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132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7 23:45
第309章:撫卹與犒賞

    ————以下正文————

    秦魏休戰,意味著「第二次中原大戰」終於步入尾聲。

    記得「第一次中原大戰」時,「魏秦衛楚三國同盟」擊敗了「韓齊魯宋越五國聯合」,成為了那場戰爭的優勢方。

    而在這場「第二次中原大戰」中,魏國在舉世為敵的情況下,以一國之力先後抗拒韓、齊、楚、魯、越、衛、秦七個國家,最終以覆亡韓國(韓然政權)、策反衛魯兩國、擊敗齊楚越秦四國的傲人戰績,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韓王然為了限制魏國而竭盡全力促成的「反魏同盟」,至此徹底宣告失敗。

    不得不說,這個結局舉世震驚,畢竟此前誰也沒有想到,魏國在以一敵七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取得這等優勝,一時,舉世談「魏」色變,而魏國的子民,無論是老魏人、還是已融入到魏人當中的川雒族人、商水楚人、宋郡宋人,皆由衷地感到欣喜,甚至於,為之自豪。

    而魏國的敵人,諸如齊國、楚國、越國,則為此感到瑟瑟發抖,因為他們明白,當前的局勢已不允許『反魏同盟』再組織一次攻伐魏國的聯軍。

    其中主要原因,是因為在第二次中原大戰中充當『犧牲』的韓國,已經被魏國所攻亡,而「反魏同盟」中真正的核心人物與促成者——韓王然,亦在這場戰爭中過世,這無疑是反魏同盟的重大損失。

    不過話說回來,就目前而言,齊楚越三國尚有自保能力。

    先說齊國,齊國在這次中原大戰中的兵力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使得尚且擁有二十餘萬軍隊的齊國,仍能在魏將趙疆、屈塍兩位將領的攻伐下,穩穩地守住國境,使魏軍難以跨越雷池。

    而楚國,楚國是這次中原大戰中損失最大的國家。

    首先,百萬楚國軍隊可以說是走上了前一次「五國伐魏」時的後路,以至於百萬大軍,最終只有約三成余兵力返回國內,雖然這情況比較上回似乎樂觀許多,但要命的是,這次楚國損失了三天柱之一的上將項末,以及其堂弟、堪稱楚國第一猛將的項孌。

    項孌姑且不論,項末那是何許人物?

    那是曾經與齊國的田耽,還有韓國的李睦、樂弈、廉駁等將領平起平坐的楚之名將。

    與世人印象中「楚國軍隊羸弱」的情況恰恰相悖,楚國因為人口眾多的關係,近二十年來陸續湧現出許多將才——比如魏國的伍忌、翟璜、屈塍、晏墨、孫叔軻等等,這些位都是楚國出身。

    但若論具有卓越戰略眼光的統帥,楚國還是得首推前三天柱之一「壽陵君景舍」、前三天柱之一「西陵君屈平」,以及即將成為『前三天柱之一』的「上將項末」,其餘楚國將領,無論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瀝,還是壽陵君景舍的副將羊祐,亦或是項末非常看好的驍將「乜魚」、「俞驥」,包括已戰死的「前邸陽君熊商」、猛將項孌等等,比較前三位,都難免要遜色幾分。

    簡單地說,景舍、屈平、項末,就好比是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亦或是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這一類——至少在世人的評價中,大致如此。

    而如今,繼景舍之後,項末亦戰死於與魏國的戰爭當中,這就使得楚國陷入了失卻統帥之才的窘境,儘管將才並不少,但缺少真正的「將將之才」。『註:「將將之才」,通俗點說就是元帥、大將軍、大司馬之類的全國軍隊統帥,但這個時代並沒有『元帥』這種職位(雖然春秋時有類似『謀元帥』的記載,但那並非官職),而所謂的大將軍(或上將軍),事實上也達不到指揮全國兵馬這種程度。』

    其實相比較之下,魏國的情況也差不多,禹王趙元佲過世、南梁王趙元佐年老,魏國其實也就剩下半個「將將之才」,也就是天策府參將翟璜,但別忘了,魏國的君主趙潤,正是曾經那位橫掃中原的「魏公子潤」,所以說,魏國至今仍有『一個半』的將將之才,正是魏國能打贏這場戰爭的關鍵之一。

    順便提一句,由此也能從側面反映出,韓國打輸了這場戰爭、且連正統政權都被魏國覆亡,這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因為韓國有「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這兩位將將之才,實在難以想像,除了國內經濟,其餘無論軍隊還是統兵將領都毫不遜色魏國的韓國,竟然會被打地那麼慘。

    不得不說,除了魏王趙潤卓越的戰略眼光以外,釐侯韓武得為這場失敗負起主要責任,因為若非是他臨戰撤換了樂弈,魏軍根本別想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突破上谷防線。

    上谷防線不被魏軍攻破,韓國就不會覆亡。

    韓國不會覆亡,魏軍就無法撤兵攻伐齊國,對齊國施壓。

    不誇張地說,釐侯韓武的一道命令,非但葬送了他韓國,也葬送了整個「反魏同盟」此前逐步積累的所有優勢,導致韓王然針對魏國所作出的種種努力,盡數化作泡影。

    不過話說回來,楚國擁有著縱觀整個中原最龐大的人口基數,且國家的縱深極廣,更要緊的是,楚國與魏國接壤的「楚東地區」,是並不怎麼被楚國重視的貧瘠之地,楚國最起碼七成的力量,都集中在楚東地區,鑑於這幾個原因,楚國倒是也無需太過驚恐於魏國的報復——至少在短時間內,魏國別想像覆亡韓國那樣覆亡楚國。

    最後再說越國,越王少康雖然也擔心魏國的報復,但這份擔憂比較齊楚兩國更淺,原因很簡單,越國跟魏國離地太遠了,且魏越兩國中間還隔著楚國的「楚東地區」,這就意味著,倘若魏軍真能打到越國,也就說明楚國已經亡國了。

    既然如此強大的楚國都亡國了,那他越國,距離被魏軍覆亡也就不遠了。

    所以說,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越國的命運,早已跟楚國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魏昭武三年九月,魏國基本上已經停止了對外戰爭。

    就連此前仍在攻打齊國的魏將趙疆、屈塍,亦在天策府的命令下,退守至名義上屬於韓國的鉅鹿北郡。

    其中原因很簡單:魏國沒有錢糧繼續攻伐齊國了。

    或許有人會說,此時魏國當竭盡全力攻打齊國,因為只要打下了齊國,魏國就能獲得充足的錢糧。

    但問題是,倘若打不下呢?

    齊國的軍隊雖然羸弱,但好歹也是兵力超過二十萬的正規軍,更何況有田耽、田武等將領督戰,哪能如此輕易就能被魏軍攻破的?

    更何況,齊人又不是傻子,在戰況不利的情況下,難道不會提前放火燒掉糧倉?會傻傻地留給魏國?

    正因為考慮到這幾點,魏王趙潤在齊國尚未主動求和的情況下,就放棄了趁勝攻伐齊國,原因就是魏國沒有把握做到「從齊國獲取糧食」的目的,貿然開戰,只會讓國內的缺糧情況變得雪上加霜,從而流失優勢局面。

    是故,魏王趙潤下令趙疆、屈塍二人率軍撤退至韓國的鉅鹿郡,叫這兩支軍隊在鉅鹿北郡屯田,積攢糧食,似這般,只需一到兩年,待魏國從『缺糧』的窘境中解脫出來,到時候再興兵攻伐齊國,縱使齊國有田耽、田武這等將領,縱使齊國有二十幾萬正規軍,也注定擋不住魏國的軍隊——事實上,應該是魏韓兩國的軍隊。

    「東線戰場」,因為魏王趙潤的命令而暫時停止,而「西線戰場」,也就是秦魏戰場,也因為秦魏兩國簽署了「休戰協議」而暫時告一段落,這使得魏國終於進入了寶貴的和平時期。

    自魏國興安年間「魏韓軍備對峙」起,在過了整整七年後,魏國終於得到了寶貴的喘氣機會。

    既然戰爭已經結束,那麼,魏國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撫卹」與「犒賞」。

    撫卹,指代的關照在這場戰爭中所犧牲的魏國士卒——包括民兵。

    據天策府與兵部的統計,魏國在這場戰爭中損失的正規軍士卒數量如下:

    司馬安的「河西軍」戰損三萬;

    魏忌的「河西軍」戰損兩萬;

    趙疆的「河內軍」戰損一萬五千左右;

    韶虎的「魏武軍」戰損八千左右;

    屈塍的「鄢陵軍」戰損一萬一千左右;

    龐煥的「鎮反軍」戰損一萬六千左右;

    博西勒的「羯角騎兵」戰損一萬兩千左右;

    伍忌的「商水軍」戰損六千左右;

    李岌的「湖陵水軍」戰損四千左右;

    姜鄙的「上黨軍」戰損六千左右;

    趙宣的「北一軍」戰損一萬兩千左右;

    「大梁禁衛軍」戰損兩萬三千左右;

    「雒陽禁衛軍」戰損七千左右。

    ……

    單單魏國的正規軍一項,魏國此番就損失了超過十七萬的兵力。

    這還不包括成陵王趙燊、上樑侯趙安定等人的私軍,不包括宋郡、潁水郡兩地的縣軍,亦不包括川雒聯盟的「川雒騎兵」,以及魏王趙潤在大梁戰役中損失的兵力。

    若算上這些協從軍的兵力傷亡,魏國的兵卒傷亡數字恐怕要飆升到二十五萬以上。

    倘若在此基礎上,再加上這場仗中魏國百姓的傷亡,比如在「大梁戰役」中犧牲的數萬大梁男兒,再比如被諸國聯軍侵犯殺害的魏國宋郡、潁水郡兩地百姓,恐怕傷亡數字在二十五萬的基礎上,還要往上翻兩番。

    正因為如此,當魏王趙潤看到天策府提交的這份粗略傷亡統計時,面色鐵青,手指亦因為用力攥拳而隱隱泛青。

    因為據天策府的估算,魏國軍民在這場戰爭中的人員傷亡,可能比諸國聯軍的傷亡數字還要多,這讓魏王趙潤震怒萬分。

    數日後,內朝大臣介子鴟向魏王趙潤提交了有關於「撫卹」的款項。

    撫卹分兩類,其一,即錢糧方面的補償,也即是按「一人」為單位,向陣亡士卒的家屬發放撫卹金。

    這沒什麼好解釋的,魏國的撫卹金是按人頭算的,無論是士卒還是將官,發放的撫卹金數額都是一樣的,即微不足道的「七個銀圜錢」。

    記得在魏川貿易開啟的初期,魏公子潤親自裁定,一個魏銀圜即價值一頭羊,是故有些特殊的銀圜——即「魏川貿易紀念幣」,在其背面銘刻有一頭羊的圖案,數量不多,頗具收藏價值。

    不過在十幾年後的如今嘛,七個魏銀圜,其價值勉勉強強也只有兩頭羊左右了。

    這與其說是撫卹金,還不如說是喪葬費。

    倒不是魏國朝廷吝嗇,因為這一項其實並非是撫卹的「重頭」。

    當然,倘若是非常貧窮的家庭,魏國朝野也會額外給予錢糧上的補償。

    不過話說回來,魏國的正規軍士卒,一般都擁有著平民以上的生活條件——在魏王趙潤屢次提高軍卒待遇的情況下,哪怕是只有一場、兩場戰爭經歷的正規軍士卒,基本上也是有田有屋的。

    這一點,倒是跟秦國的軍功爵制有點相似。

    而倘若像商水軍的「央武」那種悍卒,這類士卒甚至可以比擬地方上的士紳,非但有胡人、巴人奴隸為他們耕種,甚至於可能還蓄養著價錢不菲的胡女作為婢從,或者是小妾。

    因此,只要不是特別貧困的家庭,其實倒也看不上朝廷那些微不足道的撫卹金,或者說喪葬金。

    撫卹真正的「重頭」,在於第二類,也就是魏國對於這些犧牲士卒家眷在政策上的特殊照顧。

    比如說,在一定時間內,免除「烈士戶」的徭役、田稅;

    再比如逢年過節時,各地官府會代表朝廷向這些「烈士戶」發放錢糧、家禽、甚至是牲畜;

    倘若「該烈士戶」仍有其餘男丁在軍中任職,或繼承父兄的軍職,或格外提升一級軍職;

    倘若「該烈士戶」父輩戰死、且子嗣尚未成年,則當地官府將代表朝廷無條件代為撫養,應承擔這戶人家一定年數內的所有基本開銷。

    等等等等。

    這些,才是魏國「撫卹」陣亡士卒的重頭。

    似這般改制的好處是,魏卒能更放心他們的身後事,而對於魏國朝廷來說,雖然似這般改制,朝廷需要支出的實際金錢其實更多,但勝在能避免一下子撥出巨大數額的撫卹金。

    就好比這次戰爭,正規軍包括縣兵在內,單軍卒陣亡人數就超過二十五萬,若是按照舊制,這要魏國朝廷支出何等數額的撫卹金?

    搞不好國庫就直接搬空了,甚至於還會因此出現嚴重赤字,還談什麼恢復發展。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以上撫卹款項以外,因年老、傷殘退伍的老卒,還會被魏國安排到地方上,或擔任「裡正」、「地保」,或派去看守官道、軌道馬車沿途的驛站——在魏國兵部轄下駕部完成了對「全國路網」的整體改革之後,官道、軌道馬車沿途的驛站,已經具備了茶攤、酒肆、客棧之類的職能,足以讓這些退伍的老卒養活自己。

    不得不說,正因為魏國有著非常完善的撫卹制度,使得魏國的士卒在戰場上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因為他們知道,無論是他們因為戰爭而傷殘,亦或是戰死在戰場上,他們的國家,亦會承擔起照顧他們、以及贍養其老父老母、撫養其幼兒幼女的責任。

    話說回來,這是魏王趙潤登基後魏國舊有的撫卹體制,但這次,內朝大臣介子鴟卻在撫卹的款項中又增添了一條,即在全國各郡縣內建造類似於學塾的軍塾,吸收那些陣亡士卒的子嗣,從小開始培養他們。

    說實話,這個模式趙潤非常熟悉,因為這正是宗府培養宗衛的模式。

    「……」

    趙潤有些意外地抬頭看向介子鴟,淡笑著問道:「參照宗府培養宗衛的方式,從小開始培養那些陣亡士卒的子嗣……介子,你是要取締宗衛羽林郎麼?」

    「那倒不至於。」

    介子鴟搖了搖頭,拱手說道:「臣只是覺得,宗府培養宗衛的方式非常獨到,既然朝廷要代為撫養那些戰爭遺孤,何不順帶著將其訓練為優秀的士卒,甚至是將領呢?如此一來,我大魏日後非但不會欠缺合格的士卒,甚至於,還能源源不斷地得到優秀的將領。」

    趙潤沉思了片刻,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雖然實施介子鴟的建議,需要朝廷額外花費許多人力財力,但好處也非常大,亦堪稱是功在千秋之事。

    「說說具體。」趙潤說道。

    見此,介子鴟拱手說道:「此事不妨交給兵部,至於各地方的教職,可從宗府的宗衛羽林抽取,陛下也知道,宗衛羽林郎,是我大魏最優秀的士卒。」

    趙潤靜靜地聽著介子鴟說完,心下暗暗嘀咕。

    說實話,介子鴟此舉有架空宗府的嫌疑,這也難怪,畢竟宗府代表的是趙氏王貴等「特權勢力」,與朝廷所代表的「士族勢力」存在有利害衝突——論其中最根本的矛盾,在於儒家、法家等學派皆普遍認為,凌駕於國法(王法)之上的特權存在,只要君主一人就足以,不需要那麼多的『特權勢力』。

    王族得勢,士族必定勢微,為避免此事,士族自然要排擠王族。

    當然,這裡的王族,指的是趙氏分支,而非是正統王室。

    『我趙氏子弟若不爭氣,恐怕日後真會被士族『趕盡殺絕』啊……』

    心下暗暗嘆了口氣,趙潤沉默了半響,微微點了點頭。

    沒辦法,介子鴟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哪怕趙潤猜到他是要藉機打壓王族,也只能裝作不知,畢竟,總不能拒絕介子鴟這個功在千秋、利在千秋的建議吧?

    更何況,介子鴟此舉雖然削弱了宗府的影響力,但卻因為加強了兵部而變相增強了他這位君主掌控力,他實在沒什麼理由去拒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暗自希望他趙氏子弟爭氣點,免得到時候被士族『趕盡殺絕』,徹底被排擠出權力中樞,淪落為地方上的富豪土紳。

    但很可惜,目前他趙氏子弟中出彩的,還真沒幾個。

    「就照愛卿所言,此事交予兵部去辦吧。」

    趙潤點了點頭。

    「陛下英明。」

    除了抱病缺席的禮部尚書杜宥以外,垂拱殿殿內所有內朝大臣,齊聲說道。

    商議完撫卹之事後,接下來,自然就是「犒賞」了。

    所謂犒賞,即是對有功之士加官進爵。

    比如張啟功,此人雖然不擅長兵事,但魏國之所以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覆亡韓國,此人功不可沒——在魏王趙潤看來,張啟功的功勞比趙疆、韶虎、屈塍等人還要大。

    再比如桓虎,雖然這廝曾一度是他魏國通緝的惡寇,但這次魏國擊敗諸國聯軍,桓虎亦功不可沒。

    其餘,像奪回了原中要塞的雲中守廉駁與九原守馮頲,覆亡了韓國的燕王趙疆與韶虎、屈塍、龐煥等等等等,這些在這場戰爭中建立了功勛的功臣們,無論將領或者士卒,均要論功行賞。

    不得不說,相比較撫卹,這裡才是朝廷不得不撥出大筆款項的地方。

    但沒辦法,賞罰分明是魏王趙潤的原則,縱使賠上整個國庫,他也必須湊出這一筆錢來犒賞軍隊,畢竟正是這些可敬的魏國男兒,以一敵七幫助國家取得了勝利。

    魏昭武三年十月,就當魏國朝廷忙碌於戰後的撫卹與犒賞時,魏國迎來了秋收季節。

    正如朝廷此前預測的那樣,因為戰爭的關係,魏國今年的收成大大減少,像宋郡、潁水郡、河東郡、河西郡、商水郡、梁郡這些受到戰爭影響最大的郡土,其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兩成左右,好在上黨郡、三川郡、河內郡等少數幾個郡並未被戰爭波及,否則,魏國上上下下恐怕真的得吃土了。

    但即便如此,魏國的糧食還是緊巴巴的,逼得趙潤只能繼續下令屠宰在三川、河西、河套等地圈養的羊只,非常奢侈的用羊肉來代替一部分糧食。

    好在這部分羊肉將優先供給於那些陣亡士卒的家眷們,並未過多流入市場,否則,此舉必定會引起魏國國內市場的混亂。

    對於魏王趙潤的這個舉措,除戶部官員心如刀割以外,其餘朝中官員自然是歌功頌德,畢竟,不惜損害朝廷乃至君主本人的利益,也要確保國內平民得到足以餬口的食物,若非真正愛民如子的君主,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十月中旬,幾艘魏國的戰船,載著張啟功,以及樂弈、許歷、司馬尚、燕縐等投效魏國的前韓國將領,終於抵達了雒城的港口。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00:02
第310章:諸將投魏


    「臣張啟功,幸不辱命,特來向陛下覆命。」

    在甘露殿內的書房,張啟功朝著魏王趙潤拱手而拜。

    「啟功,你做得很好。」

    趙潤點頭稱讚道。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趙潤便收到了張啟功從韓國派人送回來的消息,得知秦開、樂弈、燕縐、司馬尚等韓國將領,已被張啟功、北宮玉二人說服,投誠了他魏國。

    「承蒙陛下嘉獎,臣惶恐。」

    張啟功謙遜地說道。

    「沒什麼好惶恐的,就如朕當日所言,有功就要賞、有過就要罰。此番你協助趙疆等人覆亡韓國,又策反秦開、樂弈等人,實功不可沒,朕便加封你諫議大夫之職……」

    諫議大夫,也就是擁有直接向君主進諫權力的大臣,像內朝的大臣們,各個都諫議大夫的加官,與其說是一種官職,還不如說是一種特權,或者榮譽。

    事實上,張啟功最初其實也有機會成為內朝大臣,但陰差陽錯地,他成為了天策府的署官,所以一直以來,他這位『天策府側』的官員,並未正式獲得諫議大夫這個『朝廷側』的加官,但其實嘛,張啟功很早就擁有了直接向君主進諫的權力,算是有實無名。

    而如今,總算是名正言順了。

    「多謝陛下。」

    儘管感覺這個賞賜有點輕,但張啟功還是拱手謝恩。

    沒想到魏王趙潤擺擺手說道:「朕還未說完呢。」說著,他繼續說道:「另外,朕知你乃黃池縣人士,就賜你……食黃池之邑。謝恩吧,黃池侯。」

    『……』

    縱使張啟功生性淡薄,在聽到這話後亦驚地瞠目結舌。

    要知道,自從魏王趙潤登基以來,雖然朝廷已經陸陸續續冊封了不少侯爵,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有名無實的虛侯,像他張啟功這般獲封「食邑」的侯爵,還真是頭一份。

    更要緊的是,張啟功乃是黃池縣人士,此番魏王又封他「黃池侯」,這明擺著就是讓他衣錦還鄉,這可是何等光耀門楣的事啊。

    「臣、臣惶恐。」

    張啟功忍著心中的激動,誠惶誠恐地拜道。

    「就像朕方才說的,這是你應得的,無需惶恐。」走到張啟功面前,趙潤將其扶起,旋即拍了拍後者的臂膀,笑著說道:「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朕就許你歇息一陣子,讓你回黃池縣安排一下,記得在朝廷慶功之筵前趕回來。……到時候,朕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交給你。」

    「是,陛下。」

    張啟功拱手而謝,旋即試探著問道:「臣斗膽請問,不知是何事?」

    「朕早知道你會問。」

    趙潤笑了笑,走回龍案前,從龍案上拿起一疊紙,隨手將其遞給張啟功。

    張啟功恭恭敬敬地接過,在掃了兩眼紙上的內容後,臉上露出幾許狐疑之色,不解地看著趙潤:「《魏秦停戰協議》?」

    「唔。」

    趙潤點了點頭,解釋道:「朕原本已調兵準備與秦國擴大戰事,但沒想到,秦王主動與我大魏交涉,希望暫時使兩國休兵。」

    張啟功乃睿智之人,一聽就感覺這件事不太對勁,皺著眉頭說道:「秦國在此時與我大魏休戰?這……恕臣說句不該說的,秦國難道不應該趁我大魏虛弱之際,加緊進攻麼?」

    「因為秦國明白,再打下去,無非就是一死一傷的局面。因此,秦王希望與我大魏暫時休戰,希望將我大魏的注意,轉向齊楚……而他,便可趁機進攻巴蜀。」

    「巴蜀?」張啟功皺了皺眉,旋即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說道:「想必是為了巴蜀的糧食。」

    「不錯。」

    趙潤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雖然我大魏與秦國簽署了停戰協議,但並不表示我大魏不可以從中攪和。朕……有意派你前往巴蜀,負責此事。」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秦國是我大魏的敵人,而巴人,亦是我魏人的仇敵,你明白朕的意思麼?」

    張啟功聽懂了眼前這位君主的言外之意,頗有些興奮。

    見此,趙潤又說道:「你去巴蜀時,儘量莫要調用我大魏的軍隊,你可以指使南陽的羯人,此事,朕日後會知會川北聯盟,叫博西勒派人協助你,與南陽的羯族人交涉……不過,為以防萬一,你必要之時也可以調動「黔地」的魏軍。」

    「黔地?」

    張啟功愣了愣,心說我魏國有軍隊在黔地麼?我怎麼不知道。

    似乎是看穿了張啟功的心思,魏王趙潤笑著說道:「以往黔地並沒有我大魏的駐軍,但日後就有了……」

    是的,黔地,乃是魏國所知的盛產石油的地方,以往魏國沒有能力佔據那片土地大力開採,但現如今,他魏國已完全有這個實力,因此,魏王趙潤希望盡快讓黔地那片在世人眼中的貧瘠之地歸屬魏國,大力開採相應資源。

    若是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派往黔地的,將會是商水軍系的軍隊。

    「前往巴蜀之事,眼下並不著急,你可以安排好其他事,再前往巴蜀。」趙潤笑著說道。

    「是,陛下。」

    拱了拱手,見眼前這位君主再無下文,張啟功這才說道:「陛下,此番除秦開尚駐守在漁陽,並未跟隨微臣一同前來雒陽,其餘願歸順我大魏的諸將領,皆已攜帶家眷,來到了雒陽……」頓了頓,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眼前這位君主,口中說道:「雖然秦開因為駐守漁陽不能親來雒陽,但他願意歸順我大魏,這是他親筆書信。」

    趙潤接過了書信,旋即吩咐守在甘露殿外的虎賁禁衛統領燕順、童信二人道:「燕順,童信,你二人送黃池侯,順便再將樂弈、燕縐、司馬尚等諸將領請到此地。」

    「遵命。」燕順、童信二人依言走入殿內。

    張啟功並未婉言謝拒其實他也明白,事實上他才是那個『順便』,但這種事,沒有必要說破。

    更何況,此番他收到的嘉獎,已經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縱使是此時此刻,他心中仍有些不敢相信。

    待張啟功告退之後,趙潤趁著召見樂弈等人空檔,遂拆啟了秦開的書信,仔細觀瞧。

    對於秦開此番並未跟隨張啟功等人前來覲見,他並不在意,畢竟韓國被他魏國打成那樣,難保草原上的異族不會對韓國趁火打劫,秦開駐守在漁陽,無論是對韓國、對魏國、乃至對整個中原,都是一件有助益的事在對待草原民族這件事上,中原人的態度一直以來都是很團結的。

    至於秦開在信中所言,並不出乎趙潤意料,無非就是強調草原民族對中原的威脅,懇請他給予各種支持。

    值得一提的是,從字裡行間中,趙潤感覺出秦開有些不安大概是此番並未親自前來覲見他而感到有些惶恐不安,鑑於此,趙潤決定親筆寫一封回信,安撫秦開,使後者能毫無顧慮地鎮守邊界,威懾草原民族。

    就在趙潤提筆寫著對秦開的回信時,虎賁禁衛統領燕順邁步走入了殿內,拱手抱拳啟稟道:「陛下,樂弈、許歷、靳黈、司馬尚、燕縐、公仲朋、田苓等將領,皆已在殿外恭候。」

    「請他們進來吧。」趙潤頭也不抬地說道。

    「都、都請進來麼?」燕順有些猶豫地問了句。

    趙潤聞言抬頭瞧了一眼燕順,頓時就猜到了燕順的顧慮,笑著說道:「彼拖家帶口前來我大魏,乃是誠心歸降,無需防這防那的。……快去吧。」

    「……是。」

    燕順抱拳而去,片刻後,便領著樂弈、許歷、靳黈、司馬尚、燕縐、公仲朋、田苓等七八人進入了書房。

    可能是心中仍有一絲的顧慮,燕順、童信二人緊跟著諸將進入書房後,就站在書房的兩個角落,與趙潤身邊的近衛大將褚亨形成三角之勢,防止樂弈等人驟然發難。

    事實證明,燕順、童信二人真的是想多了,至少此番前來魏國的樂弈、許歷、靳黈、司馬尚、燕縐、公仲朋、田苓等人,誰也沒有像雁門守李睦那種希望力挽狂瀾的心思在對國家忠心耿耿的李睦反而被國內各階層聯合起來逼死之後,這些位將領就已經對韓國徹底絕望了。

    再說樂弈、燕縐等人邁步來到甘露殿的書房後,他們心中亦難免有些緊張,畢竟他們即將見到的,乃是魏國的君主趙潤。

    雖說在以往魏韓兩國的戰爭中,這些位將領或多或少都與這位魏國的君主打過交道,但在近距離見面,還真沒有幾次。

    似乎唯一一次近距離見面的,便是在第三次魏韓戰爭的尾聲,在魏王趙潤與韓王然這兩位君主這兩位二王相會的時候。

    那時的趙潤,還只是魏國的太子儲君呢,這一晃,已經十餘年了。

    「諸位稍等片刻,待朕寫完這封信。」

    在聽到樂弈等人進來的動靜後,趙潤抬頭笑著說道,隨後又示意大太監高和,請樂弈等將領在殿內就坐。

    『……』

    在寂靜的殿內,諸韓國將領瞅瞅正在奮筆疾書的魏王趙潤,頗有些面面相覷。

    大約過了半柱香工夫,魏王趙潤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在吹了吹書信上的墨跡後,吩咐高和道:「立刻派人將這封信送往漁陽,交予秦開將軍。」

    『秦開?』

    聽到這個名字,在座的諸韓國將領們紛紛扭頭看了過來。

    見此,趙潤亦不予隱瞞,遂笑著解釋道:「秦開將軍雖並未與諸位一同前來我雒陽,但是送來一封書信,朕覺得秦開將軍對朕或仍些顧慮,是故,朕親筆寫一封回信,寬慰秦開將軍……」

    『原來如此。』

    在趙潤如此直白的解釋下,諸將哪裡還會不明白。

    此時,就見趙潤拍了拍手,起身走向樂弈等人,笑著說道:「一個月前,朕收到了張啟功的書信,得知諸位良才願意投奔我大魏,諸位可知朕當時是何等欣喜?……有諸位良才相助,何愁大業不成?」

    『魏王……挺好說話的嘛。』

    殿內諸將面面相覷,畢竟世俗傳論,眼前這位魏國君主的脾氣可不怎麼好,沒想到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就在諸將皆思忖著該怎麼接話時,就聽樂弈面無表情地說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魏王陛下口中的『良才』,樂某愧不敢當。」

    在燕縐、靳黈、司馬尚等人有些驚悚的目光注視下,魏王趙潤深深看了一眼樂弈,忽然問道:「是因為莊公的事麼?」

    「什麼?」樂弈微微皺眉問道。

    「朕從樂弈將軍的話中,聽出了幾絲怨恨之意。」壓了壓手,示意燕縐等人無需急著替樂弈解釋,趙潤感慨地說道:「我大魏軍隊是如何攻陷上谷郡的,此事朕亦有所耳聞。張啟功以離間計加害了莊公韓庚,才使釐侯韓武對樂弈將軍心生疑慮……這確實也並非什麼光彩的事,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大魏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說著,他面向樂弈,誠懇地說道:「朕無法使莊公韓庚死而復生,朕唯一能做的,只能善待其家眷。倘若樂弈將軍心中仍有憤恨,朕願替張啟功向莊公的家眷致歉。」

    這一番話,說得樂弈與其餘韓國諸將頗為動容。

    良久,樂弈搖頭說道:「魏王陛下誤會了,樂某並未對此心存怨恨,更何況,魏王陛下已許莊公的後人日後衣食無憂。……只是樂某生性淡涼。」

    說實話,樂弈對於莊公韓庚之死確實心存怨恨,當日在被張啟功勸降時,他非但沒有殺張啟功為莊公韓庚報仇,而是理智地選擇了投奔魏國,這也只是無奈之舉因為他明白,倘若執意與魏國作對,那麼下場,無論是他,亦或是莊公韓庚的家眷,都只有死路一條。

    可此時此刻,聽到眼前這位魏國君主如此誠懇的話,樂弈心中的怨恨,也就逐漸消退了。

    那可是魏王,魏國的君主,強勢的魏公子潤,這等人物親口致歉,誰還能奢求更多?

    是故,他掩飾道:「樂某是真心覺得,似我等敗軍之將,不值得魏王陛下如此器重。」

    「敗軍之將?呵呵。」

    趙潤笑了笑,目光在諸將臉上一一掃過,旋即開口說道:「洪德二十年,韓將靳黈率軍十餘萬,於三個月內,攻陷河東,當時除「安邑」仍在我國北一軍手中外,其餘縣城盡數淪陷。後駐守「臨汾」,我大魏將領姜鄙率軍攻打……」

    趙潤徐徐講述靳黈當年的戰績,讓靳黈微微一愣。

    與明顯傾向魏國的《軼談》所記載的故事完全不同,韓將靳黈,根本不是那些故事中的醜角,此人是第一次魏韓北疆戰役的統帥,曾經壓得魏國喘不過氣來,當時幾乎全靠魏將姜鄙與其麾下北三軍(魏上黨軍前身)奮不顧身的搏殺,才迫使靳黈採取戰略撤退。

    「洪德二十年,韓將公仲朋、田苓鎮守孟門關,先後遭到我國將領趙疆、南梁王趙元佐的進攻。……趙疆麾下山陽軍猛攻孟門關數月,卻依舊無法攻克此關。」趙潤的目光,轉向公仲朋、田苓二將。

    只見在諸將複雜的神色下,趙潤細細講述在座諸將曾經的戰績,這讓在座諸將心有容焉之餘,亦對這位魏國君主的博聞強記感到吃驚。

    同時,他們對眼前這位君主竟然如此清楚自己等人的事蹟而有所感動。

    在最後,趙潤誠懇地說道:「朕從不敢小覷韓國,甚至於,朕對韓國從來都是心存敬意,因為韓國一直以來,都在默默地替整個中原抵擋草原上的異族,近七成的草原異族,皆被韓國擋在中原之外。若非有此等拖累,我大魏根本無法戰勝韓國……諸位皆是韓國的棟樑,朕誠心希望,諸位能為我大魏效力。」

    『……』

    在聽了趙潤的話後,在座的諸將們彼此相視。

    他們發現,自己亦或是在座的諸位同僚,似乎都不排斥為眼前這位君主效力,因為,眼前這位君主這般的禮遇,實在是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啊。

    在彼此瞧了幾眼後,諸將齊聲說道:「我等,願為陛下效力,為大魏效力。」

    其中,亦包括唯一一個從始至終沒有與其餘諸將有任何眼神交流的樂弈。

    見此,趙潤心中大喜,頓時吩咐大太監高和命人在甘露殿的偏殿擺上酒席,權當為樂弈等人接風。

    另外,趙潤亦命人召來了他的宗衛將領們,陪同樂弈等人一同飲酒。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似樂弈等人投奔魏國這件事亦是如此。

    起初,樂弈、燕縐、司馬尚等人心中皆有所顧慮,但當真正邁出這一步後,接下來的事,反而就變得簡單多了,尤其是在幾杯熱酒下肚後,樂弈等降將們,與衛驕、呂牧、穆青等宗衛出身的將領們,關係一下子就變得親近起來。

    「司馬(尚)將軍,聽說你跟河西守司馬安,其實皆是「曲梁侯司馬防」的後裔?」

    「唔……這個不太清楚,不過我祖上,據說確實從曲梁內遷的……」

    「樂(弈)將軍,聽說貴祖上亦是我魏人?」

    「確有此事。」

    「我就說嘛,怪不得樂將軍麾下的北燕軍,怎麼瞧都像是我大魏的軍卒……」

    「靳黈將軍,嘿嘿,好久不見了,當年在上黨,可是差點就被你與暴鳶幾人給圍死了……」

    「這個……彼此各為其主,還請穆青將軍見諒。」

    「瞧你說的……」

    在彼此聊開之後,甘露殿偏殿內的氣氛,亦逐漸地就熱鬧了起來。

    在筵席中,魏王趙潤看著逐漸已消失拘束的諸降將們,心中有種莫名的豪情。

    原因很簡單,無非是在吸收了這些位韓國的將領後,他魏國的軍隊將變得更加強大。

    他已經有所設想,準備將桓虎、陳狩調到睢陽,令其負責攻伐楚國的戰爭。

    至於樂弈、司馬尚、靳黈等人,則調到鉅鹿,負責攻伐齊國的戰爭。

    雖然桓虎的人品確實有問題,但不可否認,這是一位極具戰略眼光的統帥,而樂弈,更是一位比較桓虎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統帥。

    當然,之所以說是設想,只是因為魏國目前尚無餘力復攻齊楚,畢竟撫卹與犒賞已經耗盡了國庫所剩無幾的款項,甚至於為此朝廷還背上了一筆負債。

    但這只是暫時的窘境,一到兩年之後,他魏國就能恢復元氣。

    介時,便是他魏國兵吞齊楚、一統中原之時!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3:16
第311章:慶功筵

    兩日後,朝廷正式頒布了有關於撫卹與犒賞的政令,並陸續對「將」級以下的將官做出了戰後的犒賞,這份犒賞主要還是體現在田地、府宅以及職務兩方面,像金銀、絲綢這種實際性的犒賞,反而是其次。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使魏人牢記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魏王趙潤親自下令兵鑄局再一次打造了幾批具有紀念意義的短劍。

    這些紀念用的短劍,選用銅作為材質、長短約一掌左右,兩側並未開刃,劍身末端銘刻有「衛國戰爭英雄」的字樣。

    魏王趙潤希望朝廷將這些短劍發放給所有參與戰場戰爭的魏國士卒,無論是正規軍士卒,亦或是民兵,或者私軍,以此感謝他們在這場戰爭所做出的貢獻。——至於那些已犧牲的士卒,則交予他們的家眷。

    對此,魏國朝廷曾向魏王趙潤提過異議,畢竟這場戰爭,他魏國總共動員的士卒——包括正規軍、民兵、私軍等等,人數其實也接近一百萬,而這意味著,魏國需要打造一百萬柄這類的紀念短劍,而這,會導致捉襟見肘的國庫變得更加艱難。

    但很顯然,這個世上不存在能扭轉魏王趙潤想法的人,在這位君主做出最終決定後,雖然朝廷認為此舉是一件『付出大而回報小』的事,亦只能照辦。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朝廷與魏王趙潤出現了一些分歧,因為前者更多的考慮利益,而後者,考慮的一種精神上的東西。

    事實上,魏王趙潤一直以來都在加強國人在精神方面的團結、堅強,以及對國家的歸屬感與認同感。

    可能是本著「既然要做那就一步到位」的想法,魏王趙潤又親自設計出了幾款『英雄短劍』。

    比如大梁禁衛軍,包括那些在大梁戰役中犧牲的男兒們,在戰後都能得到一款銘刻有「永不陷落之城」的英雄短劍;而趙疆、韶虎、屈塍等人所率領的「伐韓軍隊」,則能得到一款銘刻有「東征凱旋」的英雄短劍。

    除此之外,還有幾款英雄短劍,來紀念這場戰爭中的重要勝利。

    比如雲中守廉駁、九原守馮頲、朔方守趙成岳等人「奪回原中要塞」,比如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魏忌擋住秦國軍隊,再比如魏王趙潤親自率領三十幾萬魏國軍隊,在本土擊敗了諸國聯軍,等等等等。

    不得不說,魏王趙潤的『任性』,使得魏國朝廷在原有的基礎上,還要付出一筆巨大的開支。

    但趙潤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這些英雄短劍,勢必會在那些士卒的手中,作為傳家寶一般的東西被傳承下去,連帶著魏國那份「堅強不饒」的精神,傳給下一代、下下一代的魏人。

    只要魏人團結一致,沒有人能夠擊敗魏國!

    沒有人!

    十二月初一,朝廷在王宮的紫宸殿開設慶功筵席,宴請這場戰爭的有功之士。

    由於場地原因,此番朝廷只宴請了千人將以上的各軍將領,可即便如此,朝廷還是將筵席的桌子擺滿了整個紫宸殿外的廣場。

    至於各軍士卒,朝廷自然也不會將其遺忘,為此,朝廷徵調了戶部、肅氏商會、文氏商會等他魏國絕大多數的運輸船,將羊肉、蔬菜、烈酒等物,送到各個軍隊的駐紮地,不限量發放給魏軍兵將,舉國同慶。

    在紫宸殿召開慶功筵席時,似樂弈、燕縐、靳黈、司馬尚等剛剛投奔魏國的將領,亦受邀出席。

    說實話,這些位將領難免感覺有些尷尬,畢竟無論怎麼說,他們確確實實是被魏國給擊敗了,以失敗者的角色參加勝利方的慶功筵席,這著實有些奇怪。

    但沒辦法,他們必須出席這次筵席,畢竟他們必須融入到魏國軍方,融入到魏國的這些兵將們當中,否則,必定將影響他們日後在魏國的仕途。

    由於是提前了整整兩個月告知了各軍將領,因此,駐紮在魏國各地方的將領們,紛紛趕回雒陽,出席了這次筵席。

    比如朔方守趙成岳、九原守馮頲、雲中守廉駁、上黨守姜鄙、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魏忌等等等等,就連衛國的衛邵、衛鄖、衛振,以及魯國(非舊魯國)的季武,在收到了邀請帖後,亦急急忙忙趕回魏國王都雒陽,參加這場盛世。

    毫不誇張地說,這場慶功筵席,囊括了魏國至少九成的將領。

    「燕王到!」

    「鄢陵軍屈塍將軍到!」

    「同為鄢陵軍的晏墨將軍到!」

    「同為鄢陵軍的孫叔軻將軍到!」

    「魏武軍韶虎將軍到!」

    「魏武軍龍季將軍到!」

    「桓、桓虎將軍到!」

    「陳狩將軍到!」

    「桓王到!」

    ……

    只見在宮門處,這些魏國大大小小的將軍,在宮門前下了坐騎,談笑風生地聯袂進入了王宮,朝著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不得不說,當在紫宸殿內看到桓虎、陳狩,以及前韓國將領樂弈、燕縐、司馬尚等人時,不少魏國將領都有些發愣,相比之下,衛國的衛邵、衛振、衛鄖等人出現在這座宮殿內,就顯得並不出奇了。

    這不,雲中守廉駁、九原守馮頲,就看到了樂弈、燕縐、司馬尚等舊日的同僚,驚地險些連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你等幾人怎麼會在這裡?」廉駁吃驚地問道。

    面對著廉駁那近乎質問的詢問,樂弈依舊還是他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聞言淡淡說道:「那你又為何會在這裡?」

    「老子是聽說這次宴席有不少平日裡弄不到的好酒……」廉駁渾不在意地說道。

    確實,以廉駁的性格來說,要不是聽說這次宴席中有上好的酒水,恐怕他根本懶得來雒陽參加這次宴席。

    「因為酒麼?」

    樂弈嗤笑一聲,也不知是褒獎還是嘲諷地說道:「還真像是你的為人。」說著,他轉頭看向九原守馮頲。

    馮頲當然明白樂弈的意思,訕訕笑了笑。

    他當然是為了賞賜而來的,畢竟他跟隨廉駁奪回原中要塞,隨後又咬住了秦國武信侯公孫起的尾巴,這可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勞。

    記得在來的時候,他曾經思忖過,要不要設法從九原調到內地——雖然他在九原郡確實很自由,除了廉駁這個匹夫總是欺負他以外並無掣肘,但他還是希望能調到離雒陽近一點的地方,畢竟邊塞實在是太貧窮了。

    就當他們正聊著的時候,朔方守趙成岳來到了殿內,瞧見廉駁、馮頲二人,笑著走上前來打招呼:「廉駁將軍、馮頲將軍,兩位幾時來的?」

    因為想趁機機會回雒陽與兄長趙成宜聚一聚,因此,趙成岳提早了十日便從朔方郡出發返回王都,並未與廉駁、馮頲二人同行。

    不像廉駁,將雲中郡的事物都丟給副將,獨自一人來到馮頲的九原郡,完全是蹭著馮頲的車隊前來王都的。

    「與你兄長聚過了麼?」

    廉駁笑哈哈地與趙成岳打著招呼。

    畢竟朔方、九原、雲中緊挨著,尤其是胡人進犯時,三郡還會聯合出兵討伐,因此,廉駁對趙成岳這個作戰勇猛的晚輩頗有好感。

    在廉駁看來,趙成岳比只懂得躲在後面的馮頲勇猛多了。

    「聚過了,這幾日我就是住在我兄長的府上。」說著,趙成岳指了指西席那邊,笑著說道:「本來我想把兄長拉過來,但兄長說,他是身居後方的文官,無資格坐在「東席」……」說著,他瞧見了樂弈、燕縐等人,頗有些好奇地問道:「廉駁將軍,這幾位是?」

    只見廉駁舔了舔嘴唇,帶著幾分壞笑說道:「皆是廉某曾經的同僚。……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北燕守樂弈,這位是鉅鹿守燕縐……」

    聽聞此言,趙成岳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下意識就伸手摸向腰間,卻忽然想起佩劍早已在宮門處就已接下,交給了禁衛軍。

    瞧見這一幕,廉駁哈哈大笑道:「別慌別慌,殿內殿外有諸多的禁衛軍,然而這幾個傢伙卻能出入自如,你還不明白麼?」

    「呃?」趙成岳愣了愣,旋即頓時恍然,立刻就解除了戒備,歉意地對樂弈等人說道:「抱歉,諸位將軍……」

    此時,廉駁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著樂弈等人介紹道:「這位是禹王趙佲的二公子,朔方守趙岳,是一個作戰很勇猛的年輕人,比你勇猛多了,靳黈。……別躲了,老子早瞧見你了。」

    「原來是趙佲大人二公子……」

    聽到這話,樂弈等人看向趙成岳的目光中出現了幾分敬意。

    可能在樂弈、廉駁,包括已故的雁門守李睦等將領眼中,魏國真正稱得上「勁敵」的將帥,恐怕也就只有南梁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以及魏公子潤三人,其餘的,哪怕是司馬安、韶虎等人,都差了那麼一點。

    當然,這種『輕視』就算是在北原十豪內部其實也一樣——廉駁為何頻繁馮頲,任意揉捏?說到底還不是看不起他麼。

    片刻後,在內侍監的指引下,各位將軍按照戰功大小、以及各「軍系」的關聯陸續就坐。

    在東側的首席,坐著禁衛軍總統領衛驕,同席的有大梁禁衛軍統領周驥、副統領侯聃,而在這三人身後的席位中,則坐著參加了「大梁戰役」的將領,比如何苗、朱桂、成陵王趙燊父子、上樑侯趙安定父子等等。

    東側的次席,乃是燕王趙疆的席位,同席的有魏武軍的韶虎、鄢陵軍的屈塍,在其身後的席位中,坐著河內軍、鄢陵軍、以及湖陵水軍其餘將領,比如曹焱、晏墨、孫叔軻、李岌、周奎、蔡擒虎、李惑、陳汜等人。

    除此之外,還有唯一一位坐在東側席位中的文官——天策府右都尉、諫議大夫、黃池侯張啟功。

    廉駁、馮頲、趙成岳以及他們麾下將領的坐席,被安排在東側的第三席,畢竟他們從秦國軍隊手中奪回了原中要塞,重新控制了河套地區。

    而在他們之後,便是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魏忌、桓王趙宣這一系的將領。

    在這一隊中當中,廉駁又看到一個熟面孔,而且還是曾經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熟面孔,即當年因為利益而聽取了康公韓虎的命令、背叛了他的那位原副將,後來的太原守樂成。

    「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到你。」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廉駁對樂成雖然談不上仇人,但他恨樂成卻是真的,誰讓樂成當年背叛了他呢。

    「樂某亦感覺頗為意外……廉駁將軍別來無恙啊。」

    說著這話,樂成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樂弈,朝著後者微微點了點頭,因為論親份,樂成乃是樂弈的堂兄。

    「樂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隨著一聲詢問,桓王趙宣帶著駱瑸、周昪以及陽邑侯韓徐等人,來到了這邊。

    「只是碰到了曾經的老上司而已,桓王殿下。」

    樂成輕笑著回答道。

    桓王趙宣走近幾步,看看廉駁、又看看樂成,似和事般說道:「時候不早了,先入座吧。……樂成將軍?」

    「是。」

    樂成點了點頭,旋即看著廉駁,笑著抱拳說道:「廉駁將軍,那就暫別了。」

    而此時,趙成岳好似亦看出了什麼,在旁勸低聲說道:「廉駁將軍,今日乃慶功筵席,有什麼恩怨不如放到來日吧……」

    廉駁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他看似五大三粗、且打仗時很多時候亦傾向於最直接的戰術,但這並不意味他是個腦袋空空的莽夫,就拿方才的事來說,廉駁一看就知道樂成、韓徐二人是傍上了魏王趙潤的弟弟桓王趙宣。

    當然,單單桓王趙宣的名頭,倒也嚇不住他廉駁,畢竟他廉駁如今在魏國的人脈亦不小,比如魏武軍的韶虎、河東守魏忌,甚至於魏王趙潤,都與他關係不錯。

    但正如趙成岳所勸說的,似今日這種日子,實在沒有必要因為舊日的恩怨跟樂成鬧出什麼矛盾,甚至於為此得罪桓王趙宣。

    「想不到,樂成、韓徐亦投奔了魏國……呃,大魏。」

    看著樂成、韓徐二人遠去,燕縐感慨地說道。

    他此時忽然想到,第一代的北原十豪除李睦、馬奢、暴鳶、劇辛以外,其餘似廉駁、秦開、樂弈、靳黈、馮頲,包括他燕縐,最終皆投奔了魏國。

    而在第二代北原十豪中,取代了廉駁的樂成,接替了馬奢的許歷,接替了劇辛的司馬尚,亦投奔了魏國。

    也就是說,兩代北原十豪整整九位豪將,最終皆投奔了魏國。

    這讓燕縐有種莫名的感慨:或許,魏國當真是天下的大勢。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後,待等殿外傳來「陛下駕到」的唱報聲後,嘈雜紛亂的紫宸殿,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只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魏王趙潤從紫宸殿外徐徐走入,邁步走向殿內盡頭的主位。

    待坐定後,因為內朝大臣杜宥病重而代替他主持這次慶功筵席的介子鴟,沉聲喝道:「諸將臣參見君主。」

    話音剛落,便聽殿內無數朝臣、將領,或拱手、或抱拳,齊聲喚道:「臣等(末將)拜見陛下。」

    其中,亦包括已投奔魏國的桓虎、陳狩、樂弈、燕縐、樂成、韓徐、季武、衛邵、衛鄖、衛振等人。

    「諸卿平身。」

    趙潤虛抬右手,示意諸朝臣、諸將領坐回坐席,旋即,他環視殿內的各文臣武將,心中泛起陣陣莫名的豪情。

    他誕生時,正是洪德年間的初期,那時他魏國剛剛經歷過「大梁內戰」、「南燕叛亂」兩場使國家傷筋動骨的內亂。

    那時他魏國,舉國上下只有八萬餘正規軍,在北方韓國、南方楚國兩者的威脅下瑟瑟發抖。

    而在三十幾年後的如今,他魏國已掌控韓、衛兩國,且吞併了魯國,將韓、衛、魯三國的良才盡皆囊括。

    這讓趙潤不禁想起了他那位父王,二十天如一日兢兢業業治理國家的父王。

    『若是父王還有六叔、五叔,他們能看到我大魏今日的強盛就好了……』

    趙潤暗自感慨。

    「陛下?」

    見趙潤久久沒有說話,似有些走神,介子鴟連忙用眼神示意大太監高和,讓後者低聲提醒這位陛下。

    在高和的提醒下,趙潤回過神來,環視著殿內諸文臣武將,輕笑著說道:「今日,想必不少人看到了一些生面孔,比如季武將軍、桓虎將軍、樂弈將軍、燕縐將軍……但諸位無需心存疑慮,這些位將軍,已投奔我大魏,他們的投奔,將會使我大魏,變得更加強盛!」

    「或許有人會說,難道我大魏還不夠強盛麼?我大魏已是中原的霸主……然而朕卻要說,我大魏還不夠強盛,遠遠不夠,因為,至今還有人妄圖挑戰我大魏、威脅我大魏,比如齊國、楚國以及秦國!……真正的強大,是要我大魏的敵人,喪失與我大魏作對的信心,要使他們,一聽到我大魏的名號,就心存畏懼!」

    端起案几上的一杯酒,趙潤緩緩走下王階,口中繼續說道:「世人都說朕霸道殘暴,但卻沒有幾人知曉,朕年幼時並無什麼大志,只想著終日坐擁美姬,過一世犬馬聲色的日子……」

    『……』

    聽到這番話,殿內諸文臣武將,至少八成露出了驚駭之色。

    尤其是樂弈、季武、桓虎等剛剛投奔魏國,且對魏王趙潤並不怎麼瞭解的將領。

    他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橫掃中原、令中原諸國瑟瑟發抖的魏公子潤、魏王潤,其年幼時居然是一個並無大志的人?

    開玩笑的吧?

    「朕並沒有說笑,當一個盛世紈袴,的確是我朕曾經唯一的志向。但是後來,朕忽然發現,朕想當一名紈褲子弟,並不容易,因為當時我大魏太弱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韓國、被楚國給覆亡了,到時候,朕就只能當一個亡國紈袴了……」

    趙潤自嘲地笑了笑,見此,殿內諸人亦配合地給予了一些笑聲。

    壓了壓手,待殿內的笑聲逐漸消失後,趙潤繼續說道:「這些年,在我大魏逐漸強盛之後,朕亦難免有些安於現狀,因為就像朕所說的,朕其實並無什麼大志,只希望能妥善治理國家,使治下的百姓能安居樂業、遠離戰火……但這次的戰爭,卻猶如當頭一棒,朕此時方才明白,你不害人、人未必不會害你,懷疑、恐懼、慾望,這些人的情感,都有可能引起戰爭,就像這次諸國聯軍征討我大魏……雖然我大魏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但卻有近百萬國人因此喪生。」

    「……朕很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我大魏從未興不義之兵,可為何依舊無法避免戰爭?朕思忖良久,最終得出結論,我大魏……不,應該說整個中原,它之所以戰亂不斷,是因為中原內諸國林立,各種不同的立場、利益,才導致了永無休止的戰爭。我大魏想要得到永遠的安定,就唯有一條路……摧毀所有與我大魏為敵、或阻礙我大魏的敵人!使我大魏的旗幟,插遍整個中原;使天日照拂之下的大地,皆成為我大魏的國土……若假以時日,全天下皆稱魏人,那麼中原,自然也就再無戰亂。」

    「這注定是一條孤獨而艱難的道路,朕由衷希望,在座的諸位,以及我大魏萬萬千千的子民,能輔佐朕走完這條路。」

    「或許朕窮盡一生,仍無法完成這個壯舉。但朕還有兒子,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盡,終有一日,我大魏能囊括整個天下,使中原再無戰亂!」

    『……』

    聽到趙潤這一番話,殿內諸文臣武將皆目瞪口呆,他們皆被魏王趙潤這一番豪言給震懾住了。

    縱使初投魏國的樂弈、燕縐、司馬尚等人,此時感覺眼前這位君主有些與眾不同——曾經,韓國的君主韓然曾帶給過他們這樣類似的感覺,但眼前這位魏國的君主,卻好似比韓王然更加純粹。

    這是一位,在真正意義上說,以胸襟可容下整個中原的君主。

    而此時,就見趙潤舉起了手中的酒樽,在環視一眼殿內的諸文臣武將後,高聲喝道:「敬我大魏!」

    殿內諸文臣武將,包括在殿外廣場上魏國各軍兵將們,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酒樽、酒盞。

    「敬我大魏!」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0 23:37
第312章:齊楚的對策

    當魏國正在慶賀取得了「第二次中原大戰」的勝利時,齊楚兩國,卻在因為魏國那無可遏制的強大而為之顫慄。

    先說齊國,其實在這次戰爭中,齊國的兵力損失並不嚴重,前前後後加在一起,齊軍士卒的傷亡可能也只有寥寥兩三千人而已。

    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除了前期田耽有預謀地可以保留己國軍隊的實力以外,更多地得感謝楚國上將項末,畢竟正是後者在決戰當日,下令楚軍為齊國軍隊斷後,這才使得齊國軍隊能倖免於難。

    同理還有越國的東甌軍,齊越兩軍,皆因為最後得到了楚國上將項末的『庇護』才能全身而退。

    聯軍戰敗之後,田耽趕在魏衛魯兩國聯軍收復宋郡之前,迅速向東撤離,在經過宋郡之後,返回了齊國本土。

    途中,田耽命人將「聯軍潰敗」的噩耗,連夜送到齊國的王都臨淄。

    此時,魏國將領趙疆、屈塍二人,仍在率領河內軍、鄢陵軍攻打齊國,但由於魏將龐煥收到了南梁王趙元佐的書信,不顧趙疆這位主帥的命令擅自將軍隊調回了魏國,這就導致趙疆、屈塍二人的兵力不足以對齊國造成太大的威脅,以至於戰況難免僵持了下來。

    待等到田耽率軍返回齊國之後,魏將趙疆的「覆齊戰略」,可以說已經徹底是失敗了。

    是故,後來趙疆收到魏王趙潤的命令後,才會毫不猶豫地退回鉅鹿北郡。

    至此,第二次中原大戰就此結束,齊國倖免於難。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魏將趙疆、屈塍退回了鉅鹿北郡,但臨淄卻絲毫沒有因此而鬆口氣,原因莫過於田耽派人送回來的噩耗。

    在臨淄宮內,齊王白手執著田耽的書信,環視在殿內兩側跪坐的諸士卿,語氣莫名地說道:「聯軍戰敗了,更準確地說,是被魏國擊潰了……」

    殿內,蒙召而來的左相趙昭、右相田諱,以及其餘高傒、鮑叔、管重、連諶幾位大臣,聞言皆不由地呼吸一滯。

    可能對於左相趙昭來說,這還算是一個好消息,畢竟聯軍潰敗,就意味著他的故國魏國取得了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但對於此刻殿內其餘人來說,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噩耗了。

    「怎麼會?」

    右相田諱先提出了質疑。

    倒不是他不相信堂弟田耽,只是因為他實在不敢相信魏國竟然能在那種情況下擊潰諸國聯軍。

    要知道,此番攻伐魏國的諸國聯軍,其總兵力可是將近一百五十萬人吶!

    而魏國呢?魏國有至少八成的精銳被派往攻伐韓國,國內幾乎沒有剩下多少兵力,在這種情況下,魏國居然還能擊潰諸國聯軍?

    齊王白看了一眼田耽,在長長吐了口氣後,說道:「田耽將軍在信中,分析了這次聯軍戰敗的原因。首先,所有人都低估了魏王趙潤在其國內的威望,他憑藉著一份徵兵令,輕而易舉地就徵募到了三十四萬人跟隨他出征;其次,在魏王趙潤率領援軍抵達大梁的當日,聯軍的主帥楚水君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以至於非但未曾抓住兵力懸殊的機會打敗魏國,反而被魏王趙潤擊敗,使魏國的援軍在大梁站穩了腳跟;至於其三,也就是最關鍵的一點,魯國的桓虎、陳狩二人,背叛了魯國、背叛了聯軍,二人在私底下或早已被魏國收買,以至於在決戰之日,桓虎、陳狩二人挾持了魯國的季武,控制了魯國的軍隊,並且,與衛國軍隊一起倒戈,終使魏國……匪夷所思地戰勝了聯軍。」

    「……」

    聽完齊王呂白轉述田耽對聯軍戰敗的分析,殿內諸士卿面面相覷。

    良久,士卿管重皺著眉頭說道:「魯國……或將徹底倒向魏國。」

    包括齊王呂白在內,殿內諸人聞言看了一眼管重,或有幾人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最終,他們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他們也覺得,魯國徹底倒向魏國的可能性非常大。

    原因很簡單,桓虎、陳狩二人挾持了季武,向魏國倒戈,而現如今魏國已經取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假若季武並未被桓虎過河拆橋殺害的話,此人為了保全其家族不被魏國遷怒,很有可能順勢投奔魏國。

    而問題就在於,魯國掌兵的大將,就只有季武、桓虎二人,倘若這兩人果真一同倒向魏國,那麼魯國的新君公輸興,根本沒有絲毫反抗魏國的能力,要麼死,要麼就像韓國那樣臣服於魏國。

    而這也就意味著,長達近百年的「齊魯同盟」,將在這一刻徹底成為過去。

    半響後,右相田諱拱手說道:「大王,此時當下令田耽分兵駐守泰山,且派人盯著魯國的動靜。」

    齊王呂白並非愚笨之人,一聽這話就頓時明白了田諱的意思,皺著眉頭說道:「右相,你的意思是,坐視魯國倒向魏國,對此袖手旁觀麼?」

    右相田諱沉默了片刻,這才幽聲說道:「大王,面對魏國,我國的軍隊僅能自保,怕是無力援護魯國……倘若季武、桓虎二人並非倒戈魏國,臣會勸陛下援護魯國,可他二人,已挾裹著魯國的軍隊投降了魏國……」

    他沒有說完,但齊王呂白卻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魯國的軍隊都倒戈魏國了,他齊國若是想要援護魯國,最起碼也得派出個十幾萬軍隊,而這還不能保證是否能保住魯國;而另外一方面,他齊國卻會因為調走十幾萬兵力,而導致防禦力大減。

    所以說,此時援助魯國,實在不是什麼名字的主意。

    「大王可以勸說魯王在魏國進攻時逃到我大齊……」士卿管重在旁建議道。

    「唔。」

    呂白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

    當日,他親筆寫了一封書信,派人送到了魯國的王都曲阜,交給了當時還未投靠魏國的魯王公輸興。

    拆開齊王呂白的書信看了一遍,魯王公輸興的心就涼了。

    一開始的時候,魯王公輸興是覺得齊國或有可能協助他魯國抵禦魏國,這不單單是因為「齊魯同盟」,也是考慮到齊國的利益——畢竟他魯國若是被魏國攻陷,齊國就得做好在家門口與魏國交戰的準備。

    可沒想到,齊王白最終還是放棄了援助他魯國的打算,只是在信中勸說他:倘若事不可違,可逃到齊國,齊國會在時機合適時助其復國。

    『時機合適助寡人復國?』

    魯王公輸興當時悶悶不樂,暗自冷笑連連。

    雖然公輸興的資質並不算高,但也不至於看不透這麼淺顯的事:齊王呂白之所以邀請他逃亡齊國,無非就是想得到他這個『魯國正統』而已。

    倘若是曾經那強大的齊國,公輸興或許會選擇逃到齊國,借助齊國的力量,可問題是,目前就連齊國也在魏國的威脅下瑟瑟發抖,憑什麼保證日後可助他復國?

    而就在這段期間,魯國將領季武帶著魏王趙潤的勸告,前來勸說魯王公輸興。

    於是乎,當從魏王趙潤那邊得到了「允許保留曲阜作為食邑」的承諾後,公輸興立刻就拋棄了齊國,倒向了魏國的懷抱。

    沒有什麼羞愧不羞愧的,畢竟魯國根本就擋不住魏國的報復,與其被魏國派兵攻滅,還不如接受魏王趙潤的善意,最起碼還能讓他公輸一族保留一塊封邑。

    而事實證明,魯王公輸興的選擇是明智的,魏王趙潤在得知他願意臣服後,賞賜了魯郡六七成的土地作為降格後他這位魯地封國郡王的領地——雖然王位被降格、領土也縮小了一半不止,但公輸興已經心滿意足。

    至少跟逃亡齊國的亡國君主相比,這已經是天壤之別。

    「日後齊國的書信,就無需再送到寡人……唔,本王這邊了。」

    在投奔魏國之後,魯王公輸興這般對他手底下的人說道。

    幾日後,因為魯王公輸興對國內下達了詔令,明確表示「德品不如魏王、願臣服於魏國」的意思後,魯國就此被劃為了魏國的領土。

    在得知這件事後,齊王呂白與諸士卿們嘆氣不已。

    雖然齊王呂白口口聲聲在指責公輸興「罔顧齊魯兩國情誼」、「賣國求榮」,但事實上,他們都能理解公輸興的做法。

    只是出於齊國的利益,他們才不能接受而已。

    但無論能不能接受,魯國併入魏國這已經是注定的事實。

    因此,齊王呂白再次召見諸卿,詢問對策。

    此時對於齊國而言,局勢確實相當嚴峻:韓國臣服於魏,衛魯兩國亦臣服於魏,雖然魏國暫時還未對齊國採取任何報復手段,但殿內諸人都明白,這只是因為魏國在這場仗中損耗巨大的關係,過不了多久,魏國就會再次出兵攻打齊國。

    對此,士大夫連諶建議道:「大王,臣認為我大齊當派人與魏國交涉。」

    「交涉?」

    呂白冷哼一聲,不悅地說道:「獻上戰爭賠償,向魏國俯首陳臣?」

    說完之後,他又思忖了一下,目光在左相趙昭身上停留了一下,旋即詢問右相田諱道:「右相,你覺得呢?」

    右相田諱捋了捋鬍須,沉聲說道:「如連諶大人所言,派人與魏國交涉,承認戰敗,獻上賠償,倒也不失是緩解齊魏兩國關係的辦法。……但問題是,魏王恐怕不會接受。」說著,他環視了一眼殿內主人,正色說道:「往年,無論魏國打敗了韓國還是楚國,都會立刻派人與韓楚兩國交涉,要求戰爭賠償,但這次,魏國卻至今沒有這方面的意思。我只能認為,這意味著魏國不願與我大齊言和、不願與楚國言和,這場戰爭,還將持續下去……」

    聽了這話,在場諸人都露出了憂慮之色。

    曾幾何時,與魏國的戰爭還有「承認戰敗」這個選項,即支付高額的戰爭賠償,可現如今,魏國自己堵死了這個選項,除非他齊國能戰勝魏國,打的魏國一闋不振,否則,要麼臣服、要麼覆亡,再無第三條路。

    而齊國能否戰勝魏國呢?

    齊王呂白與在場諸士卿毫無把握——就連韓國都敗在了魏國手中,更何況是他齊國?

    那可是自齊國衰敗後,中原唯一一個能與魏國爭鋒的國家。

    這時,士大夫連諶忽然開口說道:「若是左相出面的話,或許魏國會網開一面?」

    聽聞此言,在場所有人都為之色變,而左相趙昭的面色,最是精彩。

    「住口!」

    齊王呂白當即喝止了連諶。

    此時,左相趙昭或許也意識到自己終歸避不開這件事,在嘆了口氣說道:「我可以一試,但……未必如我等所願。在下的八弟,他是一位雄主,不會因為兄弟情分就損害國家的利益。」

    田諱聞言亦說道:「左相所言極是,大王,切不可將希望放在魏國那邊,臣以為,眼下我大齊應當加深與楚國的聯盟關係。」說到這裡,他拱手說道:「請大王允許,這次就由臣出使楚國,與楚王交涉。」

    「唔,就拜託右相了。」

    齊王呂白正色說道。

    次日,齊國右相田諱,便帶著齊王呂白的書信,踏上了前往楚國的旅途。

    在過了大約二十日左右後,田諱便抵達了楚國的王都壽郢。

    此時,楚國亦在因為「諸國聯軍戰敗」一事而頭疼。

    值得一提的是,鑑於楚水君曾在聯軍戰敗之後,拋棄楚越兩國軍隊先行逃回楚國,楚國的丞相溧陽君熊盛,曾想趁機將楚水君剷除,因為熊盛覺得,留著楚水君在,日後必定成為他楚國的隱患。

    對於溧陽君熊盛的提議,楚王熊拓亦有些意動,畢竟這次他對楚水君亦極為惱火。

    因為在項末於雍丘一帶拚死阻擋魏軍的時候,其餘的楚軍以及越國的軍隊,趁此機會撤回了楚國,在這些撤回楚國的兵將中,深受項末器重的驍將乜魚與俞驥二人,在楚王熊拓面前告了楚水君的狀。

    乜魚、俞驥二人列舉的楚水君的罪狀,主要分兩方面。

    第一方面,自然就是楚水君在指揮方面的失責。

    比如在魏王趙潤率領援軍初至大梁時,楚水君本有機會重創魏國的這支援軍,可最終,由於楚水君的優柔寡斷,導致被魏王趙潤抓住了破綻,率領那三十餘萬因為長途跋涉趕路而疲倦的魏軍,竟擊敗了原本以逸待勞的百萬聯軍。

    倘若說韓國的覆亡,是整個「第二次中原大戰」的轉折點,使得魏國得以扭轉劣勢,那麼,聯軍這場失利,意味著聯軍方徹底失去了扳回劣勢的機會,以至於後來被魏國一步步牽著鼻子走。

    事實上,這也是楚王熊拓最懊惱的原因。

    相比之下,楚水君後來在聯軍失利的情況下率先逃回楚國——也就是第二樁罪狀,這反而顯得情節較。

    畢竟就當時的情況而言,聯軍已經根本不可能扭轉劣勢,楚水君的潰逃,除了形跡惡劣以外,對聯軍的影響倒也沒有。

    當時上將項末不是選擇了斷後麼?可結果呢?這位他楚國的名將,還是死在了這場戰爭中。

    當日,面對著楚王熊拓的震怒,楚水君承認了自己的罪責,且對前者說道:「大王,臣確實有罪,但臣認為,事已至此,就算大王處死了臣,亦不能挽回敗局。……相反,若留著臣的性命,或許更為有用。」

    說著,他不等楚王熊拓開口,便拱手說道:「在臣返回大楚的途中,臣亦在思考抵禦魏國的計策……略有所得。」

    聽聞此言,楚王熊拓面色稍霽,皺著眉頭說道:「說來聽聽。……倘若確實是妙計,寡人可以從輕處置。」

    「多謝大王。」楚水君拱手而拜,旋即侃侃而談道:「此番諸國聯軍伐魏,雖最終戰敗,但亦讓我大楚看清了一些事,比如說,諸國終歸不可靠……雖說主要責任在臣,但倘若齊國的田耽早先不曾保存實力,大梁早已被我聯軍攻克,縱使魏王趙潤後來率領援軍趕來,我聯軍也完全可以依據大梁與魏軍交戰……」

    這一點,楚水君說的倒是實話。

    「接著說。」熊拓催促道。

    楚水君拱了拱手,繼續說道:「臣以為,我大楚不應當將擊敗魏國的希望放在組建諸國聯軍上,聯軍人眾心雜,心思不齊,似這般,如何能擊敗魏軍?」

    「你的意思是,用我大楚的軍隊單獨面對魏國麼?」楚王熊拓皺著眉頭說道。

    「是的。」

    楚水君正色說道:「雖然魏國這場仗取得了勝利,但臣相信,魏國此番亦耗損巨大,短時間內難以派兵攻打我大楚。臣猜測,應該有兩年空閒,而趁此期間,我大楚當加緊鍛鍊軍卒,為來日的戰爭做準備……」

    「這就是你的妙計?」

    楚王熊拓冷笑兩聲,對楚水君的提議不屑一顧。

    畢竟似楚水君所言,連三歲小兒都曉得。

    然而這時,卻見楚水君正色說道:「大王,臣建議,將宋郡作為練兵之地,組建新軍前往……臣尋思著,倘若派去一百萬人,最後怎麼說也能練出三成的精銳吧?至於糧草,亦無須擔心,相信齊國願意為我大楚提供充足的糧草。」

    楚相溧陽君熊盛聞言驚駭地睜大了眼睛,在他看來,楚水君的建議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以戰練兵……麼?」

    熊拓皺著眉頭沉思著。

    楚水君的意思他是聽懂了,即是用殘酷的戰爭來磨礪兵將,彷彿大浪淘沙般,淘汰弱者,鍛鍊出悍勇的士卒。

    雖說這樣一來,必定會有無數的楚軍士卒喪生,但不可否認,確實可以在短短兩年時間內,鍛鍊出幾十萬能與魏國軍隊抗衡的強大軍隊。

    或許,這是他楚國唯一能扭轉局勢的辦法?

    楚王熊拓陷入了沉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1 23:58
第313章:年末

    兩日後,齊國的右相田諱抵達了楚國的王都壽郢,與楚王熊拓就「聯合對抗魏國」一事展開了洽談。

    田諱的到來,可謂是助漲了楚水君的底氣,因為他所提出的『練兵』策略,其中有一個薄弱環節,需要得到齊國的支持。

    即糧草與軍備。

    倘若能得到齊國的支持,那麼,楚國最薄弱的一環就能補上了。

    於是在接見齊國右相田諱的當日,隨同楚王熊拓一同接見這位齊相的楚水君,將他的『練兵』策略告訴了田諱,只聽得田諱目瞪口呆。

    以「百萬」人為單位,派遣士卒前往宋郡與魏國交戰,就為了最後收穫以「十萬」為單位的可用精銳,楚水君的建議,讓田諱見識到了何謂真正的狠辣。

    這廝完全就是將他楚國的平民視為犧牲啊……

    田諱心下暗暗震驚。

    「楚王亦支持這個……這個練兵之策麼?」田諱吃驚地詢問楚王熊拓,同時又看了看另外一位陪同楚王熊拓接見他的人,即楚國的丞相、溧陽君熊盛。

    在聽聞田諱的詢問後,楚王熊拓沉默了許久,這才默然地點了點頭。

    在旁,丞相溧陽君熊盛長長嘆了口氣,卻沒有對此發表什麼言論。

    平心而論,溧陽君熊盛是反對楚水君提出的這個練兵方法的,認為此舉太過於狠辣,但尷尬的是,他卻想不出別的辦法。

    畢竟他也明白,魏國至今沒有任何與楚國言和的意思,明擺著就是想在恢復元氣後報復楚國,換而言之,他楚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為了大局,為了這個國家能在魏國下次的報復打擊中倖存下來,溧陽君熊盛唯有違心地默許楚水君的建議。

    瞧見楚王熊拓與楚相溧陽君熊盛的反應,田諱立刻在心中權衡利弊。

    說實話,田諱此前完全沒有想過楚國竟然願意做出這麼大的犧牲——雖然楚國之所以決定這樣做,只是為了其本國的利益,而並非是為了他齊國。

    但總得來說,田諱認為楚國的這個舉措,對他齊國是有利的。

    想到這裡,他立刻說道:「不知我大齊能為兩國聯盟做些什麼?」

    見田諱如此配合,楚水君心中亦是歡喜,聞言便說道:「糧草、軍備。……希望貴國能為我國的士卒提供充足的糧草與軍備。」

    「這……」

    田諱臉上露出了幾許遲疑之色。

    見此,楚王熊拓心下很不高興,面色不渝地說道:「田諱大人,難道貴國是想讓我楚國單獨面對魏國麼?」

    見楚王熊拓有些怒意,田諱連忙解釋道:「楚王息怒,請聽在下解釋。……貴國願意一力承擔來自魏國的威脅,我大齊自當鼎力支持,只是楚王陛下,我大齊目前的國力,已負擔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啊……」

    這倒並非是田諱的推脫,齊國確實很殷富不假,但這也得分時期,比如在齊王呂僖的時代,齊國絕對是整個中原最殷富的國家,可問題是,齊王呂僖都過世將近三十年了,老祖宗積累下的那些財富,齊國這些年來都賠地差不多了。

    像「諸公子奪位內戰」、「齊楚戰爭」時徵召技擊之士、「七國伐魏」時供養百餘萬聯軍等等,這幾場耗資巨大的戰爭,讓齊國幾乎耗空了前幾代君主積累下的財富與糧食。

    這也難怪,雖說齊國曾經是中原的經濟重心,但終歸不是盛產糧草的地方——就齊國這麼大塊地方,一年到頭能產多少糧食?

    至少產糧遠遠不及魏國,尤其是控制了韓、衛、魯三國後的龐大魏國。

    如今齊國唯一能在產量上超過魏國的,恐怕也就只有「鹽」這一塊了。

    在聽罷田諱的解釋後,楚王熊拓面色稍霽,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田諱。

    曾幾何時,包括他在內,曾有為數不少的楚人將齊國視為不可戰勝的國家,因為齊國太富有了,富有到用金錢就能砸得他楚國求和,可現如今他才知道,原來齊國的富有,那也是有極限的——並且偏偏在他們楚國非常需要齊國支持的情況下,突兀地暴露了出來。

    可能是擔心楚國因為糧草與軍備的關係而放棄了單獨抗衡魏國的打算,齊國右相田諱又立刻說道:「糧草方面,我大齊可以在滿足己國所需的情況下,將其餘所有糧食供應於貴國的軍卒,軍備方面亦是如此。……但楚王若是要求我大齊負擔全部,我大齊萬萬辦不到。非是不肯,實在是無能為力。」

    聽了這話,楚王熊拓的面色好看了不少。

    雖然不曾完全達成目的,但好歹齊國還是願意向他楚國提供一部分糧草與軍備的。

    想到這裡,楚王熊拓要求田諱立刻返回齊國,向齊王呂白稟報此事,然後楚齊兩國再做商議。

    待等齊國右相田諱離開之後,楚王熊拓與丞相溧陽君熊盛以及楚水君二人商議。

    齊王呂白的態度其實無需去猜,只要他不願向魏國臣服,像魯王公輸興那般失去君主的地位,那麼,齊國就只能鼎力支持他楚國抗拒魏國。

    但問題的是,來自齊國的支援比預測的少上許多,這讓楚王熊拓感到有些棘手。

    這時,沉默許久的楚相溧陽君熊盛說道:「大王,關於糧食之事,臣有兩條計策。」

    「計從何來?」熊拓連忙問道。

    「其一,既效仿魏韓兩國的「軍屯田」,據臣所知,韓國最早就在邊境利用士卒屯田,積累糧草,後來魏國也效仿,臣以為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亦可以避免大規模徵兵後,國內產糧減少一事。」

    「軍屯田麼?」楚王熊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麼其二呢?」

    「巴蜀!」溧陽君熊盛沉聲說道。

    聽聞此言,楚王熊拓精神一振。

    在場諸人,相信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巴蜀,因為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與巴人取得了聯繫,雙方展開了「楚西-巴蜀」的交易,哪怕是近幾年,平輿君熊琥仍然與巴蜀有所交易。

    當然,此番溧陽君熊盛提起巴蜀,相信並非不是與巴蜀展開交易這麼簡單。

    果然,在稍稍一頓後,溧陽君熊盛沉聲說道:「臣不支持楚水君的練兵之策,但考慮到這或許是我大楚唯一能扭轉局面、擊敗魏國的策略,臣建議大王派兵先取巴蜀……巴蜀土地肥沃,臣嘗聽聞,春季巴蜀子民在地上丟下一袋種子,秋後就能長出漫山遍野的糧食,誠乃上天所賜之地。倘若我大楚能奪得巴蜀之地,便有充足的糧草與魏國久戰。」

    「奪取巴蜀麼……」

    楚王熊拓沉思了片刻,皺著眉頭說道:「然巴蜀境內,雖有諸小國林立,但若是遭到外人侵犯,巴蜀諸國卻頗為團結,若要強攻巴蜀,恐怕不易……」說到這裡,他好似是想到了眼下的狀況,點點頭又說道:「不過,確實如你所言,若想抵禦魏國,我大楚唯有奪下巴蜀。」

    說著,他對溧陽君熊盛吩咐道:「熊盛,你立刻派人通知熊琥,令他率軍攻佔巴蜀。」

    他口中的熊琥,指的即平輿君熊琥。

    「是!」

    溧陽君熊盛拱了拱手,旋即,他在看了一眼在旁跪坐的楚水君後,又說道:「大王,臣以為,強攻巴蜀或不可取,最好用計離間,逐一擊破。……楚水君精通此道,不如派楚水君輔佐熊琥大人。」

    「這個嘛……」

    楚王熊拓略微一思忖,轉頭看向楚水君,不冷不淡地說道:「楚水君,你意下如何?」

    看著楚王熊拓那冷淡的目光,楚水君就意識到自己此番非去巴蜀不可了,連忙說道:「臣誠懇輔佐平輿君攻克巴蜀,以將功贖罪。」

    聽聞此言,楚王熊拓繃緊的臉龐稍稍放鬆了些。

    而在旁,溧陽君熊盛心下亦鬆了口氣。

    雖然沒能勸服楚王熊拓殺死楚水君以絕後患,但能將楚水君打發到巴蜀,倒也不失是一樁好事——至少在巴蜀之地,楚水君那耍弄陰謀詭計的本領好歹是有了發揮的餘地。

    當然,似這種陰狠小人,溧陽君熊盛最終還是要想辦法將其剷除的。

    他已經想好,回頭寫一封密信派人送給平輿君熊琥,命後者在奪取巴蜀之後,尋個機會將楚水君給殺了,以絕後患。

    十一月前後,楚王熊拓將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新陽君項培三人召到了壽郢。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三天柱之一「項末」在討伐魏國的戰爭中亡故,楚王熊拓從項氏子弟中挑選了一人繼承三天柱的名號,即新陽君項培。

    對此,就連新陽君項培本人亦有些惶恐,雖說他也是項氏的佼佼者,但終歸統兵不如項末、論勇武不如項孌,因此並未奢望作為「項氏一族」的代表人物,成為楚國三天柱之一。

    可沒想到,上蒼給項氏一族開了一個玩笑,他項氏一族的領軍人物項末、項孌堂兄弟二人,居然皆在攻伐魏國時喪生,以至於他新陽君項培,竟真得得到了三天柱的殊榮。

    說實話,新陽君項培對此並不高興,因為這意味著他項氏一族正在迅速凋零,這可不是一個好預兆。

    在當日的接見中,楚王熊拓將楚水君的計策告知了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新陽君項培三人,並詢問他們三人的見解。

    此時的壽陵君景雲,在其父景舍的副將羊祐的教導下,已逐漸有了幾分統帥應有的姿態,再不是曾經那個受到父親庇護的「景雲公子」,他在得知楚水君的建議後,堅決反對。

    他對楚王熊拓說道:「大王,雖此番聯軍戰敗,但因為項末將軍的犧牲,我國此番尚有至少三十幾萬正軍得以返回國內……」

    「三十幾萬軍隊,可擋不住魏國。」楚王熊拓打斷了壽陵君景雲的話。

    壽陵君景雲聞言面色一滯。

    他堅持認為,楚水君那種卑鄙小人的建議,必定會使他楚國步入深淵。

    但遺憾的是,就跟楚國的丞相溧陽君熊盛一樣,他對於「如何招架魏國的報復」一事,同樣沒有什麼有效的策略。

    新晉的三天柱、新陽君項培亦是如此。

    最終,壽陵君景雲、邸陽君熊瀝、新陽君項培三人還是同意了此事。

    不過,新陽君項培與壽陵君景雲二人卻提出了一個條件,即這次所謂的「宋郡練兵」,務必交給他們來指揮,而非是楚水君或類似楚水君的那種對兵事一知半解的門外漢。

    值得一提的是,在商談這件事的期間,新陽君項培曾詢問楚王熊拓為何不治罪楚水君。

    因為在新陽君項培看來,楚水君簡直就是『罪不可恕』,畢竟正是因為此人,才害得諸國聯軍慘敗於魏國,害得項末、項孌兩位他項氏子弟中的佼佼者戰死沙場。

    對於此事,壽陵君景雲亦出言附和,他認為,楚水君應當會此番戰敗背負責任,就像他父親前壽陵君景舍當時那般。

    不得不說,壽陵君景雲很看不起楚水君那種見局勢不妙、竟拋下麾下兵將獨自逃生的無恥行徑。

    為了安撫這兩位統帥,楚王熊拓只好解釋道,他已打發楚水君前往楚西,輔佐平輿君熊琥攻打巴蜀,作為將功贖罪。

    聽聞此言,新陽君項培心中的怨氣這才稍稍消退。

    魏昭武三年秋冬,中原諸國逐漸回歸和平,雖然這份和平只是暫時的。

    十一月前後,魏將司馬尚,帶著家眷從魏國的王都雒陽抵達宋郡「昌邑」。

    遠遠看著這座城池,司馬尚心中頗為感慨,感慨於魏王趙潤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相傳並非是一句空話,這不,在任命他擔任「宋郡守」、駐守昌邑之後,竟允許他將家眷帶到昌邑,根本沒有利用家眷威脅他的意思。

    不過想想也是,似魏王趙潤這等雄主,豈屑於用這種伎倆?

    「兄長怎麼了?」

    在旁,司馬尚的堂弟司馬弢見兄長搖頭失笑,不解地問道。

    司馬弢並非隨同兄長司馬尚前來昌邑任職,畢竟他如今可是燕王趙疆的愛將,他只是陪同兄長一同前來昌邑,好趁這段時間使兄弟倆再聚聚罷了。

    司馬尚沒有細說心中的感慨,搖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有點感慨罷了。……先進城吧。」

    司馬弢點了點頭。

    此時的昌邑,駐守的兵馬絕大多數是衛國軍隊,確切地說,是鄄城侯衛鄖麾下的兵卒。

    在衛邵、衛鄖、衛振三人當中,如今衛鄖反而是最受魏王趙潤的器重,原因很簡單,因為衛鄖乃是鄄城衛氏的世子,魏國曾經的駐軍六營之一、南燕軍大將軍衛穆,就是鄄城侯衛鄖的二叔。

    而趙潤當年,曾與衛穆一同抵擋韓國的軍隊,雖然相處的日子不多,但由於趙潤身上也有一半衛人的血,是故南燕軍大將軍衛穆與趙潤頗為親近。

    顧念這份情誼,魏王趙潤重用了鄄城侯衛鄖,讓後者取代了仍有些偏向衛王費的衛邵,成為衛國軍隊的主帥,這讓鄄城侯衛鄖受寵若驚,曾經對魏國的幾絲不滿,當即煙消雲散。

    在出示了天策府的令牌後,司馬尚、司馬弢兄弟二人順利來到了城內的城守府,從守城的衛國軍隊手中交割了兵權,暫時掌握了這支衛國軍隊。

    之所以說是暫時,是因為這支衛國軍隊日後將會被調回衛國,並非是作為司馬尚的直屬軍隊,而司馬尚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期間組建他直屬的軍隊,為日後攻略齊楚兩國做準備。

    同理,還有被魏王趙潤任命為「任城守」的將領,前韓國上谷守許歷。

    「聽說,陛下有意將商水游馬一分為三,其中兩部分交予兄長與許歷將軍?」

    在司馬尚的家眷忙著打掃城守府準備入住的時候,司馬弢好奇地問道。

    司馬尚聞言微微一笑,問道:「你哪聽來的?燕王告訴你的?」

    「哈哈。」司馬弢笑著說道:「兄長不知,燕王對此相當眼紅啊。」

    司馬尚笑而不語。

    平心而論,如今的魏國已有不少騎軍,比如魏將博西勒的羯角騎兵、燕王趙疆的南燕騎兵、河西守司馬安的河西騎兵等等,但論最有名氣的,依然還是商水軍一系的「商水游馬」。

    而現如今,魏王趙潤準備將商水游馬軍的「游馬重騎」,連帶著韓國在上次魏韓戰爭中所剩無幾的「代郡重騎」,在一分為三之後,以軍中老卒為骨幹,重新整編擴軍,分別交給馬游、司馬尚、許歷三人。

    畢竟齊魯兩國多平原丘陵之地,是頗為適合騎兵的戰場。

    「對了。」

    好似想到了什麼,司馬弢從懷中摸出一本書籍,一臉壞笑地丟給了兄長。

    「《軼談》?」

    司馬尚不解地看了一眼弟弟。

    「朝廷禮部緊急命人刊印的。」司馬弢壞笑著說道:「愚弟萬萬也沒有想到,兄長竟然是陛下早些年派往韓國的奸細!」

    「啊?」司馬尚一臉莫名其妙。

    「翻翻你手中這本軼談就知道了。」司馬弢忍著笑說道。

    司馬尚滿心疑惑地翻開了手中這本軼談,在翻到記載自己軼事的那一篇後,頓時目瞪口呆。

    原來,曾經在這本書籍中被魏國抹黑的他,今日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高瞻遠矚的魏王』早些年安插在韓國的奸細。

    「這簡直……」

    司馬尚哭笑不得,他感覺這本《軼談》寫的實在是太扯了。

    「兄長你就知足吧。」司馬弢忍著笑說道:「燕縐大人被寫得最離奇,說什麼在北海與魏軍作戰時碰到了仙島上的仙人,被仙人點化,順從天意歸順了大魏。靳黈大人呢,可能是那幫人實在是編不出來了,居然乾脆說當年是印錯了,錯將『暴鳶』寫成了『靳黈』……不過我私底下覺得,這多半對暴鳶將軍不願投魏的報復。」

    聽聞此言,司馬尚表情表情的翻看著手中的這本《軼談》,心中暗暗嘀咕:也不知暴鳶將軍在看到這本書後,將會是什麼表情。

    而與此同時,在韓國薊城一帶,在韓王然的陵墓內,寧願給韓然守墓亦死活不肯投效魏國的韓將暴鳶,此刻手中正捧著這本《軼談》,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原因很簡單,在這本魏國緊急刊印的《軼談》中,那些家們將當初靳黈、馮頲、公仲朋、田苓等人的所作所為,全部記在了他頭上。

    要命的是,還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彷彿活脫脫要將他塑造成被諸魏將趕來趕去的蠢材。

    「噗通。」

    暴鳶竟被氣得昏厥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2 23:32
第314章:昭武四年

    昭武三年秋冬,魏國有關於「第二次中原大戰」的撫卹與犒賞,基本上也都擬定完畢,後續只要按照擬定的方式發放撫卹與犒賞即可。

    這件事,魏王趙潤全權交給了朝廷去辦理,而他自己,則在為兩年後的戰略做準備。

    關於兩年後的戰略,在經過趙潤與內朝的商議後,魏國初步制定了「先東後西」、「先齊後楚」的進攻方略,若沒有什麼特殊的變故,兩年後魏國的首個攻打目標即是東邊的齊國。

    為了方便日後有效地圍攻齊國,趙潤將韓國的「鉅鹿北郡」分割為「鉅鹿郡」、「渤海郡」與「河間郡」三個部分。

    其中,魏王趙潤任命燕縐為「河間守」,在江湖海河訓練水軍,又命樂弈為「渤海守」,駐守韓齊邊界。

    其餘似燕王趙疆、魏將屈塍二人的軍隊,則駐軍在新鉅鹿郡的「信都(廣川)」、「甘陵(清河)」兩地,屯田練兵。

    如此安排,待兩年後魏國對齊國開戰,魏國就能兵起三路,陸上軍隊分別攻打齊國的北側與西側,海路則由河間守燕縐率領,迂迴繞後,襲擊齊國的東側,達到三面夾擊的效果。

    其實確切地說應該是四面夾擊,因為魏王趙潤將許歷派到了宋郡的「任城」,在兩年後魏國討伐齊國時,魏將許歷將率領其麾下騎兵從任城徑直向東,橫穿薛郡——舊魯國已分割成新魯國與薛郡——直接攻入齊國的琅琊郡,切斷齊國與楚國的聯繫。

    介時,齊國就將陷入魏國軍隊的四面包圍。

    當然了,這只是暫定的方略,具體情況還是看到時候的局勢,畢竟齊楚兩國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齊國陷入魏軍的包圍。

    為了以防萬一,韶虎的魏武軍魏王趙潤暫未將其從韓國的沮陽調回,一來是目前韓國的兵力,一旦草原外族當真入侵未必能抵擋得住,二來嘛,趙潤確實需要一支軍隊駐紮在韓國的王都薊城旁邊,免得韓國國內再蹦個一兩個類似雁門守李睦那樣的人物。

    總而言之,反正薊城目前仍然希望魏武軍駐守在邊境,魏王趙潤也樂見其成。

    而對於鎮反軍的龐煥等人,魏王趙潤最終還是收回了這支軍隊的兵權,並且將龐煥等人明升暗降——雖然對外宣稱龐煥等人此番功不可沒,入「上將軍府」作為供奉,但實際上,等同於是將龐煥等人閒置了。

    上將軍府那是什麼地方?

    雖然曾幾何時曾經展現出似乎要取代兵部的架勢,但自從魏王趙潤登基後一來,上將軍府就徹底淪落為有功將領養老的地方,比如徐殷、百里跋、朱亥三位上將,近些年就領著上將軍府的供奉,閒來無事時要麼寫寫兵書、要麼釣釣魚什麼的。

    而至於鎮反軍的兵權,趙潤在收到了三叔公趙來峪的書信後,最終決定將其交給「安平侯趙郯」與「上樑侯趙安定」二人。

    一來,安平侯趙郯與上樑侯趙安定皆是支持趙潤一方的王族子弟,忠誠方面沒有問題;二來,趙氏王族目前太勢微了,趙潤希望稍微能平衡一下。

    平衡的對象,當然就是以士族為主導的朝廷勢力。

    入冬時,三叔公趙來峪過世了,他平日裡最疼愛的孫子趙成恂,親自跑到雒陽向魏王趙潤傳達這個噩耗。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趙潤頗為傷感。

    他與三叔公趙來峪的初見,非但不能說和睦,反而是相互視為仇寇一般,但沒想到天意莫測,到最後二人卻成為了一路人。

    在趙潤從肅王走向魏王的途中,趙來峪為他出了很大的力,就比如說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上樑侯趙安定等王族子弟,這些人原本都是站在趙潤的敵對方的,是趙來峪一個個地勸服對方,使這些趙氏王貴以及其餘很大一部分國內貴族勢力,最終成為了趙潤的助力。

    不能說沒有趙來峪就沒有今日的趙潤,卻必須承認,若沒有趙來峪,趙潤這一路上將會走得異常艱難——最要緊的是,正是趙來峪讓趙潤逐漸改變了對待國內王貴勢力的態度,否則按照趙潤曾經的性格,恐怕魏國,多半會因為清洗貴族勢力而鬧出一場內亂。

    「來人,請慶王。」

    在思忖了半響後,趙潤命人請來慶王趙信。

    前段時間,南梁王趙元佐不惜犧牲自己、犧牲龐煥等宗衛的前途,讓趙信得到了一份「制止頤王作亂」的功勞,雖然趙潤很清楚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最終還是按照南梁王趙元佐所期待的那般,恢復了趙信的爵位,並將其安排到宗府擔任主事。

    大約半個時辰後,慶王趙信匆匆而來。

    不曉得是因為被圈禁了十幾年,還是因為消除了心中芥蒂,慶王趙信變得穩重了許多,據趙潤的堂兄趙弘旻私底下透露,趙信這些日子在宗府處理事物時,頗為兢業,不復當年那般眼高於頂的模樣。

    這讓趙潤感到有些感慨。

    在趙潤的印象中,慶王趙信最大的毛病就是眼高手低、容易得意忘形,但若是此人肯踏踏實實做事的話,其實倒也不失是一個人才——趙潤的諸兄弟當中,又豈是真有庸才?

    哪怕是趙弘禮,據說被趙宣、駱瑸請到安邑城內的國立私塾教書,也深受學子的戴愛。

    「陛下。」

    來到甘露殿的書房,慶王趙信朝著趙潤拱了拱手。

    趙潤揮揮手示意趙信免了禮數,旋即沉聲說道:「老五,趙成恂送來了口訊,說三叔公過世了,朕希望你走一趟安陵,代朕前往弔喪。」

    「臣遵命。」

    趙信拱手而拜,正要離開時,卻見趙潤又問道:「等會,南梁王最近情況如何?」

    一聽這話,慶王趙信臉上露出幾許傷感之色,苦笑著說道:「身體狀況大致還可,只是……確實不如當年健朗了。」

    「唔,你多加關注吧。」趙潤點了點頭。

    「是,陛下。……陛下,那臣就告辭了。」

    「唔。」

    看著慶王趙信離去的背影,趙潤長長吐了口氣。

    對於南梁王趙元佐這個人,他從未看懂過,明明是為被流放十七年一事回來報復,但在他魏國生死存亡之際,這傢伙卻堅定地站在了國家這邊,更不可思議的是,到最後,他居然放棄了所得到的一切,包括爵位與兵權,就為了幫助有所虧欠的趙信恢復爵位。

    趙潤暗自搖了搖頭。

    轉過年來,便是魏昭武四年,可能是因為取得了「第二次中原大戰」最終勝利的關係,魏人們在慶賀新春時更為興高采烈。

    這也難怪,畢竟自吞併宋郡之後,今年魏國又吞併了魯國,就連韓國都被他魏國打成了同盟——也虧得國內的魏人尚不清楚其實韓國已等同於被魏國所控制,否則,相信國內的魏人會更加欣喜若狂。

    畢竟,誰不希望身背後有一個強大的國家作為後盾呢?

    昭武四年二月,冰雪逐漸開始消融。

    而待等三月,商水游馬的軍主馬游,率領麾下「游馬軍」與「游馬重騎」兩支騎兵,前往宋郡,準備遵照天策府的命令,將游馬重騎交割給駐守在宋郡的司馬尚與許歷二將。

    期間,商水郡的郡守沈彧亦與馬游同行,不過沈彧的目的倒不是為了司馬尚或者許歷,他是專門前往睢陽,因為魏王趙潤已任命桓虎為睢陽城的城守。

    在天策府發給諸將的方略草案中,商水、睢陽、包括司馬尚的昌邑軍,將是兩年後進攻楚國的主力。

    因此,沈彧打算與桓虎的軍隊弄個聯合演習什麼的,加深一下商水、睢陽兩軍的瞭解程度。

    順便嘛,沈彧也想去看看陳狩。

    在趕了十幾日的路程後,沈彧、馬游二人率軍抵達了睢陽。

    待臨近睢陽時,馬游還是忍不住說道:「真沒想到,兜兜轉轉,那桓虎最終竟仍被任命為睢陽的城守……」

    沈彧笑而不語。

    的確,桓虎受封睢陽城守這件事,確實讓不少人大為驚愕,誰能想到,被他魏國通緝了十幾年的桓虎,最後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他魏國手握兵權的一方鎮守大將呢?

    失笑般搖了搖頭,沈彧與馬游分別,帶著一隊護衛進入了睢陽。

    而馬游,則率領著其麾下騎軍,繼續前往昌邑。

    與此同時,在睢陽城的城守府內,桓虎正與陳狩、金勾二人圍在一場桌案旁,一邊對照著地圖,一邊傾聽著幾名阜丘眾的稟報,神色凝重。

    看此刻桓虎赤裸著上身,很顯然,他是剛剛被叫起來的。

    「這不可能啊……」

    良久,陳狩皺著眉頭說道。

    聽聞此言,金勾有些不悅地說道:「老夫手底下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弄錯消息的。」

    陳狩看了金勾,沒有多說什麼,轉頭問桓虎道:「你怎麼看?」

    「唔——」

    桓虎一手抓著腰帶,一手摸著下頜的鬍鬚,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在這時,屋外有士卒稟報導:「將軍,府外有人求見,自稱是商水郡的沈彧。」

    「沈彧?」

    桓虎與陳狩對視了一眼,旋即咧嘴笑著說道:「請他進來。」

    不多時,沈彧便在一名士卒的帶領下來到了屋內。

    看得出來,在瞧見沈彧時,金勾這老頭不禁有些緊張,獨臂不自覺地搭在腰後的匕首處。

    注意到金勾的些許敵意,沈彧微微一愣,旋即笑著寬慰道:「別激動,金勾。我等彼此的恩恩怨怨,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金勾深深看了一眼沈彧,旋即暗自嘆了口氣。

    當年那件事後,金勾與趙潤結下了恩怨,隨後他投奔桓虎,原本還打算日後見機報復趙潤一夥,可時過境遷,曾經的那位肅王,已經是高不可攀的魏國君主,就連沈彧這個當年的小小宗衛,也成為了商水郡的郡守,手握數萬兵權。

    彼此,早已不在一個檔次。

    此時,桓虎笑著將話題岔開了,免得金勾這個同夥人太過於尷尬窘迫——他還是很需要金勾手底下那幫阜丘眾的。

    「沈將軍來得正好,我等剛剛打探到一件很離奇的事。」

    「離奇?」

    沈彧好奇地走上前去。

    見此,桓虎伸手指了指地圖上的「睢陽」,旋即將手指向南移動,停留在「亳縣」一帶,轉頭對沈彧說道:「剛剛收到了阜丘眾的消息,在「亳縣」一帶,最近聚集了十幾萬楚軍。」

    『你閒著沒事派人打探亳縣一帶做什麼?』

    沈彧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桓虎。

    要知道,睢陽距離「亳縣」差不多有一百多里地,雖說睢陽目前是魏楚兩國的邊境城池,桓虎駐守睢陽,確實應該提高對邊境的掌控,但也不至於深入一百多里地吧?

    除非這桓虎原本打算對「亳縣」做點什麼。

    當然,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但沈彧並沒有追問的意思,畢竟他魏國的君主趙潤並未與楚國簽署停戰協議,以至於魏楚兩國仍在戰爭階段,倘若桓虎有這個能力去打亳縣,雒陽那邊也不會去阻止——前提是能打贏,如果打輸了,那也免不了一頓斥責。

    「是哪路兵馬?平輿君的?」沈彧好奇問道。

    「不,這些楚軍,打的是壽陵君景雲的旗號。」桓虎正色說道。

    「壽陵君景雲?」沈彧聞言一愣。

    倘若駐守在「亳縣」的那十幾萬楚軍,打著平輿君熊琥的旗號,那沈彧一點也不感到奇怪,可是壽陵君景雲,此人的封邑根本不在這邊,他在「亳縣」做什麼?

    難道是為了駐守邊境?

    就在沈彧思忖之際,忽然屋外傳來了一名阜丘眾的聲音:「急報!有一支打著「壽陵君」旗號的楚國軍隊,疑似從「永城」出兵,欲越過睢水,直奔「碭縣」。……兵力,約三萬左右。」

    「……」

    桓虎、陳狩、沈彧三人聞言面面相覷。

    聽聞此言,桓虎立刻將那名阜丘眾召到屋內,質問道:「你方才所言屬實?」

    「千真萬確。」那名阜丘眾正色說道。

    見此,桓虎、陳狩、沈彧三人臉上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要知道去年夏秋時,諸國聯軍才剛剛敗於他魏國之手,楚國因為那場戰爭損失兵力幾十萬,就連上將項末、項孌都戰死在了雍丘。

    然而轉過年來,楚國卻再次出兵攻打他魏國?

    「此事……有些蹊蹺。」

    沈彧皺著眉頭喃喃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3 23:51
第315章:戰火再起

    三月中旬時,司馬弢告別了堂兄司馬尚,準備返回燕王趙疆的麾下。

    在送司馬弢出城時,司馬尚頗為感激地說道:「阿弢,這幾個月辛苦你了。」

    原來,自去年十一月司馬弢陪同兄長來到昌邑後,就幫助司馬尚接管城內事物並訓練當地的縣兵,幫了司馬尚很大的忙。

    直到前兩天,司馬弢收到了燕王趙疆派人送來的書信,催他立刻前往「信都」,於是司馬弢只有與堂兄告別。

    這讓司馬尚頗為不捨,若非堂弟司馬弢如今乃是燕王趙疆麾下的愛將,且趙疆也不肯放人,司馬尚真心希望這位堂弟能留下幫助自己。

    「到廣川後,記得與愚兄書信來往。」

    待司馬弢翻身上馬後,司馬尚叮囑道。

    或許是所處的環境有了變化,使得司馬弢的心情也大為改變,縱使左臉上的火燒傷痕依舊明顯,但是此時的他卻渾不在意,故意說道:「到時候再看吧,趙疆大人舉薦我為「信都尉」,怕是得忙活一陣子……」

    「混小子!」

    司馬尚笑罵了一句,隨即叮囑道:「路上小心,聽說宋郡這邊有些楚國的士卒落草為寇。」

    「小小蟊賊,豈是愚弟的對手。……兄長,那我就告辭了。」

    「唔,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著司馬弢帶著他幾名護衛騎著戰馬奔遠,逐漸消失在視線中,司馬尚頗有些感慨地吐了口氣,這才帶著身後的護衛返回了城內。

    待返回城內時,司馬尚迎面撞上了他的部將「鐘古」。

    鐘古是代郡重騎出身的老卒。

    當初司馬尚在釐侯韓武的授意下被趙蔥、顏聚二將所取代後,鑑於趙蔥、顏聚二將愚蠢的行為,導致兩萬五千編制的代郡重騎誤入魏軍的包圍,損失慘重,到最後竟只剩下七八千人,被元邑侯韓普收編。

    去年年末,在魏王趙潤的授意下,元邑侯韓普將那七八千收編的代郡重騎還給了司馬尚——許歷麾下的上谷軍亦是如此。

    不過,考慮到上谷軍、代郡軍的韓卒未必都願意前來宋郡,因此,魏王趙潤對此亦不強求,只叫元邑侯韓普將願意趕赴宋郡的韓卒派來宋郡,至於那些不願意的,最後則編入了燕縐、樂弈的麾下。

    今年二月時,司馬尚收到了元邑侯韓普的書信,得知大概有五千餘名代郡士卒、四千餘名上谷士卒,願意趕赴宋郡投奔他與許歷,而鐘古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得知司馬尚被魏王趙潤封為宋郡守後,大為欣喜,在兩月初就帶著幾百人迫不及待從河北趕到宋郡,投奔司馬尚,解了司馬尚當時無人可用的尷尬。

    「弢將軍回河北了?」

    在碰到司馬尚時,鐘古笑著問道。

    「沒辦法,一來燕王那邊不肯放人,二來,阿弢也願意在燕王帳下聽用……」司馬尚聳了聳肩,雖然感覺有點遺憾,但仔細想想,堂弟在燕王趙疆帳下與在他帳下,其實都差不多。

    甚至於,其實在燕王趙疆麾下更好,畢竟燕王趙疆對司馬弢青睞有加,因此河內軍上上下下都會對司馬弢多加照顧,不像他所在的宋郡,可能是彼此尚不熟悉的關係,這邊的宋人稍微有點排斥他的意思。

    好在魏王趙潤封為他宋郡守,宋郡境內就屬他的官職最大,無論許歷還是桓虎,都算是他手底下的將領,因此當地的宋人也不敢冒犯他,否則,司馬尚的工作可能更難展開。

    三月下旬,商水軍的馬游率領商水騎兵抵達了昌邑。

    在得知消息後,司馬尚親自出城迎接。

    在交割兵權時,馬游顯得有些不渝。

    對此,司馬尚亦能理解,畢竟馬游交割給他的,乃是商水騎兵中的游馬重騎,是商水騎兵乃至商水軍的中堅力量,而現如今,這支重騎兵竟要交割給他司馬尚這個來自韓國的降將,馬游怎麼可能平靜?

    想到這裡,司馬尚只能鄭重其事地向馬游保證,保證他一定會像對待自己的兄弟那般對待那五千游馬重騎,絕不會做出因為貪功而犧牲麾下騎兵的事。

    這話聽得馬游一愣。

    良久,馬游點點頭說道:「我相信司馬將軍的品德,定不會虧待這些兵將……」

    說到這裡,他深深看了一眼司馬尚,沉聲說道:「當年我才十幾歲的時候,曾有幸被招入一支騎兵,號碭郡游馬……」

    說著,他向司馬尚講述起碭郡游馬的故事,並且在講述完這個故事後,鄭重其事地對司馬尚說道:「請司馬將軍務必莫要使「游馬」這個番號蒙羞。」

    倘若不曾聽過馬游所講述的故事,司馬尚或許還會覺得這是馬游在挑釁自己,但是在聽過「碭郡游馬」的故事後,他便再沒有這種想法。

    「我向馬游將軍保證,我麾下的「宋郡游馬」,將會如當年的碭郡游馬那般,在這片土地上肆意奔騰,無論是誰,都不能擊垮這支騎兵!」

    原來,司馬尚麾下的騎兵,被魏王趙潤命名為「宋郡游馬」,這讓馬游不禁聯想到了曾經的「碭郡游馬」,因此才有意叮囑司馬尚。

    在得到了司馬尚的保證後,馬游非常滿意,吩咐麾下護送重騎兵的輕騎兵駐紮在城外,便跟隨著司馬尚一同入了城,畢竟司馬尚已經命人準備好了酒席,為馬游與其部下接風。

    然而就在酒席筵間時,忽然有士卒入內稟報導:「啟稟將軍,睢陽送來急報!」

    「睢陽?」

    司馬尚與馬游都感覺有點納悶,前者接過急信,將其拆開觀閱,旋即便立刻皺起了眉頭。

    見此,馬游好奇問道:「睢陽怎麼了?」

    「是睢陽的桓虎派人送來的書信,說楚國非但在「亳縣」駐紮了十幾萬的兵力,還派了三萬兵卒試圖攻打碭縣……」

    說罷,司馬尚將書信遞給了馬游,旋即吩咐自己的近衛取來宋郡的地圖,在地上尋找「亳縣」、「碭縣」兩地的位置。

    看得出來,司馬尚對宋郡真的是瞭解不多,以至於等到馬游仔仔細細看完了桓虎的書信,他這才找到亳縣、碭縣兩地的位置——這讓他有點尷尬。

    此時,看完了桓虎書信的馬游也湊到了地圖前,目視著地圖皺緊了眉頭。

    他知道司馬尚對宋郡瞭解不多,遂指著地圖解釋道:「宋郡與楚國的邊界,從陽夏起,西段最早是以「澮河」作為分界,固陵、苦縣、亳縣、曾經皆屬於楚國,不過去年博西勒佔領了固陵,這段分界就稍顯混亂。……東段是從亳縣起,包括永城,然後酂縣、臨睢、相城、竹邑、符離,為宋郡與楚國的邊界。本來彭城、下邳一帶亦屬宋郡所有,但由於上次大戰時,壽陵君景雲、新陽君項培等人率領敗軍退到了彭城、下邳一帶,導致這兩地目前還在楚國的手中。」

    「唔。」司馬尚點了點頭,目光在地圖上的彭城、下邳一帶停留了片刻。

    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此前宋郡與楚國打成什麼樣,都不管他司馬尚的事,可現如今,既然魏王趙潤封他為宋郡守,那麼,他日後自然要想辦法將彭城、下邳兩地從楚國的手中奪回來。

    否則,實在對不起宋郡守這個職位,也對不起魏王趙潤對他的器重。

    這時,屋外又急匆匆走入一名士卒,在司馬尚的部將鐘古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司馬尚眼角餘光瞥到這一幕,遂抬頭問道:「怎麼了,城防那邊有什麼問題麼?」

    聽聞此言,部將鐘古抱拳說道:「將軍,有士卒稱,城外有一群潰兵與難民試圖逃入城內,他們自稱是從「杼(zhu)秋」逃過來的。」

    「杼秋?」

    司馬尚暗暗慶幸自己上任之後,曾好幾處查看過治下的城池,對於杼秋多多少少有點印象,否則,堂堂一郡郡守竟然連自己治下的城池叫什麼都不清楚,這實在是太尷尬了。

    然而遺憾的是,雖然心中對此這座縣城存有印象,但一時半會,司馬尚卻無法從地圖中找出那座縣城的位置,最後,還是馬游這位商水郡的將領將杼秋縣的位置指了出來。

    看著司馬尚似乎有點腦門冒汗的意思,馬游心中暗暗好笑,不過眼下卻並未笑的時候,他提醒司馬尚道:「司馬將軍,不如先召見那些潰兵,問問究竟什麼情況。」

    「對對對。」

    司馬尚連聲應道。

    平心而論,司馬尚絕非無謀之輩,他之所以顯得有些手忙腳亂,說到底還是因為對宋郡這塊並不熟悉的關係。

    片刻後,便有幾名潰兵在士卒的帶領下來到了屋內,那幾人一見坐在主位上的司馬尚,便認為到這位將軍必定就是昌邑的城守,連忙跪倒說道:「將軍,有一夥楚軍再次攻陷了杼秋縣,懇請將軍發兵救援啊。」

    聽聞此言,司馬尚先好言安撫了這幾名潰兵,旋即詢問道:「這支楚軍打的什麼旗號?有多少人數?」

    其中一名潰兵回答道:「那支楚軍打著「三天柱」的旗號……」

    「三天柱?」馬游聞言一愣。

    「馬游將軍,怎麼了?」司馬尚不解地問道。

    只見馬游皺了皺眉,說道:「楚國的三天柱,即楚王麾下的三位虎帥,曾經是壽陵君景舍、西陵君屈平、邸陽君熊商這麼三人。這三人皆以故去,據我所知,現如今楚國的三天柱,乃是上將項末、壽陵君景雲、平輿君熊琥……據桓虎所言,壽陵君景雲目前在亳縣;而平輿君熊琥,一直在平輿、項城、徐縣等地與我商水郡對峙,剩下的項末,去年已戰死在雍丘……」說到這裡,他嗤笑著說道:「看來,楚王的動作挺快的,這麼快就又任命了三天柱。」

    說罷,他詢問那些潰兵道:「可有其他的旗幟?」

    那幾名潰兵相視幾眼,最後才有人說道:「小的好似曾看到「新陽君項」字樣的旗幟……」

    馬游一聽就知道對方是誰,轉頭對司馬尚說道:「是項培,新陽君項培。看來是項末死後,同為項氏子弟的新陽君項培接替了三天柱的名譽……」

    「新陽君項培?」

    司馬尚摸了摸下頜的鬍鬚,詢問馬游道:「此人……厲害麼?」

    馬游輕笑著說道:「若相比較景舍、項末等人,新陽君項培自然遠遠不如,否則,當年他攻伐魯國時,也不會被桓虎擊敗。不過……也算是有能力的人了。」

    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幾許疑慮之色,皺著又眉頭說道:「亳縣那邊,壽陵君景雲駐軍十幾萬,復攻碭縣。這邊,新陽君項培又出兵攻打杼秋……這事,感覺有點蹊蹺。」

    司馬尚點了點頭,他亦覺得此事頗為蹊蹺。

    因為據他所知,在魏國與諸國聯軍的戰爭中,諸國聯軍一方以慘敗收場,其中損失最嚴重的,就是楚國。

    可誰能想到剛轉過年來,楚國卻又來勢洶洶地派兵攻打魏國,說實話,司馬尚有點看不懂。

    要知道想當年他韓國,在李睦、樂弈、暴鳶、燕縐包括他司馬尚等人的精銳軍隊全部都在的情況下,韓國與魏國開戰亦是戰戰兢兢,在作戰戰略上主要還是採取「防守反擊」的態度。

    當時他韓國尚且如此,楚國何來的勇氣,在聯軍諸國討伐魏國卻慘敗於魏國的情況下,居然還敢派兵主動進攻魏國?

    司馬尚實在搞不懂。

    不過雖說摸不透楚國的意圖,但出兵救援是必須的,畢竟他司馬尚乃是宋郡守,理當保護治下的郡民。

    考慮到目前麾下的兵力並不多,司馬尚轉頭看向馬游,懇請道:「馬游將軍……」

    然而,還沒等司馬尚說完,馬游就猜到了前者的意思,點點頭說道:「司馬將軍放心,驅逐楚軍,義不容辭,馬某以及馬某麾下的兵將,皆會助司馬郡守一臂之力。」

    司馬尚聞言大喜,當即命部將鐘古做到出兵的準備。

    鑑於目前尚不清楚楚國的意圖,因此,司馬尚不準備暴露剛剛接管的五千名游馬重騎,以至於次日在出兵時,他只帶了八百名剛剛徵募的昌邑軍與兩百名重騎兵,同時,又說服暫時駐紮在昌邑的衛軍出兵兩千,合三千兵力。

    而馬游,亦從他此番為護送游馬重騎而帶到昌邑的五千輕騎兵中,抽了兩千人,與司馬尚合兵一處,合計五千兵馬,浩浩蕩蕩前往杼秋而去。

    昌邑往東經過「東緡」、再徑直往東便是「方與」,從方與轉道向南,便可抵達「豐縣」。

    而豐縣再往南,即是杼秋。

    豐縣,它曾是北亳義軍扎堆的據點之一,不過現如今,當年那些北亳軍的義士,大多都轉為了當地的縣兵,在去年抵擋諸國聯軍入侵時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但也因此損傷慘重。

    在定陶失陷後,成陵王趙燊率領這些義士與宋郡當地的縣兵,退到了大梁。

    現如今,當時倖存的宋郡縣兵與前北亳軍義士們,已被朝廷劃入義勇軍,天策府有意在這些人當中擇優挑選,重新打造大梁禁衛。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北亳軍被魏國取締了,且北亳軍曾經的各路渠將們,亦紛紛投靠了魏國,其中大部分都投身了湖陵水軍,但在豐縣、方與、小沛、任城一帶,還是有一些前北亳軍義士在行動,不過這些北亳軍的宗旨,已並非是反抗魏國,而是針對那些為富不仁的人——主要是魏國在宋郡的那些貴族勢力。

    這也難怪,畢竟在魏國幾次戰爭中,雖然有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上樑侯趙安定等對國家忠心耿耿的趙氏王貴,但這並不能掩蓋魏國的貴族階層中仍有些為富不仁、傾軋平民的傢伙。

    雖說宗府也在監督這方面的事,但總難免便有疏漏。

    不過總得來說,這些新北亳軍義士的威脅倒也不大,有點類似曾經衛國的遊俠勢力,因此朝廷對此也就睜一隻閉一隻眼了,前提是別弄出太大的亂子。

    這不,在前往豐縣的途中,馬游向司馬尚講述了宋郡的過往,主要是講述了北亳軍這支民間勢力,讓司馬尚頗感頭大。

    想想也是,誰會希望治下潛伏著這樣一支不受控制的民間勢力呢?

    待等司馬尚、馬游二人抵達豐縣時,他們剛好碰到楚國軍隊正在攻打這座城池。

    楚軍的兵力,估測在萬餘人左右。

    見此,司馬尚與馬游立刻派出麾下的兵力,在他二人的指揮下,兩百名游馬重騎,不,應該說是宋郡游馬重騎,立刻全副武裝,在八百名昌邑軍士卒、兩千名衛軍士卒的隨同下,向豐縣城外的楚軍展開了進攻。

    而馬游,則率領兩千輕騎兵在旁援護,準備伺機割裂楚軍的陣型。

    然而讓司馬尚與馬游都感到不解的是,還沒等兩千商水輕騎出動,那過萬的楚軍,就被司馬尚麾下區區三千步騎給擊敗了。

    雖說這場交鋒兩百名重騎兵功不可沒,但司馬尚與馬游還是覺得,楚軍的潰敗有些不可思議。

    「新兵?」

    由於過於驚訝,馬游甚至都沒有派出麾下的騎兵,只顧著打量那些被司馬尚麾下軍隊打地狼狽不堪的楚國士卒。

    一萬多名楚國士卒,被司馬尚的三千步騎打地落花流水,這得弱到什麼地步?

    要知道,司馬尚麾下的那三千士卒,除了兩百重騎以外,其餘也都並非魏國的正規軍,不過是兩千衛國士卒以及八百名訓練不久的昌邑軍士卒罷了。

    片刻後,看著倉皇逃走的楚國士卒,司馬尚亦因為過於驚訝而差點忘了追擊這股敵軍。

    『楚國的軍隊……原來是這麼弱麼?』

    司馬尚有些想不通。

    但不管怎麼樣,終歸是打了勝仗,值得慶賀,於是司馬尚與馬游便歡歡喜喜地進了豐縣,準備暫時駐軍這座縣城,想辦法奪回杼秋。

    可沒想到的是,次日晌午,竟然又有一支萬餘左右的楚國軍隊來攻豐縣。

    最終,這支楚國軍隊還是敗在了司馬尚的手中。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每日都有一到兩萬士卒來攻豐縣,並且每次都在丟下成百上千具屍體的情況下被魏軍擊潰。

    這時間一長,司馬尚與馬游二人,就感覺情況不對了。

    在第四日,當那些楚國士卒撤退時,司馬尚表情古怪地問馬游道:「楚國的軍隊,還真是鍥而不捨……話說,楚國的士卒有這麼弱麼?」

    聽聞此言,馬遊目視著遠處撤退的楚國軍隊,徐徐搖了搖頭。

    雖然世俗普遍都認為楚國的軍隊最弱,但事實上,這份評價只是因為糧募兵而已,真正的楚國正軍,就算比不上魏卒悍勇,也絕對不會比齊、衛、魯等國的軍隊弱。

    比如赫赫有名的魏國商水軍,它從本質上來說,也是由楚人組成的軍隊,可它弱麼?

    「這些,應該是楚國的新兵……楚國的正軍,絕對不至於如此。只是……」

    馬游皺了皺眉,他著實想不通,楚國復攻他魏國,居然只派來了一些沒有多少戰場經驗的新兵,這算什麼?

    第五日,留守在昌邑的司馬尚的部將鐘古,派人將桓虎送到昌邑的戰報,轉送到了司馬尚手中。

    在翻閱桓虎的戰報時,司馬尚與馬游驚愕地發現,原來不止是豐縣、杼秋這邊的楚國軍隊有這種詭異的舉動,在宋郡的西南部,也就是睢陽、碭郡一帶,楚國壽陵君景雲麾下的士卒,也做出了類似的舉動,即日復一日地派一戰即潰的新兵攻打宋郡的城池。

    既然楚國的壽陵君景雲與新陽君項培,皆做出了類似的舉動,那就不是什麼巧合了,很顯然,這是有預謀的事。

    「不會是想借我宋郡練兵吧?」

    司馬尚當時皺著眉頭說道。

    馬游聞言一愣,他起初感覺有點好笑:練兵?楚國的新兵找他魏國的軍隊練兵?這不是送死麼?

    可是仔細一想,馬游忽然覺得這件事很有可能。

    畢竟宋郡這邊的防守兵力其實並不強大,在衛驕、穆青等人統率的雒陽禁衛軍被調回雒陽以後,宋郡這邊的留守軍隊,就只有衛國的軍隊、魏國的義勇兵,外加桓虎麾下的兵力,前兩者,可談不上是什麼精銳的士卒。

    在與馬游商討了一番後,司馬尚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遂立刻寫了一封書信,派人日夜兼程送到雒陽,交予魏王趙潤手中。

    司馬尚認為,倘若楚國當真試圖拿他宋郡來鍛鍊己國的軍隊,那麼,這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畢竟,除非調來精銳,一口氣吞掉這些楚國軍隊,否則,似這種日復一日的小規模戰事,只會如楚國所願,為楚國訓練出一支或數支久經戰陣的精銳。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4 23:39
第316章:因勢利導

    當宋郡守司馬尚的書信送到雒陽時,已是四月中旬,當時魏王趙潤正與沈太后,還有羋姜、嬴瓔等諸妃,以及趙衛、趙川、衛雲、韓佶、韓斐等一干兒女,在雒陽城外踏春野炊。

    在這些年來,趙鶯、趙雀亦為趙潤生下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不得不說,若算上韓佶、韓斐、衛雲、衛寧等養子養女,趙潤也算是兒女成群了。

    一群兒女有長有幼,年長點,比如太子趙衛,還有趙川、趙邯以及養子韓佶、衛雲幾人,皆以年過十歲,然後就是趙興、趙安、衛寧、韓斐這一批,再往下就是趙鶯、趙雀所生的一對子女。

    由於年紀的差距,使得趙潤這些兒子們也各有各的圈子,年長的幾人在太子趙衛的帶領下,此時正赤著腳,在溪水裡用木叉捕魚;而年幼點的,則以「商君」趙興為首,在不遠處的泥裡掘蚯蚓,因為他們由於年紀尚小,被勒令禁止靠近河流。

    看著這幾位年輕的太子、皇子、世子、公主、郡主來回瘋跑,守在四周的虎賁禁衛們心中亦是捏了一把汗,一個個睜大眼睛,一刻也不敢讓這些位小主公離開自己的視線。

    事實上也沒必要,畢竟似趙衛、趙川、趙興等趙潤的兒子們,他們身邊皆有十名年紀相仿的宗衛照拂,倒也不至於會發生什麼事。

    「踏踏——」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虎賁禁衛們緊張地轉頭望去,就看到雒陽禁衛的將領穆青手中拎著三隻兔子徐徐而來。

    只見跟隨在他身後的禁衛騎們,馬背上或多或少都馱著一些野味,比如獐子、狐狸、野豬等等。

    「陛下,衛驕、呂牧他們還未回來麼?」

    翻身下馬,將獵物丟給禁衛軍士卒們宰殺清洗,穆青笑著走向魏王趙潤。

    趙潤搖了搖頭,旋即笑著說道:「看你這樣子,收穫不小啊?」

    「嘿嘿。……論狩獵,衛驕、呂牧怎麼會是我的對手?」

    穆青怪笑了兩聲,將手中三隻兔子贈予了公主趙楚、趙安與郡主衛寧。

    看得出來,這三隻小兔子應該是穆青精挑細選的,個頭都不大,看起來頗為可愛,讓三個小姑娘頗為歡喜,聚在一起時不時地用肉肉的手指輕輕戳戳那三隻看似有些膽怯的小兔子,被逗得咯咯直笑。

    片刻後,衛驕、呂牧幾人亦各自率領一隊禁衛騎姍姍而來,看著他們用板車裝載的獵物,穆青臉上那股得意勁都維持不住了,因為他看到板車上甚至還有野鹿、熊羆、豹子等大型獵物。

    「喂,衛驕、呂牧,不是說好不能用弩麼?」穆青指著衛驕、呂牧二人怪叫道。

    聽聞此言,衛驕沒好氣地說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用弩了?」

    穆青遂指板車上一隻熊羆的屍體說道:「沒有重弩,你們如何殺死這頭熊羆的?」

    衛驕翻了翻白眼,很平靜地說道:「我們設了誘餌,將其引入陷阱,就這麼簡單。」

    穆青啞口無言。

    片刻後,在大太監高和的指揮下,禁衛軍士卒們將一部分獵物剝去了毛皮,溪水中清洗乾淨,然後將肉一塊塊割下來,串在竹子上,送到趙潤、沈太后與諸妃這邊,交由諸人親手烤制。

    烏娜烤制的技術最純熟,這一點趙潤毫不意外,畢竟她乃是羱族人,讓趙潤感到驚訝的是,羋姜在烤肉方面竟亦不遑多讓,只不過,這位魏國的皇后也不曉得從哪裡弄來了一些類似草木塊根,以及蠍子、蜈蚣等毒蟲,將其串在竹籤上一起烤制,這讓其餘諸女,下意識地遠遠避開了這位名份上的姐姐。

    「皇后娘娘,蠍、蠍子還有蜈蚣,是不可以吃的……」一名年輕的宮女怯生生地提醒道。

    然而,羋姜卻一本正經地表示,這些都是可以食用的,嚇得那名年輕的宮女面色蒼白。

    看著這一幕,趙潤暗自搖了搖頭,旋即一邊烤制手中的肉串,一邊與母親沈太后閒聊,指導她如何烤制這些肉串。

    就在這個大家庭其樂融融地野炊時,忽有幾名騎兵從遠處匆匆趕來,不過旋即就被燕順、童信二人率領虎賁禁衛截下。

    只見為首一名騎兵在燕順耳邊低語了幾句,旋即又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遞給後者。

    燕順一看書信上寫著「臣司馬尚拜上」字樣,不敢耽擱,立刻就帶著書信來到趙潤身邊,低聲說道:「陛下,宋郡守司馬尚,派人送來急信。」

    趙潤正在烤制肉串的雙手微微一頓,旋即手中的肉串遞給身邊的趙雀:「雀兒,你接著替朕烤。……娘,我去去就來。」

    「天子自便即是。」沈太后當然知道肯定是朝中大事,立刻點了點頭。

    帶著燕順走到一旁,趙潤伸手接過了前者遞來的書信,拆啟觀瞧。

    而從旁,大太監高和立刻搬了一把小凳子過來:「陛下請坐。」

    坐在小木凳上,趙潤皺著眉頭觀閱著宋郡守司馬尚的書信,只見司馬尚在信中所言,楚國疑似欲借宋郡練兵。

    『練兵?……用這種方式練兵?』

    趙潤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雖說就算是訓練有素的新兵,也必須經過戰場的洗禮,才能被稱作一名合格的士卒,因此,將新兵趕上戰場經受磨礪,這並沒有什麼問題。

    但是根據司馬尚的描述,楚國此番的行為,完全是不考慮任何後果,日復一日地與宋郡魏軍交戰,好似硬生生要用大量的人命來鍛鍊出一支精銳,這就跟傳統的練兵方式背道而馳。

    需知,那些被犧牲的,亦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並非是可以肆意犧牲的道具,楚國用這種方式訓練出來的士卒,真的是可以肩負重任的優秀士卒麼?

    正常的練兵方式,在訓練士卒的同時,亦注重於培養士卒對自己軍隊的歸屬感與對於勝利的執著,就像商水軍那般,二十年未嘗一敗,這使得商水軍上上下下,皆願意為了維持不敗的勝利獻出生命,並且他們也深信,這世上並沒有能擊垮他們的敵人。

    但是楚國的練兵方式,卻彷彿只注重於訓練士卒們如何在戰場上保住性命——同樣是為了保住性命,似商水軍等魏卒,他們只會考慮用擊敗敵軍來方式來保住性命,而用這種方式訓練出來的楚國士卒,怕是到最後只顧著在戰場上保命。

    因為用這種方式訓練出來的楚軍士卒,根本沒有對自己軍隊的歸屬感與榮譽感可言,人人只想著如何在戰場上活命,似這種方式訓練出來的軍隊,就算單名士卒的實力再出眾,也談不上是合格的士卒,只能稱作烏合之眾。

    『熊拓竟會允許這種事……是因為被逼到絕境了麼?』

    皺了皺眉,趙潤稍稍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此番他魏國絲毫沒有向齊楚兩國索要戰爭賠款的意思,相信其中深意,齊楚兩國自己也清楚。

    是故,趙潤並不懷疑齊楚兩國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即兩年後出兵攻伐齊楚兩國的想法。

    在這個前提下,楚國積極備戰,為了兩年後的戰爭而加緊訓練軍隊,這一點趙潤倒是也能理解,只是楚國的這個練兵方式,讓趙潤頗感意外。

    一想到司馬尚在書信中詢問自己對策,趙潤思忖了一下,吩咐大太監高和道:「高和,取筆墨來。」

    「是,陛下。」大太監高和依言而去,急忙走到臨近一輛馬車旁,取來筆墨紙硯,還叫人搬了一張案几過來。

    待高和在這張案几上鋪上紙,趙潤揮筆疾書,開始書寫給宋郡守司馬尚的回信。

    對於楚國的這種練兵方式,雖說司馬尚感覺如臨大敵,但趙潤卻並不擔心,畢竟在他看來,楚國用這種方式訓練出來的兵卒,到最後不過是一群在戰場上自私自利、幾乎不會考慮與同澤攜手抗拒敵軍的士卒而已,根本不足為慮。

    當然,前提是宋郡那邊不可以叫這些士卒養成氣候,倘若宋郡在這些楚國兵卒面前一敗再敗,讓這些楚國兵卒逐漸培養出了對勝利的執著,那結果可能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因此,針對楚國的這種練兵方式,他魏國勢必是要做出相應針對的。

    這個針對,並不僅僅只是讓這些楚國兵卒品嚐戰敗,還包括相應的懷柔策略——即讓司馬尚想辦法吸收楚國的逃兵。

    想想也是,似楚國這種殘酷的練兵方式,要說期間從始至終都不出現逃兵,那絕對是痴人說夢,倘若宋郡那邊能將逃走的楚國士卒吸收到麾下,長此以往,楚國愈弱、宋郡愈強,說不定到最後根本無需趙潤派遣別的軍隊,單單宋郡的兵馬,就足以擊敗楚國。

    而在給司馬尚的回信中,趙潤簡單列舉了幾項策反、招降楚國士卒的辦法,讓司馬尚酌情參考。

    寫完書信後,趙潤喚來幾名青鴉眾,吩咐他們道:「派人將這份信送到昌邑,交給司馬尚。」

    「是!」

    幾名青鴉眾收了書信,抱拳而去。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趙潤若有所思。

    他倒不是在思索楚國的事,而是在思索巴蜀的事。

    今年二月初,張啟功先啟程前往黔地,然後折道南陽,在魏將博西勒的引薦下,與南陽的羯族人取得了聯繫。

    與三川郡境內那些願意融入魏國的羯族人不同,南陽的羯族人,即當年「魏川戰役」的失敗方,主要由當時的羯、羚兩個部落族人構成,依舊還抱持著原先的放牧羊群、搶掠鄰居的習俗習慣,區別僅在於,這些羯族人並不敢侵犯魏國,畢竟世間傳論,魏王趙潤是出了名的護短與睚眥必報:任何敢殺害一名魏人,就要做好被無窮無盡魏卒攻滅國家、覆亡部落的準備。

    就像當下,但凡時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魏國將在一到兩年後對齊楚兩國展開報復,報復齊楚兩國這次聚集聯軍攻伐魏國,致使無數魏人因此喪生的仇恨。

    不敢得罪魏國,是故南陽羯族的搶掠目標,就只剩下了西邊的巴蜀與東南的楚國兩個方向。

    鑑於楚國西部這邊有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駐守,因此,南陽羯族主要還是在巴蜀這邊搶掠,搶掠的東西包括糧食、絲綢、金子、礦石、女人、奴隸等等。

    時不時地,南陽羯族人會通過川雒聯盟與川北聯盟,與魏國展開不可告人的私下貿易,比如說奴隸,近幾年工部在展開種種大規模工程時所依靠的勞力,其中七成都是奴隸,而在這些奴隸當中,來自巴蜀的奴隸佔得比重並不小。

    當然,考慮到魏國的風評,魏國朝廷是不會承認使用奴隸的,而統一稱作役夫,只管吃住沒有工錢的那種。

    記得今年四月初時,張啟功已成功地僱傭了一批南陽的羯族人,準備帶著這群桀驁不馴的羯族人到巴蜀攪風攪水,攪黃秦國攻略巴蜀的戰略計畫。

    然而沒想到的是,張啟功卻從南陽羯族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即楚國似乎亦對巴蜀產生了染指之心。

    具體情況目前尚不得而知,因為張啟功還未送來書信講述具體情況,他只是在上一份書信中,講述楚國好似亦有類似秦國的相關意圖罷了。

    對此,趙潤並不驚訝,因為當年熊拓尚在楚西作為暘城君的時候,他就想方設法要與巴人加強關係,然後借助巴蜀的一個小國作為跳板,使楚西能介入到混亂的巴蜀之地。

    而現如今,楚國其實也面臨著與秦國一般無二的窘境,即有兵無糧。

    在這種情況下,楚王熊拓將主意打到了巴蜀之地,這並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

    『呵,倘若秦楚兩國皆欲攻佔巴蜀……那就有樂子瞧了。』

    趙潤饒有興致地想道。

    「父王——」

    不遠處,傳來了趙衛、趙川等幾個兒子的呼喊聲,趙潤轉頭一瞧,這才驚訝地發現,幾個兒子的懷中捧著一條大魚,似乎是剛剛從溪流中捕捉上來的。

    眉梢一挑,趙潤帶著幾分微笑朝著兒女們走了過去。

    難得的家庭聚會,他並不希望被什麼事而打攪,更何況,巴蜀有張啟功在,宋郡有司馬尚、許歷、桓虎等人在,他確實無需太過於擔心。

    過了半個月,即五月初,魏王趙潤的回信,送到了宋郡「豐縣」,送到了宋郡守司馬尚手中。

    在仔細看罷魏王趙潤在書信中對於楚國那種殘酷練兵方式的分析後,司馬尚心中大定之餘,亦暗暗欽佩於這位君主的眼力之高明。

    他將目前尚留在宋郡的商水游馬的將領馬游請了過來,向後者出示了魏王趙潤的書信,並說道:「陛下示意我等,要向凜冬般殘酷地對待那些楚國士卒,讓那些楚國士卒對我宋郡心存畏懼,介時楚軍的將領再強迫那些楚國士卒不惜犧牲進攻我大魏,那些士卒就會對他們的將領心存怨恨;除此以外,對於願意投奔我宋郡的楚國士卒,陛下要求我等和善對待……楚國待他們以「嚴」,我等就待他們以「寬」;楚國待他們以「暴」,我等就待他們以「仁」,時間一長,那些楚兵自會源源不斷逃向我方。」

    聽聞此言,馬游心中亦是大喜,連聲說道:「如此一來,楚國好比是在為我大魏作嫁衣。……我立刻寫信派人通知商水。」

    原來,在一個月前,商水郡那邊亦出現了類似的現象。

    當日,司馬尚便來到了昌邑城內的俘虜營,視察這些楚軍俘虜的境況。

    這些楚軍俘虜,都是在最近楚國軍隊攻打豐縣的期間被魏軍俘虜的。

    對於這些俘虜,說實話司馬尚挺頭疼的。

    殺了吧,無端殺俘不是他司馬尚的性格;可放這些人走吧,這些人十有八九還是會逃到新陽君項培的麾下,然後在那位楚國三天柱的命令下,再次前來攻打豐縣。

    是故,司馬尚索性就決定暫時關押這些俘虜,平日裡叫這些人在魏卒的監視下修補城防什麼的。

    可現如今得到了魏王趙潤的授意,司馬尚決定先從這批俘虜下手。

    不得不說,楚國的平民,他們對於國家的忠誠,比較魏國、韓國確實要輕地多,就像俘虜營的這些楚軍俘虜們,他們當中有超過一半是糧募兵——即為了得到微不足道的糧食養活家人,而毅然決然出賣自己,賣給楚國軍隊的平民。

    對於這種因為走投無路而投身楚國軍隊的平民來說,只要給予他們活路,他們又豈願意踏上戰場?

    因此,當司馬尚詢問他們是否願意投奔魏國、成為魏國的子民時,這些楚國士卒紛紛表示願意歸順。

    他們唯一的顧慮,只是留在家中的父母妻小罷了。

    見此,司馬尚便笑著對他們說道:「即便你等擔憂尚在楚國的家眷,本將軍便將你等釋放,給你們幹糧,讓你們得以返回楚國,帶著家小投奔我宋郡……倘若你等還有相識的同澤,或者家中少有兄弟叔伯,不妨帶著他們一同前來投奔我宋郡,我宋郡有的是錢糧可以養活你等。……另外,倘若你等能拉來兄弟叔伯、軍中同澤,我宋郡還會相應地給予獎勵。拉來五人,則授予伍長之職,拉開十人,則授予什長之職。除此之外,還有田地、房屋可供於你等。」

    這一番轉達魏王趙潤授意的言論,聽得這些楚軍俘虜們怦然心動。

    一個時辰後,司馬尚果然命人打開城門,將這些楚軍俘虜皆給放了。

    看著這些楚軍俘虜奔散離去的背影,司馬尚對馬遊說道:「只要這些人當中,有一半被你我說動,楚軍就有樂子瞧了……」

    「嘿嘿。」馬游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就像司馬尚所猜測的那樣,那兩千餘楚軍俘虜當中,其實只有寥寥七八百人徑直返回楚國,返回故鄉去接家小投奔宋郡。

    倒不是說其他人只是假意要投降宋郡,想來更多的原因是因為這些士卒不認得返回故鄉的路而已,是故才無奈回到了新陽君項培的麾下。

    回到新陽君項培的麾下後,這些楚軍俘虜將司馬尚的話透露給了其他的楚軍士卒們,讓其餘的楚軍士卒們亦怦然心動。

    於是乎,新陽君項培麾下的楚國軍隊中,開始有預謀地出現大批士卒逃走的跡象——這些士卒往往是以同一個村、同一個縣的相識為團體,在入夜時一起逃走,好彼此有個照應。

    期間,自項末戰死後而成為項培麾下部將的驍將乜魚,率先察覺到這個狀況,在下令抓捕了一批逃兵時,拷問出了這些士卒潰逃的真正原因,連忙將此事稟告新陽君項培:「君侯,宋郡的司馬尚,他將俘虜的我軍士卒放了,許諾他們種種厚待,以至於我軍中,陸續出現逃兵……」

    新陽君項培聞言此事後,面色大變。

    旋即,他長長嘆了口氣。

    事實上,他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們這般殘酷地對待麾下士卒,不惜讓督戰隊、正規軍舉著兵器強迫那些糧募兵與新兵踏上戰場,與魏軍交戰,可想而知這些士卒心中的怨氣之重。

    而現如今,宋郡的司馬尚趁機向這些士卒示好,許下種種承諾策反他們,想想也知道那些士卒會選擇哪方。

    但理解歸理解,所處的立場,使得新陽君項培不能姑息這種情況。

    於是,他立刻召集了麾下諸軍,當著全軍兵將的面,將那些試圖逃走的逃兵處死,並對滿營兵將說道:「這即是逃卒的下場!……我殺他們,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他們當了逃卒,而是因為他們試圖投奔魏軍。魏國是我大楚的敵人,在不久以後,魏國將會派遣大軍攻伐我大楚,倘若人人都如這些叛徒一般投奔魏國,我大楚必將因此而覆國。記住,你等是為了國家而犧牲!」

    此後幾日,新陽君項培不遺餘力地向麾下士卒灌輸保家衛國的思想,使得軍中士卒逃走的情況,稍微改善了一些。

    但遺憾的是,宋郡的司馬尚好似偏偏要跟新陽君項培作對,故意派出投奔宋郡的楚國士卒,向新陽君項培麾下的楚國士卒喊話,大喊什麼「魏楚戰爭與平民無關」、「楚國暴虐不仁,諸君不應當助其為虐」等等,導致楚國軍隊中,又開始出現士卒大批逃走的跡象。

    這讓新陽君項培恨得牙癢癢。

    可恨歸恨,他對此也毫無辦法。

    於是乎,宋郡的局勢,以一個詭異的平衡局面僵持住了:楚國傾力抓捕壯丁、或用類似「保家衛國」的口號哄騙國內平民前赴宋郡;至於宋郡的司馬尚,則一方面毫不留情地殺死進犯境內的楚國士卒,另一方面,又許下種種優厚的待遇,策反、招攬這些楚國士卒,將其編入宋郡的軍隊。

    值得一提的是,魏方的司馬尚與楚方的新陽君項培,二人在這件事上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楚國(楚水君)所謂的練兵之策,簡直愚不可及!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5 23:43
第317章:搶人

    「君侯。」

    在得到了帳內的新陽君項培的允許後,楚軍驍將乜魚大步走入帳內,朝著前者抱了抱拳,憂心忡忡地說道:「昨夜,又有數百餘名士卒趁夜逃走……君侯,這樣下去不成啊。」

    聽聞此言,坐在帳內主位的新陽君項培長長吐了口氣,甚感心倦地用手揉了揉額角。

    平心而論,對於此刻麾下已有二十餘萬楚國新兵的新陽君項培而言,晚上逃走個數百名士卒,其實倒也不算什麼,只是架不住每天晚上都來這麼一下。

    一個晚上數百人逃亡,十個晚上都是數千人,一個月就是兩三萬人,這還練哪門子的兵?要知道迄今為止或逃走、或投奔宋郡司馬尚的楚軍士卒,比近期新陽君項培攻打豐縣的所有傷亡加起來還要多。

    開個玩笑:魏國的宋郡守司馬尚動了動嘴皮子,竟抵得上千軍萬馬!

    而最最要命的是,那些新兵在逃走時,連帶著派發給他們的甲冑、兵器都一併帶走了。

    據新陽君項培所打探到的確切情報,這是司馬尚故意放出消息,利用田地、房屋、職務等利益為誘餌,誘使楚卒們帶著兵器、甲冑逃亡,或投身其麾下成為魏國宋郡的士卒,或者在豐縣、昌邑賣掉那些軍備——司馬尚特意派人收購這些楚軍軍備。

    相比較兵卒逃走,這是新陽君項培最不能忍受的。

    畢竟此番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練兵,是故,新陽君項培給每一名新兵都發放了一套甲冑與兵器,而問題是,這些軍備的數量是有限的——這些軍備,主要來源於往年從魏國、從韓國處購置,以及最近從齊國那邊購置的軍備,雖然談不上是什麼精良的武器裝備,但這終歸也是軍備,在楚國正欲大規模擴編軍隊的當下,丟失一套軍備都是莫大的損失,更別說那些新兵帶著軍備裝備去投奔宋郡的司馬尚,這在新陽君項培看來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叛國之舉!

    在思忖了片刻後,新陽君項培沉聲說道:「去把營內新軍的武器裝備,重新都徵收上來。日後,唯有在出戰前,才向出征的士捽髮放軍備。」

    乜魚聞言一愣,皺著眉頭說道:「君侯,雖然此舉能減少軍備的損失,但卻依舊無法杜絕士卒逃跑的事,末將以為,君侯應當將此事上稟大王……」

    「你是在教我做事麼?」

    新陽君項培看了一眼乜魚。

    聽聞此言,乜魚面色一滯,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並非是曾經那位極為器重他的上將軍項末,而是新陽君項培。

    「末將不敢。」乜魚低著頭,有些惶恐不安地說道。

    新陽君項培深深看了幾眼乜魚,旋即長長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稍安勿躁,年輕人。你以為我就認可楚水君這所謂的練兵之策麼?我告訴你,在我看來,楚水君的這招練兵之策,純粹就是狗屎!不,它連狗屎都不如!」

    乜魚吃驚地抬起頭看著新陽君項培,旋即不解地問道:「君侯,那您為何……」

    「因為別無他法。」

    新陽君項培站起身來,負背雙手在帳內踱步,口中嘆息道:「如今魏國在私底下控制了韓國與衛國,又吞併了魯國,你來算算,魏王如今可動用多少兵馬?……我告訴你,魏軍最起碼四十萬,再加上衛國軍隊十萬、魯國軍隊十萬、韓國軍隊二十萬,合計八十萬可用於出征的士卒!……八十萬啊!」

    「……」

    「而我大楚,在上次的戰爭中損失巨大,目前楚東只有三十萬正軍,就算加上楚西與越國的軍隊、齊國的軍隊,勉勉強強也只能湊出六十萬軍隊。還有整整二十萬正軍的缺口……而這,還沒有算上魏楚兩軍士卒的戰損,你也知道,我大楚與魏國的戰爭,近些年來的互損在一比三以上,即殺死一名魏國士卒,我軍士卒最起碼要犧牲三人以上,這就意味著,我國必須盡快將正軍的數量擴編至百萬以上,才能一兩年後抵擋住「魏韓衛魯四國聯軍」的進攻。……你有辦法在短短兩年內,從無到有變出幾十萬正軍麼?」

    「我……」乜魚啞口無言。

    嘆了口氣,新陽君項培這才說道:「倘若我能想出更好、更快的練兵之策,我定會呈稟大王,請大王撤掉楚水君那愚蠢的練兵之策,但……」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

    乜魚聞言默然,半響後試探地說道:「其實末將以為,若魏國當真會在兩年後攻打我大楚的話……兩年時間,其實亦足夠我大楚訓練兵卒。」

    新陽君項培聞言笑了笑,搖頭說道:「不,你錯了,我所說的一到兩年,只是預估,並非指代我大楚尚有兩年時間。眼下已經是五月了,最糟糕的結果,可能魏國在今年秋收之後,就會開始嘗試攻伐我大楚。也就是說,只有四五個月時間。」

    「四、四五個月?」

    乜魚面色微變。

    從今年年初起,他總是聽新陽君項培提「一兩年後魏國或將攻伐我大楚」,遂下意識地覺得他楚國尚有兩年的時間來備戰,直到此刻新陽君項培提醒了他,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楚國根本沒有那麼長的備戰時間,搞不好今年秋收之後魏國就會對他楚國用兵。

    此時他這才幡然醒悟:怪不得新陽君項培一邊大罵楚水君那連狗屎都不如的練兵之策,一邊卻又按照這個練兵之策訓練新兵,原來是別無他法。

    「事到如今,我等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盡人事、看天命。」

    新陽君項培沉聲說道。

    至此,乜魚心中的困惑頓解,連忙抱拳說道:「末將立刻去下令徵收營內新卒的軍備。」

    「唔。」新陽君項培點點頭,旋即又叮囑道:「切記,叫各營的將官加強士卒們的信念,務必要讓每一名士卒都深刻認識,我等,是在為了整個大楚而戰。」說到這裡,他語氣稍微減弱了一些:「希望這樣,能夠減少逃兵去投奔那該死的司馬尚。」

    「是!」乜魚抱拳而去。

    看著乜魚這位驍將離去的背影,新陽君項培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雖然他要求乜魚加強對麾下士卒灌輸「保家衛國」以及類似「為國家而犧牲自己」方面的思想,但他本人,對此卻並無多大信心。

    畢竟在這個時代,平民階層當中可能只有一小部分才真正理解「國家」的概念,以及其相對應的意義,而絕大多數的平民,終其一生都生活在故鄉,既不曾識文認字、也不曾見識過整個天下,他們甚至連己國的君主究竟是哪位都不清楚,你跟他們談國家的意義?

    可能對於這部分平民來說,他們根本無所謂受到誰的統治,只要(國家)出台的政策不至於將他們逼到死路,他們就會像祖祖輩輩那樣,安安分分地在故鄉生活。

    宋郡人為何團結?為何在曾經國家被魏國覆亡後仍奮力抵抗,主要還是因為「見識」——他們的認知中有了國家的概念,並且害怕魏國不能像曾經的宋王那般寬容仁慈地對待他們。

    但很遺憾的是,楚國由於貧富差距極大,平民階級大多落後愚昧,以至於這些平民心中只有「小我」——即一己之利,而缺乏為國家犧牲的信念。

    或者乾脆點說,這些人甚至從未去思考過要為國家犧牲這個問題。

    而這也從側面體現出一個問題,即平民乃是一個國家的基石,卻無法取代貴族、官僚階級而成為一個國家的棟樑。

    「盡人事、看天命吧。」

    新陽君項培暗暗嘆息道。

    然而,即便新陽君項培已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但還是無法徹底杜絕逃兵的問題。

    相比較新陽君項培的憂心忡忡,此刻駐軍在豐縣的魏國宋郡守司馬尚,近段時間卻是笑容滿面。

    想想也是,畢竟這段期間,幾乎每天都會有數十名、數百名衣甲齊全的楚軍士卒跑到豐縣投降。

    尤其是當驍將乜魚等人率軍攻打豐縣時,一場仗打到最後,可能楚卒戰死的人數還沒有戰後投降司馬尚的士卒多。

    這不,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就有過萬的楚軍士卒投降司馬尚麾下,這些人或攜家帶口,或成群結隊,前來投奔司馬尚。

    縱使司馬尚剔除了當中那些不願從軍的士卒,仍就因此得到了五千多名楚軍士卒。

    只是動動嘴皮子,就白撿了一支兵甲齊全的五千人軍隊,司馬尚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此時的他,早已不再將新陽君項培那二十餘萬兵馬視為威脅,相反在他眼中,新陽君項培那二十幾萬人,純粹就是一塊肥美的鮮肉。

    他最近反覆在思考一個問題,即如何才能讓更多的楚國士卒來投奔他宋郡。

    是的,宋郡很大,並且魏王趙潤也給予了司馬尚相應的權限,這使得司馬尚能毫無顧忌地用宋郡的土地來利誘那些楚軍兵卒。

    正因為如此,在明明是魏楚兩軍對峙的宋郡,亦發生了一連串讓人捧腹大笑的事。

    就比如說,一支楚軍的斥候撞見了魏軍的斥候,雙方在一番交流後,那些楚軍斥候毅然加入了魏軍斥候的隊伍,一同返回了豐縣。

    這還不算最離奇的,更離奇的是,有一名楚軍的斥候聽說魏軍這邊「只要拉來更多的人就能獲得職務」,在回營後,拉了一大幫人一起投奔魏軍。

    當然,這名楚軍斥候,最後如願以償地在司馬尚麾下的軍隊中獲得了百人將的職務,但也因此將他們的上頭將官氣得半死。

    甚至於,有幾個已投奔魏軍的楚軍士卒,他們為了拉來更多的人建立功勛,使自己獲得職務,冒著危險偷偷摸摸重返新陽君項培的麾下,去拉攏更多的人一起投奔魏軍。

    這種種,都讓司馬尚大為歡悅。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有意思的兩軍對峙。

    不過最近,新陽君項培似乎也有了相應的對策,以至於前來投奔他的楚軍士卒,已經很少有衣甲齊全的,當然這不要緊,畢竟司馬尚的目的是『搶人』,至於楚軍那些軍備,說實話,他還真看不上眼。

    四月末,數千名願意趕赴宋郡的前代郡重騎韓卒、以及上谷軍士卒,終於抵達了宋郡,按照魏王魏王的命令,任城太守許歷截留了一半的士卒。

    隨後,許歷以這些士卒為骨幹,組建任城軍,為日後聯合趙疆、屈塍、樂弈等幾位將領一同圍攻齊國做準備。

    當然,這是一兩年後才去考慮的事,至於當下,許歷立刻帶著這些士卒南下,進駐「沛縣」。

    畢竟,新陽君項培麾下的軍隊,並非只是在攻打豐縣,其餘像俞驥、斗廉等部將,其實亦率領著麾下的新兵,朝著「蕭縣」、「沛縣」、「廣戚」等縣展開了攻勢。

    因此,任城守許歷急急忙忙帶著新組建的軍隊趕赴前線搶人……不,是抵抗楚軍的進攻。

    結果不言而喻,不過幾天工夫,任城守許歷麾下就出現了一支由楚人組建的軍隊,雖然目前人數尚少,不足以跟豐縣這邊的司馬尚相提並論。

    說實話,其實新陽君項培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破局之策,比如說,把豐縣的司馬尚騙出城外,在荒郊借助楚軍兵多的優勢,先將這位魏國的名將給剷除。

    而面對著新陽君項培的激將,司馬尚欣然接受:你要野外交戰?沒問題!

    次日,司馬尚就從昌邑調來了剩下的四千八百名宋郡游馬重騎(前商水游馬重騎),嚇得新陽君項培趕緊放棄了派正規軍襲擊司馬尚的打算。

    也難怪,畢竟商水重騎建成已久,楚國哪有可能不清楚這種重騎兵的底細?

    若非楚國實在不捨得花費巨大的資金,事實上楚王熊拓亦想過要打造一支重騎兵。

    被司馬尚麾下的五千名宋郡游馬重騎嚇退後,新陽君項培收到了部將俞驥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任城守許歷,居然也敢效仿司馬尚跟他搶人,遂命部將斗廉率領三萬正軍兵出彭城,試圖圍殺許歷。

    沒想到,任城守許歷的麾下,竟然也有一支數千人的重騎兵與輕騎兵(前代郡重騎與上谷輕騎)。

    斗廉遂不敢妄動。

    這也難怪,畢竟重騎兵這種戰術兵種,它的威懾力其實更大於它的殺傷力,比如當年在上谷戰役時,司馬尚統帥著麾下兩萬五千名代郡重騎,就讓魏軍主帥趙疆與元邑侯韓普二人麾下三十萬聯軍不敢妄動,直到趙蔥、顏聚兩名韓國將領取代了司馬尚,並且葬送了這支重騎兵。

    六月下旬,魏王趙潤在雒陽收到了司馬尚的書信。

    司馬尚在信中恭維了魏王趙潤的計策——事實上也談不上恭維,畢竟司馬尚對於魏王趙潤那些策反、籠絡楚國兵卒的辦法確實地佩服地五體投地。

    對此,司馬尚不禁感慨,不愧是曾經橫掃中原的魏公子潤,像「只要拉來更多的人就授予相應的好處」這種絕戶計,若非是這位陛下在上一封書信中提醒,他是絕對想不到的。

    而事實證明,這招絕戶計,著實抵得上十萬精兵!

    「哈哈哈。」

    在看完了司馬尚的書信後,趙潤龍顏大悅。

    畢竟司馬尚乃是名將之才,他的奉承,自然要比一般人能讓趙潤感到高興。

    當然了,還有一部分則是因為司馬尚在信中的用詞比較歡樂,比如說,司馬尚將宋郡的戰爭定義為跟楚國搶人,這讓趙潤忍不住回憶起了自己當年的種種。

    「楚國……其實蠻好的。」

    他很突兀地說了句,讓大太監高和一頭霧水。

    不得不說,倘若此刻衛驕、穆青、呂牧等宗衛在——刨除褚亨這個腦筋慢的傻大個,相信他們定能心領神會,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赫赫揚名的「魏公子潤」,最早就是靠楚國發家的,沒有楚國,就沒有「魏公子潤」,也沒有今日的魏王趙潤。

    在一番暢笑後,魏王趙潤收起了笑容,轉而沉思起來。

    宋郡那邊,基本上已經無需他擔憂,相信司馬尚、許歷等人會處理地很好,相比之下,趙潤更在意張啟功那邊的情況。

    『也不曉得張啟功是否已經踏足巴蜀之境。』

    他暗暗想道。

    而與此同時,張啟功早已帶著一隊喬裝打扮的黑鴉眾與南陽羯族,扮作客商朝著巴地進發。

    待等到五月下旬時,張啟功在羯人嚮導的帶領下,進入了「荊地」,旋即折道向西,進入了巫山境內。

    當日,鑑於天色已晚,張啟功遂命人就地駐紮,點起篝火。

    而趁此空閒,他繼續向那些羯人嚮導,詢問有關於巴蜀之地的情報,畢竟他對巴蜀可是一無所知。

    「荊地往南便是黔,往西便是巴。黔地那邊,用貴國的話說就是窮山惡水,小人實在不明白貴國為何要派軍駐紮於黔地,不過,巴地與蜀地卻非常富饒,人多、糧食也多,還有絲綢、茶葉等物,我羯人每每搶掠巴蜀,都能帶回來許多東西,拿這些東西與川雒交換糧食,足以供養整個部落……」那名羯人滔滔不斷地講述巴蜀的情況。

    張啟功認真地聽著,時不時地在一本小冊子上用筆記錄些什麼。

    忽然,他好似感覺到什麼,抬起頭來用鼻子嗅了嗅,皺著眉頭嘀咕道:「哪裡來一股甜香之氣……」

    剛說完,他就感覺有點頭暈目眩。

    「噗通——」

    「噗通——」

    在張啟功驚愕的目光下,他隊伍中的黑鴉眾與羯族戰士,竟紛紛毫無徵兆地栽倒在地。

    「不好!有人用毒!」

    黑鴉眾頭目幽鬼大叫一聲,一把將張啟功推倒在地,大聲叫道:「都尉大人,摀住口鼻……」

    剛說到這,他亦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這個混賬東西!』

    險些被幽鬼推到篝火裡的張啟功,在栽倒後於心中大罵。

    不過他還是按照幽鬼所提醒的,立刻屏住了呼吸,但只可惜為時已晚,此時的他已無力動彈,他只能睜大著眼睛,強打精神望向遠處的黑暗,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暗算他們。

    力求能死個瞑目。

    在片刻後,他便看到了幾個窈窕的身影,一個個手持寒光凜冽的利劍,一步步走向張啟功一行人。

    『女……人?』

    張啟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而此時,這群不速之客,其為首一人緩緩走到了儼然這支隊伍之首的張啟功身邊,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張啟功後,將鋒利的利劍擱在後者的脖子上,彷彿隨時都會揮劍。

    『完了……我張啟功還未助陛下一統中原,竟要冤死在一群山中蠻婦手中?悲哉悲哉!』

    感受著冰涼的兵刃所帶來的寒意,張啟功腦海中浮現一個念頭,面色發白的他,終於失去了意識。

    由於陷入昏迷,他並沒有聽到身邊那名女子那一聲略帶慌張的呢喃。

    「哎呀,弄錯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6 23:30
第318章:誤會

    不知過了多久,張啟功這才幽幽轉醒。

    他奇怪地發現,自己竟然昏睡在篝火旁的地上,身上還蓋著一塊羊皮毯。

    『奇怪,我怎麼會……』

    他坐起身來,感覺頭部仍然有些暈眩感,遂下意識地抬起手揉了揉額角,卻冷不防瞥見在大概半丈遠的地方,坐著一名女子。

    這名女子側身對著他,坐在篝火旁一根充當凳子的圓木上,雙手捏著一根竹枝湊在篝火旁,張啟功瞄了一眼,發現這名女子似乎是在篝火中烤著什麼——大概是食物吧。

    「你醒了?」

    那名女子平靜地說了句,彷彿絲毫沒有扭頭的意思:「你有幾個部下過於激動,我就讓他們繼續昏睡了。」

    『……』

    張啟功面色一滯。

    意識逐漸變得清晰的他,已認出眼前這名女子,正是入夜後襲擊他們的那群勢力不明的女子之一,可能還是那些女子的首領。

    回憶起昏迷前最後一刻,眼前這名女子手持的利劍還擱在自己脖子處,張啟功忍不住摸了摸後頸。

    平心而論,張啟功並不畏懼死亡,但他並不希望自己年紀輕輕就喪生,因為他還未實現自己的抱負,還未輔佐他眼中的雄主魏王趙潤一統中原,繼而將法家發揚光大。

    他緩緩站起身來,神色凝重地觀察著面前這個女人。

    篝火中那跳躍的火光,照拂在他眼前這名女子的臉上,平白生出幾分詭譎與陰鷙。

    他環顧四周,想看看自己隊伍中的黑鴉眾與羯族戰士的狀況。

    鑑於此番前往巴蜀並非是直接對巴蜀開戰,因此,張啟功並未帶上很多黑鴉眾或者僱傭的羯族戰士,他隊伍中,就只有二十名黑鴉眾與二十幾名羯族戰士,攏共四十來個人。

    而此刻環顧四周他卻發現,他麾下的黑鴉眾們,一個個都被反綁了雙手,耷拉著腦袋圍坐成一圈,看樣子是還未甦醒過來——或者說,是像這名女子所說的,甦醒後又被她們弄昏了。

    至於那二十餘名羯族戰士,情況與黑鴉眾們亦差不多,區別在於他們當中有幾個已經甦醒過來了,但不知為何臉上竟露出了惶恐甚至是恐懼的神色。

    這讓張啟功頗感意外。

    因為在他的印象當中,羯族戰士都是暴虐、殘忍、且視戰士的榮譽高過生命的人,按理來說,不至於會被敵人嚇成這種樣子才對。

    『難道是在畏懼這些女人?』

    張啟功環視著四周。

    在四周,還有其他兩堆篝火,本來是黑鴉眾與羯族戰士一方各用一堆篝火,不過眼下,兩堆篝火旁皆三三兩兩地坐著幾名女子。

    與方才與張啟功說話的那名女子相同,這些女子,全部身穿著白底赤紋的衣服——那赤色的圖紋,張啟功瞄了半天也沒有看出究竟是什麼。

    「喂?」

    那名女子不悅的聲音,打斷了張啟功的窺視。

    他猛地轉回頭,這才發現與那名彷彿是這些女子首領的女人,此刻正扭過頭來看著他,臉上充斥著幾分不悅。

    「你、你等是什麼人?」張啟功沉聲問道。

    那名女子輕笑一聲,反問道:「沒聽說過「巴巫」麼?」

    『巴巫?』

    張啟功愣了愣,對巴蜀之地一無所知的他,對此還真不清楚。

    想了想,他低聲說道:「為何……為何要襲擊我等?我等與閣下……無冤無仇。」

    「唔……」

    那名女子臉上閃過一絲讓張啟功看不懂的異色,旋即岔開話題道:「你是魏人吧?」

    『……』

    張啟功聞言沉默了。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沒頭沒腦的詢問,萬一對方下一句話是「我生平最恨魏人」,那他與他的部下,豈不是都要因為他一句話命喪於此?

    畢竟,張啟功對巴蜀唯一的瞭解,就是魏人——主要是趙氏一族,而非是張啟功這種魏國平民出身——與巴人似乎有些陳年爛穀子的恩恩怨怨。

    「事實上我是韓人。」

    在糾結了半天后,張啟功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他考慮地很縝密:韓國與巴蜀並不接壤,且兩地之人以往也甚少接觸,按理來說不至於會結下什麼恩怨吧?

    可沒想到的是,那名女子在聽完這話後,臉上卻露出了詭譎的笑容,隨即淡淡說道:「啊,倘若你等是魏人的話,余還可以饒你等一命,但既然是韓人,那就殺了吧。」

    『誒?押錯了?』

    見眼前這名女子面色淡然地說出『殺』這個字,張啟功只感覺毛骨悚然,後背頓時彷彿有一股寒氣往上湧。

    此刻的他,哪裡還顧得上作為黃池侯的顏面,連忙改口道:「不,我是魏……」

    而就在他面露駭然之色時,卻見那名女子咯咯咯笑了起來,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笑著說道:「放心放心,余知道你是魏人,不過就是逗逗你罷了。」

    『……』

    看著對方沒心沒肺歡笑的樣子,張啟功眼角抽搐了幾下。

    他感覺,眼前這名女子恐怕不是那種良善之輩,而是性格惡劣之人。

    忽然,他心中一愣,不解問道:「這位……這位姑娘,你怎麼知道在下是魏人?」

    「很簡單啊,余認得出這個魏字。」

    那名女子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塊金令,朝著張啟功搖了搖頭,只見在面對著張啟功的金令的那一側,明晃晃地銘刻著「魏」這個字。

    見此,張啟功面色頓變,下意識地摸向腰間。

    此時他這才發現,他那「天策府右都尉」的令牌不見了。

    在意識到這件事後,張啟功嚇得額頭冷汗直流。

    正因為他是天策府的右都尉,因此他才深刻明白自己這塊令牌所具備的權力。

    憑著這塊令牌,他張啟功可以按照緊急條例調動魏國除禁衛軍外任何一支軍隊,並且接管魏國除雒陽外的任何一座城池——當然,那些軍隊的軍主、城池的守將,會在被接管後立刻派人向天策府二次證實,無論有沒有相應的公文。

    正因為這塊令牌非同小可,張啟功可謂是貼身收藏,並且不敢輕易出示,免得落入有心人的眼中,可不曾想,竟還是落到了別人手中。

    「喂,你叫什麼?」那女人問道。

    張啟功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說道:「在下姓張名……功,張功。」

    「張功。」那女子念叨了一句,旋即又問道:「天策府是什麼樣的官署呀?這右都尉,官職大麼?」

    「呃,天策府是……」張啟功張了張嘴,胡亂瞎謅道:「其實就是為天子處理繁重政務的小署而已,無足輕重,至於右都尉……就是監督他們的人。」

    「這麼說,其實你只是個小官咯?」那女人問道。

    「是的是的……」張啟功連連點頭說道:「在下只是不入流的小吏而已……」

    「當真?」那女子臉上露出幾許狐疑:「你沒有騙我吧?」

    張啟功不知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硬著頭皮訕訕說道:「在下怎麼會……怎麼會欺騙姑娘呢?」

    只見那女子上下打量了幾眼張啟功,皺著眉頭說道:「我姐派你來,我還以為你是魏王身邊的重臣呢……」

    『誒?』

    張啟功愣了愣,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可思議,連忙問道:「敢問姑娘令姐是……」

    「我姐叫做羋姜啦,嫁給了你們魏人的王……」那女子口無遮攔地說道,旋即指著斜靠在圓木上的一柄利劍說道:「這柄劍,是我姐交給你,讓你來找我的吧?」

    『皇后娘娘?!』

    張啟功聞言心中一震,趕忙扭頭看向靠在圓木上的那柄利劍,果然就是他這段時間隨身攜帶不敢遺落的皇后之物。

    看著眼前這名女子,張啟功頓時想起了出行趕赴巴蜀前,被皇后羋姜召到鳳儀宮的那一日。

    那一日,他張啟功得聞皇后羋姜召喚,心中不由得大為驚訝。

    因為他魏國當代的皇后,與上一代的皇后王氏一樣,都是從不參和國家政事的女子,區別在於,王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王太后,熱衷於修身養性、研讀道經,而當代的皇后羋氏嘛,則熱衷於養花種草、或者培育一些較為滲人的毒蟲之物。

    『這位羋皇后召我做什麼呢?』

    懷著不解,張啟功跟著幾名宮女,來到了鳳儀宮,見到了那位魏國的主母。

    張啟功記得清清楚楚,當他見到羋皇后時,羋氏手中正攥著一條滲人的蜈蚣,足足有兩指寬,就連張啟功這等毒士看了都感覺毛骨悚然。

    但是這位皇后娘娘,卻是毫無異色地將其捏在手中,以至於張啟功看著那條不停扭動掙扎的滲人蜈蚣,心生竟升起一股憐憫之色。

    「張大人。」

    「臣在。」

    「聽陛下所說,張大人此番即將前往巴蜀之地,可有此事?」

    「是的,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唔。……本宮有一位妹妹,名叫羋芮,自幼與本宮一同在巴地長大,本宮跟隨陛下之後,芮兒亦曾來到大魏,在大梁住了些許時日,不過最後,她還是返回了巴蜀,承擔起了本該由本宮一肩承擔的責任……你帶著本宮曾經的佩劍前往巴地,想辦法找到舍妹,看看她如今過的如何。……拜託張大人了。」說著,皇后羋氏便示意從旁的宮女,將一柄利劍遞給張啟功。

    張啟功接過利劍,鄭重其事地說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定讓想辦法找到羋芮大人。」

    ……

    看看眼前的這名女子,又看看皇后羋氏的佩劍,張啟功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非常精彩。

    原來眼前這名差點就殺了他們的女子,竟然就是他魏國皇后羋氏的妹妹,羋芮。

    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原來您就是羋芮大人。」

    張啟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趕緊躬身行禮道:「在下,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拜見羋芮大人。」

    「誒?」

    那名女子,不,應該說是巴地祝融一脈巫女如今的首領、魏國皇后羋姜的妹妹羋芮,她瞧了一眼張啟功,驚訝地問道:「你方才不是口口聲聲說叫張功的麼?」

    『呃……這是在責怪我方才有意隱瞞麼?』

    張啟功額頭一滴冷汗緩緩流下,連忙拱手解釋道:「羋芮大人莫怪,實是方才下官不知羋芮大人的身份,不敢透露真相,只能……請羋芮大人恕罪。」

    「哼,這麼說,天策府右都尉,也不是什麼小官咯?」羋芮不悅地哼道。

    「呃……是、是的。」張啟功訕訕說道:「不是下官自誇,官職高過下官的,縱觀我大魏怕是不出十人……」說著,他偷偷瞄了一眼羋芮,見後者面色陰晴不定,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然而此時,他對面的羋芮心中亦頗為忐忑。

    『完了完了,居然真是姐夫手底下的重臣……我差點就殺了姐夫手底下的重臣……還好我機智,發現這些人不像是楚水君手底下的爪牙。只是……萬一這個叫張啟功的,回頭向姐夫告狀,這可如何是好?若不然,索性就殺了他們,一了百了,日後姐夫若派人問起來,我就只當不知?』

    腦海中閃過諸般念頭,羋芮的眼眸時而變得平和,時而佈滿殺機,唬地張啟功汗流浹背。

    想想也是,張啟功多年跟幽鬼等殺人不眨眼的黑鴉眾接觸,自然能逐漸感悟到「殺機」這種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感覺。

    他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好像當時羋皇后手中那條不斷扭動掙扎的蜈蚣,雖然模樣滲人,但終究只能任由那位皇后娘娘宰割。

    而此時,羋芮也已打定了主意。

    要說羋芮此生最敬畏的,除了姐姐羋姜以外,恐怕也就只有姐夫趙潤了。

    哪怕時隔多年,她仍然忘不掉當她在地上打滾耍賴時,他姐夫趙潤那彷彿實質般的鄙視眼神,簡直冷徹心扉。

    還有最後她灰溜溜從地上爬起來時,滿心的挫敗感。

    一想到那位姐夫,羋芮便又敬又畏。

    畢竟在她懂事起,姐姐羋姜就是一副說一不二的『嚴母』形象,而那位姐夫,卻能將那般凶惡的姐姐降服地服服帖帖,再加上羋芮自己也嘗過與姐夫作對的後果,這讓她對她那位姐夫心存畏懼。

    那個可惡的姐夫,每次都用甜美的糕點要求她做這做那、乖乖聽話,不聽話就命人斷了她的糕點與果乾等吃食。

    可是當她賭氣、生悶氣時,發誓一輩子都不再與那位姐夫說話時,後者總是有辦法輕易叫她『破功』,這讓她很是氣餒。

    一想到日後可能會被那位姐夫呵斥懲戒,羋芮心中就有些忐忑,與同樣心存忐忑的張啟功對視著,以至於氣氛變得非常詭異。

    而就在這時,三名巫女從遠處的黑暗中走了過來,對羋芮正色說道:「大巫,確認過了,這一帶,並沒有共工一脈那幫賤人的行蹤,我等真的是搞錯了,這些人,確實不是楚水君的手下……」

    「咳!」羋芮咳嗽一聲,打斷了那名巫女的話。

    她心中暗暗責怪:我方才就知道搞錯了!你幹嘛還要提及?就不能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麼?萬一被這個張啟功得知他差點因為我等搞錯目標而冤死,向魏王姐夫告狀,這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她狠狠瞪了一眼那名口無遮攔的巫女一眼。

    張啟功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心下亦聯想連篇。

    『羋芮大人此舉……莫不是信不過我吧?不對,可能是我方才得罪了她,是故她不想與我等有什麼交集……啊,這下麻煩了,她是羋皇后的妹妹,若因為我得罪了她,而向陛下或皇后告狀,這可如何是好?雖說陛下乃賢明雄主,斷然不至於因此而重責我,但相比較重罰,那些『小懲』才是最最……哎!』

    張啟功心中暗暗叫苦。

    何謂『小懲』,即當初他張啟功被貶到廟堂政敵的介子鴟手底下打雜,即堂堂天策府左都尉高括與尉丞種招,脖子後插著兩塊可笑的牌子被貶到東城門值崗。

    雖然確實是小懲沒錯,但卻是足以讓人銘記一生。

    『……得想辦法緩和羋芮大人對我的敵意。』

    想到這裡,張啟功張口說道:「羋芮大人,這位巫女大人所說的楚水君,莫非就是楚國的楚水君?……貴方與那楚水君有恩怨?」

    「是又怎樣?」

    對那名巫女說漏嘴而餘怒未消的羋芮,冷淡地說道。

    不過張啟功並不在意,示好地問道:「也就是說,羋芮大人與諸位巫女大人埋伏在此,就是為了截殺楚水君,卻不曾想撞見了我等……」

    說到這裡,張啟功心中一愣,因為他感覺,羋芮看向他的目光,忽然間變得非常凌厲。

    『這個混賬有意拆穿此事是什麼意思?莫非是要藉機要挾我麼?哼!像我這般機智的人,豈會任你擺佈?……只要你敢開口要挾我,我就一劍殺了你。日後魏王姐夫問起,我就只說不知,反正死無對證。』

    羋芮面色陰晴不定地盯著張啟功。

    這讓張啟功感覺莫名其妙,因為他再次感覺到那種冷徹心扉的寒意。

    或者說,是羋芮對他的殺機。

    『呃……我這是說錯什麼話了麼?哦,我懂了,可能是她們想要親自動手,不希望我等介入她們與楚水君的仇怨……嘖嘖,真是個性格多變且凶惡的女人啊!』

    張啟功暗自嘆了口氣。

    素來足智多謀的他,亦看不透眼前這個女人。

    不過對此他並不意外,畢竟眼前這個女人,乃是他魏國皇后羋氏的妹妹。

    姐姐能將偌大的後宮管理地井井有條,想必是既有城府又有手段的女人,既然如此,她的妹妹能差到哪裡去?

    對此,張啟功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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