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133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7 23:32
第319章:誤會(二)


    『PS:說實話,為了增加點趣味性,這兩章其實很難寫。個別書友就別挑刺了,我也知道羋芮的反應很奇葩,不過小說嘛,有趣就行了,相信誰也不會拿歷史小說當史記看對不對?(其實是想到了這個自認為蠻有意思的橋段,有點不捨得放棄而已)』

    ————以下正文————

    在彼此解除了誤會之後,羋芮便叫手底下的巫女們,將一干依舊昏迷不醒的黑鴉眾給弄醒了。

    期間張啟功頗感失望,因為他並沒有看到那些巫女施展什麼神奇的力量,那些女人只是從附近的溪流中弄來了一些水,潑在了那些黑鴉眾的臉上,旋即,幽鬼等黑鴉眾就幽幽轉醒過來了。

    在睜開眼睛、瞧見四周那些巫女的第一時間,幽鬼等青鴉眾們就擺出了迎敵的架勢,一個個反握短劍,一副如臨大敵之色。

    這也難怪,畢竟他們從來沒有吃過這種大虧,哪怕是青鴉眾,也沒辦法做到在不驚動他們的情況下,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對於有志於超越青鴉眾成為魏國第一密探機構的黑鴉眾們而言,絕對是莫大的羞辱。

    「妖女,看老子一斧劈了你們!」

    拾起了遺落在地上的斧頭,幽鬼瞪著眼珠子,朝著羋芮的腦袋劈了下去。

    『這個混賬東西啊!』

    張啟功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不過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那位羋芮大人的身手比他預估的還要出色,一聲側身便避開了幽鬼的那一斧,甚至於,她的手還在幽鬼的心口位置拍了拍。

    「傻大個,我等並非是敵人,若余要殺你,你早就死了。」羋芮笑吟吟地說道,旋即在幽鬼一手肘揮向她時,腳尖輕點,向後躍出一大步,那輕盈的身姿,看得張啟功歎為觀止。

    「放屁!」

    然而幽鬼卻不肯認輸,扭身朝向羋芮,右手手中的斧頭即將離手甩出。

    見此,張啟功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畢竟幽鬼的這種進攻方式,他已見過太多太多。

    雖說那位羋芮大人的身手確實很敏捷,可萬一呢?

    想到這裡,他驚呼道:「住手!她是羋皇后的妹妹!」

    斧頭即將脫手的幽鬼聽到這句,嚇得連忙又攥緊了斧柄,旋即一臉餘悸地看向張啟功,結結巴巴地問道:「誰?這女人是……是誰的妹妹?」

    「我大魏皇后羋氏之妹!」

    張啟功可能是想起了昏迷前險些被幽鬼一把推入篝火裡的那件事,咬牙切齒地說道:「還不收起兵器?……所有人收起兵器!」

    『皇、皇后的妹妹?』

    包括幽鬼在內,諸黑鴉眾們面面相覷。

    說實話,黑鴉眾與皇后並無任何交集,卻並不畏懼後者的權勢,但問題是,皇后乃是魏王趙潤的女人,縱使是他們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鬼,對魏王趙潤亦是赤膽忠心的,畢竟魏王趙潤給予了他地位、權力、財富、女人——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在於應康(青鴉首領)與黑蛛(黑鴉首領)在訓練鴉眾時灌輸了忠於君主的思想,使得鴉眾們、尤其是年輕代的鴉眾們,對涉及魏王趙潤的命令言聽計從。

    這不,在張啟功解釋之後,黑鴉眾們立刻就收起了敵對的架勢,紛紛將短劍、匕首、暗器等兵器收了起來,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最尷尬的莫過於幽鬼,至此還保持著向羋芮丟斧頭的架勢,臉上閃過一陣青白之色。

    見此,張啟功罵道:「還不快將斧頭收起來了!」

    聽聞此言,幽鬼這才面色訕訕地收起斧頭,原本五大三粗不亞於褚亨的蠻漢,此刻看起來頗顯畏首畏尾,讓人不禁感到好笑。

    「傻大個,不打了麼?」羋芮笑咯咯地逗著幽鬼。

    幽鬼氣悶悶地說道:「你是皇后的妹妹,我不跟你打,若不慎傷到你,我吃罪不起……」

    聽了這話,在場的諸巫女們,臉上皆露出了只可意會的笑容,這讓幽鬼感到莫名的尷尬。

    因為他也曉得自己這話沒啥說服力,畢竟他們可是被對方輕易就給放倒了——不過幽鬼堅信,那只是對方使用了卑鄙的伎倆。

    羋芮輕哼一聲,不過對於幽鬼倒是沒有什麼惡感,相反還覺得這個蠻大個挺有意思的,至少比旁邊那個叫做張啟功的傢伙順眼地多。

    她大刺刺地走回了方才的位置,拿起尚未吃完的烤串,從上面撕下一塊,放在嘴裡嘎吱嘎吱地嚼了起來。

    見此,張啟功連忙走上前,拱手說道:「羋芮大人,手底下的人無禮冒犯,還望羋芮大人見諒。」

    說到這裡,他心中閃過幾絲困惑:烤肉,它嚼起來是嘎吱嘎吱作響的麼?

    他好奇地抬起頭,瞧向羋芮手中的烤肉,卻正巧看到後者將一隻蠍子狀的毒蟲丟到嘴裡,嚼得嘎吱嘎吱作響。

    『……咕。』

    縱使是張啟功這等毒士,眼眸中亦閃過一絲駭然,嚥了嚥唾沫,在心中嘀咕一句「不愧是皇后羋氏的妹妹」。

    可能是注意到了張啟功目不轉睛的視線,羋芮瞧了一眼前者,又看了一眼張啟功,臉上浮現出幾許詭異的神色,從腰間的布囊抓出一條蜈蚣,問道:「要麼?」

    此刻的她,心中暗暗想道:倘若這個張啟功因為誤食蜈蚣有毒的部分而被毒死,豈不就沒有機會向她魏王姐夫告狀了嗎?更巧妙的是,這事還怪不了她。

    『余真是太機智了!』

    雙目放光的羋芮,一臉期待地看著張啟功。

    然而,張啟功看著那條不斷扭動掙扎的蜈蚣,在嚥了嚥唾沫後,連連搖頭道:「不、不了。……在、在下,有乾糧……有乾糧……」

    『嘁!這廝是看穿了余的計謀麼?哼!不愧是姐夫身邊的重臣,果然不能小看!』

    羋芮暗自撇了撇嘴,在深深看了一眼張啟功後,哼哼著轉過了頭。

    「喂,傻大個,你是叫幽鬼吧?」

    看著坐在旁邊不遠處的幽鬼,羋芮好奇地問道。

    幽鬼有些悲憤地看了眼羋芮。

    他在心中發誓,若非眼前這歹毒的女人乃是他魏國君主趙潤的女人的妹妹,他絕對一斧頭將其給劈死了。

    只可惜對方身份尊貴,他得罪不起。

    但身為黑鴉眾的驕傲,使得他又不肯趨炎附勢,於是,他索性就閉上了眼睛,只當沒有聽到羋芮的話。

    見此,羋芮心中暗怒:果然那張啟功不是什麼好人,他手底下的人對我也如此無禮!

    眯了眯眼睛,她從身邊的布囊中取出一物,旋即對幽鬼說道:「喂,幽鬼,有只蜘蛛朝你爬過去了。」

    『蜘蛛?哼!你以為我幽鬼會害怕這種小東西麼?惹急了老子,老子一口把它給吞了!』

    幽鬼又不傻,當然知道這個歹毒的女人可能是要故意捉弄自己,根本不上當。

    「羋芮大人不必擔憂,只是蜘蛛而已。」他閉著眼睛淡淡說道。

    可過了一會,他感覺情況有點不太對勁,因為他感覺到脖子處好似確實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爬。

    於是他睜開眼睛瞧了一眼,旋即猛然看到一隻好似孩童拳頭大小的蜘蛛,就在自己左邊肩膀位置緩緩爬著。

    「啊!」

    慘嚎一聲,幽鬼整個人都蹦了起來,面色蒼白地大喊道:「快來人,幫我弄掉這鬼東西!」

    看著幽鬼心驚膽顫的模樣,羋芮咯咯笑了起來,起身伸手在幽鬼肩膀處一撫,便將那隻體型頗大的蜘蛛給抓了過來,放在自己左手手背上,右手輕輕撫摸著那隻蜘蛛身上的細膩絨毛,咯咯直笑。

    「都讓開!讓我劈了她!」

    勃然大怒的幽鬼,舉著斧頭衝向羋芮,卻被一干黑鴉眾攔住。

    而從旁,張啟功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對羋芮的忌憚又加深了幾分,他再一次認定,他魏國皇后羋氏的這位妹妹,絕對是性格惡劣、無法無天的主。

    但殘酷的現實是,即便是這等性格惡劣、無法無天的主,他也得跟對方打好關係。

    想到這裡,他也不去理睬仍在大喊大叫的幽鬼,走到羋芮身邊,恭敬地問道:「羋芮大人,在下可否坐在這邊?」

    羋芮一邊逗著手中的巨型蜘蛛,一邊看著張啟功,看得後者心裡不禁有些發毛。

    「坐吧!」她隨意地說道。

    「多謝羋芮大人。」

    張啟功在羋芮的身側大概兩個身位的位置坐下,恭敬地說道:「方才聽羋芮大人所言,貴方似乎是有意伏殺楚國的楚水君,而事實上,楚水君亦是我大魏的敵人……在下不敢妄言代勞,替羋芮大人誅殺楚水君,在下只是覺得,在下的人,或者能幫上羋芮大人。」

    『咦?這傢伙意外地似乎是個不錯的好人嘛……還是說,他有什麼別的企圖?』

    羋芮驚訝地看著張啟功,神色亦變得複雜起來,注視著張啟功,默不作聲地撫摸著那隻蜘蛛的絨毛。

    將視線從那隻讓自己感到毛骨悚然的蜘蛛身上移開,張啟功恭敬地問道:「羋芮大人覺得以下如何?」

    羋芮足足思考了三個呼吸,這才說道:「你的人,會聽從余的指示麼?」

    「這是當然的。」

    張啟功露出了自認為爽朗的笑容。

    『……』

    看著張啟功臉上的笑容,羋芮愣了愣,因為類似的笑容她在另外一個讓她畏懼的人臉上看到過,即她的姐夫趙潤——當年她姐夫就是一邊露出類似的笑容,一邊狠狠地教訓她,直到將她收拾地服服帖帖。

    『這個小子……看來是不懷好意啊!哼,就當機智的余,姑且看看你到底想做些什麼!』

    羋芮眯了眯眼睛,手中使勁,將那隻蜘蛛捏地不斷掙扎,這讓將此看在眼裡的張啟功,再次回想到了皇后羋氏手中那條可憐的蜈蚣。

    但不管怎麼樣,雙方還是達成了默契,至少在張啟功看來,他已經初步得到了眼前這位皇后之妹的信任。

    次日,張啟功以及他的手下們,便跟隨著羋芮等諸巫女,深入巫山。

    一路上,張啟功看到了不少豺狼虎豹、飛禽走獸,這讓他深刻體會到,似這種偏遠地區的危險性。

    就連他手底下的黑鴉眾們,亦有一人被一條毒蛇咬中了大腿,不過那名黑鴉眾非常果斷,刷刷幾刀就將被毒蛇咬中部位的血肉削了下來,只可惜還是立刻毒發倒地,幸虧羋芮等巫女給了其解毒的藥粉,這才讓那名黑鴉眾免於一死。

    見此,張啟功有些驚懼地問道:「羋芮大人,您就是長年生活在這種地方?」

    羋芮剛想說話,忽然眼光餘光瞥見有一條毒蛇朝著張啟功的脖子咬了過去,下意識拔劍一刺,將那條毒蛇釘死在樹上。

    「多謝羋芮大人救命之恩。」

    在親眼見到方才那名黑鴉眾的慘狀後,張啟功一臉餘悸地向羋芮道謝。

    卻不曾想,羋芮將被釘在樹上的那條毒蛇撕下來時,心中亦是暗暗懊悔。

    『哎呀,余怎麼就動手了呢?讓這個不懷好意的傢伙被蛇咬死豈不是更好?……算了,似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余隨時都能殺他。……唔,蛇膽別浪費了。』

    在張啟功歎為觀止的注視下,羋芮雙手生撕這條毒蛇,將其中蛇膽取了出來。

    「要麼?」她詢問張啟功。

    看著那綠油油的蛇膽,張啟功連連搖頭。

    見此,羋芮遂將蛇膽丟入嘴裡,嚥下後隨口問道:「你方才說什麼?這種地方?巫山怎麼了?」

    張啟功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原本覺得,似羋芮這些女子生活在如此荒蠻的深山,肯定會遇到危險,不過在親眼看到羋芮生吞蛇膽的那一幕後,他忽然覺得,可能這些女人,比山中的毒蟲猛獸還要威脅。

    於是他岔開話題問道:「羋芮大人,不知我等現下前往何處?」

    「去找熊琥。」

    說到這裡,羋芮有些憤憤地說道:「他派人告訴我,楚水君最近會經過巫山前往巴蜀,可是余等了許久,也沒有碰到!」

    『熊琥?平輿君熊琥?』

    張啟功聞言心中一凜,他感覺這件事或許不是那麼簡單,遂試探道:「羋芮大人,楚水君前往巴蜀……莫非是楚國對巴蜀有什麼企圖?」

    『這事余哪知道?』

    羋芮瞧了一眼張啟功。

    『看來羋芮大人對我仍我有些成見,不肯透露其中真相……不過,楚水君前往巴蜀,此事非同小可,莫非楚國對巴蜀亦有染指之心?對了,楚國恐懼於我大魏將在一兩年後對其用兵,是故正在積極備戰,可糧草一直以來都是楚國的一大弱點,但倘若楚國能得到巴蜀之地,就能得到充足的糧草……哼哼,我張啟功豈能叫你等如願?中原共主,唯我大魏之君!』

    想到這裡,張啟功繼續旁敲側擊地向羋芮試探有關於楚國的情報,只可惜,羋芮對楚國的事素來不關心,哪有什麼情報可洩露給張啟功。

    而張啟功卻不知就裡,見對方說話滴水不漏,心下暗暗嘀咕,從未遇到過如此謹慎的人。

    似這般跟著羋芮等巫女在巫山闖蕩了兩天後,終於有巫女打探到了平輿君熊琥的消息——後者約羋芮在巫山的某山山腰會面。

    平輿君熊琥乃是羋芮的堂兄,跟楚王熊拓一樣,素來疼愛這位堂妹。

    尤其是在近些年,鑑於楚王熊拓因為不允許羋芮伏殺楚水君,導致羋芮與熊拓的關係亦大不如前,反到是在背地裡支持、協助羋芮等祝融一脈巫女的平輿君熊琥,與羋芮的關係更為親密。

    更因為如此,羋芮在面對平輿君熊琥的時候,也不像對待張啟功那樣警惕,當即就抱怨道:「大兄,你給的消息出錯啦,楚水君那狗賊根本沒有經過巫山。」

    對於羋芮的抱怨,平輿君熊琥臉上露出了歉意,討好說道:「愚兄此番前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事……楚水君那狗賊,對愚兄亦有防備之心,前幾日他故意在愚兄面前提起,欲經巫山前往巴蜀,卻不曾想,他實際上卻走了另外一條道……」

    剛說到這,平輿君熊琥便看到了跟在羋芮等巫女身後的張啟功等一行人,面色微變。

    他哪裡會認不出張啟功這等魏國的重臣?

    「竟然會在此地碰到張都尉……張都尉,別來無恙啊。」平輿君熊琥一邊上前與張啟功見禮,一邊暗自揣測張啟功的來意。

    「平輿君,別來無恙。」張啟功亦拱手施禮,不動聲色地笑道:「張某亦很驚訝,居然會在此地碰到君侯。……不知君侯前來此地,意欲何為?」

    「哈哈,只是來看望舍妹而已。……不知張大人因何在此呀?」

    平輿君熊琥雖說才智不如張啟功,但城府亦不淺,豈會將他楚國正嘗試攻取巴蜀的事告訴張啟功?萬一對方故意搗亂怎麼辦?

    張啟功知道自己瞎編一個藉口瞞不過對方,遂索性打個哈哈揭過此事。

    然而,相比較張啟功,平輿君熊琥卻對妹妹羋芮頗為瞭解,見張啟功不肯透露,便詢問羋芮,反正在他看來,他這個傻妹妹肯定會一五一十地將她與張啟功等人相遇的經過統統告訴他。

    「阿妹,你知道這位張大人來做什麼的麼?」

    果然,羋芮搖晃了一下自己手中她姐姐羋姜的佩劍,隨口說道:「他還能來做什麼?喏,我姐的佩劍。」

    她的本意其實很簡單,純粹就是想說張啟功只是一個替她姐姐跑腿的。

    但是聽到他這話,平輿君熊琥聞言的面色卻是微變,看向張啟功的目光中,亦泛起幾分敵意。

    張啟功不清楚羋芮這些巫女在巴蜀的底細,難道他熊琥還會不清楚麼?

    要知道羋芮等祝融一脈的巫女,那是真的被巴蜀之境某個小國奉為神女的,若能通過這層關係,就能輕易地融入巴蜀境內的內爭,不至於被群起而攻。

    『趙潤那個混賬,得了韓、衛、魯三地還不知足,還要將我大楚逼到絕境麼?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麼卑鄙手段,說服阿姜出面幫他……不可,若小妹被這張啟功欺騙,投向魏國,則我大楚必將萬劫不復……』

    他暗暗想道,尋思著藉機剷除張啟功的辦法。

    而此時,張啟功看著面色微變的平輿君熊琥,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羋芮。

    『居然故意含糊其辭,說什麼「還能來做什麼」……羋芮大人她,是故意要這麼說的麼?唔,我懂了,可能她已經在懷疑,平輿君熊琥並非是真心要助他伏殺楚水君,是故有意拿我說項,威脅熊琥……呵呵,這心計,真是不可小覷啊。話說回來,熊琥對羋芮大人的在意,似乎有點超過兄妹之情,好似有點刻意討好的意思,莫非……羋芮大人在巴蜀之地的身份其實並不簡單,楚國需要仰仗羋芮的身份介入巴蜀?呵,既然如此,我不妨順水推舟,斷了楚國的念想!』

    想到這裡,張啟功故意笑著說道:「既然羋芮大人都這麼說了,那張某亦只好如實相告了……不錯,張某正是特地奉我大魏皇后娘娘羋氏之命,前來相助羋芮大人。」

    『奉阿姜之命?我看是奉趙潤之命吧?』

    平輿君熊琥心下暗暗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小妹之事,我熊琥自會相助於她,就不必張大人過於操心了。」

    「那什麼成?」張啟功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要在下日後如何向皇后娘娘覆命呢?」

    『居然拿阿姜做擋箭牌……這個混賬!』

    平輿君熊琥心下暗怒,忽然靈機一動,對羋芮說道:「阿妹,你還信不過愚兄麼?愚兄自會助你誅殺楚水君,至於這位張大人,還是叫他返回魏國吧……」

    聽聞此言,張啟功亦對羋芮說道:「羋芮大人,雖平輿君是您的堂兄,但觀其連楚水君的行蹤都打探不到,這等助力,要來何用?」

    見平輿君熊琥與張啟功皆看著自己,羋芮不禁有些為難。

    從感情上說,她當然更傾向於平輿君熊琥,可她亦不能叫這個張啟功就此返回魏國啊,萬一這傢伙回到魏國後,向她魏王姐夫告狀怎麼辦?

    在足足想了兩個呼吸後,她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然大兄與張大人都有心要助我,唔……那就不如都留下吧,嘻嘻。」

    她為機智的自己找到了更多的幫手而暗自高興。

    『都留下?也就是說……待價而沽?想看看我方與熊琥一方,最後哪方能助他誅殺楚水君,以此作為她投向魏楚哪方的依據麼?真是一個有心計、有城府的女人啊。』

    暗暗感慨了一句後,張啟功轉頭看向平輿君熊琥,似笑非笑地說道:「在下沒有問題……唯羋芮大人馬首是瞻。」

    『說得好聽!……你以為我不知趙潤派你來哄騙阿妹,是為了使你魏國能有辦法介入巴蜀,趁機奪下這片土地?哼!該死的傢伙,我豈能叫你如願?!』

    想到這裡,平輿君熊琥臉上亦露出了笑容,點點頭說道:「熊某……亦無異議!」

    於是乎,各自心懷鬼胎的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還有一個其實根本不明就裡的羋芮,三方人湊在了一塊。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9 00:01
第320章:巴蜀之地


    『PS:今天找資料耽誤了好幾個小時,只能勉強五千字了,抱歉。』

    ————以下正文————

    世人通常將巴蜀兩國合稱為巴蜀,但事實上,蜀國與巴國乃是世仇。

    蜀人的歷史,最早要追溯到遙遠西方的古羌族支派,那是比隴西還要西辟的地方——古康青藏大高原,這支羌族在東遷時,與蜀山之女誕下了未來的領袖。

    這位領袖在成年後被稱作「蠶叢氏」,顧名思義,即懂得懂得養蠶織絲之人。

    至此,這支羌族與蜀人融合,姑且稱作蠶叢氏部落。

    蠶叢氏部落的族人,繼承了西羌與蜀山兩族的文化,既懂得放牧、狩獵,又懂得耕種、養蠶,不過在部落發展的同時,他們也遇到了他們的敵人,即是西邊古康青藏大高原的西羌。

    在漫長的戰爭中,蠶叢氏部落戰敗,首領被殺害,遂被迫從蜀山東遷遷入平地(實是四川盆地),這裡有著豐富的銅礦、玉石、陶土,可供生活所需。

    而在此期間,該部落出現了新的領袖「柏灌氏」,他領導人民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存下來。

    至此,蜀人從「天蠶氏部落」階段進入「柏灌氏部落」階段。

    柏灌氏部落的族人,在繼承了天蠶氏時代文化的基礎上,又學會了鍛造銅器與陶器。

    只可惜,這個部落後來慢慢衰敗下來。

    而當時與柏灌氏部落隔著一條大河相對的,還有一個土著部落,其首領為「魚鳧氏」,當柏灌氏衰敗後,魚鳧氏兼併了前者,至此,強大的蜀部落初具雛形。

    在魚鳧氏時代的蜀人,在掌握放牧、狩獵、耕種,紡絲、制陶、冶銅的基礎上,又懂得利用魚鳧捕魚,簡直就是融合了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兩者的優點,非常強大。

    後來,魚鳧氏的首領便在這片日後被稱之為天府之國的肥沃土地上,建立了蜀國。

    然而遺憾的是,由於地形的關係(盆地),蜀國時常爆發洪災。

    在最嚴重的一場洪災,無情的洪水摧毀了蜀國曾經的富饒。

    魚鳧氏時代的蜀國因此一蹶不振。

    若干年後,與魚鳧氏同為「杜姓」的開明氏,取代前者蜀國鑿穿巫山,引導水流流入境外。『PS:找資料時才發現,長江竟然就是因古蜀國開挖巫山導出洪水而形成,厲害。』

    此後,蜀國便進入了開明氏部落階段,從此走向強盛。

    當時的蜀國非常強大,在中原仍然處於數十國林立的時候,蜀國就將疆土擴張到了北至「漢中」、西至蜀山、南至南中(雲南),東至巴黔的地步。

    直到,蜀人碰到了巴人。

    巴國,或者說巴人,他們最高生活在巫山,與楚國比鄰——當時的楚國,領土只有楚西這塊,尚未得到楚東。

    在與楚人的戰爭中,巴人被迫向西遷移,在蜀國與楚國的夾縫中,艱難地在後來稱作「巴地」的地方生存下來(即四川盆地東部),以巫山作為屏障,抗拒楚國。

    若干年後,楚國向東擴張,巴楚關係不再緊張,蜀人就成為了巴人的新敵人。

    對於蜀人來說,巴人是侵佔了他們家園的侵略方,而對於巴人來說,他們渴望得到(四川盆地)這塊肥沃的土地。

    於是乎,巴蜀兩族展開了漫長的對峙與僵持。

    此時的巴國,也已建立了國家,並且陸續在巴郡境內建造了五座都城,即「江州」、「平都」、「閬中」等五座,也正因為此舉,導致蜀國對巴國開戰。『註:抱歉,作者翻了半天資料,實在是找不到巴國剩下兩座都城了。』

    不過話說回來,與其說巴國是一個國家,倒不如更像是後來「羯角聯盟」、「川雒聯盟」、「川北聯盟」這種諸部落的集合體。

    這個類似聯盟的諸部落結合體,最早由「巴氏」、「樊氏」、「瞫(shen)氏」、「相氏」、「鄭氏」五個大部落組成。

    不難猜測,這五個大部落之所以聯合,恐怕多半是因為彼此誰也無法一口氣吞併其餘四方,且外部又有外敵——楚國、蜀國——的威脅,是故為了生存而聯合起來。

    後來,又陸陸續續地吸收了一些投奔巴人的小部落,以及一些拆分的附屬部落。

    因為缺少一個類似君主的角色,巴國的政權非常混亂,在並非生死存亡時期,五個部落往往各自為戰,甚至於,不乏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之舉。

    為了使諸部落能真正團結起來,「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鄭氏」五個大部落決定推舉一名大族長。

    至於推薦的方式,自然就是通過武力。

    最終,巴氏一族取得了勝利,因此,這些包括「樊氏」、「瞫氏」、「相氏」、「鄭氏」在內的部落,後來被中原統稱為「巴人」,而諸部落聯合建立的國家,亦統稱為巴國。

    在漫長的歲月中,巴蜀兩國時常和睦、時常爆發戰爭,但最終,終歸是誰也無法奈何對方,於是乎,蜀國的杜姓王,與巴國的大首領巴氏取得了默契,雙方儘可能地避免發生衝突。

    這並非是說巴蜀兩國拋棄了仇恨、放下了成見,只不過是因為雙方都沒有把握戰勝對方,因此只能達成和平。

    兩國間的戰爭逐漸趨向平息,雙方都有意朝著其他方向擴張。

    其中,蜀國主要是向西南擴張,而巴國則是向北方擴張。

    相比較此時已經形成類似中原國家那般穩定文化的蜀國,巴國仍處于氏國的初期,而氏國初期的典型現象就是不斷地擴張,吸納、搶掠外族人口補充族人(包括奴隸)的數量。

    在向北擴張的途中,巴人碰到了從隴西郡向中原遷移的趙氏一族,雙方展開了戰鬥。

    最後,趙氏一族在秦嶺之人的幫助下,戰勝且重創了巴國。

    此後,趙氏一族繼續東遷,逐步攻取了三川、鄭國、梁國,建立了魏國,而巴國則因為這場戰爭,實力大受損失。

    見此,蜀國立刻就打破了此前「兩國互不侵犯」的默契,立刻派兵攻打巴國。

    畢竟對於蜀人而言,巴人是侵奪了他們一半土地的敵人,哪怕不是為了仇恨而是為了後代子孫,他們也得將這些敵人趕出這片土地。

    但沒想到的是,縱使是因為與魏秦兩國先人戰爭而損失慘重的巴國,最終仍頑強地守住了「巴郡」。

    最終,蜀國只能奪回曾經屬於他們的「漢中」,卻無法奪回巴郡。

    為了避免國人無謂的傷亡,蜀國改變的策略,他讓弟弟前往漢中郡,在當地建立了「苴國」,作為蜀國的附屬國,截斷巴國的「北上之路」,試圖對巴國展開兩面夾擊。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趙氏一族的本家、隴西魏氏,它當時向東南方向擴張也很頻繁,當時仍然還強盛的隴西魏氏,讓蜀國頗為警惕,希望苴國能起到一個緩衝的作用。

    然而,雖然最初幾代苴國的君主,還牢牢記著他苴國的使命,可時間一長,因為種種原因,苴國不滿足於作為蜀國的附庸國。

    在這段期間,巴國拉攏苴國,雙方聯合共同抗拒蜀國。

    苴國的君主雖然明面上不打算與蜀國徹底撕破臉皮,但不可否認,苴國確實在暗中幫助巴國,使得原本蜀國強而巴國弱的局面,逐漸趨向平衡。

    就這樣過了若干年後,中原逐漸形成了韓、齊、魏、宋、魯、楚、衛等諸國,而在巴蜀之地呢,蜀國就像後來的齊國那般,由於過於安逸而逐漸失去了先祖的血性,國力逐漸由盛轉衰。

    按理來說,這本該是巴國趁機傾吞蜀國的好機會,但遺憾的是,巴國內部亦不團結。

    可能是因為蜀國這個最大的敵人已經日暮西山,在失去了威脅的情況下,「樊氏」、「瞫氏」、「相氏」、「鄭氏」不再認可「巴氏」常年佔據大族長的位置,他們不在聽從巴氏部落的命令,各自為戰,或攻打蜀國,或吞併其餘小部落,以至於到最後,蜀國這個日暮西山的舊日強國依舊還苟延殘喘,巴國內部的諸部落卻彼此打得不可開交。

    那些部落的族長們,誰都想吞併其餘部落成為巴國的王,然後再吞併蜀國這個曾經強大的鄰居,成為巴蜀之地唯一的君主。

    直到如今,巴國內部還在征戰。

    『……』

    在前往巴地的途中,張啟功聽羋芮講述了巴蜀兩國的歷史,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蜀國姑且不論,畢竟蜀國就像中原諸國那般,經歷了兼併、擴張、發展自身文明等諸階段,雖然如今變得衰敗,不復當年的強盛,但盛極而衰本來就是這世間的真理,倒也並不出奇。

    不過巴國嘛,張啟功就實在是看不懂了。

    羋芮口中曾經強盛一時的蜀國,用了幾百年都沒有徹底驅逐巴人,由此可見巴國在對抗外敵非常團結,且自身的實力亦不弱。

    可是當唯一的敵人蜀國失去威脅後,巴國內部立刻就分裂了,不復曾經的團結,居然開始同室操戈,以至於連蜀國這個曾經的敵人仍然在旁苟延殘喘亦顧不上了。

    除了「愚蠢」兩字外,張啟功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

    不過他也明白,巴國之所以最後會弄到分裂的局面,主要還是因為曾經作為大族長的「巴氏部落」不夠強大,或者說,巴氏部落的首領欠缺幾分手段與權謀,倘若換做他魏國君主趙潤,相信早就一統巴蜀之境、反攻中原了。

    『不不不,區區西辟之地的夷主,豈能與我大魏之主相提並論?我也真是……』

    暗自搖了搖頭,張啟功詢問羋芮道:「羋芮大人,那供奉貴方為神女的,不知是巴國的哪個部落?」

    「巴氏。」羋芮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巴氏……巴國類似王族的存在麼?』

    張啟功心中微微一凜,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與他們同行的平輿君熊琥,心下略得恍然。

    他本來就覺得奇怪,感覺平輿君熊琥雖然是羋芮的堂兄,但隱隱約約有討好後者的意思,如今一聽羋芮透露真相,他終於明白了。

    而在不遠處,平輿君熊琥瞧見張啟功看向自己的目光,心下亦有些無可奈何。

    說實話,他一點也不希望羋芮將有關於巴蜀的情報透露給張啟功,但他無法阻止羋芮那丫頭,畢竟他也明白,似羋芮這種沒有城府、甚至還有點笨的傻丫頭,碰到張啟功這種城府、心計無不上乘的傢伙,那保準會被套出所有的訊息,他雖能阻止一次,還能次次都阻止麼?

    這不,在平輿君熊琥憤懣的眼神中,張啟功繼續詢問著有關於巴氏部落的現況——與平輿君熊琥想得略有出入,張啟功可不認為這些消息是他從羋芮口中『套』出來的,畢竟羋芮這丫頭在熊琥與張啟功二人心中的形象,稍有些出入。

    「巴國目前的君主叫做「巴鷿」,目前居住在「江州」。我曾經見過他幾回,是一個很仁慈的人。」說著,羋芮便開始講述她當時與巴鷿相見時的經過。

    張啟功聽得非常仔細,並且對巴鷿這位巴國的君主有了大概的瞭解——大抵就是公輸興一流,雖有志於整合國家,奈何手段權謀皆不出眾,更要緊的人,做事也不夠心狠手辣。

    在勢力混雜的巴國,似這等懦弱的君主,如何能整個國家?

    暗暗搖了搖頭,張啟功又問道:「這麼說,楚國近些年來與巴國的貿易,其實對象就是江州的巴氏一族咯?」

    他轉頭看向平輿君熊琥,正巧後者亦憤懣地盯著他看。

    『哈哈,雖不中亦不遠矣!』

    瞧見平輿君熊琥那鬱悶的表情,張啟功心知自己必定猜中了八九成——在巴國境內與楚國交易的對象,如若不是巴國的君主巴鷿,也必定是巴氏一族的人。

    『看來楚國打算照搬當年他們從魯國得到《魯公秘錄》的那一套把戲。』

    張啟功心下暗暗冷笑。

    冷笑之餘,他亦盤算能否在這件事中使他魏國獲得利益。

    當然,這件事張啟功並不著急,相比之下,他更熱衷於找到楚水君,殺掉此人,取得羋芮的信任,然後說服這位羋芮大人倒向他魏國這邊。

    想到這裡,他輕笑著詢問道:「羋芮大人,在下以為,既然楚水君已懷疑平輿君有殺他之心,想必不會輕易前往與貴方交好的巴氏,而會選擇「樊氏」、「瞫氏」、「相氏」、「鄭氏」等欲取代巴氏一族的部落,羋芮大人不妨派人在這些部落境內打探一番,想必能打探到楚水君的消息。」

    『對啊,這個張啟功真的好機智啊……』

    羋芮驚訝地看向張啟功。

    這次,張啟功清楚瞧見了羋芮那下意識微微睜大眼睛的『吃驚狀』,心下不由地暗暗得意。

    然而就在這時,小道的前方迅速奔來兩名巫女,在見到羋芮後,施禮說道:「大巫,找到楚水君的行蹤了!」

    「當真麼?」羋芮驚喜地問道。

    當即走向那兩名巫女,將其帶到不遠處仔細詢問起來。

    『哈哈,就連上蒼都站在我這邊,楚水君那狗賊,此番必死無疑!』

    在得到確認的消息後,羋芮心中大喜。

    她完全沒有想到,她手底下的巫女瞎碰亂撞,居然還能撞見了楚水君的行蹤。

    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而此時,看著羋芮遠處的背影,張啟功臉上的笑容變得頗為尷尬,緊接著,他就感覺面頰微微有些灼熱感。

    『原來她早就已經派人去打探了麼,這可真是……』

    張啟功面色訕訕,他本來還想賣弄一下自己的聰慧,在那位羋芮面前博得幾分好感,卻不曾想,對方早早已經想到。

    『這下丟臉了……必須想辦法挽回顏面。』

    張啟功暗暗想道。

    而與此同時,平輿君熊琥亦盯著張啟功的表情,見後者的神色一下子變得詭譎起來,心中亦聯想連篇。

    『這個張啟功……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我需小心防範。』

    他暗暗想道。

    而此時,羋芮已從不遠處走了回來,略帶驚喜地說道:「已打探到楚水君的行蹤,這狗賊目前正在「相氏一族」的境內。」

    聽聞此言,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對視一眼,皆微微皺了皺眉。

    很顯然,張啟功的判斷是正確的,楚水君並沒有選擇作為巴國正統的「巴氏一族」,而決定從「相氏一族」入手。

    而這就意味著,一旦楚水君與相氏一族達成相關協議,介時他們再想伏殺楚水君,就會變得非常困難。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9 23:40
第321章:楚水君與相氏一族


    正如張啟功所猜測的那樣,楚水君其實很早就知道平輿君熊琥有加害於他的企圖。

    別看楚水君去年在率領諸國聯軍攻伐魏國的時候表現地頗為不堪,但嚴格來說其實這位君侯倒也沒有犯下什麼嚴重的過失。無論是脅迫衛國加入聯軍,還是試圖讓衛國軍隊與魏國軍隊自相殘殺,楚水君的決斷都是有利於聯軍方的。

    唯一的紕漏,就是與魏王趙潤交兵的那兩場大戰。

    不過仔細想想,這份過錯其實倒也並非全然在楚水君身上,誰會想到魏王趙潤竟然是個動輒傾盡所有來博取一線生機的瘋子呢?——事實上若當時魏國戰敗,可能局勢會全然改變也說不定。

    當然了,最後的結局也說明一個問題,即楚水君的膽魄遠不如魏王趙潤,優柔寡斷使得這位楚國的君侯失去了重創魏國的最佳良機。

    可話說回來,別看楚水君當初那場戰役指揮地一團糟,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沒有城府、沒有心計,事實上,似楚國丞相溧陽君熊盛,還有如今的楚西之主平輿君熊琥,這些人心中究竟在盤算著什麼,楚水君亦是一清二楚。

    正因為如此,當初在抵達平輿縣後,只是向平輿君熊琥索要了一些糧食作為前往巴蜀途中的乾糧,拒絕了平輿君熊琥想要派人護送他的『好意』——他可不需要一群時時刻刻盯著取他項上首級的護衛。

    「此番前往巴蜀,途中怕是會遇到我等的老相識。」

    在跨著坐騎向西行的途中,楚水君輕笑著對身邊不遠處的共工一脈巫女蒼青說道。

    一聽這話,巫女蒼青的臉上浮現幾許不自然的神色,她伸手摸了摸左邊臉頰上一道很淺的劍痕,用莫名的語氣淡淡說道:「君侯指的是羋芮那群賤丫頭麼?」

    原來,在熊拓成為楚國的君主之後,羋芮曾懇請平輿君熊琥相助,伏殺楚水君與蒼青等共工一脈的巫女,結果楚水君識破了平輿君熊琥的詭計,將此事稟告於楚王熊拓,楚王熊拓考慮到當時他初登君主之位,需要得到楚水君等老牌楚東貴族的支持,遂斥責了平輿君熊琥與羋芮,這也使得熊琥、羋芮二人與熊拓的關係不復曾經那般親近。

    「若無外力,羋芮那群祝融脈的賤丫頭,根本不是我共工一脈的對手。」蒼青篤定地說道。

    這話,倒不是指羋芮等祝融一脈的巫女單個實力遠不如蒼青等共工一脈的巫女,事實上,這兩撥巫女的本領都極為相近,只不過一方信奉火神祝融、一方信奉水神共工,在信仰上有顯著的差異,僅此而已。

    至於實力嘛,其實相差不多。

    就比如祝融脈如今的首領羋芮,早幾年就跟蒼青這位共工脈的首領打過交道,羋芮也只是稍稍落於下風而已,倘若當時她姐姐羋姜亦在,相信最後落敗背叛要逃跑的,恐怕就是蒼青了。

    主要還是人數上的差距。

    共工脈因為曾經得到楚水君等楚東貴族的支持,在楚國東部發展地相當不錯,如今攏共有大概成百上千名巫女,分佈於楚國各地,但祝融一脈,由於曾經時時刻刻被共工一脈所針對,縱使在二十年後的如今,其一脈的巫女也不過寥寥一兩百人而已。

    這還不是最慘的時候,最慘的時候,即是羋芮得知其祝融脈的巫女村子被共工一脈襲擊時、遂立刻從魏國返回巴國的那會兒,當時祝融一脈的巫女被殺得只剩下寥寥十幾二十人,在足足經過了十幾年的發展後,才逐漸恢復到上百人。

    因此,蒼青有足夠的自信碾死羋芮那個她深恨的賤丫頭。

    只是,這是在沒有外力介入的情況下,讓蒼青感到頗為鬱悶的是,羋姜、羋芮那兩姐妹的人脈實在是太恐怖了,在楚國有楚王熊拓、平輿君熊琥護著她們姐妹也就算了,在魏國,羋芮那賤丫頭的姐姐羋姜,竟然嫁給了魏國的君主趙潤,成為了整個魏國的主母。

    這也正是自魏國徹底崛起之後,共工一脈在剿殺祝融一脈巫女的事上收斂了很多的原因之一——她們擔心做的太過火,而招惹到羋姜那位魏國皇后的報復。

    別以為她們這些巫女被民眾視為神祇的僕從,就真的擁有什麼神奇的力量,說到底,她們仍然只是凡人而已,就算劍技再出色,也招架不住魏國的強弩。

    比如去年在攻伐魏國時,為了助楚水君逃離戰場,蒼青手下的姐妹就有人被魏軍、魯軍的軍弩射死。

    「若無外力麼?」

    楚水君當然聽得懂蒼青的言外之意,聞言笑著說道:「魏國目前主要針對的目標,多半是齊國,應該不見得有閒情來這西辟之地,你所說的外力,想來也只有平輿君熊琥而已……」

    說到這裡,他微微吐了口氣,臉上的神色亦變得陰鷙起來。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平輿君熊琥一而再、再而三地設計要殺他,然而楚水君這等陰狠之人,居然對此無動於衷?

    事實上當然不是,楚水君只是顧忌殺死平輿君熊琥的後果而已。

    平輿君熊琥那是何許人?

    即便如今彼此已經逐漸疏遠、但仍然是楚王熊拓最信任的人之一,受後者的囑咐,治理著偌大的楚西,若他敢殺死熊琥,熊拓絕對饒不了他。

    要知道,如今楚王熊拓已經逐漸坐穩了楚國君主的位置,似項氏、景氏、黃氏、包括楚東的熊氏一族,他們與熊拓的矛盾、或者說因為利益而產生的分歧已逐步減弱,再加上如今面臨著魏國的巨大威脅,這使得楚王熊拓已漸漸掌握了整個國家,哪怕失去楚水君這個舊日與楚東熊氏貴族作為溝通橋樑的紐帶,亦不至於影響太大。

    可能唯一需要顧及的,僅僅只是共工一脈巫女的報復而已——但說實話,倘若楚王熊拓下令厚待共工一脈的巫女,像蒼青這些巫女,到時候也未必會因為楚水君的死而做出報復。

    說到底,楚水君與共工脈巫女的結合,也只不過是利益的結合,而並非真正的上下級。

    一句話,只因楚水君如今實力不足,故而只能小心翼翼、忍氣吞聲。

    『為何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騎馬走在坎坷的荒道上,楚水君漠然回憶著。

    他從一開始都不支持熊拓,原因很簡單,因為熊拓的主觀性太強——這性格的君主可以參考魏王趙潤,即完全無法掌握的君主,因此他曾經選擇了固陵君熊吾,一來是固陵君熊吾乃季連氏之女所生,與他親份較近,二來也是因為熊吾此人志大才疏,容易把握。

    可是沒想到,固陵君熊吾竟然在去年的戰爭中戰死於魏國睢陽,被魏國將領博西勒所殺,這非但全盤打亂了楚水君的謀劃,甚至於,還讓一部分季連氏、季氏、連氏、黃氏倒向了楚王熊拓。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些人效忠的對象死了,再沒有選擇餘地的這些家族,唯有倒向楚王熊拓。

    可以說,楚水君力薦固陵君熊吾作為偏師主帥這件事,非但沒有達到目的,反而出現了壞了影響,簡直就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眼下的他,已顧不上在楚國爭奪權力,他迫切需要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才能在楚國保留一席之地。

    畢竟楚王熊拓絕非善類,一旦他徹底失去價值,就會立刻拋棄他,用他的人頭來改善與熊琥、羋芮的關係——這一點,楚水君深信不疑。

    而此番前往巴蜀之地,就是楚水君準備東山再起的地方。

    不是為了楚國,而是為了他自己。

    說到巴蜀之地,楚水君對這片土地雖然談不上有多瞭解,但也不至於過於陌生,至少,巴國內部的紛爭他是很清楚的。

    本來嘛,輔佐巴國的王族「巴氏一族」,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問題是,巴氏一族與祝融脈巫女的關係不錯,而這迫使楚水君必須放棄。

    說得難聽點,若羋芮那幫祝融脈的巫女在巴氏一族面前殺了他們,巴氏一族或許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但倘若他們傷害到一名祝融脈的巫女,可能巴氏一族就會視他們為仇敵。

    在這種情況下,楚水君當然不會選擇巴氏一族,他準備在其他「樊氏」、「瞫氏」、「相氏」、「鄭氏」四支部落中,選擇一方或者幾方暫時棲身。

    而據他所知,目前在巴國,就屬「樊氏」與「相氏」兩族勢力最強大,不過具體情況如何,也得他親眼見過之後再做評價。

    最終,楚水君選擇了「相氏一族」,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從楚國最西部的「巫郡」往西進入巴蜀,相氏一族的領地是必經之地。

    相氏一族,生活在巫山西部的群嶺以及山南的沿河盆地,其轄下城池有「魚復」、「巫山」、「平昌」、「墊江」等等,這塊土地在「巴楚戰爭」中是作為前線,但在「巴蜀戰爭」中卻屬於後方。

    鑑於巴楚兩國自兩百餘年前就鮮有戰爭,至此之後便是長達百餘年的巴蜀戰爭,因此,相氏一族在這場戰爭中受到的損失最小,故而發展地也最快。

    因為相氏一族的都城在「墊江(臨江境)」,楚水君遂朝著墊江而去。『註:資料上說五座都城都在沿河,作者姑且將墊江劃入五座都城之一,實在是找不到其餘兩座了。』

    很快地,楚水君便撞見了巴國的士卒。

    與中原國家的士卒不同,巴國的士卒,大抵仍然有將獸皮、藤枝等物製作成甲冑的習俗,他們將獸皮、籐條等物用油浸透,然後放在烈日下暴曬,反覆幾次過後,再編製成甲冑,既輕便又等抵擋弓弩。

    當然,不是說巴國就不懂得像中原那般用金屬礦石打造甲冑,只是因為地域關係,導致沉重的甲冑在這裡並不流行而已——畢竟巴蜀境內山道檻坷,又多無數溪流,若穿戴著沉重的甲冑與敵人作戰,搞不好還沒瞧見敵人的影子,自己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是故,巴蜀兩國士卒的甲冑,一般都選用輕便且結實的材料。

    而事實上,巴蜀兩國的冶銅技術,並不遜色於楚國,甚至於,亦早早就在嘗試冶煉鐵礦。

    由於語言不通,這些不知在巡邏還是在狩獵的相氏一族的戰士,與楚水君這邊的巫女們產生了一些衝突,但最終,楚水君還是順利地在這些士卒地帶領下,前往墊江見到了相氏一族的首領「鱳(le)」,或者說,相鱳。

    在得知楚水君乃是楚國的邑君後,相鱳設宴款待了前者。

    在筵席間,楚水君見識到了巴人對於「美金(黃金)」的喜愛,這不,碗筷、菜盆、燭台等等,楚水君見到了太多太多的黃金制物,簡直比他楚國最殷富的貴族還要奢華。

    甚至於,就連相氏一族首領相鱳的手上,亦帶滿了金物。

    話說回來,看著一個身上仍穿著獸皮製衣,且臉上、手臂等地方還紋著紋身(圖騰)的西僻之夷身上帶滿了金物,說實話感覺挺違和的。

    不過事實上,蜀國也好、巴國也罷,巴蜀之地的人並沒有中原人想像的那般荒蠻落後,甚至於還因此傳出什麼食人的傳說,其實這大多都是謠傳而已。

    食人的部落不是沒有,但那並非是真的喜好食人,除了缺少糧食外,只要還有因為某些習俗所致。

    比如在某些部落,他們將會將死去的勇士的心臟,賜予年輕人,認為這名年輕人在食用了那名勇士的心臟後,亦會向後者那般勇猛;再比如年老的巫,他們會在死前留下叮囑,讓繼承者吞下他的腦子,表示智慧的傳承。

    至於那名勇士以及那名巫其餘的身體,其族人還會恭恭順順地將其厚葬。

    所以說,這並非是真正的喜好食人,只是某些習俗文化而已,只是這些習俗文化,中原那邊無法接受。

    就拿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來說,他就會楚國、羯族、蜀國三方的語言與文字,絕非是落後荒蠻之地的土著。

    而這,也方便了他與楚水君的交流。

    在款待楚水君的期間,相鱳終於詢問楚水君道:「來自楚國的上使,不知有何貴幹。」

    對待楚水君,相鱳還是比較客氣的,畢竟巴人在數百年前,就是被楚人從巫山東邊趕到巫山西邊的,並且在後來鮮見的幾場楚巴戰爭中,巴人只能憑藉巫山、大江等天然屏障對抗強盛的楚國。

    「聽說貴國,並沒有戰勝一個叫魏國的國家?」相鱳隨口又說了一句。

    楚水君愣了愣,旋即鎮定地說道:「這只是暫時,我泱泱大楚,日後終將戰勝魏國。」

    「唔。」相鱳點點頭,端起金盃飲了一口酒。

    他並未質疑楚水君的回答,因為巴國地處西辟、消息閉塞,他們並不清楚如今的中原乃是魏國稱霸,仍以為是楚國強盛的年代。

    這也難怪,畢竟魏國是不會與巴國互通有無的,兩者唯一的聯繫,就是南陽羯族那些如今充當著魏國爪牙的「巴郡侵入者」,而楚國雖與巴國有一定的貿易來往,但相信平輿君熊琥手底下的人,也不會刻意將中原的消息透露給巴國——難道說他們楚國被魏國打地落花流水?

    而在巴人的印象中,楚國是非常強盛且不可戰勝的。

    就像「上黨戰役」後的魏人那樣,談韓色變,直到魏國幾次三番擊敗韓國,魏人們這才逐漸擺脫對韓國的畏懼。

    見相鱳沒有反駁自己的意思,楚水君就知道這幫人偏安一隅,並不清楚中原的變化。

    他正色說道:「在下此番是奉我大楚國君之命,前來與首領談論要事。」

    「要事?」相鱳微微皺了皺眉。

    「是的。」楚水君正色說道:「我大楚君主希望貴方能支持我大楚,戰勝魏國。」

    聽了這話,相鱳不禁有些驚訝,問道:「那個叫做「魏」的國家,當真這般強大麼,連你們楚人都無法戰勝?」

    『事實上,自魏公子潤出現起,我大楚就沒贏過……』

    楚水君暗自吐了口氣,不動聲色地說道:「其實並非魏國太過強盛,而是因為我大楚缺少糧食……」

    「哦哦。」相鱳恍然地點點頭,舉著金盃似笑非笑地看著楚水君問道:「原來貴國希望與我巴國交易糧食?」

    「是的,大量的糧食。」楚水君點了點頭,隨即又補充了一句:「至少能養活兩百萬兵卒一年的糧食!」

    「咳、咳咳。」

    正喝著酒的相鱳聽聞此言,被嗆地連連咳嗽。

    他抹了抹嘴,驚駭地看著楚水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方要多少糧食?足夠養活兩百萬兵卒一年的糧食?

    就算傾盡巴蜀之地所有的存糧,也未必拿得出來吧?

    看著相鱳驚駭的表情,楚水君心中暗笑。

    他當然知道巴國未必拿得出這巨額的糧草,他只是為了藉機示威而已,以此證明他楚國仍然有可出動至少兩百萬士卒的實力,免得眼前的巴人產生別的心思。

    良久,相鱳張了張嘴,驚愕地問道:「貴、貴國需要這麼多糧食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與那個叫做魏的國家開戰?」

    楚水君並沒有直接回答相鱳,而是開始抹黑魏國,直將魏王趙潤說得荒淫暴虐無道,甚至於,還點明了「南陽羯族」的事,即魏國授意南陽羯人進攻巴國,成功地讓相鱳對魏國的印象變得極差。

    這也難怪,畢竟南陽羯族人攻入巴國,首當其衝受害的就是相氏一族。

    別看羯族人比相氏一族人少,但前者通過川雒聯盟與川北聯盟,亦能得到魏國淘汰下來的武器與甲冑,這讓相氏一族在跟南陽羯族的戰爭中討不到絲毫便宜,日復一日地承受著後者的搶掠。

    「這場仗,雖事關我大楚的存亡,實則亦關乎巴蜀,若我大楚戰敗,以魏王的貪婪,魏國必將順勢侵入巴蜀,介時,恐巴蜀合力亦無法戰勝魏國。」楚水君危言聳聽地說道。

    相鱳聞言沉思了片刻。

    說實話,他並不是太樂意介入中原的戰爭,魏國與楚國打生打死,也與他相氏一族無關。

    但南陽羯族這個隱患,卻讓他不得不思考魏國的威脅。

    想了想,他皺著眉頭說道:「我可以幫助貴方打敗魏國,但如今我巴國內部亦征戰不斷,其他幾方的決定,我卻無法左右……」說到這裡,他眼珠微轉,笑著說道:「不過,我倒是有一個主意,不知尊使意下如何。」

    楚水君豈會猜不到相鱳心中所想,畢竟這正是他前來墊江的目的。

    不過他還是故作不知地問道:「請首領示下。」

    只見相鱳沉吟了片刻,沉聲說道:「巴氏一族如今的首領巴鷿,只是一個貪圖享樂的懦夫,他不配作為我巴地的王,若是貴方能支持我相氏一族擊敗「樊氏」、「瞫氏」、「鄭氏」,取代巴氏一族,我必定鼎力相助貴國與魏國的戰爭。」

    『正合我意!』

    楚水君聞言心中暗喜,臉上卻不動聲色,故意皺著眉頭思忖了許久,這才勉強答應。

    當日,楚水君與相氏一族的相鱳達成協議,且相鱳亦按照楚水君的要求,寫下了契約,由楚水君的人日夜兼程送往楚國的王都壽郢,交給楚王熊拓。

    在達成協議之後,楚水君故意對相鱳說道:「首領,事實上,我大楚並非只派了在下前來巴地,我的政敵,亦有一支隊伍進入了巴地,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會選擇與巴氏一族交涉……為了相氏一族,這支人,還是讓他消失為妙,您說呢?」

    相鱳深深看了一眼楚水君,最終他還是微微點了點頭:「上使放心,我相氏一族的戰士,會替你我除掉那些隱患。」

    得到了相鱳的承諾,楚水君心下暗暗冷笑。

    雖然他不便出手除掉平輿君熊琥與羋芮等人,但若是由相氏一族的人動手,那就與他無關了。

    縱使日後楚王熊拓得知了此事,難道會因為熊琥、羋芮等人,而放棄與相氏一族合作?

    哦,不對,不能說是合作,因為相氏一族,也不過是他楚水君棋盤中的棋子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0 23:50
第322章:截阻

    當日筵席之後,楚水君便叫隨行的共工脈巫女們故意在相氏一族的領地上走動,想試試能否將羋芮等祝融脈巫女引到相氏一族的領地上,來一個借刀殺人之計。

    而與此同時,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在吩咐人將楚水君一行人帶到住處後,便派人召來了他部落內的猛士「相搴(qian)」,將事情原委告知後者,並命後者帶領部落內的戰士在境內搜捕楚水君口中的那位『政敵』。

    不過相鱳亦長了一個心眼,他很想知道那「另一支楚國使者」究竟有哪裡人,因此囑咐相搴儘量抓捕活口回來問話,畢竟他與楚水君初次見面,也不是很信任後者——萬一另外那支楚國使者隊伍,才是楚國派往他巴國的真正的使者呢?

    相搴點點頭,領命而去。

    另外一邊,羋芮等祝融脈的巫女,亦已領著張啟功、平輿君熊琥兩撥人,穿過「魚復」,詳細踏進入了墊江一帶。

    期間,他們亦曾碰到相氏一族的族民與狩獵的戰士,前者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畢竟張啟功、平輿君熊琥與他們手底下的人,穿著打扮與當地人明顯不同,而後者,也就是那些相氏一族的戰士,則用警惕、戒備的眼神盯著他們。

    看著羋芮主動上前與那些相氏一族的戰士交涉,張啟功低聲詢問平輿君熊琥道:「張某觀這些巴人士卒,似乎是想要攻擊我方,卻又有所顧忌……」

    平輿君熊琥本來不打算向張啟功透露什麼情報,但似這種小事倒也無所謂,他遂點頭說道:「不錯,若不是因為她們,這些巴人戰士會立刻攻擊我等。……這片土地上的人,非常排擠外人。」

    「是因為巫女的身份?」

    「唔。……巴國與我大楚類似,亦信奉鬼神,而巫女傳聞中就是溝通鬼神的人,當地人普遍認為傷害到巫女會引起鬼神的震怒。……這是一方面。」

    「那另一方面呢?」張啟功好奇問道。

    只見平輿君熊琥臉上浮現幾許詭譎的笑容:「另一方面,巫女遠比一般的男人厲害,不說別人,就單說阿妹,她能輕鬆殺死這一隊的相氏士卒。……是故,若無必要,無論是哪個族的巴人,都不會無端端去招惹巫女。」

    「原來如此。」張啟功恍然大悟。

    此時,羋芮已與遠處那些相氏一族的戰士溝通完畢,在回到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面前後,說道:「這些戰士允許我們過境,不過,他們要求你們獻出一部分財物。」說到這裡,她朝著皺起眉頭的張啟功又解釋了一遍:「這是外來人的規矩。」

    張啟功看了一眼平輿君熊琥,見後者聳聳肩,便意識到此事不可避免,遂叫手底下的黑鴉眾取來了一小袋金珠——因為得知巴人喜好黃金,張啟功來前來巴蜀前,特地向戶部審批了幾箱金珠,作為日後籠絡、收買巴人的禮物。

    相比較平輿君熊琥一方獻出的珍珠,那一隊巴人戰士在發現張啟功一行人送上的竟然是『美金(黃金)』後,大為心悅,縱使語言不通,張啟功也能感覺出對方對他的印象變得極佳。

    見此,平輿君熊琥酸溜溜地在旁嘀咕了一句:「張大人不懂財不露白的道理麼?明知巴人喜好黃金,你還投其所好,說不定這些巴人在回去後將這件事一說,會有更多的相氏戰士趁夜而來,殺人奪金。……你以為巴人是和善之輩?」

    張啟功這才明白平輿君熊琥為何只拿出一袋珍珠,不過他不以為意。

    在他看來,倘若巴人對黃金的貪婪當真強烈到這種地步,那麼事情反而簡單了,畢竟在南陽羯族部落的營地內,他還有成箱成箱的黃金,只要祭出此物,巴人又豈會殺他?

    羋芮等祝融脈的巫女,是那些相氏一族戰士們所不敢招惹的,是故,當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雙方人馬皆獻出了一些財物後,那些相氏一族的戰士便任由他們繼續前進了。

    此後又過了數日,一行人便來到了相氏一族的都城「墊江」。

    很幸運地,可能是不想招惹到羋芮這些巫女,因此,並沒有像平輿君熊琥所說的那些相氏人抱著殺人奪金的心思而來,他們只是碰到了幾批相氏一族的戰士而已,不過在獻出了一定數額的珠寶後,這些相氏戰士大多都心滿意足地離開。

    縱使其中有些貪心不足的人,也因為看到羋芮等巫女與這些陌生人在一起,而放棄了殺人搶掠的心思。

    不得不說,似張啟功、平輿君熊琥這般招搖,當然不可能不被相鱳手底下的猛士相搴注意到。

    於是,相搴便立刻帶了數百名戰士,在墊江城東等著羋芮一行人。

    這不,不久之後,相搴與羋芮、張啟功、平輿君熊琥雙方便碰到了。

    當時,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都本能地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畢竟此前遇到的相氏戰士,無論是巡邏還是狩獵,一隊人數不會超過三十人,可是今日他們撞見了相氏戰士,卻有整整數百人。

    「對面的巫女,你身邊的外來人,可是楚國的使者?」

    在率軍截住對方後,相搴用巴國的語言詢問著羋芮等人。

    羋芮將相搴的意思翻譯給了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只聽得張啟功皺起了眉頭,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平輿君熊琥,見後者神情茫然,張啟功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

    片刻後,平輿君熊琥也明白過來了,他亦猜到必定是楚水君向相氏一族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不過在不知對方意欲何為的情況下,平輿君熊琥還是高聲說道:「不錯,我乃大楚使者,平輿君熊琥!」

    羋芮將熊琥的話翻譯成巴國方言,朝著對面的相搴喊話。

    在聽完羋芮的話中,相搴先是一驚,旋即便是大喜。

    為何?因為替楚王熊拓治理著整個楚西的平輿君熊琥,正是巴國最耳聞能詳的楚人。

    巴人可能不知楚國的丞相是誰、三天柱又是誰,但絕對不會不知平輿君熊琥,畢竟這些年來,正是平輿君熊琥負責著楚國與巴國的交易——只不過交易的主要對象是巴氏一族,而並非相氏一族罷了。

    這不,相搴立刻說道:「尊貴的楚國上使,我叫相搴,奉族長之命特來迎接尊使前來我相氏的都城,請隨我而來。」

    在經過羋芮的翻譯後,平輿君熊琥得知了相搴的意圖,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但最終還是婉言回絕了。

    想想也是,平輿君熊琥又不傻:楚水君莫名其妙地向相氏一族透露了他熊琥的行蹤,而這個相搴又帶著數百名相氏戰士前來『迎接』,這其中擺明了有蹊蹺啊。

    果然,在反覆『邀請』熊琥前往墊江失敗之後,相搴立刻翻臉,指著羋芮一方大叫道:「捉住他們!除了那叫做熊琥的男人以外,其餘人若是反抗,通通殺死!」

    他的話,非但讓羋芮等巫女們一驚,亦讓他手底下的相氏一族戰士大吃一驚。

    附近或有一名戰士驚詫地提醒道:「將軍,對面有巫女……」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就見相搴瞪著眼珠子呵斥道:「反抗者,通通殺死!」

    而另外一邊,羋芮亦聽到了相搴的喊話,臉上露出吃驚之色,對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說道:「小心,他們要攻擊我等。」

    話音剛落,對面相搴手底下那數百名相氏一族的戰士,便朝著羋芮、張啟功、熊琥等人殺去。

    見此,羋芮等一干巫女們亦有些茫然失措,畢竟她們曾經無數次經過相氏一族的部落領地,但相氏的戰士從來沒有襲擊過她們,頂多就是當她們不存在而已。

    「大巫,怎麼辦?」

    一名巫女有些驚慌地問道。

    羋芮皺著眉頭思忖了一下,低聲說道:「儘量留情,將他們打暈。……這終歸是相氏一族的領地。」

    諸巫女們點了點頭,擺出了嚴正以待的架勢。

    而就在這時,一柄斧頭越過兩名巫女中間的縫隙,朝著迎面而來的相氏戰士飛去,只聽一聲慘叫,一名相氏戰士當即被這名飛斧砍死在地。

    『……』

    羋芮與諸巫女們愕然地紛紛扭頭,旋即,就聽到一聲暴喝:「你幽鬼爺爺心中的火氣憋了好久了,正好拿你們這些崽子瀉火!」

    說罷,黑鴉眾頭目幽鬼便衝了出去,在羋芮等一干巫女們驚愕的注視下,殺到了那些相氏戰士之間,只見他舉起拳頭,在一拳砸倒一名相氏戰士的同時,左手搶過對方手中的兵器,右手捏住對方的脖子將其在掄了足足一圈後用力甩了出去,伴隨著咔擦一聲彷彿是骨頭斷裂的聲響,數名相氏戰士被砸倒在地。

    「小的們,殺!」

    隨著幽鬼一聲暴喝,餘下的約二十名黑鴉眾亦獰笑著衝了出去,用短劍、匕首、袖箭等兵器,乾淨利索地殺死一名又一名的相氏戰士。

    「唉——」

    看著這幫不省心的傢伙彷彿一個個化身為猙獰的殺人鬼,張啟功頗為心倦地嘆了口氣。

    羋芮方才那番話,他聽得清清楚楚,當時他心下還暗暗稱讚:不愧是羋芮大人,做事果然穩重。

    沒想到還沒誇完,他手底下的幽鬼就一斧頭飛出去了。

    暗自搖了搖頭,又揮揮手示意身後的羯族戰士亦上前殺敵,張啟功一臉尷尬地對羋芮歉意說道:「在下御下不嚴,實在抱歉,羋芮大人。……事已至此,唯有殺退對方了。」

    在旁平輿君熊琥看得好笑,不過他也知道此刻並非是笑的時候,一遍派出手下扮作隨從的親衛,叫他們協助黑鴉眾,一邊對羋芮說道:「阿妹,這個相搴顯然是帶兵來堵我等,怕是楚水君的詭計,先殺退他們再說。」

    他難得與張啟功意見一致,畢竟此刻彼此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若是船翻了,他熊琥也落不著什麼好處。

    羋芮與諸巫女們對視一眼,心中亦有些無奈,本來他們並不想做無謂的殺戮——畢竟相氏一族再怎麼說也是巴人,而巫女們大多都是巴人因『供奉鬼神』被獻祭(遺棄)的女嬰。

    可事已至此,她們也沒有什麼辦法。

    在巫女、黑鴉眾、羯族戰士、熊琥近衛四方攏共大概百餘人的協力下,那數百相氏一族的戰士竟被殺得節節敗退。

    這也難怪,羋芮、張啟功、熊琥三人這邊的人手,皆非弱者,更要緊的是,巫女們懂得利用藥粉輔助己方,而黑鴉眾、羯族戰士、熊琥親兵,他們所持的兵器,尤其是黑鴉眾的袖箭、熊琥親兵的軍弩,那都是魏國鍛造,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

    見己方數百人竟被對方區區百餘人殺得節節敗退,相搴心中大怒,操起一把不知名金屬鍛造的大刀,哇哇大叫著衝了過來。

    幽鬼見獵心喜,棄了他眼中的雜兵,操起斧頭就迎上了相搴,第一斧頭就劈死了相搴胯下的巴國馬,然後力壓著相搴瘋狂的揮舞斧頭。

    起初相搴還能招架,可片刻時候,他逐漸發覺雙臂發酸,虎口發麻,體力亦漸漸不支。

    眼見幽鬼又一次舉起斧頭劈來,他大叫道:「停手,我……」

    說到這話,話音截然而止,因為幽鬼嘀咕著「他娘的管你是誰」,一斧頭就砍在了相搴的脖子上。

    頓時間,相搴的脖子處噗地一聲噴出鮮血,噴地幽鬼全身上下殷紅。

    再復一斧頭,幽鬼將相搴的首級砍了下來,提著首領,瞪著眼珠子,恐嚇著周圍那些面色蒼白的相氏戰士。

    見相搴這等猛士都被幽鬼這個五大三粗的莽漢給殺了,那些相氏一族的戰士們再無鬥志,丟下同伴的屍體,倉皇而逃。

    期間,平輿君熊琥親眼看到了幽鬼力斬相搴的一幕,感慨道:「好一位猛士!」

    說罷,他微微皺眉看向張啟功,問道:「為何一定要殺掉對方呢?我觀那名叫做幽鬼的猛士,明明有能力生擒對方。」

    『是啊,為什麼呢?!』

    張啟功盯著平輿君熊琥瞅了兩息,旋即從鼻子裡噴出一股名為無奈的鼻息。

    而此時,幽鬼正一臉欣喜的提著相搴的首級奔到張啟功面前,嘿嘿笑道:「都尉大人,老子……不,卑職斬殺了敵首,這亦是大功一件吧?」

    『我去你娘的!拜你所賜,咱們一行人與相氏一族徹底結怨了,過不了幾日就會有大批的相氏戰士前來圍殺我等……你他娘還敢來邀功?!』

    張啟功盯著幽鬼心中大罵,不過最終還是忍了下來,皺著眉頭嗅了嗅幽鬼滿身的血腥味,嘆息道:「到附近的溪流去洗洗身上的血。」

    說罷,他朝著羋芮與平輿君熊琥二人走入。

    在手底下的人清理戰場的期間,張啟功與羋芮、平輿君熊琥三人商議著對策。

    「這些人是衝著你來的。」

    在商議的過程中,張啟功很直白地將事情給挑明了:「若是張某所料不差的話,想必是楚水君與相氏一族已達成了默契,欲借刀殺人,借相氏一族的手,將你剷除。……而那個相搴想要將其生擒,想必是相氏一族首領的意思,想看看你與楚水君,誰能帶給他更多的利益。」

    平輿君熊琥本身就不蠢,又何況張啟功已將這件事說得這般直白,只見攥了攥拳頭,臉上湧現幾絲怒意,轉身喚來一名親兵,吩咐道:「蘇遵,你立刻帶幾人前往西郢,叫「西郢君」想辦法徵兵十萬,進駐「巫郡」!」

    『示威麼?』

    張啟功瞥了一眼平輿君熊琥,轉頭對羋芮說道:「羋芮大人,相信此時楚水君已與相氏一族苟合,我等僅百餘人,萬萬不是相氏一族的對手,在下以為,我等不可在此久留。……殺楚水君之事,不必操之過急。」

    羋芮看了一眼遍地的屍體,雖然她的巫女姐妹們此番並未損亡,但卻有兩名羯族戰士、五名熊琥的親兵失去,其餘人,亦或多或少帶有傷勢。

    她無奈地點點頭。

    想來她也明白,一旦楚水君與相氏一族的聯合,那麼,單靠她們這些巫女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抗衡強大的相氏一族。

    而從旁,平輿君熊琥亦聽到了張啟功的話,走過來對羋芮說道:「阿妹,事到如今,唯有前往江州。」

    「唔。」羋芮雖有些不甘心,但最終還是點點頭。

    於是乎,一行人立刻啟程,專挑幽辟山道,試圖避開相氏一族的追殺。

    半日之後,相搴手底下的敗卒逃回墊江,將事情經過告訴了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

    當相鱳得知相搴這位猛士竟然被殺後,又驚又怒,當即下令境內所有相氏一族的戰士,追殺羋芮、張啟功、平輿君熊琥一行人。

    而在下達此令之後,相鱳亦來到了楚水君的住所,將相搴遇害的事告訴了楚水君,並質問後者道:「上使為何不告訴我,貴國派出的另外一支使者,乃是平輿君熊琥?!」

    面對著相鱳盛怒下的質問,楚水君笑著說道:「說與不說,有什麼差別麼?族長您也知道,平輿君熊琥支持的是巴氏一族,因為他的妹妹羋芮,正是巴氏一族關係頗近的祝融一脈巫女的首領。……您覺得平輿君熊琥會支持相氏一族麼?」

    說著,楚水君看了眼變顏變色的相鱳,笑著說道:「依我看,趁著這夥人還未逃遠,立刻派人追擊,將其剷除,這才是當務之急。」

    「……」

    相鱳盯著楚水君看了半響,不急不緩地說道:「我知道你在利用我相氏一族,不過不要緊,只要上使真能說動貴國的君主協助我擊敗巴氏以及其餘部落,我仍然會將上使奉為賓客,但,若是上使日後沒能完成當日許下的承諾,也莫要怪我到時候對尊使不利。」

    「族長放心。」楚水君面不改色地說道:「若能殺掉平輿君熊琥一行人,我有萬全把握說動我國的君主。」

    「我會的。」

    在深深看了一眼楚水君後,相鱳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了楚水軍君的住處。

    當晚夜宿荒野時,張啟功趁旁人不注意,從隨身攜帶的小冊子上私下一張紙,筆跡潦草地寫下了幾行字,旋即召來兩名黑鴉眾,囑咐他們道:「你二人立刻返回南陽,在那裡等候。不久之後,北宮尉丞便會抵達南陽,介時,你二人將這份密信交給他,要他按照我所說的去做。」

    「是!」

    兩名黑鴉眾抱拳而去,當即就消失在夜幕下。

    瞥了一眼在不遠處裹著毯子酣睡的平輿君熊琥,張啟功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看目前的慶幸,楚水君已選擇支持相氏一族,而平輿君熊琥,十有八九選擇支持巴氏一族,既然這雙方都能扶持一方部落,為何他張啟功不成?

    『將巴郡攪地天翻地覆,這不足以展現我張啟功的智略,看我火中取栗,挑撥秦國、楚國、巴國自相殘殺,使我大魏坐收漁翁之利!』

    想到這裡,張啟功臉上浮出在火光下顯得有些詭譎的笑容。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身背後傳來一聲詢問:「喂,你那兩名自稱黑鴉眾的手下要去哪,我可警告你……」

    『呃?警、警告?』

    張啟功回頭瞅了一眼,這才注意到羋芮不知何時已來到了他身後。

    看著羋芮嚴肅的表情,張啟功微微有些心驚。

    『她……察覺到了?這……怎麼可能如此敏銳?等會,羋芮大人乃是羋皇后的妹妹,絕非尋常女子,或許她真察覺到了……』

    想到這裡,張啟功連忙解釋道:「羋芮大人,在下絕不敢加害您以及與您親近的人。」

    『……這傢伙在說什麼?我只是想警告他,巴山一帶到處都是毒蟲猛獸,縱使他手底下那些人實力出眾,也不應該在夜裡到處亂撞……』

    羋芮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張啟功,不知該怎麼接話。

    然而在張啟功的視角,他卻感覺眼前這名女子彷彿是在審視著他,這讓他稍稍有些心虛。

    『算了,他手底下的人去哪我管他做什麼?』

    在上下打量了幾眼張啟功後,羋芮點點頭說道:「那你……好自為之。」

    「……」

    張啟功張了張嘴,驚疑不定地點了點頭。

    看著羋芮離去的背影,張啟功如釋重負。

    以他的城府與智略,目前尚能勉強瞞過遠處那名女子,他只希望,待等過些日子他的副手北宮玉來到巴蜀之地後,不至於在這名女子面前暴露,暴露他心中正在籌劃的陰謀。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 23:44
第323章:巴王鷿

    約半個月後,羋芮、張啟功、平輿君熊琥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巴國的五座都城之一,「江州」。

    江州乃是巴氏一族的都城,在所有巴人當中,巴氏人是敬重供奉鬼神的巫女的,並且與祝融脈巫女的關係頗好,通過羋芮的關係,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見到了巴氏一族的首領,或者說巴國的王,巴鷿。

    平輿君熊琥並非是初次見到巴鷿,事實上兩者還有一定的交情,是故當得知平輿君熊琥前來造訪時,巴鷿面色歡喜地吩咐族人準備筵席,款待平輿君熊琥。

    而在此期間,張啟功注意到巴鷿全程與平輿君熊琥交流,完全忽視了自己,便立刻自表身份,假稱是魏國的上使。

    這讓巴鷿頗為吃驚,因為正如張啟功所猜測的那樣,他確實是將張啟功誤認為了熊琥的屬下。

    「魏國?」

    深深看了幾眼張啟功,巴鷿意味不明地說道:「莫非就是在背地裡支持南陽羯人擄掠、搶掠我巴人的那個中原魏國麼?」

    聽聞此言,平輿君熊琥暗自冷笑之餘,仍不忘在旁煽風點火:「不錯,巴王,正是那個將貴國子民擄為奴隸的那個魏國!」

    別看在面對相氏一族時,平輿君熊琥與張啟功確實是一條船上的人,需同舟共濟方能渡過難關,但在兩國利益發生衝突的情況下,熊琥毫不猶豫地就狠狠踩了張啟功一腳。

    「是這樣麼?」

    巴鷿神色不善地看著張啟功。

    事實上,被南陽羯人擄掠的巴族人,大多都是項氏、樊氏等生活在巴地北部的族人,像巴氏這種生活在巴地南部的,其實並未受到什麼損失,然而,巴鷿終歸是巴國的王,雖然其餘四個部落越來越不滿於巴氏的統治,但巴鷿仍舊將其餘幾個部落的族人視為自己的子民,因此,自然無法接受。

    面對著巴鷿不善的目光,張啟功從容鎮定,瞥了一眼熊琥,笑著對後者說道:「平輿君,張某還以為你我此前同舟共濟,不至於會如此……」

    「呵。」平輿君熊琥淡笑一笑,沒有說話。

    而張啟功也沒有在意,轉頭對巴鷿說道:「巴王明鑑,我大魏君主,只能管治魏人,而管治不到其他……南陽羯人,並非魏人,他們在貴國胡作非為,在下亦深感遺憾,但,羯人桀驁不馴,不肯臣服我大魏,我國亦很難約束他們……」

    頓了頓,他又說道:「至於平輿君所言,我大魏採購了南陽羯人所擄掠的巴人作為奴隸,亦乃片面之詞。我大魏需要大量的勞力建設國家,並不會仔細去盤查那些勞力究竟是哪族人,豈是刻意針對貴國的國人?」

    「你承認你魏國從羯人手中得到了許多我巴國的青壯?」巴鷿皺著眉頭說道。

    張啟功淡淡一笑,從容地說道:「巴王亦知羯人殘忍,而我大魏乃中原禮儀之邦,或在羯中手下為奴隸,或在我大魏作為役夫,在下覺得還是在我大魏處更好,至少,我魏人還會將貴國的族人視為「人」,而不是……呵呵,您說呢?在下覺得,若沒有我大魏的話,相信貴國的人,在羯人的手中會死傷更多。」

    「……」

    巴鷿聞言面色稍霽,至少目光已不像那樣充滿敵意,但他還是帶著不滿地說道:「足下的話,恕我不敢苟同。……我認為,正因為貴國有這方面的需求,南陽羯人才會屢屢從我巴國擄掠族人。因此,足下的話並不能使貴國完全免除責任。」

    『咦?』

    張啟功略有些驚訝地看了幾眼巴鷿,畢竟「有需求才有殺害」這個道理,並非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講得出來的。

    想了想,他笑著說道:「倘若巴王執意要將一切的過錯都推在我大魏頭上,那張某亦無話可說。……不過曾幾何時,我大魏,尤其是邊境一帶的子民,亦像貴國這般遭到他邦的搶掠,然而我國君主卻自責說,這一切皆是他的過錯。因我大魏不夠強盛,若我大魏足夠強盛,又豈有人膽敢傷害我大魏的子民?……呵呵,我大魏的君主,就從來不會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我國陛下曾言,在這弱肉強食之亂世,弱小,即罪,怨不得旁人。即巴王。」

    「……」

    聽了張啟功那略帶幾分譏諷的話,巴鷿皺了皺眉,露出幾分沉思之色。

    而此時,就見張啟功又笑眯眯地說道:「方才巴王與平輿君都說錯了,我大魏,非是那個將巴人視為奴隸的魏國,而是那個……已佔據了中原一半土地的,當世最強盛之國!」說罷,他報復似地朝著平輿君熊琥笑了笑,問道:「您不否認吧,平輿君?」

    「……」

    巴鷿震撼地看著張啟功,旋即將目光投向平輿君熊琥,見後者表情尷尬怪異,心下更為吃驚。

    與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類似,巴鷿亦不太清楚中原的變故,以至於在他認知中,楚國依舊還是那個讓他巴國惴惴不安的強盛國家。

    連楚國都無法戰勝的國家,巴國自然更加得罪不起,想到這裡,巴鷿眼中的敵意立刻收斂了起來。

    見此,張啟功暗笑了幾聲。

    不錯,他藉機展現他魏國的強盛勢力,就是為了讓巴鷿不敢輕視他,免得平輿君熊琥三言兩語就將巴氏一族遊說地倒向了楚國。

    就在巴鷿不知該如何面對張啟功時,幾名巴女替他解了圍,原來是為羋芮、張啟功、平輿君熊琥等人接風的宴席已經準備就緒。

    見此,巴鷿連忙揭過先前,盛情邀請道:「族人們已準備好豐盛的食物,不如我等邊暢飲酒水,再做詳談?……大巫、平輿君,還有,這位魏國的上使。」

    平輿君熊琥咬牙切齒地看了一眼張啟功,心中暗恨居然給這廝出了風頭,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辦法,只能點點頭,默認張啟功亦被巴氏一族列為了上賓的名單——說實話,他方才確實有心讓巴氏一族將張啟功趕走,原因不言而喻。

    說是接風的筵席,但巴鷿並未邀請太多的人,只叫了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陪座。

    張啟功不知對方的身份,但平輿君熊琥卻笑著與來人打招呼:「巴滿將軍,別來無恙啊。」

    「原來是楚水君。」被喚作巴滿的巴族男子笑著招呼。

    張啟功詢問了羋芮,才知道這個叫做巴滿的男子,乃是巴氏一族的猛士,亦擔任巴國的將軍職務,與幽鬼所殺的相氏一族的猛士相搴在各自部落的地位差不多。

    在筵席間,巴滿笑著問平輿君熊琥道:「平輿君,我聽說相氏一族的戰士近幾日在境內瘋狂地捕殺外鄉人,莫不是與諸位有關?」

    在別人的地盤上,熊琥自然明白瞞不過別人,無奈地點了點頭。

    見此,巴滿好奇問道:「平輿君當真殺死了相氏的相搴?」說著,他暢笑說道:「這實在是大快人心,相搴那傢伙,素來行事狂妄霸道,我早就瞧他不順眼了,奈何此人武藝不俗……平輿君,不知是你部下哪位猛士所殺?」

    平輿君熊琥起初面色訕訕地陪著笑,直到巴滿問到殺死相搴的人,他這才無奈地解釋道:「是這位張大人的部下所殺。」

    見巴滿的目光看向自己,張啟功擺擺手笑著說道:「在下手底下的人,只是僥倖殺死了相搴,不足稱道。……巴王,平輿君,我等還是先聊聊正事吧?」

    他可不敢將幽鬼那種渾人召到這種場合,萬一對面那個巴滿見獵心喜,一定要跟幽鬼比劃比劃,而幽鬼那廝又不懂輕重,一斧頭劈死了那巴滿,那原本的好事,可就變成徹徹底底的壞事了。

    以張啟功對幽鬼的瞭解,那廝完全有可能做得出來的。

    見張啟功這麼說,巴滿只好收起想見見那位猛士的念頭,在與巴鷿互換了一個眼神後,點點頭說道:「那就按照張大人所言,先探探正事吧。」說罷,他的目光在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二人身上掃了掃。

    見此,張啟功笑謂平輿君熊琥道:「平輿君,要不你先來?」

    看著張啟功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平輿君熊琥心中暗恨,但沒有辦法,畢竟當下的場合,他實在沒辦法趕走張啟功。

    更要緊的是,趕走張啟功毫無意義,畢竟他此前前來巴蜀的意圖,相信這位魏國的重臣早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因此,平輿君熊琥索性就當張啟功不存在,將此番的來意,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巴鷿與巴滿。

    即希望巴國加入「齊楚聯盟」,共同抗擊魏國。

    或許有人會問,楚國的目的不是攻佔巴蜀麼?為何會變成邀請巴國加入聯盟?

    事實上,「攻佔巴蜀」只是楚國的下策,畢竟巴國有巫山、大江天塹,蜀國有蜀道之險,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攻陷的?

    數百年前楚國放棄繼續攻伐巴國,而改變主意向東擴張,其實亦有相關因素——即巴蜀之地易守難攻。

    若能通過外交達成目的,又何必要妄動干戈呢?

    萬一到時候花了兩年時間,巴蜀非但沒有打下來反而牽制了楚國的兵力,而那邊魏國卻開始了對齊楚兩國的報復,那真可謂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因此,楚國當前的外交策略依然還是與巴蜀兩國交涉,儘可能將這兩個國家都拉攏到「齊楚聯盟」。

    倘若兩國當中只有一方願意加入聯盟,那麼,若蜀國加入就聯合蜀國攻滅巴國,若巴國加入就聯合巴國攻滅蜀國。

    至於兩個國家都不願意加入,那自然就是最壞的結果了。

    到時候,楚國也只能對巴蜀兩國開戰,哪怕用人命填,也要填平天塹,攻佔巴蜀兩國,為楚國日後與魏國的戰爭打下基礎。

    正因為如此,平輿君熊琥哪怕已經意識到楚水君有借刀殺人的意圖,仍然冒險前來江州,就是為了展現己方的最大誠意,希望能夠說服巴氏一族的首領巴鷿。

    『……楚國意欲聯合我巴國抵抗魏國?看來這位張大人說他魏國乃「當世最強」,也並非是信口開河啊……』

    在聽完了平輿君熊琥的話後,巴鷿瞄了一眼張啟功,見後者自斟自飲,絲毫沒有因為平輿君熊琥的話而產生半點的情緒,心下不禁有些凝重。

    「那……不知這位張大人的來意是?」巴鷿試探張啟功道。

    聽聞此言,張啟功並沒有立刻回答巴鷿,而是反問巴鷿道:「巴王難道不同意與楚國同盟麼?」

    「這……」

    巴鷿皺了皺眉,說道:「似這等事,我要慎重考慮。」

    見此,張啟功惡意滿滿地笑了笑,故意說道:「在下勸巴王還是答應與楚國結盟為好……若貴國不肯與楚國同盟,那麼,楚國必定會聯合蜀國,共同攻滅貴國。……原因很簡單,因為楚國需要得到大量的糧食作為軍糧,否則,在一兩年後與我大魏的戰爭中,楚國將無力抗拒我大魏的雄兵!……或聯蜀滅巴,或聯巴滅蜀,對吧,平輿君?」

    『張啟功,你這王八羔子!』

    平輿君熊琥在心中大罵。

    對於張啟功這廝竟然猜到了他楚國戰略的全部,事實上熊琥倒還真不意外,畢竟這廝乃是魏王趙潤的左膀右臂,但熊琥萬萬沒有料到,張啟功竟然會故意說破一兩年後那場注定的「魏楚戰爭」,以此警告巴鷿。

    當然,平輿君熊琥終歸也不是二十幾前的那隻雛鳥,雖心中大罵張啟功,但臉上卻不露半分端倪,淡淡說道:「張大人,你也莫要得意地太早,若非貴國耍弄陰謀,我大楚早就將貴國的舊都攻陷,將魏人盡皆驅逐到三川郡了!」

    「哈哈哈。」張啟功笑了兩聲,反唇譏諷道:「趁我大魏與韓國交兵,精銳皆不在國內,你楚人聯合齊國等諸國,驅兵足足一百五十萬兵力,然最終,卻被我國君主以三十幾萬國內義士擊潰,且殺得丟盔棄甲、狼狽而逃……哈哈哈,不瞞平輿君,當時張某亦有幸在我主身邊,親眼目睹我主的英姿,那可真是……嘖嘖,可惜平輿君不曾親見。」說到這裡,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故作恍然地說道:「哦,對對,平輿君當時不在那片戰場,因為當時,平輿君已被我大魏的猛將伍忌擊潰,逃回了國內。」

    『……賤人!』

    平輿君熊琥氣地額角青筋根根綻起,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畢竟他當時確實被魏將伍忌攆得到處逃。

    看著張啟功與平輿君熊琥嘲諷來、譏諷去,巴鷿與巴滿面面相覷。

    半響後,巴鷿慎重地表明了態度:「兩位上使,我巴國不欲參合中原的紛爭。無論楚國或魏國,若是兩國與我巴人互通有無,我巴人自然歡迎。但若是兩國對我巴國有覬覦之心,我巴人,亦不會坐以待斃。」

    『……都怪這個混蛋!』

    瞥了一眼張啟功,平輿君熊琥暗罵一句,旋即拱手對巴鷿說道:「巴王請慎重考慮。……我熊琥始終希望與貴國締結友誼,但不可否認,我國的確有一些害群之馬,比如那楚水君,此人已與相氏一族聯合,我嘗聽聞相氏一族對巴氏有不臣之心,若此人欺瞞了我國君主,驅我大楚兵將攻伐巴氏,恐怕結局均非你我希望看到……」

    「絕了!」

    張啟功在旁打斷了平輿君熊琥的話,笑眯眯地說道:「平輿君,貴國這招「雙管齊下」,真是叫張某大開眼界。張某此刻忽然開始懷疑,楚水君當真是要殺你麼,還是說,其實你倆早有默契,只是在故弄玄虛而已?」

    『……』

    平輿君熊琥氣悶悶地瞪了眼張啟功,他當然知道張啟功只是在故意挑事而已,若非時機不合適,他恨不得操起拳頭狠狠揍向那張該死的面孔。

    不過出於楚國大貴族的素養,他還是忍著怒氣冷笑道:「張大人莫要血口噴人,楚水君是不是真心要殺我,以張大人的才智,難道還會瞧不出來麼?莫要說些惹人恥笑的話,平白降低了熊琥對張大人的評價。」

    「呵呵呵呵……」

    張啟功故作高深地冷笑了幾聲。

    其實熊琥猜得沒錯,張啟功就是在信口開河,目的只是為了打斷平輿君熊琥方才那番話,順便讓巴鷿對楚國、對平輿君熊琥心生懷疑。——他總不能看著巴鷿被熊琥以利害關係說動吧?

    由於張啟功的搗亂,這場筵席最終不盡人意。

    隨後,巴鷿囑咐巴滿將羋芮、張啟功、平輿君熊琥好生安頓,於是巴滿便將這些人安頓到了自己的家族宅邸內。

    在落實了住處之後,平輿君熊琥再也忍耐不住了,顧不得羋芮在場,也顧不得張啟功手底下還有幽鬼那些黑鴉眾殺人鬼,已年過五旬的他,撩起袖子作勢就要暴揍張啟功,口中大罵後者。

    張啟功早早避開,笑著說道:「平輿君息怒,在下乃魏人,豈能坐視君侯說動巴國倒向貴國?」

    見張啟功說得這般直白,平輿君熊琥微微一愣,怒氣反而消退了幾分。

    他皺著眉頭盯著張啟功,不解問道:「張啟功,你來巴蜀,究竟有何目的?」他上下打量了幾眼張啟功,繼續說道:「方才在筵席中,你只顧著攪和,絲毫沒有說服巴鷿投向魏國的意思……你到底來做什麼的?」

    張啟功愣了愣,隨即微微一笑。

    的確,方才在巴鷿款待他們的筵席中,他確實沒有說服巴鷿倒向他魏國的意思,但這只是因為他覺得當前的時機,還不合適他魏國『出面』而已。

    『……或許這是個機會,能讓熊琥降低對我的戒備。』

    心中微微一動,張啟功笑著說道:「哈哈哈,若我說我是特地為羋芮大人而來,恐怕平輿君熊琥亦不會相信。……罷了,反正這事說出來亦不要緊,我便與平輿君實話實說吧。」說罷,他收起了笑容,正色說道:「張某此番前來巴蜀,只是因為要破壞秦國攻佔巴蜀的意圖,碰到君侯,只是機緣巧合而已。不過對於張某而言,無論是秦國也好、楚國也罷,張某都不能坐視你等拉攏到巴蜀兩國任何一方,這麼說,平輿君明白了麼?」

    「秦國?」

    平輿君熊琥變顏變色,他怎麼也沒想到,盯著巴蜀之地這塊肥肉的,除了他楚國以外居然還有一個秦國。

    他驚疑不定地盯著張啟功看了半響,試探道:「魏國對巴蜀……並無覬覦之心麼?」

    「呵呵呵。」張啟功笑了兩聲,說道:「我大魏產糧充盈,要巴蜀何用?放心,我大魏下次用兵的對象,始終是你楚國。」

    「你這麼說,我可一點都不『放心』……」

    話雖這麼說,但平輿君熊琥確實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如今覬覦巴蜀的已經多了一個秦國,倘若再多一個魏國,那絕對不是他楚國希望看到的。

    「當真?」

    平輿君熊琥又問了一遍:「秦國不是你魏國的盟國麼?」

    「楚國曾經不也是大魏的盟國麼?」張啟功略帶嘲諷地說了句,旋即透露道:「與楚國一樣,秦國如今也是我大魏的敵人,巧合的是,秦國眼下的處境,與楚國亦是一般無二。……說實話,對於巴蜀最終被秦國或被楚國奪取,我大魏一點都不在意,若被秦國奪取,我大魏或會先就攻齊楚,若被楚國奪取,我大魏或會先攻秦國……有什麼區別呢?縱使其中一方能奪取巴蜀又如何?相信介時,我大魏足以佔領除巴蜀以外的所有土地……」

    平輿君熊琥深深看了幾眼張啟功,忽然說道:「這麼說,張大人其實也並不介意助我熊琥一臂之力咯?反正如先生所言,貴國也可以先攻秦國,不是麼?」

    『協助熊琥?……唔,先幫熊琥與巴氏一族達成默契,挑唆其與相氏一族、楚水君一方自相殘殺,此後再教唆楚國與秦國交戰,唔,這確實也不壞。』

    想到這裡,張啟功似笑非笑地說道:「誠如平輿君所言!」

    聽聞此言,平輿君熊琥心中大喜,倘若眼前這個張啟功不搗亂、甚至能助他一臂之力,楚水君何足慮哉?

    「擊掌為誓!」他正色說道。

    張啟功亦不推脫,與熊琥擊掌為誓。

    果然,在次日與巴鷿見面的期間,張啟功並未再做攪和,甚至於還按照熊琥的要求,透露給巴鷿「秦國正準備進攻巴蜀」的消息,驚地巴鷿立刻派人前往漢中的「苴國」求證。

    而與此同時,張啟功的副手北宮玉,也已經抵達了南陽的羯族部落,從那兩名黑鴉眾的手中,得到了張啟功親筆所寫的密信。

    在看到這封密信時,北宮玉覺得非常納悶。

    倒不是納悶於張啟功命他暗中去遊說樊氏部落的相關指示,而是納悶於張啟功在信中囑咐他行事小心,莫要被「羋芮大人」識破意圖。

    『羋芮……莫非就是我來時,陛下所提及過的那個『傻丫頭』?奇怪了,張都尉何以覺得那女子會看破他的計謀?』

    捏著手中的密信,北宮玉百思不得其解。

    他魏國君主口稱的那個傻丫頭,值得那位智略遠在他之上的張都尉那般警惕謹慎?

    「唔,待完成張都尉的囑咐後,我得去看看究竟……」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 23:59
第324章:北宮玉與樊氏一族

    就當張啟功正假意協助平輿君熊琥時,他的副手北宮玉,已帶著一隊黑鴉眾喬裝打扮來到了「樊氏一族」的領地。

    巴國樊氏一族,以「閬中」為都城,是巴蜀戰爭中出力最大的部落,當代的首領叫做「樊烈」,年輕時自身就是樊氏一族的猛士,有一個寄以厚望的兒子叫做「樊布」,樊烈指望這個兒子能擊敗巴氏的巴滿,使樊氏一族能取代巴氏一族。

    值得一提的是,樊烈對於取代巴鷿的想法,並非是太過熾烈,他只是對當今巴氏一族的王室感到不滿而已。

    因為曾幾何時,巴族五姓以武論王,指的都是五個巴氏、樊氏、相氏等五個大部落的當代首領後者少族長,其中最傑出的猛士,將成為五族共同擁護的大族長,也就是巴國的王。

    但是後來漸漸地,這個傳統就逐漸有點變味了,不知從何時起,五族的族長不再親自上陣,而是推舉各自氏族內的猛士,就好比巴氏的巴滿、相氏的相搴等等。

    這讓樊氏一族的老首領樊烈感到頗為不滿。

    倘若巴鷿當真是憑著自己的勇武繼承巴國之主的位置,那樊烈倒也不至於會有什麼意見,但很可惜,在巴鷿這一代保護了這位巴王地位的,乃是巴氏的猛士巴滿,而並非巴鷿,這就讓樊烈頗有些不服。

    當然,倘若僅僅只是如此的話,樊烈倒也不至於對巴鷿成見太深,問題在於針對蜀國這件事上,巴鷿作為巴國的王,表現地頗為軟弱。

    一直以來,巴氏與樊氏都是巴人攻伐蜀國的主力,曾經的樊氏一族,是巴氏一族的堅定支持者,像樊烈的祖祖輩輩,始終跟隨著巴鷿先祖的步伐,與巴氏一族並肩作戰,對抗試圖將他們趕出家園的蜀國。

    「聯苴抗蜀」,這即是巴國一直以來的戰略方針。

    但是當代巴氏一族的巴鷿,卻試圖與蜀國修好——雖然巴鷿的本意在有些人看來其實也算是明智的,但樊烈卻無法接受。

    與蜀國修好?那我巴國祖祖輩輩奮勇抗擊蜀國的意義何在?

    因此,巴樊兩族逐漸出現裂痕,就在巴氏一族的首領巴鷿試圖與蜀國修好,促使巴蜀兩國再無戰爭時,樊氏一族依舊我行我素地與蜀人開戰,奪取了閬中向西的一大片肥沃土地。

    事後巴鷿得知此人,派人到閬中與樊烈交涉,希望後者『迷途知返』,莫要輕易挑起巴蜀兩國之間的戰爭,然而樊烈沒有聽從巴鷿的命令,還將使者以非常屈辱的方式趕出了都城。

    而事後,相氏一族相鱳得知此事後,心中大喜,派人與樊烈密商,試圖聯合兩族的力量,將巴氏一族推下王座。

    但沒有想到,樊烈同樣看不起相鱳,亦將相鱳的使者趕出了都城。

    當時相鱳大怒,派相搴帶領人馬前來質問,卻被樊烈的兒子樊布擊敗,倉皇而逃。

    自此之後,相鱳不敢再招惹樊氏一族。

    北宮玉到了閬中後,派黑鴉眾四下打聽了一下,得知樊烈、樊布父子乃是喜好武藝武人,相比較巴人普遍喜歡的黃金更喜歡那些鋒利的刀劍與堅實的甲冑,心下便已有了主意。

    由於倉促間找不到什麼神兵利器,北宮玉只好叫麾下的黑鴉眾們獻出了幾柄短劍,將其作為禮物,獻給了樊氏一族的老首領樊烈。

    樊烈起初對這些短劍並不在意,可是當他發現,他們樊氏一族的兵器居然砍不斷這種短劍,甚至反而會被這些短劍崩出缺口時,又驚又喜的他,立刻就派人召見了北宮玉。

    在見到樊烈時,北宮玉表明了自己魏人的身份,他重新啟用了曾經的化名「宮正」,自稱是一名走私軍備的魏國商人。

    在聽了北宮玉的話後,樊烈頗為吃驚,問道:「莫非就是給南陽羯人提供兵器的魏國?」

    北宮玉愣了愣,旋即這才從樊烈的口中得知原因。

    原來,南陽羯人除了搶掠相氏一族外,偶爾還會流竄到樊氏一族的領土上,在這片土地上引起不小的騷動,畢竟與戰爭不同,南陽羯人的目的就是搶掠巴國的財富以及巴人本身,因此,更多時候都是襲擊巴國的山村,而並非是像閬中這種有城牆防禦的城池。

    雖然若真打起來,南陽羯人甚至未必是樊氏一族的對手,但由於羯人乃遊牧民族,素來是來去無蹤,因此,樊氏一族的戰士往往無法堵到後者。

    更要命的是,就算堵到了那些羯族人,樊氏一族的戰士亦招架不住羯族人那些可怕的軍弩。

    別看流入羯族人手中的軍弩,其實只是魏國正規軍淘汰下來的軍備,但是在這片土地上,依舊能發揮相當恐怖的威力,尤其是面對穿戴獸皮甲冑居多的巴國戰士。

    看到樊烈在提及南陽羯人時臉上的怒色,北宮玉心中一陣心悸,連忙解釋,生怕樊烈遷怒到他身上。

    事實證明,樊烈對優質兵器的渴望,最終還是遏制了他對北宮玉這個魏人的反感,他對北宮玉表示道:「若是足下能為我樊氏一族提供優質的兵器,足下就能獲得我樊氏的友誼。」

    對此,北宮玉當然立刻答應下來,並表示準備無償贈送樊氏一族五百套魏卒的軍備。

    這手筆,立刻就得到了樊烈的好感,後者彷彿是忘記了北宮玉那魏人的身份,哈哈大笑地吩咐人準備筵席,款待後者。

    次日,北宮玉便派人返回南陽,向距離南陽最近的商水郡,索要五百套尋常的軍備。

    半個月後,商水郡的郡守沈彧收到了北宮玉的消息,毫不在意地便從商水軍的義勇營,徵收了五百套使用多年的軍備,將人將其運往南陽,再由南陽走陸路轉運至樊氏一族的領地。

    這前前後後,攏共花了兩個月的工夫,倒不是因為別的,只因漢中、巴郡兩地的山路太過於崎嶇坎坷。

    在收到沈彧的回信後,北宮玉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樊烈,讓這位老族長又驚又喜,連忙讓兒子樊布帶人與北宮玉一同前往交接。

    在此期間,北宮玉故意派人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相氏一族,告訴後者有一批來自中原的軍備,將會從他們的領地路經。

    果不其然,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立刻派人打探,試圖截下這批軍備。

    在北宮玉與他手下黑鴉眾的操控下,成功地讓樊布與相氏一族的戰士碰上了面。

    當看到相氏一族的戰士居然試圖吞沒本該屬於他樊氏部落的贈物時,樊布大為惱怒,調來了幾千名戰士,打敗了相氏一族,奪取了那五百套軍備,並興高采烈地將其運到了閬中。

    得知軍備運到後,老族長樊烈歡喜地親自出城觀瞧。

    在此期間,樊布將相氏一族試圖截留他們這批軍備的行為,告訴了父親樊烈,讓後者頗為不渝。

    樊烈罵罵咧咧地咒罵了幾句,對兒子樊布說道:「無需理睬,相鱳也不過是一個懦夫而已,他豈敢公然挑釁我樊氏一族?」

    說罷,樊烈就去打量那五百套軍備了。

    雖然這五百套魏卒軍備,其實只是商水軍淘汰下來的,但不可否認魏國鍛造的軍備就是質量優秀,比如鐵質的甲冑、盾牌、頭盔,哪怕有諸般刮痕,但仍能有效地抵擋刀箭。

    雖說那些戰刀已有些鈍,但這對於擅長磨製骨刀的巴族戰士卻絲毫不成問題,只要找塊石頭磨一磨,立刻恢復鋒利。

    當然,最最令老族長感到振奮的,還是那五百把手弩,比巴蜀之地慣用的弓箭,威力不知強勁多少。

    在親自嘗試過各項兵器甲冑後,樊烈歡喜地又將北宮玉了宮殿,盛情款待。

    本來,樊烈對北宮玉稍稍還有些懷疑,畢竟不是誰都能誇口贈送五百套軍備的,可是事實已擺在眼前,不容他不信——眼前這個自稱「宮正」的魏人,能力不同尋常,這不,整整五百套軍備,說送就送,並且還在兩個月左右內送達,這大大超乎了樊烈此前對這名魏國商人的估測。

    在沉思了一番後,他對北宮玉說道:「我巴國的戰爭不同於中原,鐵質的甲冑過於沉重,不便於我族的戰士作戰,但是貴方的刀劍、手弩,卻希望多多益善。」

    北宮玉笑著表示毫無問題。

    他豈是真心要與樊氏一族展開軍備上的交易?不過是為了取信於樊氏一族罷了,雖然與樊烈簽訂了交易的名單,但事實上他沒有與後者交易的意思——可能一年之後,樊氏一族已不復存在,這交易的款項,也就毫無意義了。

    不錯,樊氏一族,不過是北宮玉打入巴國的一顆棋子罷了。

    想到這裡,他信口開河道:「不知老族長需要多少把刀劍、多少手弩?」

    樊烈想了想,試探問道:「五千把戰刀,兩千把手弩。」

    聽聞此言,北宮玉故作吃驚地問道:「要這麼多?這……請寬限時日讓在下的人籌備,半年如何?」

    樊烈心中大喜,不過還是說道:「我知道半年不久,但還是希望先生能更快些?」

    「難道貴方要進行戰爭麼?」北宮玉故作吃驚地試探道。

    由於北宮玉已通過自己的慷慨取得了樊烈的信任,後者亦不隱瞞他,點頭說道:「我樊氏準備對蜀國用兵。」

    鑑於張啟功授意北宮玉要做的,即是挑起巴國的內爭,因此,北宮玉當然不會忘記煽風點火,他故作猶豫地說道:「其實籌備那五千把戰刀、兩千把手弩倒也不難,問題是貴方的道路太艱難,且途中又要經過相氏一族的領地……老族長,在下以為,若想你我雙方的交易長久,我覺得老族長應當知會相氏一族一聲。」

    從旁,樊烈的兒子樊布亦幫腔道:「是啊,父親,相鱳那廝太可恨了,這次居然敢試圖截留我樊氏一族的東西,父親,讓我給相鱳一個教訓!」

    樊烈面色陰沉,皺著眉頭說道:「這事先不忙,先派人跟那相鱳說說,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倘若他果真罔顧五姓之情,那我樊氏,亦無需跟他客氣!」

    在旁,北宮玉心中微動,思索著該如何挑起樊氏與相氏的內爭,可沒想到就在這時,殿外卻急匆匆有一名樊氏部落的戰士奔入,說道:「族長,巴氏派人求見族長。」

    「唔?」

    樊烈皺了皺眉,不悅地說道:「巴鷿那小子,不知又要做什麼。」

    話雖如此,他還是命人將來人請了進來。

    只見巴氏一族的使者在見到樊烈後,行禮說道:「樊烈族長,我奉巴王之命而來。」

    「什麼事?」

    「巴王得知,北方的秦國或將派兵攻伐我巴國,懇請族長提高警惕。」

    「秦國?」樊烈聞言一愣。

    而在旁,北宮玉亦愣了愣。

    秦國即將進攻巴蜀,這事北宮玉當然知道,問題是,秦國的軍隊還未出現在巴蜀境內,就連地處巴郡北部的樊氏一族都不知情,何以在南邊江州的巴王鷿卻能得知此事?

    楚人應該也不知秦國欲攻巴蜀這件事吧?難道是張都尉透露的?……唔,這樣的話,我這邊也得稍稍更改一下計畫。

    想到這裡,北宮玉放棄了挑唆樊氏與相氏內爭的打算,故意出聲道:「秦國啊……」

    聽到這話,樊烈驚訝地問道:「先生知道秦國?」

    北宮玉聞言笑著說道:「不瞞老族長,秦國乃是我國的手下敗將,不曾想,秦國敗於我大魏之後,居然有意進攻巴蜀。」說著,他信誓旦旦地說道:「雖然在下走私軍備,亦被我大魏所不容,但在下終歸是魏人,若秦國果真試圖進攻貴國,在下當鼎力相助貴國!」

    聽了這話,樊烈越發欣喜,對北宮玉也就越發信任。

    畢竟,北宮玉講得句句在理,他實在沒有懷疑的理由。

    於是乎,在秦國這個威脅下,樊烈暫時放棄了進攻巴蜀的決定,準備召集軍隊對抗秦國的進犯。

    原本在樊烈看來,秦國不至於這麼快就打到他巴國,畢竟秦國與巴蜀之間,還隔著地處漢中的「苴國」,可沒想到的是,在七月初,他手下樊氏一族的戰士,竟然打探到了秦國軍隊的蹤跡。

    這讓樊烈大吃一驚。

    他心中暗想:難道苴國已經被秦國攻陷了?為何苴國不派人向他巴國求援呢?

    事實上,因為巴國那「聯苴抗蜀」的戰略,巴族與苴國的關係一向不錯,尤其是當苴國的王漸漸不滿足於作為蜀國的附庸,不希望再年年進貢給蜀國貢品後,巴國與苴國的關係就更為密切了。

    吃驚之餘,樊烈立刻派遣前往打探。

    然而打探所知的結果,卻讓樊烈更加困惑,因為他發現,苴國至今安然無恙。

    事後他才知道,原來是秦國給苴國贈送了一批可觀的財富,要求苴國允許他借道攻伐蜀國。

    可能是看在那批財寶的份上,苴國答應了秦國的要求。

    於是乎,秦國軍隊輕而易舉地就越過了漢中的險峻,將軍隊派駐到了巴蜀之地的北方。

    值得一提的是,秦國的軍隊,亦向樊氏一族送來了示好的善意,並派人求見樊烈,向後者表明心跡:此番他秦國只為攻伐蜀國,對巴國絕無歹意。

    此時,北宮玉已取得了樊烈、樊布父子的信任,自然也得知了這件事。

    在得知苴國的允許借道的行為後,北宮玉簡直不敢相信。

    這個苴國的君主,他還能再蠢一點麼?居然如此輕易就讓秦國的軍隊越過了漢中險峻?天吶!那傢伙到底何來的信心,相信秦國不會在滅掉巴蜀兩國後,順手將他苴國也滅掉?

    北宮玉暗暗搖頭。

    他覺得,那個苴國君主實在是蠢地可以,與這種君主並列於世,簡直就是他魏國君主的恥辱!

    想到這裡,抱著絕不能叫秦國得逞的念頭,北宮玉立刻就找到了樊烈,向後者陳述厲害:「老族長千萬不可輕信秦人的謊言,若坐視秦國攻滅蜀國,佔據了蜀地,那麼,秦國下個攻略的對象,必然就是貴國!」

    樊烈、樊布父子起初還有些不信,北宮玉便解釋道:「苴、巴、蜀三國,對於秦國而言,苴國最易攻陷,因為苴國只有漢中之險,除非巴蜀兩國鼎力支持苴國,否則苴國必定被秦國所滅。其次便是貴國,畢竟貴國地處苴國之後,秦國或要攻打貴國,必得先攻苴國。最難攻陷的,莫過於蜀。……是故,秦人另闢蹊徑,一邊穩住貴國與苴國,先取蜀國,蜀國若亡,秦國必定復攻貴國,介時巴蜀兩國皆亡,秦國順道解決苴國,將不費吹灰之力!」

    這一番剖析,聽得樊烈、樊布父子面面相覷,後者不解地問道:「先生,為何秦國要這般周折?」

    北宮玉正色說道:「只因為秦國或攻打苴國,貴國與蜀國或將派兵支援,如此一來,秦軍就難以越過漢中之險。而現如今,秦國用財帛騙取了苴國君主的承諾,又對貴方示好,此時他再攻取巴蜀,苴國與貴方未必會相救蜀國……」

    樊烈與樊布面面相覷。

    的確,一般情況下,他巴人怎麼可能會去救援蜀國呢?甚至於,前幾日在見過秦軍的使者後,樊烈還在考慮要不要聯合秦國攻滅蜀國。

    而眼下聽北宮玉這一番話,只唬地他面色大變。

    「依先生之見,我等該怎麼做?」他連忙問道。

    見此,北宮玉便獻計道:「正所謂唇亡齒寒,就目前而言,無論苴、蜀抑或是巴,三國單方都萬萬不是秦國的對手,唯有聯合一致,才能抵抗秦國。在下建議,鑑於目前苴國已被秦國所欺瞞,老族長不妨派人將其中厲害告訴巴王,請巴王派使者通知蜀國,雙方攜手共抗秦軍!」

    「與蜀人聯合抗擊秦軍?」

    樊烈的面色頓時沉了下來。

    北宮玉當然猜得到他的心思,在旁勸道:「老族長,此並非是為蜀國而戰,而是為貴國而戰,為樊氏一族而戰。」

    聽了北宮玉的話,樊烈這次啊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明白了,多虧先生提點。……阿布,你立刻前往江州,將此事告訴巴鷿。」

    「呃……」樊布聞言愣了愣,抓了抓腦袋說道:「父親,我能否請宮先生一同前往江州?我怕我說不清楚……」

    樊烈也知道這個兒子勇武則勇武,但腦袋還未必趕得上他,遂在瞪了一眼兒子後,轉頭看向北宮玉,懇請道:「先生,你看這……」

    北宮玉見此心中暗想:反正這邊暫時也沒什麼事,不如就趁此機會去見見張都尉吧,順便再見見那位『羋芮大人』。

    想到這裡,他笑著說道:「無妨。正如在下前些日子所言,在秦國與貴方之間,在下自然支撐貴方。更何況,為了取得貴方的友誼,在下不惜贈送了五百套軍備,還指望日後能與樊氏一族長久交易,若貴方出了什麼意外,在下這邊也是麻煩……」

    「那就拜託先生了。」

    樊烈大喜說道。

    次日,樊布便帶著北宮玉與他手下的黑鴉眾們,在一隊樊氏戰士的護送下,啟程前往江州。

    閬中與江州之間,地勢較為平坦,因此,在花了大概五日光景後,樊布、張啟功等人便抵達了江州,求見了巴氏一族的首領巴鷿。

    在被巴鷿召見的期間,北宮玉代表樊氏一族,陳述了秦國的威脅,讓巴鷿大感震驚與意外。

    震驚的是,秦國居然果真前來攻伐他巴蜀,並且,苴國的君主愚蠢地將這些秦國軍隊放過了漢中。

    而意外的是,在巴鷿看來,樊氏一族的老族長樊烈最痛恨蜀國,且此前還為了蜀國之事與他巴氏一族決裂,不曾想,今日居然會出動要求他出面,派使者聯合蜀國對抗秦國。

    巴鷿不傻,頓時就猜到樊烈出現這樣大的改變,十有八九就是因為這個自稱「宮正」的魏人。

    當然,他對這個魏人並無惡意,甚至還有些感激後者。

    事後,樊布率先返回閬中,將巴鷿的意思轉達給父親,而北宮玉,則在江州留了下來,至於目的,當然就是想跟張啟功碰碰面,雙方交流一下情報。

    於是,當得知張啟功目前居住在巴國將軍巴滿的府邸內時,北宮玉立刻前往。

    在得知『宮正』前來拜訪後,張啟功先是一愣,旋即立刻醒悟過來,當即接見了北宮玉。

    可能是得知又有一個魏人前來,羋芮亦跟著張啟功一同出現。

    北宮玉左瞧右瞧,實在不覺得羋芮這個被他魏國君主稱呼為『傻丫頭』的女人,何以能有能力看破張啟功與他正聯手編織的陰謀。

    在他看來,羋芮純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甚至還有點呆的傻丫頭而已嘛。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 23:48
第325章:推波助瀾

    「聽說你也是魏人,亦是魏國的重臣?……你叫什麼?」

    在見到北宮玉時,羋芮帶著幾絲興奮問道。

    見此刻四下無人,北宮玉便拱拱手如實說道:「不敢妄稱重臣,在下乃是張都尉的副手,北宮玉,拜見羋芮大人。」

    說罷,他這才注意到在羋芮的身後,張啟功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臉上浮現出一副黯然失望的表情——這表情北宮玉亦不陌生,畢竟這位張都尉時常對幽鬼等不讓人省心的黑鴉眾們露出這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神色。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方才說錯了什麼,竟會讓這位張都尉對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

    而此時,羋芮又問道:「你總不會也是奉我姐的命令而來找我吧?」

    聽了這話,北宮玉頓時又注意到那位張都尉臉上露出凝重之色,一個勁地微微搖頭朝著自己猛打眼神。

    可……這是什麼意思呢?

    北宮玉將羋芮的話反覆琢磨了半響,也沒覺得這話有什麼深意,遂如實說道:「在下是奉他命而來,並未有幸接到皇后娘娘的囑託,不過,倒是陛下曾囑託過我,若遇到羋芮大人您,看看您現今過得如何。……恕在下多嘴,陛下亦頗為記掛羋芮大人。」

    剛說完這話,北宮玉就看到張啟功翻了翻白眼,睜著一副死魚眼瞪著自己。

    『我又說錯什麼了?』

    北宮玉百思不得其解。

    「姐夫啊……」

    羋芮面色訕訕,忍不住又扭頭看了一眼張啟功。

    『……姐夫一向對我很凶,倘若被他得知我差點就殺死了他手下的重臣,不知會如何懲罰我。……不不,這還算好的,糟糕的是,我事後曾想過殺掉這個張啟功隱瞞真相,也不知這個張啟功是否猜到?聽姐妹說,我當時殺氣挺重的……糟糕糟糕……』

    她心中暗暗嘀咕。

    而此時,張啟功正用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看著北宮玉,忽然注意到羋芮扭頭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心中不由地為之一凜。

    『……方才得知北宮前來,羋芮大人平白無故要跟我一同出來會見北宮,這顯然是對我等仍心存懷疑。哎,北宮這傢伙,以往挺可靠的,這麼這次就這麼不小心呢?……你難道就看不出來羋芮大人在套你的話麼?……你我皆是陛下所器重的重臣,而如今一同被派到巴蜀,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此舉會引起旁人的懷疑麼?……這下好了,羋芮大人肯定已經在懷疑我此番前來巴蜀的目的。』

    張啟功心中暗叫糟糕。

    感覺到氣氛似乎變得有些古怪,北宮玉皺著眉頭打量著張啟功與羋芮二人,著實一頭霧水。

    他仔細回想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感覺沒什麼問題啊,何以這位張都尉以及這位羋芮皆露出了這般詭異的表情?

    鑑於急著與張啟功互通消息,補全謀劃上的漏洞,北宮玉開口打破了沉悶的氣氛:「羋芮大人,卑職這有些事需要與張大人私下交流,能否容我二人私下相處片刻。」

    聽了這話,羋芮倒也沒想太多,點點頭說道:「唔,那你們聊。」

    說罷,她就轉身離去了。

    看著羋芮走遠的背影,張啟功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感慨說道:「真是一位直覺敏銳的奇女子,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這份智睿,著實不可小覷。」

    『智睿?哪表現出來了?』

    北宮玉不可思議地看向張啟功,琢磨半響也沒看出那位羋芮大人哪裡智睿了。

    在來到張啟功的住處後,北宮玉吩咐幾名黑鴉眾防備有人竊聽,旋即這才向張啟功匯報他的進展:「按照都尉大人的吩咐,卑職已成功地取得了樊氏一族的信任,,本欲挑起樊氏一族與相氏一族的內爭,卻不曾想期間發生了變故……」

    說著,他便將他如何假冒走私軍備的商人,如何取得樊氏一族的信任,以及後來秦國軍隊介入等事情通通告訴了張啟功。

    在聽完北宮玉的講述後,張啟功深感欣慰。

    與青鴉眾所屬的左都尉署不同,張啟功的右都尉署,其轄下那幫黑鴉眾沒幾個腦筋活絡的,北宮玉這位智略並不遜色張啟功多少的副手,稱得上是張啟功最大的倚重了。

    這不,假意走私軍備的商人名義,贈送樊氏一族五百套軍備而取得了對方的身份,更關鍵的是,北宮玉看穿了秦國的詭計,說服樊氏一族拒絕接受秦國那所謂的善意,這讓張啟功大為稱讚。

    他自認為,就算當時是他張啟功身在閬中,也不見得會比北宮玉做得更出色了。

    「真沒想到,秦國居然用財帛收買苴國君主……最不可思議的是,苴國君主居然為了一點財帛,接受了秦國欲借道攻伐蜀國的要求。這份愚昧,怕是與衛費不相上下啊……」

    張啟功感慨地搖了搖頭。

    他曾以為,天底下似衛國君主衛費那種昏昧的君主,可能也是獨一無二,沒想到在巴蜀之地這邊,卻又出現了一位論愚昧完全不下於衛費的君主,居然做出了與虎謀皮的愚蠢行為。

    「這麼說,苴國目前是站在秦國那邊了?」張啟功問道。

    北宮玉點點頭,解釋道:「據樊氏一族的首領樊烈所言,雖然苴國最初乃是蜀國所扶持的、為了限制巴國的屬國,但因為種種原因,苴國後來對蜀國這個宗主國很不滿,一直希望擺脫蜀國……」

    「愚昧!」

    張啟功搖了搖頭。

    他的觀點與北宮玉一模一樣,他也覺得,若有朝一日秦國攻滅了巴蜀,肯定會順手滅掉苴國,只可惜,愚昧的苴國國主卻似乎並未想到這一層,居然為了一點財帛,出賣了蜀國。

    在思忖了片刻後,張啟功先將巴國的情況——主要是平輿君熊琥與楚水君等人的矛盾與意圖告訴了北宮玉,隨後對北宮玉說道:「秦國在巴蜀並無內應,倘若果真被其說服樊氏一族聯合進攻蜀國,介時蜀國就要同時應付漢中、閬中兩個方向的軍功,這麻煩可就大了。但既然你已識破了秦國的詭計,說服了樊氏一族拒絕與秦國聯手伐蜀,甚至轉而援助蜀國,秦國的勝算就不高了……」說到這裡,他輕笑一聲,又繼續說道:「或此時秦國仍要強攻蜀國,就必須經過「劍山」,蜀國曾在那一帶修築了「劍門關(劍閣)」,主要駐軍守將不至於太過愚昧,應該可以擋住秦國的軍隊。」

    「卑職也是這麼覺得的。」北宮玉笑著說道。

    他也覺得樊氏一族所在的閬中,地理位置非常關鍵,是故才要說服樊氏一族的首領樊烈回絕秦國那所謂的善意。

    「就怕到時候秦國攻不下劍山,轉而攻打樊氏的閬中。」他又補充了一句。

    聽聞此言,張啟功冷笑道:「除非秦國被逼到絕境,否則,想來他並不會在蜀國尚在的情況下攻打巴國。一旦秦國真敢攻打閬中,那就再沒有可能誆騙巴人了。……不過你還是要謹慎,讓樊氏一族守好北方的巴山,只要閬中不被秦國佔據,秦國就只能走劍山這一條道,劍山一帶連山絕險,山路崎嶇狹隘,難以發揮秦軍兵多的優勢,在這種情況下,蜀國雖弱,但仍能憑藉天險抵擋秦軍。」

    北宮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隨即又問道:「那楚國這邊怎麼辦?卑職以為,巴蜀兩國均非秦國對手,雖能借助天險擋住秦國,但卻無法對秦國造成無法估量的傷亡……卑職建議,不若引楚軍與秦軍相戰!」

    「這個……」張啟功捋了捋鬍須,沉思道:「這個暫時恐怕辦不到。……楚水君與相氏一族那邊的情況,我暫時還不清楚,但巴氏一族的首領巴鷿,他對楚國卻始終抱有戒心,儘管與平輿君熊琥關係不錯,但始終不肯放入楚軍。……他與熊琥達成了協議,願意儘可能地幫助楚國籌集糧食,而熊琥則許諾,倘若相氏一族果真借助楚國的兵力攻伐巴氏一族,則熊琥將出兵協助巴氏一族攻打項氏一族與楚水君,但在此之前,楚軍不得進入巴國。」

    「相氏一族何時對巴氏動手?」北宮玉問道。

    「這個暫時還不清楚。」張啟功搖了搖頭,猜測道:「巴鷿倘若聰明的話,就會故意將他與熊琥的協議透露出去,讓相氏一族心存忌憚……」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北宮玉皺了皺眉。

    見此,張啟功笑著說道:「此前,張某亦在為此而頭疼,不過,在你帶來了「秦軍入境」的消息後,我已想到了一招妙計……既然秦國苦於沒有內應,而相氏一族苦於自身兵力不足,你我何不幫他雙方一把,助這兩方結盟呢?」

    北宮玉愣了愣,旋即用驚喜乃至敬佩地眼神看向張啟功,連聲說道:「絕了!這招絕了!」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默契,這不,張啟功只是稍稍提及了一句,北宮玉就立刻想到了,於是乎,這兩個最擅長陰謀詭計的毒士,當即聚在一起商討具體的策略。

    促成秦國與相氏一族的結盟,此事雖然感覺匪夷所思,但未必沒有這個可能性。

    畢竟秦國暫時渴望得到的,只是「閬中」,只要得到閬中,秦國就能對蜀國展開兩面夾擊。

    是故,倘若秦國派人與相氏一族接觸,以「閬中」作為報酬,協助相氏一族攻伐樊氏、巴氏等其餘巴國部落,助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成為巴王,相鱳未必會拒絕秦國。

    而一旦得到了秦國的支持,相鱳與楚水君,十有八九會立刻對巴氏一族用兵,在這種情況下,巴氏一族唯有向平輿君熊琥求援,如此一來,楚西的軍隊就能進入巴郡,促成張啟功與北宮玉樂於看到的「秦楚交兵」的結果。

    然而諷刺的是,最先想到了這招策略的,既不是秦人,也不是相氏一族的人,而是張啟功與北宮玉這兩個正試圖將巴蜀攪地天翻地覆的魏人。

    在商量好具體的方略後,張啟功對北宮玉說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切記小心謹慎。」

    北宮玉聞言笑道:「張都尉放心,此事就包在卑職身上。」

    張啟功點點頭,隨即又好似想到了什麼,正色說道:「此番你你離去後,下次不妨叫陽佴來聯繫我,你今日出現,羋芮大人已有所懷疑……哎,也怪我,應該事先提醒你。」

    『??』

    北宮玉面露不解之色,問道:「羋芮大人已有所懷疑?……懷疑什麼?」

    說到這裡,他頓時想起了張啟功在那封密信中的『警告』,不解地說道:「說起來,此事卑職確實有些納悶,張都尉何以覺得羋芮大人會看穿你我的意圖?」

    「何以會覺得?」

    張啟功臉上露出了更加不解的表情,皺著眉頭說道:「你難道不覺得,羋芮大人是一位心思細膩、城府極深的女子麼?」

    「哈?」北宮玉張了張嘴,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張啟功問道:「張都尉,你為何會得出這結論?」

    「什麼叫為何會得出這結論?」張啟功看了一眼北宮玉,將他與羋芮相遇時的前前後後都告訴了北宮玉,隨即又補充道:「最近她一直在監視我,就像今日,得知你前來拜訪,她特地來見你,就是為了證實你的身份。」

    『……』

    北宮玉張著嘴,不知該如何接話。

    良久,他這才婉轉地說道:「都尉大人,卑職不敢苟同。……卑職覺得,羋芮大人純粹就是來看看卑職而已,順便看看是否有她姐姐帶來的消息。」

    「你想得太簡單了!」張啟功搖搖頭說道。

    北宮玉忍著笑說道:「不不,卑職覺得,可能是張都尉想得多了……」

    「你是說我猜錯了?」張啟功聞言一愣,旋即自負地說道:「北宮,這些年來,張某可曾做出錯誤的判斷?」

    「這……」

    一聽這話,北宮玉有些遲疑了。

    畢竟在他眼中,眼前這位張都尉用計極狠、看人極準,幾乎從未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難道真是我輕視了那位羋芮大人?』

    想到這裡,北宮玉皺著眉頭說道:「然而卑職來時,陛下那可是口口聲聲以傻丫頭來稱呼羋芮大人啊。」

    聽聞此言,張啟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道:「那只是親近的稱謂而已。遠的不說,就說我大魏之君,先王曾屢屢在眾目睽睽之下笑稱陛下乃『劣子』,然而誰人會懷疑當今陛下的雄才偉略?……所以說,一聲稱謂不足以作為憑據。」

    「是、是這樣嗎?」

    北宮玉結結巴巴地說道,他本來對羋芮的評價相當自信,可是聽張啟功這麼一說,他就難免有些懷疑了。

    「你想想皇后娘娘,羋芮大人,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姐姐心計城府無不上乘,其妹又能差到哪裡去?」張啟功信誓旦旦地說道。

    「這……都尉大人所言,確實有些道理。」

    北宮玉不復此前的自信,猶豫地點了點頭。

    當晚,北宮玉在巴國將軍巴滿的府邸借宿了一宿。

    次日,他帶著他手底下的黑鴉眾離開了江州,返回了閬中。

    在閬中住了幾日,北宮玉一直在關注秦軍的動向。

    正如張啟功與他判斷的一樣,由於樊氏一族拒絕了秦國的軍隊,這使得秦國軍隊只能咬牙攻打劍山,且因為地勢而屢屢失敗。

    在觀望了一陣子後,北宮玉覺得秦軍吃了那麼多場敗仗,耐心應該也被磨得差不多了,遂以籌備軍備為藉口,離開了閬中,喬裝改扮前往相氏一族的領地,在准好了一應物什後,假冒秦國的使者求見了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

    此時,樊氏一族的首領樊烈,早已派人將「秦軍入境」的消息,派人轉告了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希望後者提高警惕,派兵駐守巴山。

    可惜相鱳對此並不是很在意。

    而今日,忽然聽說竟然有秦國的使者來求見自己,相鱳不禁感到驚奇,連忙派人將北宮玉一行人請入了宮殿。

    在見到相鱳時,已改頭換面的北宮玉,假稱自己是藍田君贏謫手下的臣子,是特地從秦國都城咸陽而來。

    聽聞此言,相鱳納悶地問道:「閣下來自咸陽,而不是貴國的軍隊?」

    北宮玉當然知道相鱳指的秦軍是哪方,聞言笑著說道:「不不不,帶兵打仗是將軍們的事,而與外邦交涉則是我輩之事,雙方並無干涉。」

    他說得頭頭是道,相鱳自然不會對北宮玉的身份感到懷疑。

    哪怕此前有一絲一毫的懷疑,也在北宮玉那對秦國如數家珍的敘述下打消了——想想也是,以曾經魏秦兩國的親密關係,北宮玉作為天策府右都尉署的二把手,豈會不知秦國的境況?

    在打消對北宮玉的懷疑後,相鱳便問起了前者的來意。

    於是北宮玉便說道:「我大秦欲征討蜀國,奈何劍山險峻難行,希望貴方能允許我大秦的兵卒踏足閬中,從閬中出兵,攻伐蜀國。」

    相鱳聞言哈哈大笑道:「使者莫不是找錯人了?貴國想要駐軍閬中,應該找樊氏一族,而非我相氏一族。」

    北宮玉聞言搖了搖頭,按照對樊氏一族的瞭解,沉聲說道:「閬中的樊氏,已拒絕了我大秦的善意,甚至於還出言侮辱。」說到這裡,他抬頭看向相鱳,沉聲說道:「若是首領能助我大秦奪取閬中,我大秦願助首領成為巴國之王。」

    這突然一句,讓相鱳面色頓變,皺著眉頭質問北宮玉道:「閣下所言,怕是並不妥當吧。」

    北宮玉笑著說道:「在下絕無離間貴方與樊氏一族的意思,只是陳述所需,更何況……貴國內部的紛爭,我大秦亦有所耳聞,首領又何必遮遮掩掩呢?」說到這裡,他正色說道:「我大秦只要閬中,倘若首領肯助我大秦奪得閬中,我大秦便助首領成為巴國之王,決不食言!」

    相鱳聞言沉思了片刻。

    正如張啟功所猜測的,在得到楚水君的承諾後,相鱳對取代巴氏的野心就越來越大,但他仍有顧慮,畢竟他也吃不準,楚水君與平輿君熊琥,這二人在楚國究竟誰更有權勢。

    正因為如此,在得知平輿君熊琥已進入了江州後,相鱳心中就難免產生的顧慮。

    可沒想到,秦國卻派使者與他交涉。

    「只要閬中?」

    在思忖了半響後,相鱳沉聲問道。

    北宮玉點點頭,笑著說道:「只要閬中!」

    「好!」

    相鱳點點頭,一口答應下來:「但你方必須」

    莫以為相鱳就如此好哄騙,事實上他日後未必肯兌現承諾,他只是需要借助秦國的兵力去攻伐巴氏,與支持巴氏一族的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交戰而已。

    按照北宮玉的要求,雙方立下契約,然後相鱳派使者跟著北宮玉前往漢中,與秦軍的主帥交涉。

    期間,北宮玉故意派人將「樊氏勾結秦軍」的消息透露給了樊氏一族,並提醒樊烈、樊布父子截殺他這名『秦國使者』。

    果不其然,樊烈在得知此事後大為震怒,立刻派兒子樊布截殺那名秦國使者。

    此後,北宮玉故意叫黑鴉眾將樊布引到了護送他的相氏一族戰士當中,在雙方混戰之際,與手下的黑鴉眾自導自演,演出了秦國使者被殺的一幕。

    臨『死』前,北宮玉將他與相鱳簽訂的契約交給相氏一族的使者,讓後者帶著這封契約逃到漢中的秦軍那邊,將此事告訴秦軍的主帥。

    相氏的使者不明究竟,在北宮玉假死脫身後,遵照囑託帶著契約逃到了漢中,向秦軍主帥、長信侯王戩呈上了這份契約。

    王戩感到莫名其妙,因為他並未聽說咸陽派使者與相氏一族交涉。

    想證實一下吧,又沒法證實,畢竟那名『秦國使者』已經被樊氏一族的戰士給殺了。

    雖然王戩當即就派人返回咸陽,向咸陽求證,可是這一來一去,最起碼也得幾個月了,難道這幾個月就干耗著?

    想來想去,王戩又拾起了那份契約上。

    雖然他還是吃不準是否真是來自咸陽的使者與相氏一族達成了協議,但經過他反覆審視這份契約,他並不認為此舉對他秦國有害。

    於是,他就按照這份契約,與相氏一族達成了協議,派遣數萬秦軍秘密前往相氏一族的領地,助相氏一族攻打其他巴國部落。

    期間,王戩亦提出了他的要求,即要求相鱳以他相氏一族的名義,先攻打閬中。

    能否打下來王戩並不要求,但最起碼,他要讓相氏一族成為巴國的公敵,免得到時候被過河拆橋。

    相鱳同意了王戩的附加要求。

    就這樣,張啟功與北宮玉二人,成功地讓相氏一族與秦國搭上了線,大大助漲了相氏一族取代巴氏一族的野心。

    而一旦相氏進攻巴氏,平輿君熊琥麾下的楚軍,亦會立刻入境,相助巴氏一帶。

    不難猜測,過不了多少時日,巴地就會因為秦、楚兩國軍隊的介入,攪地天翻地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4 23:57
第326章:巴郡之戰

    巴蜀之地接下來的演變,皆未出乎張啟功與北宮玉這兩位陰謀家的預測。

    七月十六日,遵從與秦軍主帥、長信侯王戩的約定,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悍然出兵偷襲了樊氏一族的閬中。

    最終,當然並沒能攻陷閬中,畢竟相鱳也不是傻子,對秦國這個新的盟友還是防著一手的——萬一秦國在得到閬中後,就不再理睬他相氏一族的死活,那該如何是好?

    更別說,北宮玉已經回到了閬中,提醒了樊烈、樊布父子對相氏一族提高警惕。

    其實這會兒北宮玉就算不提醒,樊烈、樊布父子也不會對相氏一族放鬆警惕,畢竟前一陣子,他們可是收到了「相鱳暗通秦軍」的消息,並成功地擊殺了那名秦國的使者,雖然由於當時的戰況太過於混亂,樊布最終也沒弄清楚究竟是誰殺死了那名秦國使者。

    但這不要緊,相氏一族後續的舉措,已經充分證明,這支族人確實是勾結了秦人。

    於是在當日的混戰中,老族長樊烈在戰場上大罵相鱳不配做巴族五姓之後——事實上對於相鱳試圖取代巴氏一族的野心,樊烈其實也清楚,只不過他懶得參合罷了,畢竟巴鷿、相鱳皆是他眼中的懦夫。

    因此,倘若相氏一族果真吞併了巴氏一族,樊烈也不會因此而多說什麼。

    但這位老族長不能接受的是,相鱳為了其野心,居然將秦國這頭飢餓的猛虎給放了進來。

    要知道在這些日子,北宮玉一直向樊烈、樊布父子灌輸著類似『秦國威脅論』的思想,直將秦國說得彷彿洪水猛獸一般,這讓樊烈深刻地明白將秦國這頭猛虎放入他巴蜀,將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但很可惜,利令智昏,相氏一族的相鱳,終究還是選擇了與秦國軍隊勾結。

    數日後,「進攻閬中失敗」的消息,傳回了秦軍主帥王戩那邊。

    由於協助相氏一族攻打閬中的軍隊中,亦有秦國的士卒,軍中尉將早已將這場虎頭蛇尾的戰事稟告給了王戩。

    對此,王戩並不在意。

    以王戩的謀略,又豈會看不出相鱳的心思?無非就是想賴著「閬中」,試圖借助他秦國軍隊的實力助其擊敗巴國其餘部落,成為巴國之王罷了。

    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在王戩看來,既然相鱳想要取代巴氏成為巴國的王,那麼勢必要吞併、擊潰巴國其他四大部落,而他秦國的最終目的,乃是傾吞巴蜀苴三國,也就是說,巴國的其餘部落,其實亦是他秦國軍隊的敵人,早打、晚打,這能有多大區別?

    至於在他王戩面前耍弄小聰明的相鱳,王戩暫時不打算拆穿對方,只不過嘛,待等到除掉了樊氏、巴氏等其餘四個部落,到時候巴國究竟歸屬相氏還是歸屬他秦國,那就由他王戩說了算了。

    正因為如此,當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派人歉意地告訴他,說樊氏一族早有防備,希望他王戩能相助相氏一族先攻伐曋氏、鄭氏、巴氏三族時,王戩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八月初,在確認能得到秦國軍隊的協助後,相氏一族進攻了鄭氏一族。

    鄭氏一族生活在巴郡盆地的腹地,剛好處於巴氏、樊氏、相氏三支部落的中間,是巴族五姓中實力居中的氏族。

    由於缺乏對相氏一族的警惕心,以至於在相、鄭兩族開戰的頭三日,鄭氏一族就失去了近乎一半的領地,在「秦相聯軍」面前節節敗退。

    其實鄭氏一族本不至於敗地這麼慘,畢竟在「閬中戰役」之後,樊氏一族就派人前往鄭氏一族的領地,轉告鄭氏一族的首領鄭尚,叫後者提高警惕。

    但遺憾的是,鄭尚並沒有引起重視,畢竟巴族五姓雖然曾經內爭不斷,很幾乎不曾引外人參合他們的內爭,而單單相氏一族,鄭尚自認為自己一族能夠招架。

    正因為沒有聽取樊氏一族的警告,以至於當秦相聯軍出現在鄭氏一族的領地上時,鄭氏一族被秦相聯軍打得節節敗退,在短短幾日內就失去了一半的領土。

    更要命的是,鄭氏一族引以為傲的那些戰士們,在正面戰場上根本不是秦國士卒的對手。

    無奈之下,鄭尚唯有下令族人們逃到「平都」,將巴郡盆地的腹地拱手相讓於相氏一族。

    然而,縱使是在得到了巴郡盆地的腹地後,相氏一族依舊繼續進兵,攻打鄭氏一族的都城「平都」,唬地鄭氏一族只好派人兩支使者,一撥前往江州向巴氏一族求援,一撥渡江前往「枳城」,向生活在大江南部的曋氏一族求援。

    但遺憾的是,鄭氏一族最終還是沒能等到巴氏、曋氏兩族的援兵,秦軍主帥王戩麾下的王陵、王賁等將領,只用了三日,就攻陷了平都,使鄭氏一族成為這場戰爭的首個犧牲品。

    在無奈之下,成為階下囚的鄭氏一族首領鄭尚,只好接受相鱳的招降,將鄭氏一族併入相氏一族。

    相氏吞併鄭氏的消息傳到江州,巴王鷿大為震驚。

    其實早在前些日子收到鄭氏一族的求援時,巴鷿便已命將軍巴滿聚集戰士,準備前往平都支援鄭氏一族,可沒想到,不過三日光景,平都便被相氏一族——確切地說是被秦國的軍隊攻陷。

    對此有些驚慌失措的巴鷿,連忙召集臣子商討對策,但商議來商議去,卻無法得出一個可行的策略。

    於是在巴滿的提醒下,巴鷿召見了平輿君熊琥,希望取得後者的支持。

    平輿君熊琥當然不會拒絕巴鷿,聞言立刻拍著胸脯答應下來,並且熊琥還提醒巴鷿,可以以巴王的名義對外宣佈,將相氏一族打為叛逆,號召所有巴人來抵制相氏一族。

    巴鷿聞言大喜,當即命人按照平輿君熊琥的建議去做。

    事後,張啟功得知此事,心中暗笑。

    畢竟平輿君熊琥向巴鷿提出的建議,正是他們中原諸國最常用的策略,不過對於這招策略是否能取得成效,張啟功卻並不太看好。

    原因很簡單,在中原,諸國的王權至高無上,尤其是像魏王趙潤這種威望無可比擬的君主,一旦將某個人打為叛逆,該人就算再無辜亦無濟於事。

    但巴國的國情不同,巴國是由巴族五姓與其餘一些小部落組成的國家,巴鷿雖然名義上是巴國的王,但他的影響力,其實在其餘部落並不適用——就好比相氏一族,相氏的戰士效忠的他們一族的首領相鱳,可從來不認為協助自家首領相鱳攻伐其他部落,這是一樁作亂謀反的行為。

    倘若巴鷿在巴國的個人魅力大、威望高,就好比皇子時期魏王趙潤,哪怕他當時連太子都不是,但他的話,還是足以影響魏國很大一部分國人。

    但遺憾的是,趙潤當時之所以那麼高的威望,那是因為他這位「魏公子潤」橫掃中原,戰功赫赫,而巴鷿,顯然不足以在這方面與這位魏王相提並論。

    果不其然,平輿君熊琥建議的這招輿論攻勢,並沒有取得應有的成效。

    數日後,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正式與巴氏一族撕破臉皮,公然指責巴鷿性格軟弱,不配成為他巴國的王,徹徹底底暴露了他相鱳試圖取代巴鷿成為巴國之王的野心。

    但還是那句話,巴國的國情與中原諸國不同,儘管相鱳的舉動放在中原那是妥妥的謀反行為,但是在巴國,巴人們卻不認為相鱳的舉措有什麼問題,畢竟巴國素來就是『以武論王』的國家,當初巴氏一族之所以能成為巴國的正統,那也只是因為巴氏一族的先代族長,用武力擊敗了其餘四姓部落的首領。

    正因為這個傳統,無論被相氏一族吞併的鄭氏一族,還是其餘零零散散的小部落,都沒有按照巴鷿所希望的那樣,投靠到他巴氏一族身邊對抗相氏一族。

    倒是秦國的軍隊,引起了巴人們的極大懷疑。

    不得不說,這裡就體現出了『有內應』跟『沒內應』兩者的區別,倘若沒有內應,秦國軍隊一旦攻擊巴國,就無疑會被所有巴人視為敵人;但眼下的情況下,秦國軍隊以「相氏一族盟友」的身份出現,口口聲聲表示踏足巴國只是為了協助相氏一族這個盟友成為巴國的王,這就極大地化解了巴人對秦國軍隊的抵制。

    而這,亦是秦軍主帥王戩最希望得到的『大義名分』。

    雖然就目前而言,王戩手下的秦國軍隊,彷彿徹底成為了相氏一族的打手,但王戩並不在意。

    他看得很遠:待等他秦國軍隊打著『大義』的名號,將巴國的人殺掉一半甚至更多,就算最後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撕毀雙方的協議,他秦國仍有能力殺死另外一半的巴人,徹底奪取巴國全境。

    這可比他秦國軍隊貿貿然進攻巴國而被所有巴人聯合抵制划算多了。

    至於王戩何以肯定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最後肯定會撕毀協議,那就更簡單了,因為就算相鱳不撕毀協議,他王戩到時候也會想辦法撕毀協議。

    相鱳自以為可以驅虎吞狼,卻恐怕不曾想到,那頭猛虎到時候也會連他一塊吞掉。

    八月下旬,秦國軍隊與相氏一族,對相氏一族展開兩面夾擊,好在此時,樊氏一族的首領樊烈聽取了北宮玉的建議,出兵支援江州,與巴氏一族相互支援,總算是暫時擋住了秦國軍隊的進攻。

    但遺憾的是,這個局面並不能長久維持,因為進入巴國協助相氏一族的秦軍,只不過區區幾萬人而已,在北邊的漢中,仍有十幾萬秦軍虎視眈眈。

    九月初,秦將王奔率領秦國軍隊,隔江攻打曋氏一族,曋氏一族在正面戰場抵擋不住秦軍的攻勢,唯有退到「枳城」,希望能夠憑藉城牆擋住秦軍的攻勢。

    不得不說,無論是鄭氏一族、還是曋氏一族,他們在對抗秦軍的策略上出現了嚴重失誤,要知道中原國家的軍隊,最擅長的就是正面交戰與攻城戰,而秦國軍隊亦是如此。

    而鄭氏、曋氏兩族的戰士們,卻放棄了他們最擅長的騷擾、偷襲的戰術,成群結隊地試圖在正面戰場擊敗秦軍,這如何會不敗?

    當世能在正面戰場上抵擋住秦國軍隊的,除了魏國與曾經的韓國以外,幾乎再無第三個國家。

    包括據城防守。

    同樣是弱國,為何魯國當初可以抵擋住楚國的進攻?

    除了當時有桓虎這位出色的統帥調度外,更主要的,還是因為魯國擁有數量眾多的戰爭兵器,這才使得新陽君項培與上將項末這新舊兩位三天柱紛紛戰敗於魯國。

    然而巴國有什麼?

    長久的偏安一隅,使得巴蜀兩國的實力已經遠遠落後於中原。

    當巴族戰士的弓箭無法射穿秦軍士卒的甲冑時,其實雙方已經提前分出了勝負。

    短短七日,曋氏一族的都城「枳」,亦被秦國軍隊與相氏一族的戰士所攻陷,為了保存己部落的族人,曋氏一族的首領只好臣服於相鱳。

    至此,巴族五姓中,就只剩下樊氏一族、巴氏一族,以及實力空前強大的相氏一族。

    好在此時,蜀國的君主「杜盧」,派人支援了巴氏一族與樊氏一族。

    杜盧是一位非常年輕的君主,縱使如今也不過三旬而已,正因為年輕氣盛,他對苴國試圖擺脫他蜀國附屬地位而極為不滿,甚至於在幾年前,還曾恐嚇過苴國,說是令立苴國國主,這使得蜀苴兩國的關係一度跌落了低谷。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苴國國主才會同意秦國軍隊借道攻伐蜀國。

    在杜盧的心中,巴國也好、苴國也罷,都是他蜀國的敵人,前者是世仇,而後者,則是不從之臣——苴國最早乃是蜀國為了限制巴國而扶立的附屬國。

    數個月前,當防守劍山的軍隊稟告秦軍入境的消息時,蜀國君主杜盧著實愣了一下。

    他當時還心想,秦國與他蜀國之間,還隔著一個地處漢中的苴國,何以苴國在遭到秦國軍隊的進攻時,不向他蜀國求援呢?

    要知道,哪怕是再憤怒於苴國暗中勾結巴國對抗他蜀國的行為,但若是得知秦軍進攻苴國情,杜盧還是會出兵支援苴國的。

    這不是為了苴國,而是為了他蜀國。

    然而,打探所得的消息,卻讓蜀國君主杜盧氣得險些吐血。

    他萬萬也沒有想到,苴國根本就沒有遭到秦國的進攻,這個無恥的不臣屬國,居然借道給秦國的軍隊,讓秦軍毫無阻礙地就通過了漢中的險峻。

    他蜀國,被苴國徹底地背叛了!

    在意識到這件事後,蜀國君主杜盧一邊大罵苴國國主,一邊立刻派出軍隊增防劍山,死守劍門關(劍閣)。

    對於劍山這道天然屏障,其實杜盧還是頗為放心的,相比之下,他更擔心「閬中」方向。

    畢竟生活在閬中的巴國樊氏一族,那是巴族人中最仇視他蜀人的,杜盧十分擔心樊氏一族會向漢中的苴國那樣,給秦軍借道,讓秦軍能從這個方向進攻他蜀國。

    然而,打探所得的消息,卻讓杜盧難以置信。

    一直以來最仇視他蜀國的巴國樊氏一族,非但拒絕了秦軍借道的要求、死守巴山不讓秦軍國境,甚至於,隨後還派出使者與他交涉,約定雙方暫時停戰。

    不得不說,杜盧簡直對此難以置信:同為杜姓開明氏的苴國,背叛了他杜姓的本家、背叛了蜀國,反而是與他蜀人世代仇視的巴人,在面對秦國這一外來勢力的情況下,主動要求與他蜀人暫時停止干戈,共同抗擊秦國。

    在杜盧看來,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數日之後,巴國君主、巴氏一族的首領巴鷿,亦派來使者與杜盧交涉,那名使者陳述了秦國的威脅,希望巴蜀兩國放下成見、攜手禦敵。

    杜盧當然不會拒絕巴鷿的建議。

    畢竟似當前的情況,苴國已經背叛了,倘若他巴蜀兩國仍相互仇視,那麼最終必然會被秦國逐個擊破,這個道理,杜盧也明白。

    於是乎,在秦國的威脅下,巴蜀這兩個相互仇視數百年,且曾經相互攻伐長達一百年多年的國家,終於在這一刻暫時放下了成見與敵意。

    但遺憾的是,儘管巴蜀兩國達成了默契,但巴國的相氏一族,還是將秦國軍隊引入了境內,導致鄭氏、曋氏兩支巴族大部落以及其餘數支小部落被覆滅,只剩下樊氏一族與巴氏一族還在苦苦支撐。

    「秦軍竟然如此強大?」

    蜀國君主杜盧得知這個消息後大驚失色。

    此前由於秦將王戩的主力軍被蜀國軍隊擋在劍山不得寸進,因此杜盧還未意識到秦軍士卒的強悍,可如今,看著秦國軍隊將鄭氏、曋氏幾個巴族打得落花流水,杜盧難免心中驚慌。

    畢竟巴國一旦完蛋,他蜀國也逃不掉被秦軍覆滅的命運。

    於是,杜盧立刻派兵支援樊氏一族與巴氏一族,總算是幫助兩族堪堪擋住了秦軍與相氏一族的進攻。

    但這個局面能維持多久呢?

    杜盧、巴鷿、樊烈三人都沒有多大信心,因為駐軍在漢中的秦將王戩,在得知蜀國派兵支援閬中之後,亦派遣了更多的秦軍進入巴國。

    而就在巴氏一族與樊氏一族或將秦國軍隊與相氏一族攻滅時,他們的援軍終於抵達了。

    這支援軍,即是楚國三天柱之一、平輿君熊琥一方的兵馬,「西郢君熊燾」麾下軍隊。

    西郢(江陵),乃是楚國曾經的舊都之一,曾幾何時「楚巴戰爭」,就是發生在楚國以這座城池作為都城的年代,但後來因為巴族逃到巴郡、死守巫山,楚國考慮到種種因素,最終放棄西進,而向東擴張,並且在若干年後,逐步將都城遷到了現如今的壽郢。

    而曾經的「郢」城,亦改稱西郢。

    正因為是曾經的楚國都城,因此,西郢是整個楚西為數不多的繁榮城池,近十幾二十年來,不管時曾經的暘城君熊拓還是現如今的平輿君熊琥,都是通過西郢與巴國展開貿易。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歸屬楚西治下,但歷代西郢君很少介入中原的戰爭,一來是西郢距離中原實在太遠,就好比楚魏兩國的幾場戰爭,魏公子潤雖說號稱擊潰了楚西,但實則只是攻到了熊拓當時的封邑「暘城」,而暘城距離西郢,還有最起碼上千里地的距離。

    地域太過偏僻,使得西郢君熊燾並沒有參與曾經的幾場與魏國的戰爭,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另外一個原因,即攻伐巴蜀。

    當年楚國在向東擴張時,亦不捨得放棄巴蜀之地,遂將西進的任務交給了初代的西郢君熊章。

    是故,後來在楚國向東擴展期間所爆發的幾次楚巴戰爭,其實就是歷代西郢君進攻巴蜀的戰爭,但很可惜,歷代西郢君都沒能翻越巫山攻入巴蜀境內,最好的結果,也僅僅只是攻陷了半壁巫山,在當地設了一個「巫郡」,作為楚國攻伐巴蜀之地的前線。

    再到後來,遷都壽郢的歷代楚王致力於與中原諸國爭奪霸主之位,也就慢慢淡化了攻伐巴蜀這件事,畢竟相比較整個中原的廣闊,巴蜀之地實在太小了。

    說句不客氣的話,若非與魏國爭奪中原霸主失敗,以至於楚國在中原的勢頭變得微弱,否則楚國真不至於會重走先祖的老路,想起攻伐巴蜀。

    九月下旬,西郢君熊燾率領數萬楚軍,兵出巫郡曾經用來抵擋巴族的關隘「扞(通『捍』)關」,攻打「魚復」。

    當時秦國軍隊與相氏一族的主力都在攻打閬中、江州,雖然楚水君提前預測到平輿君熊琥很有可能會召來楚軍協助巴氏一族,提醒相鱳在魚復駐軍,但駐紮在這座城池的相氏軍隊,最終還是被西郢君熊燾擊敗。

    此後,楚西的戰船逆江而上,與陸上步卒一同攻打相氏一族的都城「臨江」。

    相氏一族抵擋不住楚軍的進攻,在臨江被楚軍攻陷後,慌忙求援於秦國軍隊。

    十月初,以西郢君熊燾為首的楚西軍隊,佔領「臨江」,在平輿君熊琥的授意下,橫穿巴郡盆地,試圖支援樊氏一族。

    得知此事後,秦將王戩立刻又調來五萬精兵,駐防巴郡盆地,防止楚國軍隊破壞他秦軍攻打閬中的戰略。

    秦楚兩國的軍隊,至此在巴國境內碰面。

    相比較此前幾場戰爭,秦楚兩軍的對峙,才稱得上是勢均力敵。

    一場大戰,即將爆發於巴蜀這片土地上,然而,似巴氏、樊氏、相氏、蜀國這些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卻彷彿都淪為了配角與看客。

    相信誰都知道,這場秦楚之戰,才將最終決定這片土地的最後歸屬。
V123210 發表於 2018-7-6 00:08
第327章:魏齊之戰


    魏昭武五年初,中原的局勢逐漸變得緊張起來,其原因就在於魏國在完成了昭武四年的秋收後,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連年戰爭導致的糧食虧空,雖然國內的存糧仍不足以供養討伐齊國或討伐楚國的戰爭,但從宋郡守司馬尚、任城守許歷、睢陽守桓虎等人在宋郡日益活躍,便不難猜出魏國已經在對針對楚齊兩國的戰爭預熱。

    得知此事後,楚王熊拓愈加著急,更加急迫於巴蜀之事。

    此時的楚王熊拓,早已分別收到了楚水君與平輿君熊琥二人的密信,前者建議他楚國利用相氏一族為棋子,徹底吞併巴國、繼而再吞併蜀國;而後者則認為,巴蜀兩國短期內難以攻陷,與其強行攻打,不如協助巴氏一族擊敗相氏一族,借此機會與巴蜀兩國聯盟,將巴國與蜀國拉攏到「齊楚聯盟」當中。

    對此,楚王熊拓有點猶豫不決,畢竟楚水君與平輿君熊琥二人說得都有道理。

    在經過與丞相溧陽君熊盛的商議後,熊拓終於做出決定,決定雙管齊下,反正在他看來,楚水君或平輿君熊琥最終究竟哪方勝出,對他楚國都是有利的。

    當務之急,是將秦國的軍隊從巴蜀之地趕出去。

    於是乎,在楚王熊拓的授意下,楚國開始有目的地針對秦國軍隊。

    其實在魏昭武四年的十月前後,秦楚兩國的軍隊就已經在巴郡盆地的腹地展開了戰爭,只不過當時西郢君熊燾與秦將王戩皆未收到國內針對此事的確切命令,因此,雙方仍抱持著克制,充其量就是嚇唬嚇唬對方,並未真正開戰。

    但待等到魏昭武五年時,鑑於楚西郢君熊燾與秦長信侯王戩皆得到了各自君主的命令,這使得秦楚兩國的軍隊開始了真正的交鋒。

    隨著秦楚兩國的戰爭日漸擴大規模,到最後,楚國為了擊敗秦國,新陽君項培派麾下大將斗廉率領十萬兵力進駐巴國,而秦國這邊,秦王囘亦派陽泉君贏镹率軍支援王戩。

    在雙方鏖戰的期間,巴人漸漸地失去了對巴國的掌控。

    首先是挑起了這場戰爭的相氏一族,該部落被楚將斗廉擊潰,致使曾經隸屬於相氏、樊氏兩族的領土,相繼被楚軍所佔領。

    在此期間,相氏一族的首領相鱳接二連三懇求秦軍的幫助,但很可惜,秦軍主帥王戩根本懶得理睬相鱳——別以為只有相鱳在利用秦軍,事實上秦將王戩只是將相氏一族視為敲開巴蜀大門的叩門磚而已。

    沒有理睬相鱳的求援,秦將王戩猛攻閬中,最終還是攻陷了這座城池,樊氏一族的老族長樊烈戰死,其子樊布成為族長,在北宮玉的建議下,率領族人逃到江州,與巴氏一族聯合。

    待等到五月初時,除江州還在巴氏一族的掌控下,其餘巴國全境,簡直可以說是已經被秦楚兩軍分割,在這種情況下,縱使本來與平輿君熊琥關係不錯的巴鷿,亦對楚國產生了懷疑。

    其實這也怪不了平輿君熊琥,事實上,熊琥倒是想幫巴氏一把,將巴國拉攏到齊楚聯盟當中,只不過,目前巴國的局勢實在是太混亂了,再加上巴族已徹底失去了對這片土地的控制,因此,無論秦國還是楚國,都漸漸暴露出了他們對奪取巴蜀之地的野心。

    雖然平輿君熊琥並不希望看到這一幕,但亦無法改變整個局勢。

    可能是羞於面對巴鷿,平輿君熊琥離開了江州,來到了「臨江」、「平都」一帶,與楚將斗廉以及西郢君熊燾匯合。

    而在此期間,張啟功則趁機勸說巴鷿,或可請他魏國的軍隊前來相助。

    巴鷿當然不是傻子,在這種情況下又豈會看不出張啟功的意圖,但張啟功卻笑著說道:「縱使沒有我大魏介入,巴王最終亦難免要臣服於秦國或者楚國,既然橫豎都要臣服,為何不選擇我更為強大的大魏呢?」

    這一番話直白的話,竟說得巴鷿啞口無言。

    「且容我考慮考慮。」巴鷿遲疑地說道。

    對此,張啟功亦不著急,反正就目前而言,秦國與楚國正打得火熱,倘若這會兒他魏國介入,搞不好會被秦楚兩國聯手抵制。

    轉眼便到了魏昭武五年的夏秋,秦楚兩國的軍隊還是沒能在巴郡分出勝敗。

    這讓秦楚兩國都不免著急起來:畢竟根據楚國的估測,待今年秋收之後,魏國就或將對齊楚兩國用兵;而到了今年年底,秦國與魏國那為時兩年的停戰和議,亦要到此為止了。

    這件事,讓秦楚兩國的戰爭稍稍冷卻了一些,甚至於有些秦人與楚人,還在考慮是否要與對方結盟,共同劃分巴蜀之地。

    見巴蜀境內秦楚兩國的戰事逐漸停止,張啟功亦意識到了這一點,當即寫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往雒陽,交予他魏國君主趙潤。

    在看罷了張啟功的書信後,魏王趙潤很是淡然。

    他一點也不擔心秦楚兩國聯合,打個比方說,秦楚兩國如今就好比是兩個即將餓死的人,為了奪取巴蜀之地這一碗米粥而大打出手,雖然秦楚兩國確實可以平分這碗米粥,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吃不飽,難道他魏國這個強壯的巨人,還打不過兩個半飢半飽的人麼?

    當然,儘管心中不懼,但魏王趙潤也沒有理由一定要『促成』秦楚同盟,因此,他以天策府的名義對樂弈、趙疆、屈塍、燕縐、許歷等人下令,讓這幾位將領加緊操練軍隊,並且聯合演習。

    要知道,樂弈、趙疆、屈塍、燕縐、許歷等人,皆是在魏國的戰略中負責「攻略齊國」的將領,這些將領一有所行動,中原立刻就明白了魏國的下一步計畫:即攻打齊國!

    既然魏國的目標是齊國,那麼秦國自然就沒有與楚國平分巴蜀之地的意義了,就是苦了楚國,畢竟楚國既想奪取巴蜀,又想保全齊國這個盟友。

    無奈之下,楚王熊拓只好命越國的將領吳起,率領其國內的東甌軍,以及他楚國楚東的幾支軍隊,做好支援齊國的準備。

    至於新陽君項培與壽陵君景雲麾下的主力,楚國不敢輕易調遣,畢竟誰能保證到時候魏國就不會進攻他楚國呢?

    畢竟韓國目前收到魏國的控制,這使得魏國完全有能力同時對齊楚兩國展開進攻——當然,前提是糧草吃得消。

    魏昭武五年七月,魏將趙疆、樂弈二人,受到魏王趙潤的召喚,從河北千里迢迢回到雒陽。

    召見這兩位的目的,自然就是為了攻伐齊國,畢竟在魏國的敵對國當中,目前的齊國是最弱的。

    事實上,相比較四哥趙疆,魏王趙潤更矚意樂弈這位降將作為他魏國征討齊國的主帥,只是礙於某些原因,他不能這麼做。

    畢竟趙疆怎麼說也是攻陷了韓國的將領,更是趙氏王族目前最有威望的門面,而樂弈呢,雖然個人能力遠遠高過趙疆,但他終歸是降將,倘若單單任命樂弈為主帥,一來朝廷信不過,二來,趙疆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但倘若叫樂弈輔佐趙疆呢,趙潤又擔心樂弈心中有什麼想法。

    因此,魏王趙潤索性就將趙疆、樂弈二人召到了雒陽。

    不過事實證明趙潤是多慮了,對於輔助趙疆,樂弈並沒有什麼意見,畢竟燕王趙疆本身就是一個豁達直爽的漢子,再加上其非常器重同樣是韓國降將的司馬弢,視後者為愛將,這意味著趙疆也不可能會去輕視韓國一系的將領。

    至於利益衝突,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趙疆是王族出身,受封河內守、領山陽作為封邑,已經可以說是位極人臣了,根本沒有必要、也不可能跟樂弈有什麼利益上的衝突。

    唯一的顧慮是,趙疆性格直爽,但有時候也難免有些自負,而樂弈呢,雖然平日裡沉默寡言,但其實卻是個主觀性極強的人,因此,趙潤擔心趙疆與樂弈在攻伐齊國的戰略上出現分歧。

    這一點倒是很有可能,畢竟趙疆、樂弈都是掌控欲頗強的人——這並非褒貶。

    數日後,趙疆與樂弈返回河北,為接下來對齊國的戰爭做準備。

    而朝廷,亦逐步準備征討齊國的戰爭,比如朝廷戶部轄下的運輸船隊,沿著大河成群結隊地將糧草、軍備、戰爭兵器等戰略物資運到鉅鹿。

    這麼大的陣仗,齊國當然不可能視而不見。

    一時間,齊國風聲鶴唳,都城臨淄更是接二連三地派出使者,向楚國、向越國求援,甚至於,還派遣使者前往魏國的都城雒陽,希望能夠說服魏國停止這場戰爭。

    但遺憾的是,齊國的使者連魏王趙潤的面都沒有瞧見,禮部新任的尚書朱瑾,代表朝廷出面與齊國的使者交涉。

    禮部尚書朱瑾毫不客氣地告訴齊國使者,鑑於齊國此前逆助楚國攻伐他魏國,對他魏國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當前這場戰爭是無法避免的。

    除非齊國投降,像韓國、魯國那般,降為魏國的郡國,他魏國才會停止這場戰爭。

    齊國使者又驚又怒,卻又不敢發作,只好連日返回臨淄,將魏國的意思告訴了齊王呂白。

    「欺人太甚!」

    齊王呂白在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

    而殿內的田諱、高傒、鮑叔、管重等人,卻默不作聲。

    他們並不意外於魏國拒絕與他們言和,畢竟就目前中原的局勢而言,魏國已堪堪佔據了中原一半的土地,當世再無其他國家能與魏國爭鋒,更何況這些年魏國國內甚為流傳儒家公羊派的「大一統」思想,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明白魏國那可怕的野心。

    吞併諸國、一統中原,曾幾何時這是中原諸王想都不敢去想的野望,可現如今,魏國卻憑著無可匹敵之勢,成為了最有可能一統中原的國家。

    儘管對於己國的命運已不看好,但右相田諱還是勸說齊王呂白道:「大王息怒,當務之急,是召集更多的軍隊抵擋魏國的進攻……雖然魏國勢大,但我大齊,也不是沒有取勝的機會。」

    可話是這麼說,但右相田諱心中其實也很迷茫。

    不是沒有戰勝魏國的機會?

    這到底是有多少機會?

    千中之一?

    萬中之一?

    別忘了,前韓國名將北燕守樂弈,亦在攻伐他齊國的魏將序列當中啊!

    但不管怎麼樣,齊國還是積極備戰,為即將來到的「魏齊戰爭」做準備。

    而就在齊國積極備戰的同時,中原迎來了秋收的季節。

    去年,魏國因為戰爭而耽誤了好幾個郡的春季播種,導致一年的收成銳減一半左右,只能稍稍彌補國家連年的戰爭消耗,不足以對齊楚兩國發動戰爭;但今年,鑑於魏國休養生息,產糧已恢復了往年的收成,再加上韓國那邊的產糧收成,這已足夠魏國對齊國發動戰爭。

    但鑑於秋收後很快就要進入寒冬,魏國最終還是放棄了當年攻伐齊國的打算。

    待等次年,也就是魏昭武七年的春季,魏王趙潤以垂拱殿的名義對外宣佈,重啟「魏齊戰爭」,作為對齊國當初協助楚國攻伐他魏國的報復。

    隨後,這位魏國君主又以天策府天將軍的名義,拜燕王趙疆為「討齊魏韓聯軍主帥」,又拜樂弈與元邑侯韓普為聯軍副將,麾下囊括屈塍、燕縐、許歷、紀括、李岌、周奎、蔡擒虎等魏韓兩國的諸多將領,攜河內軍、鄢陵軍、河間軍、鉅鹿軍、湖陵水軍等攏共四十萬餘萬魏韓聯軍,攻打齊國。

    消息傳來,天下震動。

    同月,在得到雒陽的軍令後,魏韓聯軍的主帥趙疆兵出「信都」,魏將屈塍攜鄢陵軍兵出「清河」,樂弈兵出「渤海」,燕縐率領「河間水軍」出海河,在北海與湖陵水軍匯合,元邑侯韓普兵出薊城,數支軍隊傾巢而動,朝著齊國撲去。

    四月,魏將趙疆、樂弈、屈塍等幾人,率先攻打齊國的平原邑,儘管齊將田武率軍拚死堵截,但依舊擋不住兇猛的魏軍。

    四月下旬,魏將燕縐、李岌二人分別率領河間水軍、湖陵水軍,從北海繞到齊國的東部,由燕縐攻打「北海郡」的沿海,由李岌攻打「東萊郡」,致使齊國腹背受敵,同時遭到陸上、海上兩方的進攻。

    而與此同時,魯郡守將、前魯國將領季武,亦率領麾下士卒兵出泰山。

    而宋郡任城的守將許歷,亦在此時率軍向東面直插,插入「琅琊郡」,意圖切斷齊國與楚國的聯繫。

    待等到五月,魏將趙疆、樂弈、屈塍三人攻破齊國的平原邑,此後,由趙疆駐軍「濟南」,樂弈、屈塍二人駐軍「樂安」,再次迫進齊國。

    至此,齊國徹底失去了對於濟水的掌控。

    而這,意味著魏國可以從濟水將糧草與戰略物資運到前線。

    面對危機,齊王呂白只好派使者催促楚國的援兵。

    在得到齊國的求援消息後,楚王熊拓遂命邸陽君熊瀝、越國將領吳起等人組織兵力前往齊國。

    倒不是熊拓敷衍了事,事實上他也想派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雲等人率領他楚國的主力支援齊國,問題是在魏將趙疆、樂弈等人對齊國開戰的同時,在魏國的宋郡,宋郡守司馬尚與睢陽守桓虎二人,亦分別率領軍隊陳兵於宋郡與楚國的邊界,這明擺著就是在警告楚國莫要多管閒事。

    想想也知道,倘若楚國派新陽君項培、壽陵君景雲二人支援齊國,那麼魏將司馬尚與桓虎二人,將會立刻率領麾下軍隊攻入楚國。

    要知道如今的司馬尚麾下,在吸納了諸多楚人後,其麾下軍隊早已滿編五萬,雖然這些楚國出身的士卒,其戰鬥力目前並不能保證,但別忘了,司馬尚麾下還有囊括了前商水游馬、代郡重騎的新銳重騎兵,足足七八千人數。

    單單這支重騎兵,就足以讓楚國對司馬尚顧忌三分。

    而睢陽守桓虎更是不必多說,此人以及此人麾下的兵將,那可是曾經擊敗過項末、項培的,毫不誇張地說,桓虎的統兵、再加上陳狩的武力,這二人甚至比司馬尚還要難對付。

    再加上魏國商水郡的沈彧、伍忌,其實魏國是完全有能力立刻與楚國開戰的——還是那個前提,只要糧草充足。

    不得不說,自從魏國擊敗了韓國之後,這場仗魏國早已經立於了不敗之地;反之,倘若韓王然與釐侯韓武尚在,且韓國尚未被魏國擊敗,就算是強大如魏國,恐怕也不敢這般高姿態攻伐齊國。

    就目前而言,「反魏一方」唯一的幾分勝算,就是秦國亦加入齊楚聯盟,並且秦國與楚國同時對魏國開戰。

    這樣的話,魏國陷入三面作戰的處境,雖然在兵力上不至於落於下風,但在糧草方面,恐怕也會陷入與秦國、楚國相似的局面,畢竟是同時對兩個大國開啟全面戰爭,自然需要動員更多的軍隊。

    但很可惜,秦國目前的重心仍在攻伐巴蜀那邊,根本沒有理睬齊楚兩國死活的意思,畢竟在秦國看來,他們只要奪取了巴蜀之地,就能大大緩和國內缺糧的窘迫,擁有足夠的糧草與魏國開戰。

    而楚國呢,楚王熊拓思忖了許久,最終還是做出了一個對齊國而言頗為殘忍的決定,即放棄齊國。

    原因很簡單,因為齊國目前根本無險可守,就算楚國付出沉重代價幫助齊國擊退了魏軍又如何?過不了多久,魏國還能能捲土而來,畢竟如今的魏國,實則是囊括了曾經魏國、韓國、衛國、魯國等國家領土的,恢復能力遠遠不是齊楚兩國可以相提並論的。

    不過出於盟約,或者打著儘可能使「魏齊戰爭」延長的目的,楚王熊拓派便邸陽君熊瀝與越國將領吳起等人,率領寥寥十幾萬兵力支援。

    說實話,這點兵力根本不足以替齊國解圍,充其量也只能在琅琊郡,與任城守許歷麾下的魏軍耍耍,甚至於搞不好還有可能被許歷擊潰,畢竟許歷麾下亦有一支輕重混搭的騎兵。

    當然,放棄齊國,也就意味著楚國勢必要奪取巴蜀,否則,待等魏國攻滅齊國後,他楚國將無力抵抗魏國的進攻。

    正因為如此,在魏國發動對齊戰爭的同時,楚王熊拓亦命令身在巴蜀的平輿君熊琥、西郢君熊燾等人,示意後者不必再顧及此前與巴氏一族的協議,盡快擊敗秦國軍隊,佔據巴蜀全境。

    而這,使得巴蜀之地的戰爭變得更為激烈。

    魏昭武七年七月,齊國的東萊郡,被魏將李岌率領的湖陵水軍攻陷,而同時,魏將燕縐,亦從北海郡的北部登陸,大肆攻佔沿海城池。

    而在琅琊郡這邊,魏將許歷以一敵二,抗拒著楚國的邸陽君熊瀝、吳國將領吳起。

    再算已逐步逼近臨淄的趙疆、樂弈等幾路魏軍,毫不誇張地說,齊國已經處在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八月,魏將趙疆與季武匯兵,攻陷「昌縣」,而樂弈、屈塍以及元邑侯韓普,則聯手攻陷「博興」、「博昌」,這使得齊國的都城臨淄,已徹徹底底地暴露在數十萬魏韓聯軍面前。

    在這種情況下,齊王呂白唯有下令國內的軍隊全部回防臨淄,試圖在臨淄城構築最後的防線,抵抗魏國。

    見此,魏將趙疆本欲立刻攻打臨淄,但副將樂弈卻認為,齊國已處於生死存亡的邊緣,或會背水一戰,而他魏軍卻已處於糧草告罄的階段,倘若倉促進攻,很有可能會被齊人抓住破綻,不如先站穩腳跟,等待下一批糧食運到前線,再進攻臨淄不遲。

    趙疆深以為然。

    畢竟目前才八月而已,距離入冬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三個月的時間內內,他麾下三四十萬魏韓聯軍,難道還打不下一座臨淄城麼?

    根本無需著急。

    於是乎,趙疆便下令麾下各軍搶佔臨淄附近的城縣,對臨淄做出包圍之勢。

    而此時,由於齊國已放棄了北海郡,魏將燕縐毫不費力地攻佔了「濰坊」,與李岌的湖陵水軍一同補全了『臨淄包圍網』的東面部分。

    九月初乃至九月下旬,魏國的船隊沿著濟水,源源不斷地向前線運輸糧草。

    見時機成熟,燕王趙疆便下令全軍圍攻臨淄。

    在這或將是齊國最後一場戰爭中,齊國左相趙昭,亦隨同齊王呂白與其餘齊國公卿,登上了臨淄城的城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城外漫山遍野的魏軍,以及那無數隨風飄揚的「魏」字旗幟。

    「……若我陰差陽錯當了君主,嘿!我當興兵攻滅韓、楚、巴、齊等各國,制霸天下、一統中原!」

    趙昭的耳邊,彷彿迴響起二十幾年那位八弟在送別他時,以玩笑口吻所說的一番豪言。
die5757 發表於 2018-7-6 23:57
第328章:魏齊之戰(二)

  「砰!」

  「砰砰砰!」

  伴隨著幾聲轟鳴之響,彷彿整座臨淄城都為之顫抖起來。

  「那究竟是什麼?」

  在齊王呂白身邊,有一名宮卿面色發白、雙肩顫抖地指著城外的攻城兵器,滿臉驚懼地問道。

  只見在臨淄的西城門外,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百餘架攻城兵器,這些攻城兵器看上去彷彿像拋石車,但它們擊中城牆的命中率,卻遠遠高過拋石車。

  不錯,這即是魏國的攻城弩炮!

  正是憑藉著這種新型戰爭兵器,魏軍才能在極其短的時間內攻陷齊國的平原邑,並且在攻打臨淄城的首日,就將這座齊國都城轟炸地搖搖欲墜。

  「放!」

  在魏軍的陣列前,隨著一名魏軍將領的高喝,百餘架攻城弩炮一齊發射,只見百餘枚好似磨盤大小的石彈,齊刷刷地射向迎面的臨淄城牆,讓城牆上的齊**卒們,再一次體會到了地動山搖的感覺。

  「大王……」

  「大王小心……」

  幾名宮卿保護著齊國的君主呂白,卻被這位君主一把推開。

  他拄著利劍站在城牆上,雙目死死盯著城外的魏軍,嘴唇微微顫抖。

  前一陣子,當得知魏韓聯軍攻破了平原邑且正朝著臨淄而來時,齊王白心中雖有驚恐,但更多的則是因為巨大壓力而產生的志氣。

  他想到了他的父親齊王僖,記得其父呂僖當年初登王位時,亦遭逢韓國派兵進攻臨淄,當時他齊國也像今日這般,接二連三地丟失了巨鹿南郡、平原邑,幾乎快被韓**隊攻到濟水。

  當時他齊國亦是人人自危,或有人在背地裡私通韓國,試圖以提前向韓國投誠的方式,避免家族或自身被這場戰爭牽連。

  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呂僖毅然御駕親征。

  而不可思議的是,在出征的當日,呂僖還在宮殿內飲酒作樂、談笑風生。

  待等飲酒到酣,呂僖吩咐宮人備馬,點兵出征,帶著魯國支援齊國的種種戰爭兵器,越過濟水,北上抗擊韓**隊,且最終取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讓當時北方韓國的雄主韓王簡,從此不敢再小覷齊國,齊國從此崛起於中原,力壓南楚北韓,成為了中原的霸主。

  心中牢記著父親的輝煌,因此在得知魏軍攻至時,齊王呂白亦激勵自己,就以臨淄這最後一座孤城為起點,擊退魏軍,重現他齊國的輝煌。

  是的,在魏軍祭出攻城弩炮前,就算局勢再艱難,但齊王呂白還是沒有放棄擊退魏軍、保衛國家的士氣,直到魏軍百餘架弩炮接二連三地命中臨淄的城牆,將城牆轟擊地搖搖欲墜。

  「轟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在城門樓北側大概兩百餘丈的位置,有一段城牆坍塌了小半,原本站在城牆上的齊軍士卒們,驚叫地墜落城下,唬地斷牆邊緣的其餘齊軍士卒們連連後退。

  瞧見這一幕,齊王白長長歎了口氣,此前充滿胸腔的鬥志,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此前,他一次次在腦海中幻想魏軍攻城的過程,幻想著他齊**隊能憑藉著臨淄這座堅城的城牆,擋住魏軍的攻勢,將這場仗無休止地拖延下去,拖到魏軍因為糧草告罄而退兵。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告訴他,別說什麼拖延三個月,拖延到今日入冬,臨淄這座城池,它可能連十日都撐不住。

  這不,僅僅只是首日,魏軍的攻城兵器便轟塌了一小段城牆,按照這個速度,隨後八日魏軍完全有能力將臨淄城的城牆全部拆除,餘下最後一日用來攻陷這座城池,綽綽有餘。

  我大齊的國運,難道就到此為止了麼?

  死死攥著手中的利劍,齊王呂白悲觀地想到。

  就在這時,忽然有幾名公卿激動地指著城外喊道:「大王,田耽將軍,是田耽將軍!」

  齊王呂白轉頭看了一眼,便看到在臨淄的西北角,有一支齊**隊正在進攻魏軍。

  那是田耽麾下的軍隊。

  在退守臨淄後,田耽便在臨淄城的西南角大概十五里的位置建造了營寨,主要負責牽制魏將趙疆、曹焱、司馬、季武等人;而田武,則駐軍在臨淄的西北角,負責牽制魏將樂弈、元邑侯韓普、屈塍、紀括等人。

  而今日,魏軍對臨淄展開全面進攻,田耽得知後,亦立刻率領麾下兵卒傾巢而動,支援臨淄。

  臨淄城上的看到的魏齊兩軍的交鋒,正是田耽與趙疆麾下曹焱、司馬等幾個部的交鋒。

  「田耽將軍……」

  「田耽將軍……」

  城樓上的公卿與士卒們,喃喃念叨著,彷彿是在為遠處的田耽軍祈禱,起到後者能夠突破魏軍對臨淄的封鎖,甚至於擊退這支魏軍。

  但遺憾的是,田耽軍當前的處境並不樂觀。

  因為田耽當前面對的魏軍,乃是趙疆的河內軍。

  河內軍,其番號下有山陽軍與南燕軍兩支,前者是步卒,是魏國唯二的兩支哪怕全軍覆沒都不曾退縮半分的鐵血之軍另外一支是大梁禁衛軍。

  軟弱的齊人,能夠撼動悍不畏死的山陽男兒麼?

  當然不!

  面對著田耽麾下北海軍的攻勢,趙疆的愛將司馬穩穩地固守防線,擋住了齊將仲孫勝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縱使田耽又派麾下將領東郭昴率領琅琊軍夾擊司馬部,司馬部亦牢牢地扎根於防線,一步不退,死死擋住這兩支齊**隊,以免打攪到正在攻打臨淄城的燕王趙疆。

  毫不誇張地說,若非司馬嚴令禁止,他麾下的魏國山陽男兒們,甚至要對齊國做出反攻司馬考慮到此舉或會影響到曹焱麾下的南燕軍與季武麾下的魯地軍,這才嚴令禁止。

  相比較士氣如虹的魏軍,季武麾下的魯地軍顯得有些擺不上檯面,在面對田耽麾下即墨軍的進攻時,呈現出一幕驚慌失措,氣得季武連連呵斥,呵斥那些魯地的士卒嚴守防線,不得退後。

  當然,即便如此,但田耽麾下的即墨軍,還是沒辦法擊破季武軍,這也難怪,畢竟季武麾下的魯地軍,儘管士卒的能力遠遠不如魏卒,但這支軍隊有著非常完善的戰爭兵器,尤其是在魯國降為魏國的郡國後,魏國朝廷派了一些冶城的工匠來到薛郡,組織當地的前魯國工匠們為魏軍打造戰爭兵器,這使得季武麾下的魯地軍中,亦出現了連弩戰車、狙擊弩等原本屬於魏國獨有的戰爭兵器,使得這支由魯人組成的軍隊,戰鬥力一下子就增強了許多。

  「司馬那小子,做的還真不錯,不枉費燕王殿下那般器重他。」

  在遠處的土丘上,魏將曹焱目視著司馬、季武等人與田耽麾下軍隊交鋒的過程,與在旁的部下玩笑道。

  部下聞言笑著揶揄道:「司馬將軍越出色,將軍不是應該感到著急麼?這樣下去,將軍或會被司馬將軍比下去啊?」

  「放你的屁。」曹焱笑罵了一句,旋即一邊揮揮手做出準備出擊,一邊自負地說道:「老子始終是殿下麾下第一戰將!」

  作為燕王趙疆的宗衛長,曹焱根本不會在意司馬這個迅速往上爬的同僚,就好像燕王趙疆也不在意樂弈一樣,因為彼此的地位與立場,決定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麼利害衝突。

  曹焱唯一擔心的就只有一個,他怕司馬將風頭都搶過去了。

  是的,他曹焱始終是燕王趙疆麾下第一愛將,但是否是第一悍將,那就未見得了。

  看著此刻戰場上,司馬以一敵二,擋住了齊將仲孫勝與東郭昴,曹焱的壓力還是蠻大的。

  「南燕軍,準備出擊,迂迴襲擊田耽部後軍!」

  隨著曹焱一聲令下,土丘後竄出一隊隊南燕騎兵,這些南燕騎兵繞了一個大圓,一口咬向了田耽軍的尾巴,迫使齊軍腹背受敵。

  南燕騎兵的出場,讓齊將田耽感到頗為無力,要知道如今的魏國騎兵,可不像十幾年、二十幾年前那般,在陸續擊敗了三川人、雜胡、林胡、匈奴以及韓國這個騎兵大國後,魏國早已總結出了一套訓練騎兵、使用騎兵、克制騎兵的完善戰術體系,尤其是在吸收了遊牧民族騎兵的戰術後,魏國騎兵亦懂得了迂迴騷擾、反覆騷擾、交叉騷擾等游擊騷擾戰術,說白了就是利用弓弩的遠程攻擊優勢,在遠離敵軍攻擊範圍的前提下,讓敵軍始終處於己方的攻擊範圍,以頻繁的射擊騷擾,達到使敵軍減員、甚至是使其士氣崩潰的結果。

  就好比此刻曹焱麾下的南燕騎兵,這位魏國騎兵們雙腳踩著馬鐙,舉起弩具朝著齊軍的陣列展開漫射在奔騰的戰馬上射箭,這是只有遊牧民族的精銳戰士才能做到的事,魏國的騎兵們普遍達不到這個標準,但倘若只是用弩具來攻擊敵軍,用純粹的數量來提高精準度,這點魏國的騎兵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比如說,想要施行這個戰術,魏國的騎兵們就必須掌握在奔馳的戰馬上裝填弩矢的技能,別到時候被戰馬甩下馬背,或者因為沒有估算好與敵軍的距離,而被敵軍的遠程兵器射死。

  而南燕騎兵作為魏國的老牌騎兵,軍中士卒的戰鬥素養還得頗為過關的。

  在經過了足足兩個時辰的交鋒後,田耽軍被魏軍擊退了,這位此刻備受臨淄城內軍民期待的名將,終究還是沒能擊潰那些魏軍。

  在臨淄城上遠遠瞧見田耽軍被魏國的南燕騎兵擊退,齊王呂白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倖蕩然無存。

  他心灰意冷地走下了城牆,返回宮殿。

  見此,在不遠處,齊國左相趙昭亦是暗歎一口氣,轉身離去。

  此時此刻,相信他才是心情最複雜的那一個。

  忽然,趙昭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一旁的幾名宮卿,因為他好似聽到那些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昭的目光,有一名宮卿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但很快,他就掩飾了這份尷尬,耿著脖子辯稱道:「我說錯了麼?他原本就是魏國的公子,城外的魏軍難道還會加害於他不成?」

  「別說了。……少說兩句。」

  在旁的宮卿們紛紛示意那名口無遮掩的傢伙。

  原來說的是這個麼……

  趙昭暗自苦澀一笑,裝作沒聽到,自顧自離去了。

  在旁,趙昭的宗衛許育聽到這話,勃然大怒,正要與那人理論,卻被趙昭拉住了手腕,強行拖著離開了。

  趙昭轉身離去,那名宮卿彷彿是抓到了趙昭什麼把柄似的,即便被其餘幾名同僚阻止,但仍吵吵囔囔道:「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的確有恃無恐,他是魏王的兄弟,待破城後,他完全可以投降魏軍,安然無恙地返回魏國……」

  ……

  聽到來自背後的這番話,趙昭心如刀割,加快步伐離開了。

  「你給我閉嘴!」

  右相田諱正好看到這一幕,從遠處衝過來一把攥住了那名宮卿的衣襟,將其整個提了起來,口中罵道:「若你的話無助於我大齊擊退魏軍,你就給我閉嘴!……否則,在魏軍殺你之前,田某先一劍斬了你!」

  面對著一副齜目欲裂神色的田諱,那名宮卿嚇得面色發白,整個人癱軟了下來。

  「廢物!」

  田諱隨手將其丟下,吐了一口唾沫作為鄙視,隨即,他轉頭看向趙昭離開的方向,眼眸中浮現幾絲擔憂。

  方纔趙昭登上城樓觀戰時,其實田諱也曾注意到,但就跟當時同樣注意到趙昭的管重、鮑叔等人一樣,田諱也沒有上前與趙昭說話。

  倒不是彼此間因為城外的魏軍而出現了什麼芥蒂,而是因為在當前這個情況下,田耽、管重、鮑叔等人實在不知該與趙昭談些什麼。

  趙昭大人,你對我大齊,已屬仁至義盡了……

  田諱在心底暗暗說道。

  而與此同時,趙昭卻已下了城牆,在一名宗衛的保護下,回到了自己的左相府。

  站在府邸的內院,趙昭環視著內院的所有,耳畔卻不由地浮現方纔那名宮卿的譏諷,這讓他有種莫名的錯覺:這座明明是居住了二十幾年的府邸,不知因何突然變得那樣陌生。

  心煩意亂的他,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吩咐下人送來幾壺酒,獨自一人在屋內悶飲。

  說實話,趙昭其實並不喜歡飲酒,因為喝醉酒會影響到他作為齊國左相的決策。

  不過近幾年,由於魏齊兩國的關係急劇惡化,趙昭為了避免將所有的權利讓給了右相田諱,從那時起,趙昭就逐漸習慣了用酒來麻痺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輕輕被推開,正室姬攜側室田菀,來到了趙昭的書房內。

  見夫君獨自一人在屋內喝悶酒,姬與田菀對視一眼,堆起笑容走了過來:「夫君,許育告訴妾身等,說你回來了……」

  趙昭瞥了一眼書房的門口,勉強擠出幾分笑容,朝著姬與田菀點了點頭,示意二女在他身旁坐下。

  坐下之後,姬猶豫了半響,問道:「夫君,臨淄城……守得住麼?」

  端著酒盞的趙昭聞言沉默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惆悵地說道:「實力相差太懸殊了……」

  「這樣……」

  姬與田菀面面相覷,二女臉上皆浮現出濃濃的憂慮。

  但是,卻沒有驚恐。

  因為她們也明白,縱使魏軍攻入了臨淄,那些魏軍士卒也不敢對他們一家如何,畢竟他們的夫君,乃是魏王的兄弟,乃是攻齊主帥趙疆的兄弟。

  趙昭清楚看到了二女臉上的神色,心中更為苦澀。

  因為他知道,他的妻妾們或許已在考慮齊國覆亡之後的事,這讓他不由地又響起了那名宮卿諷刺他的那一番話。

  「回到大魏……麼?」

  他臉上露出幾許複雜的苦笑。

  姬與田菀抬起頭看向趙昭,俏臉上露出幾許不解。

  她們並不驚訝於自家夫君會提及返回魏國這樣的話,畢竟她們的夫君本來就是魏人,而且還是魏國的公子,問題是自家夫君在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當年在我大魏蒙難之際,我自願為質子,希望換取齊王援助我大魏,當時我就想過,或許會以質子的身份在齊國呆上一輩子,然而,上蒼卻偏偏給我開了一個玩笑。」把玩著手中的酒盞,趙昭幽幽說道。

  的確,倘若趙昭是以質子的身份留在齊國,那麼,看到他魏國越來越強大,他應該感到高興。

  而眼下,魏軍大舉攻伐齊國,他甚至還會感到雀躍,因為這意味著他的質子生涯將到此為止。

  但遺憾的是,他在齊國的身份,從一開始就不是純粹的質子,他是齊國先代君主呂僖的女婿,齊國的左相。

  在這個前提下,當他看到他魏國的軍隊攻伐齊國時,他實在笑不出來。

  「夫君……」

  姬臉上露出幾許驚懼,彷彿她已預感到會發生什麼她不願意見到的事。

  「……岳丈大人仗義給予援手,派兵牽制楚國,使我大魏能避免被楚國傾力攻伐,這份恩情,我畢生難忘。是故在成為左相之後,我從來不敢懈怠。……一直以來,我竭力希望能促成魏齊兩國的交好,這樣我就既能無愧於魏國,亦能無愧於齊國,卻不曾想……呵呵,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吧,強欲得之,最終皆不可得。」

  趙昭搖了搖頭。

  他想起了上次返回魏國的時候,也就是在他父王趙逝世之後,他曾返回魏國奔喪,當時,他的弟弟趙潤,即現如今的魏國君主,懇求他留在魏國。

  當時趙昭沒有答應,因為他覺得,齊王呂白與田諱、高、管重、鮑叔等人都信任他,放任他獨自一人返回魏國奔喪,那麼,他就必須回應這些人的信任,既然說了回返回齊國,那麼,就一定要返回魏國。

  待等他返回齊國後,曾經與他頻繁有書信來往的弟弟魏王趙潤,從此也與他斷了聯繫。

  這不是什麼利益不利益的問題,雖說趙昭在齊國貴為左相,可話說回來,倘若他當時背棄了與呂白、田諱、管重、鮑叔等人的約定,決定留在魏國,難道他就會在魏國閒置?

  以他的能力,足以位列內朝大臣,甚至於魏國的丞相。

  是的,無關乎利益,只是因為信義!

  可讓趙昭難以承受的是,在他為齊國付出了這麼多之後,居然還有人懷疑他,出言諷刺他是最最不在意魏齊戰爭的那個人,這讓趙昭感到頗為難受。

  「……或許是我才德不足所致。」趙昭苦澀地說道。

  「夫君。」姬心疼地摟住了自己的丈夫,語氣哽咽地說道:「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閒話?那人是誰?妾身叫小白他……」

  她本想說可以叫弟弟呂白去教訓那個說閒話的人,但當話說出口的時候她才忽然意識到,她齊國現如今已在國破的邊緣。

  拉起姬與田菀的手,趙昭溫柔地囑咐道:「城外魏軍的主帥,乃是我的兄長趙疆,你二人報上為夫的名,他會看在我與他兄弟一場的份上,妥善安頓你們母子。」

  姬與田耽面色頓變,前者下意識地驚呼道:「夫君,那你呢?」

  趙昭搖了搖頭,摟著懷中的二女,默不作聲地一杯一杯喝著酒。

  直到斟滿最後一杯酒,他惆悵地吐了口氣,喃喃說道:「是時候了……」

  說著,他在在二女驚悚的目光下,站起身來走向走向牆邊,對著牆邊木櫃上的銅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裝與髮冠。

  然後,他從木櫃的抽屜裡取出一隻木盒,拿著這只木盒回到了原來的座位。

  坐回原來的位置後,他打開了木盒,從裡面取出一隻精緻的小瓷瓶,將其中的粉末傾倒在酒盞中。

  見此,姬與田菀面色頓變,不約而同地抓住了丈夫的雙手,連連搖著頭哀求道:「不、不要……」

  趙昭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姬與田菀的手背,旋即還是端起了那杯酒。

  「……我乃魏王之子、齊王之婿,然,既無助於大魏,又無益於大齊,誠乃無能之人。」

  說罷,他一口飲下杯中的酒水。

  見自己終究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的丈夫,姬與田菀皆伏在丈夫的懷中,悲聲哭泣起來。

  輕輕摟著兩位心愛的女子,趙昭悲慼的臉上浮現幾分溫色。

  「所幸,似我這般無能之人,此生尚能得兩位紅顏垂青,或亦不枉此生。」

  說罷,他緩緩閉上眼睛,將兒女摟在懷中,彷彿是在仔細品味著這最後的夫妻溫存。

  半響後,他的頭顱緩緩低下,摟著二女的雙手,亦無力地垂下。

  見此,二女悲聲痛哭。

  魏昭武七年九月,在齊國都城臨淄即將被魏軍攻破的前夕,齊國左相、魏公子昭飲毒酒自盡,放棄返回魏國繼續享受榮華富貴,而選擇以一名齊國之臣殉國而死,以履行當年他代魏國向齊王僖懇求援兵時所許下的,那終此一生留於齊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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