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純陽武神 作者:十步行 (連載中)

 
x24685 2016-1-12 00:45: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8 3097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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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煉五臟,五行輪轉

    暗黃色龜甲很大,每一片都能有磨盤那麼大,上面有一些天然的甲紋,蘇乞年精神力附著其上,頓時就捕捉到一種極其玄奧的氣機,這氣機似乎隱隱與整個天地相契合。

    《迷魂大法》第二重的精神力運轉到極致,蘇乞年終於聽到了一絲極微弱的呼吸聲,屬於神龜的呼吸,極其悠長,好像天地間誕生的第一縷微風,沒有一點止息的跡象。

    再後來,蘇乞年看那甲紋,就生出諸多不同的體悟,有時像八卦圖,有時像刀兵,有時像群山古林,有時像江河湖海,還有時似乎漫天星辰,一片星海沉浮。

    這時候,蘇乞年的精神力大量消耗,卻感到肉身氣血逐漸生出一種細微的變化,髓血鼓蕩,開始朝著五臟匯聚。

    一種明悟湧上心頭。

    「心屬火,肺屬金,肝屬木,脾屬土,腎屬水,五行相生,五臟輪迴,也是天道自然變化之意。」

    睜開眼,蘇乞年喃喃道,面色微白,精神力逐漸告罄,不知不覺,已經有明月升起,月華如水,傾瀉而下。

    「這《龜蛇功》第八層的功夫,應該是煉五臟,五臟輪迴,體力綿長,人體各種精氣神調動,如行雲流水,身體極限將有一次超越,會臻至一個新的境界。」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也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外院弟子難以突破這《龜蛇功》第八層了,不說淬煉五臟多凶險,單單領悟這一層心法的道理,就不是言傳口述能夠做到的,各種氣血運轉的軌跡,都要靠自己去銘記,若非是他練成《迷魂大法》這樣的精神武功,提前涉足精神領域,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參透這第八層心法的虛實,尋常築基的外院弟子,就要靠日積月累的觀摩來體悟,還未必能夠盡收於心,極可能存在缺陷,這就會造成衝擊境界時的凶險。

    所以放眼整個外院,一千多外院弟子,能夠成就《龜蛇功》第八層的,據蘇乞年所知,也不足雙十之數,至於第九層的,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

    「可惜,似乎還是積累不夠,我雖然領悟到了這第八層心法的道理,但是後面的第九層,第十層就霧裡看花,一點也沒有參透。」

    蘇乞年感嘆,這外院有藏經樓,日後怕是需要常來閱讀,可惜他青羊峰沒落五百年,青羊宮被諸峰搬空,就連一本道經手札都沒有留下。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蘇乞年打坐寧神,借助殘留的沒有消化的血氣恢復精神,同時體悟這《龜蛇功》第八層的道理,琢磨氣血運轉,流動的軌跡,記憶中關於五行內腑的學說也抽絲剝繭,開始更深層次的研讀。

    月上中天。

    泉潭中,那沉睡中的神龜突然間動了。

    這一動,就是石破天驚。

    那比石皮還要厚重,滿是褶皺的眼皮睜開,露出了一雙彷彿歲月長河凝聚,古老滄桑的眼睛。

    彷彿兩盞暗黃的長明燈,甚至那種目光已經是一種玄黃,《易經》中說「夫玄黃者,天地之雜也,天玄而地黃」,在蘇乞年看來,這神龜的目光,就好像凝聚了天地玄黃的顏色,隨著其睜眼,漫天星斗都黯淡。

    呼!

    既而,那龜首向天,一張巨口對準了九天明月,似乎貫通了一條無形的通路,自天穹之上,明黃月華如實質一般謫落九天,落入那巨口中,蘇乞年分明看到,在那龜首前,空氣坍塌,甚至虛空都微微扭曲,出現了一種不真實的畫面。

    玄武樓前。

    老籐椅上躺著的靜守道人霍地起身,他抬頭看那接連九天的月光之柱,喃喃道:「神龜吞月,莫非真是天眷,時運流轉,青羊峰將再現人世間,重返極盡巔峰輝煌。」

    靜守道人身在這白雲峰外院數十年,而神龜甦醒,吞食月華的異象也並非是每一年都會出現,甚至有時神龜沉眠,三、四年都不會醒來,而今日今時現世,靜守道人心中嘀咕,這樣的巧合,在道經中,往往認定為是冥冥之中的定數,與天道運轉的軌跡有關,玄之又玄。

    當然,這樣關於天道運轉的道理,已經不是他能夠涉足的了,放眼整個武當,恐怕也只有金頂太和宮中的那一位才能勉強把握住一絲軌跡。

    現在,靜守道人想來,就有不同的看法,當初那一位開口,或許並非是真的心血來潮。

    玄武樓後院。

    神龜吞月,這種異象太過恢宏了,蘇乞年提神,精神力運轉到極致,將這一副畫面永恆印刻進腦海中。

    同時,他雙手懷抱,空空落落,靜立不動,但是周身微風起,朝著雙臂間匯聚,他沉入一種悟道境。

    白雲峰外院沸騰了。

    數十上百的外院弟子衝出來,他們仰望天地間的異象,神龜吞月,一兩年都難得一見。

    有練出內家真氣的入門弟子腳力很快,但神龜吞月的異象從出現到熄滅並未維持很久,不過十餘息的光景,等到他們來到玄武樓前,那月華光柱已然破碎成光雨,消失在天地之間。

    錯過了!

    幾名入門弟子皆扼腕,這樣的機會對於年輕一輩來說尤為珍貴,少年血氣,正是突飛猛進的年月,需要抓住每一分可能獲得的機緣與造化。

    ……

    明月漸落,玄武樓前,靜守道人深深地看一眼走出來的蘇乞年,一言不發,躺倒在老籐椅上,飲一口濃茶,就閉上了雙眼。

    白雲峰外院深處,一座顯得有些幽深的院落,甫一臨近,就可以嗅到濃郁的藥香,隔著竹籬笆,可以看到一簸箕一簸箕晾曬的草藥,有一些蘇乞年認識,有一些在第八冊《妖經》中也沒有記載。

    這裡,就是白雲峰外院執事,靜吾道人的居所,也是煉藥求丹之地。

    身為武當外院諸執事中少有的精通藥理和丹道的高手,靜吾道人看上去並沒有尋常武林中人那種迫人的氣勢,反而氣質平和,辰時朝陽初升,他就開始在院子裡整理簸箕中的草藥,將沾了一夜晚露的挑揀出來,將已經晾乾的用藥罐收起。

    事事躬親,沒有假借人手,身為外院執事,蘇乞年沒有看到一個打下手的,他有些動容,這或許就是聖賢書中所說的,是一種至誠之道。

    「求丹還有半個月,這個月的築基丹還未出爐。」

    頭不抬,靜吾道人淡淡道,很乾脆,似早就察覺到來人,但沒有一點招呼蘇乞年的意思。

    好敏銳的感知!

    蘇乞年心中一動,時至而今,他深得《龜蛇功》神髓,刻意收斂之下,氣息若千年老龜蟄伏,若有若無,這靜吾道人還能第一時間發現,其修為絕對不容小覷。

    沒有隱瞞,也沒有圈圈繞繞,蘇乞年開口,他眸子明亮,道:「懇請靜吾執事出手,挽救一稚童性命。」

    「稚童?」靜吾道人挑眉,終於抬頭,看向蘇乞年,道,「你是哪一處分院的弟子,是哪一位弟子的子嗣後輩遭難,可有長輩手諭或書信帖子。」

    「逍遙谷,青羊峰蘇乞年。」

    「稚童非是武當門人後裔,是弟子下山偶遇,出身鄖陽縣青山鎮九里崗,為當地一書香門第,胡家嫡長孫,年僅三歲,日前被妖族附體,受妖氣侵蝕,性命垂危,懇請執事出手,接續生機。」

    「你就是蘇乞年?」

    靜吾道人終於目光微凝,上下打量蘇乞年一眼,沉聲道:「遭遇到妖族,你居然毫髮無損?」

    這有些不正常,靜吾道人露出幾分狐疑之色,敢深入人族聚居地,潛入村鎮行兇的,都不可能是普通妖丁。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8:06
第二十六章 京城長安的方向

    蘇乞年直言不諱,告知一切,他明白武當在這片土地上的威嚴,各種神廟林立,人們日夜香火供奉,膜拜禱告,若是有心,沒有什麼可以隱瞞,而且他心存光明,除了事關自身安危的一些隱秘,事無不可對人言。

    「醉酒僧明覺小和尚,窮酸書生洛霜!」

    靜吾道人挑眉,就露出幾分凝重之色,有些詫異地看了蘇乞年一眼,道:「你倒是好運道,不過也多半是遭了池魚之殃,鯤魚一族的妖兵,就算是受了創,也不是你能抵擋的,天陰氣,倒是可惜了一個好苗子,現在先天之氣被吸乾,倒是淪為普通,更傷了根本元氣,加上肉身稚嫩,沒有經過修煉,難以自行癒合……」

    「不過,龍虎榜上接連兩人現身我十堰州,真的只為了一條鯤魚?」

    靜吾道人喃喃道,蘇乞年卻是心中一動,居然是龍虎榜上的兩位,難怪舉手投足之間都令人驚豔,難以抗衡,不知道修為已經到了哪一步。

    放眼整個大漢天朝,三十歲以下年輕一輩,最強的八十一人的其中兩位,不論他們的武功修為有多高,只是其本身的這一份天資和才情,就足以令得如武當這樣的鎮國大宗也要重視,因為在數十年後,極有可能就是這樣一群人縱橫江湖,舞動風雲。

    他們站在武林的最巔峰,也守在四海邊疆的最前端,與魔門角逐,與妖族廝殺,守護著這一片人類共有的淨土。

    取下背後的包裹,蘇乞年放到靜吾道人面前。

    「胡府願出五百兩雪銀,懇請執事出手,不吝施救。」

    「五百兩雪銀。」靜吾道人回過神來,道,「倒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官印的雪銀,購買力最高,不過這些我不需要,讀書人施恩圖報,就不是君子,不過這些草藥都是屬於門派所有,若是門人弟子後裔,倒是沒什麼,現在修補元氣,至少需要一株百年老參做主藥,這老參也得要三百兩雪銀才能夠得到,得交付門派,說明取用之道,其餘一些為輔,到沒有什麼,我可以為你辦到,只取三百兩雪銀便可,唯一可慮的就是一味藥引子。」

    「什麼藥引子?」

    蘇乞年開口,沒想到這靜吾執事到頗有君子之風。

    「一流混元境高手親自採集的天地元始之氣!」

    靜吾道人沉聲道:「可惜,你若是晚來半年,說不得我將要跨入那一層境地,現在就不行,需得請一位護法出手,以天地元始之氣點燃這一副藥的元氣火焰,才能驅逐根治所有的妖氣,修補根基,補充元氣。」

    天地元始之氣?

    蘇乞年還是第一次聽說,但這已經涉及到一流混元境,這樣江湖中的一流人物,遠不是現在的他所能夠揣度的。

    略一沉吟,靜吾道人開口道:「這樣,我去丹灶峰請護法下山,你再走一趟九里崗,這小童的毛病耽擱不得,你不通藥理,多半算錯了,以我看,就算那胡府大戶人家,有藥石吊命,至多也就是七日性命,現在有了兩天,四天之內不能根治,第七天回天乏力。」

    什麼!

    蘇乞年心中一震,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不過對於藥道生死,靜吾道人絕對不是他能比的。

    「多謝執事,弟子這就去。」

    蘇乞年告辭,不敢耽擱,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更糟糕,沒有回青羊峰,他直接下了武當山。

    時至而今,他斬妖功成,即便依然是戴罪之身,但於下山已經沒有了限制,不過不能走出一州之地,不能離開武當山超過一個半月的期限,否則就有大禍臨頭。

    皇崖峰。

    古月河在院子裡賞梅,他一身純白長袍,手握白玉龍龜,腰間環珮,看上去似一個翩翩佳公子,氣質卓爾不群。

    「怎麼,這蘇乞年又下山了,是去往鄖陽縣的方向。」

    「胡府鬧妖,九里崗,明覺小和尚與窮酸書生洛霜交手,兩大龍虎榜上的人物現身,此子曾與胡府家主老爺子密談半個時辰,這當中定有蹊蹺。」

    「派人跟著,聯絡我古家在青山鎮的典當行,一切行蹤都要如實報告,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事無鉅細,都要蒐集到。」

    ……

    甫一下山,蘇乞年嘴角就泛起一抹冷笑,精神力散開,就察覺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赫然是兩名外院弟子。

    而今,他七層《龜蛇功》圓滿,更窺見第八層的修行路,眼力也漲了不少,現在就從這兩人的行走和筋肉鼓蕩的軌跡看出來,兩人的功夫並不低,但也不及他,只是初入第七層的功力。

    懾魂術無聲無息地展開,半個時辰後。

    兩個身著灰色道袍的年輕道人從官道兩邊的密林中走出來,一人蹙眉道:「不是前往鄖陽縣,這是去往竹山縣的官道。」

    ……

    兩日後,皇崖峰。

    「去了竹山縣,在城裡松鶴樓上飲了一壺酒就回來了。」

    古月河開口,異常的平靜,道:「沒有想到,你們兩個也生出了異心。」

    什麼!

    這一下,兩個年輕道人就大驚失色,他們追隨這位古家嫡長子兩年,清楚知道其脾性,這樣心平氣和,幾乎就不可能再有轉圜的餘地。

    「古師兄,我們的的確確一路相隨,絕不會看錯,師兄此言是不信任我二人了?」

    「不錯,古師兄,我二人絕無二心。」

    「絕無二心?好一個絕無二心,古蘇,你來告訴他們,你們看到了什麼。」

    古月河並不為所動,這時,從其身後走出來一名身著錦衣的老者,這老者腳步輕盈,呼吸穩健,甚至剛剛隱於古月河身後,兩個年輕弟子都沒有察覺到。

    但這老者兩人如何不識,正是鄖陽縣青山鎮古家當鋪的掌櫃,別人不知道,兩人追隨古月河兩年許,卻是明白,這老者乃是古月河的心腹,古家一位經年的老僕,更是一位築基有成的內家高手。

    「蘇乞年此子老奴也遠遠看過一眼,或許有一些不凡,但不該讓兩位生出異心。」

    古蘇開口,他自稱老奴,在古月河面前把身份擺得很低,接著道:「老奴親眼看見,那蘇乞年進入胡府,並接走了胡府唯一的嫡長孫,現在恐怕已經回到了這武當山中。」

    「不可能!」

    兩名年輕弟子驚喝,這絕對不可能,但是古月河根本不信,只是轉身,徑直走進了屋中。

    面色慘白,兩名年輕弟子甚至不敢生出怒意,就那麼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梅花滿地的院子,他們怎麼也想不通,但以後在這皇崖峰外院,多半要舉步維艱,這將是他們今日之後,不得不面對的嚴酷。

    ……

    此時,武當山中,蘇乞年一隻手懷抱著一個病懨懨的小男孩,行走在老林裡,他不走山路,而是穿越山林而行,可以最快到達武當諸峰山腳下。

    當然,也只有他這樣築基功修為精深,才有膽魄如此做,武當山中也有猛獸,尋常弟子行走在深山中不但縮短不了距離,更會消耗大量的時間。

    「這樣驅虎吞狼,不知道現在皇崖峰上那一位是否得到了消息。」蘇乞年冷笑,又蹙眉,「也是我行走江湖的經驗太淺薄,沒有注意到那遠處潛藏,看似普通的老人,但這樣也好,倒是還以顏色,令其自亂陣腳,不過這一路上,我還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一些窺視的目光,不是同一波人馬,看來這些天下來,消息已經傳遞出去了。」

    蘇乞年遙望遠方,他的目光穿透枝葉間的罅隙,朝陽初升,那是京城長安的方向……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8:07
第27章 善惡難斷,香火神明

  地府中的惡鬼蠢蠢欲動,蘇乞年嗅到了腐臭的氣息。

  白雲峰外院。

  守門的依舊是那兩名弟子,不過時隔數日,再看向蘇乞年的目光就不再是輕視和狐疑,只剩下了諸多揣測。

  沒有開口,也沒有阻攔,看著蘇乞年消失在門內的背影,兩名弟子相視一眼,只剩下感嘆。

  「聽說,那逍遙谷的李清河昨夜歸來,身受重傷,不過卻斬了一頭四耳妖熊。」

  「這是比妖虎、血睛獅子更強一籌的可怕妖獸,在土地上,除了妖犀和猛獁妖象之外,可以說立在了妖獸種群的最巔峰。」

  「當年鎮守北海的五品邊關大將,驚濤斬浪劍李鎮安的獨子,可惜一代劍道大師,因為武道之爭錯失兩鎮,數萬百姓被屠戮……」

  ……

  外院深處,草藥香氣濃烈,甚至有些辛辣,懷中的小男孩甦醒,他睜大一雙虛弱的眼睛,盯著蘇乞年,道:「大哥哥,我的病好了,可以練武嗎?」

  「你很想練武嗎?」

  蘇乞年看他一眼,小男孩很堅強,甚至有些倔強,即便妖氣蝕體,數天也沒有流一滴淚,反而眸子愈發堅定。

  「我想練武,有了高強的武功,就沒有人再能傷害我,傷害爹爹媽媽,還有爺爺奶奶,我會打敗他們,讓他們從此不能作惡。」

  看著小男孩認真的目光,蘇乞年好奇道:「惡人來傷害你,還有你的親人,既然是惡人,為什麼不殺死他們呢?你打敗他們,他們卻未必不會再作惡。」

  略一遲疑,小男孩聲音變低,囁嚅道:「可,可他們也有爹爹媽媽,還有爺爺奶奶……」

  到後來,小男孩的聲音幾不可聞,蘇乞年卻是微怔,既而輕撫他稚嫩的小腦袋,深吸一口氣,道:「你沒有錯,好孩子,你一定能練武的,會成為一個武林高手。」

  「真的嗎?」小男孩驚喜道,眸子都好像發光了。

  「真的,我保證。」

  蘇乞年點頭,目光也很認真,雖然這世間的道理沒有如此簡單,善惡真假也從來沒有界限,他依然想要將這一分光明的種子種下。

  「你來了。」

  院子裡,靜吾道人開口,看一眼小男孩,就蹙眉道:「這元氣損失有些多,看來一株百年老參的藥力還有一些欠缺,不過藥石之功只能如此,就算換一株兩百年、三百年的老參也改變不了多少。」

  「盡人事,知天命。」

  不遠處,一個湛藍道袍,背影修長的道人轉過身,看上去似乎一個普通人,約有天命之年,樣貌普通,而鬢髮修長,烏黑如墨。

  深不可測!

  這卻是蘇乞年的第一反應,他剛剛踏入這院子,精神力竟然沒有感應到這裡的另外一道生命氣機,知道此人開口,他才終於發現,原來這裡還有一個人。

  湛藍道袍,按照武當定製,唯有護法一級的人物,才能以湛藍道袍加身,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來自武當七十二峰之一,丹灶峰的一位護法道人。

  關於丹灶峰,蘇乞年也有一些瞭解,這是武當歷代道家煉丹的聖地,以醫理丹道為長,甚至放眼整個天朝境內,也頗有聲名。

  尤其是出自丹灶峰的陰陽無極丹,號稱道家聖丹,可以相助一流人物窺見頂尖之秘,引得無數江湖武林中人追逐,就是各大門派,世家,乃至是朝廷,都有求索,常常難得一枚。

  蘇乞年行禮:「見過護法。」

  「君子坦蕩,以方正凝光明心,《休命刀》的傳人,我相信。」

  這位丹灶峰護法忽然開口,而後徑直接過小男孩,來到院子中央,這裡有一桶早已燒開的藥水,桶是沐浴的大桶,裡面漂浮著參片、黃芪、何首烏、靈芝等等,諸多大補元氣之物,此外還有一些諸如貓耳朵等等尋常的草藥,另外有一些蘇乞年也不識,似乎是荒野中的一些毒蟲,五彩斑斕,看上去有些滲人。

  看這位護法的背影,蘇乞年忽然有些感慨,雖然身為青羊峰的傳承人之一,但是對於這一峰過往種種,卻並不是十分瞭解,五百年前的那一戰是個謎,當年的青羊峰到底如何輝煌燦爛,現在看來,光觀摩元神世界中的前塵歲月,還遠遠不夠。

  「你怕嗎?」

  「伯伯我不怕。」

  小男孩一點也不怕生,他咬了咬有些蒼白的嘴唇,在這丹灶峰護法的吩咐下脫下小衣,露出來顯得有些枯槁的小身子,血氣黯淡,有一種步入膏肓的土黃色。

  「妖孽害人,罪不可恕!」

  靜吾道人觀此,目透寒光,本來該有一個沒有憂慮的童年,卻因懷璧成罪,被妖族覬覦,吞食天陰氣,壞了一身根基和元氣,現在就算勉強吊住救回一命,多半也活不過三十歲,想要練武更不可能,根骨已毀,再難接續。

  對於一個剛滿三歲的稚童而言,這是殘酷的,他沒有說出口,只是伸手將小男孩抱進盛滿藥水的澡桶中,同時伸手按照古法在其稚嫩的身上拍動,舒筋活絡,放鬆穴位,以利於藥力的吸收。

  嗡!

  來自丹灶峰的護法出手了,他一隻手探出,彷彿摘星拿月,一瞬間生出一股難言的氣機,須臾間,蘇乞年彷彿看到了一片浩瀚的星海,一隻大手比日月還要巍峨,抓住一顆碩大的星辰,就攝拿了下來。

  祖竅神庭中,精神力似乎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制,動彈不得,難以破體而出,就連周身的空氣也變得凝滯了,蘇乞年感到一股禁錮之力。

  不過這禁錮之力非是刻意針對他,就算如此,蘇乞年也可以想像,若是這位護法真正出手,他多半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動彈不得。

  「這就是江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早已涉足精神領域,甚至有了很深的造詣,在這樣的人物面前,我就不能輕易施展《迷魂大法》,多半會被察覺乃至識破。」

  蘇乞年思量間,這位護法掌心就抓取到了一團微薄的,彷彿混沌的氣流,一股難言的生命氣息就散發出來,濃郁無比,相隔數丈,也令得蘇乞年渾身一顫,甚至肉身氣血都傳遞出來渴望與迫切。

  天地元始之氣!

  蘇乞年凝神,這氣息與他突破《迷魂大法》時虛空中傳遞下來的神秘偉力有一些類似,但又有所不同。

  啪!

  緊接著,這一團天地元始之氣就從小男孩的頭頂百會穴灌注進去,其面色也在須臾間恢復了幾分紅潤。

  ……

  一天後。

  青山鎮九里崗。

  蘇乞年告別遠遠相送的胡家老爺子,行走在村子裡,路過三瘋神廟前,他看到廟前又多出了幾座丈高的斗香,香煙裊裊,很多村民進進出出,更多是則是胡府的僕人,一些香燭瓜果被搬進去,贈給廟祝。

  廟中的香火之氣愈發旺盛了。

  心有所感,精神力破體而出,卻在神廟前遭到一股無形之力的阻隔,難以進入其中。

  「古人說『舉頭三尺有神明』,難道是真的?還是武林高手的神通顯化?」

  蘇乞年沉吟,同時收起精神力,他隱隱感到冥冥之中似乎出現了一雙浩瀚的眼睛,比星空還要偉岸,淡淡地自他身上掃過。

  剎那間,他渾身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不過隨著他收起精神力,那注視的目光也消散於虛無。

  半個時辰後,走出青山鎮地界,踏上官道,蘇乞年眸子一冷,目光就變得無比凌厲。

  無聲無息的,一截劍尖就從身旁的荒林裡刺出,彈指間就到達身前三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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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長刀鳴,李清河

 叮!
 
 指尖與劍身碰撞,竟生出金鐵交鳴之音。
 
 出劍者有些愣神,既而就看到一根食指在眼前放大,赤紅氣芒如霞,如一輪朝陽撕開了黑夜,驅散了沆瀣,照亮了天地四極。
 
 噗!
 
 一點血花迸濺,蘇乞年收手,看眼前這個渾身黑衣罩面的身影爛泥一般倒地。
 
 嘭!
 
 身後,地面土泥炸開,藍汪汪的刀尖緊隨其後,觸及衣角。
 
 呼!
 
 下一個瞬息,那蒙面的雙眼呆滯,因為塗抹了劇毒的刀尖自那少年背影上一穿而過,那一道身影似乎湖面般破碎。
 
 「在找我嗎?」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那刺客驀地轉身,就看到同樣一根食指,指尖赤芒如霞,擠滿了整個世界。
 
 噗!
 
 又一點血花綻開,蘇乞年看也不看,一條手臂如幻影,接連四道半寸長的血氣指芒,撕裂空氣,洞穿四象方位,沒入土地中。
 
 數息後,有鮮血汩汩,自那地面的孔洞中湧出,蘇乞年抬腳猛地一跺,四周的土泥就炸開,顯露出來四個同樣黑衣蒙面的身影。
 
 沒有去揭開這些人的面巾,蘇乞年明白,這幾人都不是一般的武林中人,而是受過訓練的刺客,從他們出手的方位和角度,尤其是刀劍的招式就可以看出,沒有半點花俏,專為殺人而精簡,雖然是基礎刀法和劍法,但每一招每一式都刁鑽狠辣,對準要害,無論是佛道儒哪一家,就算是魔道,後輩子弟初涉武道,都不會這樣指點,非是大道。
 
 而唯一能夠與之相比的,就是軍隊中的兵將,但那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百戰浴血而磨礪的招式,這幾個人與之相比,又少了幾分慘烈和時時行走在生死邊緣的直覺。
 
 「若是我沒有得到《迷魂大法》,沒有練出這一身精神力,今日這殺局,我若要躲過,多半要付出血的代價。」
 
 蘇乞年眼中冷芒迸濺,看來近日武當山中的一些消息還沒有完全傳出去,只是六名《奔馬勁》七層圓滿的刺客,到了下一次,怕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
 
 武當山腳下。
 
 解劍石前,蘇乞年再看那口滿是鐵鏽的長刀,他詢問兩名值守的弟子,卻也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解釋,只知道這口刀似乎兩千年前就已經在這裡,兩千多年來,就是武當歷代證道頂尖的元神高手,也曾經出手試過,卻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拔出來。
 
 蘇乞年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看這長刀塵封,精神力觸摸,似乎在其中沉睡著一個古老的靈魂。
 
 入夜。
 
 青羊宮中,蘇乞年獨自盤坐在一蓬篝火前,清羽與清夜二人尚未有消息,如今,這青羊宮冷冷清清,空空落落,只有他一人。
 
 他想起了昔日在長安城的生活,雖然那裡權貴雲集,父親身為正八品,依然不過區區一武庫編修,整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官場沉浮,不同於北海邊疆刀刀見血的戰場,往往殺人於無形,古往今來,不管哪一世,都逃不過。
 
 父親蘇望生也曾感嘆,當年寒窗苦讀,為了光宗耀祖,為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真正踏入那一片世界,他反而更嚮往平凡,嚮往當年乞明、乞年的時光,逢年過節時的紅燒肉特別香甜,日子雖然清苦,卻一身清靜。
 
 現在,蘇乞年又想起了去年的今天,臨近冬至,母親蘇氏開始搟麵皮,準備做餃子,一家人圍在桌子前,沒有僕從,自己動手,冬至那一天,滿滿一鍋餃子,一個不留。
 
 而唯一的遺憾就是,那一晚,父親沒有回來。冬至到了,臨近臘月年關,武庫查漏補缺,各種繁雜事務,父親於武庫中連夜整修,經史子集分門別類,還有諸多武功秘籍,皇室秘典,是一項巨大的工程。
 
 慢慢的,篝火搖曳,蘇乞年的目光變得無比的凌厲,一股有些壓抑的氣息散溢,壓得身前的火焰明滅不定。
 
 「我不管世間善惡難定,也不管天地黑暗光明,我不看長安風雲變幻,也不看人間滄海桑田,但,若我蘇家最終不能圓滿,休怪我他日打上金鑾寶殿。」
 
 蘇乞年開聲吐氣,他的聲音不高,卻蘊藏了一股堅凝無比的意志,這意志牽動祖竅神庭中的精神力,那沉寂多日的虛幻刀影輕顫,連帶著他背後的青鐵長刀,也生出了悠長的嗡鳴聲。
 
 武當山腳,解劍石後。
 
 那沉寂數千年的長刀,刀身斑駁的鐵鏽無聲無息地剝落下來指甲蓋大的一塊,露出了深邃如黑夜一般的微末刀身,似乎要吞沒這世間所有的光芒。
 
 青羊宮。
 
 看殿外荒草在寒風中飛舞,蘇乞年挑眉,看向宮門的方向。
 
 一個看上去很冷峻的青年,約有十八九歲,一身黑色布袍,裸露著小臂,手中拖著一口近五尺長,異常單薄的白鐵長刀,走了進來。
 
 「李清河,賜教。」
 
 相隔二十來丈,青年就開口,語氣很生硬,似乎很少開口說話。
 
 蘇乞年看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可以想像,他不久前一定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大戰,有過大量的失血,現在尚未完全恢復過來。
 
 逍遙谷李清河之名,蘇乞年一直有耳聞,這位臨水岸邊牢牢把持第一把交椅的傳奇人物,就是明陽侯的獨子,身在這逍遙谷八年,也未曾能夠撼動其地位。
 
 驚濤斬浪劍李鎮安,當年鎮守北海邊關的正五品大將之一,那一戰數萬百姓被屠戮,震驚朝野,蘇乞年也有所耳聞,但不可否認,李鎮安一代劍道大師,修為更是於那一戰臻至一流混元境,獨創的驚濤斬浪劍也同樣晉陞,劍光之盛,照亮了數十里海域,終將對手斬於劍下,形神俱消。
 
 不過蘇乞年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身為這樣一代劍道大師的獨子,李清河居然用刀,還是這樣刀刃極薄,刀身極寬的五尺大刀。
 
 「你有傷在身。」蘇乞年道。
 
 「武當無刀,先父點評天下刀法,卻言武當昔日《休命刀》,可入天下前十之列。」
 
 李清河目光湛亮,甚至有些灼熱,道:「我的刀,已飢渴難耐。」
 
 嘆息一聲,蘇乞年起身,當年李鎮安是劍痴,他的獨子卻成了刀痴,至於李清河言及先父,當年一戰後,李鎮安次日即被卸下一身甲冑,押解回京,不足七日,就被送到了虎頭鍘下,一死以平民憤。
 
 「我的刀輕易不出。」蘇乞年依舊搖頭。
 
 李清河蹙眉,道:「條件。」
 
 他很乾脆,雖然痴狂,卻並非沒有理智,相反,當年身在北海邊疆,各種生死離別,人情冷暖看過來,少有什麼能夠逃過他的眼睛。
 
 「我勝,他日你築基,入我青羊峰門下。」
 
 蘇乞年也直言不諱,不論如何,此人天資悟性絕對非同小可,能夠壓制逍遙谷一眾官宦家世的傳人,雖然他們當中很多人尚未築基,一些家傳武學都未曾能夠修習,但如此更能說明其不凡,且其心氣頗高,不欲以第七層《龜蛇功》築基,他日若有成,必是第八層《龜蛇功》以上的修為入道,開天闢地。
 
 這樣的人物,蘇乞年不願放過,他借助青羊峰之名,自然也要竭盡全力,他相信得到需得付出,佛家不願輕沾因果,這一點,他雖然而今身在道門,卻也一樣認可。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8:12
第二十九章 刀合龜蛇,驚濤斬浪

    寒風扎骨,荒草飛舞,大殿中的篝火明滅不定,蘇乞年立於青羊殿門前,看不遠處的李清河,他目光坦蕩,沒有遮掩。

    「好,接住我三刀,接不住,我要《休命刀》刀譜。」

    李清河眸子灼熱,那不是貪婪,蘇乞年看到一種對於刀的渴望與瘋狂。

    劍痴與刀痴,父子傳承,不愧是血脈親人。

    「好!」

    蘇乞年也應聲,他沒有一點退縮的意思,李清河再強,也尚未參悟《龜蛇功》第八層,若是這樣都敗了,《休命刀》交出去又何妨,遑論如《休命刀》這樣的一流上乘刀法,若是心存邪祟與黑暗,那根本難以修成,也發揮不出真正的力量,蘇乞年不怕落入不良人手中。

    叮叮叮叮!

    李清河挑眉,就邁開了步子,手中五尺長刀在地面拖動,青石磚上火星迸濺。

    他的步履極快,最初不過一步數尺,後來就一丈多,三步後,他一步數丈,背後空氣扭曲,一匹汗血寶馬落地奔騰,氣血如煙如霞,照亮了數丈大地。

    好強的氣勢!

    蘇乞年彷彿看到了驚濤駭浪撲面而來,須臾間,那五尺長刀劃出一道極為刁鑽的軌跡,斜斜地斬向他的手臂,空氣如裂帛,在那薄如蟬翼的刀刃下被悄無聲息地撕開。

    慘白的刀光,裹挾著一種慘烈,那是屬於邊疆戰場的殺敵刀法。

    同樣是基礎刀法,卻精簡到了極致,對準要害,卻又不似刺客的陰毒,雖然同樣狠辣,卻堂皇正大,鐵骨錚錚。

    鏘!

    蘇乞年出刀了,青鐵長刀如一道閃電,橫在了那薄薄的刀刃前,刀刃相交,卻沒有生出一絲金鐵交鳴之音,李清河感到刀身傳來一股極為粘稠的力量,所有的力道都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龜蛇拳,拳法運力,太極輪轉的道理被融入了刀法中。」

    李清河目光湛亮如電,他氣血噴薄,戰意很盛,一眼就洞穿了蘇乞年的刀法虛實。

    「第二刀!」

    一聲暴喝,那長刀掀起一股狂風,若暴風雨的海上,刀刃殷紅,氣血匯聚,卻是凝成了不足半寸的氣芒。

    狂風暴雨!

    這一刀起,蘇乞年眼中就露出了凝重之色,這第二刀,就不再是基礎刀法,這樣一種刀法意境,在蘇乞年記憶中的一些描述,似乎與其父賴以成名的驚濤斬浪劍極為相像。

    驚濤斬浪刀?

    蘇乞年心念一動,就有些明白,這李清河果然有著非同一般的才情,化劍為刀,將其父的劍法化入自己的刀中,雖然才只斬出第一刀,已經能看出來,這刀法雛形不僅僅是三流而已。

    呼!

    蘇乞年手中青鐵長刀倒轉,刀尖朝下,他身形一轉,整個人氣質驟然間變化,彷彿一頭古老的神龜自漫長的沉睡中甦醒,掙脫了身上枷鎖,撞向了鎮壓它多年的妖魔大山。

    李清河瞳孔驟然間收縮,蘇乞年刀尖朝下,橫推過來,在他眼中就化成了神龜的龜甲,烙印八卦坎離,巽風震雷,瞬間擠滿了整個天地。

    鐺!

    一聲巨響,兩人刀刃碰撞,終於擦出了奪目的火花,一大蓬火星迸濺,一縷勁風以兩人為中心,朝著四方席捲,荒草滿天飛,兩人四方十丈之地,青石磚上乾乾淨淨,塵土盡消。

    蹬!蹬!蹬!

    下一刻,兩人同時退後十步,相距六丈站定。

    這一刀,卻是平分秋色。

    「入神得髓,你的龜蛇拳,若是我沒有猜錯,至少有六式皆已入神得髓。」

    李清河的目光變得很認真且鄭重,亦有幾分驚嘆,短短一個多月,將武當《龜蛇功》參悟修習到這樣的境地,就是他也自愧不如,遑論七式龜蛇拳,不少拳招都涉及武當太極陰陽的至理,初窺門徑容易,心領神會不易,入神得髓更是要看機緣。

    「還有最後一刀。」蘇乞年卻是淡淡道。

    「這一刀,我也是初悟不久,本來以為兩刀足以,現在看來,卻是小看你了,連《休命刀》都沒有逼迫出來,看來你還有底蘊未發,卻是不虛此行。」

    到了現在,李清河卻是言語利索,事關武學刀法,他神思如電,比飽讀詩書的舉人更加口若懸河。

    蘇乞年慢慢握緊刀柄,因為此時,李清河的身上升騰起一股令他壓抑的氣息,就是散溢出體外,把握四方虛空的精神力也受到了壓制。

    這氣息無比熟悉!

    轟隆隆!

    李清河出刀了,第三刀,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無比凌厲,這一刀劈出,空中如炸雷,仔細分辨,卻如碧海汪洋上掀起的巨浪,驚濤拍岸,震耳欲聾。

    慘白刀光砸落,不錯,就是砸落,空氣被壓迫,生出爆鳴聲。

    在那刀尖上,血色氣芒吞吐,堪堪達到了半寸許。

    勁風撲面,好像刀劍切割,刮骨的生疼,蘇乞年終於肯定,這不是其它,而是屬於刀的鋒芒之氣。

    刀道鋒芒!

    通常而言,這是唯有兵刃大家才能夠體悟領會的兵刃真諦,是用兵者的分水嶺。

    一步鋒芒,手可摘星,否則咫尺之遙,就是鏡花水月。

    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在這樣的壓迫下,蘇乞年亦生出了勃勃的戰意,說到七式龜蛇拳,他取當中的運力用勁之法,太極陰陽之理,只是初步化入刀法中,尚未完全融會貫通,此前兩刀,也到了極限了。

    嗡!

    青鐵長刀極速顫鳴,空氣震盪,生出細密的褶皺,一瞬間,蘇乞年渾身氣血迸發,一下攀升至極顛,皮、筋、骨、髓齊鳴,若戰鼓擂動,就連內腑五臟,也隱隱生出感應,心肺跳動,氣息綿長而有力。

    鏘!

    閃電間,蘇乞年青鐵長刀劃破空氣,刀光煌煌,如大日昇空,彷彿世間光明的主宰,征伐黑暗,淨化邪祟,那刀尖之上,半寸許的赤芒如霞如煙,什麼驚濤駭浪,狂風驟雨,都在這股灼熱凌厲的刀光下被截斷,烏雲若陽春白雪般消融,陽光普照大地,萬物煥發生機。

    一剎那的光明,彷彿將這青羊宮中的寒意也驅散了不少,殿中的篝火升騰,火焰明亮,枯枝木柴燃燒,劈啪作響。

    青羊殿前。

    蘇乞年收刀歸鞘,看十丈外的李清河,手中五尺白鐵長刀上,有鮮血潺潺,滴落下來,不過刀身一塵不染,並不沾血跡,顯然也是一口斷髮利刃。

    且在李清河腳下,兩道淡淡的犁痕向前延伸出三丈許,這是足足被震退了三丈之地。

    「你未在巔峰,我勝之不武。」

    蘇乞年開口:「你可休養數日,擇日再戰。」

    讀聖賢書,明真言道理,蘇乞年有君子氣度,不願佔便宜,君子以坦蕩光明伏人心。

    李清河深吸一口氣,卻是搖頭,語氣再次變得生硬:「我十歲即隨父征戰邊疆,殺死過許多妖丁,鮮血傷痛更合我刀法意境,這傷並未損我戰力,我輸了。」

    說完,他轉身拖刀,就徑直離去,似不願再與蘇乞年多言。

    看李清河略微踉蹌的背影,蘇乞年先是蹙眉,既而就眉頭舒展,良久之後,他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

    辰時又至,朝陽初升。

    橘紅的陽光拉得很長,青羊殿中篝火熄滅,青煙裊裊,蘇乞年睜開眼,看青羊宮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漸漸臨近。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8:13
第30章 請君子入甕

  清羽一身灰色道袍,不過顯得有些破舊,衣袖上有不少裂口,他一身風塵,但氣質卻有了一些蛻變,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凌厲,背後亦多了一口被黑布包裹的長劍。

  「茅箭縣,大川鎮鎮北良田十畝,一畝田力耗盡,成為沙土,收回九畝良田。」

  清羽長吸一口氣,有些疲憊,而後自懷中掏出一壺酒,朝口中倒了兩口,再遠遠地拋給蘇乞年,道:「喝兩口,這天寒氣重,活活氣血。」

  蘇乞年少飲酒,過往也就逢年過節少飲一二,現在再接到酒壺,他凝視數息,滿滿地灌了一口。

  長酒入喉,十分辛辣,這是市井裡最廉價的烈酒,通常都是漕運木行的工匠冬日裡驅寒所用,不過對於而今的蘇乞年來說,卻沒有那麼多講究,一口酒下肚,渾身上下的氣血都隱隱沸騰起來,暖洋洋的。

  「鄖陽縣青山鎮九里崗胡家,一十九畝良田皆在,全部收回。」

  「二十九畝了。」清羽目光一亮。

  「還有張灣縣黃龍鎮,一十五畝良田,三畝成了廢田,一十三畝完璧歸趙。」

  遠遠的,一道顯得有些跳脫的聲音響起,胖子一身短打,一隻手挑著蒙布的扁擔,一隻手則抓著一隻油汪汪的肥雞在撕咬,慢吞吞地踏進宮門。

  清羽的臉一下就黑了,寒聲道:「你再給老子算一次,一十五畝良田,廢了三畝,還剩幾畝!」

  胖子一怔,拿開塞了滿嘴的雞腿,訕訕一笑,道:「一十二畝,一十二畝,這不是小時候家裡窮,都得借書抄,聖賢道理學了不少,數之一道就欠缺了許多,術業有專攻,這也不能怪我。」

  清羽一把掀開扁擔上的蒙布,就看到明晃晃的,數十口刀劍。

  蘇乞年目光掃過,這些刀劍都伴有天然的雲紋,雖然不是百鍛千煉的斷髮利刃,也是經過十數次錘疊以上的精鐵刀劍,這樣一口刀或劍,恐怕都得十兩銀子才能夠買到,還得是官府刻印的雪銀,這樣數十口,就是數百兩銀子。

  「舊賬難算,也就拿到了這麼多兵器,」清夜撇了撇嘴,道,「此前翻看我武當史記,五百年前,諸峰搬空我青羊宮,宮中兵坊內庫存的一百三十九口斷髮利刃,二十一口無痕寶兵全被帶走,就是現在,留下一口無痕寶兵,我青羊宮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一口無痕寶兵,就是兵匠大師,一生也難鑄幾口,無堅不摧,無物不破,蘇乞年記憶裡,當年長安城中有人出賣祖傳寶刀,即便是賤賣,也足足換得了萬兩雪銀。

  萬兩雪銀是多少,就是尋常州縣,一鎮之地一年的賦稅,也不過是這麼多。

  「路是人走了,前人的輝煌還在,哪裡還需要我等繼承,」清羽深吸一口氣,道,「世間滄海桑田,哪有萬古不滅的傳承,就是大漢天朝之前,古老神話、殘存的骨書史記中,還有諸多部落,那是人族最早起源,脫離茹毛飲血之後的時代,那個時代的修行,也遠遠比不上當下,我們當繼往開來,再造一個乾坤盛世。」

  「九層之台,起於累土,經歷風雨,才明白得失不易,才懂得人間冷暖,這也是修心。」

  蘇乞年道,聖賢道理存乎一心,也得世情磨礪才能夠心領神會。

  「我不懂那麼多,我只知道當年讀書,爹媽沒有銀子,我只能去鄰家大戶借抄,大冬天的點著油燈,用剪子把燈芯剪得很小,兩天兩夜才抄完,」胖子收起嬉笑,眼中顯露出來罕見的沉重與回憶,「我當年記得最深的一句話,就是結草啣環,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胖子沒那麼大氣量,只懂得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道理。」

  ……

  半個時辰後,三人匯聚身上銀錢。

  「合共四百多兩銀子,加上此前的那株老山參,五、六枚開天丹都綽綽有餘,」清羽蹙眉,「不過掌峰弟子《龜蛇功》不入第八層不得築基。」

  這是昔日元神世界裡極元真人的口諭,胖子聞言雖然苦著臉,卻也沒有抱怨什麼。

  雖然眼下整個外院一千餘弟子,《龜蛇功》第八層有成的不過雙十之數,但諸峰同代的入室弟子中,卻也有為數不多的昔年曾臻至第八層,這樣一來,身為掌峰弟子,極元真人的要求並不高。

  「馬上就要冬至,冬至一過,過幾天進入臘月,年祭大比也要開始了。」清羽忽然開口道。

  年祭大比!

  蘇乞年挑眉,這似乎是武當每一年年祭前都有的一場大比,外院,諸峰諸脈都分別較技,勝者會有長輩賞賜,各種丹藥、兵刃,乃至是武功秘籍。

  當然,這樣的年祭大比只是小較,還有大較,就是三年一輪迴,每三年有大較,除天柱峰外,諸峰諸脈論武,勝者更有諸多賞賜,珍貴之處,就不是蘇乞年現在可以知道的了。

  「不去!」

  清夜搖頭道:「曾子說『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眼下我等輕易敗不得,當韜光養晦,積蓄力量,以期早日破入《龜蛇功》第八層,待到築基功成,開天闢地之日,才有幾分真正立足的根基。」

  「不錯,至少今年不能去!」清羽也點頭道,「我青羊峰尚未重立山門,按規矩,並不算重燃道火,不能與其餘二十七峰並列,且我三人尚未築基,年祭大比也是外院較技,贏了固然沒有什麼,一旦輸了,這掌峰弟子的身份就辱了。」

  接下來的數天內,蘇乞年三人居於青羊宮中不出,每日練武,距離元神世界中青年道士三人約定的半月考校還有一些時候,三人都卯足了勁,尤其是清羽,青羊宮中每日劍音不絕,雖然三人都選擇各自練武,但蘇乞年聞聲還是暗暗心驚,這樣的出劍速度,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境地。

  冬至前一天。

  雜役房的道人照例將盛滿妖熊肉湯的竹籃放在宮門口,他抬頭看一眼殘破的宮門,天空又飄起了鵝毛大雪,更顯得宮中冷冷清清。

  「一峰一脈,哪裡是三個人能夠撐得起的,各種清掃、雜役、修繕、還有兵刃、香燭、道像等等,哪一樣不要人要銀錢,」這剛過而立之年的雜役道人搖搖頭,「不過聽說這一次外院較技,尚未築基的弟子,魁首將得到一門輕功傳承,似乎就是這青羊峰當年失傳的《青雲梯》,號稱平步青雲,直上青天,位列二流上乘,還有真意種子,也只剩下最後一次領悟的機會了。」

  等到這雜役道人的背影遠去,宮門前,蘇乞年三人踏雪而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

  清羽沉吟道:「雜役房也不清淨了,看來這些年,一些人的手伸得太長了,我武當內外,都有風波不定。」

  「陰謀陽謀,這是吃定我三人。」

  蘇乞年眸子很冷,這《青雲梯》的輕功早年不出現,今年年祭大比,偏偏成了外院的魁首賞賜,而那真意種子,也只剩下了最後一次傳承之力。

  「還有十八天,一進臘月,喝完臘八粥,年祭大比就開始了。」

  清夜道,胖子也咬牙,這分明就是算計好了一切,請他們入甕。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8:31
第三十一章 傳道,廟堂內外

    「陰謀陽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鏡花水月!」

    蘇乞年語氣很堅定,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小人現,君子以血氣斬鬼神!

    「不錯,我要閉關!」

    清夜吼一聲,胖子一身肉顫動,幾日不見,他似乎更漲了一圈。

    啪!

    這是清羽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斥道:「你這憨貨,事不宜遲,你我二人各領一枚斬妖令,再下山一趟,不管有無收穫,八天之內必須回來。」

    蘇乞年心中一動,就明白了清羽的打算,這是想借下山斬妖更進一步,於生死間磨礪,將《龜蛇功》的修為向前再推進一步,以他現在的眼力來看,清羽二人的修為之精進,著實非同小可,這短短的時月未見,兩人皆已跨入《龜蛇功》第七層的修行,若是斬妖功成,當可感悟第八層的心法,或許不能再做突破,亦可作為借鑑,推動前面七層的功力趨於圓滿。

    一頓妖熊肉湯下肚,兩人正準備下山,卻被蘇乞年叫住。

    「看好了。」

    蘇乞年低喝一聲,清羽二人一怔,就看到眼前斗轉星移,一下從白天化成了黑夜。

    星空浩瀚,一輪冬月清冷,懸掛九天。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蘇乞年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龐大的神龜,玄黃龜甲,比枯木還要滄桑的老皮,滿是褶皺的龜掌,好像一座古神山坐落在那裡。

    昂!

    有嘶吼聲若龍吟,只見那龜首向天,對準了九天明月,狠狠一吸。

    月華如柱,墜落下來,似乎整個天地都開始朝著那龜口中坍塌,這是一種驚人的氣象,那每一片比磨盤還大的龜甲上都浮現出來異象,山川江河,刀槍劍戟,日月星辰,諸多景象交織,映入兩人的眼中,不斷烙印進腦海裡。

    這是……

    到了此時,兩人哪裡還不明白這是什麼,皆是雙目放光,他們仔細觀摩,不斷銘記,印證己身,諸多感悟湧上心頭,內腑五臟輕顫,體內血氣開始遵循一種玄奧的軌跡流淌,逐漸滲透進內腑深處。

    然而僅僅是數息後,世界破碎,星空崩毀,又有朝陽燦爛,他們再次回到青羊宮內。

    再看蘇乞年,卻是面色蒼白,大口喘息,目光都變得極其黯淡。

    沒有開口,他掃了清羽二人一眼,就徑直盤膝打坐,借助早膳妖熊血氣,彌補精神,恢復精力。

    一炷香後,蘇乞年睜眼,精神力還有些萎靡,不過恢復過來了六成許。

    第一次,他以懾魂術締結這樣恢宏的幻境,改天換日,將記憶中銘刻的神龜神形再現,自精神力締結勾勒神龜神形的那一刻起,消耗就暴增,不過短短數息,他一身精神力就幾乎告罄。

    「難道是……」

    胖子瞪大了眼珠子盯著蘇乞年,但轉頭一看,清羽已經擺擺手,徑直出了宮門,他撓撓頭,終究沒有問出來,不過依然雙目放光,拍了拍蘇乞年的肩膀,擠眉弄眼,小聲道:「等師兄回來再來幾次,師兄給你帶好酒,對了,花姑娘要麼?」

    蘇乞年聞言翻了個白眼,一把拍開他肥大的手掌,轉身就走。

    撇撇嘴,胖子也轉身,嘴裡還嘀嘀咕咕,自語道:「有嘛好羞澀的,小時候胖爺還不是經常偷看隔壁二花洗澡,好吧,非禮勿視,非君子之道,不過山下的姑娘真漂亮……」

    不遠處,蘇乞年嘴角抽搐,對於胖子的雜念,他頗感無言。

    ……

    青羊峰十里外。

    這是一座白雲繚繞的靈峰,有白鶴飛舞,鸞鳥築巢,山頂籠罩霞光,有紫氣氤氳,一條清瀑垂落四百餘丈,陽光下似一道金光長河,璀璨輝煌。

    峰頂,亭台樓閣疊嶂,流水山泉,雕欄玉砌,簷牙高琢,處處都精緻,華光四溢。

    在這諸多亭台樓閣中央,一座高樓聳起九十九丈高,通體紫光熠熠,金星點點,仔細看,竟然全是由紫檀木修葺而成。

    在大漢天朝,金絲楠木與紫檀木都列為皇族御用,民間不得踰越定製,但這裡有這樣一座巨大的紫檀高樓,看那陽光下厚厚的包漿,就知道一定經歷了至少十餘年的歲月積澱。

    這,就是紫氣氤氳的源頭。

    此刻,這高樓之巔,一名身著淡金道袍的中年人長身而立,手中一桿拂塵金光燦燦,似陽光凝聚。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我這紫光樓高九十九丈,不知能否觸及那十重雷劫,純陽元神的絕頂之境……」

    淡金道袍輕揚,中年人鬢髮垂髫,眉毛很修長,一雙眸子似乎凝聚了滿天金光,如琉璃寶玉,隱現雷霆閃電的氣象。

    緊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麼,中年人手中拂塵輕漾,嘴角泛起一抹玩味之色,淡淡道:「《休命刀》又如何,逝去五百年的歲月還想重生,過去的終將湮滅,唯有現在才能把握未來,這就是天道罔替,歲月輪轉的無上大道。」

    ……

    長安城。

    皇宮高牆綠瓦中,一行身著織錦朝服的命官走出宮門,看守的衛士噤聲不語,目光敬畏。

    緊接著,這一行十餘人的命官就小心讓開,不同於他們之前出入的側門,一架有四匹汗血寶馬拉輦的金絲楠馬車緩緩駛出正門,直到其緩緩消失在街道盡頭,這十餘名命官才重新開始行走,他們目光忌憚且敬畏,有人不忿,有人豔羨,諸多神情目光交織。

    但自始至終,都沒有人敢出聲交談,直到這些人遠去,一名值守的衛士才遲疑道:「剛剛是哪一位皇子,還是後宮中哪一位貴妃娘娘,但就算是皇后,沒有禮部發文,除非年祭的祭天大典,恐怕也不能夠開正門吧。」

    「噤聲!」

    另一名衛士聞言大驚,立即喝道,直到半炷香過去,才深吸一口氣,心有餘悸道:「你小子初入宮,戰場上的草莽氣要收斂乾淨,這皇宮大內多少高手,就是剛剛那些徒步的大人,不少都是一流混元境的大高手,你這麼開口,他們隔了數里都聽得到。」

    「還有那輛金絲楠寶馬車,你記住了,千萬不能夠衝撞,那是當朝武庫之主,凌通凌爵爺的寶輦,凌爵爺皇恩隆重,異姓爵爺,更是百官中少有的大高手,傳說中的頂尖人物,他走正門,乃是天子榮寵,豈是你能夠妄加評論的。不是我膽氣薄,但實話和你說一句,這宮裡宮外,多少勢力糾纏,就是後宮的諸位娘娘,身後的親族也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諸多經營角力,我們這樣的侍衛,宮內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新舊罔替,老人哪裡去了?不是得寵高昇,就是腦袋落地。」

    嘶!

    那開口的衛士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一張臉發白,早年戰場上馬革裹屍也沒有這樣心悸過,現在他倒是有些懷念當年刀頭舔血的日子,至少不似而今這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

    冬至。

    武當山中大雪不止,雪花一簇簇,比鵝毛還大,將四百里武當山徹底染成了雪白。

    青羊宮。

    蘇乞年看殿外屋簷下掛著的一溜溜粗大的冰凌,身前篝火燃燒,上面架著一隻烤得金黃的獐子。

    肉香撲鼻,蘇乞年卻沒有多少食慾,宮中冷冷清清,不知不覺,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想到了北海,邊疆苦寒,他讀過天朝地理,此時應該已經到了吐氣成冰的氣候,比這武當山中冷了不止一倍,史記有記載,很多駐守的兵士到了這時候,禁受不住嚴寒,生生凍死在了北海岸邊。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8:52
第三十二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

    天牢陰寒,不見天日,蘇乞年想到了母親蘇氏,早年雖然也練過兩層《奔馬勁》,但出身窮苦人家,很早就丟了功,人過中年,膝蓋關節入了寒氣,每到陰寒天氣,總會陣痛不止。

    他此時雖然清苦,這青羊宮中斷垣殘壁,荒草叢生,而相比於此時身在北海炮灰營的長兄蘇乞明,還有天牢中不見日月的父母,卻要舒服了太多倍。

    蘇乞年心中難安,看篝火上香氣四溢的獐子,僅有的一點食慾也消散殆盡。

    起身,尋來一張殘破的供桌,取出自逍遙谷中帶來的缺角硯台和兔毫筆,用瓦罐燒開一蓬雪水,僅剩一小撮的虯結的兔毫泡開。

    注水,磨墨。

    沒有墨香,劣質的墨條只剩小指那麼大,雜質斑斑,蘇乞年提筆,點墨,身前鋪開一張焦黃的麻紙。

    一張老八仙桌,幾副碗筷,一隻酒壺,幾盤餃子,四道身影。

    筆墨勾勒,寥寥數筆,蘇乞年忽然嘆息一聲,擱筆放棄。

    重新盤坐下來,蘇乞年看殿外雪花飛舞,寒風凜冽,透過破陋的窗棱吹進來,嗚嗚如鬼哭。

    篝火搖曳,烤得金黃的獐子逐漸焦黑,燒成骨灰。

    最後,蘇乞年閉上雙眼,橫刀於膝前,他寧心定氣,於入定的邊緣,平復下躁動的心緒。

    不知過了多久,倏爾,蘇乞年心有所感,他猛地睜開雙眼,就看到一道如雪的背影,清冷比這寒冬更甚一分。

    「劉清蟬。」蘇乞年開口。

    殘破的供桌前,這位漢陽郡主掃過那半幅殘卷,緩緩轉過身來,如瀑的青絲蕩漾,青鸞簪子很樸素,不過落入其中卻有一種異樣的雍容。

    如墨玉點漆的眸子落到蘇乞年身上,劉清蟬點點頭,道:「沒想到這麼快,這武當《龜蛇功》,你就練到了第七層圓滿,你說話如此平靜,看來心境也大有長進,多半是入定了,不過這幅畫為什麼不畫全,你的筆墨更精煉了,精氣神有了蛻變,看來這一個多月,你經歷了很多。」

    她語氣波瀾不驚,有一種瞭如指掌的從容,蘇乞年看她的眼睛,不似一個多月前那麼鋒芒畢露,變得內斂圓融,似乎籽玉千年,被打磨掉了所有的棱角。

    挑眉,蘇乞年道:「你的《螭龍功》練到第八層了。」

    「眼力不錯,」劉清蟬彈指,纖細如玉的手指頭在供桌上連敲數下,秀眉微蹙,道,「三分之一時光之心還沒有覺醒。」

    她言語篤定,不是在詢問,而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蘇乞年卻並不懷疑,因為他知曉,這位漢陽郡主的三分之一時光之心早已覺醒,種種神偉不可測,就是這瞬間移動也可怕至極,堪稱保命絕學,或許因為修為不足,若是不以同樣具有三分之一時光之心的他為終點,最多只能瞬移數丈之地,而一旦遭遇生死危機,只要兩人不身在一地,除非對手一瞬間的殺伐超越精神和思緒,那麼就不可能斬盡殺絕。

    關於他是否覺醒時光之心,不僅是劉清蟬,那一位即便相隔遙遠,也多半會有所感應。

    「看來你要嘗試晉陞《龜蛇功》第八層,或許才能有一些收穫。」

    劉清蟬道,她眸子很亮,倏爾露出幾分玩味,道:「青羊峰的傳承,不知道你得到的是哪一門武功,《青陽劍》?還是《乾離元亨步》?或是《澤雷掌》……」

    「《休命刀》。」

    「《休命刀》?」

    這位漢陽郡主罕見地露出幾分慎重與沉凝,她瓊鼻如玉,即便是寒冬,也裸露小半截如凝脂般的小臂,沉吟道:「父親點評青羊峰諸門武功,《青陽劍》雖然位列頂尖上乘,但是前路幾定,很難超脫,《乾離元亨步》太過侷限,《澤雷掌》剛過易折,陰陽關難悟,《青光斬妖劍》凶險,無上劍意少有人成,唯有這門《休命刀》,雖只一流上乘,卻沒有極限,上可入頂尖,亦可觸天命,皆在一念之間。」

    嗯?

    蘇乞年有些詫異,那一位名震天下的鎮妖王居然有這樣高的評價,如此看來,對於這一門刀法,他儘管從近日種種經歷有感,或許非同小可,現在看來,怕還是大大低估了。

    呼!

    就在他思量間,這位漢陽郡主劉清蟬突兀地出手了。

    她一步邁出,矯若游龍,一隻秀拳打出,霸烈異常,風聲嗚咽如龍吼,生出劇烈的爆鳴聲。

    螭龍拳!

    這是皇族女子專修的築基拳法,通常而言要比諸多皇子小王爺練的魚龍拳來得柔弱,取陰陽御力的奴役之道,但到了這位鎮妖王獨女手中,反而更加霸道、凌厲異常,那拳風都要令人窒息。

    空氣扭曲,並未有馬蹄聲,反而有一道虛幻的赤色龍影在其背後呈現,密佈龍鱗,沒有角,龍爪生三趾,一股無形的威嚴氣機瀰漫開來。

    螭龍影!

    蘇乞年心神一震,普天之下,若論築基功不同,唯有皇族築基功,在第七層圓滿之際,顯化出來的不是烈馬,亦非是汗血寶馬,因為蘊藏天子皇氣,現世的是諸多不同的龍影。

    而蘇乞年也曾聽清羽言及,武當《龜蛇功》第十層,雖然歷代三瘋道人也沒有幾人達到,但史記中有一些記載,到了第九層,天馬生鱗角,化成蛟馬,到了第十層,蛟馬涅槃,徹底蛻變,就成了橫行九天的龍馬。

    這一拳,蘇乞年感到了生死危機。

    他渾身汗毛豎起,一股濃重的風壓撲面而來,螭龍威嚴,天子皇氣,這種拳法太霸道了,即便只是皇族築基拳法,但放眼天下,若論精妙和神偉,也絕不在尋常入流武學之下,甚至更勝一籌。

    這是一股遠超一匹汗血寶馬的拳力。

    不過下一刻,蘇乞年念動,卻是生生忍住了拔刀的衝動,他抬起右臂,一根食指朝著前方虛空點落,指尖變得殷紅如血玉,如赤霞一般的氣芒吞吐出半寸許。

    指落,劉清蟬就輕咦一聲,彷彿看到了一輪朝陽跳出了地平線,陽光灑落大地,一道孤獨的身影行走在朝陽下,他身沾雨露與霜雪,自亙古黑夜裡,就開始尋找光明。

    叮!

    拳指相交,如金珠落玉盤,一聲脆響,既而就有一股狂風呼嘯席捲,不遠處,殘破的供桌被掀飛,篝火被震散,整座青羊殿都輕輕一震,有木屑塵土簌簌而落。

    兩人交手一擊,就分開數丈,收手止步。

    「好精妙的真意。」這位漢陽郡主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就收回目光,轉身邁步,「希望下一次,能看到你的《休命刀》。」

    青羊殿前。

    劉清蟬止住身形,她仰望天穹,雪息,烏雲撕開一道縫隙,冬月如冷玉,鑽出一角清輝。

    數息後。

    「蘇編修和夫人安好。」

    聲音很輕,蘇乞年渾身一震,看那婀娜,卻彷彿有些孤寂的背影逐漸變得透明,直至十息後,徹底化成虛無。

    他看不到,那背對著他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呆呆地站了半晌,蘇乞年才苦笑著搖搖頭,收斂心緒,他深吸一口氣,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靜靜地扶起倒下的供桌,將飛落的殘畫拾起,最後看一眼,就著一點殘火點燃,化成灰燼。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8:59
第三十三章 開天丹,斬一刀

    冬至日一過,武當山中更冷了。

    青羊宮一片雪白,連殘垣斷壁都被掩埋了,青羊殿外,蘇乞年在雪地裡擺拳架子。

    他一呼一吸十分悠長,雙臂自然舒展,這時的拳架子已不是之前一般或剛或柔,而是剛柔並濟,他捏拳印,身上氣質不斷變幻,時而如壁立千仞,時而似瀚海闌干,有時又像烈火燎原,再後來又如星海沉浮,有萬木成林。

    心如火,肺如金,肝如木,脾如土,腎如水,一練五行,五臟齊鳴。

    這已經是屬於《龜蛇功》第八層的修行,並無固定的拳架子,一切領悟皆取決於練武之人本身。

    哪怕寒風如冰刀雪劍,蘇乞年渾身卻溫暖如火爐,他周身升起一蓬濃濃的白霧,他步履踏動,於霧海中沉浮,所過之處冰雪融化,真如神仙中人,自有一種縹緲出塵的超然之氣。

    一趟拳架子下來,蘇乞年就止住身形,內腑五臟有些酥麻,似乎比此前更加強健了一分,連帶著一身氣血,似乎也開始超越此前第七層《龜蛇功》圓滿的極限。

    不過消耗是巨大的,遠遠超出了蘇乞年的想像,只是一趟拳架子下來,早膳的一頓妖熊肉湯蘊藏的血氣,竟然一下就空了。

    「窮文富武,若是外院那些富家子弟,名門大戶,恐怕到了這一層功夫的修行,山下就有源源不斷的妖獸血食,乃至補充元氣的諸多養身丹藥送上來,而一般小門小戶,乃至寒門弟子,就算悟到了這一層功夫的精髓,也只能靠時月積累,慢慢打熬。」

    蘇乞年深吸一口氣,決定再走一趟白雲峰外院。

    此番年祭大比,外院恐怕暗流湧動,留給他們三人的時間不多。

    而數日未出青羊峰,甫一行走在武當山中,蘇乞年就察覺到不少異樣的目光。

    「《青雲梯》的輕功步法,位列二流上乘,連真意種子都有,不是悟性太差,都能夠順利接受傳承。」

    「三流以上的武學都列入武當傳承之內,按照常理,我們這些弟子雖然身在外院,卻還不算入門弟子,只有成功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之後,才會被刻下命牌,列入宗祠後堂,這之後,才能有機會接觸傳承二流,乃至更強的武學秘籍。」

    「不過有人翻查我武當史記,這《青雲梯》似乎是當年青羊峰一脈的輕功身法之一,號稱平步青雲,直上青天……」

    一些外院弟子小聲交談,目光隱晦地自遠處的蘇乞年身上掃過。

    「那白雲峰外院的清落也是廢物,剛剛築基,居然敗給了這蘇乞年。」

    「不過是仰仗一流刀法,我等誰得了這傳承,也一樣能夠做到。」

    ……

    不過自始至終,也沒有人真正接近蘇乞年,他彷彿被孤立了一般,人人遠之如怪物。

    最初,蘇乞年還蹙眉,但很快他就釋懷,灑然一笑,大步遠去。

    白雲峰外院。

    過了冬至再來,蘇乞年就感到空氣中漂浮的凝重氣息,有一種劍拔弩張的味道,踏入外院大門不久,蘇乞年就目光微凜,他察覺到一些樓閣獨院裡傳遞出來的若有若無的氣機,一些目光遠遠地落到身上,沒有能夠逃過他的精神感知。

    都不是弱者,甚至蘇乞年把握氣機,這些目光的主人,要遠比當日的清落更強,甚至根本不處於一個層次。

    築基人物,入門弟子!

    蘇乞年心中一動,就明白,這是臘月將至,外院這些平常不在山中,行走江湖歷練的入門築基弟子,都陸陸續續歸來了,開始潛修閉關,鞏固一年所得。

    甚至蘇乞年精神力外放,遠觀一些角落幽靜的院子,好像有一座座火爐在燃燒,那種灼熱旺盛的氣血,絕非是一般《龜蛇功》第七層的功力所能夠擁有的。

    演武場上,隨著蘇乞年走過,一些弟子都止住身形,目視他遠去,這樣格格不入,蘇乞年目光淡然,精神力捕捉眾人表情,他的心境愈發平和,人情冷暖,於他現在而言,不過是淬煉精神力的最好養料。

    臨近臘月年關,靜吾道人院子裡的草藥味淡了許多,而有一種清香的藥氣散溢,吸一口,就血氣蕩漾,精神明淨,這是丹香。

    「你現在來這裡,看來是得到一些消息了。」

    靜吾道人深深地看蘇乞年一眼,道:「忍他人所不能忍,小不忍,則亂大謀。」

    「劍者,寧折不彎,刀者,亦也。」蘇乞年平靜道。

    輕笑一聲,靜吾道人道:「你卻是偏激了,我武當也有一流劍法《神門十三劍》,乃初代三瘋道人所創,曲直如意,變幻莫測,只取神門,亦取人心之門。」

    蘇乞年搖頭,道:「只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三瘋道人錯了,那不是劍,也不是刀。」

    嗯?

    靜吾道人挑眉,就露出詫異之色,沉聲道:「你是什麼修為和境界,劍道明了幾分,居然敢質疑初代三瘋道人的劍法。」

    這一下,整個院子裡的空氣都變得凝滯,蘇乞年感到一股壓力,源自精神層面,他心中驚嘆,這靜吾道人的修為精深,呼吸間壓制精神,當初言及半年之後可涉足一流之境,眼下看來,怕還是有一些謙虛。

    不過,他也不為所動,正色道:「聖賢尚且日三省吾身,不恥下問,自身也有缺漏之處,若是故步自封,哪裡有我大漢天朝五千年太平盛世,各種奇功絕技層出不窮,這片土地早就淪陷,成為妖族食邑。」

    搖搖頭,靜吾道人面色稍緩,道:「你倒是好口舌,既然你已經定了心意,我也不勸你,說吧,來尋我何事。」

    蘇乞年取下背後的包裹,叮噹作響,解開後,卻是足足四百多兩銀子,其中有兩百兩是雪銀,成色極好,另外兩百兩就是普通的銀子,成色稍暗,卻也都是完整的銀元寶。

    此外,還有一株老山參,正是當初三人於武當山中那株古桂樹下所得。

    「嗯,三十年的老山參,看起來採摘沒有兩個月,難得山中還能尋到,還有四百多兩銀子,你要換什麼。」

    「六枚開天丹。」

    靜吾道人看蘇乞年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乾脆,好胃口,開天丹乃是我武當獨有的築基丹,藥力醇厚溫和,綿綿不絕,最是契合我武當《龜蛇功》的修行,可以相助築基沖關,開天闢地,每個月整個外院也沒有幾枚供給,你一開口就要六枚?」

    「條件。」蘇乞年依然平靜。

    點點頭,靜吾道人道:「看來你的《休命刀》是真正入門了,君子坦蕩,連談條件也這樣光明,不過你讀聖賢書,應該明白,君子之交如水,有付出,有回報才是大道,不勞而獲只會誤入歧途。」

    轉身走進屋中,再出來,一隻嬰兒拳頭大的純白瓷瓶就拋到蘇乞年手中。

    「半年後,你若不死,我要你助我斬一刀。」

    斬一刀?

    蘇乞年蹙眉,斬什麼?

    擺擺手,靜吾道人沒有解釋,也沒有等蘇乞年答應,就徑直轉身走進屋中。

    下山,歸途。

    青羊宮前,蘇乞年踏進宮門的剎那,一縷刀光斜斜斬來,迅猛凌厲,生出嗚嗚的嘯音。

    一隻手於間不容髮間抬起,曲指,當空一彈,鐺的一聲,伴著驚呼,一道略顯稚嫩的身影就橫飛出去,跌落在數丈開外的雪地裡。
x24685 發表於 2016-1-20 19:10
第三十四章 少年靜谷,武當有客

    青羊宮前。

    蘇乞年看雪地裡那狼狽的身影,爬了幾下也沒能站起來,渾身沾滿了雪花,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卻穿著一身青色蠶絲道袍。

    靜字輩?

    蘇乞年蹙眉,這少年看上去劍眉星目,十分清秀,不過眉眼間卻充斥著一股桀驁與倔強。

    此刻,少年儘管幾乎被震散了一身氣力,艱難爬起來,但看向蘇乞年的眼睛卻好像在發光,十分振奮。

    也是沒有察覺到殺氣和殺機,留了大半的氣力,否則,蘇乞年就不能保證,這樣一個看上去筋骨剛長成,才剛開始練武的少年還能不能活下來。

    「你,你就是蘇乞年。」

    少年艱難起身,牙齒有些哆嗦,他一連深吸幾口氣,才站定,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蘇乞年挑眉,這少年語氣肆意,一點不客氣,尤其是那雙眼睛,好像將他當成了囊中之物,不過卻還保持著一種純淨。

    懷中掏了掏,少年取出一隻白玉瓶,隨意倒出兩枚蠟丸,手一捏,就露出一股濃郁的丹香,那丹丸呈明黃色,晶瑩剔透,少年看也不看,一下塞進嘴裡,囫圇下肚。

    只是數息後,蘇乞年就有些動容,少年好像沒事的人一樣,舒展舒展筋骨,似乎一身氣力和震散的筋骨又重新恢復如初,面色更變得紅潤,那是氣血充盈到近乎滿溢的跡象。

    雖然蘇乞年不通藥理,道家煉丹更是一竅不通,但《妖經》第八冊藥石篇中有一些記載,如這樣補益氣血,舒筋活絡的丹藥,一般稱之為元氣丹,元氣丹也分上中下三品,但就算是最低的下品,也不是尋常百姓人家能夠用得起的,一些藥鋪都不可能有,是精通煉丹的醫道高手,或是道家煉丹師才能夠煉製的。

    甚至蘇乞年身在長安時,就聽聞過宮裡哪位大人立了功勞,有漢天子賞賜下來一整瓶上品元氣丹,第二天,這位大人府邸的門檻幾乎被同僚們踏平,都是為後輩子嗣求丹的,而一枚上品元氣丹,傳說藥力甚至可以直接滲透皮、筋、骨、髓,直接造就出來一名築基功七層圓滿的高手,當然,境界不穩固又是另說。

    但由此可見,元氣丹的珍貴,這少年這樣肆意服用,看他的神態,似乎家常便飯一樣,就透露出來一些端倪,彰顯其不凡的身份。

    「師侄,我是你顯定峰靜谷師叔,聽說你練刀,還是那門傳說中的《休命刀》,這樣,你教我刀法,我加入你青羊峰怎麼樣。」

    少年再開口,就有些石破天驚的味道,一個十四歲多的少年,竟然是靜字輩,還是出自七十二峰之一的顯定峰。

    看少年尚未築基,不過《龜蛇功》三層、四層的功力,卻高居靜字輩,更出身顯定峰,蘇乞年就有了一些猜測,搖搖頭,沒有理會少年,蘇乞年徑直走向青羊殿。

    「咦,你走什麼,我是你師叔,不過一門一流刀法,有必要那麼視若珍寶,你教給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少年立即跟上蘇乞年的腳步,一點也不氣餒,口一張,就有一種止不住的勢頭。

    「這樣,我用一門《顯定指》和你交換怎麼樣,這可是半步頂尖的指法,直指元神,不過沒有元神之後的修煉方向,所以才只是半步頂尖,但換你這一門一流上乘的《休命刀》師叔我可是吃了大虧。」

    「我去,你胃口真大,這都不滿意,再加一門《極風步》怎麼樣,這可是一流輕功,《顯定指》我沒辦法,這《極風步》我能幫你得到真意傳承,如何,這可是很大的誠意了,只要你把《休命刀》傳給我,這些都是你的。」

    青羊殿裡,蘇乞年盤膝坐下,靜心凝氣,體悟氣血滲透五臟的軌跡,人體五行的道理,他初步涉足,還有很多關隘需要參悟和領會。

    「哎,你倒是睜眼,我是你師叔,你這是大不敬,你信不信我一個帖子遞到天柱峰真武堂,執法道人立即賞你一百零八棍。」

    「你……」

    少年似乎看出來蘇乞年真的一點理會他的意思都沒有,氣得眉毛都糾結起來,他一屁股在蘇乞年對面盤坐下來,就那麼死死地盯著蘇乞年的臉,有一種執著和倔強,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青羊殿裡靜謐無聲,唯有少年的呼吸有些粗重,而蘇乞年呼吸悠長,甚至有時一兩炷香都沒有呼吸,這就看得少年心中微震,他身在顯定峰,多年來看過多少高手,雖然而今初涉武道修行,但是眼界眼力之高,自認就是很多武林高手都遠不及他。

    現在他就看出來,蘇乞年的《龜蛇功》修行,已經到了一種神而明之的境地,這不是最初七層的《龜蛇功》,而是到了第八層,淬煉五臟,五行輪轉的功夫。

    這樣第八層的《龜蛇功》,就是他顯定峰上,也沒有幾個入室弟子當初是以這一層的功夫築基,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的。

    最重要的是,蘇乞年才入他武當山不足兩個月。

    兩個月,將《龜蛇功》參悟修行到達這樣的境地,靜谷小道士也暗暗心驚,他看這個比他大不了兩歲的少年,心中竟也止不住的生出幾分妒意。

    卻說蘇乞年雖然在靜修,但是精神力籠罩周身十餘丈的虛空,這少年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他有些頭疼,突然來了這樣一個牛皮糖,更是靜字輩的人物,他最多只能夠不遵從,剛剛是不知道,現在就不能夠再動手,少年說的沒錯,甚至他要是再動手,一旦傳入天柱峰上真武堂裡,就不是一百零八棍那麼簡單了,他現在尚未築基,這青羊峰掌峰弟子的身份都還是虛的,當不得真。否則要是一個尋常外院弟子,他現在絕對不會這麼客氣。

    午後,殿外又飄起了雪。

    蘇乞年睜眼,那少年靜谷也一下跳起來,欣喜道:「怎麼,你答應了!」

    目光淡淡地掃他一眼,蘇乞年並不理會,徑直走出殿外。

    雪地裡,他取出一隻瓷瓶,凝視數息,而後打開,倒出一枚黑色蠟丸在掌心,將瓷瓶重新收起。

    撕開蠟衣,蘇乞年就看到了一枚純青如琉璃,晶瑩如玉的丹丸,一股濃郁的藥香散溢出來,只是吸一口氣,他就感到渾身氣血蓬勃,五臟跳動,生出一種迫切的渴望感。

    開天丹!

    這是武當築基的聖藥,整個外院一個月也分不了幾枚,若是流落進江湖中,定然會引動不少武林中人出手爭奪,尤其是那些尚未築基的,一枚築基丹,可以定住心猿意馬,幾乎就等同於沖關時的一條命。

    「開天丹?」

    青羊殿前,那少年靜篤喃喃道,目光流轉,似乎想到了什麼。

    而這時,蘇乞年已經服下一枚開天丹,開始練功。

    呼!

    只是一個起手式,數丈的雪花被捲起,蘇乞年震拳,手臂舒展,開始在漫天風雪中穿行,他氣血噴湧,足足衝起數丈高,背後空氣扭曲,一匹汗血寶馬掙脫古老的時空,降臨人世間。

    ……

    武當山腳。

    解劍石旁的亭子裡,兩名值守的年輕道士圍著燒得通紅的火盆取暖,昏昏欲睡,忽然精神一震,只見遠方風雪中,一行十餘人身影朦朧,披著蓑衣,漸漸臨近。

    這些人的腳程極快,剛剛還在數十丈外,不過十餘息,就到了近前。

    「華山古玄通,應貴派之邀,攜門下弟子前來拜山,請兩位師侄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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