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純陽武神 作者:十步行 (連載中)

 
x24685 2016-1-12 00:45: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8 3097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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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青苔藏鋒,刀光如雪

    武當深山中,蘇乞年雙足發力,在泥沼枝葉間跳躍,他動若奔馬,好像一陣風。

    達到《龜蛇功》第五層的修為,即便還沒有圓滿,也初現威儀,不能小覷,這是足以碾壓尋常天朝普及的《馬形拳》大圓滿的力量。

    不刻意遵循方向,蘇乞年專揀人跡罕至之地深入,很多地方都有泥沼,甚至亂石嶙峋,一些山崖陡峭,數十丈高足以要人性命。

    半個時辰後。

    以蘇乞年的速度,很快就深入了數十里,他周身氣血鼓蕩,第五層《龜蛇功》已經開始滲透淬煉人體的兩百零六塊骨頭,即便尚未圓滿,以蘇乞年而今的功力,這樣一口氣奔行數十里也沒有半點吃力,甚至早上一頓妖虎肉湯的血氣在這樣快速流動的氣血之下,被更快更好地吸收。

    嗯?

    倏爾,蘇乞年停下了腳步,這裡是一處斷崖,不是很高,只有十餘丈,可以看到斷口處生滿了青苔,但是蘇乞年精神力敏銳,總感到有些異樣,似乎這斷崖上,隱藏了什麼特別的東西。

    呼!

    雙足蹬地,蘇乞年腳步連踏,踩在凸起的山岩之上,幾次滑落之後,才艱難攀上了斷崖。

    「可惜,沒有練出內家真氣,不能夠修習輕身的功夫,一些尋常的呼吸提縱之術,在這樣的斷崖峭壁面前就根本不夠看。」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若非是他精神力籠罩周身,把握入微,怕是其他第五層《龜蛇功》圓滿的緩刑死囚,想要一下攀上這處斷崖也絕對夠嗆。

    低頭看腳下厚厚的一層青苔,蘇乞年略一思索,右腳猛地踏地,用力一震。

    轟!

    方圓丈許之地,一片青苔被掀起,四分五裂。

    嗡!

    剎那間,蘇乞年渾身劇震,祖竅神庭中,一道綿長的嗡鳴聲似跨越了久遠的歲月,直接傳遞進入了他的心中。

    鏘!

    緊接著,就是一道雪白的刀光,什麼叫做完美無瑕,此刻蘇乞年祖竅神庭中出現的這一縷刀光,就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無瑕。

    這雪白不是冰冷,而是一種熾烈的白,如九天之上的神陽,在跳出地平線的那一刻,迸發出來了奪目的光和熱。

    蘇乞年難以想像,這是怎樣的一刀,彷彿不是凡世間存在的刀法,隨著這一縷刀光浮現,那承載了《尋陽指》的一丈來高的金色太陽,也猛地綻放出來了奪目的光,與之交相呼應,卻也僅僅只能作為陪襯。

    天柱峰金頂,大岳太和宮。

    古老的大殿裡空無一物,只有一個老舊的蒲團,蒲團上,一個鬚髮皆白,身形瘦削,佝僂著背影的老人盤坐著。

    老人看似打坐,但仔細聽,空曠的大殿裡,輕微的呼嚕聲此起彼伏。

    就在蘇乞年踏腳震破斷崖上的青苔時,呼嚕聲戛然而止,既而,老人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而後睜開了雙眼。

    一雙溫和的眼睛,沒有什麼奇異的地方,彷彿就是一個活過了大半生的老人,瞳孔中透著滄桑與積澱的人間世情。

    「好熟悉的聲音,是什麼人觸動了它,這麼多年沉寂,沒想到,還有再次聽到的一天。」

    老人似是陷入了漫長的回憶中,良久才醒過神來,嘴角又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不壞,不壞,不早不慢,剛剛好……」

    ……

    斷崖上。

    蘇乞年靜立良久,方才回過神來,他有些愣神,既而就露出一抹苦笑。

    因為此刻,在繼那《尋陽指》所化的金色小太陽之外,祖竅神庭中,又出現了一道虛幻的刀影,這刀影修長,很朦朧,遠不如那《尋陽指》所化的金色太陽凝實,如若實質,甚至蘇乞年都看不清這刀影的形狀,只有一種朦朧的感知,這淡白色的虛影,應該是一口刀。

    蘇乞年嘗試以精神力接觸,卻發現與得到《尋陽指》的過程不同,面對這虛幻的淡白色刀影,他的精神力並不能夠滲透進去,或者說,這刀影彷彿不是真實存在的一般,令得他的精神力一穿而過,渾不受力。

    再看腳下,那青苔破碎之後,顯露出來了光滑如鏡的斷口,甚至可以照見人的毛孔。

    有些遲疑,但蘇乞年還是動手,將斷崖上覆蓋的所有的青苔震碎,掃落崖下。

    「這是……」

    縱覽全貌,蘇乞年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腳下所在的這斷崖平台,一直到懸崖邊的斷口處,都渾然一體,乃至眼睛觀摩,都有些生疼,好像這寒冬的風更冷更凌厲了。

    「好可怕的一刀!」

    蘇乞年又深吸氣,他雖然不通兵刃,但是一些基礎刀法和劍法還是學過幾天的,他看出來,這懸崖邊的斷口處留下的,應該是刀刃斬過的痕跡,那麼說來,這斷崖,曾經應該是一處峰頭,之所以成為斷崖,是被人一刀截斷的。

    「難道,這股流淌在空氣的鋒銳,就是傳說中的鋒芒之氣。」

    蘇乞年喃喃道,刀劍有鋒芒,他曾經聽長安的那位武師說過,一般練出內家真氣的三流武者,可以憑藉肉身經脈,或者借助兵刃施展出來一寸到尺長不等的氣芒,但是鋒芒就不同,那是只有明悟了兵刃真諦,真正的兵器名家才能夠參悟孕育出來的,融入了這股鋒芒之氣,如刀劍,施展出來的就不再是尋常的氣芒,而是凌厲鋒銳,無堅不摧的劍氣與刀氣。

    「武當山中,什麼人這麼大膽,敢斬斷一峰。」

    蘇乞年環顧周圍的地形,似乎並不是七十二峰任意一峰所在,但武當鐘天地之靈秀,即便是這樣的小山峰,也絕對都成形了數以萬年,今人講風水,有陣法大家,尋龍點穴,如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最初選址立派之時,也肯定有高人堪輿,一錘定音。

    風水大勢是流動的,不說七十二峰,就是山中任意一處小山峰,乃至是千年以上的古木,也都是整個武當風水氣運的一部分。

    對於武當這樣的立宗數千年,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千九百多年前,妖族最初降臨的時代,後世的不少道經中都有記載和闡述,像武當名震天下的真武七截劍陣,就是利用武當山中風水大勢,再結合七口通靈神劍,以及七七四十九口無痕寶劍締結而成。

    隨著時間流逝,蘇乞年感到風中散溢的無形鋒芒越來越弱,再過半炷香,就再感不到半點異樣。

    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面對這武當山中的玄奇與神秘,蘇乞年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數息後,收起思緒,蘇乞年躍下斷崖,到達另一頭。

    雙足甫一落地,蘇乞年就敏銳地捕捉到了濃濃的腥臊氣味,再一轉身,就看到一處一丈來高的洞口,一頭能有半丈來高,通體烏黑油亮的大狗熊撲了出來,銅鈴大的眸子裡散發出猙獰、殘暴的氣息。

    腥風撲面,蘇乞年渾身汗毛豎起,居然驚動了這樣一頭猛獸,獅虎熊,都是深山老林中的霸主,甚至可以比擬一些最孱弱的妖獸。

    而瞬息之後,蘇乞年整個人都變得戰意熊熊,周身氣血好像要燃燒了一般,這正是他想要的,築基到了他這樣的功力,一般的深山老林,都如履平地,尋常蛇蟲獸蟻,都不是對手,除了妖獸之外,能夠帶給他壓力的,已經越來越少。

    嗚!

    人頭大的熊掌拍落,空氣都被掀動,嗚嗚作響,近在數尺,蘇乞年甚至可以看到那張開的血口,以及淌落的粘稠噁心的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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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汗血馬,剛柔暗勁

    龜蛇撞山!

    這是七式龜蛇拳中的第三式,也是七式當中最為剛陽正大的一式,沒有半點花俏,凝聚的就是那一股歲月積累的力量。

    一頭百年以上的老龜,不僅僅只是冬眠,它們吞食大量的血氣,這一沉睡就是數年之久,一朝醒來,龜甲骨骼成長,氣力大增,再不是當年模樣。

    呼!

    與此同時,蘇乞年渾身氣血沸騰,背後的空氣扭曲,一頭火紅的烈馬撕裂開重重時空,降臨下來。

    咚!

    拳頭與熊掌碰撞,竟生出戰鼓擂動的聲響,一股凜冽的風以兩者為中心,朝著四方席捲開。

    劈裡啪啦!

    這一瞬間,蘇乞年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骼都在震動,一頭經年的大狗熊所擁有的力量著實可怕,超過一匹烈馬之力,也是這一頭狗熊正在冬眠,氣血下降,否則蘇乞年未必能夠這麼輕鬆,但是現在,蘇乞年雖然全身骨骼承受巨大的壓迫,卻並未受創。

    彈指間,他沒有收拳,而是化拳為掌,循著熊掌的關節畫圓,雙臂牽動,雙腿微曲,整個人剎那間似矮了數寸。

    突如其來的牽引,這頭半丈來高的熊瞎子措手不及,整個身子前傾,步履踉蹌,口中的涎水飛濺。

    盤風坐水!

    第四式龜蛇拳,當中的拳理精深,如果說前三式龜蛇拳重氣血積累,拳力剛陽的話,那麼從這第四式開始,就逐漸引入了武當太極至理,陰陽相濟,四兩撥千斤,乃至至柔化至剛的高深的道家理意。

    熊身踉蹌,在幾乎臨體的一刻,蘇乞年手中所有的牽引力如一個大圓,轉過一圈,又重新回到了雙拳之上,甚至連同那大狗熊一身氣力,也有不少被挪移過來,百川歸海,匯聚成一股。

    嘶!

    火紅烈馬長嘯,背脊之上的鬃毛生長,赤紅如火,四蹄也凝實,碩大如碗,整個馬身在須臾之間竟是猛地脹大了一圈,變得似鮮血一般殷紅。

    汗血寶馬!

    這一下挪移借力,因勢利導,蘇乞年雙臂之上的力量,竟是暴漲,背後的烈馬進化,蛻變生長成了真正的汗血寶馬。

    一匹汗血寶馬之力有多麼強盛,能馱千斤,就是一般的獅虎熊都不能夠比擬,乃是真正的寶馬。

    汗血寶馬之力加身,蘇乞年眸子湛亮,全身的骨骼都在震盪,突然間,他福至心靈,閉上雙眼,精神力散發,大狗熊的動作變得無比的緩慢,乃至之前化拳為掌,因勢利導的種種變化,都歷歷在目,重新演繹。

    等到這一式的拳法變化將盡,蘇乞年拳鋒一變,第五式龜蛇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

    暗流湧動!

    這一拳無聲無息,但是所過之處,空氣都隱隱生出了扭曲的跡象。

    噗!

    一聲輕響,沒有什麼恢宏的聲勢,但是那熊瞎子猙獰的目光驟然間凝滯,碩大的熊身一下定住。

    收拳而立,蘇乞年凝視那熊瞎子的胸口處,一個清晰的拳印,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但是蘇乞年卻知道,那皮肉之下的腑臟,都已經被這一拳的暗勁震得移位,甚至破碎。

    果然,數息後,那熊的目光逐漸黯淡,生機漸散,十息後嘭的一聲倒地,停止呼吸。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渾身云蒸霧繞,那是大量的汗水被蒸發,雖然這一場搏殺只有短短的二十餘息,但是其中的凶險遠不是過往可以比擬,也是蘇乞年置之死地而後生,初次交鋒就直攖其鋒,甚至判斷稍有一絲偏差,最初交手的瞬間就要被震傷,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沒有付出,哪裡有得到,我拋卻生死,就換來了感悟,終於破開了窒礙,這《龜蛇功》第五層的功夫,算是圓滿了。」

    蘇乞年目光灼灼,這第五式龜蛇拳名為暗流湧動,果然拳力陰柔,暗勁透體,初次動用就擊斃了這樣一頭大狗熊,蘇乞年相信,若是他施展其它幾式拳法,以這熊瞎子的皮厚肉糙,恐怕就是站著不動,數十拳也難以打死。

    「還差幾分火候!」

    即刻,蘇乞年跨步,並掌如刀,就破入了這熊屍的胸口,取出了一枚拳頭大的熊膽。

    熊膽熱氣騰騰,蘇乞年微微蹙眉,就釋然了,在這深山老林裡,哪有那麼多的講究,唯有壯大己身才是最重要的。

    就著尚未冷卻的灼熱熊血,這凝聚了一頭熊瞎子最純淨氣血的熊膽就落入了蘇乞年口中,一股磅礡的血氣在體內迸發,滲入皮膜大筋,最後將兩百零六塊骨骼包裹,慢慢滲透。

    又是一連串劈裡啪啦的聲響,但是與早前不同,此時這聲響連成一片,清脆且嘹喨。

    練骨如點炮,連環一線天!

    滾滾血氣入體,第五層《龜蛇功》淬骨的功夫終於真正臻至圓滿,開始朝著第六層的境界攀升。

    但到了此時,再想要提升就不是那麼簡單,至少而今,對於這《龜蛇功》第六層的功夫,蘇乞年還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得不到印證,並不能夠輕易修煉,否則極有可能損傷筋骨,反而得不償失。

    最後,再看了一眼地上的熊屍,雖然可惜,還有大半身的熱血,但蘇乞年也明白不能過於貪心,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妖獸,飲用大量的熊血,蘇乞年已經感到內腑的負擔,再過就要影響行動,且他而今《龜蛇功》第五層圓滿,短時間內難以晉陞第六層,就算是吞納再多的血氣,沒有境界支撐,也難以收歸己用。

    呼!

    他的身法更快了,精神力把握四方,他身形轉圜之間,即便在這樣古木虯曲,枝葉橫生的老林裡,也如履平地。

    半個時辰後。

    蘇乞年止住身形,他心中一動,眺望遠方,一道身影一閃而逝。

    這半個時辰內,他已經發現了不下五道身影,並不是他逍遙谷中人,一個個都身穿灰色道袍,似乎是外院的弟子。

    然而,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半個時辰內蘇乞年察覺到的五個人,所行進的方向都是一樣的,且一個個小心翼翼,極為小心,若非是蘇乞年精神力精進,目力大增,怕也難以發現。

    ……

    半炷香後。

    這是一處僻靜的幽谷,能有三十餘丈方圓,並不是很大,但是與外界的銀裝素裹不同,這裡反而碧光盈盈,那是一株能有四五人合抱的古桂樹,似乎是活過了漫長的歲月,根須虯曲,都誕生出來了一片桂林。

    除了這一株古桂樹外,還有一方五六丈大的泉潭,潭水邊,一泓泉眼汩汩流淌,熱氣騰騰,卻是一眼地底熱泉。

    呼!

    這時,有風聲獵獵,兩道身影聯袂而來,進入幽谷中,卻是兩個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年輕道士。

    兩人十分警惕,進入幽谷後就左右環視,直到小半盞茶過去才松一口氣。

    來到古桂樹下,兩人掀開一層薄薄的落葉,就看到一根細長的紅繩,一頭系在樹身上,一頭則系在一條生有六片碧青巴掌葉的根須上。

    野山參!六品葉!

    兩人相視一眼,皆露出難掩的興奮之色。

    「也是我們的運氣,一株沒有被採集養護起來的野山參,還是六品葉,至少都生長了六年以上,再看這根莖蘆頭上的鱗片,二十四片參鱗,分明已經長滿了三十載歲月。」

    一個樣貌普通,小眼睛,看上去微胖的年輕道士忍不住揚了揚拳頭,振奮道:「平時這樣三十年的老山參哪裡輪得到我們,就算是每月分發下來的參丹,也多是一些十年份的,才剛剛養出了藥性,論精元之氣,怕是連這株老參的兩成都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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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截胡

    古桂樹虯曲,樹皮乾裂,好像一頭老麒麟匍匐在地。

    樹下,兩個道士很興奮,另一名看上去十分清秀,背著連鞘長劍的年輕道士沉吟道:「這株老山參,應該可以向靜吾師叔換取一枚開天丹,或許價值還要略超一二,你我二人再努力一些,加一些添頭,足以換取兩枚。」

    「不錯!」胖道士喜笑顏開,「築基丹不好煉,每個月能夠供給我們外院的就那麼寥寥幾枚,都被那些混蛋把持著,這樣等待下去,就算是一兩年都未必輪得上你我,但依照你我兩人的築基功,至多一年,第六、第七層的功夫就能夠徹底圓滿,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就錯過了最佳的築基時間。」

    武林中人築基,開闢丹田氣海,年紀越小越好,因為是生機最旺盛的時候。

    甚至胖道士兩人身在外院,這幾年來也看到過不少弟子築基,十人中,能有一人成功開天闢地,孕育出內家真氣就已經很難得,這還是他們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在一些一流宗派乃至武林世家,或者更下層的武林人士,數十人中才可能有一人成行。

    由此可見,江湖武林中人築基的艱難,內家真氣難求,這築基後的第一境,才稱之為開天境。

    因為成功築基,開闢丹田氣海,孕育內家真氣不亞於開天闢地,如果說開闢的丹田氣海是世界,那麼內家真氣就是誕生的最初的生命之源。

    一念及此,兩人相視一眼,清秀道士咬牙,道:「半年前剛發現,這株老山參還差了一些火候,十年一輪迴,現在終於滿了三個輪迴,現在先採摘下來,我懷疑消息已經走漏了,這幫逍遙谷的狗東西,都成了階下囚,還以為是曾經的世家子,高官後裔,一個個和老鼠一樣,天天在這武當山中鑽營。」

    胖道士也瞪大了眼睛,但隨即又嘆一口氣,道:「這些官宦世家,世代多少年經營,積累了多厚的底蘊根本沒有人知道,就算成了階下囚,各種關係盤根錯節,也難怪那些人暗中接觸,彼此之間的利益極重,卻不是我們這樣的貧寒子弟能比,我們視他們為豬狗,而他們卻未必看得上我等。」

    「都說漢天子仁善,卻也未必,不是不敢殺,而是輕易不能殺,這些官宦世家牽扯甚廣,少說都是數代經營,多少高手潛藏在暗中。」清秀道士撇嘴,「帝王心術,官場沉浮,又與江湖武林有什麼區……」

    「慎言!」

    胖道士一把摀住他的嘴,有些膽顫心驚地朝四周看看,顫聲道:「你小子真是一點忌諱都沒有,這些話是能隨便出口的,多少年,史書記載,禍從口出的典故還少嗎!」

    「怕什麼,只有你我二人,天知地知。」清秀道士拍開胖道士的手,沒好氣地道。

    翻了個白眼,胖道士道:「天下多少奇功異法,你能說得清?就是我武當,二十七脈,七十二峰,有多少武學功法,你又記得多少?」

    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清秀道士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斥道:「就你他娘的吃得最多,說得最多!」

    十餘丈外一處峭壁上,蘇乞年長身而立,他嘴角輕輕扯動,對於這兩個年輕道士,也有些無言,不過隨後,他的目光就落到了那紅繩子繫著的老山參上。

    關於藥理,蘇乞年懂得並不多,哪怕是前世書香家世,喜好收藏古籍孤本,也只大略看過一本《黃帝內經》,關於人參,他曾在一部《簷曝雜記》中看到過一二,上面有記載說,挖野山參,俗稱放山,在深山老林中挖參,放山人一字排開,用木棍撥開野草,尋覓人參,這叫壓山,還有一種方式叫掇山,眾人分散尋找,以敲木棍來彼此溝通。但無論哪種方式,都嚴禁說話,更不准吃東西,放山人有規矩,一旦驚動了穿紅肚兜的人參娃娃,人參就跑了。

    而發現人參後,用紅頭繩給繫住以後再挖,一些靈性尚淺的人參就跑不掉了。

    所以,蘇乞年也不是真的小覷這兩個年輕道士,從一些微末處,可見兩人也不是尋常人,畢竟憑藉貧寒之身,能被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看中,收入門牆,沒有幾分天資和悟性,根本沒有可能。

    武當太極圓融,可以行善,卻不是收容難民之地,傳承之事關乎千秋,乃是祖宗大業,不可能有半點馬虎,肆意不得。

    倏爾,蘇乞年目光一動,就微微凝神。

    古桂樹下。

    清秀道士取出一柄藥鏟,小心翼翼地將系在老山參參葉根莖上的紅繩子解開,在手腕上繞了一圈,仔細看,這紅繩子也不一般,裡面混雜著古銅線。

    不多時,泥土被挖掘、清理,一株能有一尺來長的老山參就被起了出來,看著這株通體明黃的野參,參香入鼻,兩人都是渾身一震,皆是雙目放光,這一刻,兩人都滿是憧憬,再積累幾個月,就能夠從靜吾師叔那裡換取到兩枚開天丹,有了築基丹蓄力,兩人至少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成功開天闢地,孕育內家真氣。

    「兩位師弟好機緣。」

    就在胖道士二人取出準備好的青布,準備將這株老山參細細包裹,貼身收藏之時,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帶著輕佻和玩味,頓時讓胖道士二人渾身一震,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猛地轉身,兩人就看到一名約弱冠之齡的青年道士邁步走進幽谷中,他一隻手背負身後,豐神如玉,一副好皮囊,嘴角帶著微笑,眸光開闔之間,透發出來一種運籌帷幄的氣質,彷彿一切盡在把握之中。

    「江清流!」清秀道士沉著臉,一字一頓道,「你跟蹤我們!」

    「清羽師弟太見外了,」被稱為江清流的青年道士輕笑道,「入山採藥這樣辛苦的行當,除了逍遙谷的一干死囚,哪裡適合清羽和清夜兩位師弟這樣正經拜了真武大帝的外院弟子,師兄我頗為心痛,願意代勞,免去兩位師弟奔波勞累之苦。」

    峭壁上,蘇乞年精神力敏銳,三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傳遞進入他的耳中。

    「武當四輩,清靜寧和,三人果然是外院弟子,武當第一百零七代的清字輩,而百歲以上的和字輩傳說中已寥寥無幾,都神龍見首不見尾,就是外界傳聞,也不知道而今的武當到底碩果留存幾何。」

    蘇乞年思量之間,古桂樹下,清羽與清夜兩個年輕道士已經是出離的憤怒,因為在那青年道士之後,又有兩個人到了。

    「兩位師弟奔波勞累,師兄也願分擔一二。」

    「清琥師兄所言不錯,理當如此。」

    兩個青年道士,彼此相隔數丈,似乎都有些戒備彼此,這時走進幽谷,那江清流道袍下的拳頭捏緊,但很快松開,只見他目光一閃,嘴角就露出幾分笑意,道:「沒想到兩位師兄也到了,我看不如這樣,我等各自分擔三成多,也免得清羽兩位師弟厚此薄彼,兩位意下如何?」

    「不壞,清流師弟目光如炬,正和心意。」

    三個外院弟子彼此相視一眼,皆是會心一笑,各自道袍中繃緊的筋肉都放鬆下來,他們彼此目的相同,但各自都有不同歸屬,並不願輕易交惡,這樣的分配,卻是可以接受,也免去一場爭鋒,三人年紀相當,同在外院知己知彼,《龜蛇功》的修為也大體相同,真正交手,勝負著實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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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寒門道士螻蟻心

    幽谷中,風雪無蹤,暗香盈袖。

    而古桂樹下,清羽與清夜兩個年輕道士卻是渾身筋肉繃緊,怒目圓瞪,火氣沖頂門,瞳孔都隱隱充血。

    他們出身貧寒,論及各種關係,當然比不上眼前的三人,都是出身武當山周邊州縣,或是富甲一方,或是世代田主大戶,書香家世,是以在外院之中,即便同為武當弟子,也都有著各自的群落,如他們這樣的寒門子弟,就幾乎被孤立起來,外院諸多執事、護法,分發下來的各種斬妖、除魔令箭,平日裡幾乎輪不到他們,就算是有剩餘,也多是一些十分艱難,對於外院弟子而言,幾乎不可能完成,九死一生的令箭。

    就算如此,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堅守,從來不去主動親近,甚至在江清流等人看來,這些寒門子弟性情古怪,都有些孤僻,人情世故十分淺薄,根本不懂得去經營。

    泥人都有三分火,遑論是此刻的清羽二人,眼前的江清流三人,分明是將他們當成了砧板上的肉,可以隨意分配,決定歸屬,根本將他們看成了空氣。

    哪怕是孤立也好,不屑也罷,各自有著各自的生活,榮華富貴是過活,粗茶淡飯亦有自由,但這樣的輕視與霸道,人情冷暖似冰刀雪劍,狠狠扎入了兩人的心靈深處。

    「江清流!趙清琥!黃清禮!」

    年輕的道士清羽雙目通紅,他吐字沉重,目光灼熱,自三人身上一一掃過。

    「奪人機緣,如殺人父母,不共戴天,想要東西,從老子的屍體上踏過去!」胖道士清夜也咬緊了牙,目光變得凶厲,幾乎要將眼前的三人吃進肚子裡。

    江清流三人蹙眉,似乎沒有想到清羽二人會生出這麼大的反應,不過三人也不在意,在他們看來,這兩個寒門道士比他們還要小上一兩歲,《龜蛇功》的修為還只是第五層的功夫,而他們三人哪一個,都已經臻至第六層,淬骨的功夫到了最後一步。

    「怎麼,兩位師弟何必推辭呢?我等三人也是好意。」

    趙清琥雙目微微眯起,他臉上生有不少雀點,一雙眼睛很大,而眉毛很淡,此時身上散發出來絲絲冷意,道:「難道兩位師弟是看不起我三人,覺得我們三人不夠資格?」

    「不錯,兩位師弟要懂得,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要知進退,明取捨,才能夠過得長久。」黃清禮接口,不緊不慢道,他是三人中唯一帶著兵器的,是一口四尺來長的寬刃長劍,用裹了一層蠶絲的牛筋緞帶背在身後。

    「兩位不要心急,我想也是兩位師弟一時心急,才亂了方寸。」

    這時,江清流插口,面露微笑,不得不說他很有氣質,身材修長,豐神俊逸,劍眉星目,此時看向清羽二人,再次道:「這樣,兩位師兄,我想兩位師弟也是想要磨礪自己,我們也不要強人所難,一些歷練還是必須的,不如這樣,你我三人各自分擔三成,剩餘的一成,就交給兩位師弟帶走,也算是不虛此行。」

    「可以。」黃清禮點頭。

    趙清琥略一沉吟,也頷首道:「如此也好,不要再有什麼變化。」

    「哈哈哈……」

    至此,胖道士清夜怒極而笑,他伸出一根食指自江清流三人身上一一點過,道:「強取豪奪說得如此不要臉的,老子活了十九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以為吃定我等,就算是魚死網破,今日也不讓你們順心如意!」

    「三個趨炎附勢,狗一樣仰人鼻息的東西,也來裝身份,擺姿態,我裝你二大爺!」

    鏘!

    長劍出鞘,劍刃三尺六寸,清羽劍尖揚起,指向江清流三人,這個看上去很清秀的年輕道士,這一刻爆出粗口,頓時讓江清流三人愣住了。

    峭壁上。

    蘇乞年有些詫異,想要轉身離開的腳步頓住,重新站定,他收起看客的目光,認真地將清羽二人上下打量一遍,眸子裡露出幾分沉吟、幾分慎重、幾分考慮,還有幾分冰冷與灼熱交織。

    古桂樹下。

    短暫的沉寂過後,就聽到骨骼關節劈裡啪啦的聲響,這是江清流三人,道袍下的拳頭捏緊,臉上的血色褪去,變得蒼白,因為所有的氣血都衝到了腦子裡。

    三人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兩個平日裡看上去老實巴交,甚至有些憨厚可笑的寒門道士,此時竟如潑婦罵街一般爆出粗口,且字字如刀似劍,彷彿在他們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換做平日,像清羽二人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三人根本不會拿正眼去看一眼,甚至若非是因為這樣一株三十年的野山參,三人都不可能記得兩人的長相。

    武當外院太大了,一千多外院弟子,甚至都在武當山中開闢出來了五、六處分院,否則這麼多人居住、練武,四百里武當山以天柱峰之雄奇,也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地方供應。

    「好!好!很好!非常好!好得很!」

    江清流劍眉立起,此時看上去有些猙獰,他嘴唇很薄,臉色蒼白後再次變得鐵青,身上的氣質轉變,竟有些陰森恐怖,聲音也變得混濁,氣息都生出了灼熱之感。

    「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螻蟻一般的出身,也敢妄論我等,告訴你們!螻蟻永遠不會知道真龍的眼界,以為你們是什麼東西,人之立世,人情世故也是一種磨礪,出身貧寒,還裝什麼孤傲!想要離群獨居,就要準備好承受這樣的結果!」

    趙清琥冷斥:「再說得不好聽一點,今天就算讓你們跪著把東西送上來,也得跪著!直一下腰都打斷你們的腿!」

    「跪下!」

    黃清禮目透寒芒,他很冷漠,盯住了清羽,道:「敢拿劍指著我,看來你是不懂得長幼尊卑了,現在跪下來,還有一條活路,雖然我武當嚴禁同門相戮,但雜役房那裡,卻可以給你們提前定下位置!」

    擺出龜蛇拳的起手式,胖道士清夜嗤笑道:「三條狗,還想裝大尾巴狼,搖尾乞憐我們可學不來,跪?跪你二大爺!」

    呼!

    下一刻,在江清流三人愈發鐵青的臉色下,胖道士清夜竟然主動出手了,他雙拳如龜甲,渾身筋骨劈啪作響,整個人猛地拔高數寸,好像一頭生長了數年的老龜驟然間甦醒,渾厚的氣血勃發,掀開層層虛空,在其背後,一頭火紅烈馬揚蹄,被接引,降臨世間。

    「好膽!」

    趙清琥挑眉,橫跨一步,雙手如封似閉,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在他的手中似乎成了一種記憶,心神動則拳至,意在拳先。

    心領神會!

    遠處峭壁上,蘇乞年眸光雪亮,大多數武學領悟,有四重境界,第一重初窺門徑,指招法初學,招式連貫,輕重自若;第二重融會貫通,指招法收發於心,招式銜接如臂使指,無所斷絕;心領神會,則說明武學領悟到達一定程度,通達精義,開始揣摩招法的本源,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小成;第四重入神得髓,一招一式形神兼備,法理流露,就是大成之境。

    通常,逍遙谷辰時演武,只能看到道士靜篤演練前兩重境界的龜蛇拳,即便是蘇乞年辰時前請益,因為有所顧忌,也沒有求教過後面兩重境界的道理,而現在,看到這青年道士的拳法,對於蘇乞年就有很大的衝擊,他目光如電,精神力提升到極致,開始捕捉這趙清琥的每一個動作,乃至每一道拳鋒軌跡,都烙印進腦海中,並與己身相印證,開始查漏補缺,不知不覺間,他領悟的五式龜蛇拳就開始提升,有了臻至新天地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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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盤風坐水,入神得髓

    咻!咻!

    胖道士出手的同時,清羽也出劍了,一口長劍冰冷,森寒的劍光一化為二,同時指向了江清流與黃清禮二人。

    「一氣化三清!」

    黃清禮低喝一聲,沒想到這清羽道士的武當基礎劍法竟然已經有了這樣的火候,唯一一式一氣化三清的劍招已經可以做到同時分化兩劍,就是與他相比也不遑多讓。

    「來得好!」

    鏘!

    一道沉渾,且帶著嗚嗚怪風的出鞘聲響起,黃清禮出手了,四尺來長的寬刃大劍同樣一分為二,兩道劍影雖然還有些虛幻,但是相比清羽道士,卻要凝實了不少。

    鐺!鐺!

    兩劍相交,金屬顫音不絕,激烈如鍛鐵,有火星四濺。

    須臾間,雙方就交手十餘招,相比於胖道士清夜二人的龜蛇拳,清羽二人的交手就要慘烈許多。

    武當初立,以太極拳劍立世,劍之一道,放眼整個大漢天朝,也屈指可數,甚至這麼多年衍化,歷代三瘋道人中,更有驚采絕豔者,精研武當劍道,令其更上一層樓,甚至創演出了如《真武七截劍》這樣的蓋世劍法。

    是以,即便只是武當基礎劍法,對於基礎劍法的闡述與道理,也遠不是外界可比,所以基礎劍法之前,才加有武當二字,甚至武當基礎劍法,都通過一些隱匿的渠道流傳了出去,但也不敢示之於眾,只被少數一些勢力用作族內後裔或門下弟子劍道奠基之用。

    峭壁上。

    蘇乞年一雙眸子光華流轉,眉心祖竅神庭東方,兩處星竅勾連如雙角,《迷魂大法》第一重所有的精神力都散發出去,他見微知著,雖然對於兵刃可能連粗通都算不上,但於細微處,卻可以得見凌厲,現在就一一記下,若是日後練兵刃功夫,自然可以借鑑印證。

    古桂樹下。

    四匹火紅的烈馬撕開層層時空相遇,氣血如煙,在半空中交織。

    仔細看,相比於清羽道士二人的氣血烈馬,屬於黃清禮二人的就要神駿不少,體態上生生大了一圈,這是走在了汗血寶馬的蛻變路上。

    不遠處,江清流負手而立,靜靜觀摩,目光淡然,但仔細看,那瞳孔深處,卻有絲絲縷縷的寒光迸濺。

    也僅僅只是十餘招。

    趙清琥與胖道士清夜的雙臂就黏在了一起,兩人不斷推動,劃出一個又一個圓圈,這是武當太極圓轉,陰陽道理的根基,在這第四式龜蛇拳中得到了體現。

    盤風坐水,風水流動,陰陽圓轉!

    在此刻的蘇乞年眼中,那趙清琥的身影彷彿消失了一般,只剩下了一個風水流動的陣眼,這就讓他眼前一亮,傳聞武當《龜蛇功》經過歷代三瘋道人不斷完善,雖然只是一門築基功,但是論及道理精深奧妙,絲毫不下於這世間任何一門頂尖武學。

    而這其中,肯定有一代三瘋道人精通陣法,將風水陰陽的陣理融入了拳法之中。

    旁觀者清!

    對於這第四式盤風坐水,蘇乞年忽然有了一種別樣的體悟,他目光溫潤,雙手微動,雖然幅度不大,卻掀起一陣微風,氣流無聲,被圈禁在咫尺之地。

    噗!

    雙臂相交,劃出第十三個圓圈之際,胖道士清夜面色蒼白,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他渾身骨骼咯吱作響,幾欲碎裂,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張口噴出。

    咚!

    兩人頭頂半空中,兩匹火紅烈馬角力,一匹悲鳴一聲,被生生撞得粉碎,血氣光雨飛舞,簌簌而落。

    拳出如暗流,拳力湧動,哪怕胖道士清夜雙臂格擋,因勢利導,也力不從心,暗勁吞吐,砰的一聲,被打得橫飛出去,撞擊在古桂樹上,有清晰的骨裂聲響起,那是肋骨斷裂的聲響,他再次吐出一口暗紅的血塊,那是內腑被暗勁震得移位,重傷凝結的淤血。

    再也動彈不得,唯有一雙兇狠的眸子,殷紅充血,依然死死地盯著趙清琥。

    鏘!鏘!鏘!

    劍刃交擊,如火樹銀花,在空中綻放,然而每一劍交擊,道士清羽臉色都要蒼白一分,十劍過後,他口角溢血,同樣被震傷了內腑。

    「你以為,我的劍法就只是這樣的程度?」

    倏爾,黃清禮嘴角泛起冷笑,手中寬刃長劍劍式一變,原本分化出來的兩道劍影瞬間凝實了兩分,已經可以見到模糊的劍形。

    「一氣化三清,心領神會!」

    就是趙清琥與江清流也被這一劍吸引了,一氣化三清是武當基礎劍法中唯一的一招,有三個層次,第一層化出兩道劍影,第二個層次三道劍影,第三個層次就沒有限制,若是功力足夠,化出四道劍影,五道劍影,乃至是千百道劍影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一般武學四重境,也同樣適用於其中,在趙清琥兩人看來,黃清禮這一氣化三清第一層的劍法,已經到了心領神會之境,可以將兩道劍影幻出劍形,若是真正入神得髓,兩道劍影就真正如若實質,難以分辨。

    如那道士清羽,雖然同樣是第一層的劍法,分化兩道劍影,但領悟上就要差上不少,只有融會貫通的境界,兩道劍影只不過是模糊的影子。

    鐺!

    一片火星迸射,這一劍交擊,金屬音震顫耳膜,道士清羽長劍脫手而出,隨後就有一隻拳頭吞吐暗勁,十分歹毒,落到了他胸口之上。

    哢嚓!

    一連串的筋骨斷裂之聲,卻是那江清流突然間出手,身形一閃,雷霆一拳,暗流湧動,將其震飛出去。

    噗!

    一連吐出三四口逆血,清羽看了看身邊的胖道士,視線有些模糊,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但隨即兩人相視一眼,又放聲大笑。

    「你蠢!」

    「是你蠢!」

    「我們都蠢!」

    江清流三人看眼前的一幕,都露出幾分嘲弄之色,趙清琥冷聲道:「怎麼,現在知道自己愚不可及了,但已經晚了。」

    「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與人無憂!」

    黃清禮收劍歸鞘,傲然而立,他顯露出一手一氣化三清的劍法,看出來江清流二人有些忌憚,心中也是頗為自得。

    「哈哈哈,咳!咳!」胖道士清夜又大笑,哪怕嘴角不斷有血沫溢出,咳嗽不止,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他勉力抬起一條手臂,朝著三人袖手一揮,嗤聲道,「懂個屁!三條狗!不與夏蟲語冰!」

    江清流三人的臉色很不好看,趙清琥的臉色陰沉,臉上雀點皺起,他捏緊一隻拳頭,就朝著兩人走去,眼中寒芒閃爍,冷冷道:「本想就此放過你二人,現在要打掉你們滿口牙,才能寬恕你們的口無遮攔,讓你們銘記,什麼叫做禍從口出!」

    呼!

    下一刻,趙清琥向前一躥,就來到胖道士兩人身前,他雙拳同時揮出,就要打碎兩人滿口牙。

    「小心!」

    突兀的,江清流與黃清禮二人同時暴喝,趙清琥只感到眼前一花,胖道士兩人身前,就出現了一道有些襤褸的身影。

    一隻強健有力的大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太極圓轉,坐水盤風!

    古桂樹下突然起了風,但仔細感應,卻又僅僅侷限在趙清琥周身丈許之地,落葉飛舞,剎那間竟似化成了一個渾圓的太極圖。

    「盤風坐水!入神得髓!」

    瞬間,不遠處準備出手的江清流二人一下止住身形,臉上同時露出驚駭之色,他們感到了一方無形的場域,將趙清琥籠罩,令他們冥冥中感到了絕大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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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驚退

    古桂樹下,落葉飛舞,這看似淒美的一幕,在江清流二人眼裡卻令人無比驚悚。

    身臨其境,趙清琥更是驚駭欲絕,從那隻手掌按落下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全身的氣力再也身不由己。

    他好像變成了一隻木偶,被人提在了手中,無形場域籠罩,他動彈不得,只感到對方手掌上蘊藏的勁力越來越大,最初比他還有不如,須臾間就遠遠凌駕之上。

    入神得髓!

    這分明就是入神得髓的境界,趙清琥曾經親眼看外院的靜字輩師叔伯們演武,這第四式盤風坐水,入神得髓之後自然化成陰陽場域,似一座微小的太極陣,就好像現在這般,陰陽磨轉動,須臾間就化去對手一切勁力,最終因勢利導,太極圓轉,全部力道一分不少,盡數返還給對方。

    哢嚓!

    思量之間,趙清琥就慘呼一聲,整個人橫飛出去,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隱約看到一匹汗血寶馬踏步虛空,碗大的蹄鐵踏落下來,屬於他的那匹火紅烈馬,頓時就好像初生的馬崽子,被一下踏碎,化成肉泥。

    胖道士清夜二人愣住了,看著眼前的一幕,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們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們看眼前的背影,似乎是一個約弱冠之齡的青年,不過沒有穿外院道袍,反而一身襤褸,不修邊幅,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

    十丈之外。

    江清流與黃清禮都有些驚懼,他們死死地盯住了前方那道身影,一個與他們差不多大的青年,卻十分面生,看衣著怕是寒門弟子,不過外院寒門中一些高手他們也都有所耳聞,卻沒有一個符闔眼前之人的形象。

    這不是最重要的,畢竟外院弟子一千餘人,武當山中六處分院,有一些平日藏拙,不願鶴立雞群,韜光養晦的,也不足為奇。最重要的是,此人現在插手了,這樣一個龜蛇拳入神得髓的人物,即便放眼整個外院,就算是一些成功築基,孕育出內家真氣的弟子,也沒有這樣的造詣。

    據江清流二人所知,靜字輩的師叔伯們曾經說過,龜蛇拳一旦入神得髓,攻伐力將有一個質的提升,兩人摸不透眼前之人的修為,但能有這樣的拳法造詣,這樣的年紀,想來修為更在他們之上,恐怕除了那些練出內家真氣的開天境弟子,難有匹敵。

    「這位師兄何必要趟渾水,」平復下心緒,江清流微笑道,「這樣我回去向嚴清御師兄不好交代。」

    「還有古月河師兄,怕也不會答應。」黃清禮如臨大敵,沉聲道。

    古桂樹下。

    胖道士清夜瞳孔微微收縮,原來站在這兩人背後的,是這兩個人。

    無論是嚴清御,還是古月河,都是整個武當外院一千餘弟子中的佼佼者,皆已順利築基,孕育出內家真氣,或許不是最頂尖的那一小波人,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都已經開始行走江湖,涉足過數州之地,搏殺過妖獸,乃至與潛藏在人世間的妖族交鋒,算是有了一些薄名。

    這時,清羽兩人道袍下的筋肉就有些繃緊,就算是寒門弟子,也並非是鐵板一塊,雖然大多都是獨行人,也有一些會最終選擇依附強者,論及品性,如眼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兩人心中根本沒有底。

    幽谷中的氣氛變得有些凝滯,見眼前這邋遢青年似乎有些遲疑的樣子,江清流二人相視一眼,頓時胸有成竹,然而,還不等兩人再次開口,一道平靜甚至有些淡漠的聲音響起。

    「滾。」

    胖道士二人瞪大了眼睛,江清流二人也是神色一滯,頓時就變得無比尷尬,但要他們出手,卻又有萬分忌憚,這樣的人物,他們自襯不是對手,是外院中隱藏的潛龍。

    「這位師兄還請留下名號,我等日後自當多多請益。」黃清禮咬牙,握住背後劍柄的手捏緊又鬆開,最後頹然放下。

    「滾。」

    依然是平淡的一個字,沒有憤怒,不聞絲毫情緒變化,但對於江清流二人而言,卻是莫大的諷刺,這是一種徹徹底底的不屑與輕視,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

    「痛快!」

    道士清羽大笑,這個清秀的年輕道士此時雖然身受重傷,卻更顯現出來一種不羈與狂放。

    「三條狗,還想狗仗人勢,滾!滾!滾!」

    胖道士清夜更不客氣,直接爆粗口,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氣質,此時倒好像市井裡的潑皮無賴,頓時讓身邊的清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臉色鐵青,乃至眼中有怨毒之色一閃而逝,江清流二人架起趙清琥轉身就走,腳步很快,甚至最後跳躍奔行,很快出了幽谷,消失不見,實在是不能再慢了,兩人心火如焚,怕再待上多一息,就會忍不住出手,胖道士二人嘴太欠了,根本不留一點情面。

    看著江清流三人消失的背影,蘇乞年袖中虛握的拳頭才放鬆下來,若是兩人選擇出手,即便是剛剛突破,對於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的領悟達至大成之境,相差一層功夫,更有一人掌兵刃,這勝負也只在五五之間。

    當然,此時他這一張大了四五歲,看上去已至弱冠之齡的面孔,也是《迷魂大法》第一重的功夫真正練成之後才能夠做到的,這第一重的功夫圓滿,他已然可以利用精神力籠罩肉身少數地方,進行一些幻化和改變,當然,這也是一種懾魂術,不過卻非同一般,涉及到精神力的種種運用,不是攻伐他人祖竅神庭,消耗也不是很大。

    且根據《迷魂大法》中的描述,這樣的幻化,就算是比自身高出一個境界,除非是涉足精神武功,或者是證道元神的頂尖高手,也很難看穿。

    所以蘇乞年才這樣沒有遮掩地出手,除非是三流開天境以上的人物,以江清流這五人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看出端倪。

    幽谷中更靜了。

    胖道士二人看向蘇乞年,兩人目光變得平靜,也不開口。

    轉過身,蘇乞年也沒有猶豫,他目光澄澈,坦坦蕩蕩,道:「我只要一半,該是我應得的,當然,你們若有難處就算了,出手也是我自作主張。」

    若非是迫切需要提升武力,對於蘇乞年這樣的讀書人來說,就有些近乎攜恩圖報了。

    蘇乞年話音落下,胖道士二人就相視一眼,顯露出幾分詫異之色,顯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你就算全部拿走,我們也無能為力,一半!這是你該得!甚至都拿得少了,」年輕道士清羽掙紮著起身,看向蘇乞年,鄭重道,「師兄你仗義出手,我們師兄弟二人也不喜歡欠人情,江湖武林,也最怕欠人情,我們可不想築基之日因為人情世故走火入魔。」

    「不錯,我們師兄弟落難,師兄你能出手,足見是一個方正的讀書人,有血性的好漢子,」胖道士咳血,卻也同樣起身,「這株野山參若非對我師兄弟二人十分重要,就算全部贈給師兄也無妨,怎麼樣,清羽你怎麼看……」

    年輕道士清羽目光一閃,又看了蘇乞年一眼,略一沉吟,就喝道:「好!讀書人湧泉相報,我們雖出身寒門,卻有情有義,不像有些讀書人,書香家世,學會的卻不是道理,而是賣弄和機心。」
x24685 發表於 2016-1-14 06:26
第二十六章 君子之交,元神世界

    幽谷如春,桂花香氣到了冬至之後還沒有散去,可以稱得上是一處淨土。

    蘇乞年目光自兩個年輕道士身上掃過,兩個寒門道士雖然說話有些刻薄,但是看得出來心性秉直,寧折不彎,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也絕不後悔。

    「兩位有話明言。」

    「好!師兄直言快語,我二人也不廢話,」清羽道,「這株野山參對於我師兄弟二人來說頗為重要,我師兄弟二人要用來換取外院築基的開天丹,不然不說一半,師兄拿走理所當然。但現在,我師兄弟二人思量,今日將一樁大秘告知師兄,師兄知曉之後可以選擇取走一半野山參,也可選擇與我師兄弟二人共享大秘,我師兄弟二人出身寒門,想來師兄也是如此,我寒門中人不受待見由來已久,彼此之間自當守望相助,我二人不喜歡拐彎抹角,也厭煩機心詭詐,但今日行險告知師兄,即便所托非人,也認了。」

    精神力籠罩四方十丈之地,蘇乞年閉目沉吟,胖道士二人見此,反而有些放鬆下來,嘴角也漸漸露出一抹微笑。

    十息過去。

    蘇乞年睜眼,他深吸一口氣,原本處於弱冠之齡的面容就開始變化,在胖道士二人有些驚駭的目光下,須臾間,就化成了一個約莫十五歲左右,略顯稚嫩的少年面孔。

    「媽的,你是人是妖!」

    胖道士猛地退後一步,尖叫道。

    啪!

    下一刻,他就痛呼一聲,被清羽一巴掌拍在了後腦勺上,斥道:「豬腦子,妖族再能幻化,能逃得過我武當真武七截劍陣的感應?」

    「我他娘的就驚嘆一聲罷了,你他娘用得著這麼用力,老子還有傷!我他娘的是病人!」

    胖道士清夜怒目圓瞪,他極度懷疑清羽這傢伙是故意的,他在想昨天晚膳,是不是這傢伙已經發現他碗裡少了一塊妖熊肉。

    「逍遙谷,蘇乞年。」

    在蘇乞年再吐出這六個字之後,清羽二人徹底啞了,兩人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就是清羽,也好像噎住了一樣,這個看上去清秀的年輕道士,在此時的蘇乞年看來,不是一般的不著調。

    「你,就是蘇乞年?蘇乞兒?」好半會兒,胖道士清夜才小聲道。

    瞪這胖子一眼,蘇乞年沒好氣道:「正是區區在下。」

    「真的是你!」

    與胖道士不同,剎那之後,清羽就想到了什麼,看向蘇乞年的目光更是露出震驚之色,滿臉難以置信,道:「不到一個月,你《龜蛇功》的功夫就到了至少第五層!第四式龜蛇拳入神得髓!」

    嘶!

    清羽這麼一開口,胖道士清夜就驚呼一聲,倒吸一口涼氣,同時,他一下跳到蘇乞年身前,上上下下打量,再在他的肩膀手臂上捏捏,被蘇乞年沒好氣地一巴掌拍開。

    深吸一口氣,清羽勉強平復下自己震動翻騰的心神,道:「看來所有人都小覷你了,你不是意志消沉,自暴自棄,而是一朝蟄伏,積蓄力量,等待破繭,一鳴驚人。」

    頓了頓,清羽的臉色又變得陰沉,他盯住了蘇乞年,臉色頗有些不善,冷冷道:「臭小子,你騙了我二人多少次師兄,不想有個交代嗎?」

    「不錯!」胖道士清夜也醒悟過來,尖聲道,「你小子肚子裡壞水也不少,虧了虧了!胖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今天虧到家了!」

    話落,三人相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

    笑聲止息,胖道士清夜沉聲道,臉上露出少有的認真之色:「你能這樣坦誠,我二人絕不會透露出去,這年頭誓言都是狗屎,我清夜雖然只是外院最普通的一個出身寒門的道士,能能看對眼的沒幾個,今日之後,你我三人一體,後背相托,若是有人背後捅刀子,那下輩子再清算。」

    「好。」

    清羽點頭,看向蘇乞年:「看來師弟你現在的處境也不是很好,這樣隱藏甚至作踐自己,一定不一般,這樣韜光養晦,看來是有人在暗中窺視,想要對你不利。」

    蘇乞年點頭,他也發現,兩人中,胖子清夜大大咧咧,雖然看上去有些不靠譜,卻脾性耿直,而清夜則有些腹黑,心思更多了一分細膩,隻言片語間猜測細節,往往八九不離十。

    半炷香後。

    清羽目光沉凝,道:「多少年過去,這些官場上的黑手,又伸進了我武當山中,單憑雜役房的道士,肯定沒有這麼大的膽子,這源頭可能都不一定在外院,多半二十七峰上,有人犯了禁忌。」

    對於江湖武林中人來說,即便大漢天朝尚武,也不允許武林世家、宗派的弟子、族人涉足官場,把持朝政,滿朝文武,都是武舉出身,只有平民和官宦世家子弟才能夠參加,甚至就算是官宦家世,為防結黨營私,也只允許三代科舉,三代之後,第四代不允許科舉,到了第五代,各種朝政關係變淡,關係網斷裂,才允許重新入仕。

    而對於諸如武林宗派、世家來說,尤其是一些古老的傳承,是決不允許官宦勢力滲透的,門下弟子與官場勾結是大忌,輕則面壁,重則廢除武功,逐出門外,當然,這其中涉及武林與廟堂之間的糾葛,五千多年來,自大漢天朝立世,就從未解開過。

    「如果能築基,練出內家真氣,就能令一些人忌憚,不敢輕易出手了,」胖子清夜道,「你現在還是戴罪之身,除非是被人殺死,否則我武當是不會在意,也不會插手徹查,但是你一旦築基成功,脫離罪籍,成為外院弟子就不一樣了,我武當會有頂尖人物為你立下命牌,列入宗祠後堂,進行排位,一旦你隕落,命牌破碎,我武當上下會進行徹查,沒有人可以輕易逃脫,就算是廟堂中人出手,我武當這一代的三瘋道人也不是吃素的,天命之威不可逆。」

    「築基,築基,我大漢天朝億萬人,成功築基的能有幾何,築基難,不說難於上青天,也令多少武林中人望而卻步,」清羽感嘆,「築基功圓滿,想要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得有身死道消的領悟,就算我武當底蘊深厚,外院弟子,十人中也難有一人成功築基,且往往還有一兩人身隕,把握不住開天闢地的力量,而普通武林中人,一些三四流以下的傳承和世家,百人中能有一人築基就難得,身隕者,幾有一小半。」

    「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清羽眼中有精芒閃爍,聲音變得低沉,「現在一株野山參就遠遠不夠,至少要能從靜吾師叔那裡換取到三枚築基丹,而在兩個多月前,我們在青羊峰青羊澗中,發現了一座元神世界。」

    元神世界!

    蘇乞年蹙眉,他聽說過武林中頂尖人物練就元神,卻沒有聽說過元神世界,他仔細回憶,讀過的一些道經上,也只有隻言片語,但都語焉不詳。

    胖子清夜靠過來,小聲解釋道:「元神世界,就是指頂尖人物的元神,不過至少是渡過了四次雷劫的元神,在隕落之後沒有消散,才能夠形成元神世界,這元神世界咫尺天涯,藏虛空於芥子,十分神秘,還有很多神偉之處。」

    「這兩個多月來,我們入外院藏經樓,翻閱了我武當大量先賢前輩所撰的道經或手札,終於有了一些發現,」清羽接口道,甚至顯露出來幾分振奮之色,「我們發現,這青羊澗中的元神世界,極可能是斷絕的青羊峰一脈,最後一代峰主,五百年前的極元真人遺藏。」
x24685 發表於 2016-1-14 06:29
第二十七章 蛇出洞

    青羊澗。

    坐落於武當七十二峰之一的青羊峰中,青羊峰一脈,於五百年前斷絕,最後一代峰主極元真人與魔門十三宗之一,那一代的欲魔宗宗主於雷劫中搏殺,雙雙隕落。

    「《青陽劍》,《乾離元亨步》,當年青羊峰聞名天下的頂尖武學,可惜五百年前成為絕響,」清夜雙目放光,「還有《休命刀》,《澤雷掌》,也是精深奧妙的一流武學,可惜一門都沒有能夠傳承下來,五百年前那一戰太過突然,青羊峰一脈瞬間沒落,我們猜測,那極元真人的元神世界,多半留下了青羊峰傳承,若是可以得到,按照我武當的規矩,自可繼承青羊峰一脈,入主青羊峰,日後有人臻至一流混元境,便能重開山門,挑選入室弟子。」

    重開一脈,入主青羊峰!

    就是蘇乞年此刻聽到,也是心神震動,入主武當七十二峰之一,成為一脈之主,今日之前,根本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身為鎮國大宗,武當一脈之主,幾乎都是練就元神,聞名天下的頂尖人物,與這些人物並列武當,其身份地位,不用說,也要遠遠超過武林中尋常二流乃至是一流人物。

    五年後,若是擁有青羊峰未來一脈之主的身份,想來也能夠擁有更大的話事權,面對天朝皇室,也能更多幾分底氣。

    ……

    是夜,月明星稀,寒風肅殺,窗外的北風很烈,茅草屋咯吱作響,似乎隨時都會倒塌。

    蘇乞年打坐,神情寧靜,波瀾不驚,床前的火盆燒得很旺,不遠處的桌案上,幾頁《太極歌》還沒有乾透,若是此時靜篤道士來看,就會發現,蘇乞年的字似乎生出了一些變化,字裡行間都有一種混凝如一的氣韻。

    辰時,岸邊。

    道士靜篤立於薄冰之上,《龜蛇功》的拳架子在他的手中十分樸實,看上去並不高深。

    但今時今日,蘇乞年再觀摩就有所不同,龜蛇拳第四式盤風坐水入神得髓,他對於武當太極陰陽的道理,領悟更深一層,現在頓時明白,不是道士靜篤演練的《龜蛇功》十分淺薄,而是他的拳法比大成更進一步,返璞歸真,一招一式都蘊藏陰陽至理,不過神韻內斂,不是對於陰陽道理參悟到達一定層次,是看不出來的。

    第六層!

    很快,靜篤道士的拳架子就攀升到了第六層。

    蘇乞年雙目隱隱放光,光華流轉,只片刻間對於這一層的領悟就推進了大半,等到第七層的拳架子也演練完,蘇乞年輕吐一口氣,嘴角泛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龜蛇功》第六層,已盡全功!

    接下來,就剩血氣補益,水磨的工夫,若是供給足夠,只需一天,蘇乞年自信可以直接將修為推至第六層圓滿。

    又是一趟龜蛇拳,入神得髓的第四式龜蛇拳就好像一塊燒融的炭火,不斷將周圍預熱的木炭點燃、同化,而靜篤道士的一趟拳,就是不斷鼓風的風箱,風助火勢,辰時演武的最後,不知不覺中,蘇乞年就感到其它四式拳法徹底衝破了桎梏,步入了武學四境的第三境,心領神會。

    除此之外,對於那第六式地火明夷,蘇乞年也有了一些體悟,但因為初悟,還只停留在初窺門徑的第一境。

    「蘇乞兒,你還來看什麼演武,回去睡覺吧。」

    「來來來,蘇乞兒,要不要我教你第一式龜蛇拳,我看你怕是連第一式都還沒有領悟吧,哈哈!」

    一些緩刑死囚大笑,看到蘇乞年不動,一身襤褸思索的摸樣,更感到好笑。

    沒有理會這些人,蘇乞年背起藥簍就孤身一人走進深山之中。

    臨水岸邊第二間茅草屋。

    窗口,一雙眼睛閃爍精芒,如劍一般鋒銳,看著蘇乞年消失的背影,良久之後才收回目光。

    三天後,月圓之夜。

    冬月如冰玉,茅草屋後,蘇乞年如一道幽靈潛行,進入了武當山老林中。

    竹樓前,長明燈下。

    道士靜篤負手而立,他肌體黝黑,絡腮鬍子在寒風中輕揚,一雙虎目在月色下晶亮,好像世間最純淨的墨玉。

    看著遠方消失的佝僂背影,十息後,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老林中,他微微蹙眉,既而嘆息一聲,轉身走進竹樓中。

    武當山的夜很冷清,老林中的沆瀣很濃重,甚至毒蟲蛇蟻都歸巢準備過冬,這樣的季節,就算是毒液剛出口,也被凍結了。

    蘇乞年的步子不很快,他依然佝僂著背影,足足過去了半天時間,他才來到了那一座生長著古桂樹的幽谷中。

    月華如水,古桂樹輕輕搖曳,桂花洋洋灑灑,落到蘇乞年的頭頂、肩頭,幽香撲鼻,心靈都變得寧靜下來。

    伸手撥開地上的落葉,顯露出一根纏繞著古銅線的紅繩,紅繩的一端,赫然是一株生出了六品葉的老山參。

    明黃的老山參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晶瑩,散發出來淡淡的參香,甚至這參香都不能夠被桂香掩蓋,緩慢而堅定地瀰漫開來。

    然而,就在蘇乞年佝僂著背,想要取出背後藥簍中的藥鏟挖掘時,一道略顯玩味,且有些貪婪的聲音自身後不遠處響起。

    「蘇乞兒,你真是好機緣,才來逍遙谷不到一個月,就尋到了這樣一株珍貴的野山參。」

    「什麼人!」

    蘇乞年驚呼,瞬間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中年道人,身著雜役道袍,熟悉而普通的體貌,此時,那一張臉上掛著貪婪與猙獰,眸光開闔之間,更有寒光閃爍。

    「怎麼,你想不到吧?」雜役道人嗤笑道,「你以為自己身體不斷衰弱是因為什麼?你這乞兒的名頭,卻也要好好感謝我才是。」

    「是你!」

    蘇乞年滿臉憤怒,一雙眼睛變得赤紅,死死地盯住了十丈外的雜役道人,他佝僂著背,努力想要挺直,但身體孱弱,甚至不時有些咳嗽,連續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似乎想到了什麼,雜役道人又露出幾分好奇之色,道:「不過我之前就很奇怪,你居然能夠採摘到這麼多的草藥,被臨水幾間那幾個人盤剝之後還能夠上交足夠份量,現在我明白了,沒想到你居然還精通藥理,這采參的道理我隱約聽過,想來困住這株野山參也是出自你的手筆,這就難怪了。」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是誰指使你的!你背後是誰!是朝中哪一位這麼急迫,現在就要動手!」蘇乞年又痛斥道。

    嗯?

    雜役道人瞳孔微微收縮,就露出幾分忌諱與驚懼,但很快收斂,他左右看看,再看向蘇乞年,就露出森冷之色,寒聲道:「沒想到你也不傻,居然能夠猜測到這麼多,你也沒有猜錯,不過至於我背後那一位,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要帶著絕望死去,朝中哪一位,你認為我會告訴你?那一位說了,要你死不瞑目。」

    說到這裡,雜役道人又不禁搖頭嘆息一聲,道:「本來還以為要再過兩個月,藥力才能夠積蓄到達一定份量,讓你在孱弱與無力中孤獨上路,沒想到你居然會給我這樣的機會,這就不能夠怪我,深夜入山採藥,我武當山中也不全是淨土一片。」

    「你要殺我?」蘇乞年滿臉難以置信。

    「何必要說出口呢?」雜役道人冷笑,「逍遙谷歷年都有幾個緩刑死囚在深山老林中身隕,今年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這樣上路豈不是一了百了,下輩子記得好好投胎。」
x24685 發表於 2016-1-14 06:33
第二十八章 震驚

    古桂樹虯曲,枝葉繁茂,冬月清冷,寒霧漸生。

    就在雜役道人想要出手時,蘇乞年退後一步,一隻腳就抬起,落到了那野山參的上方。

    「你想幹什麼!」雜役道人挑眉,驚喝道。

    「不想幹什麼,我只想知道,武當山中到底是什麼人與朝中勾結,我也不問你是朝中的哪一位,你只需要告訴我武當山中是什麼人,否則即便是毀去這株野山參,我也不讓你順心如意。」蘇乞年咬牙,低吼道。

    「你好膽!」

    雜役道人斥道,這個中年人沒有想到,蘇乞年這樣一個懦弱之輩,居然敢和他魚死網破,但他也是真的擔心,這樣一株滿了三十年的六品葉野山參,對於身在雜役房的他太重要了,甚至他可以去換取開天丹,加上他這麼多年的一些積蓄,未必不能夠請動外院的靜字輩師叔伯指點他《龜蛇功》第七層的功夫,助他臻至圓滿之境。

    築基,築基,一旦築基,就不再是眼前的境況,可以重回外院,甚至都不再是一般的外院弟子,而是正經刻了命牌,列入宗祠後堂,進行排位的入門弟子,可以進入武當外院玄武樓傳承武當內功心法,等待二十七脈的勘定與挑選。

    「橫豎不過一死,我要死得明明白白!」

    蘇乞年毫不相讓,他眸子充血,憤怒到了極致,臉色都漲得通紅。

    該死!

    雜役道人心中暗罵一聲,卻也不能真的出手,將死之人,一些顧忌全都拋棄了,他不能夠行險,他相信若是出手,那蘇乞兒一定會將野山參真的踩碎。

    但真的要說出那一位的名字,他就有些心中發毛,但想到眼前這蘇乞兒已是將死之人,心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搖搖頭,雜役道人看向蘇乞年,嘴角泛起若有若無的苦笑,道:「知道了只會讓你更加絕望,不過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告訴你,但是你要保證一定將腳收回,我甚至可以給你三息的時間逃,相信你也應該明白不可能得寸進尺,否則即便不要這一株野山參,你也休想有一點機會。」

    「好,我答應你!」蘇乞年道。

    略一遲疑,雜役道人沉聲道:「那是我武當年輕一輩,唯一身在龍虎榜上的那一位。」

    什麼!

    即便是早有準備,蘇乞年也是瞳孔收縮,沒想到居然會是此人,除了武當諸脈峰主之外,幾乎比任何一個執事或護法都麻煩。

    龍虎榜,由天朝大內發佈的江湖榜單之一,收錄有天朝境內年輕一輩最強的八十一人。

    放眼整個大漢天朝,億萬人口,多少武林宗派,世家門閥,還有皇家書院,滿朝官宦家世,能有多少年輕人,在這麼多的年輕武者中披荊斬棘,問鼎最強的八十一人之一,可見其艱難之處,這龍虎榜蘊藏的意義也可見一斑。

    「好了,現在給你三息時間。」

    雜役道人再次開口,臉色很不好看,被蘇乞兒這樣逼問出來,他臉上無光,遑論他也是真的忌憚,他不過是雜役道人,都沒有真正入門,被列入宗祠,若是為那一位所不喜,日後在武當山中,多半寸步難行。

    古桂樹下。

    蘇乞年收回腳掌,向前邁出兩步,在雜役道人身前九丈處站定,擺出一個起手式。

    雜役道人頓時就露出古怪之色,他上下打量背影佝僂,看上去氣質頹唐的蘇乞年一眼,嗤聲道:「你還想和我交手?不要以為你每日辰時前去向靜篤執事請益我不知道,好高騖遠的東西,第一次就向執事請教第七層的功夫,想來靜篤執事也對你十分不喜,明明已經完成了採藥量,還被罰入玄陰洞受陰風蝕體之苦,現在我給你三息時間,你不去珍惜,竟然還想要出手,你以為自己學了不到一個月,能有什麼成就,還是你以為我身在雜役房,就沒有多少功夫?很明白的告訴你,我的《龜蛇功》已經第六層圓滿,正在參悟第七層的功夫!」

    聞言,蘇乞年面露驚懼之色,但還是咬牙止住身形,沒有退後,他盯緊了雜役道人,甚至擺出起手式的手臂有些顫抖,腿肚子都開始打顫。

    「蘇乞兒就是蘇乞兒,不說連搖尾乞憐,連逃跑都不會,」雜役道人冷笑,「真是可惜了,殺死這樣的你,讓我都有些覺得慚愧,要是一個第五層,甚至是《龜蛇功》練至第六層的人物,還能夠讓我提起幾分戰意,現在殺死你,就和碾死一隻螞蟻沒有什麼區別。」

    雜役道人走來,一隻拳頭微抬,最後看一眼蘇乞年衣衫襤褸的模樣,眼中寒芒迸濺,喝道:「練武之人血氣方剛,下輩子記得死體面點!」

    呼!

    一隻拳頭在蘇乞年面前放大,雜役道人出手,他身如老龜,沉睡萬年後甦醒,滄桑古老的氣機在拳頭上流淌。

    嗡!

    與此同時,在其背後的空氣扭曲,一匹火紅烈馬撕裂開虛空,掙脫出來大半個身子。

    哪怕是面對蘇乞年,雜役道人都動用了至少第三層《龜蛇功》的功夫,龜蛇拳第一式龜蛇萬年,這一式拳法他苦悟多年,早已臻至武學第二境,融會貫通多時。

    眼看著自己的拳頭到達蘇乞年面前寸許之地,雜役道人甚至可以看到蘇乞年額頭上的毛孔,那一頭披散的頭髮被他的拳風激起,向後揚起。

    然而,這最後的寸許之地,卻似在這一刻化成了永恆,因為一隻強健的手掌不知在何時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霎那間,微風起,一股無形的場域將他籠罩。

    太極圓轉,盤風坐水!

    雙目驟然間瞪大,雜役道人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瞬間,蘇乞年背後,虛空扭曲,一匹火紅烈馬踏步虛空,降臨人世間,雄渾的氣血湧動,散發出來灼熱的氣息。

    此刻,眼前哪裡還是之前那佝僂的身影,雖然依舊是衣衫襤褸,但是那挺拔的背脊,就好像一根筆直的青竹,節節貫穿。

    還有那頹唐的氣質,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銳氣,一股剛陽熾烈,寧折不彎的氣勢。

    這哪裡還是那個被所有緩刑死囚唾棄,乃至是名傳外院的逍遙谷蘇乞兒,此時這個少年身上湧動的力量,足以震動人心。

    而最重要的是,這一刻,雜役道人感到自己被黏住的雙臂難以掙脫,落葉以兩人為中心,化成一張三丈方圓的太極圖,並隨之沉浮。

    「盤風坐水,入神得髓!」

    他驚呼出聲,這心神震顫的瞬間,一道劍鳴聲尖銳,眼角的餘光就看到月光下,一道劍光冰冷,一分為二,兩道雪亮的劍影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一氣化三清!」

    伴隨著這一劍,還有身後也傳來嗚嗚的拳音,那種氣韻在空氣中傳遞,即便不轉身,雜役道人也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是龜蛇拳第三式龜蛇撞山,七式龜蛇拳中最為剛陽至大的一拳。

    渾身汗毛豎起,背脊生寒,彈指間毛骨悚然!

    一場絕殺!

    一場針對他的伏殺!

    雜役道人臉色一下蒼白,一身力道隨著蘇乞年太極圓轉,須臾間就挪移走了九成以上。

    嘶!

    烈馬長嘶,那是蘇乞年的背後,火紅烈馬蛻變,四蹄如碗,鬃毛飛舞,馬身一下拔高了尺許。

    汗血寶馬!

    屬於《龜蛇功》第七層圓滿才能夠擁有的力量,匯聚了雜役道人與蘇乞年兩者的力道,短暫顯化世間。
x24685 發表於 2016-1-14 06:36
第二十九章 青羊峰

    一劍,兩拳!

    劍是武當基礎劍法一氣化三清,一拳龜蛇撞山,一拳盤風坐水,再轉為暗流湧動。

    汗血寶馬踏空,火紅鬃毛飛舞,神駿之姿就是另外出手的兩人也是心神一震,有些目眩神迷。

    噗!

    劍尖貫穿,又有兩拳同時落到前胸後背,雜役道人渾身一震,就一動不動。

    瞳孔瞬間收縮,又放大,直到最後一刻,他還死死地盯著蘇乞年,似乎要將眼前這個少年的身影永遠銘刻在靈魂中,輪迴帶到下一世。

    「果然不出乞年你所料,此人還真的一直在暗中窺視,若是被他知曉我們的行蹤,哪裡還有我們的機緣造化。」

    收劍歸鞘,清羽又凝聲道:「只是沒想到,居然會是那個人,此人出身清白,同為寒門子弟,想不到……」

    嗤笑一聲,清夜挺了挺有些發福的肚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年頭,黃蜂尾後針,無毒不丈夫,不止妖吃人,太多人吃人,但現在說出去,不可能有人相信,我們只有先爛在自己肚子裡。」

    「先斬了逍遙谷的這只觸手,本就是貶去雜役房的外院弟子,偏偏不思進取,卻要蠅營狗苟,走捷徑,」清羽沉吟道,「現在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流湧動,隨時都會將我等捲入其中,青羊澗之行,迫在眉睫。」

    蘇乞年明白,不僅僅是他,就是清羽兩人而今在外院也多半不太平,那些人尚未出手,恐怕就是在打探他這個神秘的外院弟子的身份和底細。

    武當戒律,禁止同門相殘,死一個雜役道人或許不算什麼,但若是死一個外院弟子,即便是尚未被納入門牆,刻下命牌,至少在武當山中也會徹查,這涉及到武當數千年的清譽與威儀,絕對不容門下弟子褻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辰時,你我三人準備一二,就入青羊峰一探。」

    咬咬牙,清羽開口道,他愈發感到壓力,若是再無準備,怕是難以善了。

    蘇乞年點點頭,而後彎下腰,將雜役道人睜大的眼睛撫平,這是今世死在他手中的第一人,到底心中有些感嘆,卻也沒有什麼愧疚,讀書人內心方正,他自問沒有做錯,自然無所畏懼。

    ……

    月上中天。

    蘇乞年又悄無聲息地回到逍遙谷內,至於雜役道人的屍首,武當山中的獸穴太多了,一些尚未冬眠的猛獸還需要補充食物,積蓄血氣。

    明月如盤,高懸九天,窗外北風嗚咽,蘇乞年凝望圓月,心中生出一絲淡淡的想念。

    馬上就滿一個月了,一個多月前,他蘇府被查封,府中僕役丫鬟全都被遣散,父親蘇望生與母親蘇氏被打入天牢,而長兄蘇乞明散盡舉人功名,被發配至北海邊境充軍,抵禦深海妖族,才換來五年苟延殘喘。

    然而,軍中殺敵,抵禦妖族又豈是那麼簡單,北海邊境,每日血流漂櫓,多少人族將士埋骨他鄉,想要靠軍功換取赦免,在大漢軍中,早有明例,需得擊殺至少一名妖族絕頂強者,而絕頂人物哪一個不是名動天下,不說大漢天朝,就是大漢之外,四方諸國也是威名遠颺。

    而放眼大漢境內,就是少數一些鎮國大宗,頂尖世家,掌門或家主也都未曾踏足絕頂之位。

    「不知父親母親是否安好,大哥是否平安……」

    蘇乞年喃喃道,眼中閃過一抹憂色,朝中有人欲破滅一切變數,父親母親身在天牢,大漢關押重犯之地,大內高手如雲,想來皇室也絕不容許有人伸手,但北海邊境就不同,大哥被發配,進入的是炮灰營,無論誘敵深入還是衝鋒陷陣,永遠是衝在最前方的,在軍中的地位最低,死亡率也最高。

    他已經進入了武當山中,還遭受到種種窺視和暗算,不用想大哥的境遇,絕對要比他還要艱難數倍不止。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將種種念頭收回,五年歲月,說短不短,但對於武林中人,武功精進哪裡有那麼容易,沒有十數年的苦修,有幾人能夠有所成就,練武問道、求長生、破碎虛空,求道之路上,多少先輩前賢染血,斷了前路,他蘇乞年又怎麼敢說一定能有成就。

    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住一切機會,否則即便是他成功築基,脫離罪籍,成為武當弟子,乃至日後武功有成,名傳江湖武林,卻要孤獨一人前行,身邊親人不在,也沒有了絲毫意義。

    眼中有堅凝之色閃過,蘇乞年在木床上盤坐下來,他呼吸悠長,隨著《龜蛇功》愈發精進,練骨的功夫也慢慢到了尾聲,此時甫一打坐,福至心靈,竟是彈指間入定,這不知不覺中,打坐的功夫也更進一步。

    再次醒來,蘇乞年就感到渾身無一處不精力充沛,再看明月移位,發現自己打坐入定的時間,已然稍稍不足一炷香。

    「肉身是舟楫,靈魂是舵手,靈魂掌舵,駕馭舟楫,在天地間遨遊,彼此就如太極陰陽,缺一不可,是以一方精進,另一方自然也能擺脫舊觀,有所進益。」

    蘇乞年暗道,練武之人把握己身,尋求突破,同樣也要知道精進的源頭,才不是一知半解,將每一步都壘實,才能真正做到無所窒礙,勇猛精進。

    ……

    辰時。

    這一天的武當山中沒有出太陽,陰雨綿綿,不是很大,卻更多出了一分料峭的寒意。

    茅草屋中,蘇乞年用完妖虎肉湯,氣血滾滾而動,兩百零六塊骨頭生出酥麻感,幾趟拳架子打下來,《龜蛇功》第六層的功夫穩步精進,已然完成了一半,氣力也有所增加,乃至他全力催動,一匹烈馬之力也有了幾分汗血馬的氣象。

    這樣的天氣,逍遙谷中一些緩刑死囚依然選擇了入山,因為在第八冊《妖經》中,一些草藥正是在陰雨天綻放、結果,步入成熟,若是錯過,極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當然,對於諸多緩刑死囚而言,這樣陰冷潮濕的天侯,更加令他們心中抑鬱,沒有人有心思待在屋中,中午和晚上,兩頓妖虎肉湯沒人想放棄。

    每一個緩刑死囚的緩刑年限都不同,對於築基,即便出身不凡,也沒有一個人敢說十拿九穩,都不肯放棄平日裡哪怕一絲微不足道的積累,如此百川歸海,積少成多,才能有迎來蛻變成蝶的一天。

    片刻後,推開爛木門,披上茅草屋中備著的破洞的蓑衣,蘇乞年走進綿綿陰雨中。

    幽谷內。

    古桂樹青碧,桂香在雨中不散,等到蘇乞年走進谷中,清羽二人一身蓑衣,正立在樹下,三人相視一眼,就同時起步,很快沒入了老林裡。

    青羊峰。

    武當七十二峰之一,在金鎖峰之北,高聳突兀,林木豐茂,有傳說,初代漢天子曾坐青羊游於此,山中有清泉,出於青羊澗。

    青羊峰約有四百來丈高,山勢雄奇,清泉流瀑遠遠就能看見。

    山腳下,蘇乞年三人沒有逗留,也沒有走山道,而是在清羽的引領下,循著一條隱蔽的小徑蜿蜒而上。

    山路崎嶇,荊棘叢生,卻擋不住蘇乞年三人,只半個時辰,三人就來到了半山腰,再走過一處峭壁,就看到了青羊澗。

    青羊澗不在山的另一邊,而是處於青羊峰半山腰下五十丈,是一處凹陷之地,沒有開鑿出來山道,只有一條隱隱約約的石路,十分陡峭,且亂石嶙峋,即便是以清羽二人的身手,入澗時也十分小心,筋肉繃緊,不敢有絲毫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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