇張地說,只要王皇后當初拿出那份致命的書信,他趙弘璟被發配到陽翟都算是輕的。

    可是,王皇后卻沒有那樣做,寧可讓她的兒子趙弘禮背負北一軍營嘯的責任,失去了東宮太子之位,也沒有拿出那封書信。

    相比較雍王弘譽的震驚,受刺激最大的莫過於長皇子趙弘禮。

    要知道,北一軍營嘯事件,這可是趙弘禮人生中的轉折點:在這件事之前,他是尊貴的東宮太子,不出意外假以時日必能繼承大位;而在這件事之後,他便成了無人問津的廢太子,如今在成為大勢的雍王弘譽面前苦苦掙扎。

    「母后,他……」趙弘禮陰晴不定地看著王皇后,既忐忑又震驚地問道:「他趙弘璟說的,不會是真的,對吧,母后?」

    王皇后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見此,趙弘禮好似遭到了雷擊一般,不由地退後兩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王皇后:「為什麼,母后?」

    「因為你根本不是她親生骨肉啊。」趙弘璟在旁笑著說道。

    「你說什麼?!」趙弘禮好似是一頭被激怒的猛獸,怒視著趙弘璟。

    卻見趙弘璟指了指雍王弘譽,笑著說道:「我是說,趙弘譽,才是王皇后的親生之子!」說罷,他看了一眼王皇后,笑著問道:「對麼,王皇后?」

    還未等王皇后開口,就見方才一直處於震驚狀態的施貴妃,咋呼尖叫道:「弘譽是本宮的骨肉!」

    「可惜並非如此。」襄王弘璟看了一眼施貴妃,惋惜地說道:「趙弘譽,是王皇后的親生骨肉,你兒子,是那邊那個你曾經唸唸不忘都想將其拉下東宮太子之位的趙弘禮……也就是說,你讓你的親生兒子失去了東宮太子之位,讓王皇后的親生兒子趙弘璟,成為瞭如今奪取皇位的大勢……這麼說,你明白了麼?不信你問問王皇后?」

    聽聞此言,施貴妃面色有些扭曲地看向王皇后,恨聲說道:「王娡,他是信口開河,對不對?你之所以對我兒示好,只是因為你所生之子不成器,對不對?」

    王皇后莫名地看著施貴 妃,此時,趙弘璟在旁笑著說道:「王皇后,小王好不容易才給你創造了母子相認的機會,您可好好好珍惜啊。」說罷,他曬笑一聲,吩咐宗衛長梁旭遞上前幾日有人丟在他馬車裡的包裹,隨手丟在地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其實,無論你承不承認都沒有關係,包裹內的典薄記錄地清清楚楚……當年趙弘譽誕下時,僅四斤六兩,身體虛弱、幾乎夭折,可他的生母施貴妃,當時卻已被父皇接入景王府為侍妾,衣食皆有人照顧,按理來說不至於產下如此虛弱的嬰孩,那麼這個嬰孩是誰的呢?只有可能是你的……因為你當時作為前東宮太子趙伷派到父皇身邊、監視父皇一舉一動的女官,卻與父皇暗結珠胎,你怕引起東宮懷疑,故而不敢進補,穿著寬大的衣服用來遮掩,身懷有孕卻每日來回往返東宮與景王府,可如此辛苦的你,卻生下了一個八斤四兩的嬰 ,呵呵呵,這怎麼想都不太對啊。」『作者語:該死啊,這兩個的歲數算錯了,現在圓起來好麻煩啊!!!』

    看看滿臉震驚的雍王弘譽,又看看同樣滿臉震驚的趙弘禮,施貴妃一把拾起地上的包裹,取出其中那一本本的典籍記錄,越看面色越是難看。

    半響,她用充斥著無盡恨意的目光死死盯著王皇后。

    見此,王皇后幽幽嘆了口氣,喃喃說道:「施惠,是你逼我的……若你當初不曾想過用藥害我腹內骨肉,我豈會那樣做?」

    「賤人!」施貴妃渾身一震,險些摔倒在地,好在雍王弘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可沒想到的是,施貴妃卻一把推開了雍王弘譽。

    「母妃……」雍王弘譽臉上泛起一陣難以置信之色,他簡直難以相信,眼前這位雖然有諸多缺點但從小就疼愛他的母親,有朝一日竟然會似這般狠狠將他推開。

    「母妃?」看著雍王弘譽震驚的面孔,施貴妃嗤嗤笑了起來,可笑到後來,卻是比哭都要難看。

    只見她腳步顫顫巍巍地走向趙弘禮,伸手想要撫摸後者的臉龐。

    趙弘禮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臉上滿是惶恐。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眼前這個女人是一個非常兇惡、惡毒的女人,縱使當初年幼的他已成為東宮太子,卻也遭到過這個女人的針對。

    但身後王皇后的幽幽嘆息,卻讓他身體一僵,全身冰涼:「愚兒,她才是你的……生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趙弘禮喃喃自語著,任憑施貴妃撫摸著他的臉龐。

    而此時撫摸著他臉龐的施貴妃,早已淚流滿面。

    「對不起,我的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個勁地向眼前的親生兒子道歉。

    因為正是她,長久以來教唆王皇后的親子雍王弘譽,竊取了本該屬於她兒子趙弘禮的東宮太子之位。

    「王娡,你這賤人,你不得好死!」

    在恨恨看了一眼王皇后,用凝聚全身的怨念罵了後者一句後,她哭笑著,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鳳儀殿。
V123210 發表於 2017-9-2 08:04
第1361章:驚變(二)

    「母妃!」

    直到施貴妃離開鳳儀殿,消失在視線內後,雍王弘譽這才驚醒過來,驚呼一聲,帶著宗衛們追了上去。

    看著施貴妃與雍王弘譽前後離開,長皇子趙弘禮張著嘴,久久難以回過神來:他,竟是施貴妃的兒子?

    「母后……」趙弘禮轉頭看向王皇后,奢望著王皇后親口告訴他,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個玩笑。

    然而,王皇后在看了他半響後,卻嘆息道:「愚兒,你也去錦繡宮吧,本宮怕施惠會做傻事。」

    趙弘禮如遭雷擊,魂不守捨地走出了鳳儀殿。

    「長皇兄。」

    趙弘宣驚呼一聲,當即追了上前。

    「殿下,襄王不見了。」

    這時,在禁衛當中,衛驕低聲對趙弘潤說道。

    趙弘潤朝著鳳儀殿前殿內打量了一下,果然發現襄王弘璟與其宗衛梁旭已不見蹤影,多半是趁著施貴妃方才大哭著與趙弘禮相認,吸引了諸人注意時悄然離開了。

    「那個混賬!」低聲罵了一句,趙弘潤低頭思忖了一下,說道:「眼下顧不得趙弘璟了,去錦繡宮。」

    「是!」

    待趙弘潤帶著雀兒、衛驕也離開了之後,大太監馮盧面色陰沉地走了出來,對在場的禁衛、宮女、太監等人下達了禁口令:「妄言者,殺!」

    而在殿內,王皇后則坐著席中,腦海中滿是施貴妃方才那猙獰扭曲的面孔,還有她那雙充滿了憎恨的眼神。

    她始終無法將那樣的施貴妃,與當年那位形影不離的小姐妹聯繫在一起。

    「吶,給你留的。」

    「咦?」

    「你還未吃飯吧?我跟你說,今日教訓你的那個惡女人叫做丁芷,是太子妃崔氏的心腹,仗著太子妃的恩寵,在我等面前作威作福,誰都不敢惹他。你倒好,給人出頭不算,還那麼倔強,何苦呢?你看看那個賤婢,明明你幫了她,她可曾幫你說話?像根柱子一樣站在旁邊……」

    「你是?」

    「嘻嘻,我叫施惠,就是「施惠於人」的那個施惠,我最喜歡幫助別人了。……不過,我幫了你,你日後可得聽我的。」

    「為、為何?」

    「因為我幫了你呀。」

    「可……這不是狹恩圖報麼?」

    「誒?是這樣嗎?挾恩圖……算了,不管了,總之,我幫了你,你日後就要幫我。」

    「怎麼幫你呢?」

    「我跟你說,你可別告訴別人啊。我小時候,有人給我算過卦,說我這輩子能遇到貴人,日後貴不可言,還說我以後的兒子能當太子……你笑什麼啊!」

    「……不笑不笑,你接著說。」

    「……然後,我爹就把我送到宮裡來了。……你別看今日太子妃姓崔,搞不好以後太子妃就姓施了,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呀?」

    「只是一個算卦人說的,這如何好作為憑據呢? 」

    「我跟你說,那個人算卦很準的!」

    「你怎麼知道?你當時不剛出生麼?」

    「呃……都、都那麼說。」

    「噗……」

    「餵!」

    「好好,我不笑了。」

    「……這差不多,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我?我姓 ,單名娡……」

    「王娡……嗯,我記下了,以後咱們就是姐妹了,相互扶持,日後咱倆都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麼?」

    腦海中閃過當年的種種,王皇后無聲地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趙弘潤帶著雀兒與衛驕來到了錦繡宮,他剛好看到雍王弘譽正被錦繡宮的宮女推攘出來。

    這些宮女們一邊阻止雍王弘譽踏足錦繡宮,一邊苦苦懇求道:「雍王殿下,是娘娘下令不允許殿下入內,請殿下體諒我等,莫要讓我等難做。」

    「砰——」

    錦繡宮的殿門關上了。

    看著禁閉的殿門,雍王弘譽滿臉哀默,失魂落魄般坐在宮門前的台階上。

    「雍王兄?」趙弘潤走了過去。

    「弘潤啊。」雍王弘譽抬頭看了一眼趙弘潤,自嘲地笑道:「從未想過,我有朝一日在這錦繡宮,竟然會被拒之門外。」

    正說著,他目光微微一變。

    見雍王弘譽表情有異,趙弘潤轉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長皇子趙弘禮與趙弘宣正帶著幾名宗衛快步過來。

    當趙弘禮、趙弘譽兩人的目光接觸時,無論是趙弘禮還是趙弘譽,皆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荒唐。

    「我……我來看看施貴妃……」趙弘禮訥訥地解釋道。

    「……」雍王弘譽一言不發。

    片刻後,當看到錦繡宮的殿門打開,殿內的宮女將趙弘禮迎入其中時,雍王弘譽忽然感覺心中空蕩蕩的,彷彿有什麼最珍貴的東西被人奪走了一般。

    ……

    「我的兒比那趙弘禮出色千倍萬倍,若非你晚出世片刻,這東宮太子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娘,你老在旁邊叨叨絮絮,這粥我都喝不下去了。」

    「好好,為娘不提了,你快喝吧。……為娘一點也不擔心,為娘小的時候,就有人給為娘算過卦,說為娘這輩子貴不可言,我的兒能當太子,所以啊,這太子之位,日後肯定是你的。」

    ……

    ……

    「母妃,這次趙弘禮絕難翻身了。」

    「做得好,我的兒……為娘這輩子就只指望你能奪得大位,氣死那個賤人!」

    「娘,你跟王皇后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哼!那個賤人……不提她了,提起她為娘就有火。對了,為娘給你熬了你最喜歡的粥,你快趁熱喝了吧……」

    「嗯。」

    「怎麼樣?」

    「好喝。」

    「下次為娘再給你做。……記住啊,弘譽,不可掉以輕心。」

    「知道了。」

    ……

    他這邊正回憶著,然聽到殿內傳來了趙弘禮驚慌失措的喊聲:「來人!來人!不,快傳御醫!傳御醫!」

    雍王弘譽聞言面色頓變,站起身來衝向殿內,趙弘潤也意識到情況不對,緊跟其後。

    待等他們衝到內殿時,就看到趙弘禮滿臉惶恐不安地半抱著施貴妃癱坐地上,在他懷中,施貴妃嘴裡不住地吐著鮮血。

    「不是我,我什麼都沒有做。」看到面色鐵青的雍王弘譽出現在內殿,趙弘禮驚慌失措地解釋道:「我剛進來就看到她倒在這裡,口吐鮮血……」

    就在他出言解釋的工夫,就見施貴妃淚眼婆娑地捧著趙弘禮的面龐,一邊咳血,一邊艱難地說道:「對不起,為娘對不起你,我的兒……」

    說罷,她的雙手緩緩垂下,已沒有了生息。

    『……』

    親眼目睹這一幕,雍王弘譽攥緊了拳頭,面色鐵青。

    「你……你還愣著做什麼?過來搭把手啊!」見雍王弘譽還呆呆站在旁邊,趙弘禮叫喚道。

    然而,雍王弘譽好似就跟沒聽到似的,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最終,還是趙弘禮與兩名宮女合力,將施貴妃搬到了臥榻上。

    深深看了一眼趙弘禮衣袍上那刺目的血跡,雍王弘譽默然轉身,快步離開了內殿。

    「雍王兄?」

    待雍王弘譽走出錦繡宮時,趙弘潤終於追上了這位王兄,看著欲言又止。

    「弘潤啊。」雍王弘譽臉上勉強擠出幾分笑容,看似親和地說道:「讓為兄,靜一靜……」

    說罷,他快步走向了遠處。

    那並非是垂拱殿的方向,而是離宮的方向。

    看著雍王弘譽的背影,趙弘潤長長吐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與此同時,襄王趙弘璟正帶著宗衛梁旭,面帶笑意,負背雙手走在離宮的宮道上。

    看著時而有太監、宮女、禁衛從身邊疾奔而過,他嘴角的笑意便愈發明顯。

    在經過尚宮局附近時,他碰到了那一日在尚宮局司薄司庫房內遇到過的那位徐典薄。

    他笑著打招呼道:「徐典薄,你也出來瞧熱鬧麼?」

    「襄王殿下。」徐典薄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解釋道:「下臣聽說宮內出了事,故而出來探探究竟……襄王殿下,您這是要離宮麼?」

    「呵,這會兒不走,我怕就走不了了。哦,對了……」說著,襄王趙弘璟好似想到了什麼,俯身將嘴湊到徐典薄耳邊,低聲說道:「謝謝你派人送到本王手中的那個包裹,回頭,記得替我向蕭鸞問聲好。」

    徐典薄聞言面色立變,待過神來時,卻見襄王趙弘璟已暢笑著走遠了。

    看著遠處襄王趙弘璟離去的背影,徐典薄微微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片刻後,襄王趙弘璟便離開了皇宮。

    此時,早有在宮門外等候的宗衛陶飛,牽著坐騎走了過來,好奇詢問道:「殿下,你要辦的事,辦成了麼?」

    「辦成了。」襄王趙弘璟點點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笑問道:「王府那邊,夫人、劉介他們啟程了麼?」

    「已在城外等著與殿下匯合。」陶飛回覆道。

    趙弘璟點了點頭,隨即回頭瞧了一眼皇宮。

    『趙弘譽……真遺憾吶,直到最後,我也沒能贏過已成為大勢的你,但是,我可以毀了你!』

    輕哼著笑了兩聲後,他抬起頭,望向天空,臉上露出幾許惆悵的神色,喃喃說道:「也不曉得陽翟的天,與大樑相比能有幾分相似…… 」

    「殿下?」見自家殿下似乎有些低落,梁旭在旁關切地詢問道。

    好似是看出了梁旭的擔憂,趙弘璟笑著寬慰道:「不用在意,若本王所料不差,咱們日後會有機會回來的,到那時,就是另外一副天地了。至於現下嘛……」

    說罷,他振作精神,一抖手中韁繩,沉聲說道:「去陽翟罷!」

    「是!」

    洪德二十三年九月,襄王趙弘璟外封陽翟。

    雍王弘譽在朝中的聲勢,更為火炙。
ikller 發表於 2017-9-3 23:22
第1362章:格局變幻

    “……發生了那樣的事嗎?”

    在事發的大概一炷香工夫後,魏天子在甘露殿內,便已從大太監童憲口中得知了「施貴妃帶人前往鳳儀殿挑釁王皇後」的事。

    對此,魏天子表現的頗為淡定,隻是說:“皇後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一直到半個時辰後,錦繡宮那邊傳來了「施貴妃服藥自盡」的噩耗後,魏天子這才驚坐起來,麵色陰晴不定。

    半響後,他這才沉聲問道:“襄王呢?”

    大太監童憲低著頭回覆道:“片刻之前,襄王殿下離宮後,便徑直出了城,多半是直奔陽翟去了……”

    魏天子凝著眉頭,目光一陣變幻,良久後,他放鬆了繃緊的身體,緩緩靠在床榻的邊沿,閉上了雙眸。

    『弘璟……當真是誰都小瞧了你呢。』

    他暗暗說道。

    而在旁,大太監童憲心中亦是暗暗震驚。

    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宮內就流傳過一則謠言,說是「長皇子趙弘禮與雍王弘譽其實在出生時被人為調換過」,但是這則謠言並未引起重視,並且因為牽扯到王皇後與兩位皇子,因此,內侍監在查清楚謠言的源頭後,便杖斃了那幾名嚼舌根的太監與宮女。

    直到今日發生了那樣的事,就連大太監心中也吃驚萬分。

    可能是等了許久不見魏天子說話,大太監童憲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據說,雍王殿下也徑直就離了宮,回王府去了,目前在錦繡宮,長皇子殿下照看著……”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魏天子在沉默良久後說道:“令宮中不得妄言此事,至於其他……就交給皇後吧。”

    “……遵命。”大太監童憲低頭應道。

    因為魏天子的勒令,「施貴妃之死」在宮內並未引起轟動,就仿佛施貴妃隻是病故,而非服毒自盡一樣。

    此後兩三日,雍王弘譽自閉於王府,既不拋頭露麵,也不到垂拱殿處理政務。

    據內侍監打探所知,這位雍王殿下終日隻在自己的書房酗酒度日,就連平日裏最信任的幕僚張啟功,想要奉勸卻幾次被擋在屋外,急得直跺腳。

    而另外一邊,長皇子趙弘禮卻因為種種原因,一臉茫然地操持了施貴妃的喪辦之事。

    大概是當日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直說「對不住、我的兒」,這讓長皇子趙弘禮感到了莫名的震撼與心痛——即便他此時尚不能接受施貴妃便是他親生母親的事實。

    期間,長皇子趙弘禮委托桓王趙弘宣代為照看喪辦之事,而他自己,則再次來到了鳳儀殿,向王皇後詢問整件事的真相。

    他主要還是想問個清楚:施貴妃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當日談話的結果,無人得知,但桓王趙弘宣卻知道,長皇子趙弘禮在返回錦繡宮後,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隻是默默地吩咐錦繡宮的宮女與太監操辦喪事,沒有言及任何其他的事。

    在出殯那日之前,長皇子趙弘禮曾派宗衛長馮述前往雍王府,但很遺憾,馮述終究也沒有見到雍王弘譽,他隻是在書房前,聽到了雍王弘譽前所未有的憤怒的咆哮:“叫他滾!……都給我滾!”

    見此,馮述便如實回報長皇子趙弘禮。

    長皇子趙弘禮在得知此事後,默然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為施貴妃披麻戴孝,操辦了出殯之事。

    這件事,引起了朝中諸位官員的驚疑:怎麼好端端的,施貴妃就病故了呢?

    由於宮內封鎖了消息,朝中官員絕大多數都不知曉施貴妃是服毒自盡,隻以為是病故,心底暗暗為這位貴妃娘娘感到遺憾:明明兒子(雍王弘譽)距離大位隻有一步之遙,卻在這個病故,哎,真是一個命薄的女人。

    然而,讓這些官員感到驚異的事,明明是施貴妃的喪辦之事,為何雍王弘譽躲在王府不曾出麵,卻反而是廢太子趙弘禮出麵操辦呢?

    許多官員皆不能理解。

    其中,有一些施貴妃的娘家人,即「陳留施氏」的族人趕來悼念,在喪事中瞧不見雍王弘譽,卻看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為施貴妃披麻戴孝,亦是錯愕萬分。

    母親喪故,而兒子卻躲在王府不出麵,豈有此理?!

    陳留施氏的人來到雍王府,但是,卻終究沒能見到雍王弘譽,就仿佛後者有意地想要避開某些事,某些人。

    唯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在得知當日發生在宮內的變故後,止不住的驚呼。

    數日後,按照魏天子的囑咐,施貴妃得以葬入城外的王陵。

    在此期間,肅王趙弘潤與肅王妃羋薑亦出席了施貴妃的喪事,送上了白事之禮。

    此時,肅王妃羋薑也問起了這件事:“施貴妃之子,不是雍王麼?何以長皇子在操辦白事?”

    趙弘潤無言以對。

    對於這件事,哪怕時隔多日,他仍無法消化。

    喪事辦完的當日,桓王趙弘宣前往長皇子府探望趙弘禮,就看到這位長皇兄,仍穿戴著喪服,坐在府內的花園裏,與駱瑸默默地吃酒。

    在吩咐宗衛暫避後,桓王趙弘宣帶著周昪走了上前:“長皇兄?”

    “弘宣啊,來,坐下一同吃酒。”

    看到趙弘宣,長皇子趙弘禮勉強擠出幾絲笑容,照顧著趙弘宣與周昪一同入座。

    四人對坐飲酒,氣氛異常沉悶,就算睿智如駱瑸、周昪,這時候也不該如何開口。

    良久,趙弘宣小心翼翼地問道:“長皇兄,您當真是……當真是……”

    “當真是施……施貴妃所生,你是想問這個麼?”趙弘禮平淡地問道。

    趙弘宣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在施貴妃喪辦之事期間,當他得知長皇兄趙弘禮再次前往鳳儀殿向王皇後證實之後,便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但因為當時趙弘禮忙碌於施貴妃的喪辦之事,因此趙弘宣張不開口詢問罷了。

    在一連灌了三杯酒後,趙弘禮帶著幾分醉意說道:“當日,我已反複詢問過母後……唔,皇後,她告訴我,我的確是施貴妃所生……”說道這裏,他搖了搖頭,自嘲道:“太可笑了,原來我才是「雍王」……”

    “長皇兄……”趙弘宣不知該如何勸說。

    趙弘禮仿佛沒有聽到趙弘宣的話,自顧自喃喃說道:“一直以來,我始終告訴自己,雖然我才智不如雍王,縱使會讓母……唔,鳳儀殿的那位感到失望,但我終究是她的兒子,她最終還是會站在我這邊……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叫了近三十年「母親」、「母後」的人,竟並非是我生母……是啊,她有什麼理由出麵幫我呢?”

    見趙弘禮滿臉黯然,趙弘宣心中不忍,忍不住勸說道:“或許事情不像長皇兄想的那樣,或許……”

    “或許王皇後隻是覺得我不適合作為太子?”趙弘禮看了一眼趙弘宣,讓後者的下半截話堵在喉嚨說不出來。

    半響後,趙弘禮自嘲說道:“或許是這樣吧。……當初,我帶著那封密信前往鳳儀殿求見王皇後,她奉勸我打消與雍王爭奪大位的念頭,說我不適合作為大魏的君王,還說,一直以來,諸兄弟當中就數我的機會最多……直到這件事後,我才明白她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長皇兄……”

    “我並非自怨自艾,在為施……為母妃辦理喪事的期間,我一直在回想過往,王皇後說得沒錯,從小我就是太子,並且她也盡到了為人母的職責,對我予取予求,隻是我不爭氣罷了……她本身就並非我生母,能到這般程度,已是仁至義盡……”趙弘禮苦笑著說道。

    這番話,倒確實是他的肺腑之言。

    畢竟王皇後對待他如何,這一點,趙弘禮自己最清楚:除了並非是那樣親近外,王皇後對待他可謂是仁至義盡。

    因此,哪怕襄王趙弘璟揭穿了王皇後曾在「北一軍營嘯」事件中故意為親生兒子雍王弘譽隱瞞了罪證後,趙弘禮雖然當時覺得難以置信、覺得氣憤,但事後仔細回想,倒也並未懷疑過王皇後是故意想讓親生兒子雍王弘譽取而代之。

    就像王皇後曾經多次提及過的,從小到大,就數他趙弘禮的機會最多,想當年他還是東宮太子時,雍王弘譽在他龐大的聲勢麵前艱難掙紮,那時王皇後又可曾暗中幫過雍王弘譽?

    或許那個時候,王皇後是真心傾向於他——傾向於他這個施貴妃的親子成為東宮太子,日後繼承魏國的君王之位。

    隻不過,是他趙弘禮曾經狂妄無知,錯失了許許多多的機會,也逐漸失去了王皇後對他的期待——或許正如王皇後所言,她不出麵幫他,並非是因為他不是她親骨肉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真的不適合。

    『……姑且,就算是這樣吧。』

    想著想著,趙弘禮眼中泛起幾許落寞,大概這些話,與其說是在安慰趙弘宣、駱瑸等人,還不如說是在安慰他自己。

    想想也是,自己叫了幾十年母親的女人,其實並非是自己的生母,這種幾乎絕望般的感受,又豈能短短幾日就能釋然的?

    就在這時,長皇子趙弘禮的宗衛馮述來到了花園,抱拳說道:“殿下,陳留施氏的施奮、施亮求見。”

    聽聞此言,駱瑸與周昪對視一眼,眼中閃過幾絲驚訝。

    施奮、施亮,乃是施貴妃的兄弟。

    施貴妃有三位兄弟,即長兄施融、次兄施奮,以及小弟施亮。

    當初在「北一軍營嘯」時間前,施融與施奮曾來到大梁,代表陳留陳氏將一部分戰利貢獻給朝廷。那時,雍王弘譽還將這兩位舅舅介紹給趙弘潤。

    但是在前兩日,施融、施奮、施亮得知施貴妃‘病故’之後,大驚失色趕來大梁吊喪,卻愕然得知出麵給施貴妃辦理喪事的竟然是長皇子趙弘禮,而雍王弘譽卻躲在王府舉不出麵時,施家兄弟三人起了爭執。

    長兄施融按捺氣憤,私底下找人打聽究竟,而施奮與施亮,則徑直前往雍王弘譽的府上質問這個外甥——其中就數施亮脾氣最暴躁,因為雍王弘譽躲在書房內拒不相見,他便站在府門外大罵,罵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在施家子弟的拉扯下憤然離開。

    後來在出殯當日,施融、施奮、施亮三兄弟看待長皇子趙弘禮的表情也頗為古怪。

    可能他們也沒想到,當年他們施氏處心積慮幫助雍王弘譽上位,卻是將趙弘禮這個自己的親外甥,一手推下了東宮太子的寶座。

    “看來,施氏已得知真相。”駱瑸在旁幽幽說道。

    很顯然,這個時候施奮與施亮前來拜訪長皇子趙弘禮這個曾經的‘敵對方’,那麼很顯然是對方已經得知了宮內的變故。

    甚至於,駱瑸還敢大膽猜測:陳留施氏,恐怕會因為這件事而分裂。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長皇子趙弘禮吩咐宗衛長馮旭道:“馮旭,你轉告那二人,就說我這兩日忙於喪事,甚是疲倦,已經歇下了。”

    趙弘宣、駱瑸、周昪三人聞言一驚,轉頭看向趙弘禮,因為趙弘禮這話,明擺著就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長皇兄?”趙弘宣驚疑地說道:“他們或許是來投……”

    “投奔我麼?”趙弘禮看了一眼趙弘宣,搖搖頭說道:“縱使陳留施氏分裂,亦無法撼動雍王如今的地位,再者……”他看來一眼手中的酒杯,再次搖搖頭,說道:“我已經不成了,弘宣……”

    趙弘宣、駱瑸聞言不禁色變,他們當然聽得懂趙弘禮這句「不成」究竟是什麼意思。

    此時,隻見趙弘禮搖晃著杯中的酒水,喃喃說道:“在失去東宮太子之位後,我一直希望恢複曾經的榮譽,最主要的,還是想讓……想讓鳳儀殿的那位看到我的改變,讓她知曉她兒子並非是個無能之輩。但是,這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說到這裏,他放下酒盞,轉身朝著駱瑸拱手作揖,愧疚說道:“駱瑸,承你一直以來輔佐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殿下……言重了。”駱瑸臉上勉強擠出幾絲笑容。

    經過多年的相處,他對趙弘禮已十分了解,他知道,趙弘禮這次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殿下日後有何打算?”駱瑸暗暗歎息著問道。

    趙弘禮沉默了半響,苦澀說道:“我打算,先到陳留去看看,看看我生母曾經居住過的地方……至於過幾年,那就到時候再說吧。”說到這裏,他看看趙弘宣,又看看駱瑸,又繼續說道:“駱瑸,眼下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弘宣了,你代我照看著他吧,他的封邑、還有北一軍,正是用人之際……這是我最後的懇求了。”

    駱瑸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趙弘宣,拱手作揖道:“駱瑸……謹遵長殿下意願。”

    這時,趙弘宣這才反應過來,驚呼道:“長皇兄?”

    隻可惜,他的話被趙弘禮打斷了。

    “我意已決,弘宣你不必再勸。”
V123210 發表於 2017-9-4 07:00
大魏宮廷 第1363章:趙弘禮的離去

    「宗正大人,這件事,我宗府當真不出面麼?」

    時隔數日後,在宗府內的一間屋子裡,擔任宗令的繇諸君趙勝,再次詢問宗正趙元儼道。

    聽聞此言,宗正趙元儼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最終搖搖頭說道:「襄王得了外封陽翟的詔令,此乃由陛下應許、由垂拱殿所發,此詔令已公告全國,我宗府不好中途介入,將其擒拿……」

    說這話時,趙元儼亦暗暗心驚於襄王弘璟的城府與心計。

    在瞭解了當日宮內那場變故後,趙元儼這才發現,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襄王弘璟的算計中。

    雖然期間雍王弘譽也察覺到了幾絲不對勁,提早請示甘露殿,立刻就對外公佈了「將襄王弘璟外封至陽翟」的詔令,但很可惜,此舉亦在襄王弘璟的預料當中。

    襄王弘璟在拿到詔令後,於當日驟然發難,挑唆施貴妃前往王皇后的鳳儀殿挑釁,借助施貴妃在王皇后面前咄咄逼人的氣焰,激怒王皇后,迫使王皇后承認了當年「曾經將趙弘禮與趙弘譽調換」一事。

    隨後,他又通過誅心的言語,用類似「終於『成功』一舉將自己親生兒子拉下太子之位」的話來刺激施貴妃,終於將施貴妃逼上了自尋短見的絕路。

    似這般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上的狠毒手段,縱使趙元儼亦暗暗心驚。

    而最讓趙元儼感到心驚的,莫過於襄王弘璟提前拿到了「外封陽翟」的詔令,並且在事發之後,便果斷離開大樑,直奔陽翟,別說當時宗府並未及時截住襄王弘璟,就是截住又能如何?——這份詔令是擔任監國重任的雍王弘譽於垂拱殿簽發的,並且經過了甘露殿的魏天子的應允,並且已傳示全國,難道朝廷或者宗府還能追回這道詔令不成?

    若是朝廷或宗府追回了詔令,天下人將會如何看待簽發這道詔令的雍王弘譽?是否會因此誤會雍王弘譽與朝廷離心、與宗府離心?

    更何況,詔令最忌諱朝令夕改,魏國從來沒有詔令下達之後再追回這道詔令的先例。

    因此,就算宗正趙元儼明知是襄王弘璟有意在臨走前挑起事端,也拿他沒有辦法——至少在這件事上,在近段時間,拿雍王弘璟沒有辦法。

    「臨行前的「遺惡」……麼?」

    在屋子裡,趙元儼的長子趙弘旻喃喃說道。

    與其父趙元儼的性格相似,趙弘潤這位堂兄,亦是一位正值的王室子弟,對於襄王弘璟這番作為頗為反感,因此,他的觀念與繇諸君趙勝類似:宗府有必要出面懲戒襄王弘璟!

    但在聽了兒子的話後,趙元儼卻搖了搖頭。

    原因是這件事實在不好定義:說情節惡劣吧,襄王弘璟只是揭穿了當年王皇后刻意隱瞞的真相,也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並且那施貴妃也是自己服毒自盡的,既非是襄王弘璟將刀劍架在其脖子上逼迫後者自盡,更非是襄王弘璟一方的人所殺;可要說情節不惡劣吧,這件事終究是襄王弘璟挑起,並且有意用言語逼得施貴妃這位後宮的堂堂貴妃自殺。

    在這種情況下,宗府又該如何給襄王弘璟定罪呢?

    充其量,宗府只能勉強給襄王弘璟定罪為「言論殺人」——尷尬的是,這些言論還都不是謠言,而是確鑿的事實。

    因為說了一番大實話讓把人逼得服毒自盡,這該如何定罪?說實話,魏國的律令中還沒有相關條例。

    充其量宗府最終只能模糊定罪為「禍亂宮廷」,可禍亂宮廷情節最惡劣也不過外封為王侯,失去爭儲資格,而問題就在於,襄王弘璟本身就已經被外封到陽翟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日後那位殿下在陽翟的日子,未見得就比在大樑的世家子弟優越,這還要怎麼樣?

    難道當真要一擼到底,削爵為民?襄王弘璟又沒有做出謀逆造反的事。

    所以說,結合這種種,宗府宗正趙元儼還當真不好定罪,哪怕他知道此時派人前往陽翟可以追回襄王弘璟——追回襄王弘璟又能怎樣?

    非但沒有意義,而且只會令事態變得更加惡劣。

    想來想去,趙元儼發現他宗府頂多只是發文書譴責一下襄王弘璟,而這對後者來說,亦是不痛不癢。

    「雍王……這幾日未曾到垂拱殿處理朝政麼?」趙元儼問道。

    趙弘旻點點頭,恭敬說道:「據消息稱,雍王這些日子在府上終日酗酒圖醉,前些日子就連施貴妃出殯都未曾出面,為此,陳留施氏的施奮、施亮二人,還曾在雍王府前大罵。哦,對了,最後是長皇子趙弘禮,為施貴妃披麻戴孝。」

    「唔……」趙元儼起初皺著眉頭,待聽說趙弘禮的舉措後,眉頭稍稍放鬆,問道:「趙弘禮,近幾日有何舉動,可曾藉此刁難雍王?」

    趙弘旻搖了搖頭,表情古怪地說道:「長皇子似乎也決定退出爭位,這幾日,長皇子府上在收拾行裝,看似是要離開大樑。」

    趙元儼聞言一愣,隨即默然不語。

    就在這時,有一名宗衛羽林郎走入屋內,抱拳說道:「宗正大人、宗令大人,片刻前,長皇子(趙弘禮)攜帶家小,從東門離城,似乎有意遠行,桓王殿下隨行相送……」

    趙元儼沉默了片刻,吩咐兒子道:「弘旻,以宗府的名義,代本府與趙勝大人前去送別。」

    「是!」趙弘旻拱手而退。

    與此同時,在大樑城東的官道上,長皇子趙弘禮與桓王趙弘宣並馬而行,身後方跟著駱瑸、週昪,還有那保護著趙弘禮妻兒老小的馮述等十名宗衛。

    在策馬緩緩向前的途中,趙弘禮叮囑桓王趙弘宣道:「弘宣,愚兄離開大樑之後,大樑再無人是雍王對手,你不可與其相爭,好生經營安邑……這件事後,鄭城王氏或會轉投雍王,已不可輕信,但愚兄的妻家「濟陽李氏」,卻可以信任,愚兄已親筆寫了一封信,叫你嫂子託人送到濟陽李氏那邊,日後,你與濟陽李氏可以相互扶持。除此以外,愚兄還有一些人脈,這些人脈駱瑸盡皆知曉,其中不乏有人才,你要善加使用。」

    「長皇兄……」聽著長皇子趙弘禮那彷彿交代後事的話,桓王趙弘宣心中既感動又悲涼。

    感動的是,眼前這位長皇兄將他所有的人脈都留給了他;悲涼的是,前一陣子仍有雄心壯志的長皇兄,如今彷彿心灰意冷地交代後事,就好像就此一別,兄弟倆再無相見之日。

    按捺心中的悲傷,桓王趙弘宣正色懇求道:「長皇兄,你就聽我一聲勸,留下來吧?雖然雍王已成大勢,但來日之事,誰能說得準呢?… …我聽說雍王這幾日亦是日漸消沉,終日酗酒圖醉,長皇兄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啊!」

    聽聞此言,趙弘禮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隨即惆悵說道:「雍王……呵,當年我萬萬也沒想到,我與雍王,會是這種結局。」

    說到這裡,他長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弘宣啊,一直以來,愚兄皆是長兄,尊貴非常,但愚兄才能平平,遠不及雍王……你知道這些年來,愚兄最氣的一句話是什麼麼?」

    「……」趙弘宣欲言又止。

    「是有人在背後說,說我曾經那個太子之位,只是因為我比雍王早出世片刻,否則,雍王若成為太子,勝我百倍!」

    「那隻不過是有些無禮之徒在背後嚼舌根罷了!」趙弘宣恨屋及烏地說道。

    趙弘禮搖了搖頭,說道:「那些人的話,我並非很在意,一直以來我只是擔心,擔心母后……曾經那個我喚作母后的人聽到這些話,或會因此對我感到失望。那一日,我帶著那封密信前往鳳儀殿,懇求那位母后幫我,當時她對我說,說我不適合作為大魏的君王,其實那一日,我已心灰意冷。只是你那一番話,仍在激勵著愚兄,讓愚兄鼓足勁,好生與雍王比一比……可沒想到,我叫了幾十年母后的女人,竟並非是我生母,反而是那個曾經對我惡狠狠的女人……」

    說到這裡,趙弘禮忍不住又回想起當日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哭求他原諒的模樣,忍不住心頭一陣酸楚,眼眶亦不由地濕潤了。

    當時,他仍然承認施貴妃是他的生母,但心底,卻不知為何泛起濃濃的悲傷,揮之不去。

    那一瞬間,趙弘禮覺得心灰意冷。

    一直以來,他都想在王皇后面前證明,縱使他不如雍王弘譽有才華,但也不會讓母親感到失望。但倘若那個他稱呼了幾十年的母后並非是他的生母,那麼,這份固執就變得毫無意義。

    在來到城東的十里亭後,趙弘禮勒住馬韁,轉頭對趙弘宣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弘宣,你我就在此別過吧。」

    「長皇兄……」趙弘宣剛要說話,忽聽一陣馬蹄聲響從後方傳來。

    二人轉頭瞧去,就看到大太監馮盧帶著十幾名禁衛,策馬飛奔而來。

    「長殿下。」

    來到趙弘禮面前翻身下馬,馮盧手捧著一隻鑲黃色的包裹遞給趙弘禮,恭敬說道:「長殿下,這是皇后娘娘得知長殿下欲離開大樑,特意命老奴送來的。」

    「是什麼?」趙弘禮沒有接過包裹,只是淡然地問道。

    「是一些盤纏,還有……皇后娘娘命女工為殿下縫製的衣袍,畢竟眼下已是深秋,再過幾日就要入冬了……」馮盧低著頭說道。

    在旁,桓王趙弘宣聽得心中無名火起,揚起馬鞭就要抽落馮盧手中的包裹,卻被長皇子趙弘禮一把抓住手臂。

    「馮述,代我收下。」吩咐宗衛長馮述代為收下了包裹後,趙弘禮深深看了眼馮盧,半響後正色說道:「有勞馮公公,請代我感謝皇后的心意。」

    『皇后……麼?』

    馮盧點點頭,拱手拜道:「祝殿下,一路順風。」

    「多謝。」

    趙弘禮微笑著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9-4 07:00
第1364章:趙弘禮的離去(二)

    看著大太監馮盧一行人離去的背影,桓王趙弘宣憤然問道:「長皇兄,你為何要收下?」

    他無法接受方才的一幕:就算長皇兄趙弘禮並非是王皇后親生骨肉,但彼此好歹也有三十年的母子之情,如今長皇兄趙弘禮心灰意冷決定離開大樑,王皇后不派人來勸說也就算了,居然還送上盤纏,這算什麼?!

    想到這裡,趙弘宣冷笑道:「看來鳳儀殿的那位,是準備大力支持雍王了。」

    聽著趙弘宣那憤憤不平的口吻,趙弘禮淡淡一笑,搖頭說道:「並非你所想的那樣,那一日,皇后已經跟我講得很清楚了,我不怨她。」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宗衛長馮述手中的包裹,惆悵地說道:「她送來了這份辭別之禮,而我也收下了,彼此和和睦睦,不傷顏面,這不好麼?事已至此,還能怎樣呢?」

    「這……」趙弘宣頓時語塞。

    的確,正如趙弘禮所言,襄王弘璟已經揭穿王皇后與雍王弘譽才是親生母子,在這種情況下,趙弘禮還能奢求王皇后挽留他麼?

    反過來說,就算王皇后出面挽留他,難道趙弘禮就會留下?

    在親眼目睹親生母親施貴妃倒在懷中,一邊咳血、一邊哭求他原諒的那一幕後,趙弘禮與曾經他稱作母后的女人之間,早已出現了一條無法彌補的裂痕。

    「弘宣,好生經營安邑。」

    拍了拍趙弘宣的肩膀,趙弘禮輕笑著叮囑道:「莫要淡忘你我當初在安邑的那番約定……雖然目前北疆山陽那邊有老四鎮守,但愚兄還是希望你,終有一日使韓國看到「北疆遠徵軍(北一軍)」的旗號便聞風喪膽。」

    深深地看著眼前這位長皇兄,趙弘宣默默地點了點頭,半響後,拱手抱拳說道:「長皇兄,珍重。」

    「唔。」趙弘禮點點頭,隨即轉頭望向駱瑸、週昪,說道:「週昪,好生輔佐你家殿下。……駱瑸,弘宣年輕魯莽,請你向當年規勸我那樣,耐心輔佐他。」

    「遵命。」駱瑸與週昪拱手作揖。

    此時,大樑方向的官道上,又有十幾人快馬加鞭而來。

    趙弘禮眺望了一眼,微微皺了皺眉,拍了拍趙弘宣的肩膀說道:「弘宣,替愚兄擋下來人。……愚兄暫時還未考慮到如何與他們相見。」

    趙弘宣看了一眼身後方,默默地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禮撥轉馬首,頭也不回地朝著官道遠處而去。

    在他身後,趙弘禮的十名宗衛們紛紛向趙弘宣、駱瑸、週昪以及幾名宗衛告辭,隨即護衛在馬車左右,緩緩離開。

    不多時,從大樑方向趕來的十幾匹快馬,便來到了這邊,原來是陳留施氏的施奮、施亮二人與一干家僕。

    「兩位止步。」趙弘宣吩咐公良毅等幾名宗衛將其攔下。

    「桓王殿下?」施奮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遠遠離開的趙弘禮一行人,又看了一眼擋在面前的趙弘宣等人,倒未愚蠢地詢問「桓王殿下何故阻攔」這種傻話,只是一臉嘆息地問道:「長殿下……終究不肯原諒我等麼?」

    趙弘宣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長皇兄並未怪罪或者怨恨兩位……」

    剛說到這,就聽施亮皺著眉頭在旁叫道:「事到如今還耽擱這些,快將那位真外甥追回來啊!」

    說罷,他撥馬便要上前,卻被趙弘宣的宗衛杜薦擋住了去路。

    在看了一眼施亮後,桓王趙弘宣正色說道:「兩位且慢,雖然長皇兄並未怪罪或者怨恨兩位,但是,他暫時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兩位,或者說,面對陳留施氏……」

    施奮聞言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釋然說道:「事實上,我與三弟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長殿下無所適從,也不難理解……總之這件事,王皇后遲早要給我陳留施氏一個交代!」

    在旁,週昪忽然插嘴說道:「怎麼就只有兩位,施融大人呢?」

    聽聞此言,施亮瞪了一眼周昪,表情突然變得十分難看,岔開話題問道:「敢問桓王殿下,不知長殿下往何處去了?」

    「陳留。」桓王趙弘宣如實說道:「長皇兄說,他想到施貴妃的故鄉看看……」

    聽完此言,方才臉上仍有怒容的施亮,臉上的怒色稍稍退散了幾分,回顧次兄施奮說道:「二哥,要不你暫留大樑,我到陳留去打點一下,終歸,陳留家裡還不知究 竟,我擔心會有人刁難長殿下……」

    施奮想了想,覺得暫時還是將施亮這個脾氣暴躁的三弟支開大樑為妙,畢竟因為前兩日雍王弘譽沒有出面施貴妃喪事這件事,施亮對雍王弘譽的印像大跌,在加上如今已揭穿彼此並非真正的娘舅與外甥,曾經的親情,頓時已消失不見。

    忽然,施奮看到了仍留在趙弘宣身邊的駱瑸,心下微微一愣。

    誰都知道,駱瑸乃是長皇子趙弘禮身邊的心腹幕僚,並且駱瑸這個人也迂直,即便當年趙弘禮處境再怎麼惡劣,都未曾拋棄那位殿下,可今日,駱瑸卻竟然留在了桓王趙弘宣身邊?

    想到這裡,他驚訝地問道:「駱先生,您不陪同長殿下一起前往陳留麼?」

    彷彿是猜到了施奮的心思,駱瑸也沒有隱瞞,如實說道:「雖然這麼說並不妥,但長殿下在臨行前,已將「一概事物」託付給桓王殿下,並叮囑在下,日後好生輔佐桓王殿下……」

    他刻意加重了「一概事物」這幾個字。

    『一概事物……麼?』

    施奮聞言一愣,回想起這兩日他所打聽到的一些消息,隨即深深地看了一眼桓王趙弘宣,心下若有所思。

    就連正準備追趕長皇子趙弘禮的施亮,聽聞此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桓王趙弘宣幾眼,暫時打消了立刻追趕長皇子趙弘禮的心思。

    而與此同時,在遠處的官道上,趙弘禮正駕馭著坐騎,一邊趕路一邊回憶著過往。

    良久,他詢問在旁的宗衛長馮述道:「馮述,若當年並未發生那樣的變故,老二是太子,而我是雍王,或許,這結果就大為不同了吧?……那樣的話,雍王會是一個好太子,而我,也不必長久以來背負……哎。」

    宗衛長馮述聞言默然不語。

    只有趙弘禮身邊的宗衛們,才知道這位才能平平的殿下因為嫡長子的身份,這些年來背負了多少的壓力。

    而此時,趙弘禮又在旁問道:「你說,施貴妃……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在雍王面前,她又是一個怎樣的母親呢?」

    宗衛長馮述苦笑連連。

    畢竟,因為王皇后與施貴妃的恩恩怨怨,施貴妃以往在趙弘禮以及馮述等宗衛們面前,那絕對是一個蠻橫、兇惡的女人,以至於曾經馮述都忍不住在私底下抱怨:王皇后為何對那個女人如此容忍,以至於那施貴妃這般蠻橫不講理。

    可是如今,曾經那些施貴妃的壞話,宗衛長馮述卻說不出口了,因為這位施貴妃,其實正是他們家殿下的生母。

    「應該……也是一位溫柔的母親吧,我是說,曾經在雍王面前……」馮述感慨地說道。

    「是嘛……」

    趙弘禮喃喃自語著,腦海中不由回想起了雍王弘譽——當日,當施貴妃倒在他懷中,一邊咳血一邊哭求「對不住、我的兒」時,他曾看到了雍王弘譽的表情。

    當時雍王弘譽的面色,就跟行尸走肉一般灰敗。

    想到這裡,趙弘禮都感到又可悲、又可笑:明明亡故的是他的母親,但受打擊最大的,卻是雍王弘譽。

    不得不說,趙弘禮猜得絲毫不錯,儘管身故的施貴妃,其實是他趙弘禮的生母,但事實上受打擊最大的,卻是雍王弘譽。

    此時在肅王府的書房內,雍王弘譽仍抱著一罈酒癱坐在牆角,腦海中儘是施貴妃在臨終前倒在長皇子趙弘禮懷中的模樣,一邊咳血一邊輕聲喚著「我的兒」……

    曾幾何時,那可是母親僅對他一人的愛稱啊!

    「砰——!」

    空壇,被雍王弘譽砸碎在書桌的邊角,四濺的瓦片夾雜著些許酒水,將書桌弄得一塌糊塗。

    只見此時的雍王,再無平日裡的優雅,蓬頭散髮,衣袍上到處都是酒漬。

    「混賬!混賬!混賬!」

    他憤怒地叫罵著,將書房內可以砸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終於引來了時刻守在書房外的宗衛們。

    宗衛長週悅推門走入書房,瞧見雍王弘譽坐在角落,心中一陣酸楚。

    「殿下?」他試探著喚道。

    雍王弘譽聞言抬起頭來,平日裡溫文爾雅的臉龐上隱隱有些扭曲,一雙充血的雙目中充斥著無盡的憎恨與怒意。

    「趙弘璟的首級呢?!啊?!」

    宗衛們面面相覷,宗衛長周悅低聲說道:「回稟殿下,襄王早已逃到陽翟去了……」

    「那就給我追到陽翟去,砍下那個畜生的首級!」雍王弘譽近乎咆哮道。

    宗衛們聞言苦笑連連。

    這個時候殺人?而且要殺的還是同為皇子的兄弟?這叫人如何看待?

    猶豫了半響,周悅低聲說道:「殿下,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襄王得到了外封陽翟的詔令,並且,他也遵照詔令前往了陽翟。按照歷來的規矩,殿下不可以再對他動手了……」

    可能是想到那份詔令還是由他親手簽署的,雍王弘譽的面色更加難看,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書桌。

    「規矩規矩規矩……拿酒來!拿酒來!」

    周悅還想再說什麼,忽然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後背,他轉頭一瞧,這才發現是幕僚張啟功。

    「如今大局已定,就讓殿下發洩一下吧……」

    「可……」

    「沒有什麼可是。」

    張啟功搖了搖頭,隨即正色說道:「請相信我,也請相信殿下,殿下會振作起來的。」

    「……但願如此。」

    宗衛們暗自嘆了口氣。
MOLK 發表於 2017-9-5 08:50
第1365章:改變

    時至十月上旬,距離「施貴妃出殯」又過了整整十一日。

    在這十幾日的日子裏,朝中的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先是繼襄王弘璟外封陽翟之後,長皇子趙弘禮亦離開了大梁,這使得在大梁城內,雍王弘譽的聲勢再次提升,已經到了無法撼動的地步。

    當然,雖說就總體來說無法撼動,但雍王黨內部也出現了一些不安的情緒,原因就在於雍王弘譽至今仍躲在雍王府裏沒有露麵,既沒有出席施貴妃的喪殯之事,也未曾到垂拱殿處理政務,這讓雍王黨內部很大一批人人心惶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更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是,待等他們前往雍王府希望探探口風時,卻被雍王弘譽的宗衛們擋在府外,看著那塊掛在府門前的「謝絕賓客」的木塊,雍王黨那些貴族、世家成員們,怎麼瞧都感覺有些不安。

    而另外一方麵,由於長皇子趙弘禮在離開大梁之前,將這些年來經營的勢力與人脈都交給了桓王趙弘宣,這使得桓王趙弘宣近階段的勢力大增。

    比如說,長皇子趙弘禮的妻族「濟陽李氏」。

    不得不說,在得到了長皇子趙弘禮的遺留後,桓王趙弘宣一躍成為繼慶王弘信之後,無論在軍方還是在廟堂都擁有不俗勢力的皇子。

    甚至於在駱瑸的協助下,桓王趙弘宣還接受了一部分吏部的力量,在吏部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隻可惜,曾經堅定站在長皇子趙弘禮這邊的吏部左侍郎闞密,在如今局麵下保持了觀望態度,而右侍郎鄭圖,這個出身鄭城王氏聯姻家族的男人,也暫時不作表態,幾次謝絕了駱瑸的籠絡。

    這也難怪,畢竟鄭圖的妻室是鄭城王氏的女兒,雖然當初鄭城王氏鼎力支持長皇子趙弘禮,可如今,突然爆出「雍王弘譽才是王皇後親生兒子」的驚聞,也難保鄭、王兩家會有所遲疑。

    在長皇子趙弘禮離開大梁的如今,轉投桓王趙弘宣不是不可以,但說到底,轉投桓王趙弘宣頂多隻是自保,倘若能搭上雍王弘譽這根高枝,那才是能夠飛黃騰達的捷徑。

    可能正是考慮到這一點,長皇子趙弘禮在離開大梁前才會特地叮囑趙弘宣,直白地表示鄭城王氏已不可信任——至少已不能像曾經那樣信任。

    十月初九,在桓王府的書房內,桓王趙弘宣與駱瑸、周昪再次提起此事。

    當然,聊的話題當然不是什麼「鄭城王氏是否會轉投雍王弘譽」這種話題,他們商議的,是長皇子趙弘禮在上黨的那些家底,主要還是米糧與釀酒這兩大類。

    而這些家底,長皇子趙弘禮在離開大梁前,也一並留給了趙弘宣,供他養活北一軍。

    而問題就在於,曾經趙弘禮這些家底,都是鄭城王氏的人在負責打理,可如今發生了那樣的事,以防萬一,趙弘宣必須將這些東西從鄭城王氏的手中接管過來。

    為此,趙弘宣與駱瑸、周昪二人在經過商議後,挑出了兩位人選。

    一位便是「黃邑沈氏」目前的家主「沈緒」,此人乃是沈淑妃的兄長,趙弘潤、趙弘宣兄弟倆的舅舅,自然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人;而另外一位,則是長皇子趙弘禮的妻族、「濟陽李氏」的嫡長子「李霖」,也是注定不太可能投奔雍王弘譽的人。

    記得在趙弘禮離開大梁之前,就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到濟陽李氏,兩日後,李霖便代表濟陽李氏,拜訪了桓王府。

    而眼下,沈緒與李霖二人皆已前往上黨郡,一方麵是整合上黨郡的原東宮勢力,將這些因為長皇子趙弘禮離開大梁而無所適從的貴族、世家,重新納入到桓王黨的圈子裏;而另外一方麵,則是逐漸從鄭城王氏的手中,拿回本該屬於趙弘禮、但後者卻已轉贈給趙弘宣的家業。

    在商量完針對鄭城王氏的態度後,趙弘宣與駱瑸、周昪二人,又清點了一下趙弘宣目前所擁有的財產。

    趙弘宣自然是沒有什麼積蓄的,畢竟他養活一個北一軍都不夠,哪裏來什麼積蓄。

    但是長皇子趙弘禮有,據駱瑸所說,趙弘禮原本就籌備一筆大概十萬金的錢款,準備日後購置博浪沙河港的店鋪。

    看得出來,那時的趙弘禮,還是有東山再起的希望的,隻是沒想到發生了那樣的事,這位長皇兄心灰意冷,索性就將所有的一些都遺留給了趙弘宣。

    包括那座長皇子府。

    “若是出售那座府邸,應該可以湊個二三十萬金左右……”駱瑸在旁用略帶感慨的語氣說道:“終究,那也是王府,想來大梁的世族門閥,對此應該會很感興趣才是。”

    聽聞此言,趙弘宣眼中閃過幾絲猶豫之色。

    雖然趙弘禮在離開大梁前將那座府邸也送給了趙弘宣,並且看他樣子日後也不太可能返回大梁,但趙弘宣還是不想賣掉那座府邸。

    但正如駱瑸、周昪所言,與其留著那座多餘的府邸,每年還要花費資金去修繕、打理,還不如賣給城內的世族,哪怕是賣給宗府,將賣得的錢投入博浪沙河港的店鋪,終究那裏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在思忖了許久後,趙弘宣點了點頭,說道:“駱瑸,這件事就由你來全權負責吧。”

    『我?』

    駱瑸微微一愣,不由地與周昪對視一眼,二人皆感覺有些意外。

    不過一轉念間,駱瑸與周昪便明白了自家殿下的意思。

    在告辭了自家殿下離開書房後,在經過府內走廊轉角的時候,周昪感慨地說道:“這樣的話,可能得多花許多的錢呐……”

    駱瑸聞言點了點頭。

    關於博浪沙河港那些店鋪,駱瑸原以為自家殿下會親自出麵,畢竟博浪沙河港那些店鋪的租售,雖然對外宣稱是戶部負責,但實際上負責此事的,卻是他們家殿下的兄長、肅王趙弘潤——隻不過這筆龐大的收入,肅王府隻得兩成,其餘八成歸戶部罷了。

    因此,最實惠的辦法無非就是桓王趙弘宣自己出麵,親自與其兄長交涉,憑借著兄弟倆的親份,難道那位肅王殿下還會賺自己弟弟的錢不成?

    搞不好,趙弘宣隻需說兩句好聽的話,那位肅王殿下會直接送幾個上好的店麵給弟弟也說不定。

    可偏偏,趙弘宣卻讓駱瑸出麵。

    想到這裏,駱瑸感慨地說道:“這說明,殿下真正長大了,已懂得自己肩負責任……”

    周昪聞言唏噓道:“也不曉得肅王殿下得知後會是怎樣的心情。”

    “大概是七分欣慰、三分寂寞吧。”駱瑸微笑著打趣道。

    當日,駱瑸來到了博浪沙河港,在一處懸掛著「博浪沙商鋪租購處」牌匾的鋪子裏,找到了仿佛賬房先生般的介子鴟,向後者提起了購置店鋪的事。

    聽到駱瑸的要求,介子鴟亦是愣了愣,但聰慧過人的他,還是立刻就把握住了桓王趙弘宣派駱瑸前來交涉的用意,也沒有徇私,按照趙弘潤當初製定的「十萬金」的市價,讓駱瑸挑選了幾處店鋪。

    不過到了當晚,介子鴟便將此事稟告了自家殿下。

    正如駱瑸所猜測的那樣,趙弘潤在得知此事後,確實有些感慨:一方麵欣慰於弟弟趙弘宣逐漸長大,漸漸有了擔當;但從另外一方麵來說,當弟弟逐漸有了擔當之後,也就意味著與兄長不再像從前那樣親近。

    倒是宗衛長衛驕,聽說此事後頗為驚奇:“宣殿下要養活一個北一軍,哪裏來那麼多閑錢?”

    當得知是長皇子趙弘禮的遺留後,衛驕暗暗咋舌。

    其實不止衛驕感到驚奇,前幾日聽說這事,趙弘潤亦感到頗為震驚。

    他曾以為趙弘禮親近他弟弟趙弘宣,隻為了將後者拉到其陣營,但事實證明,趙弘禮與趙弘宣之間,的確有一種就連趙弘潤都不得而知的交情,以至於趙弘禮在離開大梁後,將所有的一切就遺留給了趙弘宣。

    可能是因為,趙弘宣是曾經唯一全力支持他的兄弟。

    不得不說,這件事讓趙弘潤對長皇子趙弘禮的印象大為改變,當然,事到如今改不改變其實已無區別,畢竟趙弘禮心灰意冷離開大梁之後,多半不會再回來。

    話說回來,一想到趙弘禮,趙弘潤便不由得聯想到了另外一位兄弟,既同樣因為「施貴妃之死」而深受打擊的雍王弘譽。

    『父皇真沉得住氣,這都快二十日了,也未見他插手……』

    趙弘潤暗暗想道。

    與此同時,在皇宮內的甘露殿內,大太監童憲其實也正在向魏天子提及這件事:“……近幾日,雍王每日在府上酗酒倦事,這究竟不是一個辦法。”

    聽聞此言,正在書桌前揮毫的魏天子淡淡說道:“雍王,亦是朕的選擇之一。……若他因為此事而消沉,那就代表,此子,終歸也不過這種程度而已。”

    說罷,他丟掉了手中的毛筆,目視著紙張上那「雍王弘譽」四個字。

    “……再看他兩日!”

    他平靜地說道。
MOLK 發表於 2017-9-5 08:51
第1366章:改變(二)

    十月初十清晨,一名來自皇宮的宦官,改頭換麵造訪了雍王府,見到了目前在雍王府主持大局的幕僚張啟功。

    片刻後,張啟功親自將這位宦官送至了府門外,在不動聲色地塞上一封銀子後,委婉地說道:“日後,還請公公多多照看。”

    那名宦官假意客套了幾句,最後心滿意足地帶著那封銀子乘坐馬車離來了。

    “還有最後一日……麼?”

    看著那輛馬車離去,張啟功凝起了眉頭。

    忽然,他感覺身邊多了一人,轉頭一瞧,這才發現是雍王弘譽的宗衛長周悅。

    “是宮裏的人?”周悅詢問道。

    張啟功點了點頭,解釋道:“是內侍監的公公。”

    周悅微微皺了皺眉,問道:“是童憲的人,還是馮盧的人?”

    他很清楚,內侍監有兩位大太監,且兩人所代表的勢力是不同的。

    “應該是馮盧的人。”張啟功微皺著眉頭說道:“童憲乃陛下的心腹,這時候按理來說是不會派人前來提醒的。”

    周悅愣了愣,隨即表情古怪地說道:“難道在陛下眼裏,這也算是一種考驗麼?”

    說罷,他見張啟功轉頭看著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道:“殿下還是不肯出書房,先生有何主意?”

    張啟功沉思了片刻,說道:“讓在下與殿下好好聊聊吧。”

    說罷,他轉身走入了府內,周悅快步跟上。

    片刻後,張啟功便來到了府內的書房,隻見在書房外的庭院裏,站滿了雍王弘譽的宗衛們,還有府上的府衛、家仆們,隻見這些人滿臉憂愁,長籲短歎。

    “讓在下與殿下好生談談,爾等且退下吧。”張啟功吩咐道。

    聽聞此言,庭院內的諸人皆轉頭看向宗衛長周悅,見後者點頭,遂陸陸續續離開了庭院。

    見此,張啟功邁步走上台階,推開書房的門扉,邁步走了進去。

    隻見在書房內,雍王弘譽攜抱著一隻酒壇,正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驟然間,他感到麵前一陣刺亮,這才意識到又有人闖入了書房。

    “出去。”雍王弘譽用手遮在眼前,低聲嗬斥道。

    張啟功視若無睹,站在雍王弘譽麵前,淡然說道:“殿下,鬧了這許多日,您也該鬧夠了吧?”

    說罷,他轉頭打量著書房內,見書房內但凡可以被破壞的物什一概被破壞,致使滿地狼藉,他微微搖了搖頭。

    此時,雍王弘譽已逐漸適應了屋外的照射進來的光亮,隻是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張啟功。

    見此,張啟功遂用腳在地上撥劃了幾下,將一些酒壇的碎片掃到一旁,隨即就地坐了下來,輕鬆地說道:“這十幾天,朝中格局大變……”

    “我不想聽這些。”雍王弘譽當即打斷道。

    聽聞此言,張啟功笑了笑,說道:“聽不聽,那是殿下的事,但在下必須講,因為這是在下身為幕僚的職責。”

    說罷,他就要張口繼續方才的話題,卻見雍王弘譽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不是了,出去吧。”

    張啟功聞言也不動怒,點了點頭,隨即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似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在下得尋下家了,要不去陽翟看看好了……”

    聽聞「陽翟」二字,雍王弘譽麵色頓變,寒聲說道:“你要投奔趙弘璟?!”

    張啟功聞言笑道:“雍王殿下方才不是已將張某逐出王府了麼?既然如此,張某就是自由身了,當然是想投奔誰,就投奔誰……說起來,襄王弘璟當日的手段,張某還是有些佩服的。”

    “你敢?!”雍王弘譽寒聲喝道。

    張啟功淡淡一笑,拱手作揖道:“雍王殿下珍重,或許下次再見麵時,張某就是雍王殿下的敵人了。”

    說罷,他轉身作勢要走。

    “站住!”雍王弘譽喝止了張啟功,在深深看了幾眼後者後,仿佛妥協般說道:“本王收回方才的話。”

    聽聞此言,張啟功微微一笑,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開口說道:“既然殿下恢複了在下的幕僚職務,那麼在下就得履行作為幕僚的職責……”說著,他便開始講述近十幾日朝中的變化,氣得雍王弘譽恨不得將懷中的空壇丟在這家夥的腦袋上。

    然而沒想到的是,張啟功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牽動了雍王弘譽的心神:“……趙弘禮,離開大梁了。”

    “……”

    聽到這句話,雍王弘譽張了張嘴,隨即悵然歎了口氣:“是嘛……自記事起到如今,我與他鬥了二十幾年,想不到最後,居然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他去哪了?”

    “據說去了陳留。”

    “……”雍王弘譽的臉龐頓時繃了起來,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眼神亦變得銳利了幾分,但是一眨眼之後,他又恢複到了之前那頹廢的模樣,苦澀問道:“是去了陳留施氏麼?”

    “應該是。”張啟功平靜地說道。

    雍王弘譽沉默了片刻,隨即問道:“那日之後,陳留施氏……有何反應?”

    “大爺(施融)這幾日隔三差五便來府上求見,至於二爺(施奮)與三爺(施亮),對殿下似乎有些意見……”

    “是嘛。”雍王弘譽自嘲道:“是因為我不曾出席母妃的喪事?”

    『母……妃?』

    張啟功微微一愣,隨即迅速接話道:“多半是了。”

    雍王弘譽眼中閃過陣陣痛苦之色。

    他哪裏是不想出席施貴妃的喪事,他隻是依舊無法釋懷,在施貴妃過世之前的那一幕,每每回想到‘母親’捧著長皇子趙弘禮的臉龐,一邊咳血一邊哭求「對不住、我的兒」,他就感到心口陣陣緊縮,渾身冒汗,讓他難受地喘不過氣來。

    “陳留施氏……近幾日的處境不好過吧?”雍王弘譽低聲喃喃詢問道。

    張啟功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殿下也知道,世上並無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宮內的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事發之後,陳留施氏的處境難免就變得有些微妙,想來大爺(施融)這些日子頻繁拜訪府邸,也是希望能盡量彌補……”

    “……”

    雍王弘譽沉默著,一言不發。

    陳留施氏,在過去是他的鼎力支持者,亦是雍王黨的絕對核心世族,其次才是雍王弘譽的妻族「酸棗崔氏」,但前些日子因為襄王趙弘璟揭穿雍王弘譽其實是王皇後所生之子後,陳留施氏在雍王黨的地位便變得有些微妙,雖然不能說是一落千丈,但也不像以往那樣聲譽興隆。

    畢竟這個時代還是相當看重「親份」的。

    想了想,雍王弘譽沉聲說道:“叫周悅派人將大舅請來府上吃酒,我看誰敢再嚼舌根!”

    張啟功聞言微微一笑,說道:“這事並不著急,當務之急在於,殿下您對那個位置,是否還心存念想。”

    雍王弘譽聞言麵色一滯,隨即臉上露出幾許茫然之色。

    在他的記憶中,自記事之後,施貴妃便開始對他灌輸著「取代東宮太子」、「成為大魏君王」的想法,不可否認他也雄心壯誌,但歸根到底,他「想要成為大魏的君王」的想法,卻是受到施貴妃的熏陶,並且其本質,是為了讓母親成為「整個大魏最貴不可言的女人」。

    可如今發生了這種變故,雍王弘譽心中也頗為迷茫,就仿佛失去了人生的目標。

    見雍王弘譽不說話,張啟功也不催促。

    足足等了有一炷香工夫,就見雍王弘譽幽幽說道:“除了那個位子,我還剩下什麼?”說罷,他舔了舔嘴唇,低沉地說道:“待等我坐上那個位置,想來就再沒有人,能阻止我將趙弘璟大卸八塊了吧?”

    聽著雍王弘譽那殺機深沉的話語,張啟功低了低頭,輕聲說道:“隻要您成為……製定「規矩」的人”

    “很好、很好。”

    手扶著牆壁,雍王弘譽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眼睛發直,喃喃說道:“成為製定規矩的人……今後,由我來製定規矩!”

    “……”瞥了一眼雍王弘譽,瞧見那雙冷漠而毫無波動的目光,縱使張啟功都微微感覺後脊一寒,下意識地低下頭。

    但隨即,他心底便又泛起陣陣莫名的興奮。

    相比較以往,張啟功感覺今日的自家殿下,終於具備了作為君王的威勢,叫人不敢直視。

    當日,陳留施氏的大爺施融,受邀來到了雍王府。

    當看到是雍王弘譽親自接見他時,施融又是激動、又是忐忑。

    畢竟,雖然當年他們乃是舅舅與外甥的親份,關係極為親近,但如今發生了那樣的事,誰還能保證陳留施氏仍然能夠得到雍王弘譽的重用呢?

    但沒想到的是,雍王弘譽卻坦率地說道:“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母妃依舊是母妃,你依舊是我的舅舅,隻要本王還在,陳留施氏就不會衰敗!……前些日子,我痛心疾首,不敢麵對母妃的過世,故而不曾出麵,還請舅舅莫要見怪,日後,我會日日供奉母親的靈位,向她乞求原諒。”

    施融感動地無以複加——雍王弘譽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夫複何求?

    “舅舅且在府上稍歇,待我入宮一趟,回來與舅舅喝酒。”拉著施融的手,雍王弘譽笑著說道。

    “入宮?”施融微微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古怪,但沒敢細問。

    正如施融所猜測的那樣,雍王弘譽今日入宮的目的,就是前往鳳儀殿,見一見那位王皇後。

    那位,他的親生母親。
MOLK 發表於 2017-9-6 11:47
第1367章:母子相見

    當日,雍王弘譽帶著宗衛長周悅來到鳳儀殿。

    然而在臨近鳳儀殿時,剛巧瞧見一名發須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從殿內走出來,布滿褶皺的老臉上餘怒未消,口中仍憤憤不平地嘀咕著什麼。

    『那是……』

    雍王弘譽的眼眸閃爍了幾下,因為他已認出了來人。

    而從旁,宗衛長周悅也已小聲地道出了那名老者的身份:“國丈……”

    原來,這名老者正是王皇後的父親,鄭城王氏的老家主,王寓。

    而此時,王寓也瞧見了迎麵而來的雍王弘譽,老臉上閃過一陣掙紮之色。

    想來王寓也萬萬沒有想到,他素來疼愛的外孫、長皇子趙弘禮,居然並非是她女兒所生,真正的外孫,竟然是迎麵而來的那位、曾經素無交集的雍王。

    幾息之後,王寓與雍王弘譽擦肩而過,本該是祖(外)孫關係的二人,僅僅隻是相互瞧了一眼,便裝作誰也沒有瞧見誰似的,連句寒暄、問候都沒有。

    而此時,將王寓送到殿外的大太監馮盧,也已經瞧見了雍王弘譽,堆起笑臉迎了上來:“殿下,是來見皇後娘娘麼?”

    聽到馮盧那一聲仿佛是為了拉近關係的「殿下」,雍王弘譽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隨即淡然說道:“不錯,麻煩馮公公代為通報,本王有要事求見……王皇後。”

    『王皇後……?』

    馮盧臉上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不留痕跡地稍稍看了一眼雍王弘譽,心下暗暗想道:這位殿下的自尊心,比預想的更為強韌。

    “殿下稍歇,容老奴前去通稟。”

    低了低頭,馮盧轉身走入了內室。

    而此時在鳳儀殿的內殿,王皇後正在寢居內一臉疲倦地揉著額角。

    因為方才,她的老父親王寓,狠狠將她訓斥了一番,險些弄到父女二人斷絕關係的地步。

    這也難怪,畢竟在這件事上,王皇後等同於是戲耍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娘家、鄭城王氏別忘了,當初因為鼎力支持長皇子趙弘禮,鄭城王氏可是落到了變賣鄭城的祖業,狼狽遷到上黨郡泫氏、長平一帶的局麵。

    雖然從長遠考慮,將家業搬至上黨郡發展更加有利,但麵子上終歸是過不去的。

    畢竟鄭城乃是古鄭國的都城,是魏國國內並不亞於大梁幾分的大城,而泫氏、長平算是什麼?難聽點說,那就是僻遠之地,雖然那裏土地肥沃,資源豐富。

    就在王皇後暗暗歎息時,大太監馮盧走了進來,小聲說道:“啟稟皇後,雍王殿下求見。”

    聽聞此言,王皇後神色一振,隨即眼眸中流露出幾許複雜的神色。

    在微微思忖了一下後,她點頭說道:“將他領到此地來吧。……另外,吩咐殿內閑雜人等退下。”

    “是。”馮盧躬身而退。

    片刻後,馮盧便領著雍王弘譽與宗衛長周悅來到了殿中,在見禮之後,馮盧與周悅識趣地退離了殿內,將這座空蕩蕩的殿閣,留給王皇後與雍王弘譽這對親生母子。

    待等馮盧與周悅退下之後,王皇後神色複雜地打量著站在數丈外的雍王弘譽,打量著這個親生兒子。

    待看到雍王弘譽神色平淡,她心底亦有稍許的失望。

    “弘譽,你今日前來見本宮,所為何事?”王皇後亦平靜地問道。

    此時,雍王弘譽亦神色複雜地打量著王皇後,內心一陣情緒波動。

    曾幾何時,他也曾羨慕過長皇子趙弘禮的母親是王皇後,但這絕非是因為他嫌棄他母親施貴妃,隻是他覺得,長皇子趙弘禮唯一比他強的一點,隻不過就是他的母親比他的母親在後宮更有地位,僅此而已。

    可如今,在後宮地位最尊貴的女人,居然被揭穿正是他的親生母親,這反而讓他感到無所適從。

    良久,雍王弘譽神色肅穆地問道:“皇後,我……果真是你親生之子?”

    “……是。”王皇後在稍微遲疑後,點頭說道:“你比弘禮要早出生片刻,若無那件事……事實上你才是嫡長子。”

    聽聞此言,雍王弘譽緩緩閉上了眼睛。

    此時他的心情,無比的失望。

    他是多麼希望王皇後告訴他:「那」隻不過是一句玩笑,你的生母的確是施氏。

    “為何?”在沉默了片刻後,雍王弘譽目視著王皇後,冷冷說道:“為何當年要將我與趙弘禮互換?”

    王皇後聞言默然,良久後這才說道:“本宮與施氏的往事,你有興趣聽一聽麼?”

    “聽皇後示下。”雍王弘譽平靜地說道。

    “坐。”在示意雍王弘譽坐在席中後,王皇後惆悵地吐了口氣,幽幽說道:“想必你也有所了解,當年本宮遠沒有如今的地位,隻是宮內一介宮女……”

    說著,她便開始徐徐講述當年的往事。

    在三十幾年前,鄭城王氏遠沒有後來強盛,在鄭城那座古鄭國的都城中,也不過隻是處於中下的貴族。

    當時鄭城的大姓,乃是「鄭氏」,因為那是魏國滅鄭國後,鄭國王室的後裔當年魏國王室,即姬姓趙氏,在覆滅了鄭國後,為了籠絡鄭國的貴族與臣民,並未剝奪鄭氏的社會地位,反而采取聯姻等種種手段,協助鄭氏在魏國立足,成為了鄭城的大貴族。

    因此,雖然失去了國家與王位,但因為仍能擁有優越的生活與崇高的社會地位,鄭氏逐漸也接受了「臣」的新身份。

    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姬趙氏寬容的對待下,鄭氏仍能保留很大的財力與社會地位,成為當時鄭城一帶的名門望族現如今擔任吏部右侍郎的鄭圖,便是出身鄭城鄭氏。

    別看近二十幾年,魏人一提到鄭城便聯想到「鄭城王氏」,但在當時,王氏在鄭氏麵前完全不夠看,隻不過後來會有這翻天覆地的改變,隻是因為王氏出了一位皇後,一位輔佐魏王趙元偲順利奪位的皇後。

    起初的王氏,也就是王寓堪堪繼任王氏家主的時候,整個家族的族人(男丁)也不過二十幾人,無論是財力與勢力,在鄭城都不算是拔尖。

    但那時的王寓,卻與其他許許多多中下等貴族世家一樣,夢想著有朝一日興旺家族,使自己的家族成為魏國的大貴族。

    要做到這一點,常規的辦法就是好好教育族內的子侄,一旦其中出現一位了不得的俊傑,日後位列高官、光耀門楣,就能帶動整個家族。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捷徑,那就是將女兒送入皇宮,一旦女兒受到了魏王的寵幸,這對於整個家族來說,亦是一件受益匪淺的事雖然「獻女」之事說出來難聽,但卻是屢見不鮮的事。

    但遺憾的是,當時王氏一門的社會地位,還不夠這個資格。別說是侍奉當時的魏王趙慷,就算是侍奉當時的皇子,即趙元偲、趙元佲、趙元俼這一輩的皇子,都不夠資格。

    想當初,魏王趙元偲與沈淑妃準備安排兒子趙弘潤的婚事時,那些女子哪個不是出身百年名門望族?不是舊梁、舊鄭王室後裔,就是像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姬趙氏分家王侯的女兒或侄女,當時的鄭城王氏算得了什麼?

    因此,王寓退而求其次,花費了一筆錢,打通了些關節,將女兒王娡送入宮內當宮女,若是運氣被魏王趙慷看上那當然是最好,否則的話,女兒能在宮內擔任女官,這也是一件好事。

    正因為這樣,王寓後來花了許多銀子,這才將女兒王娡弄到了當時的東宮,侍奉前太子趙元伷與太子妃崔氏。

    當然,這裏所說的「侍奉」,那真的隻是字麵上的侍奉,說得難聽點就是打掃東宮、清洗衣物的工作畢竟以王娡的出身,根本別妄想靠近前太子趙元伷。

    她甚至連太子妃崔氏的麵都難得見到幾次,充其量隻是見到對她們呼來喝去的太子妃崔氏的心腹宮女丁芷。

    那時的王娡,也才不過十幾歲,有一日看到一名宮女因為不慎打碎了東宮一件小物什,被丁芷重加責打,遂出於不忿代為求情,結果遭到了丁芷的遷怒。

    在那次,王娡結識了施惠,即後來的施貴妃。

    跟王娡一樣,施貴妃也是被他爹以相同的目的送到宮內,不過相比較王娡的迷茫,施惠當時更加樂觀,因為她小時候,他爹就找了一個有名的算卦人給她算過卦,說她(施惠)這輩子「貴不可言,其子可為東宮太子」。

    不過很可惜,由於當時的太子妃崔氏是一個很善妒的女人,因此,無論王娡還是施惠,都沒有機會接近前太子趙元伷。

    直到數年後,魏國發生了一件大事:魏王趙慷不顧老將南燕侯蕭彥的苦苦勸諫,毅然決定對韓國用兵。期間,因為魏王趙慷的催促,使得「(初代)魏武軍」不得已勉強在上黨郡與韓國的騎兵開戰,致使「魏武軍」全軍覆沒。後來得知這個噩耗的南燕侯蕭彥,氣得大罵「豎子不足與謀」,當場吐血昏厥,沒過幾日便鬱鬱而亡。

    為了彌補「氣死南燕侯蕭彥」導致的裂痕,姬趙氏與南燕蕭氏采取了聯姻的辦法。

    於是不久之後,一個女人來到了大梁的皇宮。

    這個女人,這叫做蕭晴。
MOLK 發表於 2017-9-6 11:49
第1368章:辛秘

    “蕭晴?莫非就是那位……「蕭淑嬡?」”

    雍王弘譽皺著眉頭問道。

    想來,對於宮內的某些禁忌,其實魏王趙元偲的幾個兒子多多少少都是了解的,隻不過就像趙弘潤那樣,礙於其父皇的顏麵,因此沒有聲張罷了。

    當然,相比較趙弘潤、趙弘璟、趙弘宣等經曆過中陽皇狩,曾親口聽怡王趙元俼道出當年蕭氏辛秘的皇子,雍王弘譽這個當初留在大梁的皇子,所得知的就相對要少得多了。

    “不錯。”聽到雍王弘譽的詢問,王皇後點點頭,說道:“陛下當年並非太子,受封「景王」,住在……”

    “我與趙弘禮,在景王府住到八九歲,豈會不知「景王府」在哪?”雍王弘譽曬笑一聲,淡淡說道。

    說話間,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一閃而逝。

    原因就在於他想到了那座景王府的位置,或者,如今該稱作「肅王府」?

    說實話,當初魏天子將那座被趙弘潤稱之為「又破又舊的老宅子」賜予後者時,雍王弘譽驚訝之餘,亦不禁有些羨慕,畢竟那是他們父皇曾經居住過的王府,他們父皇將其賜予趙弘潤,可想而知對後者的喜愛。

    隻不過這件事,沒有多少人敢提及,因為魏王趙元偲的皇位來路不正,因此,在登基後,魏王趙元偲希望逐漸淡化「景王府」,假稱自己是以東宮太子的身份繼位。

    正因為這樣,景王府的匾額當初早早就被摘掉,但因為魏天子時常也懷念當初的日子,故而這座王府也未曾拆除,隻是任其在那擺著,直到最後賜予八子趙弘潤,在經過翻修後,便成為了如今的肅王府。

    “也是。”王皇後點了點頭。

    見此,雍王弘譽問道:“為何皇後忽然提起蕭晴?”

    王皇後沉默了片刻,隨即解釋道:“因為她,本宮才會結識陛下……”說到這裏,她看了一眼雍王弘譽,說道:“這個女人,當年差點就會嫁入景王府,作為景王妃……”

    說到這裏,王皇後繼續徐徐講述起當年的辛秘。

    蕭晴,作為南燕侯蕭博遠的女兒,無論是納入後宮或者嫁給諸皇子為妃,都是夠資格的。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最終卻嫁入了東宮,成為了前太子趙元伷的側室。

    這件事,就連王娡當初也沒有料到。

    當時的王娡,已並非初入宮時的初丁,憑借她的聰慧、心計,她與施惠合力,設下一個圈套,陷害了當初責打過的女官丁芷,誣陷其偷竊東宮之物。

    因為‘人贓俱獲’,太子妃崔氏認為自己被丁芷背叛,氣怒之下,不顧丁芷苦苦哀求,仍是下令將後者杖斃。

    從那之後,王娡與施惠便取代了丁芷的地位,成為了太子妃崔氏的心腹近侍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施惠嘴甜,懂得奉承,她當時更受到太子妃崔氏的器重,相比之下,王娡雖精於心計,但因為不善恭維,因此不如施惠在東宮的地位高。

    當然,那時候王娡與施惠情同姐妹,都想著相互扶持、一同貴不可言,倒是誰也沒有在意這些。

    待等蕭晴嫁入東宮之後,王娡與施惠時常會被太子妃崔氏派到蕭晴身邊,美其名曰照看,實則就是讓王娡與施惠設法刁難蕭晴。

    期間,在接觸蕭晴的時候,王娡時而發現蕭晴會躲在被褥哭泣。

    好奇之下,王娡便向蕭晴詢問了究竟,蕭晴這才透露,她原本應該嫁到景王府,不知為何卻來到東宮,被太子妃崔氏視為眼中釘。

    後來經過王娡的打探,她這才得知,原來是「靖王趙元佐」(即後來的南梁王)擔心景王趙元偲得到南燕蕭氏的支持後,威脅到前太子趙元伷的地位,故而在魏王趙慷麵前說項,借口「太子妃崔氏不育,危乎儲君之位」,終於說服魏王趙慷改變主意,讓東宮太子趙元伷娶納了蕭晴。

    對於這件事,南燕蕭氏當然沒有什麼意見,因為太子妃崔氏不育,若蕭晴能為趙元伷誕下一子半女,豈非可以取代前者?

    因為南燕蕭氏的默許,蕭晴沒有辦法,隻能嫁入東宮。

    而王娡也是在那個時候,記下了一個名字:景王趙元偲!

    原因很簡單,因為聰慧的她,猜到了東宮太子趙元伷與靖王趙元佐罔顧兄弟之情也要橫刀奪愛的原因他們忌憚景王趙元偲。

    能讓東宮太子趙元伷,與靖王趙元佐都忌憚的男人,那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於是,王娡暗中觀察景王趙元偲,她逐漸發現,景王趙元偲比東宮太子趙元伷更具人王之姿。

    也不曉得是不是施惠這數年來在她耳邊念叨「貴不可言」而導致,王娡怦然心動,她覺得,這或許是她的一個機會,一個像施惠所說的那樣,成為「貴不可言的女人」的機會。

    當然,即便當時王娡是東宮太子妃崔氏的心腹,想要見到景王趙元偲,也不是那麼容易。

    因此,聰慧的王娡便對蕭晴說,「我可以幫你向景王傳訊」,得到了蕭晴的信任,順利得到了當初景王趙元偲送給蕭晴的一枚信物。

    雖然得到了這枚信物,但作為宮女,王娡想要離宮卻不容易,因此,她托人在聽風閣盯梢,因為聽風閣乃是六皇子趙元俼的寢閣,而趙元俼,平日裏與景王趙元偲關係極好,後者時常會入宮看望這位皇弟。

    終於有一日,王娡得知景王趙元偲來到了聽風閣,遂帶著蕭晴的信物前往求見,最終,順利地見到了趙元偲。

    當時王娡告訴趙元偲,她有辦法讓趙元偲見到蕭晴。

    當然,王娡也提出了要求:“我要做您的正妃!”

    當得知王娡的出身後,禹王趙元佲與尚未出閣的趙元俼都覺得這個宮女有些自不量力,直到王娡亮出了她唯一也是最大的底牌:她是太子妃崔氏身邊的心腹宮女。

    景王趙元偲最終答應了。

    回到東宮後,在施惠的掩護下,太子妃崔氏並未懷疑王娡前往聽風閣的行為,反而善意地奉勸王娡莫要接觸趙元俼,畢竟那時候趙元俼還未出閣,按照宮內的規矩,宮女私下接觸未出閣的皇子,那是要杖斃的。

    在瞞過太子妃崔氏後,王娡私底下與蕭晴商量,告訴她:景王殿下相見你。

    對於景王趙元偲這位愛郎,蕭晴當然是朝思暮想,但苦於她如今身陷東宮,毫無辦法。

    於是,王娡就給蕭晴出了一個主意:故意觸怒東宮太子趙元伷。

    蕭晴心領神會,在東宮太子趙元伷找她時推三阻四,幾次下來,果然惹怒了趙元伷,再加上太子妃崔氏在旁挑唆,沒過幾日,蕭晴便被趙元伷打入了冷閣。

    而王娡也因為幫太子妃崔氏打壓了蕭晴這個眼中釘,更加得到崔氏的信任。

    當時,景王趙元偲也已經買下了城內那座有密道暗通宮內的老宅,即日後的怡王府,在王娡的掩護下,隔三差五便與蕭晴私會。

    就這樣過了一兩年,景王趙元偲在禹王趙元佲的幫助下,逐漸在軍方、廟堂擁有了不俗的勢力與威望,也使得東宮太子趙元伷與靖王趙元佐對這位兄弟愈加提防。

    有一日,太子趙元伷與太子妃崔氏商量,決定派幾個東宮的心腹到景王府,監視景王趙元偲的一舉一動。

    那時,太子妃崔氏便推薦了王娡與施惠,畢竟二女當時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與其留在身邊‘養虎為患’日後被太子趙元伷看上,還不如派去監視景王趙元偲。

    尤其是施惠,長得花容月貌,幾次有意接近太子趙元伷,就連趙元伷都有些心動,隻是奈何太子妃崔氏看的緊罷了。

    想來太子妃崔氏也正好借這個機會,將施惠這個‘禍害’丟到景王府去。

    於是乎,王娡與施惠便成為了東宮派往景王府的侍女,負責監視景王趙元偲的一舉一動。

    此事正和王娡與趙元偲的心意,二人當然不會拒絕,充其量就是演一場戲罷了。

    在那時候,王娡便往返於東宮以及景王府,向太子趙元伷傳遞假消息,而趙元偲則抓緊時間積蓄力量。

    期間,施惠難免也察覺到了景王趙元偲正在暗中積蓄勢力的真相,大驚失色,私底下與王娡商量。

    王娡當然不會讓她向東宮通風報信,一方麵勸服了施惠,一方麵設法讓趙元偲臨幸了施惠,徹底斷了施惠仍想攀附東宮太子的一絲念想。

    這倒也不算坑害,畢竟在王娡看來,景王趙元偲怎麼看都比東宮太子趙元伷更出色,成為後者的女人,總好過跟著東宮太子趙元伷吧?因為蕭晴的關係,王娡很清楚趙元偲對趙元伷恨之入骨,無論是趙元伷還是趙元伷的女人,日後就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可壞就壞在,當時趙元偲為了掩人耳目,非但迎娶了一位景王妃,還納了幾名側室。

    因為當時趙元偲的心全在蕭晴身上,與這些女人不過是逢場作戲,結果,這幾個女人皆不曾生孕,反而是施惠,因為趙元偲想要安撫這位原東宮太子妃崔氏的心腹,時常耕耘,導致施惠懷有身孕。

    得知此事後,景王府上那些女子大感嫉恨,遂偷偷派人在施惠的飲食中下藥,想要後者流產。

    好在施惠福大命大,雖然誤服紅花,但總算是挺過來了。

    不過也因此,使得施惠與王娡形同陌路。

    “等等。”打斷了王皇後的講述,雍王弘譽皺眉問道:“既然是王府裏那些女人所為,為何施氏會記恨於你,任你百般解釋亦無濟於事?”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幾許恍然。

    注意到雍王弘譽的表情,王皇後幽幽歎了口氣。

    “正如你所想,我當年並沒有告訴她,我也懷上了你……”
MOLK 發表於 2017-9-7 09:47
第1369章:陌路

    “……自從被你父皇臨幸之後,施惠便徹底斷了攀附東宮的念想。那時,景王府的女人皆未生育,那些女人,不過是你父皇娶進門來掩人耳目的,相信那些女人自己多少也有點察覺,因此對施惠多懷恨意。再者,當時又有府內的下人在私底下嚼舌根,私議已懷有身孕的施惠,或有可能取代王府裏那些不受寵的女人,會成為景王妃……”

    王皇後幽幽地講述著,而雍王弘璟則靜靜地聽著。

    根據王皇後的描述,當時施惠在景王府,純粹就是太過於惹眼,因此才會遭到景王府那些女人的針對,畢竟施惠一來長得如花似玉,二來因為某些特殊原因,當時的景王趙元偲對她格外寵溺——至少在施惠與外人看來是這樣。

    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當時深受景王趙元偲寵溺的施惠,注定會成為景王府那些女人的眼中釘。

    而反過來說,飽受寵溺的施惠,逐漸也覺得隻有她才能成為景王妃。

    在這種情況下,忽然腹中胎兒險些不保,而平日裏的好姐妹王娡又偷偷隱瞞了懷孕的事實,難保施惠不做她想。

    “隻是因為這樣,皇後與施氏便形同陌路?”雍王弘譽抱持懷疑地問道。

    他很了解與他相處三十年的母親施氏,雖然後者的確有些小心眼,但那隻是針對外人,對待自己人,施氏從來不是小雞肚腸的女人——看看錦繡宮那些宮女便知道,盡管施氏在皇宮內的風評並不佳,被許多後妃所記恨,可她身故的時候,錦繡宮的宮女們有幾個不是哭成淚人的?

    王皇後沉默了片刻,平靜地說道:“……當時府裏傳言,正室無子,先誕之子為嫡。”

    『果然!這才是母親懷疑王皇後的原因……』

    雍王弘譽心中釋然,在看了一眼王皇後後,問道:“那……皇後為何要隱瞞懷有身孕一事?”

    王皇後平靜地解釋道:“當時,你父皇仍需穩住東宮,而施惠懷有景王骨肉一事,東宮那邊卻已知曉,她已得不到東宮的信任,縱使本宮當時也受到牽連,幾番周折,這才未曾暴露……你應該明白,你父皇當年圖謀之事,關係甚大,你說,我如何敢泄露半分?”

    “那換子一事呢?”雍王弘譽又問道。

    王皇後幽幽歎了口氣,說道:“弘譽,你與施氏相處三十年,自然應該明白施氏對待外人的態度……當時本宮與施氏已形同陌路,她自然不會再跟本宮客氣。若非本宮謹慎,恐怕你未及出生便會夭折……”

    說到這裏,她眼眸中露出幾許追憶之色,繼續說道:“……當年本宮誕下你時,擔心施惠會暗中加害,故而叫人買通施惠身邊兩名侍女,那兩名侍女,是和本宮與施惠一同從東宮出來的,軟硬兼施之下,那二女在施惠生誕之後,將你與弘禮偷偷掉包……當時我想過,哪怕那時施惠已與本宮形同陌路,但隻要她不再想著加害本宮的孩兒,本宮便讓她的骨肉成為世子、甚至是東宮太子,日後支持他成為我大魏的君王;反之……”

    “反之,她加害的,也隻是她自己的親生骨肉,於王皇後卻無損……是這樣麼?”雍王弘譽冷笑兩聲,麵色冷淡地接口道。

    “……”王皇後一言不發,想來是默認了。

    在深深吸了幾口氣後,雍王弘譽平複了一下心神,正色問道:“此事,父皇可知曉?”

    王皇後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你父皇與禹王趙元佲共同訓練禹水軍,時常不在府上……”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說道:“正因為這樣,景王府那些女人,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雍王弘譽愣了愣,忽而想起小時候,確實不常見到他父親。

    甚至很多時候,連眼前這位王皇後也見不到。

    的確,正因為景王趙元偲與王娡這兩位父母皆難得在府上,趙弘禮後來才會被施惠刻意針對,以至於在趙弘禮年幼時的記憶中,留下了施惠這個女人凶狠、惡毒的一麵。

    想到這裏,雍王弘譽便感到胸腔一陣壓抑。

    他依稀記得,施氏當年的確憤恨於他未能成為嫡子,故而刻意刁難趙弘禮,卻不知,那才是她的親生骨肉。

    想到這裏,雍王弘譽便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半響後,他緩緩鬆開拳頭,冷漠地詢問王皇後道:“這件事能隱瞞至今,就算父皇亦被蒙在鼓裏,想來王皇後安排地應該是天衣無縫才對,為何會被老三查到?”

    “這一點,本宮也有所懷疑。”

    可能是注意到雍王弘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王皇後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你以為是本宮授意的?”

    雍王弘譽深深看了一眼王皇後,忽然說道:“當日,趙弘璟從那隻包裹裏取出來的畫冊,我瞥了幾眼,依稀看到有記載我與趙弘禮出世時的「宗子誕冊」。……據我所知,這東西在父皇繼位之後,便保管於皇宮之內,縱使是趙弘璟,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接觸到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後幫他。比如說……尚宮局。”

    王皇後沉默了片刻,隨即點頭說道:“這件事,本宮會追查的。弘譽隻要將心思放在國家社稷上就好……”

    “……”雍王弘譽不置與否。

    見此,王皇後正色說道:“弘譽,你是我大魏日後的王,你隻需將心思放在國家社稷上,切莫因為一些瑣事而分心。”

    雍王弘譽深深看了一眼王皇後,隨即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用手拍了拍因為跪坐而顯得有些褶皺的袍子,隨即目視著王皇後,淡淡說道:“我會成為大魏的王,但,不是為了你。”

    王皇後聞言麵色微微一顫,回過神來才發現雍王弘譽已走到殿門附近,她下意識地喚道:“弘譽……”

    “皇後!”雍王弘譽打斷了王皇後的話,回過頭來看著後者,冷淡地說道:“今日本王前來,隻是想了解一下其中的內情,並非是為了什麼母子相認。”說到這裏,他深深看了幾眼王皇後,一字一頓般說道:“本王的母親,從來都不是你,從、來、不、是。……告辭!”

    說罷,他一拂衣袖,打開殿門,揚長而去。

    看著親生兒子離去的背影,王皇後的耳邊仿佛仍回蕩著那句冷漠絕情的話。

    跪坐在席中的她,不由地攥緊了羅裙的一角,足足數息,這才緩緩放鬆。

    而與此同時在殿外,宗衛長周悅看到自家殿下從殿內走出來,當即迎了上前,壓低聲音問道:“殿下,如何?”

    雍王弘譽曬然一笑,淡淡說道:“母妃已逝,死無對證,她口中所言,不過是片麵之詞,何足輕信?……不過,也足夠了。”

    說到這裏,他臉上流露出幾分落寞之色。

    方才他感覺地出來,王皇後在講述當年辛秘的時候,或許隱約還有一些隱瞞。

    那些,可能是為王皇後不利,也可能是對施氏不利,畢竟,雍王弘譽絕不會輕信,曾經親如姐妹的王娡與施惠二人,在反目成仇後,期間的明爭暗鬥,會像王皇後方才說講述的那般簡單。

    畢竟越是親近的人,一旦背叛或者反目成仇,心中的憎恨可遠比被陌生人設計更加劇烈。

    但是這些事,雍王弘譽卻沒有心情去深究。

    歸根到底,對方才是他真正的親生母親。

    就像雍王弘譽方才所說的,這樣就足夠了,今日見過麵之後,日後母子二人井水不犯河水,這就足夠了。

    而與此同時,在待等雍王弘譽離開之後,大太監馮盧亦邁步來到了殿內:“皇後,雍王殿下他……”

    耳邊仿佛仍回蕩著雍王弘譽離開前那句冷淡絕情的話,王皇後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與本宮相認的意思……”

    聽聞此言,馮盧低了低頭,勸說道:“皇後切莫心急,雍王殿下終究會回心轉意的。”

    “但願吧。”王皇後點了點頭,隨即,她眼中閃過幾絲冷色,淡淡說道:“那個賤婢……招認了麼?”

    “還未曾。”馮盧低著頭說道。

    “那賤婢若再不肯招供,索性就殺了吧。殺一人,就少一人。”說著,王皇後又冰冷冷地補充道:“寧殺錯、莫放過。”

    “是。”

    馮盧低了低頭。

    與此同時,在宮內尚宮局的一間秘密牢房內,曾經負責誅殺曲梁侯司馬頌的內侍監太監戚貴,正坐在刑牢內的椅子上,端著一杯茶緩緩地品著。

    在他身前,有兩名年輕的太監拎著浸濕了鹽水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著刑架上一名蓬頭散發的女子,抽得那名女子皮開肉綻、滿身鮮血,苦苦哀嚎。

    良久,太監戚貴吹了吹杯中的茶梗,用略尖的嗓音淡然說道:“徐典薄,咱家勸你還是早早招認,供出你所知曉的蕭逆餘黨,還可以少吃點苦頭……”

    原來那名被綁在刑架上的女子,竟正是當初與襄王趙弘璟接觸過的尚宮局司薄司典薄,徐秋。

    “戚公公,奴婢、奴婢真的……真的冤枉……”

    “哼!冥頑不靈。”戚貴聞言麵色一愣,放下手中茶盞,走到徐典薄麵前,一把抓住後者的後手,陰測測地說道:“都說十指連心,今日咱家倒是想試試……”

    說罷,他朝著旁邊一攤手,當即便有一名小太監將一根長針遞到了他手中。

    “不要、不要……”

    “嘿嘻嘻……”

    隻見在徐典薄驚駭莫名的眼神中,戚貴陰陰一笑,忽然將這根針,朝著徐典薄的指甲縫裏刺了進去。

    “啊——!”

    一聲淒慘的尖叫,響徹整個密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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