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126
V123210 發表於 2018-7-7 22:27
第329章:魏齊之戰(三)

    『PS:今天才發現,《大魏》這本書已經有「起點聽書」了,是由喜瑪拉雅FM人氣主播「小鎮的貓」演播。偷偷聽了一段,這位主播演播地非常好,就是自己聽自己寫的小說,有點忒尷尬。目前主播已經演播到600章左右,有興趣的書友不妨去試聽看看。』

    ————以下正文————

    「大王,左相他……飲毒酒自盡了。」

    當有人將這件震撼之事轉告齊王呂白時,無論是呂白還是在旁的田諱、管重、鮑叔等人,都驚詫地無以復加,半響說不出話來。

    良久,齊王呂白長吐一口氣,神色複雜地說道:「左相,無愧於我大齊,實不必如此……」

    對於趙昭這位姐夫,齊王呂白毫無怨恨,哪怕即將攻滅他齊國的,正是他姐夫所出身的魏國。

    因為這位姐夫已經為他齊國做了太多太多,從「諸公子內亂」到「齊楚戰役」,再到如今,這位姐夫對他齊國已屬仁至義盡,哪怕最終因為齊國的覆亡而返回魏國,齊王呂白亦不會因此憎恨對方,要怪只能怪天命如此,只能怪他齊國自己的衰敗。

    但就連呂白都沒有想到的是,他姐夫趙昭最終竟然選擇以他齊國之臣的身份而亡。

    雖然他也知道,趙昭此舉並非是因為對他齊國的熱愛,更多則是為了履行當年對他父親呂僖的承諾,這也正是呂白感到惋惜的地方。

    作為齊國的君主,他呂白應當為齊國的衰敗甚至覆亡負最主要的責任,但他的姐姐嫆姬,卻實在不必。

    就在呂白悲痛之際,右相田諱冷著臉說道:「大王,臣有話要說。」

    說罷,他便在呂白的允許下,將今日在城牆上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講述了出來,包括有幾名宮卿諷刺左相趙昭的話。

    「竟有此事?」

    呂白聞言後大為震怒,當即下令處死那幾名宮卿。

    在旁,上卿高傒在聽到君主的命令後微微皺了皺眉,他覺得,眼下危難之際,他齊國當上下一心,共同抗擊魏軍,實不應該臨陣殺死己方的臣子。

    然而,他雖然嘴唇微動,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言求情,因為他也覺得氣憤,認為似左相趙昭這等君子,實不應該遭受非議。

    下令殺死那幾名亂嚼舌根的宮卿後,齊王呂白問計與在場的諸公卿,想問問是否有擊退魏軍的辦法。

    殿內諸臣聞言默不作聲,縱使是素來知足多謀的右相田諱,此時亦是無計可施。

    原因就在於今日魏軍攻打臨淄的這場仗,讓絕大多數人都看到了魏軍的強大,儘管田耽、田武兩位名將已拚死在保衛臨淄,可結果呢?

    田耽無法擊退魏將趙疆,反被後者擊退;而田武,亦被魏將樂弈所擊敗。

    不是田耽或田武能力不足,實在是雙方的實力差距太過於懸殊,除非此刻上蒼將天災降臨於魏軍頭上,否則,他齊國哪怕連一成的勝算也無。『PS:又想到了劉秀,天降隕石實在太6了。』

    事到如今,他們唯有固守城池,奢望在這絕望之中,上蒼能否給予一絲憐憫。

    但很可惜,上蒼似乎並沒有相助齊國的意思,此後數日,魏軍繼續對臨淄的北、西、東三面發動圍攻。

    北面是樂弈、屈塍,西面是趙疆、季武,東面是燕縐、李岌麾下停泊在淄水支流河道上的魏國戰船,成百上千架弩炮、拋石機,朝著臨淄城的城牆狂轟濫炸,彷彿是要徹底拆除臨淄城的城牆,摧毀齊人心中最後的防禦。

    可惜魏將許歷目前仍在琅琊郡跟楚國的邸陽君熊瀝與越國的將領吳起糾纏,暫時無力趕上對臨淄的圍攻,否則,若許歷補全了臨淄南邊這塊,那麼,臨淄城就是四面被攻的局面。

    不過這也足夠了,在轟炸了整整三日後,臨淄城的西城牆與北城牆被轟砸地面目全非,有幾段城牆轟然倒塌,這意味著齊國用抵擋魏軍的最後防禦,已不復存在。

    見時機已至,討齊主帥趙疆下令全軍進攻。

    收到將令後,季武、曹焱、司馬弢、樂弈、紀括、屈塍、元邑侯韓普、燕縐、李岌、周奎、蔡擒虎、李惑、陳汜等十餘位魏國大將,同時下令麾下的將領對臨淄城發動最後的總攻。

    平心而論,倘若魏齊雙方的立場緩一緩,魏軍尚能憑藉士卒的強悍與入侵的敵軍展開巷戰,做最後的殊死搏鬥,但眼下是魏軍大舉入侵,而齊軍士卒被迫發動巷戰,而這就意味著,齊軍在城內的殊死抗爭,充其量不過是延後了齊國覆亡的注定命運而已。

    哪怕在這些殊死抗爭的齊國軍隊中,亦有田耽、田武兩位齊國名將。

    魏昭武七年九月十四日,齊國王都臨淄,終被魏將趙疆所率領的魏韓聯軍攻破,數十萬魏韓聯軍湧入臨淄。

    見大勢已去,齊王呂白授意右相田諱出面,代表齊國向魏軍投降,免得齊人再出現無謂的傷亡。

    齊國,遂亡。

    待魏軍進城之後,魏將司馬弢受到主帥趙疆的授意,徑直帶兵前往齊國左相趙昭的府邸,卻駭然得知,齊國左相趙昭竟已在三日前服毒自盡。

    司馬弢慌忙派人將這件事稟告主帥趙疆。

    得知這個消息後,趙疆大驚之色,當即來到趙昭的府邸,果然看到六弟趙昭的遺體正停在靈堂。

    時趙昭的母親烏氏已故,嫆姬、田菀與兒子趙梁、女兒趙梅在旁痛哭,趙疆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等為何不攔著他做傻事?」

    性格耿直的趙疆,顧不得這是在弟弟趙昭的靈堂上,一把揪住了趙昭宗衛長費崴的衣襟,怒聲斥道。

    費崴低著頭,滿臉羞愧。

    「趙帥……」

    司馬弢偷偷拉了拉趙疆的衣袖,示意這終究是在靈堂上。

    趙疆這才放開攥著費崴衣襟的右手,神色複雜地看向弟弟趙昭的遺體。

    平心而論,在諸兄弟當中,趙疆感情最好的就是趙潤、趙宣兄弟,對於趙昭這個許多年前就前赴齊國的兄弟,他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甚至於,對趙昭心中還有些芥蒂,誰讓他魏國幾次蒙受為難的時候,遠在齊國的趙昭都沒有返回魏國的意思呢——雖然當時趙昭就算返回魏國,其實對緩解魏國的危機也沒有什麼大的改變。

    但兄弟終歸是兄弟。

    在拜祭過趙昭,安撫罷嫆姬、田菀兩位弟妹後,趙疆沉著臉離開了左相府。

    「這下,該如何向陛下匯報?」

    他皺著眉頭嘀咕道。

    雖然他與趙昭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充其量只是普通的兄弟之情而已,就好比他與趙潤、趙宣對待趙璟、趙信那般。

    但是他卻知道,他魏國的君主趙潤,卻與趙昭有著極深厚的感情,而如今趙昭飲毒酒而亡,趙疆實在不知該如何向君主趙潤稟報這件事。

    『都怪這個該死的齊國!』

    一怒之下,趙疆下令屠城,試圖屠盡臨淄城的齊人,無論王族、公卿或者齊國的平民,為六弟趙疆陪葬。

    得知趙疆麾下的魏卒竟在屠戳齊國的平民,副將樂弈大感驚詫。

    畢竟魏軍從來不會屠戳平民的。

    於是,樂弈派人打聽究竟,在得知事情真相後,樂弈出面制止了趙疆。

    樂弈對趙疆說道:「齊已覆亡,日後臨淄將歸屬我大魏所有,燕王殿下豈可屠戳我大魏治下之民?使齊人因此憎恨我大魏,給國家埋下長遠的禍根?」

    在樂弈的勸說下,趙疆最終還是下令停止對齊人的屠戳,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無辜的齊國平民死於魏卒的刀下,給魏軍的風評造成了一些負面影響。

    大約二十日左右,也就是在十月初,趙疆的戰報火速送到了雒陽,送到了魏王趙潤的手中。

    在看到齊國全境已被他魏國的軍隊所佔領後,趙潤頗為歡喜,可當看到齊國左相趙昭竟在破城前服毒自盡後,趙潤就笑不出來了。

    「都退下。」

    在甘露殿的書房內,趙潤對近衛大將褚亨與大太監高和吩咐道。

    褚亨、高和二人依言退出殿下。

    此時就聽到殿內傳來砰地一聲巨響,大太監高和偷偷回頭瞄了一眼,便看到此前擺在龍案上的一隻墨玉蟾蜍,被他魏國的君主狠狠摔在牆上,砸地粉碎。

    這嚇得他趕緊加快步伐,逃離了這是非之地。

    片刻後,褚亨、高和,還有守在殿外的燕順、童信等禁衛將領,面面相覷地聽到殿內傳來砰砰地響聲,顯然是他魏國的君主正在拿殿內的桌櫃擺設發洩。

    足足持續了一炷香工夫,殿內的動靜這才逐漸停止,大太監高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回到了殿內,希望能勸說君主保重龍體,畢竟這就是他的職責。

    再次回到甘露殿的書房,高和毫無意外地看到書房內一片狼藉,許多珍貴之物皆被打爛,不過高和一點也不心疼,他擔心的只是他魏國君主的身體情況。

    「陛下……」

    看到己國君主坐在一片狼藉的階石上,大太監高和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將倒在不遠處的椅子端到這邊,扶起自家君主。

    在發洩了一番後,趙潤已經冷靜了許多,默然地嘆了口氣。

    從魏國的立場來說,其實趙潤從未怨恨過趙昭,像什麼「身為魏人卻在齊國為相」之類的怨恨,趙潤從未想過。

    因為在他看來,趙昭已為他魏國付出了許多許多。

    就好比在最初的「魏楚之戰」中,若非趙昭主動前往齊國為質子,說服了齊王呂僖,使齊國陳兵於齊楚邊界,對楚國施壓壓力,事實上當時的楚國,完全有能力一手摁死魏國。

    要知道當時的楚國,似壽陵君景舍、上將項末、昭關守項孌、新陽君項培、邸陽君熊商、西陵君屈平等人皆在,倘若楚國果真對魏國發動全面戰爭,魏國必敗無疑——哪怕魏國召回當時仍流放於南梁的南梁王趙元佐,召回隱居的禹王趙元佲,亦無濟於事。

    因為當時的魏國,根本不足以與楚國抗衡。

    雖然在「四國伐楚戰役」中,魏國通過對楚國開戰,已經還清了欠著齊國的人情,但趙昭此前為了說服齊王僖而許下的「終此一生留在齊」的承諾,卻無法因此而抵償。

    隨後,在魏國與韓國的戰爭中,當時剛剛平定了「諸公子內亂」的齊國,亦在趙昭的懇請下,將田驁、田武、田恬祖孫三人率領的鉅鹿水軍派往韓國東部,儘可能地減輕韓國對魏國的壓力。

    必須承認,就算是遠在齊國,趙昭亦在不遺餘力地幫助母國,促成「魏齊交好」,儘可能地使魏齊兩國變得更加密切,共同抵抗北方的韓國與南方的楚國所帶來的威脅。

    說實話,倘若魏國始終保持當年那不上不下的國力水準,魏齊兩國絕對不會鬧到後來那種局面,問題就在於魏國崛起的太快了,尤其是在「五國伐魏」那場戰爭中,魏國以一敵五,將五個敵人紛紛打趴下。

    倘若這五個敵對勢力僅僅只是像三川、宋郡叛將南宮垚那種貨色,其實倒也不至於讓中原各國引起恐慌,但偏偏在這五股敵對勢力中,非但有韓國與楚國,還有西垂的秦國。

    在以一敵五的情況下,殲滅三川烏須王庭,擊潰宋郡的南宮垚,又擊敗了韓國與楚國,使楚國百萬大軍葬身於雍丘,這如何不使中原各國對魏國的崛起感到驚恐?

    原來中原的局勢,是各勢力、各聯盟分庭抗衡,比如同時箝制著楚國與韓國的「齊魯(宋)三國同盟」,雖然齊國當時是中原霸主,但他本身並不具備吞併韓國與楚國的實力,因此倒也不至於讓韓國與楚國感到驚恐。

    但魏國不同,魏國是單憑自身一國,就展現出了能同時擊敗韓國與楚國兩個大國的實力,徹底地打破了中原各國原來的平衡,以一個絕對強霸之國的姿態重新出現在世人眼中,這就讓中原諸國感到畏懼了。

    更別說,魏國還有一個迄今為止從未打過敗仗的「魏公子潤」。

    因此,在魏國的壓力面前,韓王然才會竭盡全力促成「韓齊楚三國同盟」,來對抗魏國。

    或許有人會覺得,趙昭沒有在「諸國伐魏」的戰爭中返回魏國,幫助魏國抵抗聯軍的進攻,實在是枉為魏國的公子,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因為那場戰爭,就算趙潤在大梁戰役中被楚水君擊敗,魏國也不會有亡國的危險,因為魏國一旦戰敗,轉為弱勢,當時聯軍的齊將田耽,將會立刻帶著魯國軍隊脫離聯軍,甚至於調轉槍頭聯合魏國對付楚國——這也正是貌合心不合的聯軍被魏國擊敗的原因。

    齊國的目的不是為了覆亡魏國,而是為了削弱魏國,只因為魏國崛起的速度太快,快到破壞了中原各國間原有的平衡。

    至於趙昭返不返回魏國,就當時來說影響確實不大,相反他留在齊國,還能給魏國留一份保障——尤其是在魏國戰敗的時候,相信他會重提「魏齊同盟」,使魏齊聯合共同對抗楚國。

    但殘酷的現實是,魏國取得了那場戰爭的勝利,這才使得趙昭的『保障』,變得毫無意義,因此趙昭才會被人誤認為魏國的叛徒。

    但事實上並不是。

    假如魏國沒有君主趙潤這個人,而是前太子趙禮或者雍王趙譽成為君主,身在齊國的趙昭,相信就會成為魏國相當可靠的助力,因為趙昭的存在,可以很大程度上影響齊國的外交策略。

    但很可惜,魏國當代君主乃是雄主趙潤,在這位君主的帶領下,魏國已非曾經那個處於幾個強國夾縫間的小國,而是氣吞天下的霸國,這才使得趙昭的存在變得可有可無,充其量只是魏國的一個保障而已。

    另外,但凡涉及魏國的事,趙昭從來都是緘口不言,從未給齊國出謀劃策,這其實已經做到了身為魏人的職責,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卻虧對於他齊國左相的職責。

    因此,趙昭最後才會服毒自盡,為齊國殉國,因為作為魏人,他沒有做出有害於魏國的事,也沒有向魏國懇求保全齊國;但是作為齊國的左相、齊王僖的女婿,他沒能阻止齊國的覆亡,有愧於齊王僖當年對他的囑託。

    是故,在魏軍攻破臨淄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作為一名齊國的臣子,為即將覆亡的齊國殉國,而不是返回魏國,在齊國覆亡之後繼續過他魏國大貴族的生活。

    『PS:實在不希望趙昭這個角色被誤解,特在此解釋一下:趙昭這個人設,是符合當時世俗的君子典範,可能在現在人看來非常傻,但在當時這卻是值得提倡的忠義。作為魏人,他沒有出賣魏國,也沒有阻礙魏國吞併中原的進程;而作為齊國之臣,他堅定地與國共存亡,而沒有投降魏國,確確實實地做到了忠、信、義三個字。他一生都在致力於促成「魏齊交好」,只可惜魏國出了趙潤,才讓他的努力變得沒什麼意義。或許有的讀者會認為樂弈的決定更『明智』,但事實上若放在當時那個時代,世人對樂弈的評價絕對不會有趙昭高。』

    『再PS:要怪就怪齊王僖,是他藉著魏國求援而將趙昭綁在齊國。不過就事論事的說,齊王僖當時更多只是希望他死後,齊國能與勢頭大好的魏國保持友善的關係,相信也沒有料到魏國後來會崛起地那麼快,以至於害得他女婿趙昭最後為了履行對他的承諾,服毒而亡。(兩段PS不算字)』

    「陛下,保重龍體啊……」

    見魏王趙潤似乎已逐漸冷靜下來,大太監高和壯著膽子勸說道。

    「呼——」

    趙潤在長長吐了口氣後,默不作聲地思考應對。

    雖然於國家而言,他並不認為六哥趙昭有什麼虧欠魏國的地方,要虧欠也是魏國虧欠他,畢竟當初若不是魏國面臨危機,趙昭也不至於千里迢迢跑到齊國為質子,自然也不會有後來這些事。

    但從兄弟情分而言,趙潤卻無法接受趙昭最終選擇作為一名齊國臣子、為齊國殉國的結局。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別無他法,難道像魯莽的趙疆那樣,屠戳齊人為趙昭陪葬?

    倘若趙潤果真下達這個命令,天下人將會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他魏國?

    想到這裡,他沉聲說道:「以天策府的名義對前線下令,鑑於我魏軍主帥趙疆下令屠戳無辜齊人,革除其主帥職務,勒令其立刻返回雒陽!至於齊國那邊的事,就交由樂弈,再叫元邑侯韓普與屈塍二人輔助樂弈,為這場戰爭善後,務必要使齊人相誠心臣服於我大魏。」

    頓了頓,趙潤又說道:「再以私信給趙疆,命他帶上趙昭的屍骨立刻返回……」

    剛說到這,他忽然停頓了一下,在沉默足足片刻後,嘆了口氣說道:「罷了,就將趙昭葬在齊地吧。……叫趙疆找人為其豎碑,題辭……「既乃魏子、亦是齊臣。此生無愧於魏,亦無愧於齊」!」

    「遵命。」

    大太監高和依言而去。

    看著高和離去的背影,趙潤惆悵地嘆了口氣。

    想當初他首次送別六哥趙昭時,就意識到這位兄長日後恐無法返回魏國,卻不曾想,竟一語成箴。

    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在十一月初,魏王趙潤的命令傳到了齊國,送到了燕王趙疆手中。

    得知自己果然因為屠戳平民被革職,趙疆抓抓頭髮,顯得有些尷尬。

    其實在前一陣子,當他冷靜下來之後,就知道他此番屠戳平民,肯定會遭到雒陽的懲戒,否則他魏國無法平息輿論。

    不過更尷尬的是,君主趙潤在信中要求他務必使齊國臣服於他魏國,但問題是,齊王呂白已經絕食而亡了。

    是的,在淪為階下囚後,齊王呂白表示,「時運不濟,而我大齊覆亡,不得已降魏以保全臣民,然孤乃人王,豈能俯首事他君?」。

    在說完這番話後,齊王呂白便拒絕食用魏軍給予的飯菜與飲水,不過數日便絕食而亡。

    不得不說,此舉讓魏軍的將領們意識到,其實齊人也並非如世人想像的那麼軟弱,至少齊王呂白並非軟弱之人,若不是魏國崛起的速度實在太大,倘若魏國沒有趙潤這等雄主,說不好齊王呂白能帶領齊國再次稱霸中原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這是屬於你的麻煩了。」

    已被革除主帥之職的趙疆,一邊暗叫僥倖,一邊將天策府的將令遞給樂弈,遞給這位取代了他的魏軍主帥。

    聽聞此言,樂弈的眼角不禁抽搐了幾下,畢竟齊國這邊的問題確實很大,先是趙疆下令屠戳平民,隨後齊王呂白在被魏軍囚禁的期間絕食而亡,這導致齊人對魏人的牴觸心變得非常大。

    再加上田耽率領敗軍逃向北海、東萊那塊,不誇張地說,雖然他魏軍攻滅了齊國,但如何妥善善後,卻是一樁非常麻煩的事。

    好在齊國這邊也有為了家族被迫臣服於魏國的臣子,比如前齊國右相田諱。

    在經過商議後,樂弈與田諱達成協議,由後者協助前者管制齊境,換取魏軍不得在齊境濫殺無辜的承諾。

    就這樣,在田諱的協助下,齊國被魏國吞併。

    值得一提的是,鑑於魏王趙潤的考量,以及前齊國右相田諱的懇求,左相趙昭這位魏國的公子,最終還是被安葬的齊地,作為齊王呂白的殉國陪臣。

    感動於趙昭的品德,田諱發動齊人為左相趙昭蓋造了祭廟,並在廟外的石碑上銘刻魏王趙潤的那一番話:既乃魏子、亦是齊臣。此生無愧於魏,亦無愧於齊!

    這使得趙昭作為一名魏人,在齊人心中得到了極高的聲譽。

    事後,在樂弈的要求下,田諱出面說服管重、鮑叔等在破城後辭官的齊國公卿,最終說服這些齊國公卿為了齊人而在魏國出仕。

    而齊國的猛將田武與其子田恬,亦在明確意識到大勢已去後,投降魏國。

    唯獨田耽仍然在逃,試圖逃往楚國,借助楚國的力量復辟齊國。

    十一月,魏軍主帥樂弈派季武、燕縐、李岌、屈塍等人追擊田耽,又命許歷切斷了田耽逃往楚國的路線,將田耽困於琅琊郡的「莒(ju)縣」。

    田耽幾次突圍失敗,終於意識到大勢已去,再加上田諱的勸說,田耽最終投降於魏國。

    至此,魏齊戰爭結束,魏國吞併齊國,齊國覆亡。
V123210 發表於 2018-7-8 23:53
第330章:昭武八年

    『PS:有書友說,打韓國打了幾百章,打齊國,齊國三章就死,太倉促了,這一點我承認,不過說實話,齊國與魏國的國力相差太懸殊了,又有樂弈在,齊國根本不可能翻盤,實在沒什麼好寫的。就算是楚國,接下來也著重描寫個別人物的退場。』

    ————以下正文————

    魏昭武七年十一月,魏國朝廷遣禮部左侍郎何昱,攜郎中鄭習、范應等幾人,乘坐船隻抵達臨淄,代表魏王趙潤,與齊人商議「齊國降格為魏國郡國」的事宜。

    此時齊王呂白已絕食而亡,左相趙昭亦殉國而死,田諱、高傒、管重、鮑叔、連諶等原齊國公卿,團結一致,希望通過非暴力的外交手段,儘可能地為齊人——其實主要是齊國的貴族——爭取利益。

    正因為如此,田諱、田耽、田武等人並沒有像齊王呂白與左相趙昭那樣『殉國而亡』,而是被迫選擇投降魏國,畢竟他們身背後都有家族,且不具備像「左相趙昭」那樣『任性』的權力。

    趙昭是魏人,非但是魏國的公子,而且還是魏王趙潤曾經關係極好的弟弟,因此,趙昭為齊國殉國而死,就算魏王趙潤站在兄弟情誼的角度很是氣憤,但最終呢,趙潤還是決定將趙昭安葬在齊國,維護了趙昭在齊人心目中的地位與聲譽。

    甚至於,還授意冊封趙昭之子趙梁為「東安平侯」,得享「東安平」、也就是與隔著淄水支流與臨淄相望的那座縣城為封邑。

    但田諱、田耽、田武等人卻不同,若他們陪同齊國殉死,魏國肯定不會刻意照顧他們的家族,家族難免因此而衰敗。

    雖然這聽上去似乎很現實,但事實如此:當君主還在抗爭的時候,作為臣子,當不吝生命為國效力,哪怕為此犧牲自己,但倘若君主都放棄了,那麼臣子的堅持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這個時候再考慮自己家族的事,世俗基本可以諒解。

    像釐侯韓武、雁門守李睦、齊相趙昭這種,終歸還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會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為了自己的家族做出更好的選擇——而這並不能否認他們此前對國家的忠誠。

    待等魏國的使者抵達臨淄後,田諱帶著一干齊國公卿與前者交涉,雙方在詳談了足足大半日後,最終達成了協議。

    這份協議包含很多,比如,田諱等人希望魏國冊封齊王呂白的長子「盈」為齊侯,將臨淄城賜予這位世子為封邑。

    魏使何昱欣然應允,因為來時他已得到了他魏國君主趙潤的授意,允許呂氏一族保留臨淄。

    這是出於兩個考慮:

    其一,齊王呂白在齊國並未失德,因此,魏國覆亡齊國的舉措,實則讓齊人深恨魏人。

    因此,倘若魏國日後想要治理齊國這塊土地,那麼就要善待呂氏一族,儘可能地化解齊人對魏人的恨意,這樣才能長治久安。

    其二,按照不成文的默契,田諱、田耽、田武、管重、鮑叔等人懇求魏國冊封齊公子盈,實則就是為舊日齊國君主所做的最後一樁事,倘若魏王趙潤想要田諱、田耽、田武、管重、鮑叔等人歸降魏國,那麼就要答應他們這最後的懇求。

    若是拒絕,那麼田諱、田耽、田武等人就唯有自盡以保全忠義——因為他們連安頓舊日君主的子嗣都辦不成。

    而若是田諱、田耽、田武等人當真因此而自殺,那麼這筆賬得算在魏王趙潤頭上,因為這等同於是趙潤逼死了他們。

    而反過來說,只要答應了田諱等人這最後的懇求,那麼這些齊國公卿對呂氏一族也稱得上仁義已盡了,介時才有可能真正為魏國效力。

    簡單地說,就是魏國用一座臨淄城,換取了田諱、田耽、田武等一干齊國將領、齊國公卿效忠魏國的可能,這麼賺的事,趙潤又豈會不答應呢?

    除了將臨淄城賜予齊侯呂盈作為封邑以下,魏國亦承諾保留齊國原一干公卿的封邑,比如田諱、田耽、田武一系「臨淄田氏」的封邑「平原邑」,魏國依舊歸還田氏家族,用以籠絡田氏一族的英才。

    總而言之,在待遇這一塊上,魏國與田諱等齊人並沒有商量過多,畢竟魏王趙潤在這方面還是非常大度的。

    雙方存在爭議的,是另外幾樁事,比如齊國的軍隊如何安頓,齊國之境日後由誰來管制等等——田諱等人並不擔心魏王趙潤會虧待齊人,問題是魏國的貴族,也不乏有一些害群之馬,看看當初在宋郡內所發生的事就知道了。

    因此,田諱還是希望能由齊國本土的貴族出任郡守之類的官職。

    當然了,鑑於當前的狀況,田諱等人只是好言懇求,不敢有任何失禮的地方。

    最終雙方達成協議,由樂弈——當時魏王趙潤矚意樂弈為魏軍主帥——暫時擔任北海守,整頓整編齊國的殘軍,田耽、田武、田恬、仲孫勝、東郭昴、閭丘泰等一系列齊將,暫時交出兵權,視情況而定再回覆兵權。

    其實主要就是看魏王趙潤的態度。

    不過樂弈雖然暫時擔任北海守,但他只管「軍事」這塊,至於齊國的經濟、民生,暫時還是由田諱、高傒、管重、鮑叔等舊齊國公卿來處理。

    在該年的年末,魏使何昱返回王都雒陽,將與齊人達成的協議稟告魏國君主趙潤。

    對於何昱呈遞的協議奏章,趙潤粗略翻看了一下,點了點頭。

    首先,由樂弈擔任北海守,這沒什麼不好的。

    畢竟樂弈是韓人,並且還出面制止了魏將趙疆對齊國平民的屠戳,由他擔任北海守,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齊人對魏人的恨意,不至於引起什麼麻煩。

    再者,樂弈本人性格淡漠,也不怎麼在乎名利,也不至於會做出傾軋齊人的事來。

    唯一值得魏國朝廷深思的,就是樂弈的忠誠問題。

    畢竟在趙疆因為下令屠戳齊國平民被魏王趙潤勒令返回雒陽後,齊國那邊就屬樂弈的權利最大,更別說樂弈還要負責整頓齊國的軍隊,倘若樂弈也像李睦那般深藏著復辟韓國的心思,對於日後隱患頗大。

    不過仔細想想,魏國朝廷也不認為樂弈會背叛魏國,畢竟若樂弈背叛,一來其聲譽受到影響,二來,魏國也完全可以通過莊公韓庚的子嗣作為要挾——只要莊公韓庚的子嗣尚在,樂弈基本上沒有背叛魏國的可能。

    當然,這是朝廷的考量,至於魏王趙潤,素來講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他,又豈會去懷疑樂弈?

    他還指望著樂弈日後率軍打下楚國呢!

    至於管理齊郡的人選,趙潤最終決定按照齊人所要求的那般,由前齊國上卿高傒擔任郡丞,前齊國右相田諱擔任其副手。

    而事實上,真正的郡丞應該是田諱,只不過高傒在齊人心目中的地位高於田諱,因此齊人才推薦了高傒而已。

    不過高傒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再加上親眼目睹他齊國的覆亡,據消息稱心神受創,時日無多,因此齊郡郡丞的職位,最終還是得由田諱來擔任。

    說實話,這讓趙潤稍稍有點遺憾,畢竟他與田諱也相識多年,知曉這位齊國公卿文武兼備,本來他還想將田諱安置到天策府,與翟璜一同制定針對楚國的戰略,不過考慮到目前齊國那邊的問題更迫切,趙潤最終還是決定將田諱留在齊境。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趙潤並未征闢田諱到雒陽仕官,但齊人那邊似乎也擔心日後被「雒陽」這個魏國權利中樞所排擠,因此,田諱舉薦了管重、鮑叔、馮諼三人前來雒陽任職,希望這兩位賢才能擠入雒陽這個魏國的權力中樞,為齊人謀取一些福利。

    這對於趙潤而言,倒是頗為意外的驚喜。

    畢竟據他所知,管重乃是毫不遜色介子鴟的賢才,尤其是在提高國內經濟這塊頗有心得,趙潤相信管重能很好地輔佐介子鴟。

    至於鮑叔,這位賢才的品德其實更高於他的能力。

    在經過深思之後,趙潤決定讓管重先在戶部任職,在過幾年後視情況將其招到內朝,而鮑叔,則被趙潤安置在吏部,趙潤相信吏部是最適合安頓鮑叔的官署,因為鮑叔的品德決定他絕對不會在公事上徇私,而其兢兢業業的態度,又足以應付吏部的繁重政務。

    至於馮諼這位說客,那就更簡單了,直接丟到禮部就是了,與范應、唐沮二人為同僚,共同負責出使他國這塊。

    魏昭武八年二月,魏王趙潤派唐沮再次前往臨淄,正式任命樂弈為北海守,立刻著手整頓齊國殘餘的軍隊,為日後攻伐楚國做準備;又下令設「臨淄府」,由前齊國上卿高傒擔任府正,治理整個齊境。

    不過沒想到的是,當魏使唐沮抵達臨淄的時候,卻忽然得知高傒已在去年冬季病逝,於是便改命田諱擔任臨淄府的府正——畢竟魏王趙潤在文書中清楚寫明,若高傒遭遇不測,則有田諱繼任。

    在得到了魏王趙潤的正式任命後,以田諱為首的齊人總算是鬆了口氣。

    相比之下,被任命為「北海守」的樂弈,更多的卻是感動。

    畢竟北海郡正是齊國此前最富饒的郡土,樂弈曾以為他只是暫代郡守之職,君主趙潤日後會再派其餘的將領或者臣子,沒想到,魏王趙潤卻直接任命了他,甚至於,還將整頓齊國殘存軍隊的事宜也交給了他。

    縱使樂弈生性淡漠,此時此刻亦不免心生「士為知己者死」的覺悟。

    春季,田耽、田武、田恬、仲孫勝、東郭昴、鄒忌、閭丘泰、紀宓等一干暫時交出了兵權的前齊國將領,在安頓到家人後,一同前往魏國的都城雒陽,覲見魏王趙潤這位新的君主。

    三月上旬,田耽一行人抵達了雒陽,得到了魏王趙潤的召見。

    在這眾人當中,趙潤最熟悉的莫過於田耽。

    在「四國伐楚」戰役中,二人皆是當時齊王呂僖任命的副將,彼此暗下較勁,最終,因為趙潤最先率軍攻入楚國的都城壽郢,贏得了與田耽的賭約,而得到了田耽的將旗——這面將旗,目前還擺放在趙潤的個人收藏中。

    但除了這次合作,他倆更多的則是以敵對的立場出現,比如當年在「寧陽」的對峙,再比如「諸國伐魏」時。

    不過相比較趙潤的感慨,相信田耽才是更感慨的那個。

    因為他最初見到趙潤時,趙潤還只是稍稍嶄露頭角的魏公子潤,一晃二十幾過後了,曾經相互較勁的對手,卻成為了君臣,這讓田耽頗有些尷尬。

    「聽說你還試圖逃到楚國……就這麼不希望投身朕的麾下麼?」

    見田耽表情尷尬,趙潤微笑著打趣田耽道。

    田耽欲言又止,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可否認,在他心底,對於投降魏國、歸降魏王趙潤這件事的確心存幾分牴觸,一方面是因為他當年與趙潤同為齊王呂僖的副將,且關係很好,這讓他不想在趙潤麾下任職;二來,他在趙潤手中吃了好幾場敗仗,自然抹不開臉面。

    尤其在寧陽對峙的那一回,趙潤那可是徹徹底底地將田耽給耍了,讓田耽因此顏面大損。

    彷彿是猜到了田耽的心思,趙潤笑著說道:「莫非還在懊惱朕當年在寧陽『不告而別』?」

    可能是趙潤接二連三地玩笑與揶揄,減輕了田耽心中的尷尬,使得田耽最終鼓起勇氣將「陛下」二字叫了出口,表明願意歸順於這位魏國君主。

    對於田耽的歸順,趙潤並不感到意外,畢竟田耽並不像韓將李睦那樣死忠,他還是一個對於名利頗為執著的人,在明知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他自然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而除了田耽以外,趙潤最重視的,當然就是田武、田恬父子了。

    讓趙潤頗為遺憾的是,田武的父親、齊國老將田驁,在前幾年於魯國抵擋楚將項末、項培的戰爭中受了傷,在齊楚戰爭結束之後不久,便撒手人間,實在頗為可惜。

    當然田武也很勇猛,唔,但也僅僅只是勇猛而已,論謀略,還是不如田驁、田耽,說白了就是像趙疆、伍忌、姜鄙、蔡擒虎這一類的勇武之將,作為將領統率軍隊陣前廝殺綽綽有餘,但若是叫他們制定戰略,那就遠遠不足了。

    至於其餘的仲孫勝、東郭昴、鄒忌、閭丘泰、紀宓等一干齊將,說實話沒有幾個能讓趙潤記住名字的,倒不是說這些將領都不合格,說到底只是他們被田耽、田武等幾人給比下去了而已。

    但不管怎麼樣,這些位仍然是優秀的將領,趙潤相信,這些位將領能定能在日後他魏國與楚國的戰爭中,取得優異的戰績。

    在逐一安撫、稱讚了這一干將領後,趙潤便命宮內準備了酒席,既是給這些位將領接風,亦是作為他們投身魏國的歡迎。

    鑑於得到了魏王趙潤的重視,田耽、田武、仲孫勝等一干舊日的齊將,總得來說心中還是很高興的。

    幾日後,趙潤命田耽擔任「琅琊守」,又命田武作為田耽的副將,作為日後攻伐楚國的先鋒之一。

    其實說實話,在攻滅了齊國之後,魏國無所謂接下來打楚國還是打秦國,但趙潤個人還是傾向於打楚國。

    原因有三:

    其一,楚國失去了齊國這個盟友,且至今仍未從秦國手中奪取巴蜀,一旦魏楚開戰,楚國軍隊的糧草是絕對不足的。

    其二,楚國在接連失去了壽陵君景舍、邸陽君熊商、西陵君屈平、上將項末、項孌等一系列的統帥與將領後,國內已經找不出有能力指揮「魏楚戰爭」的統帥。

    不用想也知道,日後魏國與楚國開戰時,楚軍的主帥十有八九是新陽君項培,即曾經被桓虎打得狼狽不堪的新陽君項培。

    然而在如今的魏國,桓虎雖說亦是優秀的將領,但論能力絕對排不上前三,畢竟還有樂弈、田耽、司馬尚、許歷、燕縐等等。

    至於其三,那就是楚國的國情,導致其國內的楚人對國家的忠誠度並不是那麼高。

    尤其是近兩年因為楚水君獻上的練兵之策,使得楚國國內頻繁發生抓壯丁的事,平民的怨憤已經累積到了一個不可估量的程度。

    此時魏國對楚國用兵,搞不好楚國的平民會夾道歡迎魏軍的到來也說不定。

    相比之下,秦國在這方面就要比楚國好上太多,首先是秦國將才濟濟,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贏镹、渭陽君嬴華,還有王陵、王龁、王奔等等一干優秀的將領。

    更要緊的是,秦國民風彪悍,秦王囘、也就是趙潤的岳丈,那也是一位一言不合就會御駕親征的雄主,根本不會畏懼魏國。

    再加上秦國的軍功爵制,使得秦人普遍渴望在戰爭中取得軍功,借此提高社會地位,這使得魏國一旦對秦國開戰,未必就能取得什麼優勢。

    毫不誇張地說,秦軍除了在糧草、軍備方面遜色於魏軍以外,其餘無論是鬥志還是士氣,亦或者對於勝利的執著,都不會遜色魏軍。

    正因為這種種原因,本著『挑軟柿子捏』的想法,趙潤最終決定接下來攻伐楚國。

    魏昭武八年四月,田耽、田武等一干投奔魏國的將領,紛紛返回齊境,為接下來針對楚國的戰爭做準備。

    而魏國朝廷,則抓緊時間消化已吞併的齊國土地,儘可能地化解齊人對魏人的憎恨,將齊人捆綁上他魏國的戰車,免得到時候他魏國與楚國開戰時,齊國這邊爆發什麼內亂,打亂魏國的部署與計畫。
V123210 發表於 2018-7-9 23:55
第331章:秦楚休戰

    得知齊國覆亡的消息後,楚國尤為緊張,楚王熊拓立刻派人將這個消息通知身在巴蜀的平輿君熊琥,要求後者立刻加緊巴蜀的事宜。

    魏昭武八年五月前後,平輿君熊琥在巴郡的平都收到了楚王熊拓的密信,得知齊國已被魏國所吞併,大感震驚。

    說實話,平輿君熊琥並不意外於齊國被魏國所吞併的這個結果,畢竟,當楚王熊拓迫於形勢放棄了齊國這個盟友後,就注定齊國必將被魏國所吞併,可明知必定是這個結果,平輿君熊琥還是大為震驚,並且對未來即將爆發的「魏楚戰爭」報以憂心。

    不過最讓平輿君熊琥憂心的,還是當前的局勢,畢竟魏國都已經吞併齊國了,然而在巴蜀這邊,他楚國卻仍然與秦國僵持不下。

    在沉思之後,平輿君熊琥約見秦軍主帥王戩,邀請後者在巴郡盆地的腹地,在也就是「秦楚戰爭」的戰場上相見。

    數日後,秦軍主帥長信侯王戩便收到了平輿君熊琥的書信。

    此時的王戩,正駐軍於閬中,一邊揮軍進攻蜀國,一邊抵擋楚國軍隊的進攻,鑑於秦楚雙方目前的緊張關係,王戩很驚訝於平輿君熊琥竟會邀他會晤。

    對於熊琥此人,王戩此時已不陌生,知曉後者乃是楚國負責攻略巴蜀之地的主帥。

    在考慮再三後,王戩決定親自前往見見熊琥。

    五月初九,秦國長信侯王戩與楚國的平輿君熊琥,各自僅五百名士卒,在巴郡盆地相見。

    在彼此見面之後,平輿君熊琥直白地對王戩說道:「某前兩日收到我國君主送來的密信,得知魏國已覆亡齊國。」

    在聽到這句話後,王戩臉上的表情亦變得凝重起來,半響後笑著說道:「這可真是……那麼,不知平輿君提及此事,有何用意?」

    只見平輿君熊琥沉聲說道:「魏國即滅齊國,那麼下一個攻伐的對象,不是貴國就是我大楚。……熊某個人以為,魏王多半會選擇對我大楚開戰。」

    一聽這話,王戩臉上露出幾許不可捉摸的神色,笑著說道:「呵呵,平輿君說這話,莫不是想言和了?可以,只要貴國的軍隊退出巴郡,王戩絕不追擊!」

    平輿君熊琥深深看了一眼王戩,忽然用詭異的語氣說道:「王戩將軍,你當真覺得,似這般對貴國是最有利的麼?……只因為貴國有機會得到巴蜀全境?」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略帶譏諷地說道:「熊某曾以為王戩將軍乃當世英傑,且不曾想,似將軍這般英傑,亦這般短見。」

    「你說什麼?!」

    王戩隨行的侍衛中,有人不忿地衝著平輿君熊琥斥道。

    「不得無禮。」

    王戩制止了那人,皺著眉頭看著平輿君熊琥,問道:「平輿君究竟想說些什麼?」

    只見平輿君凝視著王戩,繼續說道:「熊某可以代表我大楚,讓出巴蜀之地。可王戩將軍是否想過接下來的事?我大楚派遣前來巴蜀,目的與貴國一般無二,亦是為了巴蜀的糧食,沒有糧食,我國就無法抵禦魏國的進攻。王戩將軍要求我軍退出巴蜀之地,誠乃損我大楚而利魏國也!若我大楚在魏國面前過早敗亡,對於貴國而言,這真的是一件好事麼?唔?」

    『……』

    長信侯王戩此刻終於收起了戲虐的心態,開始正視平輿君熊琥所提及的這件事。

    從「將」的角度來說,王戩根本無需理睬平輿君熊琥所說的這番話,因為他接到的王令就是奪取巴蜀之地,楚國是死是活,與他何干?

    但從「帥」的角度來說,王戩必須承認平輿君熊琥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倘若魏國很輕鬆地就覆亡了楚國,徹底佔領了整個中原,這對於他秦國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平輿君,請直言。」

    王戩嚴肅地懇請道。

    見此,平輿君熊琥臉上露出幾許淡淡的笑容,正色說道:「熊某希望貴國與我大楚暫時停止一切爭端,並且,希望將巴郡全境交給我國。」

    倘若換做其他的將領,恐怕在聽到熊琥這些話後早已暴跳如雷,但王戩卻並未發作,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平輿君熊琥,問了一句最最關鍵的話:「平輿君如何肯定,魏國接下來會攻伐貴國?」

    聽到他這句話,王戩隨行的侍衛們都感到很驚詫,不可思議地看著王戩。

    因為王戩這番話,好似並不介意將巴國讓給楚國。

    而事實上,王戩還真的不介意,因為熊琥的話提醒了他:此時若他秦國拒絕將巴國交給楚國,那麼楚國在沒有充足糧食的情況下,必定被魏國擊敗,而一旦楚國敗得太快,這對於他秦國而言,亦是一個噩耗;反過來說,倘若將巴國送給楚國,楚國就能憑藉這塊肥沃土地所產的糧食,儘可能地擋住魏軍的進攻。哪怕最終楚國仍將落敗,也能為秦國爭取更多的備戰時間。

    而待等楚國被魏國所擊敗後,秦國完全可以在那時重新佔領巴國,所以說,暫時將巴國讓給楚國,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當然,前提是魏國肯定會進攻楚國,倘若到時候巴國給了楚國,然而魏國卻對他秦國開戰,那到時候都是他王戩的責任。

    平輿君熊琥當然明白王戩的意思,搖搖頭說道:「熊某並不能肯定,我只是估測。」

    說到這裡,他正色說道:「王戩將軍,你看這樣如何,你我雙方先暫時罷兵休戰,致力於恢復巴國的耕種,至於巴國這邊,你我不如先做出約定,倘若今明兩年魏國果真攻伐我大楚,則希望王戩將軍將巴國的糧食全部交給我國;反之,若魏國進攻貴國,則我大楚便將巴國的糧食全部交給貴國,且會在魏國攻打貴國時,出兵襲魏國東部,響應貴國。」

    「這個……」

    王戩皺著眉頭沉思起來。

    不可否認,平輿君熊琥所提出的策略,乃是當前解決秦楚兩國矛盾的最佳辦法,畢竟若秦楚兩國再在巴蜀這邊打下去,那麼等同於讓魏國坐收漁翁之利——這是萬萬不可的。

    唯一的問題是,王戩雖然是秦軍主帥,但他的權力僅限於戰爭,似這種『國家決策』層次上的事,他卻無權過問,只能稟報秦王囘,由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左庶長衛鞅幾人做出決策。

    當然了,暫時選擇與楚軍停戰,像平輿君熊琥所說的那般,致力於恢復巴國的產糧,這一點倒是沒有問題。

    想到這裡,王戩點點頭說道:「平輿君所言極是,貴我兩國,確實不應該再相互攻打,讓魏國坐收漁利。待回去後,王某會下令麾下士卒停止對貴軍的一切攻擊行動。不過,似平輿君你所言的,若魏國今明兩年攻伐貴國,便將巴國的糧食全部交給貴國,這事王某不能做主,需要上稟我國的君主。……還請見諒。」

    平輿君熊琥擺擺手,點頭說道:「王戩將軍言重了。……眼下尚有些時日,請王戩將軍務必立即上報貴國君主。」

    「唔。」

    王戩亦知道此事事關重大,鄭重地點了點頭。

    於是,在王戩與平輿君熊琥的命令下,秦楚兩軍立刻停止了對彼此的一切攻擊行動。

    而王戩,亦立刻將這件事上報咸陽。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大約一個月後,秦國的大庶長趙冉就在一隊秦軍的護送下抵達了閬中,讓王戩大感意外。

    王戩親自出城,將大庶長趙冉迎到城內的府邸,也就是樊氏一族曾經居住的地方。

    在彼此坐定之後,王戩不解地詢問大庶長趙冉道:「趙冉大人何以會來巴國,莫非大王有什麼指示?」

    趙冉笑著擺擺手道:「對於將軍近一年來在巴蜀的進展,大王非常滿意,趙某前來巴國,只是想親眼看看……」說到這裡,他笑著說道:「我是懷疑,巴蜀這邊,有魏人在從中挑撥。」

    「魏人?」王戩面露不解之色。

    見此,趙冉便提醒道:「王戩將軍是否還記得那位促成了我國與相氏一族聯合的『使者』?」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嚴肅地說道:「而事實上,咸陽根本就沒有派出使者。我等根本不知道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他有取代巴氏的野心,又如何會派出使者與相氏一族聯合?」

    聽聞此言,王戩面色微變。

    要知道他此前就有這方面的懷疑,畢竟,倘若咸陽果真派來的使者,那麼那名使者肯定會首先與他取得聯繫——至少得讓他王戩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吧?

    可是那名『秦使』倒好,王戩前前後後都不知道此人長什麼樣子,這就基本上能肯定是假貨了。

    看到王戩面色頓變,趙冉笑著寬慰道:「王戩將軍不必多慮,大王沒有怪罪將軍的意思,相反地,大王還覺得將軍的判斷是正確的。而事實也證明,將軍的判斷並無問題。」

    聽了這話,王戩繃緊的面色這才稍稍緩解下來。

    而此時,就聽趙冉笑著說道:「那假冒我咸陽使者的人,十有八九是魏人,因為正是此人一手將我秦軍引入了巴蜀,又借我軍,引入了楚軍,挑起了楚軍與我軍的廝殺……呼,這招計策,當真是高明啊。」

    聽趙冉的話中,並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王戩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記得最初的時候,他覺得無論那名『咸陽使者』是真是假,與相氏一族聯手都是有利於他秦國的事,因此他選擇與相氏一族聯手;可沒想到,由於他秦軍介入了巴國,卻使得巴氏一族向楚國求援,使楚國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亦進駐了巴國,這才促成了秦楚兩國軍隊後來在這片土地上的廝殺。

    當時王戩這才意識到,他還是中了那名『假咸陽使者』的詭計。

    好在目前情況還不差,他秦軍與楚軍平分巴國,否則,他真不知該如何向他秦國的君主交代,向眼前這位制定了「先取蜀、後攻巴、最後收苴」這個戰略的大庶長交代。

    畢竟較真來說,大庶長趙冉制定的戰略,到此已經被徹底打亂了。

    或者,這才是趙冉親自趕赴巴國的真正原因——他得因地制宜地重新規劃奪取巴蜀苴三國的策略。

    在想通了趙冉親自前來巴國的目的時候,王戩忽然想到了平輿君熊琥的那一番話,連忙將這件事告訴了大庶長趙冉。

    「齊國已被魏國覆亡?」

    在得知此事後,大庶長趙冉亦很驚奇,皺著眉頭說道:「何以會這麼快?難道楚國不曾派兵援助齊國麼?」

    聽聞此言,王戩便解釋道:「這個問題,末將亦詢問過平輿君熊琥,他告訴末將,齊國無險可守,除非楚國投入大量的兵力,否則根本擋不住魏國,考慮到齊國目前的儲糧,已經無法支撐楚國再派幾十萬援軍,楚王遂只好放棄齊國。」

    「哼。」

    大庶長趙冉聞言輕哼一聲,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太相信平輿君熊琥對王戩做出的這番解釋。

    他更傾向於另外一個猜測,即楚王熊拓覺得齊國已無利用價值,或者說,覺得援助齊國之事弊大於利,便索性放棄了齊國。

    「趙冉大人,你覺得平輿君熊琥的建議如何?」王戩問道。

    大庶長趙冉沉吟了片刻,點點頭說道:「誠如那熊琥所言,若楚國因為軍糧不足而被魏國輕易覆亡,這對於我大秦而言,亦非一件好事……就如他所言,倘若魏國今明兩年果真進攻楚國,趙某做主,將巴國、不,是包括蜀國在內的所有糧食,都贈予楚國。……楚國能多抵抗魏國一日,就等同於是為我大秦爭取了一日時間。」

    「末將遵命。」

    在得到了趙冉的肯定後,王戩心中大定。

    而此時,趙冉又說道:「巴國可以讓給楚國,但王戩將軍必須盡快攻佔蜀國。倘若魏楚開戰,蜀國的糧食,也可以無償贈於楚國,但蜀國,將軍必須牢牢握在手中。……明白麼?」

    王戩點了點頭。

    他當然明白這是因為什麼,只因蜀國相對於巴國而言,更加易守難攻,縱使本著利用楚國去消耗魏國的心思,趙冉也不希望蜀國落入楚國手中,畢竟,萬一日後楚國擊退了魏國的進攻,他秦軍不見得能夠從楚國手中奪回蜀國。

    當日,王戩立刻派人通知平輿君熊琥,最後雙方達成了協議:秦楚停戰,巴國境內除「閬中」以外,全部讓給楚國,接下來,秦軍將致力於攻打蜀國,巴國最後一塊仍屬於巴人的土地「江州」,則交給楚國自己去解決。

    在收到了王戩的書信後,平輿君熊琥心中大定,他總算是說服秦國與他楚國停戰。

    可一想到「江州」,他就又感覺有點頭疼。

    但最終,他還是派使者前往江州,希望巴氏、樊氏兩族臣服於楚國。

    數日後,巴氏一族的首領、巴國君主巴鷿召見了熊琥的使者。

    在聽完這名使者所轉述的「降服」要求後,巴鷿又驚又怒。

    要知道,楚國軍隊原是他請來對抗秦軍的援軍,可沒想到的是,秦楚兩軍竟然在撇下他巴人的情況下,共同瓜分了巴郡,甚至於最後,居然還要求他巴人臣服於楚國——他巴族,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啊!

    「引狼入室啊。」

    在巴鷿問計於張啟功的時候,張啟功笑著說道。

    聽聞此言,巴鷿苦笑著說道:「先生就莫要再取笑我了……」

    張啟功微微一笑,反問巴鷿道:「關乎當前的局勢,在下心中已有定論,且不知,巴王心中是否已作出決定?」

    巴鷿自然明白張啟功指的是什麼,苦澀說道:「唯有臣服於貴國,貴國才肯派兵援助,是這樣麼?」

    張啟功笑而不語。

    見此,巴鷿在沉思了半響後,終於咬牙點頭說道:「我願意臣服貴國,希望貴國盡快派兵。」

    聽聞此言,張啟功心中暗喜。

    說實話,張啟功很感謝平輿君熊琥在這個時候派人逼迫巴鷿降服,這才使對熊琥、對楚國心生怨恨的巴鷿,終於鬆口願意臣服他魏國。

    而這,意味著他魏國已經取得了『佔據巴國』的大義,或者名分。

    但遺憾的是,目前他魏國卻也無力改變巴蜀這邊的現狀,原因很簡單,因為秦楚兩方都不會坐視他魏國派兵介入巴國。

    至於他魏國派遣大量軍隊進攻巴蜀這個可能嘛,張啟功仔細想想也感覺不太現實,畢竟他終歸是天策府的右都尉,當然知道他魏國的戰略重心是「先齊後楚、先東後西(秦)」,要打也是直接打楚國,怎麼可能花費巨大精力來打巴蜀這塊地方。

    可即便明知他魏國不會派兵,張啟功亦要設法穩住巴鷿,免得巴鷿果真臣服於楚國或者秦國。

    因此他對巴鷿說道:「平輿君熊琥不惜與巴王撕破臉皮,要求江州臣服,想必是與秦國的軍隊達成了默契,否則,楚軍應該不至於會如此大膽。」

    聽了這話,巴鷿幡然醒悟之餘,對楚國軍隊也就愈發地懷恨在心:明明是請來的援兵,結果這支援軍卻秦軍的一般無二。

    從巴鷿的眼中看到了前者對楚國的恨意,張啟功心下暗笑之餘,正色說道:「此前秦楚兩軍僵持不下,在下勸巴王隔岸觀火,但眼下,秦軍兩軍或已達成協議,再死守江州,怕是只有死路一條,因此,在下勸巴王不妨假意順從楚軍,讓出江州……」

    聽聞此言,巴鷿驚聲說道:「貴國不能派兵擊退秦楚兩國麼?」

    張啟功搖搖頭,正色說道:「據在下所知,我大魏正在攻打齊楚兩國……巴王陛下,恕在下說句心裡話,巴蜀雖富饒,但終究只是西辟之地,又如何比得上更為富饒廣闊的中原呢?我大魏的君主,身具「天下共主」之姿,此前已覆亡韓、魯、衛、宋、齊,日後亦必將覆亡楚秦兩國,一統中原,儘管巴王您順從天命,願意臣服我大魏,但……我大魏出於切身利益,必定得先取中原,還望巴王見諒。」

    他之所以說這話,就是為了隱晦地告訴巴鷿:別以為看到秦楚兩國爭奪巴蜀,就自認為巴蜀之地真的是人人垂涎,至少我魏國不放在眼裡,別以為我魏國會求著你臣服,你巴國臣服不臣服,我魏國根本無所謂。

    這既是在警告巴鷿,避免巴鷿真的臣服楚國或秦國,也是為了打消巴鷿心中對於「不得已臣服魏國」的牴觸心。

    也不曉得巴鷿是否聽懂了張啟功的言外深意,在沉默了半響後,皺眉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張啟功正色說道:「巴王臣服楚國之後,平輿君熊琥必定不會讓巴王繼續留在巴國,很有可能會讓巴王移居楚西,受到熊琥一方的監視。不過巴王放心,途中在下會命人將巴王您與您的家人劫走,護送巴王前往我大魏。……對了,巴王到了我大魏後,不妨親眼看看我大魏的強盛。」

    巴鷿聞言深深看了一眼張啟功。

    他可不傻,當然知道張啟功一個勁地要說服他前往魏國,無非就是想讓他魏國擁有對巴國的『名分』罷了,但張啟功最後一句話,卻讓巴鷿心生了「去魏國看看其實也不壞」的想法。

    倘若魏國果真像張啟功所說的那般強盛,那麼,他也唯有臣服於魏國這一條出路。

    「那就拜託先生了。」

    「巴王言重了。」

    在彼此達成協議後,巴鷿立刻召來他巴族的猛士巴滿,以及樊氏一族的新首領樊布,私下向二人透露了「假意臣服楚國、實則臣服魏國」的意思。

    對此,巴滿並沒有什麼異議,畢竟這位將軍也明白,單憑他巴國的力量,想要抗衡秦楚兩國,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相比之下,臣服魏國,總好過臣服楚國這個已變成侵略方的前援軍。

    至於樊氏一族的新首領樊布,對此亦沒有異議。

    雖然他對秦、楚、魏其實都沒有什麼好感,但架不住他對北宮玉這個魏人非常信任,天天聽北宮玉讚頌魏國君主如何賢明,這大大減低了樊布對於臣服魏國的牴觸心。

    否則,依著樊烈、樊布父子二人的性格,他們寧可率領樊氏一族的戰士,在保衛國家的戰爭中全部戰死,也不會臣服於他國的君主。

    事後,張啟功與北宮玉私下商議。

    鑑於當前該做的事他們已經都做完了,雖然最終秦楚兩軍還是休戰言和,但那只是因為中原的格局所致,非是他們所能改變。

    而此時,魏國正在積極籌備針對楚國的戰爭。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0 23:57
第332章:借刀殺人

    魏昭武八年夏,鑑於平輿君熊琥與秦軍主帥王戩、大庶長趙冉等人取得了默契,而在秦國的認可下,得到了佔據巴國的暫時權力,引狼入室的巴王鷿無法抗拒楚國,不得已只有向楚國臣服。

    至此,巴國覆亡。

    在巴鷿投降之後,平輿君熊琥立刻帶著西郢君熊燾,前往江州。

    雖然尷尬,但此時此刻平輿君熊琥卻不得不與巴鷿見面,善後巴國投降這件事。

    在受降的過程中,看著巴鷿、巴滿、樊布等一干巴族人那隱隱帶著厭惡甚至是憎恨的眼神,平輿君熊琥心中亦難免有些羞慚。

    畢竟一開始的時候,他楚軍是作為巴氏、樊氏兩族的援軍而來,沒想到最終,他們這些援兵卻做出了鵲巢鳩佔的行為。

    「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希望巴王見諒。」

    在見到巴鷿時,平輿君熊琥誠懇地說道,彷彿是在向巴鷿致歉。

    平心而論,平輿君熊琥確實也沒有辦法,畢竟中原那邊魏國已經吞併了齊國,即將對他楚國用兵,倘若他楚國仍無法掌控巴國,恢復巴國的產糧供於國家接下來的戰爭,那麼與魏國的戰爭楚國必輸無疑。

    一邊是相識多年的友人巴鷿,一邊是自己效忠的國家,平輿君熊琥當然會選擇後者。

    聽著平輿君熊琥那彷彿是在致歉的話語,巴鷿面色平靜地冷哼了兩聲,不置褒貶。

    見此,平輿君熊琥心下暗自嘆了口氣。

    他知道,雖然此番他楚國掌控了巴國,但這並不意味著巴人會真正臣服於他楚國——這些巴人不過是迫於當前的局勢,無可奈何而已。

    對此熊琥也沒辦法,只能暗暗希望時間能夠緩解雙方的恩怨。

    不過在此之前,他有兩件事必須要做。

    其一,殺魏人張啟功,因為此人乃是魏王趙潤的心腹大臣、左膀右臂,雖然此前平輿君熊琥與張啟功相處地還算不錯,但為了楚國的利益,熊琥必須要除掉此人。

    其二,便是殺楚水君,無論於公於私,熊琥都要除掉楚水君,以絕後患。

    於是他正色詢問巴鷿道:「巴王,不知魏人張啟功身在何處?」

    在聽到平輿君熊琥的詢問後,巴鷿面露輕蔑之色地冷笑了一聲,淡淡說道:「張先生早已離開江州,返回魏國了。」

    熊琥聞言皺了皺眉,追問道:「他走的那條路?」

    「不知。」

    巴鷿淡淡說罷,旋即瞥了一眼熊琥,又補充了一句話:「不像某些人,我巴氏一族,不會出賣朋友。」

    在旁,樊氏一族的新族長樊布亦是冷笑連連,用一副鄙夷的神色看著平輿君熊琥。

    事實上正如巴鷿所言,鑑於目前巴國這邊已無可作為,張啟功提前幾日就帶著羋芮一干巫女離開了江州,免得被平輿君熊琥過河拆橋,但張啟功的副手北宮玉,在幕後挑起了秦楚戰爭的北宮玉,此刻仍留在樊氏一族內,畢竟北宮玉要確保楚國只能得到巴國的土地,卻不能得到巴國的人心。

    當然,似這種事,樊布怎麼可能透露給平輿君熊琥呢?

    無奈之下,平輿君熊琥只能派幾隊士卒追擊張啟功做做樣子,卻不敢叫西郢君熊燾或楚將斗廉麾下的軍隊前往追擊後者。

    原因就在於張啟功在逃離時,帶走了羋芮等一干巫女,平輿君熊琥生怕西郢君熊燾或楚將斗廉麾下的軍隊在追擊張啟功時,誤傷到羋芮。

    當日,楚軍便進駐了江州,至此,巴國全境除「閬中」仍被秦將王戩的佔據,其餘基本上已被楚軍所佔領。

    正像張啟功所判斷的那樣,平輿君熊琥亦知道他楚國佔據巴國的舉措,注定無法得到巴人的民心,自然不敢將巴鷿繼續江州,畢竟若巴鷿繼續留在江州,巴人很有可能會在「魏楚戰爭」期間叛亂,這對於楚國而言,那是莫大的威脅。

    因此,他決定讓巴鷿移居到他楚西,最好到他的封邑平輿縣去,隨時隨地受到他的監視。

    然而,當他對巴鷿提及此事後,巴鷿卻毫無意外之色,用帶著幾分嘲諷的語氣對平輿君熊琥說道:「張先生離去前曾做出假設,猜測君侯或會讓我遷居楚西,不曾想,果真被張先生猜中。」

    聽著巴鷿那譏諷滿滿的話,平輿君熊琥心下更為尷尬,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將巴鷿帶到楚西,至於巴國這邊,便交予巴滿、樊布二人來安撫巴人的民心。

    巴滿乃是巴國的將軍,為人忠義,對巴鷿忠心耿耿,平輿君熊琥認為此人決計不敢做出什麼叛亂的行為,以影響到巴鷿在楚國的安危。

    至於樊布,則被平輿君熊琥給忽視了,畢竟在熊琥看來,樊布不過是一個有勇無謀的年輕人而已,根本不足以影響大局。

    巴鷿同意了平輿君熊琥的要求,將巴國的一切都託付給了將軍巴滿。

    在回到自己部落的駐地後,樊布將這件事告訴了北宮玉,稱讚張啟功與北宮玉道:「先生料事如神,熊琥那廝果真有意將巴鷿帶到楚西。」

    北宮玉聞言心中大定,畢竟巴鷿這個人,張啟功與他都希望帶到魏國,倘若巴鷿留在江州,一直處於楚軍的監視或保護,那他們還不好下手,但如今熊琥有意將巴鷿帶到楚西,那麼他們有的是在途中下手劫人的機會。

    不過劫走巴鷿這件事,將由張啟功手下的黑鴉眾來處理,與北宮玉無關,他留在樊氏一族,只是為了輔助巴滿與樊布,確保楚國無法得到了巴族的民心。

    於是他對樊布建議道:「此事與樊氏一族無關,族長只管吸納其餘部落的族人,壯大樊氏一族,且操練族中勇士,為日後將秦楚兩國軍隊趕出巴國而未雨綢繆。」

    「先生說的是。」

    樊布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看著樊布對自己信任的樣子,北宮玉亦感覺有些愧疚,畢竟正是他在幕後操縱一切,將秦軍引入了巴國,間接導致同樣對他頗為信任的樊氏一族老族長樊烈戰死在閬中,戰死在與秦軍的戰爭中。

    『……彼對我如此信任,待日後,我當為其謀劃,使其立功,日後好懇請陛下封賜樊氏。』

    北宮玉心下暗暗說道。

    給樊布出謀劃策、讓其立功,這對於北宮玉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不過現如今嘛,這件事還得先放在心底,免得讓楚軍得悉。

    而與此同時,平輿君熊琥則在江州城內的落腳處,思忖著「將巴鷿帶到楚西」這件事。

    本來嘛,這是熊琥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但今日在跟巴鷿提及此事時,巴鷿卻帶著幾絲嘲諷告訴他,這事張啟功早已猜到,這就讓熊琥不由地對此再次深思起來。

    張啟功早就猜到了此事?

    這是否意味著,張啟功或有可能派人將巴鷿劫往魏國呢?

    熊琥仔細想了想,覺得此事大有可能,畢竟巴鷿終歸代表著巴國的正統,倘若巴鷿被魏國得到,就意味著魏國得到了巴國的名分,雖然就當前的局勢而言,熊琥實在不相信魏國會在即將與他楚國開戰的情況下派兵進攻巴蜀。

    要知道,對於楚國而言,巴蜀乃是與魏國展開戰爭的前提,但對於魏國卻不是,如今在實際上已佔據了半壁中原的魏國,未必會看得上巴蜀。

    當然了,這是魏國的態度,並不意味著張啟功就不會派人在途中劫走巴鷿——甚至於,憑著對張啟功的瞭解,熊琥認為此是大有可能。

    否則他張啟功豈不是白來巴國一趟?

    在經過沉思之後,平輿君熊琥命人召來楚水君。

    沒有看錯,正是那個與熊琥一樣都希望殺掉彼此、且此前與相氏一族聯合的楚水君。

    說到楚水君,就要從「秦軍入巴」這件事說起。

    當日,北宮玉假冒秦國使者,與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達成了協議,雖途中他自導自演,叫樊氏一族與黑鴉眾襲擊了使團,假死脫身,但秦軍與相氏一族的協議,卻得到了秦軍主帥王戩的認可。

    於是乎,秦軍與相氏一族達成了默契,使得相鱳的野心大大增加。

    但楚水君卻從中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相鱳利令智昏,沒有意識到引秦軍入境後的危害,但楚水君又豈想不到呢?他很早就預測到,一旦秦軍協助相氏一族,雖然前期能夠幫助相氏一族取得優勢,但接下來,巴氏一族必定會請平輿君熊琥麾下的援軍相助,而這就意味著,秦楚兩軍必將爆發一場戰爭。

    因此他懷疑,這整件事或者就是一個陰謀。

    鑑於楚水君並不清楚張啟功、北宮玉這兩個魏人當時就在巴國,因此他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平輿君熊琥一方,誤以為是巴氏一族此前拒絕了熊琥想要派兵援助巴氏的要求,是故,熊琥故意叫人促成了秦軍與相氏一族的聯盟,借這件事讓他麾下的楚軍有機會介入巴國。

    不過仔細想想,楚水君又不認為平輿君熊琥麾下,有足夠能力的部下去促成這件事。

    總而言之,雖然猜到了整件事的七七八八,但楚水君並未說破,畢竟在他看來,一旦熊琥麾下的軍隊介入巴國,勢必會跟秦軍爆發戰爭,使得巴國這邊的局勢變得更加混亂,這對於他而言,也並不是一件壞事——熊琥麾下兵將的死活,與他何干?

    果不其然,雖然有秦軍相助的相氏一族,很快就取得了優勢,但隨著巴氏一族請來了平輿君熊琥一方的軍隊,相氏一族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形。

    更糟糕的是,秦軍當時已經得到了閬中,根本無所謂相氏一族的死活,於是乎,相氏一族被西郢君熊燾與楚將斗廉打得節節敗退。

    對於,楚水君亦有些惱恨,因為他此前的計畫被全盤打破了。

    不過最最讓他感到意外的,還是前一陣子平輿君熊琥親自出面,說服秦軍與楚軍停戰。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以王戩為首的秦軍,將與平輿君熊琥為首的楚軍共同瓜分巴國,意味著除二者以外的其餘勢力,都將被秦楚雙方聯手排斥。

    也意味著,秦軍放棄了相氏一族這塊曾經用來叩開巴國大門的敲門磚,有意借楚軍的手,將相氏一族剷除。

    「非秦即楚」,這即是巴國現如今的境況。

    果不其然,在與秦軍達成協議後,西郢君熊燾與楚將斗廉,便大肆進攻相氏一族,將前一陣子勢力已超過巴氏一族的相氏一族,在極短的時間內又打回了原形。

    面對楚軍的進攻,相氏一族節節敗退,最終逃入了北邊的深山躲藏。

    意識到相氏一族大勢已去,楚水君立刻拋棄相鱳,投奔當時駐軍在「臨江」的楚將斗廉。

    斗廉乃是楚國的老將,經歷過「四國伐楚」、「五方伐魏」、「諸國伐魏」等幾場動輒數十萬規模的大戰役,最早乃是楚國相城守將南門遲帳下的將領,後來南門遲投奔魏國後,斗廉便調到上將項末帳下,待等項末在雍丘戰死之後,又調到新晉三天柱、新陽君項培的帳下,也就是說,此人並不是平輿君熊琥一系的楚西將領,未必會聽從熊琥的指示。

    事實上,其實西郢君熊燾也並非事事聽命於平輿君熊琥,但熊琥在楚西經營了那麼多年,關係親近,楚水君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測試西郢君熊燾是否對平輿君熊琥唯命是從。

    果然,斗廉這位楚國將領,並不清楚楚水君跟平輿君熊琥、溧陽君熊盛之間的矛盾,他對於楚水君身在巴蜀感到非常驚訝。

    於是,楚水君便將他前來巴國的目的告訴了斗廉,即楚王熊拓要求他戴罪立功,奪取巴蜀。

    因為楚水君有楚王熊拓的王令,斗廉深信不疑,便將楚水君放入了「臨江」,並派人將平輿君熊琥稟報此事。

    熊琥得知此後又驚又怒,驚的是,楚水君這廝居然還敢膽子出現在他面前,怒的是,楚水君曾教唆項氏一族截殺他與羋芮一行人。

    可問題是,楚水君現身臨江的事,已被斗廉麾下許多楚軍兵將所知,一時間熊琥也不好下手。

    別看就連楚國的丞相、溧陽君熊盛都暗中叫平輿君熊琥剷除楚水君,但這是楚國內部高層的鬥爭,自然不好弄得人盡皆知,畢竟從明面上來說,除了楚王熊拓以外,沒有人可以取楚水君的性命。

    但眼下,由於猜測到魏人張啟功或會派人劫走巴鷿,平輿君熊琥忽然覺得,這或許是一個借魏人之手剷除楚水君的機會。

    於是,他立刻派人召來了楚水君。

    兩日後,楚水君應邀而來,從臨江抵達了江州。

    當著西郢君熊燾等一干不知情的楚將的面,平輿君熊琥與楚水君絲毫沒有露出對彼此的殺意,相信不知情的人,或許還會以為二人關係親近。

    在一番寒暄後,平輿君熊琥便對楚水君說道:「我已與秦國達成協議,巴國這邊的事暫時告一段落,楚水君留在巴國也無大事,不如先回國吧。」

    雖然楚水君並不想就此回國,但奈何勢力不如平輿君熊琥,他也無可奈何,只能點頭。

    見此,平輿君熊琥又說道:「對了,既然楚水君要回國,不如就與巴鷿一行人同行吧,巴鷿此人,身份尊貴,切記不可出了差錯。」

    一聽這話,楚水君微微色變,他豈是猜不到平輿君熊琥的歹意?

    明擺著平輿君熊琥這是想再弄一出途中派兵截殺他的戲碼,對他之前種種行為的報復。

    遺憾的是,西郢君熊燾是平輿君熊琥名義上的部下,而楚將斗廉,很大程度上又得聽命於熊琥這位主帥,根本沒人為楚水君說話,因此楚水君哪怕知曉平輿君熊琥不安好心,也只能答應。

    事後,熊琥召來了麾下將領「陳禮」,私下對後者做出囑咐,倘若張啟功一方的魏人果真襲擊了楚水君、巴鷿的隊伍,那麼,他要求陳禮做兩件事:其一,拋棄楚水君,任其被魏人所殺;其二,倘若無法帶走巴鷿,便將後者殺掉。

    「末將遵命。」

    陳禮抱拳領命。

    此後,平輿君熊琥故意放出消息,通告整個巴國,表示巴鷿將前往他楚國的都城壽郢,與他楚國君主熊拓會晤,洽談楚巴兩國的關係。

    這看似是在安撫巴人,減輕巴人對「帶走巴鷿」的牴觸,事實上,他這是故意放消息給張啟功一方的魏人,叫張啟功能掌握楚水君與巴鷿離開巴國的路線,接魏人的手,將楚水君剷除。

    若是熊琥沒有料錯的話,他的堂妹羋芮,此刻亦跟張啟功帶在一起,這也算是變相地幫助堂妹羋芮報了仇。

    熊琥相信,有張啟功在,楚水君此番絕對是死路一條。

    唯一的區別僅在於巴鷿的生死——倘若巴鷿活著被帶到楚國而楚水君被魏人所殺,那麼平輿君熊琥這邊大獲全勝;退一步講,假設巴鷿與楚水君皆死在途中,他熊琥也可以將這件事全部推到魏人的頭上。

    總而言之,橫豎都不是一件壞事。

    數日後,此刻就藏身在巴山一帶的張啟功與羋芮,便收到了有關於「楚水君護送巴王鷿前赴楚都壽郢」的消息,在微微一愣後,他啞然失笑道:「這個熊琥,看似仁厚,實則亦是心狠之輩,居然想借我等之手,除掉楚水君……」

    不過牢騷歸牢騷,張啟功還是立刻派人叫南陽羯族派出一隊戰士,準備在途中截殺楚水君。

    他信誓旦旦地對羋芮說道:「羋芮大人,當日在下曾許諾,日後定會鼎力協助您殺死楚水君,今日便是在下兌現承諾之時!」

    看著一臉誠懇的張啟功,羋芮愣了愣,木訥訥地點了點頭:「多、多謝……」

    『……只要助羋芮大人殺死楚水君,應該就能徹底化解她對我的敵意了……唔,雖然被熊琥利用頗叫人不快,但若能因此抵消羋芮大人的敵意,這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張啟功自負滿滿地想道。

    鑑於對方的身份,他自然希望與後者打好關係。

    而與此同時,羋芮臉上卻浮現幾絲莫名之色。

    『這傢伙……為何幾次三番要對我示好?莫非……他對我其實別有所圖?哼!你只是我姐夫的臣子,少痴心妄想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傢伙或許其實倒也沒有那麼可惡,唔……』

    緊盯著張啟功,羋芮心下暗暗想道。

    不得不說,哪怕是相處多時,這兩人還是毫無默契可言。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1 23:33
第333章:借刀殺人(二)


    從巴國到楚國,最快也是最安全的的方式,那當然就是走水路。

    因此,楚水君向平輿君熊琥討要了幾艘船,準備坐船沿著大江順流而下。

    平輿君熊琥並未回絕楚水君,從西郢君熊燾麾下的船隊中,撥了五艘運輸船給楚水君。

    楚水君在江州地域的江畔接手了這五艘船隻,臨出發前,他讓手下的蒼青等巫女們仔細檢查了船隻,在確認這些船隻並沒有什麼問題的情況下,這才載著巴王鷿與其妻兒,坐船沿著大江順流而下。

    一路上,船隊經過了「枳」、「平都」、「臨江」這三座巴國的沿江都城,看著這幾座曾經由他巴族五姓子民辛苦建造的城池,如今都飄揚著楚國的旗幟,站在船頭上觀瞧的巴王鷿心情很是複雜。

    雖然張啟功那一聲「引狼入室」頗為諷刺,但巴鷿卻不得不承認,他『請』來的援軍反而佔據了他巴國,這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巴王何故感嘆?」

    楚水君帶著巫女蒼青走了過來,與巴鷿打著招呼。

    在從江州出發的這兩日裡,楚水君一直致力於與巴鷿打好關係,但很可惜,巴鷿不會原諒『背叛』了彼此友誼的平輿君熊琥,更不會原諒楚水君這個教唆相氏一族的傢伙。

    在巴鷿看來,平輿君熊琥並非善類,而楚水君,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是在感慨國家破碎而已。」巴王鷿隨口說道。

    楚水君微微一笑,與巴鷿攀談起來,然而巴鷿卻心不在焉,目視著江面,暗自思索著張啟功那些魏人會用什麼辦法將其『劫走』,畢竟據他所知,這段江域來來往往的都是楚國的船隻,魏國的船隊不可能出現在這一帶。

    就在這時,平輿君熊琥麾下的部將「陳禮」從船艙走上了甲板,對楚水君說道:「楚水君,操船的士卒們倦了,況且今日天色已晚,他們希望靠岸歇息一宿,養足精力再上路。」

    『……』

    楚水君深深看了一眼陳禮,皺眉說道:「就不能待抵達西郢後再歇息麼?」

    陳禮聳聳肩說道:「操船的士卒們,皆是西郢君麾下的兵將,末將指揮不動,楚水君不妨親自出面與他們說說。」

    聽聞此言,楚水君暗自冷笑了兩聲。

    誠然,西郢君熊燾只是名義上得遵從平輿君熊琥的命令,實際上前者卻並非後者的部下,但陳禮作為熊琥的部將,還不至於指揮不動熊燾麾下的一群兵將,很顯然,這是陳禮出於某個目的,故意為之。

    在沉思了片刻後,楚水君最終還是同意了。

    『在這塊地方歇息?』

    一旁的巴王鷿,臉上露出幾許古怪的表情。

    作為巴人,他當然知道他們此刻身在何處,那是一塊當地人叫做「朐?」的地方,地處大江北岸,山林茂密、氣候潮濕,到處都是吸食人血的飛蟲,因此,就連曾經佔據這塊地方的相氏一族,都鮮有人居住在此。

    在這一帶停泊,希望歇息一宿養足精神?

    巴王鷿表示這一晚上你只要能闔眼就算我輸。

    然而他並沒有提醒楚水君與陳禮二人的意思。

    話說回來,他奇怪地感覺,那名叫做陳禮的楚將,似乎也對楚水君抱持著滿滿的惡意。

    當晚,楚水君的五艘船,在「朐?」一帶靠岸停泊。

    在登岸時,楚水君低聲囑咐巫女蒼青道:「派人守船,陳禮或有可能故意砍斷船索。」

    不得不說,儘管楚水君當初在「諸國伐魏」戰場上表現頗差,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短智少謀,就好比眼下,他一眼就看穿了陳禮的意圖,提前叫巫女們守好船隻。

    畢竟,一旦船隻被陳禮等人摧毀,或者砍斷船索任其漂流向下,那麼,他們就得從陸路前往西郢,這就大大增加了被伏擊的可能——楚水君當然不會給熊琥殺他的機會。

    朐?,確實是一塊潮濕而多蟲的土地,儘管楚水君等人點起了篝火,但還是被那些吸食人血的飛蟲騷擾地痛不欲生。

    反倒是巴王鷿,他提前叫跟隨保衛他的巴氏一族戰士找來了一種植物,在他巴人的印象中,只要將這種植物的莖汁塗在皮膚上,那些煩人的飛蟲在有其他目標的情況下就會靠得遠遠的。

    依靠著這種植物,巴王鷿與他的妻兒,還是保衛他的十幾名巴族戰士,並未太過於遭受那種飛蟲侵擾的痛苦,反觀楚水君、陳禮與那些楚國士卒們,卻被那些飛蟲咬地滿身是包,奇癢難忍,恨不得拔劍將那些奇癢難忍的部位削下來。

    『活該!』

    摟著自己的妻兒,巴王鷿暗自冷笑道。

    忽然,他聽到岸邊傳來幾聲輕斥,旋即,又傳來了一陣刀劍相擊的聲響,伴隨著一聲聲慘叫。

    『難道是張先生的人?』

    巴鷿下意識看向江邊方向。

    見此,楚水君會錯了意,安撫巴鷿道:「巴王不必擔憂。」

    說罷,他瞥了一眼陳禮,淡淡說道:「只是一些愚蠢之徒,欲做一些愚蠢之事而已。」

    陳禮一言不發。

    片刻後,巫女蒼青提著一顆頭顱來到了楚水君等人所在的地方,只見她將那首級丟在地上,對楚水君說道:「君侯,陳禮將軍手下有十幾名士卒欲趁夜砍斷船索,令我等失去船隻,余的姐妹,已將其盡數擊殺。」

    「哦。」

    楚水君平靜地點了點頭,旋即轉頭看向陳禮,似笑非笑地問道:「陳禮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陳禮不慌不忙地說道:「末將不知。……可能是魏人的陰謀。」

    「哈?」

    縱使是楚水君這等城府極深之人,在聽到這話後不禁也被氣樂了:「那可是陳禮將軍你的部下!」

    「未必是。」陳禮睜著眼睛說瞎話:「平輿、商水兩地士卒以往素有來往,或這些士卒早已暗中投奔了魏國,為魏國效力。」說罷,他轉頭看向巫女蒼青,抱拳說道:「多謝替我揪住了這些潛伏在暗處的奸細。」

    聽到這麼無恥的回答,縱使是楚水君亦不禁有些啞然,他忍不住譏諷道:「陳禮將軍不愧是平輿君的愛將……」

    在楚水君看來,似陳禮這種將領,應該是說不出這種無恥之極的話的,保準是平輿君熊琥教的。

    陳禮看似笑而不語,但是時不時瞥向地上那顆頭顱的眼眸中,卻時而浮現幾分怒意與殺意。

    原來,那十幾名士卒確實是受陳禮的命令,只是他沒想到楚水君早就料到了這招,提前叫蒼青手下的共工脈巫女們暗中防備。

    聽著楚水君與楚將陳禮二人的對話,巴王鷿亦感覺頗為驚訝。

    就連他也看得出,那十幾名楚卒肯定是受陳禮的命令,但他不明白,為何陳禮要讓他們失去船隻。

    一夜無話,待等次日天明,一行人繼續上路。

    楚水君本以為自己已經挫敗了平輿君熊琥的陰謀,但事實證明,他低估了後者的無恥。

    只見在船隻航行的途中,大江南岸忽然湧出了一大票人,用魏國的連弩,朝著江面上的船隻射擊,試圖將楚水君這五艘船隻全部擊沉。

    儘管那些人並未穿戴甲冑、也沒有任何表明身份的旗幟,但楚水君還是一眼就看出,這是他楚國的軍隊——甚至於,很有可能是直屬於平輿君熊琥的軍隊。

    「陳禮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楚水君震怒地質問陳禮。

    按照平輿君熊琥此前的囑咐,陳禮平靜地回答道:「可能是相氏、曋氏一族的殘部,末將前一陣子就聽說這些餘眾在這一帶襲擊我國的船隊……」

    然而他這話,就連巴王鷿都不信,更別說楚水君。

    『你當我瞎麼?』

    只見楚水君指著大江南岸襲擊他們的那些人,怒極反笑道:「魏國的機關弩,只有楚西的平輿軍有這種兵器,你竟說是巴人?!」

    陳禮故作不知地說道:「可能是被巴人掠走的吧。……君侯,這船即將沉沒,末將要靠岸了。」

    說罷,他也不顧楚水君,下令所有船隻靠岸。

    楚水君看了眼船隻,又看了一眼遠處大江對岸的那些魏國機關弩,忍著氣沒有阻止陳禮,畢竟他也明白,他腳下的船隻並非魏國那些包裹了鐵皮的虎式戰船,脆弱的船身根本擋不住魏國機關弩這種威力巨大的戰爭兵器,倘若他執意要強行突破,那麼結果只有船毀人亡。

    在靠岸之後,陳禮故意對楚水君說道:「倘若君侯信不過末將,不如你我在此分別,由末將護送巴王前往西郢。」

    其實這會兒,楚水君心中已經非常肯定,這陳禮肯定是受了平輿君熊琥的秘密囑咐,試圖在途中將他擊殺。

    『逼我棄船登岸,方便岸上伏擊?好!我就看你怎麼殺我!』

    楚水君的心中,亦升起了幾分殺意。

    他當然不會在此地與陳禮分開,任由後者帶走巴王鷿一行人,這豈不是方便平輿君熊琥派兵伏殺他麼?

    遠遠看到陳禮麾下的楚兵們,有些人已經取出了掛在腰後的手弩,楚水君心中一凜,只得忍氣吞聲地改口道:「將軍言重了,可能那些人確實是巴人吧。」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此刻的楚水君,對陳禮以及其麾下的楚兵,已經起了殺心。

    儘管陳禮麾下有三百士卒,但楚水君這邊亦有約兩百餘名共工脈的巫女,別看人數略少,但若真打起來,陳禮一方根本不是對手,可能短短一炷香工夫內,就會被那些看似柔弱的巫女們殺盡。

    唯一值得顧慮的,可能就只有這些楚軍士卒的弩具了,陳禮作為平輿軍的將領,他麾下的兵卒亦有魏國打造的弩具,這是對於蒼青等巫女最大的威脅。

    同樣,也是對於他楚水君最大的威脅。

    「待進入山林後,殺了他們!」

    事後,楚水君私下囑咐蒼青等共工脈巫女,命令後者在進入山林後對陳禮麾下的楚兵動手。

    而此時,楚將陳禮亦囑咐了麾下的幾名百人將,命後者在進入山林後攻擊那些共工脈的巫女們。

    說實話,陳禮本不欲這麼快就動手,畢竟按照平輿君熊琥的命令,要等到張啟功一方的魏人出現後,再對楚水君一方動手。

    但是沒辦法,誰讓楚水君已經對他們產生了殺意呢。

    說到底,就是因為在「朐?」停泊的那一晚出了變故,若非那一晚陳禮試圖摧毀船隻的意圖被楚水君揭破,逼得平輿君熊琥只能動用第二計——即假冒巴人軍隊用機關弩擊沉楚水君的船隻,陳禮與楚水君本不至於這麼快就撕破臉皮。

    所謂的山林,即是「朐?」一帶的山林,由於鮮有人煙,這裡到處都是山中走獸,以及那些煩人的飛蟲,但相比較這些,恐怕還是人心最毒。

    這不,當巴鷿、楚水君、陳禮三方人進入了山林之中,由於叢林茂密、道路泥濘難行,隊伍中絕大多數人都被那些樹木分開。

    而就在這時,陳禮麾下的楚兵與楚水君手下的巫女們,開始了自相殘殺。

    不得不說,在這種多障礙物的環境下,與那些身手敏捷的共工脈巫女廝殺,絕對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儘管陳禮麾下的楚兵們擁有著弩這種擊殺巫女的最佳兵器,但由於那些樹木遮擋,使得楚兵們很難擊中目標;反觀那些面容冷漠的巫女們,往往只需一兩劍,便能毫髮無損地收割一名楚兵的性命。

    這使得彼此間的廝殺,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殺。

    很快地,楚將陳禮的部下都被蒼青手下的巫女們殺死,僅剩下陳禮與寥寥十幾名楚兵,因為跟巴鷿、楚水君呆在一起,而免於一死。

    很可惜,這只是暫時的,在一次歇息期間,楚將陳禮便震撼地看到,楚水君身邊那名巫女蒼青,一身是血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而在其身後,逐漸有越來越多的巫女現身,一個個皆渾身是血。

    「辦完了。」蒼青對楚水君說道。

    「有損失麼?」楚水君微笑著問道。

    蒼青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暫且不知,不過依姐妹們的身手,應該無恙。」

    「那就好。」

    楚水君點了點頭,旋即轉頭看向滿臉呆滯的陳禮,似笑非笑地說道:「真遺憾吶,陳禮將軍。」

    『我麾下三百名精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都被殺死?甚至於,對方居然毫髮無損?』

    陳禮簡直難以置信。

    看著陳禮滿臉呆滯的模樣,楚水君輕蔑一笑,淡淡說道:「蒼青,從陳禮將軍一程。」

    巫女蒼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手中利劍耍了幾個劍花,緩緩走向陳禮。

    見此,原本靠著一棵樹環抱雙臂而立的陳禮立刻站直了身體,拔出了腰間的利劍,而他身邊那十幾名楚卒,亦立刻將其護在當中。

    只可惜,這點反抗程度,巫女蒼青根本不放在眼裡。

    然而就在她準備動手之際,忽見她面色頓變,猛然回身揮出一劍,只聽叮地一聲,一支不知從何而來飛矢,被她砍偏了原本的路線,誤中了一名巫女的腹部。

    可憐那名巫女,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自己大出血的腹部,旋即噗通倒地。

    「誰?!」

    在楚水君、陳禮、巴鷿等人驚詫的目光下,蒼青怒斥道。

    在一陣平靜過後,遠處的樹背後走出一個身影,正是祝融脈巫女的首領,羋芮。

    只見她瞥了一眼陳禮的方向,用責怪的語氣說道:「你就是那些楚兵的頭頭麼?你的部下太弱了,居然這麼輕易就被那些賤人給殺光了。」

    說罷,他在楚將陳禮有些不知所措的注視下,轉頭看向楚水君與蒼青,冷冷說道:「楚水君,還有你這個賤人,今日便是你等授首之時!」

    話音剛落,林中激射出無數箭矢,旋即,身穿紅白巫服的祝融脈巫女們,亦一個個從遠處的樹木背後現身。

    「賤丫頭!」

    素來面無表情的巫女蒼青,在見到羋芮的那一刻,臉上亦露出幾分怒容,斥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眨眼間,身穿紅白巫服的祝融脈巫女們,與身穿青白巫服的共工脈巫女們,兩撥人殺成一團,只見刀光劍影,縱使是素來自負於武力的楚將陳禮,包括巴鷿身邊的那些巴族戰士們,在看到這些女人的廝殺後,亦忍不住暗自嚥了嚥唾沫。

    而作為雙方的首領大巫,蒼青自然迎上了羋芮。

    「這麼點人,過來送死麼?」在一劍劈向羋芮的同時,蒼青冷笑道。

    羋芮聞言亦冷笑道:「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方只有那麼點人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把旋轉的飛斧從林中投出,一斧砸斷了一名試圖抵擋的共工脈巫女的手臂,黑鴉眾的頭目幽鬼哈哈大笑著,率領麾下的黑鴉眾殺了出來。

    「幽鬼,你給我……」

    看著魯莽的手下衝到人最多的地方,緩緩從樹背後踱步而出的黑鴉眾首領陽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旋即,他用異樣的目光,看向一名主動迎上他的共工脈巫女。

    「是要與我交手麼?好。」

    陽佴微微一笑,雙手各自從腰後摸出一柄匕首,旋即舉在身前擺出了架勢。

    見此,那名巫女欺身上前,手中利劍狠狠斬向陽佴的脖子,然而,只見陽佴側身避開,同時甩出了右手手中的匕首。

    在倉促之間,那名巫女舉劍擋在胸前,只聽叮地一聲,那柄匕首被筆直擊上半空。

    而此時,陽佴欺身上前,用左手的匕首鑿向那名巫女的胸口。

    「鐺!」

    陽佴的這一擊,還是被那名巫女擋下。

    但是此刻,陽佴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故意當著那名巫女的面舉起了空空如也的右手。

    『什麼?』

    那名巫女好似意識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抬起頭。

    然而此時,卻見陽佴臉上的笑容變得更甚,瞬間一個轉身,從腰後又摸出第三把匕首,反手刺入了那名巫女的肋下,盡沒刀刃。

    「噗通——」

    這名巫女倒在地上,雙目無神。

    看著她那逐漸失去神采的眼眸,陽佴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你們巫女的劍術是很厲害,不過論殺人,我黑鴉眾從未弱於人。」

    說罷,他瞥了一眼不遠處,因為他注意到遠處有另一名共工脈巫女朝著他迅速掠來。

    『這簡直……』

    看著眼前混亂的廝殺,縱使明知凶險,巴王鷿亦險些忍不住要喊一聲精彩。

    只見在他眼前,百餘名祝融脈巫女與兩百餘黑鴉眾,與兩百餘名共工脈巫女殺成一團,彼此都直擊對方要害,以至於每一次刀光劍影、每一次血光迸現,都有一名巫女或者黑鴉眾倒地而亡。

    相比之下,曾被巴人視為心腹大患的南陽羯族戰士,卻隱隱有種無法融入戰鬥的意思,只能站在一旁放放冷箭,否則一上前就會立刻被共工脈的巫女所殺。

    眼見局勢對己方越來越不利,楚水君當即命幾名巫女挾持了巴鷿與其妻兒,試圖帶上他們逃離此地。

    見此,陳禮亦追了上去,他要確保巴鷿不能落入魏人手中。

    「該死的!」

    在無奈之下,巫女蒼青帶領著共工脈巫女們且戰且退。

    「奪、奪回巴王!」

    終於趕到這片戰場的張啟功,一手扶著樹,氣喘吁吁地下令道。

    羋芮當然不會坐視楚水君與那幫共工脈巫女逃離,立刻率領著祝融脈巫女、黑鴉眾、羯族戰士,追擊前者,雙方在巫山上演了一幕追擊戰。

    一方逃、一方追,彼此都沒有休息的空閒,最終,在整整持續了一個月多的追逐戰後,楚水君與蒼青一行人還是逃出了巫山,進入了夷陵地域。

    夷陵往東數十里,那就是「西郢」,只要逃到西郢,楚水君一行人就能甩開羋芮那一群人的追殺。

    然而就在他們沿著靠山的道路逃亡時,卻猛然看到路上停著一輛馬車。

    旋即,馬車上徐徐步下一名身穿錦繡羅裙、雍容華貴的女子,她淡然地看著從遠處而來的楚水君與蒼青等人。

    「你是……」

    瞧見這名女子,楚水君與蒼青當即停下了腳步,神色不定地看著那名女子。

    『她怎麼會在這裡?!』

    片刻後,認出對方的楚水君與蒼青面色頓變。

    而此時,那名女子,不,應該說是魏國的皇后羋姜,她持手而立,恬靜而淡然地看著楚水君與蒼青一行人,淡淡說道:「楚水君,本宮,在此等候多時了。」

    隨著她的話,山丘背後整齊地邁步走出一隊隊魏國士卒,只見這些魏國士卒高舉著「商水」旗幟,眨眼間就佔據了楚水君視線範圍內的所有空地,密密麻麻,彷彿有成千上萬。

    為首那策馬而行的將領,正是商水軍的主將,伍忌。

    「真遺憾,本宮的夫婿,不允許本宮親自動手……」

    羋姜緩緩舉起手,指向眼方。

    瞬時間,她身後那成千上萬的魏卒,紛紛舉起軍弩,對準了楚水君等人。

    「放箭。」

    她平淡地說道。

    一聲令下,那無盡的箭矢彷彿暴雨一般,朝著楚水君、蒼青與那些共工脈巫女們,劈頭蓋臉地淋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3 19:49
第334章:姐妹重逢

    一陣箭雨之後,前方再無站立之人。

    見此,魏國皇后羋姜緩緩移步上前,似乎想近距離看看仇人臨時前的模樣。

    「皇后娘娘……」

    商水軍的主將伍忌立刻走到羋姜身前,攔住了這位身份尊貴的女子,抱拳躬身說道:「娘娘千金之軀,不宜涉險,請先由末將麾下的兵將搜查屍體,防止有何意外。」

    『你真當本宮是那些柔弱的女子麼?』

    羋姜微微皺了皺眉,正要開口,站在馬車旁的燕順、童信兩位近衛將領便低聲提醒道:「娘娘,陛下有命……」

    一聽這話,羋姜就不由地洩了氣。

    她的男人,魏國的君主趙潤,可以為了助他報仇,而提前對楚國用兵,但是,卻不允許她隻身涉險,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危險,亦不能靠近,這是羋姜離開雒陽前對自己丈夫許下的承諾。

    見眼前這位皇宮娘娘雖神色不悅,但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燕順遂立刻對伍忌示意道:「伍忌將軍,麻煩你了。」

    「燕統領言重了。」伍忌點點頭,揮揮手喝令麾下兵將道:「搜查屍體!」

    所謂的搜查屍體,其實就是看看是否還存在活口,倘若再加一句「不納俘虜」,那麼對於商水軍來說,純粹就是補刀而已——看看敵人當中誰還有口氣的,再補上兩刀令其斃命。

    看似無情,但這其實是為了保護己方的士卒,免得己方士卒為了清理戰場而搬運敵我雙方的屍體時,被那些尚有一口氣的敵軍『敵軍』屍體趁機殺死墊背。

    說到底,「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話也非絕對,尤其是戰場上,殺紅眼的雙方在臨死前想得更多的,依然還是想要再一名敵人給自己墊背。

    「噗——」

    「噗——」

    五百名全副武裝的商水軍士卒,一邊前進,一邊用手中的戰刀逐一戳入腳下那些屍體的心口。

    「真可惜啊……」

    率領這隊商水軍的千人將央武,看著那些共工脈巫女們姣好的面容,忍不住用惋惜的語氣說道。

    聽了他的話,那些負責戰後補刀的商水軍士卒們,心中頗為附和。

    不得不說,巫女作為侍奉神祇的神女,想來對顏值是有一定要求的,無論是羋姜、羋芮這邊的祝融脈巫女,還是蒼青那邊的共工脈巫女,基本上都擁有讓人頗為心動的容顏。

    別說什麼粗俗,魏國士卒追求的,也無非就是榮譽、田地、房屋、女人、金錢這些而已,不可否認魏國的確有純粹抱持著效命於國家的義士,比如當初響應魏王趙潤號召而自發投軍、跟隨前者趕赴大梁戰場的那些魏人,但更多的魏卒,他們投軍主要還是為了光耀門楣以及憑戰功獲得賞賜。

    就像「央武」來說,他以一介平民出身而如今坐擁田地府邸,非但擁有二十幾名胡人、巴人奴隸為他耕種,還收納了十幾名胡女作為婢女,因此在成為其餘商水軍士卒們心中榜樣的同時,亦叫人對這個可惡的傢伙眼紅萬分。

    而在央武這些人之後,魏國的皇后羋姜緩緩走上前,旋即,她在巫女蒼青的屍體前停了下來。

    她還記得,當商水軍的士卒們展開齊射時,蒼青這位共工脈現如今的大巫,曾帶領著十幾名巫女試圖殺上前來,但遺憾的是,還沒等她們靠近魏軍,就被那暴雨般的箭雨給籠罩了。

    看著蒼青身中二十餘支箭矢,一臉絕望、憤恨地死去,羋姜頗為惆悵地嘆了口氣。

    在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正規軍面前,巫女們引以為傲的速度與劍技,根本得不到絲毫的體現。

    『你一定是想說卑鄙吧?』

    瞥了一眼正在前面為自己掃除一切威脅的魏軍士卒們,羋姜再次將目光投注在眼前這個叫做蒼青的巫女身上。

    『這可不是卑鄙啊……作為女人,借助自己夫婿的威勢,這怎麼能叫卑鄙呢?』

    回想起離開雒陽時,自己夫婿千囑咐萬囑咐、叫自己不得以身犯險,羋姜的嘴角微微有幾分上揚。

    而就在這時,她聽到前方傳來了央武的喊聲。

    「這個傢伙……看服飾應該就是那什麼楚水君了吧?皇后娘娘,找到楚水君了!」

    『……』

    羋姜聞言心中一凜,站起身來,邁步走向央武所在的位置。

    旋即,她便看到了楚水君,尚且還有一口氣的楚水君。

    很顯然,在魏軍展開齊射的時候,楚水君身邊的衛士,捨棄自己的性命,用身體為這位君侯擋箭,但遺憾的是魏軍的箭雨實在太密集了,縱使有部下捨生忘死相救,楚水君的脖子處還是被一支箭矢射中,以至於此刻出氣多、近氣少,隨時都有可能斃命。

    倘若說方才看到巫女蒼青的屍體時,羋姜的眼眸中還有那麼一份憐憫與哀傷,那麼此刻看到她姐妹倆此生的仇敵楚水君,她的眼中就只有冷漠。

    此時,央武已甩手幾個巴掌甩在楚水君的臉上,讓這個似乎昏迷過去的傢伙幽幽醒了過來。

    楚水君睜開眼睛,便看到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正居高臨下,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

    「呵……咳咳……」

    楚水君可能是想笑,臉上擠出幾分難看的笑容,可結果,還沒等他笑上兩聲,就被咽喉處湧出的血色泡沫嗆地連連咳嗽。

    「楚水君。」

    紅唇微啟,羋姜緩緩念叨著楚水君的封號,然後,就這麼看著他,看著楚水君此刻痛苦的模樣,回想著當初她父親汝南君熊灝自刎而亡的那一幕,感到莫名的痛快。

    據當年熊拓所言,楚國的先君熊胥,其實並不想逼死汝南君熊灝這個親弟弟,但是,以楚水君為首的楚東熊氏貴族們,卻執意要逼死熊灝,顯然是因為熊灝所提倡的思想,對楚東貴族們造成了巨大的威脅。

    「據我所知,你與楚國的先王(熊胥)以及家父(熊灝)乃是兄弟,何以要逼死家父?甚至於,要對我姐妹二人趕盡殺絕?」羋姜沉聲問道。

    這個疑問,埋藏在羋姜心中已有三十餘年。

    看著眼前的羋姜,楚水君臉上露出幾許不知是嘲諷還是自嘲的神色,不再專注於前者,而是茫然地看著天空。

    羋姜說得不錯,楚水君亦是楚王熊胥、汝南君熊灝、巨陽君熊鯉等人的親兄弟,但與熊胥、熊灝不同的是,他是庶出,他的母親亦是當時楚國王宮內一名普普通通的宮女而已,就像如今的楚王熊拓一樣。

    楚國是一個非常重視血統的國家,非但重視父系血統、亦重視母系血統,像熊胥、熊灝、熊鯉這般由王室與大貴族之女結合誕下的子嗣,一出生即獲得尊重,就像巨陽君熊鯉,哪怕他其實是個十足的草包。

    但楚水君不同,他只是庶出,從小看著熊胥、熊灝、熊鯉等人在人前風光無限,而他卻被人指指點點,自然會感到怨恨。

    而在熊胥、熊灝、熊鯉等人當中,楚水君對汝南君熊灝最為怨恨,或者說,最為嫉妒。

    因為他的母親,正是服侍汝南君熊灝之母的宮女。

    明明是作為兄弟,甚至於楚水君比汝南君熊灝還要年長一歲,但因為楚國的國情,熊灝長大成人後,就被封為汝南君,成為楚西的統治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他楚水君,哪怕是在其父過世前哭求,才得到了一個有名無實的「楚水君」的封號——彼此皆為兄弟,何以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倘若楚水君能力不足,就像巨陽君熊鯉那般,他倒也不至於會如此記恨,可是他自認為他的能力不弱於熊胥、熊灝等人,要知道,他可是完全憑藉自己的能力,籠絡了季連氏等楚東大貴族,並且將共工脈巫女這股力量收為手下。

    他為什麼要救汝南君熊灝?

    明明是兄弟,他母親懷他的時候,仍在卑躬屈膝地侍奉著熊灝的母親;

    明明是兄弟,他降生後,亦要對明明是弟弟的熊灝卑躬屈膝;

    明明是兄弟,楚東的大貴族爭先恐後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嫁給熊灝,卻對他楚水君視若無睹。

    他為何要救汝南君熊灝?!『PS:一個番外題材就這麼來了,倘若再加點恩怨情仇的狗血,又是一出宮廷戲,哈哈。不過,太累不寫。』

    「只因……我最『恨』他。」

    再次將目光投注在羋姜身上,楚水君艱難地說了一句,旋即,逐漸失去了生氣。

    『恨?』

    羋姜心中一愣,因為她感覺楚水君在提到她父親汝南君熊灝時,所表露的似乎並非是憎恨的情緒,而是另外一種情緒。

    不過事到如今,再想這些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長吐一口氣,羋姜抬起頭看著天空。

    三十幾年前,年僅數歲的她,抱著尚在襁褓的妹妹羋芮,在暘城君熊拓派人護送下,逃亡巴國。

    當時她對天發誓,待長大成人後,定當殺死罪魁禍首楚水君,為父親母親報仇雪恨。

    三十幾年後的今日,她終於做到了當年的誓言,但不知因何,心中卻並沒有那種大仇得報的痛快。

    她忽然想到了她的夫婿魏王趙潤,當趙潤在親眼目睹仇敵蕭鸞斃命之後,羋姜亦曾詢問丈夫:大仇得報的滋味是如何?

    趙潤告訴她,並沒有那種大仇得報的痛快,只有一種索然無味般的茫然。

    羋姜起初不信,但此時此刻,她卻切身體會到了夫婿所說的那種『索然無味』,這或許是因為,向蕭鸞(楚水君)報仇,並未在趙潤(羋姜)生命中佔據太多,而更非是寄託。

    亦或者,是因為他們的地位已經天差地別,太過於輕鬆的復仇,並不能使他們體會到那種痛快。

    「姐、姐?」

    遠處,傳來了一個驚詫的女聲。

    羋姜轉過頭,就看到妹妹羋芮正一臉驚詫地迅速朝這邊跑來。

    原來,就在羋姜發愣的時候,羋芮亦帶著一干祝融脈巫女與黑鴉眾,追出了巫山。

    可當他們追出巫山一瞧,卻看到了共工脈巫女們皆倒在地上,而在不遠處,還停駐著成千上萬的魏國士卒。

    不過最最令羋芮感到驚奇的,還得是她看到了她的姐姐,現如今魏國的皇后羋姜。

    「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走近後,羋芮既吃驚又歡喜地問道。

    旋即,她就看到了倒在羋姜腳邊的楚水君,在凝視後者半響後,她吐了一口吐沫,憤憤地說道:「死得太便宜他了!」

    而此時,跟隨在她身後的祝融脈巫女們,卻是表情有異地看著地上那些被亂箭射死的共工脈巫女們,以及遠處那整齊列隊的成千上萬的魏國軍隊。

    她們,或對羋姜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唯獨有幾名與羋姜、羋芮年紀相仿的巫女,此刻臉上露出了激動之色,一眨不眨地看著羋姜。

    畢竟曾幾何時,羋姜亦是她們當中的一員。

    不過看著羋姜此刻身上的華貴裝束,這幾名巫女們心生了猶豫,不知是否應該上前與這位曾經的姐妹打個招呼,或者說,該如何與這位已成為魏國皇后的前姐妹招呼。

    最後反而是羋姜抬起手,主動與曾經的姐妹們招招手,打了聲招呼:「麻吉、紅葵,還有蘭、丹,好久不見了。」

    「……姜……是姜嗎……」

    被羋姜叫做「麻吉」的祝融脈巫女,頗有些扭扭捏捏,不復此前與蒼青等共工脈巫女們廝殺時的英氣,彷彿是在猶豫,曾經的姐妹已貴為魏國的皇后,她是否還能像當初那樣喚對方的名。

    似乎是感覺到了麻吉的遲疑,羋姜點點頭,走上前幾步示意親近:「是我。」

    說罷,她注意到祝融脈巫女們當中,有一些目測十八、九歲左右的年輕巫女們,或用困惑的表情看著自己,或有些羨慕地看著她身上的羅裙,遂問道:「這些……是新人麼?」

    鑑於羋姜應了「姜」這個稱呼,巫女麻吉心中的遲疑也減退了幾分,點點頭說道:「是你離開後村子裡陸續收養的,可惜村子被共工那群賤人摧毀的時候,有許多姐妹死在了當時……就跟我們這些人一樣,她們大多亦是被遺棄的『祭物』。」

    羋姜點點頭,她當然知道何為『祭物』,因為巴國那邊素來有用女嬰祭祀山神、鬼神的習俗,不過這些本用來祭祀鬼神的女嬰,絕大多數都會被山中的豺狼虎豹吃掉,只有一小部分幸運者遇到巫女們,才會被帶到巫村撫養長大。

    「這麼多年了,巴人還是沒有什麼改變麼?」羋姜幽幽地嘆了口氣。

    「巴人大多愚昧,縱使我們多次阻止,也不相信……」

    巫女麻吉神色複雜地說道,因為她自己,亦是等同於被遺棄的祭物。

    羋姜感慨地點了點頭。

    曾經在巴國時,她就無法接受巴國的某些習俗,而待等到了魏國後,她就更加不能接受。

    相比較巴國,魏國那邊就幾乎沒有『人祭』這種殘忍的習俗,基本上只用牛羊、五穀來祭祀。

    「姐!」

    見姐姐遲遲不搭理自己,羋芮有些著急,再次問道:「姐,你怎麼會在這裡?」說到這裡,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睜大著眼睛吃驚地問道:「你不會是偷偷跑出來的吧?」

    「你以為我是你麼?」

    羋姜沒好氣地伸手在妹妹腦門上敲了一下,讓那些年輕的巫女們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畢竟現如今,羋芮可是她們祝融脈的大巫,也就是首領。

    「姐,你跟姐夫學壞了。」

    羋芮憤憤地說道,曾幾何時,她姐夫就喜歡用手指敲她腦門,還挺痛的。

    此時,跟隨羋芮一行人而來的黑鴉眾首領陽佴,亦上前向羋姜抱拳行禮:「皇后娘娘。」

    「唔。」

    羋姜點點頭,問陽佴道:「張啟功張都尉呢?」

    陽佴恭敬地回答道:「張都尉在後面保護著巴王鷿一行人……」

    說著,他用眼神示意在旁的黑鴉眾,令他們立刻通知張啟功,叫後者盡快趕來。

    「巴王鷿?巴氏一族的王,巴鷿麼?」羋姜用略帶驚訝的語氣問道。

    「是的,皇后娘娘。」

    「這樣啊……」

    羋姜眼眸中閃過幾絲惆悵,畢竟二十幾年前她帶著妹妹羋芮離開巫山時,巴鷿尚未成為巴國的王,一晃眼二十幾年過去了,巴鷿已經成為了巴國的王,而她羋姜們,也早已有了十幾歲大的兒子趙衛。

    大約一個時辰後,得知皇后羋氏駕到的張啟功,帶著巴鷿一行人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

    當時,伍忌麾下的商水軍兵將已收斂了楚水君與那些共工脈巫女們的屍體,隨後遣退了絕大多數的魏軍士卒,只留下伍忌親自帶隊的五百名士卒,護衛著他魏國的皇后羋姜。

    而待等張啟功趕到的時候,羋姜正與那些祝融脈的巫女們攀談,儘管年輕一輩的巫女對羋姜很是陌生,但在得知這位姐姐曾經亦是她們當中的一員,並且還是她們的大巫羋芮的親姐姐後,雙方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臣張啟功,拜見皇后娘娘。」

    來到羋姜身前,張啟功躬身而拜。

    「張都尉不必多禮。」

    羋姜抬起右手虛扶張啟功,旋即指著羋芮對張啟功說道:「本宮這傻妹妹,這些日子多虧張都尉關照了……」

    一聽這話,羋芮就不樂意了,沒好氣地說道:「姐,什麼他關照我,分明是我關照他好不好?沒有我,他早就被山裡的蛇咬死了。」

    見此,張啟功亦連忙說道:「誠如羋芮大人所言,臣下羞愧,身負皇后娘娘的託付,卻還要羋芮大人關照……似羋芮大人這般秀外慧中的奇女子,實在無需臣下幫襯。」

    「姐,你看吧。」羋芮很滿意於張啟功的奉承。

    「秀外慧中?呵!」

    面無表情的羋姜,聞言輕呵一聲。

    外人不瞭解,難道她還會不瞭解自己的親妹妹麼?

    在她看來,妹妹姑且稱得上「秀外」,畢竟怎麼說也長著一副好面孔,但是「惠中」嘛,這就未必了。

    雖然現如今確實挺幸福美滿的,丈夫疼愛、兒子孝順,但追溯當初,她被迫委身於趙潤那個冤家,不就是羋芮這個蠢丫頭搞出來的蠢事麼?

    對於羋芮這個蠢丫頭,羋姜曾不止一次地回憶,試圖仔細回想自己當年抱著尚在襁褓的妹妹逃亡時,途中可曾磕碰到這丫頭的腦袋,否則何以這丫頭會這麼蠢呢?

    「看?看什麼看?張都尉只是客套稱讚你兩句罷了。」

    羋姜沒好氣地對妹妹說道。

    一聽這話,羋芮更加不樂意了,不客氣地對張啟功說道:「喂,你告訴我姐,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受我關照?」

    張啟功當然不敢得罪這位在他看來聰慧而又記仇的女子,連忙出聲附和,連連稱讚羋芮。

    聽著張啟功在稱讚羋芮時那不像是作偽的表情,羋姜心中亦是納悶,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羋芮。

    『難道說,多年不見,這傻丫頭忽然開竅了?』

    盯著羋芮看了半響,羋姜忽然不動聲色地說道:「阿妹,在姐的馬車上,有你以前最喜愛的糕點與果脯……」

    「真的?」羋芮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隨後一轉身就跑向了姐姐的馬車。

    片刻後,馬車內就傳來了羋芮著急的聲音:「姐,在哪呢?我怎麼找不到?」

    『……騙你的。』

    看了一眼馬車,羋姜頗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

    她已經證實,她妹妹依舊還是曾經那個缺心眼的傻丫頭。

    『等會!既然那丫頭還是曾經那個傻丫頭,那這位張都尉……』

    轉頭看向張啟功,羋姜眼眸中的神色變得有些玩味。

    『來了來了,就是這種充滿壓迫力的目光……』

    心中嘀咕一句,抵不住眼前這位皇后那充滿壓迫力的眼神,雖張啟功不明就裡,亦立刻就轉移了話題:「皇后娘娘何以會在此?據臣所知,此處乃夷陵地段,再往西就是楚國的西郢……皇后娘娘與伍忌將軍,是如何突破邊境的楚軍的?」

    聽了張啟功的困惑,商水軍主將伍忌笑著代為解釋道:「張都尉,在你於巫山追擊楚水君的期間,我大魏已對楚國開戰了。」

    「與楚國開戰?」張啟功臉上露出了驚詫之色。

    「嗯。」偷偷瞥了一眼在旁的皇后羋姜,伍忌輕笑著說道:「經過沉思熟慮,陛下決定先攻取「巫郡」與「西郢郡」,切斷楚國與巴國的聯繫……」

    在旁,羋姜臉上隱隱浮現出幾分溫馨的笑容。

    事實上伍忌所講述的,不過魏國朝廷對外宣稱的託詞而已,其中真正原因,不過就是魏國的王,決定全力幫助自己的女人截殺其仇敵,僅此而已。

    在伍忌向張啟功解釋的期間,羋姜抬著頭看向天空。

    明明離開雒陽並不久,但此刻的她,卻萬分思念雒陽,思念鳳儀宮,思念自己的夫婿與愛子。

    對於她來說,那裡才是她的歸宿。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3 23:57
第335章:魏楚之戰爆發

    時間回溯到一個半月前,當時平輿君熊琥剛剛收到消息,得知他埋伏在「朐?」一帶的伏兵,成功地用魏國連弩擊沉了楚水君的坐船,迫使後者靠岸,轉走陸路。

    得知此事後,平輿君熊琥一愣,心下暗暗想道:陳禮失手了麼?

    因為按照他對部將陳禮的囑咐,他要求陳禮設法摧毀楚水君的船隻,只有當陳禮失手的情況下,平輿君熊琥埋伏在「朐?」一帶的軍隊,才會親自動手,用戰爭兵器擊沉楚水君的坐船。

    似這般雙重保險的安排,主要是要避免落下口實,就像楚水君後來一眼就看穿了襲擊他的『亂軍』的真正身份一樣,在楚國西部,只有平輿君熊琥能弄到魏國打造的機關弩,因此,只要熊琥麾下的平輿軍動用了機關弩,就難免被人識破底細。

    這不,沒過兩日,楚將斗廉就得知了楚水君坐船被『亂軍』擊沉的消息,親自前來試探熊琥,熊琥費了很大精力,才將斗廉打發走。

    這也難怪,畢竟楚水君在楚國的身份不一般,斗廉生怕前者遭遇襲擊這件事牽連到自己,是故當然要打聽清楚情況,直到熊琥暗示他這件事與他無關,斗廉這才作罷。

    不得不說,為了借刀殺人,給張啟功與羋芮一眾創造伏殺楚水君的機會,平輿君熊琥可謂是煞費苦心。

    但讓平輿君熊琥頗有些擔憂的是,他並不清楚此時的張啟功與羋芮一行人究竟藏身在何處,是否能順利地截住已棄船登岸的楚水君,因此,他在沉思片刻後,決定派一支伏兵埋伏在「古羅縣」,倘若張啟功與羋芮失手,就由他親自動手。

    古羅縣(枝江)一帶,就在巫山東南側,即是一個半月後魏國皇后羋姜帶著商水軍伏擊楚水君的地點。

    可沒想到的是,他剛剛決定再派一支兵馬埋伏在古羅縣,便收到了來自「襄陽」、「樊城」一帶的緊急戰報,得知魏國兵出南陽,攻打這兩座城池。

    襄陽與樊城,地處襄水上游的南岸與北岸,乃是平輿君熊琥早些年下令修築、專門用來遏制南陽羯族的城池。

    記得在「五方伐魏」戰役中,曾經居住在三川郡的羯族人,被當時的魏公子潤與其副將司馬安擊潰,羯族人的三大部落中,除「羷」部落投誠魏國,其餘「羯」、「羚」兩個部落皆被魏軍擊潰,這些殘存的羯族人,被迫離開三川,向南逃到南陽,從此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來。

    當時的南陽,亦充斥著本土勢力,主要是巴人與黔人,還有一部分賊寇。

    為了同心協力抵禦外敵,羯、羚兩個羯族部落合二為一,鑑於當時羯部落族長巴圖魯、與羚部落族長阿克敦,皆在這場戰爭中喪生,餘下的羯人便推舉了阿克敦的兒子「克雅圖」作為新部落的首領。

    由於羯人在與魏國的戰爭中損失太過於慘重,南陽羯族起初在與巴人——主要是向北擴張的巴國相氏一族——的戰爭中遭到失利。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南陽羯族首領克雅圖想到了身在三川郡的同胞,希望能得到三川羯族的幫助。

    當時的三川羯族,主要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投誠魏國的「羷部落」,因為該部落的首領「鄂爾德默」始終親近魏國,因此在戰爭之後,這部分羯族人並未被魏國所針對,甚至於後來還加入到了「川雒聯盟」;而另外一部分羯族人,則是前羯角部落聯盟的失敗方,首領為古依古,督軍為博西勒,這些羯族人因為戰敗而為魏公子潤無償效力十年,滿十年後,他們建立了「川北聯盟」,其中督軍博西勒,後來作為魏國的將領,率領羯角騎兵活躍於「第一次中原諸國混戰」與「第二次中原諸國混戰」,成為在魏國擔任一軍主將的唯一一名羯族人。

    不過當南陽羯族首領克雅圖向三川聯盟的同胞求援時,博西勒還不是魏國正式授予將職的將領,在當時統治三川郡的「川雒聯盟」當中還沒有什麼言語權,好在羷部落的首領「鄂爾德默」念在彼此都是羯人的份上,向當時在三川聯盟中最具權威的青羊部落與綸氏部落求情。

    青羊部落的老族長阿穆圖,乃是烏娜的生父,而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在那場戰爭後就成為魏公子潤的忠實走狗,鄂爾德默想要川雒聯盟幫助南陽羯族,就必須說服這兩位。

    阿穆圖是一位友善的長者,且考慮到曾經青羊部落與羯族並無什麼太大的恩怨,遂同意了此事,但綸氏部落的族長祿巴隆卻極力反對。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所效忠的魏公子潤,對南陽羯族這股不肯臣服於魏國的羯人很是反感,作為魏公子潤的忠實走狗,祿巴隆又豈會暗中相助南陽羯族?

    在這種情況下,南陽羯族首領克雅圖向川雒聯盟提出了一項提議,即他南陽羯族擄掠巴人、黔人作為奴隸,向川雒聯盟交換糧食與兵器。

    當時的魏國正在迅速崛起的階段,無論是魏國朝廷,還是民間商會組織,都欠缺大量勞力,因此,祿巴隆考慮再三後,便將此事上報魏國。

    當時魏公子潤不在大梁,收到呈報的乃是魏國君主趙偲,趙偲一聽說南陽羯族準備攻打、搶掠巴人,遂默許了這件事。

    就這樣,南陽羯族接著川雒聯盟重新與魏國搭上了線,勢力迅速增強,而祿巴隆的綸氏部落,亦搖身一變成為魏國最大的奴隸中介商,從南陽羯族手中收購奴隸,專售於魏國朝廷與魏國的商人,一夜暴富,成為川雒聯盟中最富有的部落之一。

    在得到了魏國打造的軍隊制式兵器與甲冑後,南陽羯族終於展現出了他們作為羯族人的凶悍,在幾年時間內就將巴國相氏一族、鄭氏一族打回了巴山以南,基本上控制了南陽一帶。

    至此,南陽成為南陽羯族的牧馬之地。

    壯大後的南陽羯族,攻擊範圍更為廣闊,西至巴國的樊氏一族、相氏一族、鄭氏一族,東到楚國的西郢郡,中間包括黔地、巫郡,都塵給南陽羯族的狩獵場。

    鑑於南陽羯族幾次騷擾進攻西郢郡時,出於其遊牧民族的習慣,總是喜歡沿著襄水的流向行動,因此,平輿君熊琥便在襄水上游南岸與北岸修築了襄陽與樊城這兩座城池,一來是為了監視南陽羯族的動向,而來也是為了遏制南陽羯族。

    只要這兩座城池不失,就算南陽羯族試圖繞開這兩座城池進攻楚國的西郢郡,楚西亦能兵出襄陽、樊城,襲擊羯部落的部落地「宛」。

    在平輿君熊琥看來,南陽羯族雖凶悍,但終歸只是一個遊牧部落而已,雖強於游擊、騷擾,但論正面交鋒,絕對不會是他楚西的對手。

    果然,在經過幾次南陽羯族與楚西的戰爭中,南陽羯族考慮到進攻楚國損失太大,就將搶掠的重心轉向了巴、黔兩地。

    至此,襄陽、樊城一帶就甚少出現南陽羯族為禍的事故。

    可沒想到,今時今日魏國竟兵出南陽,試圖攻打襄陽、樊城,這讓平輿君熊琥驚出一身冷汗。

    南陽羯族就算了,那只是依靠憑藉遊牧騎兵作戰的部落,中原諸國歷代就不乏對抗這些遊牧民族的手段,可魏國卻不同,倘若被其攻陷襄陽與樊城,魏國就可以在那一帶建造戰船、訓練水軍,假以時日,此地訓練的魏國水軍順襄水而下,便可直接襲擊平輿郡的後背,攻入楚西薄弱的地方。

    平輿君熊琥如何不驚?

    是故在得知消息的當日,平輿君熊琥便召來西郢君熊燾與楚將斗廉,在經過一番商議後,最終決定由斗廉駐守江州,而他與西郢郡熊燾,則率先返回「西郢(江陵)」,設法抵擋魏國的進攻。

    然而,魏國的行動力大大超乎了平輿君熊琥的預測,待等他與西郢君熊燾抵達西郢後不久,便收到了「樊城」、「襄陽」兩地皆被魏軍所攻破的噩耗。

    得知此事後,平輿君熊琥心中一凜。

    對於魏國軍隊的強大,平輿君熊琥心有體會,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攻克了樊城、襄陽那兩座堅城吧?

    想到這裡,平輿君熊琥便召來了從樊城、襄陽逃奔至西郢的楚軍敗卒,詢問他們那兩座城池淪陷的經過。

    其中有一名五百人將回答道:「不知怎麼,有一夥賊人混入了城內,在夜裡殺死了於城門巡守的衛士,將魏軍放入了城內。……至於那支魏軍,好似打著「商水」旗號,哦,還有一面「魏上將軍伍」字樣的將旗。」

    聽完這些,平輿君熊琥心中咯噔一下。

    論在楚國誰對魏國最為瞭解,那麼莫過於他,別看這名五百人將說得很片面,但熊琥還是從中聽出了幾分端倪。

    在他看來,那伙趁夜襲奪了城門的『賊人』,要麼是青鴉眾、要麼就是黑鴉眾,而「商水」旗幟以及那面「魏上將軍伍」的將旗,那就更不必多說了,必然是商水軍的主將伍忌。

    要知道,魏將伍忌的商水軍,那可是魏國這些年來出動最頻繁的絕對主力軍之一,作為曾經在魏公子潤麾下橫掃中原的魏軍,商水軍在中原、尤其在楚國聲名遠播,而青鴉眾或黑鴉眾,更是魏國天策府轄下的兩大密探刺客組織,這些人與商水軍聯手攻打襄陽、樊城,說實話,哪怕這兩座城池的確是戰略之地,平輿君熊琥也沒有料到魏國會這般興師動眾。

    『這是要全面開戰了麼?』

    平輿君熊琥的腦門不禁滲出了幾絲冷汗。

    鑑於在第二次中原諸國混戰後,魏國根本就沒有與齊、楚、越等國言和,甚至於在大梁戰場上,魏王趙潤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次喊出了對諸國宣戰的那一番豪言,因此,他無法去責怪魏國不宣而戰,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因為去年年末,魏國才剛剛覆亡了齊國,按理來說,應該損失了不少糧食,怎麼說也得渡過了今年的秋收,等到明年再對他楚國開戰,而眼下已是七月前後,距離秋收只剩下兩三個月,平輿君熊琥實在想不通,魏國何以連這兩三個月都等不及。

    不過,想不通歸想不通,平輿君熊琥亦放棄了奪回襄陽、樊城兩城的念頭,畢竟對面的魏軍主將乃是伍忌,熊琥很擔心雙方一旦對上,他是否會被伍忌給擒殺。

    於是,他派人請來西郢君熊燾,與其商量道:「魏國既派兵攻打襄陽、樊城,相信定有後續的行動,我必須立刻返回平輿,設法抵禦魏軍。西郢郡這邊,就交給君侯了。」

    西郢君熊燾點了點頭說道:「平輿君請放心,就算魏軍再悍勇,也注定不能攻破西郢。」

    看著西郢君熊燾自負滿滿的模樣,平輿君熊琥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忍住沒敢去打擊前者的信心,只是反覆叮囑西郢君熊燾小心謹慎,固守城池。

    待平輿君熊琥坐船離開西郢後沒過兩日,從戰場上再次傳來噩耗。

    原來,在攻克了襄陽與樊城後,魏軍竟沒有像平輿君熊琥所猜測的那樣,在那一帶的水域修建水寨、訓練水軍,而是迅速率軍南下,幾乎在同時攻陷了襄水西側的「鄢縣(宜城)」與東側的「鄀(nuo)邑」,好似是衝著西郢而來。

    得知此事後,西郢君熊燾又驚又怒。

    數日後,他早些下令從巴國撤回的軍隊,陸續抵達西郢境內,於是,西郢君熊燾便率領這支擊敗了巴國的軍隊,北上阻擋魏國的商水軍。

    如此又過數日,西郢君熊燾率領數萬楚軍抵達了西郢北面約百餘里處的「當陽」,而此時,魏國將領伍忌,亦率領數萬商水軍抵達,魏楚兩軍在當陽爆發戰爭,最終,西郢君熊燾麾下那支擊敗了巴國的楚軍,被伍忌麾下商水軍擊敗。

    此時此刻,西郢君熊燾這才意識到魏軍強盛絕非無稽之談,立刻改變了主動應戰的戰術,率領敗兵退入西郢,試圖憑藉西郢城的城牆抵擋魏軍。

    但讓西郢君熊燾感到納悶的是,魏軍在攻陷當陽後,並未揮軍南下直接攻打西郢,而是折道西南,前往了「古羅縣(枝江)」,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古羅縣,地處於楚西通往巴國的沿江道路上,魏軍攻陷這座縣城,便能有效地切斷楚國與巴國的陸上聯繫。

    『難道魏國是得知大楚已攻佔巴國,心中不安,遂派兵試圖切斷我大楚與巴國的聯繫?』

    西郢君熊燾心中忐忑起來。

    畢竟秋收在即,待巴國的糧食收成之後,將會大批大批運向他楚國,倘若魏軍在這個時候卡死了巴國與楚國的聯繫,這對於楚國而言,確實是致命一擊。

    雖然那支魏軍只是步兵,但若是其準備充分,也完全可以利用繩索、鐵鎖等物封鎖江面,讓日後從巴國運糧到楚國的運糧船難以通行。

    『看來無論如何也得奪回古羅縣了。』

    西郢郡熊燾暗暗想道。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支魏軍似乎是準備不充分,或者說,對方根本沒有封鎖江面的意思,總而言之,西郢君熊燾派人監視了那支魏軍許久,也沒瞧見那支魏軍在江面上設置什麼阻礙。

    甚至於在大概十日後,這支魏軍就在此退回了當陽。

    對此,西郢君熊燾感覺莫名其妙:這支魏軍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於是他再次派出了許多斥候前去古羅縣一帶打聽消息,然後他才得知,魏軍駐軍在那一帶,似乎只是為了伏擊一群人。

    「楚水君?!巴王鷿?!」

    在沉思了片刻後,西郢君熊燾恍然大悟。

    對於楚水君,西郢君熊燾作為楚西熊氏,對前者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感,因此,雖然他並不支持平輿君熊琥試圖借魏人的手將楚水君殺死,但亦默許了這件事。

    畢竟曾幾何時,統治楚西的汝南君熊灝,亦是讓熊燾頗為尊敬的遠房叔父。

    熊燾只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魏國商水軍遠道而來,接連攻陷襄陽、樊城、鄢縣、鄀邑、當陽、古羅,就只是為了伏殺楚水君?!

    困惑之下,西郢君熊燾便派人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平輿君熊琥。

    此時,平輿君熊琥剛剛抵達汝南郡一帶,雖然尚未回到平輿郡,但也沒有聽說魏國大舉進攻平輿郡的消息,正為此感覺納悶時,便收到了西郢君熊燾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了魏將伍忌在「古羅縣(枝江)」一帶的行為。

    在得知此事後,平輿君熊琥幡然醒悟:可能魏軍那般興師動眾,純粹就是為了伏殺楚水君。

    而能做到這件事的人,在魏國就只有一個人,即魏王趙潤。

    「看來阿姜在魏國確實得寵……」

    在搖頭失笑之餘,平輿君熊琥繼續上路,希望盡快趕回平輿郡。

    雖然在他看來,此次商水軍出動的主要目的,可能僅僅只是伏殺楚水君,但他楚國也因此失去了襄陽、樊城、鄢縣、鄀邑、當陽等幾座城池,使西郢郡徹底暴露在魏軍的眼皮底下,一旦日後魏國正式對他楚國用兵,西郢郡難免首當其衝遭到魏軍的攻擊。

    但事已至此,平輿君熊琥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再次叮囑西郢君熊燾務必死守西郢,否則,倘若魏軍奪取了西郢郡,就算巴國已被他楚國所佔據,但會因此而失去戰略意義。

    『伍忌在西郢郡,那麼,我平輿郡的對手,就只可能是沈彧了……』

    一想到自己曾經還希望將女兒嫁給沈彧的兒子,結果他二人卻接二連三地處於敵對立場,平輿君熊琥亦頗為感慨。

    正如平輿君熊琥所猜測的那般,此次魏軍攻入西郢君,或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在伏殺楚水君之後,魏將伍忌便暫時沒有了其他行動,只是致力於鞏固襄陽、樊城、鄢縣、鄀邑、當陽這幾座的防務,試圖將這幾座城池,作為他日後進攻楚國的後方。

    此後,魏楚兩國再次出現短暫的和平,一直到該年的十月。

    魏昭武八年十月,魏王趙潤以天策府的名義下令,拜商水守沈彧為「西路主帥」、拜宋郡守司馬尚為「中路主帥」、拜北海守樂弈為「東路主帥」,攜伍忌、桓虎、陳狩、許歷、季武、田耽、田武、田括、燕縐、李岌、蔡擒虎等幾十位魏國將領,共同討伐楚國。

    魏昭武九年春,魏國正式起三路大軍討伐楚國,「魏楚之戰」就此爆發。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5 00:00
第336章:平輿之戰


    魏昭武九年春,魏國起三路大軍,討伐楚國。

    在魏王趙潤制定的戰略中,他將楚國劃分為「西、中、東」三塊,分別由魏將沈彧、司馬尚、樂弈三人展開攻擊。

    先說「西路戰場」,這個戰場西起「巫郡」、東至汝南,包括這個方向再往南邊的「西郢(江陵)」、黔中、長沙等地,論面積比二十幾年的魏國還要大。

    在這個戰場,魏國的主力便是沈彧、伍忌二人率領的商水軍系,而攻略對象,則是平輿君熊琥、西郢君熊燾、泌陽君熊啟等楚西熊氏邑君。

    而「中路戰場」,則是西起「汝南東部」,冬至沛、相,包括這個方向再往南的九江,論面積亦比二十幾年前的魏國還要大。

    魏軍在這個戰場的主力,相比較西路戰場就雜亂地多,除了以宋郡守司馬尚、任城守許歷為首的魏國宋地軍系外,亦包含衛邵、衛鄖、衛振的衛地軍隊,以及魯地的季武軍等等。

    此時的衛國,衛王費早已經主動降格成為魏國的郡國,使魏國得以吞併衛地,也使得衛邵、衛鄖、衛振等三名衛國將領,正式成為了魏國的將軍。

    而在這個戰場的敵對方,無疑就是楚國的新晉三天柱、新陽君項培,以及同為三天柱的壽陵君景雲。

    在魏王趙潤的預測中,中路戰場的楚軍可能是兵力最多的,畢竟,楚國的王都壽郢就在這個戰場區域,且這片戰場聯繫楚東與楚西,一旦楚軍在這片戰場遭受失利,那麼無疑就是被魏軍分割的局面,因此,楚國在這裡部署重兵,倒也不出人意料。

    正因為這片戰場的楚軍人數可能最多,因此魏王趙潤寫信授意宋郡守司馬尚,叫後者徐徐進兵,無需貪功冒進,必要時可以以「故意拖延戰機」為目的,拖死新陽君項培與壽陵君景雲的軍隊,讓後兩者無暇支援西部或者東部。

    最後再說「東路戰場」,倘若說西部戰場的戰略目的是「切斷楚國與巴國的聯繫」,而中路戰場的戰略目的是「吸引楚國主力」,那麼東路戰場,便是負責『突襲』的一路魏軍。

    這路魏軍的將領包括樂弈、田耽、田武、屈塍等諸多將領,甚至還有燕縐、李岌二將各自率領的兩支水軍協助征戰,論進攻能力,可能是三路大軍中最強勁的一支。

    而至於這片戰場的攻略對象,那麼無疑就是楚東軍隊以及越國軍隊了。

    總的來說,魏國軍隊佔據絕對有利的優勢,只要不出現貪功冒進的變故,楚國實在很難抵擋魏國這三路大軍的同時進攻。

    而令中原感到震驚的是,這尚且不是魏國的全部兵力,事實上魏國仍有桓王趙宣、燕王趙疆、還有河西守司馬安、河東守魏忌、上黨守姜鄙等一干將領率領的軍隊——這幾支軍隊,主要負責戒嚴秦國,防止秦國在魏國攻伐楚國的期間對魏國出兵。

    先說西路戰場,昭武九年二月下旬,魏國宋郡睢陽縣的守將桓虎,率先出兵。

    睢陽往南,便是固陵邑,即當年固陵君熊吾的封邑,後來成為楚國流放屈氏一族的地方。不過前兩年,鑑於屈氏一族試圖在「諸國伐魏戰役」中再次倒向楚國一方,羯人出身的魏將博西勒便帶兵攻陷了這片土地,便將企圖倒向楚國的屈氏一族殺了個七七八八,唯有一小部分投降魏國。

    不過攻陷固陵邑後,魏國朝廷並沒有建設這片土地的打算,原因就在於固陵邑地處魏國宋郡與楚國的邊界,如果是他魏國進攻楚國還是楚國進攻他魏國,都很有可能會路經這片土地,因此魏國朝廷也就懶得花費精力在這裡做無謂的建設——反正始終是要被摧毀的。

    自那以後,固陵邑就成為了睢陽、商水兩地與楚國的緩衝地帶。

    固陵邑再往南,即是汝南。

    往前倒推四十幾年,汝南是楚國防備魏國、宋國的前線,坐鎮這片郡土的邑君,便是現如今魏國皇后羋姜的生父,汝南君熊灝。

    當時的汝南郡頗為寬廣,兵力亦雄厚,更有甚者,像平輿君熊琥、泌陽君熊啟、西郢君熊燾等等楚西的熊氏邑君,包括一部分項氏子弟,他們的父兄,皆是受汝南君熊灝節制,隸屬於後者麾下。

    但是在楚西與楚東爆發內亂之後,汝南郡就被楚國給拆分了,拆分為平輿、陳、固陵、暘城等若干小郡,並將其賞封給不同的貴族,甚至於,還將這些小郡封賞於偏向楚東的熊氏子弟,比如當年的項城君熊仼,以此來壓制像暘城君熊拓、平輿君熊琥等一干與汝南君熊灝親近的熊氏子弟。

    不過這份壓制,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被當時的暘城君熊拓擊破,而待等熊拓成為楚國的君主後,他試圖再次合併汝南郡,不過鑑於叔父汝南君熊灝只有兩個女兒而並沒有子嗣,且熊拓也不希望再有人繼承「汝南君」這個名號,他索性便叫平輿君熊琥治理整個汝南。

    自那以後,平輿君熊琥便成為楚西的治理者,並肩負起抗拒魏國的重任。

    汝南郡、或者說平輿郡,這片土地的核心重城,便是「陳」與「平輿」,前者有汝南一帶的重要河港,在曾經魏楚兩國展開走私、展開貿易的那些年,陳縣的河港主要就是與商水縣的河港對接,並且,平輿君熊琥還在陳縣一帶修建了幾座水寨,用於打造戰船、操練水軍,總的來說算是魏楚邊界的邊境重縣。

    而平輿邑,也就是平輿君熊琥的封邑,則是這一帶的後防。

    借助與魏國展開貿易的便利,熊琥將自己的封邑建設地頗為繁榮,甚至於還在這一帶建造的鍛造工坊,效仿魏國的冶鐵技術而偷偷研究——提高冶鐵技術,這正是熊拓囑咐熊琥的幾件事之一。

    不誇張地說,只要攻陷「平輿」,那麼汝南這邊就就會沒有什麼抵抗能力了。

    當然,這並非是魏將桓虎率軍進攻陳縣的主要原因,而是桓虎麾下的將領陳狩的執意。

    為了殺死平輿君熊琥為父親陳炳報仇,陳狩等了足足二十幾年,才等來魏國對楚國開戰,使得他有名正言順的機會為父親報仇。

    對此,桓虎亦有些無奈。

    因為確切地說,他其實並不隸屬於沈彧、司馬尚、樂弈這三位「三路大軍主帥」,原因在於他桓虎用兵趨向於奇,擅長偷襲、奇襲,因此魏王趙潤允許他可以在戰爭期間自行判斷而不必聽從沈彧、司馬尚、樂弈三人的命令——只要能給魏國帶來勝勢,哪怕桓虎從西路戰場跑到東路戰場,魏王趙潤也不會去怪罪他。

    擁有類似權限的,還有東路魏軍主帥樂弈的副將田耽。

    正因為有這方面的權限,因此桓虎本來打算去跟新陽君項培耍耍,畢竟項培這個曾經被他打敗的傢伙,現如今已經成為了楚國的三天柱,桓虎有十足的信心再次擊敗項培,借「擊敗楚國三天柱」的戰功,讓自己躋身於魏國的貴族。

    在他看來,打敗項培有什麼難的?這分明就是白撿的功勞嘛。

    但遺憾的是,他麾下的大將陳狩卻死活要進攻平輿。

    桓虎當時對陳狩說道:「西邊有沈彧、伍忌在,熊琥必敗無疑,你我率軍支援,說不定人家非但不領情,還會以為你要搶功……」

    在他看來,當年也就算了,可現如今他們都在魏國混飯吃,在沈彧、伍忌等人手中搶功,這實在說不過去,相比較之下,到宋郡守司馬尚手中搶功,就沒有什麼問題了,畢竟論資歷,他與司馬尚是幾乎相同時期投奔魏國的將領,且都是韓人出身,就算被他搶了功勞,司馬尚也不至於會說什麼。

    更別說,司馬尚負責的中路戰場,本身就壓力很大,說不定司馬尚還巴不得桓虎過去幫他,給他分擔壓力呢。

    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何必要跟商水那幫人去爭功?

    但很可惜,桓虎最終還是沒能說服陳狩,無可奈何地派兵前往平輿。

    為了避免誤會,桓虎派人給西路戰場的魏軍主帥沈彧送了個口訊。

    對於桓虎、陳狩二人欲攻平輿郡,沈彧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與燕王趙疆不會去在意樂弈的情況類似,沈彧亦不會在意桓虎、陳狩,畢竟他是魏王趙潤的前宗衛長,就算桓虎在魏國爬地再高,也絕對無法威脅到他沈彧的地位,雙方不存在最根本的利益衝突。

    相比之下,沈彧只是稍稍有點擔心平輿君熊琥的結局。

    平輿君熊琥與魏王趙潤一眾的孽緣,至今為止已延續了二十幾年,從最開始雙方對彼此恨得咬牙切齒,到後來平輿君熊琥在魏楚兩國關係惡劣的情況下仍單獨前往商水縣跟沈彧、伍忌等人喝酒作樂,期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儘管彼此現如今再次成為敵人,但這只是出於雙方的不同立場,並非是因為恩怨,因此,倘若可能的話,沈彧還是希望能夠保熊琥一條性命,這即是為了雙方多年的情誼,也是考慮到他魏國皇后羋姜的態度。

    可桓虎與陳狩介入這片戰場,沈彧就沒辦法暗中保全熊琥了。

    桓虎還好說,陳狩那與熊琥那可是有仇恨的,雖說陳狩的父親、前召陵縣縣令陳炳乃是被魏王趙潤下令射殺,但歸根到底,終歸是因為熊琥當年作為先鋒,攻破了召陵縣,生擒了陳炳等一干奮力抵抗的文官。

    因此,陳狩將殺父之仇扣在熊琥頭上,其實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只是這樣一來,平輿君熊琥就很難有一個好的收場了,畢竟出身魏國陽武軍的陳狩,亦是一位論個人勇武並不遜色伍忌多少的猛將,一旦彼此撞見,伍忌可能還會手下留情,生擒熊琥而不殺,但陳狩卻未必。

    『但願熊琥知進退吧……』

    沈彧暗自說道。

    魏昭武九年三月十九日,桓虎率領睢陽軍抵達陳縣,他分兵兩路,令陳狩攻打陳港、水寨,而他自己,則親自指揮攻打陳縣。

    陳縣的河港與水寨,由於並無城牆防禦,很快就被陳狩所攻破,水寨內的楚國水軍,只能撤走戰船,沿河向東南撤離。

    反倒是桓虎,由於軍中缺少攻城兵器,短時間內拿這座城池沒有辦法。

    不過也只是暫時的,等過幾日,待等桓虎麾下士卒打造好攻城用的井闌、雲梯等物,相信攻陷陳縣也只是覆手之間。

    而與此同時,熊琥正在平輿邑積極籌備應付來自商水縣的進攻,冷不防收到了「魏將桓虎攻打陳縣」的消息,他頗感惆悵地嘆了口氣。

    平心而論,他對這場仗實在沒有什麼把握,魏將伍忌正在在西郢郡的當陽,率軍猛攻西郢;商水守沈彧又即將率領大軍進攻他平輿郡,這本來就是一場事關他楚西生死存亡的惡戰,卻不曾想,桓虎與陳狩亦來湊熱鬧。

    雖說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其實倒也不少,可問題是,既沒有能獨當一面的將才,亦沒有能抵禦住伍忌、陳狩的猛將。

    『只能盡力而為了。』

    平輿君熊琥暗自想道。

    三月二十一日,得知桓虎率軍猛攻陳縣,商水守沈彧立刻率軍出征,攻打平輿郡,試圖讓平輿君熊琥兩頭難以兼顧,無法派兵支援陳縣。

    鑑於商水軍系中最精銳的商水軍,已被伍忌帶往了當陽,沈彧麾下的軍隊實力,難免有所衰弱,雖然有馬游的游馬輕騎從旁側應,可問題是平輿君熊琥對他們這些魏軍太瞭解了,採取了「堅壁清野」的戰術,拒絕跟魏軍在平地交兵,試圖借助城牆的防禦,使魏卒出現更多的傷亡。

    這使得沈彧的進兵速度遭到了限制。

    不過他的目的也達到了,在他的進攻下,平輿君熊琥根本沒辦法派出援兵支援陳縣。

    三月二十六日,由於平輿君熊琥遲遲沒有派來援兵,陳縣最終被桓虎、陳狩二人攻破。

    此時,桓虎亦已經得知沈彧正在攻打平輿郡,便打算與沈彧軍匯合,沒想到陳狩卻提出了異議。

    陳狩認為,接下來應當按照順序攻打「項城」、「鮦陽」、「新蔡」等幾座城池,切斷平輿君熊琥向東奔逃的退路。

    當時聽到這話,桓虎張著嘴愣了半響,愣是沒反應過來。

    不能否認,陳狩的建議其實很明智,只是桓虎一時間不能接受,因為憑他對陳狩多年的瞭解,這位兄弟幾乎從未如此主動地去思考戰術,以至於一直以來都是他桓虎說打哪裡,這位兄弟就打哪裡,彷彿是根本不上心,或者懶得去思考——比如當年在魯國抵禦新陽君項培以及楚國上將項末的時候。

    沒想到這次,這位兄弟居然會這麼上心。

    不過轉念一想,桓虎就明白了:他兄弟陳狩為了殺平輿君熊琥給父親報仇,苦苦等了二十幾年,又豈會輕易叫熊琥逃離?

    想到這裡,桓虎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待攻陷「南頓」後,便率先攻打「項城」吧。」

    南頓,即是位於陳縣與平輿兩地之間的一座小縣,從城郭的規模來看,桓虎不認為能擋住他麾下的兵馬,三日之內,必克此城。

    然而就連桓虎也沒想到的是,可能是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陳狩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武,以至於當桓虎對南頓展開第一波試探性進攻的時候,陳狩便冒著箭雨,身先士卒地殺上了城牆,以至於這座城池,竟被桓虎軍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就攻陷了。

    「走,去項城!」

    戰後,渾身是血的陳狩出現在桓虎面前。

    看著這位兄弟滿身血污,雙目充血,看起來頗為猙獰凶惡,桓虎張了張嘴,愣是將心底那原本打算在南頓歇息一日的念頭給打消了。

    三月三十日,桓虎、陳狩攻打項城。

    項城,曾經乃是相城君熊仼的封邑,跟楚東的巨陽君熊鯉類似,熊仼也是個無能且貪圖享樂的主,除了用從封邑內收刮來的財富修葺了城池,將這座城打造地固若金湯以外,對這片土地以及治下的楚人毫無貢獻。

    不過今日,這座由項城君熊仼修葺的城池,卻擋住了桓虎軍的勢頭,任憑陳狩再勇武,也無法在欠缺攻城兵器的情況下,短時間就攻克這座城池。

    而這,就給了平輿君熊琥提前預知警訊的時間。

    如今的平輿君熊琥,早已年過五旬,哪裡還像二十幾年率軍攻打魏國時那樣無謀,他見桓虎在攻陷南頓後,居然不徑直向南攻打他平輿,而是折道向東攻打項城,就猜到桓虎是要斷他向楚東撤退的後路。

    或許有人會覺得,桓虎此時攻打項城,也有可能是準備折道進攻新陽君項培,畢竟項城再往東,那就是新陽,即新陽君項培的封邑。

    但事實上,新陽雖時新陽君項培的封邑不假,但這位三天柱目前根本不在新陽,而是在「譙縣」、「相城」,因此桓虎進攻新陽,並沒有什麼戰略意義。

    更何況,鑑於陳狩當年在叛逃出魏國後,曾多次孤身行刺平輿君熊琥,這使得熊琥亦對此人頗為關注。

    結合種種原因,熊琥一眼就看穿了桓虎軍的目的。

    在這種情況下,平輿君熊琥必須做出選擇:究竟是繼續死守平輿,最終被沈彧、桓虎二人前後夾擊,還是在桓虎、陳狩尚未切斷他歸路之前,率領平輿軍撤離。

    「呵,都覺得我熊琥會向楚東逃奔麼?……就這般小覷我熊琥麼?」

    平輿君熊琥自嘲地搖了搖頭。

    包括桓虎、陳狩、甚至是沈彧在內,許多人都覺得平輿君熊琥或有可能在戰況不利的局勢下向楚東逃奔,但遺憾的是,這回他們猜錯了。

    記得上次「諸國伐魏」時,平輿君熊琥被魏將伍忌攆地到處跑,那是因為當時他楚國仍有退路,在有退路的情況系啊,熊琥當然會愛惜自己的性命。

    但這次不同,這是一場事關他楚國生死存亡的戰爭:若魏國敗,則他楚國得以苟延殘喘;但若是魏國取勝,則他楚國就此覆亡。

    既然戰敗就要亡國,那麼,逃到楚東又有什麼意義?

    難道要親眼看著他楚國覆亡,並在此之後向魏國投降?

    『……投降,其實倒也不錯。』

    平輿君熊琥的臉上浮現幾絲笑容。

    想想也是,他堂妹羋姜如今貴為魏國的皇后,難道還保不住其堂兄一條性命麼?

    但,熊琥不會投降魏國。

    因為他知道,他楚國的君主熊拓,是絕對不會向魏國臣服的。

    『作為一國君主,若最終孤身前赴黃泉,未免也太過寒酸。……若我大楚當真難以逃過覆亡的命運,阿拓,就讓愚兄先為你探一探黃泉之路吧!』

    腦海中浮現暘城君熊拓的模樣,平輿君熊琥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

    魏昭武九年四月,魏將桓虎、陳狩二人,率軍先後攻陷「項城」、「鮦陽」、「新蔡」等幾座城池,切斷了平輿君熊琥向楚東逃奔的退路。

    而在此期間,平輿君熊琥毫無撤兵的意思,下令城內封死各處城門,做好了死守的準備。

    「那熊琥……莫非並不打算撤離?」

    魏將桓虎首先意識到不對勁。

    倘若他們攻打「項城」的時候,平輿君熊琥並沒有猜到他的意圖,這還能說得過去,可是他們一打「鮦陽」,傻子都知道他魏軍是出於什麼目的,可即便如此,平輿君熊琥還是按兵不動,絲毫沒有派奪回「鮦陽」,使自己保留退路的舉動。

    「看來熊琥是準備死守平輿了。」

    在想通這件事後,桓虎對陳狩說道。

    聽聞此言,陳狩冷笑一聲:「正合我意!」

    魏昭武九年四月上旬,桓虎派人知會沈彧,約定雙方一起圍攻平輿。

    跟桓虎一樣,沈彧也察覺到了平輿君熊琥的異狀。

    按照他對熊琥的瞭解,熊琥這廝雖然頗有能力,但惜命怕死,以往若遇到類似情況,可能早就帶著麾下兵馬逃之夭夭了,可今日,熊琥卻絲毫沒有撤退逃跑的意思。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沈彧派青鴉眾前往平輿打探,卻發現平輿縣城門緊閉,彷彿是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可能是意識到了什麼,沈彧輕嘆一聲。

    四月十五日,魏將沈彧、桓虎、陳狩,率領攏共十萬兵力,圍攻平輿縣。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6 23:20
第337章:平輿之戰(二)


    四月十六日,沈與桓虎相約同時對平輿縣的東西兩端展開齊攻,然而在攻城的當日,然而在攻城的當日,本該協助桓虎攻打平輿縣東面城牆的陳狩,卻來到了主攻西面的沈軍中,這讓看穿了陳狩意圖的沈顯得有些無奈。 .

    「你就這麼信不過我麼?」

    沈當時苦笑著對陳狩說道。

    陳狩聞言默然,良久這才解釋道:「桓虎那邊只是佯攻,我來城西,只是想看看能否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解釋,事實上連陳狩自己都不相信。

    其實,倒也不是陳狩信不過沈,而是他知道沈或者說商水一系的將領們,往年與平輿君熊琥頗有交情,生怕平輿君熊琥投降後受到沈的庇護。

    這樣一來,他陳狩就失去了向平輿君熊琥報仇的機會了。

    因此他才來到沈的軍中,美其名協助沈,實則就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報仇大計,免得沈壞他好事。

    畢竟面對沈,陳狩還是有些氣短的,畢竟他還欠前者一條命,倘若沈一定要庇護平輿君熊琥,陳狩就算不滿,也只能應諾。

    不過事實證明,沈錯估了沈,也錯估了平輿君熊琥。

    「嗚嗚嗚嗚嗚嗚」

    在三聲代表進攻的軍號聲響起後,商水軍的士卒們便對平輿縣展開了攻勢。

    此時沈麾下的商水軍,其實是不完整的商水軍,畢竟像主將伍忌,陳燮、徐炯等高級將領,還有像項離、冉滕、張鳴等統領幾支精銳千人隊的驍將們,目前都在楚國西郢郡的當陽一帶。當日為了伏殺楚水君,商水軍出動了最精銳的兵將。

    不過即便如此,沈麾下還是有不少良將。

    比如擅長指揮投石車的谷陶,曾一度駐軍在天門關的呂湛,以及新晉的驍將岑寶等等,倒也不至於缺將。

    不過,鑑於項離、冉滕、張鳴等三名被稱為商水軍之銳矛的驍將此番跟隨伍忌征戰西郢郡,沈麾下商水軍進攻的銳勢稍顯不足,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沈只能期待重新被調回商水軍的呂湛、以及新晉的驍將岑寶能取得優異的成績。

    「砰」

    「砰砰」

    魏將谷陶指揮的弩炮部隊,已經向平輿縣的城牆發動轟擊。

    只見數十架弩炮一齊發射,那聲勢當真是震天震地,縱使是陳狩,都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好奇問道:「那是什麼?」

    「弩炮。」沈輕笑著解釋道:「冶造局早幾年就研製的新型攻城兵器,據說燕王(趙疆)打下齊國,多虧了此物。……當然,這是冶造局的說法。」

    陳狩點了點頭,雖然他不相信這種死物會是打下齊國的主要功臣,但他必須承認,這種攻城兵器的威力確實很大,這不,哪怕隔著老遠,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平輿城牆上的楚軍兵將,在遭到這種兵器打擊時的驚慌與恐懼。

    「轟!」

    又是一枚石彈重重砸在城牆上,使平輿縣城牆上的兵將們恍如有種地動山搖的錯覺。

    「不要慌!」

    在城門樓上,平輿君熊琥大聲喊話,儘可能安撫著麾下的兵將們。

    作為最瞭解魏國的楚國將領,平輿君熊琥當然知道魏國有種叫做弩炮的新型攻城兵器,此物縱使他在魏國人脈不小,也沒有辦法拿到手。

    但這並不代表平輿君熊琥沒有反制的辦法。

    他當即下令道:「叫城內的拋石機立刻反制魏軍的弩炮。」

    在平輿君熊琥的命令下,城內的楚軍兵將們很快就操縱著拋石機展開了反擊,甚至於,就連安置在城牆上的機關連弩,亦嘗試摧毀魏軍的弩炮。

    但遺憾的是,拋石機這玩意的命中率實在低地可憐,而機關連弩呢,由於安置在平輿縣城牆上的機關弩只是二代、三代造物,並非是最優質的第四代機關連弩,以至於在射程方面根本夠不到弩炮,這讓平輿君熊琥懊惱不已。

    也不曉得是否是連上天都憐憫平輿縣,片刻之後,城內的拋石機鬼使神差地,連二連三擊中了沈軍的弩炮,導致有四五架弩炮當場被摧毀,讓負責指揮這些弩炮的魏將谷陶跳腳不已。

    「看來縱使是弩炮,短時間內亦難取得成績啊。」

    觀望了一陣的沈喃喃說道,旋即立刻就下令投入步卒,令步卒推著攻城車前進,採取雙管齊下的策略。

    商水軍驍將岑寶接到命令,當即便率領步卒,推著攻城車向前推進。

    見此,平輿城上的楚軍立刻發動了數撥箭矢的反擊,不過鑑於商水軍裝備精良,且對於防禦飛矢類武器頗有一套,因此商水軍這邊的傷亡倒是微乎其微,只是這樣一來,魏將岑寶麾下的士卒,其向前推進的速度就未免大打折扣,花了好大工夫,才將兩架攻城車與十幾架雲梯戰車推到城下。

    攻城車,顧名思義就是撞擊城門的戰車,曾幾何時完全依靠人力,但在經過冶造局的改良後,新型的攻城車採用了絞索的設計,在增強了威力的同時,也極大地減少對士卒的要求,只需由幾名士卒轉動絞索,機關設計自會讓攻城車一次次地撞擊城門。

    而雲梯戰車,其實關鍵就在於一架可摺疊的長梯,所謂戰車不過是它的基座而已,在經過冶造局的改良後,此物幾乎可以杜絕城牆上敵軍士卒推翻梯子的可能性,再加上基座以及長梯的梯身皆用鐵皮包裹,因此縱使採取火燒的策略,也很難起到什麼效果。

    這不,原本打算用火攻反制的平輿君熊琥,很快就瞭解到了這一事實,看似那些雲梯戰車被烈焰吞沒,但卻始終無法將其徹底摧毀,只能暫時阻止魏卒沿著長梯攻上城牆。

    反倒是城門那邊,由於平輿君熊琥早就命人掘土堵死了城門,使得那兩架魏軍的新型攻城車毫無進展,雖一次次轟擊城門的聲勢就連城牆上的楚軍兵將都感受地清清楚楚,但卻絲毫沒有轟破城門的可能性。

    在一波混戰後,採取首輪攻勢的魏軍退了下來,而負責指揮的魏將岑寶,亦將他所瞭解到的情況,派人逐一稟告了主帥沈,比如平輿縣的城門早已被封死、是故無法用攻城車擊破等等。

    在收到岑寶派人送來的消息後,沈默然不語。

    他並不意外於他商水軍暫時沒能取得什麼成效,畢竟平輿君熊琥為了死守平輿,早已經做足了準備。

    倒是在旁的陳狩冷哼著說了句:「垂死掙扎。」

    不過話雖如此,但陳狩心中卻是歡喜,畢竟平輿君熊琥越是垂死掙扎,他才越是有機會名正言順地在戰場上將其斬殺,完成為父親陳炳報仇的誓言。

    就這樣,在平輿君熊琥的『垂死掙扎』下,沈的商水軍與桓虎的睢陽軍,首日並未能取得什麼成效。

    次日,沈與桓虎再次猛攻平輿縣,可惜結果與首日相似,難以有什麼進展。

    然後過了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七日,縱使是沈都沒有想到,在他以及桓虎二人的猛攻下,平輿君熊琥竟然能守足足七日,甚至於哪怕是過了足足七日,平輿城內亦不曾暴露什麼潰跡。

    「這可真是……」

    沈太驚訝了。

    畢竟在他印象中,平輿君熊琥的能力更多體現在人脈交際與治理邑地那些方面,至於此人在用兵上的才能,其實很是一般,在加上熊琥貪生惜命,說實話並不適合作為統率兵馬的將領。

    可沒想到,這等傢伙,卻能擋住商水軍、睢陽軍兩支魏國精銳長達七日之久。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七日間,縱使是報仇心切的陳狩親自上陣,亦被平輿城內的楚軍用箭矢給逼退了好幾次,這讓陳狩對熊琥稍稍有所改觀一直以來,陳狩都覺得平輿君熊琥只是一個草包而已,沒想到,一旦認真起來,居然會如此難纏。

    然而,平輿君熊琥的運氣,似乎是終結在了第八日。

    在攻打平輿縣的第八日,魏將谷陶所指揮的弩炮部隊,終於在黃昏前一個時辰,轟塌了平輿縣西北端的一側城牆,引得魏卒們一陣歡呼。

    就連陳狩,臉上亦露出了笑容。

    在他看來,只要有那片坍塌城牆這個缺口,他明日親自上陣,定能攻入城內,斬下平輿君熊琥的首級。

    不單單陳狩這麼想,就連沈也覺得,平輿君熊琥能在商水、睢陽兩支軍隊的圍攻下死守城池七日,這已經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就算魏軍在第八日攻破了城池,熊琥也對得起他那楚國邑君的身份。

    然而,就在沈與陳狩準備次日猛攻平輿縣,一鼓作氣攻陷這座城池的時候,在當日傍晚,平輿君熊琥便派人送來了投降的書信。

    在這封書信中,平輿君熊琥表示他死守城池七日,萬策已盡,已盡對得起楚國與楚王熊拓了,接下來,他得為自己的家族考慮,因此,他希望沈給他幾日時間,使他能安撫城內的軍民,獻城而降。

    看到這封書信,沈啞然失笑。

    前幾日他見平輿君熊琥死守平輿縣,還以為熊琥已有了為楚國捐軀的覺悟,卻沒想到,熊琥依舊還是那個熊琥。

    不過對於熊琥的投降,沈卻也有些為難,在思忖了片刻後,他派人召來了陳狩,將熊琥的投降書信遞給了陳狩。

    在看完熊琥的書信後,陳狩氣地滿臉漲紅,怒聲罵道:「不知廉恥!」

    憤怒的原因有兩點:其一,一旦熊琥投降魏軍,他就無法殺熊琥為父親報仇了。

    倘若是在其他人的軍中,陳狩可能會不顧阻攔而執意殺死熊琥,但是在沈面前,他做不出,畢竟他還欠沈一條命。

    至於第二個原因,想來就是熊琥在信中乞降的話語,讓陳狩頗感『不知廉恥』。

    「啪!」

    他將書信重重拍在案几上,拂袖而去。

    看著陳狩拂袖而去,沈亦有些為難。

    於公於私來說,沈都傾向於接受平輿君熊琥的投降,畢竟熊琥一旦投降,他魏軍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拿下平輿,同時也能保全熊琥的性命。

    他可是知道的,他魏國的皇后羋姜,此刻就暫住在商水縣的商君府邸即曾經商水縣的楚人氏族為趙潤建造的肅王府,雖然那位皇后並沒有派人讓沈留熊琥一條性命,但她暫住在商水縣,這已經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暗示了。

    再加上沈自身與平輿君熊琥的交情,不可否認,他也萬分希望熊琥的投降。

    但是這些,他卻不好對陳狩明說,畢竟他與陳狩的交情亦不淺。

    想來想去,他只能勸說陳狩,儘可能地保留熊琥一條性命,至於日後同為魏國臣子,陳狩將會如何針對熊琥,沈也照顧不到了總之他的目的就是保熊琥一條小命。

    鑑於沈的反覆勸說,陳狩雖然心中不甘,也只能接受。

    畢竟他好不容易才敢承認乃是召陵英雄縣令陳炳之子,可不想再被魏國打為叛逆,使父親在九泉下蒙羞。

    然而,無論是沈還是陳狩,亦或是桓虎,他們萬萬也沒有想到,平輿君熊琥比他們想像的更為『無恥』,他那所謂的投降,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他託詞需要幾日時間安撫城內的軍民,可實際上呢,熊琥卻趁著這幾日,抓緊修補坍塌的城牆。

    他根本就沒有投降魏軍的意思!

    四月二十七日,見平輿君熊琥遲遲沒有獻城投降,沈便派斥候去平輿縣打探。

    斥候回來後告訴沈,熊琥拆掉了城內的房屋,且堆砌泥石,修繕了坍塌的城牆。

    「什麼?」

    沈聞言後大感錯愕,當即帶著陳狩、呂湛等一干將領,率領數千兵卒前往平輿縣,近距離觀察這座城池。

    果不其然,正如那幾名斥候所言,前幾日被魏軍的弩炮所轟塌的那段城牆缺口,早已經被堵上了。

    我居然被熊琥那廝給騙了?

    沈簡直難以接受,親自上前朝著城門樓喊話,叫熊琥親自出面解釋。

    得知沈要求自己出面解釋,熊琥來到城門口上,哈哈大笑道:「投降?哈哈!我熊琥這一輩子都不會投降魏國!」

    「你、你敢匡我?」沈被氣樂了。

    他在心中暗罵: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你難道不知我是想保全你的性命麼?

    「哈哈哈哈。」平輿君熊琥在城樓上笑道:「沈,就算是你,也沒想到我有這招吧?」說罷,他收起了笑聲,目視著沈正色說道:「往日我熊琥貪生惜命,但這次,我熊琥決意與這座城池共存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再來戰,沈!」

    ……

    聽著平輿君熊琥那斬釘截鐵的話,沈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有些懊惱於熊琥的『不知好歹』,但同時他亦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失誤:此刻他所見到的熊琥,已經不是那個貪生惜命的熊琥了,而是一位值得讓人尊敬的敵人。

    是我小瞧你了,熊琥……

    在感慨了一番後,沈轉頭看了一眼陳狩,旋即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陳狩自然明白沈那一記眼神的意思,無非就是後者表明不會再插手他與平輿君熊琥的恩怨,這對於陳狩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平輿君熊琥……原來也並非是懦弱無能之輩麼?

    在深深看了一眼平輿縣的城門樓,陳狩心中對熊琥稍稍有些改觀了。

    他之所以深恨熊琥,更多還是覺得像父親(陳炳)這等英烈,不值得因為平輿君熊琥這等貪生、無能的傢伙而亡,但如今看來,這平輿君熊琥,或也有可取的地方。

    當然,雖然對桓虎稍稍有所改觀,但這並不妨礙陳狩殺熊琥為父親報仇,讓這段長達二十幾年的殺父之仇,做一了斷。

    四月二十八日,被平輿君熊琥所欺騙的魏軍兵將,連同桓虎的睢陽軍,再次對平輿縣展開了猛攻。

    在足足猛攻了五日後,平輿縣的城牆再次被魏軍用弩炮轟塌。

    這次,平輿君熊琥沒有再用詐降爭取時間,想來他也明白,上當過一次的沈,肯定不會再上當第二次。

    四月二十九日,魏軍攻破城牆,平輿君熊琥心知大勢已去,但仍不肯投降魏軍,率領願意跟隨他的麾下兵將,退守城內的街道,試圖與魏軍展開一場巷戰。

    「垂死掙扎……」

    在得知熊琥的應對後,陳狩再次冷哼道。

    但比起上一次,他的這句話少了幾分譏諷,卻多了幾分敬重。

    沒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素來擅長巷戰的魏軍,在巷戰中打得城內的楚軍節節敗退,逼得熊琥只能退守他的府邸。

    在明知大勢已去的情況下,熊琥叫來了自己的長子熊與兩個兒子,囑咐道:「平輿已不能保,你兄弟幾人帶上你母親與妹妹,趕緊投奔沈叔父去吧。……另外,你姑母乃魏國的皇后,目前人在商水,她可保你兄弟幾人日後在魏國出仕。」

    熊聞言大感驚詫,驚聲問道:「那父親您呢?」

    熊琥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有些事,你是小輩,你可以去做,但為父不能!……為父這一輩子都將忠義二字掛在嘴邊,現如今,該是為父盡忠盡義的時候了!」

    「父親……」熊與兩個弟弟對視一眼,三人臉上閃過幾絲決然,沉聲說道:「父親,孩兒願跟隨父親一同為大楚盡忠!」

    「混賬!」

    熊琥一巴掌拍在熊的後招腦,隨即對三個兒子罵道:「豎子,你等可是要叫我平輿熊氏一門斷?……速去!」

    懾於父親的威嚴,熊兄弟三人不敢再說,遂連夜收拾行裝,投奔魏軍主將沈。

    得知平輿君熊琥的三個兒子帶著家眷前來投奔,沈當即將熊三人喚到他跟前,詢問情況。

    見此,熊便將經過告訴了沈,聽得沈感慨不已。

    熊琥叫幾個兒子投降魏軍,這並不出乎預料的意料,但是,似熊琥這等貪生惜命之人,竟然當真要為楚國殉國,這卻讓沈倍感震驚。

    這讓我該如何向皇后交代啊……

    沈暗自苦笑道。

    當日陳狩就在沈旁邊,自然也聽到了熊的話,心中一陣默然。

    次日,魏軍猛攻平輿君熊琥的府邸。

    想想也知道,就連平輿縣的城牆都擋不住魏軍,區區一座府邸,又如何擋得住?不過兩個時辰前後,魏軍便攻破了府邸前院,然而平輿君熊琥,卻仍舊帶著願意陪他而死的百餘名士卒,死守內院。

    遠遠看著熊琥身穿甲冑,渾身是血奮力殺敵,陳狩不知為何竟沒有親自上前殺死對方的意思。

    ……只是我不願趁人之危而已。

    陳狩暗自以熊琥身上的傷勢作為藉口。

    「他……不願投降麼?」

    他詢問不遠處的魏將呂湛道。

    呂湛搖了搖頭,旋即再次朝著平輿君熊琥喊道:「熊琥,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降麼?」

    此時的熊琥,其實已滿身是傷,但不知為何卻精神抖擻,聞言哈哈大笑道:「我熊琥,死亦不降魏國!」

    見此,呂湛點點頭,正要揮手命麾下的士卒繼續攻擊,卻忽然聽熊琥喊道:「等等!」

    出乎呂湛的意料,熊琥還是沒有投降的意思,他只是看到了陳狩,便指著陳狩喊道:「那魏將,可敢與熊某一戰?」

    「……」

    在眾目睽睽之下,陳狩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響才意識到熊琥指的竟然是自己。

    「你?要我與你一戰?」他表情古怪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哈哈哈。」熊琥哈哈大笑道:「你曾刺殺熊某兩三回,熊某豈能不知你是何人?來!」

    他,這是故意給我報仇的機會麼?

    陳狩皺了皺眉,隨手從身邊的魏卒手中接過一柄戰刀,徐徐走了上來,目視著熊琥莫名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沒打過如何知曉?啊!」

    大叫著,熊琥揮舞著手中的利劍,朝著陳狩衝了過來。

    然而,陳狩只是側身一閃,用腳勾了一下熊琥的右腳,便讓後者因為慣性而跌倒在地。

    就你這粗劣的武藝,何來的勇氣與我一戰?

    瞥了一眼栽倒在地的熊琥,陳狩暗自搖了搖頭。

    不得不說,二人的武藝差距實在太大,以至於陳狩哪怕只是展露兩三分本領,亦足以將熊琥輕鬆擊敗。

    那輕鬆的程度,甚至讓陳狩覺得他將熊琥視為仇敵簡直愚蠢至極。

    然而熊琥似乎並不氣餒,再次掙紮起身,看著陳狩自嘲說道:「沒想到差距竟然這麼大,不過……再來!」

    「……」深深看了熊琥半響,陳狩沉默了片刻,彷彿很艱難地從嘴裡迸出一句話:「到此為止吧,熊琥……你投降吧,我不殺你。」

    熊琥聞言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作為你殺父仇人的我,若死在其餘魏卒手中,難道不會叫你抱憾終身麼?更何況,我熊琥從未想過要故意死在你手中,你父是否是因我而死,與我何干?……來!讓熊琥見識一下,你真正的實力!」

    ……

    陳狩深深看了一眼熊琥,眼眸中浮現幾絲敬重,握緊手中的利劍,首次擺出了應敵的架勢。

    「如你所願!」

    魏昭武九年四月二十九日,魏將沈、桓虎、陳狩攻陷平輿縣。

    楚平輿君熊琥,誓死不降魏國,力戰而亡。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7 23:45
第338章:五月


    「喲。」

    當陳狩從平輿君府走出來時,他聽到一聲招呼,抬起頭來才發現是桓虎,後者輕笑著問道:「大仇得報的感覺如何?」

    『報仇的感覺……麼?』

    陳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正是這隻手,方才手持利刃一擊刺穿了平輿君熊琥的心口,叫後者在最短暫的痛苦中嚥氣——就連陳狩自己也說不清他為何會那樣做。

    既然是為了報仇,那理當讓仇敵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不是麼?

    然而,即便是親手殺死了平輿君熊琥,可是陳狩心中非但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反而有絲絲的惋惜。

    但不管怎麼樣,這份維繫了二十餘年的恩怨,終於就此終結了。

    「陪我喝酒去。」

    攬住桓虎的脖子,陳狩硬是拽著前者朝著前方走去。

    一個時辰後,魏軍主帥沈彧叫熊繆兄弟三人收斂了平輿君熊琥的屍體,旋即帶著屍體,帶著熊繆兄弟與其兩個妹妹,一同返回商水,向正在商水縣等待消息的皇后羋氏稟告這個消息。

    正如沈彧所猜測的那樣,在伏殺楚水君後就頗為思念夫君、思念兒子的魏國皇后羋姜,其實本欲早早返回雒陽,她之所以還留在商水縣,無非就是在等待平輿君熊琥的消息罷了。

    魏昭武九年五月初二,熊繆兄弟帶著兩個妹妹,帶著父親平輿君熊琥的屍骸,在沈彧的親自帶領下回到商水縣,在縣內的「商君府」,見到了他們的兩位姑母。

    「姑母,父親他……過世了。」

    在見到羋姜、羋芮兩位堂姑母后,年過三旬的熊琥長子熊繆雙目含淚,悲聲稟道。

    羋姜面色微變,欲言又止。

    記得前一陣子,也就是在伏殺楚水君後回到商水縣,羋姜曾親自寫信給堂兄平輿君熊琥,希望後者能順應大勢投降魏國。

    畢竟在她看來,楚國此番十有八九已無法保全,倘若平輿君熊琥肯投降魏國,憑著她羋姜母子在魏國的權勢,定能保下熊琥一門。

    甚至於,就算不依靠她們母子的權勢,單憑她夫婿趙潤與熊琥的交情,只要熊琥肯投降魏國,魏國亦不會對熊琥一門怎樣,就好比齊國的臨淄田氏,在魏國吞併齊國後,依舊還是地方上的望族。

    但很可惜,平輿君熊琥沒有回應,想來他當時已經決定要為楚國殉國,沒有接受堂妹的好意。

    在沒有收到熊琥回信的情況下,羋姜便在商水縣暫住了下來,甚至於,曾想過囑咐西路魏軍的主帥沈彧儘可能保全熊琥一條性命。

    但考慮到女人不應當介入國家大事,羋姜最後作罷了授意沈彧的想法。

    然而她萬萬也沒有想到,似堂兄熊琥那等素來貪生怕死的人,此次竟然這般有骨氣,毅然戰死沙場,頂多只是叫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來投奔魏國。

    說實話,羋姜曾經以為,就算熊琥不肯投降魏國,他也會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向南逃亡,或者向楚東逃亡,畢竟熊琥在與商水郡沈彧、伍忌等魏將的交鋒中,十次中有十次都是以落敗逃亡收場的,有哪次是正面扛到最後的?

    唯獨這次……

    在羋姜暗自嘆息時,實際年齡比熊繆大不了幾歲的『小姑母』羋芮,卻睜大了眼睛怒聲問道:「誰?誰殺了熊琥?」

    在弟弟妹妹放聲悲哭之時,熊繆偷偷瞥了一眼他應該稱作叔父的沈彧,見後者微微搖了搖頭,便含糊其詞,並未透露殺死其父的人乃是魏將陳狩。

    羋姜注意到了一幕,平靜地說道:「熊繆,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來,不可有半點隱瞞。」

    熊繆看了一眼沈彧,見後者在一番猶豫後微微點了點頭,便將事情經過通通告訴了眼前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十歲的大姑母,包括其父熊琥前幾日晚上召他們兄弟三人訓話,要求他們投奔魏軍,也包括其父熊琥最終被魏將陳狩所殺等等。

    「陳狩?哪個陳狩?」

    羋芮凶相畢露,雙目殺氣騰騰:「我去殺了此人為熊琥報仇!」

    說著,她邁步就要走向殿門處。

    不難想像羋芮心中的憤怒,畢竟平輿君熊琥與楚王熊拓,是這世上最疼愛她們姐妹的兩位兄長,而對於羋芮來說,不同於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而偏袒楚水君的熊拓,熊琥一直以來都站在她們姐妹這邊。

    不客氣地說,儘管熊琥欲殺楚水君跟溧陽君熊盛的想法類似,都是為了他楚國的利益著想,但不管怎麼樣,若非他的私下授意,暗中叫其部將陳禮逼楚水君一行人走陸路返回楚國,羋芮與張啟功又如何能在陸路截住楚水君?隨後羋姜又如何能截殺楚水君?

    因此可以說,從始至終平輿君熊琥都是站在羋姜、羋芮兩姐妹這邊的。

    在這種情況下,得知素來疼愛自己的兄長熊琥亡故,羋芮又豈會不動怒?

    然而見此,羋姜卻一拍座椅的扶手,微怒叱道:「站住!」

    「姐?」

    羋芮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姐姐,卻見姐姐用不容反駁的語氣命令道:「你且先回內院,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離這座府邸一步!」

    「姐?」

    「還不快去!」羋姜怒叱道。

    抵不過姐姐的盛怒,羋芮這才憤憤不平地離開了殿內,自行回內院生悶氣去了。

    待等羋芮離開之後,羋姜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熊繆兄弟三人,誠懇地說道:「熊繆,本宮雖比你年長不了幾歲,但輩分在此,遂託大稱你一聲侄兒……」

    「大姑母言重了,合該如此。」熊繆連忙拱手拜道。

    見此,羋姜點點頭,話音輕柔地說道:「本宮這些年雖在大魏,甚少與你父來往,但在本宮心中,你父始終是本宮姐妹最敬重的兄長……今你父亡故,但只要有本宮在,你平輿熊氏一門,自不會因此而衰敗,若是你兄弟幾人願意,過些日子不妨跟隨本宮一同返回雒陽。」

    因為熊琥死前早就叮囑過兒子要牢牢抱住堂姑母羋姜這棵參天大樹,熊繆當然不會拒絕這位堂姑母的善意,畢竟這位姑母,那可是魏國的皇后,其子趙衛那可是魏國的太子,只要攀上這根高枝,他們兄弟三人日後在魏國定能飛黃騰達。

    想到這裡,熊繆連忙說道:「一切皆憑大姑母做主。」

    「好。」

    羋姜點點頭,隨即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至於你父死於陳狩之手這件事……」

    聽聞此言,來時就受到叔父沈彧叮囑的熊繆連忙說道:「大姑母,我兄弟三人並不恨陳狩將軍,並無向陳狩將軍報仇之意。終歸家父是求仁得仁,為大楚……不,為楚國盡忠而亡,且陳狩將軍亦是在戰事中光明正大殺死了家父,並未採取任何卑鄙手段,因此,侄兒希望此事到此為止。……這也是家父的意思。」

    羋姜有些驚訝於熊繆竟能說出這番話來,點點頭感慨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如此吧……對了,你父生前除了叫你兄弟三人投奔我大魏,不知可還有什麼交代?」

    「回稟大姑母,家父生前還叮囑過幾件事。」在朝著羋姜拱了拱手後,熊繆正色說道:「第一件事,家父希望能安葬在平輿……」

    「唔。」羋姜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其二……」熊繆偷偷瞥了一眼沈彧的表情,壓低聲音說道:「侄兒有一幼妹名「嬋」,今年年芳十六,早些年,家父嘗希望能將小妹嫁予沈叔父的長子沈康賢弟,後來只因魏楚兩國關係惡劣,是故作罷,若大姑母能促成這樁美事,想來家父在九泉下亦能瞑目了……」

    「這……」

    羋姜抬目看向沈彧,卻見沈彧正沒好氣地瞪著熊繆,臉上倒也並無反對之意,心中一動便問道:「宗衛長,關於此事,你意下如何?」

    『熊琥那廝……』

    沈彧暗自咬牙切齒,畢竟平輿君熊琥想將其女兒塞給沈彧的兒子沈康作為正室,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只不過當初沈彧礙於魏楚兩國的關係,不想旁人說閒話,是故堅決拒絕,不過眼下嘛……

    回想起熊琥生前為了此事,三番兩次舔著臉來說項,再想到其如今已成一具冰涼的屍骨,沈彧暗自嘆了口氣,拱手抱拳說道:「沈彧並無意見,一切皆憑皇后做主。」

    聽聞此言,羋姜自是歡喜。

    畢竟沈彧乃是他夫婿趙潤的前宗衛長,如今拜商水守之職,名副其實的邊疆大吏,若平輿熊氏一門能與沈氏一家攀上關係,日後有些事就無需羋姜出面幫襯。

    至於給作為太子的兒子趙衛提前鋪路這種事,羋姜倒是沒有想過。

    「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宮做媒,促成這樁美事,可好?」羋姜眼眸含笑地問道。

    「謹遵皇后之意。」沈彧抱拳應道。

    於是乎,沈彧之子沈康與熊琥之女「嬋」的婚事,便在羋姜的授意下達成了,這樁美事,總算是稍稍沖淡了平輿君熊琥亡故帶來的悲傷,想來熊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數日後,按照平輿君熊琥死前的遺願,他被安葬於平輿縣的郊外。

    喪事過後,羋姜便帶著張啟功與羋芮、以及熊繆兄妹幾人返回雒陽,畢竟,雖說她也可以暗中幫襯侄兒熊繆幾人,但若是這幾個侄兒能得到她夫婿趙潤的栽培,自然是好過她一介女流。

    魏昭武九年五月十五日,沈彧返回平輿縣。

    得知此事後,商水軍副將南門遲前來迎接沈彧。

    期間,南門遲詢問沈彧道:「「那一位」有何指示?」

    沈彧當然知道南門遲口中的「那一位」指的便是他魏國的皇后羋姜,遂微笑說道:「皇后已啟程返回雒陽了。」

    「呼,那就好。」南門遲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但凡瞭解皇后羋姜與楚平輿君熊琥關係的魏將,在前一陣子攻打平輿縣時,皆壓力頗大。

    雖說從道理上來講,他們身為魏國的將領,哪怕斬殺了作為『敵將』的平輿君熊琥,也不至於落下什麼口實,但說到底,若因此得罪了皇后羋氏,這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好在殺死熊琥的乃是桓虎那一邊的陳狩,與他們商水一系無關。

    「桓虎那些人呢?」

    在進城的時候,沈彧意外地看到城內皆是他麾下的商水軍士卒,看不到一個睢陽軍士卒,遂隨口問道。

    南門遲笑著說道:「那些傢伙也曉得利害,早就逃之夭夭了……」

    說罷,他見沈彧皺眉看了他一眼,這才解釋道:「桓虎率軍攻新陽君項培去了,你知道的,宋郡的司馬尚那邊戰況目前並不樂觀。」

    沈彧這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平輿君熊琥戰死平輿,雖然對於與熊琥有交情的人而言是一件頗為悲傷的事,但對於魏國而言,卻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畢竟平輿君熊琥乃是整個楚西軍隊的主帥,此人戰死,就意味著楚西很難再組織起像樣的反攻了。

    眼下楚西這邊唯一值得顧慮的,便是西郢君熊燾,熊琥死後,唯有西郢君熊燾有能力再次組織起楚西的軍隊對抗魏國,不過考慮到西郢君熊燾目前正被商水軍的主將伍忌攻打,這方面沈彧倒也不會過多擔心。

    對上伍忌那等猛將的人,有幾人能有什麼好下場?除非西郢君熊燾投降魏國,否則,此人最終十有八九會死在伍忌的手中,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西郢郡戰場無需沈彧這邊協助的情況下,沈彧決定揮軍攻打「九江」西部,佔領那些沿河、沿江的楚國城池,封鎖河流江域,這樣一來,就算楚國已佔據了巴國,能從巴國獲得源源不斷的糧食,也注定無法通過水運運到楚國。

    沒有糧食,楚國必敗無疑。

    魏昭武九年五月下旬,沈彧先揮軍攻佔「汝南」,待攻陷汝南後,繼續揮軍南下,攻佔「九江」,徹底切斷楚西、楚東兩者的水路關係。

    而此時,魏將桓虎、陳狩二人,已率領睢陽軍佔領了「固縣」,正在揮軍攻打「汝陰」,即將逼近「下蔡」、繼而逼近楚國的王都「壽郢」。

    得知此事後,新陽君項培大為震驚,連忙從「譙縣」調兵,親自率軍南下阻擊桓虎,而這就變相減輕了魏將司馬尚的壓力,使得司馬尚在隨後的時間裡率軍突進,先後攻克「下邑」、「酂縣」、「臨睢」幾座城池,猛攻譙縣。

    此時駐守譙縣的,乃是楚國的驍將「俞驥」,此人死守城池,再加上相城守將「乜魚」率軍支援,使得魏將司馬尚暫時無法攻克譙縣,但從整個戰局來看,譙縣被魏將司馬尚攻陷已經只是時間問題。

    再說新陽君項培,新陽君項培從譙縣率軍南下之後,正值魏將桓虎、陳狩二人攻打「汝陰」,鎮守這座城池的楚將,乃是「汝陰君項恭」的僅存亡的三子「項興」。項恭的長子與次子,皆在當初熊拓聯合魏國攻打宋國期間陣亡,這一度讓熊拓不敢面對汝陰君項恭。

    但是在後來熊拓率軍前往楚東奪權時,汝陰君項恭卻仍然帶著第三個兒子項興率軍響應熊拓,讓熊拓備受感動。『PS:具體看前文。』

    而現如今,汝陰君項恭早已因為年老而亡故,三子繼承了邑君之爵,此番毅然率領邑軍,拚死抵擋諸魏將桓虎的軍隊,為新陽君項培南下支援爭取了時間。

    否則桓虎攻陷汝陰,繼而緊逼下蔡、壽郢兩地,後果不堪設想。

    『桓虎軍不是打楚西去了麼?難道平輿已經被魏軍攻陷了?』

    對於桓虎出現在汝陰一帶,新陽君項培頗有些詫異。

    說實話,他從來都不認為楚西的平輿君熊琥能夠在沈彧、桓虎等魏將的夾攻下擋住魏軍,畢竟熊琥只是在管理封邑方面尚有幾分才能,但論帶兵打仗,還不如斗廉、俞驥、乜魚等楚國將領。

    新陽君項培只是驚訝於,魏將桓虎竟然能在平輿君熊琥逃到汝陰前,就率軍攻打了這座城池。

    要知道,憑著項培對熊琥的瞭解,後者在戰場上最是惜命,一旦戰事不妙,往往是第一個逃命的,以至於當年「諸國伐魏」的後半階段,熊琥雖然被魏國猛將伍忌攆地到處跑,但伍忌愣是沒機會擒殺熊琥。

    因此,新陽君項培對於沒能在汝陰看到熊琥而感到頗為驚詫。

    直到後來,一些來自平輿的潰兵告訴新陽君項培,平輿君熊琥已戰死在平輿縣,這讓新陽君項培大感震驚:素來貪生惜命的熊琥,此番竟然如此勇武、悲壯地戰死於平輿縣,誓死不降魏國?

    「熊琥大人竟然戰死於平輿?」

    汝陰君項興亦是難以置信。

    不得不說,平輿君熊琥誓死不降魏國而戰死平輿,這件事著實讓楚國許多兵將大吃一驚——因為這實在不像是熊琥的性格。

    相比之下,熊琥叫他的兒子熊繆三人投奔魏軍的沈彧,這才更符合熊琥的性格嘛。

    在思忖了一番後,新陽君項培派人將這件事稟呈壽郢。

    數日之後,楚王熊拓收到了新陽君項培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平輿君熊琥戰死於平輿縣。

    就跟項培、項興二人一樣,楚王熊拓在得知這件事後,第一反應亦是懷疑。

    一來熊琥並非是那種性格剛烈的猛士,二來,其在魏國亦有人脈,很難想像竟然會選擇戰死。

    是的,選擇戰死!

    『……』

    死死攥著新陽君項培的書信,楚王熊拓雙手都在顫抖。

    記得前一陣子,當平輿君熊琥派人送信到壽郢,告訴他「楚水君已死」的消息後,熊拓還為此大為惱怒,當眾叱罵熊琥,但歸根到底,熊拓對熊琥的感情,要遠遠高於對待楚水君。

    在熊拓心底,楚水君算得了什麼?

    在固陵君熊吾死後,曾經還在暗中支持前者的那些楚國貴族們,早已紛紛投靠了熊拓,就連季連氏、季氏、連氏、黃氏這些曾經鼎力支持熊吾的家族,亦在徹底絕望後向熊拓投降,在這種情況下,殺或不殺楚水君,其實已沒多大關係。

    當初楚水君戰敗之後,熊拓之所以赦免了楚水君,一方面是考慮到殺死楚水君也無法挽回那場戰爭的失利,而另一方面,他是準備留著楚水君『日後再用』。

    就比如說楚水君提出的那招練兵之策,正是這招練兵之策,激起了楚人強烈的怨恨,但不可否認,亦讓楚國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訓練出了數十萬的軍隊。

    至於國人的怨恨,熊拓事後完全可以將其歸罪於楚水君,用其一人的性命,來緩解國人的怨恨。

    可沒想到的是,楚水君竟然在從巴國返回楚國的期間,被魏軍給伏殺了。

    雖說熊拓後來還是將那練兵之策的過錯全部歸罪於楚水君,但不能否認,這效果比較在國民面前處死楚水君,那是大打折扣。

    而不同於楚水君,平輿君熊琥的死,卻讓楚王熊拓感到痛心疾首。

    要知道他與熊琥,有著超過四十年的交情。

    當年還是懵懂時期的熊拓,就因為庶出的關係,被丟到叔父汝南君熊灝的身邊培養,在那期間,熊拓碰到了熊琥。

    當年的熊琥,在汝南、平輿堪稱一霸,是一眾熊氏子弟的頭頭,他與熊拓初次相識的過程,其實並不和睦,甚至於,二人小時候還打過好幾架,且因此被二人的叔父汝南君熊灝罰跪在屋外的長廊下。

    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在相處了一陣後,熊琥與熊拓就逐漸親如兄弟了。

    熊拓至今還記得,當他年幼時狂妄自大地喊出「我要成為大楚君主」的時候,熊琥用堅定的話語回答他:「若你欲為大楚的君主,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從那以後,熊琥就堅定地支持熊拓,無論是熊拓聯合魏國攻伐宋國,還是在後來被魏王趙偲算計後轉而進攻魏國,熊琥皆不遺餘力地幫助熊拓。

    直至今日。

    縱觀整個楚國,熊琥是熊拓最信任、最親近的親人,哪怕彼此曾因為楚水君而鬧得有些不快,但熊拓也從未懷疑熊琥會背叛自己。

    而事實證明,熊琥直到生命的終結,都沒有背叛熊拓。

    只是……

    「砰!」

    在遣退所有人後,楚王熊拓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

    「當真?你要知道我只是庶出,若我要奪取王權,相信楚東定有無數人來阻礙我……說不定,你會因我而死。」

    「哈哈,那又如何?堂叔說我不是當王的料,也沒有當王的可能,而你不同。既然如此,我當然是幫你了!」

    「呵?倘若你我謀事不成,那就是叛逆……」

    「大不了我死在你前頭!那些人怎麼說來著?哦,王之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

    「你?殉死?嘿,我不信……」

    「混賬、混賬、混賬!」

    在連罵三聲後,楚王熊拓雙目微微含淚,抬手遮在雙目,低聲喃喃。

    「若我大楚果真覆亡,寡人一人殉國足以,何須你以死明志?蠢材!為何不肯投降魏國?」「唯獨你,就算是投降魏國,我亦不會因此怨恨你……」

    「該死的……」

    「阿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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