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派武俠]涼城客棧 作者:安東野(已完結)

 
BloomCaVod 2016-1-28 15:21: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8 74739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19
第七章 在風雨中說再會

    雲飛揚慘然失笑道:「事已至此,老夫一條殘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好了。我的女兒和徒弟與『大風旗』一案無關,還請各位高抬貴手,法外施恩,放他們一條生路,雲某人感激不盡。」

    「關洛六雄」都笑了,笑的囂張得意。

    大家叫囂的笑聲,突然被冷北城的一句話打斷:「誰殺你,我就殺誰!」

    現場所有的人,都被冷北城這句突如其來、莫名所以的話驚奇得呆住了,驚得面面相覷,奇得不知所措。

    冷北城邊咳邊道:「畢家鎖雖是我父輩的家奴,但他真正的身份卻是『權力幫』安插在我們『涼城』的殺手。那次,他在『清涼寺』想要尋機除掉上香祈福的家父家母,是大龍頭除此惡賊,救了我的雙親。」

    雲飛揚不言,安東野大聲道:「這般賣主求榮之徒,殺的對!」

    冷北城又道:「杜鹵門也確實教過我本事,但此人為練就『相思鈴』邪功,八年前連奪了十六位黃花閨女的貞操,那次他在『黑虎山』要打大龍頭女兒雲端姑娘的主意,你傷而饒之不殺,勸他改過自新;然而他怙惡不悛,到了『山海關』縣城,又要劫奸一名賣花村姑,你在後跟蹤,見他不悔,方殺了他。」

    雲飛揚不語,安東野高聲道:「這樣奸邪淫惡之輩,殺的好!」

    冷北城睨了雲飛揚一眼,又道:「雷絲襪以前確曾是個好女孩兒,與拙荊曉雅情同姐妹,但後來不知怎麼,居然背著我們夫妻做起了『倒採花』的勾當,迷惑男童,吸取元陽,殘殺甚眾,被大龍頭撞上了,當然也就性命不保了。」

    雲飛揚不言不語,安東野斷聲道:「這類卑鄙無恥之流,殺得痛快!」

    冷北城換了個舒服些直立姿勢,再道:「那『路見不平』管不平不但不是我的仇人,還是我的至交好友。管大俠早年為民除害,將搶男霸女、為禍鄉鄰的『下三濫』惡徒何老怪廢掉武功,惹來其兄長『快樂大笨鷹』何老師的追殺,我冒險收留了他;當時賤內正懷有五個月的身孕,管大俠為了不連累我們夫婦,當著『何家』高手的面,與我翻臉,更假意要燒掉我的『涼城客棧』,才讓我們一家三口避免了一場劫難。說起來,北城還要多謝大龍頭救我恩公一命呢!」

    雲飛揚抱拳拱手,還是不作聲。

    安東野陡喝道:「這等急公好義之士,救得應當!」

    冷北城此時意興闌珊地道:「我『涼城』殺人,向來取財有道,從來只殺大奸大惡之人,我查過了大龍頭你過去殺人的記錄四十七起,全是為民除害,為國殺敵。如若向您這樣的好人都要沉冤枉死,那麼這個世道,還有什麼正義和公道可言?」

    冷寒鴉憤憤的道:「冷北城,得罪蔡大人的下場,你是知道的!」

    冷北城嘴角上揚,莞而一笑:「在『黃泉路』上我已經向大龍頭出過一次手,可惜失敗了,我冷北城殺人,只出手一次,絕不會第二次對同一個目標出手,這是我的殺手準則。蔡大人付的一千兩黃金,我以吩咐舒自倦舒總管如數返還,今後概不賒欠。」

    安東野豪聲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冷北城,你這個朋友,我安東野交定了!」

    他雙臂貫力,提氣沉聲,大喝一聲,大展神威,將抓在手中的冷寒鴉,連人帶馬地擲向亂軍叢中,瞬間砸到了一大片人。

    「關洛六雄」一見「主子」脫險,立即各施絕招,或掃腿、或出掌、或點指、或飛錘、或抽刀、或拔劍,他們馬上向雲飛揚發起搶攻,他們都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領,絕不留情,更不留餘地。

    六雄一動,冷北城就動!

    冷北城踢出了一腿,劈出了一掌,戳出了一指,旋出了一錘,斬出了一刀,刺出了一劍。短短一個照面,冷北城就使出了六種不同的招數——

    ——「電光腿」、「奔雷掌」、「飛雲指」、「流星錘』、『半月刀』、『落日劍」。

    這本就分別是「關洛六雄」的成名絕技,卻被眼前這清冷、清俊、清咳的少年閒庭信步般順手拈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氣定而神閒,遊刃而有餘。

    結果是:丁卞對腿腿折,他的「電光腿」實在沒有對方的腿速快;屈奔雷拼掌掌斷,他的「奔雷掌」確實根本不及對方的掌力猛;霍祥雲斗指指傷,他的「飛雲指」著實比不上對方的指法精;董流星碰錘錘飛,他的「流星錘」真實不如對方的錘准;胖半月比刀刀廢,他的「半月刀」如實難以抗衡對方的刀狠;司徒落日亮劍劍損,他的『落日劍」實實亦難較對方的劍利。

    六雄都落敗,六個成名已久、叱咤風雲多年的英雄好漢,都落於一個初出江湖的「涼城」少年手上,都敗於自己的獨門絕招之下。

    六人輸的灰頭土臉,敗的顏面無存。他們招呼一聲各自的手下,含羞帶愧的下山而去。

    「六連環」的幫手「呼啦啦」撤走,「毒目橋」另一端大旗飄飄,卻是湧上來一隊人馬。

    ——那是一支必勝的「哀兵」,白衣白旗白甲。

    孟東堂一看自身後湧近隊伍的前面兩個男女,一個是「捕風捉影」梁哀的弟弟「疑神疑鬼」梁嘆,另一個是「橫刀立馬」彭怒的遺孀「女諸葛」朱七七,便高興的驚喜叫出聲來:「師傅,接應我們的兄弟姐妹到了!」

    哀兵一到,官兵馬上就走,擁著死裡逃生、驚魂不定的「三手將軍」冷寒鴉亂哄哄的就走。

    時局峰迴路轉,冷北城向雲飛揚等人拱手告別:「北城要趕著回『涼城』為犬子冷冷冷擺『滿月酒』,就護送諸位到這裡,大龍頭,各位,告辭!」

    雲飛揚父女等人抱拳惜別:「冷城主,改日再會。」

    風雨中,冷北城清冷的目光迎向安東野炙熱的眼神,清雅一笑:「東野兄,江湖多風雨……」

    安東野慷慨悲聲:「兄弟多珍重!」

    於是,兩位江湖少年,就在風中,就在雨中,就在風雨中,灑淚而別……

    ………………

    ——「後來,我們歷盡千辛萬苦,得到李綱李大人的幫助,『大風堂』才得以沉冤得雪,『大風旗』方始重振雄風。經此一劫,大龍頭身心俱疲,將『大風堂』交於他門下三大弟子孟東堂、熊東怖及安東野共同打理,自己攜女兒退隱山林,再不過問世事;而冷北城與安東野的『三戰三合』,也成就了一段江湖佳話。」

    大漢講完故事最後的結尾,放目窗外遠山青黛,神遊物外,豪情依舊……

    少女又一次聽完整段故事,也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冷北城他真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我非嫁給他不可。」她臉上帶著紅暈,看來又堅決,又興奮,又美麗。

    大漢「噗哧」一聲笑了,滿眼寵溺地道:「你又想嫁紿他?你到底想嫁給多少人?」他扳著指頭,又道:「最早你說一定要嫁給布青衣,然後又說一定要嫁給柴如歌,現在又想嫁給冷北城了,你到底想嫁給誰呢?」

    少女眼波流動,紅著臉道:「以三叔看,這三個人哪個最好?」

    大漢頗為認真的答道:「我只知道柴如歌是世間第一美男子,既溫柔又富貴;布青衣是天下第一有智慧的人,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他,無論什麼困難,他都有法子解決,而且總令人心服口服,一個女孩子能嫁給他,這一輩子也不枉白活了。不過據說他的年紀比你爹爹都大。「

    少女咬起了嘴唇,道:「老有什麼關係?只要他是大英雄,只要他真心對我,就算己經有六十歲,我還是要嫁給他。」

    大漢忍住笑意道:「他若已經有了老婆呢?」

    少女不屑的道:「有了老婆也沒關係,我情願做他的小老婆。」

    大漢終於又忍不住笑不出聲來,轉眼見少女臉色不善,急忙收起笑容,道:「至於冷北城呢,他是個傷心人,自從『忘情水』一劫之後,他這一生,怕也不會再愛上雷曉雅之外的第二個女孩子了……」

    「我要去見冷北城,我要去抱一抱那個落寞的傷心男子,我要去嫁他,我要去暖他……」少女眸子裡漸漸發了光,瞧著窗外痴痴的出了神……

    前廳人聲鼎沸,「大風堂」十多位當家正在分坐兩廂,熱火朝天的商議幫務,對於是否進軍「京師」這一問題,以二當家熊東怖為代表的「激進派」與推四當家諸葛喜為首領的「保守派」,爭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

    堂上燭火爆了個炫麗的燈花,大當家孟東堂轉首去問左下首的七當家「女諸葛」朱七七:「七嫂,三當家他人呢?」

    朱七七「波」的將嘴裡的瓜子殼吐出一個美麗的弧線,笑意盈盈的答道:「三爺安東野正陪著您那寶貝女兒孟小冬講故事哩。」(卷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19
彼岸花

第一章 孟小冬的眼淚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永遠相識相知卻不能相戀。在此生無法觸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記憶,黃泉為花。一千年開,一千年落。」

    劍門關外,巴蜀道上,一個明眸皓齒、明豔絕倫的少女,牽著一頭青驢,白衣勝雪,正在低低唸誦這首《彼岸花》。

    她腰懸短劍,臉上頗有風塵之色,顯是遠遊已久;韶華如花,正當喜樂無憂之年,可是容色間卻隱隱有郁色,似是愁思襲人,眉間心上,無可迴避。她也不拉韁繩,任由那青驢信步而行,一路直上「劍閣」。

    那少女長發垂肩,漆黑如夜,肌若凝脂,燦然螢光,潔白如玉,皓如春雪,一雙纖纖玉手,指如柔蔥;那雙眸子宛若天上星星般明亮,如秋水般柔情。

    這女孩兒淡雅清幽,甜美難言,明珠美玉般明豔,以致途中男子不敢正視。聲音溫婉嬌柔,令旅人們吶吶無言,又不忍心拒絕,有的忘情怔在當場,如痴如醉,有的數次駐足回盼,留戀不捨,有的遠遠跟隨,不知所措。

    沿途之中,三五成群、招蜂引蝶的登徒浪子們,見了這美貌少女,不免垂涎三尺,但在看清楚了少女腰畔懸掛著那塊鐫刻著「大風」字樣和圖案的玉珮時,這些狂蜂浪蝶紛紛遠遁,退避三舍。

    ——沒有人敢打「大風堂」千金孟小冬的壞主意。

    這不僅僅因為她是「大風堂」大當家孟東堂視若掌珠的獨生女,更是因為她是「大風堂」自「關東三虎」以下十萬弟子寵愛有加、呵護備至的「小公主」。

    孟小冬年紀小小,美若天仙,絕國傾城;成為孟大當家的乘龍快婿,是每個少年的夢想和奮鬥目標。

    一路行來,孟小冬身後的仰慕者和追求者越來越多,他們之中有一擲千金的豪門闊少,有氣派華貴的官宦子弟,有舉止風流的江湖俠少,也有顧盼誰雄的黑道精英;他們遠遠地尾隨著孟小冬,心下雖是親近如渴,卻是對她驚若天人,不敢靠近一步,未嘗稍有褻瀆。

    這些人大多出身豪強世家,財雄勢大,出手闊綽,且在各地都設有銀號,他們為了獲取美人心,自是下足了功夫的察言觀色,投其所好,各展才能,只為博孟小冬那人兒回盼一笑。

    經過「衡陽」縣城時,孟小冬路過一家花店,稍稍駐足嗅了一下飄來的花香。女孩子喜歡貓貓狗狗,偏愛花花草草,倒也不算很稀奇的事情,可就在第二日清早,孟小冬被濃濃花香喚醒,打開住宿客棧的房門,伊人不由得驚喜過外,只見院子裡鋪擺滿了鮮花,香氣滿庭。

    ——那個天下第一富「財王」金不換的寶貝兒子金小換,居然把孟小冬昨日路過的花店店內所有的花草全部買了下來,鋪滿小冬的門前,以討取少女的歡心。

    在「岳陽樓」時,孟小冬要了一尾魚,吃了幾口,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道:「比起『洛陽』城『醉仙居』范師傅的手藝差了些……」數日之後,孟小冬在驛館打尖,便看見「洛陽」城「醉仙居」那個白白胖胖的大廚范師傅,苦瓜著一張臉、將一盤紅燒鯉魚,畢恭畢敬地端到孟小冬面前。

    ——原來「慕容世家」的少主慕容寶那日將小冬那話聽得入耳,火速飛鴿傳書「洛陽」,動用「慕容」家在彼的全部力量,將「醉仙居」的范師傅和他專用的鍋鏟器具一起連夜送來,更誇張的是,為了保持魚羹味道原汁原味,「慕容」家「洛陽」分部的人將「醉仙居」廚房的一鍋老湯,著本族三大高手,以累死三匹汗血寶馬的代價,送到了少主跟前,千里之遙,湯汁未灑半滴,簡直是駭人聽聞。

    不久之後,孟小冬北上「劍閣」,在鬧市裡,看見一個市井漢子喝的熏醉,不停的毆打自己的老婆。小冬看不下去,上去勸阻,那醉酒漢子哪裡肯罷手,直將自己的女人打的遍體鱗傷,孟小冬氣道:「你這人,喝了酒就打老婆,小心遭報應,被酒淹死!」當天夜裡,那當街毆打妻子的漢子,果然淹死在自家的酒缸裡。

    ——這是「綠林盟」少盟主「血手」戰飛的傑作。

    隔日,孟小冬在大街上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撞了個滿懷,小冬見那女孩兒嬌憨可愛,不由自覺的信手摸了摸女孩兒的頭,甚是喜愛,愛不釋手,逗留良久。

    吃午飯的時候,孟小冬突然有所覺悟,驚慌站起,卻是為時已晚,只見水路少傑魚鱷淚將那女童的頭顱,血淋淋的放在銅盤上,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孟小冬見他如此殘暴,想到那女童因她而死,很是傷心,從魚鱷淚手上接過盤子,望著女童的頭,眼淚一滴一滴滴一滴嘀嘀地成串落下。那些一路追隨的江湖豪客見到她的容光,本已心神俱醉,這時都願為她粉身碎骨,心想:「只要我的首級能給她一哭,雖死何憾?」那魚鱷淚見她愈哭愈哀,不禁心碎,叫道:「我殺錯了,寶寶別哭啦!」拔出佩刀在頸上一勒,倒地而死。

    孟小冬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三叔安東野跟她講述過與冷北城那驚心動魄的「三戰三別」的故事,聽過很多遍,百聽不厭。

    小冬一直很想去見一見那個傳說中憂傷的輕咳男子,她想為他展開他的眉眼,她想幫他抹去他的哀愁,她想去擁抱他寂寞孤單的身影,她想親口對他說:「別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為了完成一個兒時願望,為了追尋一個少女夢想,孟小冬自「遼東」,到「塞北」,至「江南」,再至「川西」,她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她在尋一個人,也是在覓一個故事。

    當她找到「涼城客棧」時,並沒有如預期憧憬那樣見到她渴望擁抱一下的冷北城,那種失望而又失落的心情,無以言表,無以加復。

    接待她的是二姑娘冷若霜,那個冷豔的落寞女子告訴她:「我家爺兩個月前就不告而別,音信全無。聽說他去了一個開滿『彼岸花』的花海。」

    於是,孟小冬帶著失望和失落離開「塞北」,心心唸唸地要找到那個人,那個能讓她心目中最敬佩的東野叔叔交口稱讚的傳奇男子。她傳下「龍頭令」,發動遍佈天下的十萬「大風堂」弟子尋找冷北城,尋找開有「彼岸花」的花海。

    在草長鶯飛的三月,在落英繽紛的「西子湖」畔,孟小冬收到「大風堂」眼線的飛鴿傳書,稱在「劍門關」左近曾看到過一個踽踽獨行的輕咳男子,她便帶著滿滿的期待和風塵,一路尋到了蜀地。

    沿路跟隨的人越來越多,一些心明眼亮的商販走卒看準了商機,紛紛攜帶了衣襪鞋帽,酒肉米茶等生活用品,跟在那些江湖豪客後面沿途叫賣。

    時間越長,加入的江湖客和商販就越多,久而久之,形成了一條人流長龍,成為流動在大江南北的一道獨特景觀。

    那日,險惡蜀道之上,脾氣暴躁的江南「落花軒」豪客蕭三喝茶時,一腳踢翻了身邊一個賣茶的小販,繼而哈哈大笑。遠遠走在前面的孟小冬,頗為厭煩回顧瞥了放肆大笑的蕭三爺一眼,蕭三的笑聲馬上戛然而止,就像鴨脖子被人一腳踩住般突兀而又滑稽。

    轉眼春去秋來,九月已至,金風乍起,萬里穹蒼,一碧如洗。

    自「劍門」,至「峨眉山」,一條雖不十分冷僻,但平日行人卻極少的黃泥路上,此刻竟然沿路俱是人跡,而且大多是佩刀掛劍的江湖好漢,他們有的牽著騾馬,有的空手而行,遠遠的綴在一個清純美麗的少女身後。這許多江湖豪士同路而行,不禁令旅客行人奇怪。

    ——莫非「峨眉山」之上,又發生了什麼足以震動武林的大事?

    但是他們悠閒的神情,卻又不像,他們彼此笑語,互相招呼,行走得俱都十分緩慢悠哉,竟彷彿是一群茶餘飯後,一齊去觀劇聽歌的閒人浪子;又像是一群錦衣玉食,相約齊去品花飲酒的紈袴少年。

    最奇怪的,是還有一群眼明手快的行腳小販,有的擔著酒肉,有的擔著茶食,自成一幫,亦自非常悠閒地跟在他們身旁,販著酒肉茶食,甚至還有一些小販,賣的竟是衣履鞋襪,生意倒也不錯,顯見這一個奇異的團體,已結成了許久時間,而且走了不少路途,才到這裡。

    他們停停歇歇,緩步而行,似乎是一無目的;但後面的人卻有不時極為緊張地趕到前面,緊張地問一問走在前面的人:「怎樣了,有沒有消息?」

    消息?

    什麼消息??

    是什麼消息值得這一群武林豪士如此重視,不惜拋開了自己應做的事,有的甚至是從「中原」和「江南」紛紛趕到這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20
第二章 六人幫

    在這一大群武林壯士前面約莫數丈之處,又有一幫武林豪客,他們人數不多,只有寥寥六人而已,他們不但神情遠較後面的人莊重緊張,又始終與後面這一大群人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只是相互之間,也在不時低問:「有沒有消息?」

    其中後面的人群中,有的人就會快步趕到前面去,遙遙觀望一陣;卻又不敢走得太近,因為前面不時會傳來一聲冰冷的叱聲:「滾遠點!」這些人只要一聽到這種叱聲,便會急急地奔回去,緩緩向那群等待的同伴搖搖頭,表示:「沒有消息。」

    消息?什麼消息??到底是什麼消息???

    前面六人之中,最引人觸目的,是一個滿身紅衣,紅巾紅履,身材高大威猛,步履極為矯健的虯髯大漢,他的手牽著一匹毛澤赤紅的長程健馬,雖是緩緩而行,但神情間卻是頗為焦急,不時低低咒罵:「冷北城那病鬼到底是死是活?這小妮子要尋找到什麼時候啊?!」

    他一怒之下,便轉身奔到後面的酒肉攤販處,吃了幾塊手抓羊肉,痛飲幾杯村釀烈酒,然後就有許多人會搶著為他付賬,趁機打聽道:「蕭三爺,怎麼了,有沒有消息?」

    這紅衣大漢就會「叭」地一聲,將酒碗摔到攤案上,大罵道:「有什麼消息!哼,屁也沒有,只怕要找上三年五載也說不定,走著瞧吧!我鞋子都換了兩雙了!」

    別的人有的失笑道:「倒是真的,蕭三爺人高馬大的,這鞋破了,還真不好買。」

    哪知旁邊立刻有一位小販接口喊道:「沒關係,小的已為您老準備了好幾雙大紅鞋子,大小包管合腳。」

    於是四下立刻哄傳起一陣笑聲,這紅衣大漢也不禁帶笑罵道:「這狗東西倒蠻會做生意!」

    紅衣大漢吃飽了,喝得了,才悻悻然大步走回去前面的小團體,只是他神情雖然極為狂傲,卻對這六人之中的一個五官清秀的長衫漢子頗為恭敬;又似對另一個形容黑亮,身材墩肥的黑衣大漢頗為畏懼,不時去偷望他幾眼;但等到對方目光帶笑轉過來時,便立刻望到別處去。

    這紅衣大漢在武林中「萬兒」頗響,正是江南「落花軒」蕭家的蕭三,因喜穿大紅服飾,江湖朋友恭送了一個諢號「萬里飄紅,寧死不從」,前者說的是他的衣著喜好,後者指的為他的性情執拗。他年紀雖然不是很大,但在家族裡的行輩頗高,就連「落花軒」少主蕭揚眉,也要畢恭畢敬叫他一聲「三哥」。

    那長相斯文的長衫漢子,是這些人中惟一穿著長衫的人,他神態之間,極為謙恭,但別人卻又都對他十分恭敬。

    此人身軀瘦削,面容頗為清瞿,微微留著一些清須,約莫四十歲年紀,看來似乎是個不第秀才,又似乎是個商號中的掌櫃的,但一路瀟灑而行,在如此烈日之下,卻並未顯出勞累;有時,他口中還會低哼一兩聲詩句,想必都是他在這多景的山道上拾來的佳句,卻極少與身旁這些人說話,神色間在謙恭中又帶著些傲慢,只因他本身雖然無甚聲名,其來歷卻是赫赫不凡。

    他便是極少在江湖露面的顧詩六,在陝西「聽雪樓」中人人稱他「顧六」;但此刻別人卻尊他一句「顧六爺」,就連他身旁那黑胖壯漢都不例外,是以他神色之間,便不禁顯得有些沾沾自喜。

    除去顧六爺,那黑衣壯漢對同行的人,卻滿面俱是輕蔑的冷笑,彷彿極為不屑,有時甚至不願與他們走在一起,獨自騎著他的黑騾緩緩而行,卻也不敢走到太前面去,他輕功似乎極高,壯實的身軀走起路來,一飄一飄地,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就連他牽著的大黑騾,也是又黑又壯,一人一騾,恰好相映成趣,這人騾之間的驕橫神態,也好像是兄弟似的,甚至連吃飯睡覺都在一起。

    但此人卻是大大有名,乃是四川「唐門」近年來重點培養的高手,「吾皇萬歲,百死莫回」唐太宗。

    另一人面貌清秀,有些書卷氣,正是慕容世家的少主慕容寶;他身旁一個黑衣少年,鷹鼻鷲目,猿臂蛇腰,相貌還算得上英俊,只是兩眼向天,好似天下人都不曾、亦不配放在他眼裡也似,不是別人,正是「綠盟」第四副盟主「神手」戰飛羽的獨子「血手」戰飛。

    還有一人,身軀臃腫,滿頭大汗,氣喘咻咻,不時自懷中掏出一些肉脯,放到口中大嚼,見了人總是嘻嘻哈哈,你問他什麼,他總是不知道;他若問你,那滿面的笑容,卻教你無法不回答他。

    大家都奇怪,富甲天下的「財王」金不換,怎會生出這樣一個蠢豬似的兒子?他自稱金小換,別人都喚他做「金小胖」。

    這六個大名鼎鼎的大人物,無論走到哪裡,即便是窮鄉僻壤,也會突然變得繁榮起來,但這些人的腳步,亦是身不由己的。

    後面那一群人,跟著前面這六人;這六人的腳步,卻是跟著再前面十餘丈處,緩步而行、漫無目的的孟小冬!

    蕭三、顧詩六、唐太宗、慕容寶、戰飛、金小換,他們都是各自門閥家族年輕一代的精英人物代表,他們帶有各自師長父母的使命,他們要想盡一切辦法接近、結識、討好、追求孟小冬,誰若能捷足先登贏取前面那少女的芳心,成為「大風堂」大當家孟東堂的乘龍快婿,誰就有可能為自己的家族師門拉攏來多達十萬之眾的龐大外援戰力。

    所以,他們不辭辛苦的千里追隨,千方百計的表現自己企圖一吻美人香澤,又費盡心機的打壓防範著同伴,不讓情敵和對手有可乘之機。

    這日,走在最前的孟小冬,觀賞著沿途風景,忽然,她轉過身,笑意盈盈的向身後尾行六人其中的一個,俏皮的勾了勾小手指。

    大家順著孟小冬勾指的方向,把目光鎖定在「唐門」高手唐太宗的身上。唐太宗有些受寵若驚的用手指頭,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向前面的女神發出詢問的目光。

    在看到孟小冬點頭示意肯定之後,唐太宗驚喜望外,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冠帶,全然不顧身後同伴射過來的五道殺人般的目光,有模有樣的來到孟小冬切近,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深深長施一輯,斯斯文文的禮道:「小生西川『唐家堡』唐太宗這廂有禮了。蒙孟姑娘垂青見召,不知有何吩咐?姑娘但有指派,小生定效犬馬……」

    孟小冬不耐煩的擺擺小手,打斷唐太宗的話,問道:「你們『唐門』是兩川一帶的地頭蛇,族人遍佈,耳目靈通,可曾有冷爺的消息?」

    唐太宗面帶得色的掃了身後的五名同伴,才諂媚地笑道:「回稟姑娘得知,據小生族人收集到的情報看來,北城老前輩……」

    孟小冬臉頰飛霜,嬌嗔道:「什麼北城老前輩?我冷叔叔很老嗎?」

    唐太宗聞言慌了手腳,急忙改口道:「姑娘莫生氣,是北城兄……」

    孟小冬杏眼圓睜,斥道:「喂!冷叔叔和你叔父、『唐門』的唐大先生和唐二先生齊名江湖,平起平坐;你又有什麼資格和我叔叔稱兄道弟??」

    不遠處豎耳偷聽的的蕭三、慕容寶等人,皆皆幸災樂禍的竊聲失笑。

    唐太宗差點哭出聲來,苦著一張黑肥油亮的大臉告饒道:「那些我該稱呼令叔什麼?還請小姑奶奶明示則個!」

    孟小冬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想了想,道:「叫北城先生——」

    唐太宗如獲大赦,點頭哈腰道:「是是,據本門弟子回報,北城先生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是一個被稱作『幽冥谷』的地方,一位採藥的本門弟子親眼目睹北城……北城先生自『幽冥谷』谷口采了一束『彼岸花』,口中唸唸有詞,徑直向谷中深處走去,本門那個弟子早年曾受北城先生恩德,是以識得北城先生尊顏,喊了他數聲,北城先生卻如中了魔法般、充耳不聞自行入谷而去……」

    孟小冬憂心忡忡地沉吟道:「幽冥谷……彼岸花……」

    唐太宗急於表現的道:「『幽冥谷』坐落於川康交界,經年累月,人跡無蹤,谷口開滿了血紅色的『彼岸花』,據傳聞很多獵人遊子,都被這『彼岸花』迷失心性,入『幽冥谷』後,有去無還;又有人傳說曾看見『幽冥谷』內有大群的妖女嬉笑裸浴,更招引了無數心存歹念之徒,結夥成幫,入谷探幽獵豔,結果盡皆了無音訊,無一生還……」

    孟小冬咬著下唇,道:「我冷叔叔豈是好色之輩?定是那『彼岸花』惹的事端。」

    唐太宗忙不迭乎的應道:「是,是,北城先生英雄了得,自然不能和那些登徒子相提並論,同日而語……」嘴上那般奉承,心下卻大不以為然,暗道:「你那個死鬼叔叔遍地留情、風流成性端的是出了名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20
第三章 通向幽冥之獄的死亡之花

    孟小冬不經意抬頭,見那慕容寶獻寶似的連連在遠處舉手雀躍,便向他微一頷首,那慕容寶一溜小跑來到近前,然後故作瀟灑的躬身大禮:「區區姑蘇『燕子塢』慕容世家少……」

    孟小冬小臉一寒,截口道:「撿要緊的說!」

    唐太宗、蕭三等人忍不住捂嘴訕笑,慕容寶俊臉一紅,訕訕的道:「小生有一位叔父慕容黑山,專習岐黃之術,是以區區自幼對花草亦是頗有……」抬目窺見孟小冬面色不善,他急忙收起吹噓,話鋒一轉,道:

    「據小生瞭解,『彼岸花』又稱『引魂之花』。佛家梵語中稱作『曼珠沙華』、『曼陀羅華』,是『佛經』中描繪的『天界之花』。傳說中自願投入地獄的花朵,被眾魔遣回,但仍徘徊於黃泉路上,眾魔不忍,遂同意讓她開在此路上,給離開人界的魂們一個指引與安慰。古老相傳,乃是只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因其紅的似火而被譽為『火照之路』,也是這常常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當靈魂度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地獄。」

    慕容寶緩了口氣,繼續賣弄學識道:「我們『中土』人士多叫它『兩生花』,寓意『惡魔的溫柔』,扶桑『東瀛』則喻為『悲傷的回憶』,而『高麗』人把『彼岸花』視為『相互思念』的比喻花語。『彼岸花』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血。它的鱗莖含有迷人心智的劇毒,類似曇花,它的美,是妖異、災難、死亡與分離的不祥之美。『彼岸花』是開在黃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兒大批大批的開著這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是為『火照之路』,人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六年之前,區區那位叔父慕容黑山,原本來『康川』採藥,就是受了『彼岸花』的勾引,迷失心性,拋妻棄子,撇家舍業,走入『幽冥谷』,至今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聽罷慕容寶聲情並茂的一番話,孟小冬「呼」地站起,一字一吐的道:「我要去『幽冥谷』!我要見識一下這『引魂之花』!」

    眾人聞言,都不由齊齊變了顏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聲起來。

    孟小冬向武林群豪斂衽為禮,道:「這半年來,一路上辛苦大家保護小冬周全,照顧小冬有加,所受艱辛勞頓,小冬件件看在眼裡,樁樁記於心上,小冬著實感激不盡;身無長物,這一禮權當小冬代替北城叔叔謝謝各位叔叔伯伯和兄長們了。」

    唐太宗、慕容寶等六人和身後的數百名武林豪士,以及那些商販走卒,聽聞孟小冬代叔行禮致謝,哪敢直受「殺手之王」冷北城大禮,紛紛避身還禮,面上均是一片崇敬之情。

    但聽孟小冬接著道:「小冬此去『幽冥谷』尋找北城叔叔,凶險異常,這位叔伯兄長都是有家有業之人,斷不可為了小冬一己之私,身赴險境,我們就此別過,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日後小冬有幸與諸位再次相逢於江湖,定請各位大口吃肉,大碗飲酒,一醉方休!」

    劍門絕頂,孟小冬一纖弱少女,這一番話說得豪邁動情,熱淚盈眶,武林群豪聽得熱血沸騰,擊掌叫好,與商販們紛紛抱拳為禮,互道珍重,踏歌而返。

    山道之間,群雄分流雲散,小胖子金小換瞄了一眼同伴,表情極不自然的對孟小冬喃喃地道:」我家就我一個獨苗……」

    孟小冬表情自然的施了一禮道:「有勞金世兄一路護送,回去請代小冬問『金錢幫』金伯伯好。」

    金小換臉上早已紅到脖子根,匆匆向孟小冬還了一禮,挪動肥胖身軀,隨著人流慢騰騰下山去了。

    「呸——」黑道後起之秀「血手」戰飛,朝著遠去的蠢笨背影啐了一口痰,罵道:「怕死的膽小鬼!」

    顧詩六眯著眼睛,睥睨著身旁火炭也似的蕭三。

    蕭三見他一臉嘲諷之意,慌忙挺起腰桿,強笑兩聲道:「都看老子幹嘛?老子是一定奉陪小冬侄女到底的。哈哈,蕭三爺天不怕,地不怕,這次倒要見識一下那勞什子『引魂之花』、『火照之路』有多可怕……」他面上說得豪氣,眼睛裡卻是掩蓋不住從心底發出的恐懼。

    唐太宗見眾人把目光又都轉向自己,不由得乾笑道:」唐某忝為地主,自是主隨客便,不敢有辭。「

    慕容寶接口道:「慕容也正想入『幽冥谷』一探家叔生死!」

    孟小冬心存感激,復禮道:「各位不避生死,捨命相陪,此等高義,小冬必有厚報。」

    顧詩六等五人面上連稱:「不敢」,心下卻是早已開始打各自的小盤算……

    ………………

    數日後。

    清晨的林間,起了一層薄薄的清霧,宛如張開了一面無邊無際的羅帳,將整個叢林蓋得縹縹緲緲。一行六人只走了幾步,回望時,身後已然移形換景,來路再不可見,只有青白的山嵐層層疊疊,氣霧升騰。

    過了一個時辰,霧氣漸散,四周的景物漸漸凸現。山路愈窄,石板上苔痕和裂紋縱橫交錯,掩映在野草中,好似數百年無人踏足。

    走了一會,山路突然中斷,一道泉水從地底岩隙中汩汩流淌,橫練眼前。空中幾縷微弱的晨光,彷彿被這道泉水硬生生的阻斷,泉水這方雲霧蒸騰,霞光漸盛;那方則是一片宛如深洞般黝黑的密林,鬱鬱森森,一眼望不到邊際。

    走入密林,才發現這裡的樹木並不十分高大,只是藤蘿粗壯異常,蜿蜒盤旋,將樹幹緊緊裹住。有的簡直是嵌入了樹幹,從樹心將樹皮向外撐起,凸現出經脈一般粗壯的紋路,而那些樹皮緊繃著,似乎極薄,隨時要破裂而出,又似乎具有彈性,正隨著某種不可預知的韻律在微微搏動著。

    除了初出茅廬的孟大小姐,其餘幾人都是老江湖,本應見怪不怪,但這片樹林卻不知為何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露水攜著林中不時旋轉而起的冷風,墜落在眾人身上。四周寂靜得出奇,但他們似乎能感到空中、地底正傳來一種強健的律動之音,宛如似乎這些蒼老樹木的心臟,正在整齊劃一的跳動。

    慕容寶看了孟小冬一眼,見她雙頰緋紅,似乎有些累了,但卻咬牙堅持,跟在大家身後。

    慕容寶止步對顧詩六道:「連日趕路,大家有些累了,不如在這裡休息。」

    大家席地而坐,分別補充水分和食物,抓緊時間恢復體力。

    不經意間,顧詩六發現不遠處有兩株黛青色「黑鬱金香」並蒂盛開,冷豔醒目,不由得脫口而道:「難道她也來了麼?」

    「血手」戰飛精神高度緊張的問道:「誰來了?六爺。」

    經驗老到的顧詩六向四周觀望道:「這雙株青鬱金香是『涼城』二姑娘冷若霜行走江湖的特殊標記,她應該就在這附近……」

    慕容寶自言自語的道:「難道『彼岸花』的傳說是真的?」

    周圍傳來微弱的清香,並不是花香,而是樹木生長時特殊的氣息。或許連日操勞,真的心力交瘁;或許這片樹林有著某種秘魔之力,片刻之後,幾人居然都在林中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被孟小冬的驚叫吵醒。

    慕容寶睜開眼,就覺叢林中陽光宛如利刃一般從樹葉的縫隙直刺下來。看來已快到中午,周圍的樹林居然是彩色的,有的一樹火紅,有的金光燦爛,有的碧藍如玉,有的卻宛如開了一樹梨花。這些五顏六色的樹木籠罩在半空中一層極薄的水霧之下,無數道彩光環繞流轉,炫目生姿,美麗異常。

    「有人……有人!」孟小冬在樹枝上跺著腳驚叫著,周圍的樹葉嘩嘩落下,宛如下了一場花七彩花雨。

    孟小冬大呼小叫,卻一點都不帶恐懼之意,相反興高采烈,興奮異常:「快看啊,那裡邊有一個姐姐生的好美啊!」

    眾人沿著她所指看去,只見一片鮮紅如火的花叢裡,一個眉清目秀,肌膚勝雪的的半裸女孩兒拈花而笑。

    孟小冬站在樹枝上,高興的揮舞著雙拳,喊道:「好漂亮的姐姐,叫她來陪我玩嘛!」她雖然在對慕容寶說話,可眼睛半刻也沒離開過那女孩兒的臉。

    慕容寶從未見過孟小冬這種欣喜若狂的表情,覺得有些蹊蹺,他對小冬道:「小姑奶奶,你先下來。」

    孟小冬出人意料的轉身瞪了慕容寶一眼,大聲嗔道:「不要!」話音未落,她突然往下一縱身,落在那片火紅花叢中,慕容等五人唯恐她有失,急忙快步跟了過去。

    那**少女笑吟吟來到諸人跟前,似乎感到十分勞累,素手撫著心,微微喘息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21
第四章 幽冥谷裡的高手和囚徒

    那裸女的臉顯得極為清瘦,眉目細長,眸子卻極黑極亮,波光流轉,宛如大海深處最亮的那一顆黑色貝珠,其中隱約流露出一絲沉著而倨傲的笑意。

    眾人都不敢直視她的臉,因為這張臉雖然算不上完美無暇,但一種逼人而來的靈動,已足以讓人窒息,更何況這位少女的身體幾乎完全赤裸著。

    那女孩兒對眼前幾個陌生人微微一笑,然後開口了:「此處『幽冥谷』,奴家溫襄兒,各位遠方的客人,請隨我來。」

    孟小冬等人竟是著了魔般,跟隨在溫襄兒身後。穿過了那片七彩森林,是一道「彼岸花」鋪滿的的隧道,好在現在陽光已盛,仍然見縫插針的從隧道頂上灑落而下。隧道極短,盡頭處炫目的碧綠光華宛如太陽一樣臨照在前方。

    突然,「血手」戰飛驚詫的「咦」了一聲,伸著手指結巴道:「那不是金小胖嗎?!」

    眾人循著方向看去,驚訝的見到遠處一簇「彼岸花」下,離開數日的「金錢幫」少主金小換,安詳的躺在地上,殷紅的鮮血從七竅中汩汩流出,緩緩滲進花根周圍的土壤裡,似乎將那幾株「彼岸花」澆灌的越發猩紅妖豔。

    蕭三等人面面相覷,心道:「這個小胖子不是早就離開了?怎麼會離奇的死在這裡?!」

    突然一股奇異的花香傳來,香氣馥郁濃沃,華貴逼人,讓驚疑不定的人們,頓如置身萬芳陣中,心神為之一振。

    「幽冥谷」中心曠地的花坪上,鮮花綻放,赤紅的花朵在晨風中,如朝陽一般熠熠生輝,富貴堂皇,不可方物。

    溫襄兒微笑著對眾人一揖:「諸位貴客,我去向淚兒姐姐通稟,不得不先失陪了。」言罷回頭對幾人歉然一笑,轉身向谷東跑去。少女的天性在她身上不經意的迸發而出,雪白的半截裙裾飛揚跳躍,盈盈消失在晨霧中。

    山谷裡星羅棋佈著高大的石屋,那些石屋中央拱衛著的那一大片空地廣場。說是廣場,其實不過是一塊天然生成的草坪,上面休說建築,就連一個石凳、草墊也看不到。數十名手腳禁錮著鐵索長鏈的囚徒,在幾百名背插長劍的白衣少年監督之下,往來穿梭勞作。

    慕容寶目光一轉,落在一個扛著根巨木踉蹌行走、衣衫襤褸的老者身上,驚呼道:「十四叔,你果真在這裡?」他跑上前去,抱住那老者,呼叫道:「天可憐見,小侄總算找到你了,我是寶兒啊!你還認得出我嗎?」

    老者目光呆滯,驚恐的看著遠處疾步奔來的白衣少年,將佝僂的身體蜷成一團,篩糠般的不停的顫慄。

    唐太宗壓低聲音在孟小冬耳畔道:「那個老者是慕容寶失蹤多年的叔父慕容黑山,北城先生也應該在這些人當中……」

    孟小冬失望的搖著頭,惶急道:「我都看過了,冷叔叔應該不在他們之中……」

    只見顧詩六指著一個披頭散髮、額上隱約有香疤烙印的老人,失聲道:「那莫不是『少林派』的大悲禪師麼?!」

    蕭三吞了一下口水,目光逐一打量之下,駭然道:「京城『六扇門』總鋪頭『不死神龍』龍布詩……『長江』七十二水路總『瓢把子』朱九太爺朱向天……綠林獨腳大盜『黑心鬼匠』崔嵬坡……天啊!這些失蹤已久的武林成名人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做苦工呢!?」

    這時,一名白衣少年奔到近前,二話不說,掄起手中皮鞭,向伏坐在地上的慕容黑山劈頭蓋臉抽了下來。

    慕容黑山用手臂擋住面部,一味的向後挪動躲閃,絲毫不敢反抗。

    慕容寶大怒,探手抓住那根皮鞭,一拉一送,將那名白衣少年摔將出去,那少年狼狽不堪的仰面跌倒在地上,後腦正撞在一顆尖銳的山石上,當時流出血來。

    顧詩六心下一沉,身形躍起,穩穩的將那白衣少年抱在懷中。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白衣少年面色如紙,嘴角胸前都被鮮血染紅,胸膛上已看不到一絲起伏。顧詩六遲疑片刻,仍反手將七枚銀針刺入她頭頂,內力順著銀針徐徐注入他的體內。

    然而誰都知道,這不過是白費功夫而已。

    顧詩六終於嘆了口氣,輕輕將少年的屍體放下,他長眉緊鎖,神色變換不定,抬頭看了孟小冬一眼,低聲道:「沒得救了,此番我們是斷然逃不出生天了。」

    慕容寶猛然退開兩步,愕然注視著自己的雙掌,向孟小冬喃喃道:「我……」

    孟小冬輕一拂袖,站起身來,轉身對草地上那群白衣少年一拱手,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只見白衣少年們默默站在草地上,臉上是一種震驚、沉痛到了極至之後的木然。

    過了好久,那群白衣少年默然向中心聚攏,當中走出一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同伴的屍體。其他人圍繞在他周圍,低頭無語。

    孟小冬不忍再看,長嘆道:「如今……」

    當中那白衣少年抬起頭注視著眼前的來客,聲音極為沉痛,卻也極為堅決:「事已至此,諸位也不必多言。目前有兩條路讓諸位選擇。」

    孟小冬歉然道:「請講。」

    那少年人道:「一是諸位跟我去『幽冥宮』,請兩位宮主處罰;二是諸位將我等全數殺死,然後自可離去。以諸位的武功,殺死我們當然輕而易舉,然而我們中若有一人不死,決不讓諸位離開此處半步。」這幾句話一字一句,講的很慢,語氣算不上慷慨激昂,也絲毫沒有恫嚇之意,只是極為認真,認真到讓你無法不相信一點——

    ——任何人要想離開此處,就非得從這幾百個少年的屍體上踩踏過去不可!

    孟小冬嘆息一聲,道:「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小冬尋人心切,慕容公子也不會來到貴谷傷人性命,小冬願意代替慕容公子前去『幽冥宮』,聽憑貴上處罰。」

    她如此堅持,各懷鬼胎的蕭三、慕容寶等人都再也沒有異議,便留在廣場上等候消息。

    就在「彼岸花」傍晚怒放的時候,少女孟小冬在白衣少年們帶領之下,來到花谷深處的「幽冥宮」之外。

    「幽冥宮」雖說不上富麗堂皇,但也廊長宮深,雲盤霧繞,極具氣勢。白衣少年們在宮口止步,示意二宮主溫襄兒正在裡面相候,孟小冬可以自行進入。

    走進宮門,孟小冬遠遠看見,一位半裸少女烏髮垂地,隨意斜坐草坪上,托腮瞑目,似乎在思索什麼。

    孟小冬驚喜的叫道:「襄兒姐姐!」

    溫襄兒輕輕睜開雙眼,眸中掠過一絲沉沉的憂傷,她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悠悠地道:「『幽冥宮』歷史上,從來不曾有過殺人凶手。」

    孟小冬歉然嘆道:「出了這樣的意外,小冬心中也極為難過。只是請宮主姐姐相信,我的朋友此番出手傷人絕非他的本意。」

    溫襄兒看了孟小冬一眼,輕輕地道:「姑娘的話我當然是相信的。然而,在『幽冥谷』中,每一個人的生命是世間最值得尊重和寶貴的東西,只因有了生命,才能創造一切。褻瀆生命是世間最殘忍的罪過,必將受到最重的懲罰,這並不以犯罪者是否知道、是否情願而改變。」

    孟小冬嘆道:「宮主姐姐言之有理。不過在小冬接受懲之前,可否勞煩動問宮主姐姐,你可曾見過這畫像上的男子?」

    畫像上的男子一襲白衣,風流逸致,卻已不再年輕,他看上去不太高,但也不矮,還算得英俊,穿的衣服很破舊,兩鬢已有了華發,看來卻很憔悴,帶著病容,說不出的落拓和潦倒,一雙眸子深情款款,蓄滿了他生命中的憂患和不幸。

    溫襄兒一見之下,臉色大變,猛地抓住孟小冬的手臂,尖聲問道:「你是冷北城的什麼人?!」

    孟小冬被她抓的手臂吃痛,驚嚇全力往回掙脫,溫襄兒發出幾聲厲鬼般的怪笑,瘋魔般地又哭又笑:「原來他在外面又有野女人了,哈哈哈……冷北城,你這個冤家,你騙的我們姐妹好苦!哈哈哈……」

    孟小冬被她抓在手中,拚命的爭扎,兀自反駁道:「你胡說!不許你侮辱我冷叔叔!你這個壞女人!!」

    溫襄兒笑容突斂,伸手輕輕撫摸著孟小冬雪白如玉的面頰,聲音怪異尖刻地道:」你這小妮子倒是漂亮得緊呢!你冷叔叔一定很喜歡你吧,他一向喜歡漂亮的女娃娃的,你說,如果我殺了你,他還會不會躲著不出來見我們姐妹啊?嗯?」隨著她話音的逐漸寒冷,空氣中的殺意令周圍的人,窒息的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已自上空飄到她們面前。

    她衣抉飄飄,御空乘風,她長發如雲,風姿綽約,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卻無人能以描敘,只因世上再也無人敢抬頭去瞧她一眼。

    這女子身上似乎與生俱來便帶來一種懾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遠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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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唐太宗的毒

    溫襄兒容色一緩,臉上現出少許敬畏驚惶之色,躬身禮道:「參見淚兒姐姐。」

    突然,眾人眼前一花。

    那自天而降的宮裝女子,身形如鬼魅一般,已欺到孟小冬身旁,她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匕首,森然抵在孟小冬胸前,喝問道:「你說,冷北城那個負心人他現在人在哪裡?叫他馬上出來見本宮!」

    來到他們面前的,是位二十多歲的婦人,她身上穿的是雲絲般的錦繡宮裝,長裙及地,長發披肩,宛如流雲,她原本容貌嬌勝春花,此時卻是盛氣滿臉,凌若厲鬼。

    孟小冬乍看之下,這絕代的麗人大宮主溫淚兒,竟是個天生的殘廢,那流雲長袖,及地長裙,也掩不了她左手與左足的畸形。

    二宮主溫襄兒失聲道:「姐姐,原來你……你也……」

    大宮主溫淚兒大聲道:「我難道就不能對他好了?我難道不能愛他?是不是因為我是個殘廢……但殘廢也是人!也是女人!」她突然嘶聲狂笑起來,但那笑聲卻比世上所有痛哭還要淒厲、悲慘。

    二宮主溫襄兒突然站起來,掠到大宮主花濺淚面前,嘶聲大呼道:「什麼?你是我親姐姐,你怎麼可以喜歡我的男人?!」

    大宮主溫淚兒似乎無動於衷,冷冷道:「你這個賤人!馬上給本宮住口!」

    二宮主溫襄兒道:「我偏不住口,我偏要說!你這樣做……」話未說完,突然「啪」的一聲,臉上已被姐姐摑了一掌。

    二宮主溫襄兒倒退幾步,手後著臉,顫聲道:「你……你……」

    大宮主溫淚兒恨恨地道:」你可知道我多麼恨他?我恨得連心裡都已滴出血來……」突然捲起衣袖,大聲嘶喊:「你瞧瞧這是什麼?」

    火光下,她晶瑩的玉臂,竟滿是點點血斑。

    二宮主溫襄兒怔了一怔,道:「這……這是……」

    大宮主溫淚兒道:「這都是我自己用針刺的,冷北城走了後,我……我恨……恨得只有用針刺自己,每天每夜我只有拚命折磨自己,才能減輕心裡的痛苦,這些你可知道麼?你可知道麼?」

    她冷漠的語聲,竟也變得激動、顫抖起來。

    二宮主溫襄兒瞧著她臂上的血斑,愣了半晌,淚流滿面,縱身撲入她姐姐的懷裡,顫聲道:「想不到……想不到,姐姐你居然也會有這麼深的痛苦……」

    大宮主溫淚兒輕輕抱住了妹妹肩頭,面上竟也有了淚痕。

    孟小冬正暗自為兩位宮主感傷,宮外陡然傳來兵刃撞擊聲和打鬥呼喝聲,中間不時夾雜著女子的尖聲慘叫。

    二位宮主表情一緊,只見一個胸前插著兩隻羽箭的半裸女子,踉蹌幾步,搶進宮來,溫襄兒上前接住,急聲問道:「宛兒,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那受傷女子溫宛兒,強撐著一口氣,聲音微弱地道:「不好了……留在廣場工地的慕容寶和唐太宗那五個人……殺了白衣守衛……救了慕容黑山、大悲和尚等那些苦役囚犯……現在他們已經向這裡殺過來了……姐妹們都陣亡了……快……快逃……」

    大宮主溫淚兒恨恨不已地道:「當日不是你二妹心慈手軟留下這些禍根,只是用花毒控制他們,現在我們怎麼會被那些臭男人鑽了空子?天底下的男人,除了我的冷郎,沒有一個好東西!」

    二宮主溫襄兒當即反唇相譏:「什麼你的冷郎?分明是我的冷郎!自始自終,冷北城愛的人只有我,你不要再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啦!」

    大宮主溫淚兒一聽這話,瘋了般的抓住妹妹的香肩,歇斯底里的叫喊著:「我的!是我的!冷北城愛的是我!沒有人可以從我身邊搶走他!沒有!」

    「轟隆隆」一聲巨響,沉重的宮門,在無數狂態畢露的武林囚徒的連續猛烈撞擊之下,轟然倒塌——

    「兩位宮主別爭了!」溫宛兒掙扎站起,神情堅毅的道:「這些武林高手被困日久,心生怨毒,必定凶殘如出籠猛虎,勢不可擋,奴婢先去抵擋一陣,兩位宮主先去『坐忘峰』暫避一時,『家務事』以後再說。」

    孟小冬對這位姐姐頗有好感,忍不住喚道:「宛兒姐姐千萬小心。」

    溫宛兒轉身向孟小冬微笑頷首,殿外的殺喊聲越來越近,溫宛兒一揮手,帶著宮內的十幾名宮女衝將了出去。

    大宮主溫淚兒凌空虛點,孟小冬被指風點中穴道,溫淚兒沉聲道:「二妹,帶這小妮子一起走!」

    說話間,姐妹二人擄起孟小冬,直往「坐忘峰」方向奔來。

    奔不出多遠,身後殺喊聲已是由遠及近,兩位宮主攜帶著孟小冬,雙足連點,衣帶飛揚,飄飄若仙,幾個起落,登上高峰。

    大宮主溫淚兒聽聞背後破風聲響,也不回頭,探手連抓五下,將射來的五支飛鏢一一抓在手中,只聽下面的「吾皇萬歲,百死莫回」唐太宗狂笑道:「妖女,你著了本大爺『蜈蚣鏢』的道了!」

    大宮主溫淚兒聞言一驚,失聲道:「鏢上有毒!」隨手將手中毒鏢向下射了出去,沖在山道最前面的五個囚服漢子猝不及防,紛紛中鏢,慘叫著滾落山崖。

    大宮主溫淚兒見中毒的右手已是烏黑,唯恐毒氣攻入心肺,情急之下,她不容自己多想,銀牙緊咬,揮劍剁落,竟是將自己一條右臂生生斬斷。

    二宮主溫襄兒看在眼裡,眼睛一紅,伸手解開孟小冬被制的穴道,喝令道:「快給我姐姐止血!膽敢耍花招小心本宮取你小命!」

    她話音未落,身形陡起,越到山道頸口,雙劍飛舞生花,與搶先攻上來的蕭三,顧詩六和四名身穿囚服的武林健者惡鬥在一起。

    孟小冬撕下自己一條衣袖帛布,慌手忙腳地過來給大宮主溫淚兒包紮傷口,溫淚兒用力一把將孟小冬推開,惡狠狠的道:「你滾開!別在這裡假惺惺了,你們外界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你叔叔冷北城薄情寡義、始亂終棄,你這做侄女的就引奸細入我『幽冥谷』,殺我姐妹,毀我基業,也必是受了你那死鬼叔叔的教唆指使……」許是溫淚兒情緒太過激動,加之斷臂疼痛難當,她話未講完,居然昏厥了過去。

    孟小冬句句聽在耳中,心中頓覺委屈,又見這大宮主溫淚兒一生為情所苦,為愛所累,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下不免惻然,兩行晶瑩玉淚,竟是順著小冬粉紅俏頰簌簌流下。

    山路通道口處,戰況越演越烈,二宮主溫襄兒曼妙身姿如穿花蝴蝶般,在六大高手之間飛馳急掠,一長一短兩支劍與六大高手的兵器不斷的撞擊出火星,發出連串的」叮叮噹噹「金鐵交擊聲響。七人為爭奪通道入口,均是拚死力搏,勁風罡氣充斥四周,險象環生。

    「坐忘峰」三面懸崖,只有一條陡峭狹隘的登山途徑,也只勉強容數人通行。惡鬥中,一名被囚高手不慎中劍墜崖,另一名綠林獨腳大盜「黑心鬼匠」崔嵬坡飛步掄斧補上,絲毫不容二宮主溫襄兒有絲毫的竄喘息之機。

    由於山道空間狹窄,唐太宗和慕容叔侄等人被擋壓在山路下方,搶擠不上來,氣急敗壞的紛紛破口大罵,眾人被壓迫囚禁太久,各種骯髒下流的謾罵,不堪入耳。

    二宮主溫襄兒以一敵六,因居高臨下,佔了地利之便,毫不落下風,但聽她一聲嬌叱,劍光掠處,搶上來的綠林獨腳大盜「黑心鬼匠」崔嵬坡被一劍洞穿,慘呼半聲,屍體向山下滾落。

    與之並肩作戰的「落花軒」好手「萬里飄紅,寧死不從」蕭三見同伴殞命,稍一分神,二宮主溫襄兒搶到他近前,險中求生,將左手短劍送入蕭三咽喉,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險。二宮主溫襄兒刺殺蕭三的同時,背後空門洞開,「少林派」大悲和尚豈能放過大敵這個破綻,連連兩記「大悲指」戳中二宮主溫襄兒後心。

    二宮主溫襄兒中指之下,不退反進,接著「大悲指」的推力,連人帶劍撲到「聽雪樓」名宿顧詩六懷裡,那顧詩六萬料不到她這女子竟然這般悍不畏死、居然用上了同歸於盡的打法,失神之下,顧六爺愴然中劍倒地。

    在這刻不容緩的千鈞一髮之際,原京師「六扇門」總捕頭「不死神龍」龍布詩和「長江」七十二水路總「瓢把子」朱九太爺朱向天刀劍並舉,便是一陣怒斬狂砍,紅光迸現處,二宮主溫襄兒玉背之後血肉一片模糊,人兒終於不支倒地。

    六大高手折其三,山道口處方騰出少許地方,下面群豪裡的慕容黑山叔侄和唐太宗縱身一躍而上,補齊了六人之數,各執兵刃將二宮主溫襄兒等人圍困起來。

    慕容黑山鬚髮戟張,一改舊日膽怯萎縮模樣,惡狠狠、凶巴巴地道:「這十幾年來,老夫等飽受這兩個妖女折磨羞辱,此番易地而處,老夫定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悲和尚狂笑道:「這兩個妖女細皮嫩肉的,一身騷氣,臨死之前倒不妨讓我們兄弟輪番享受一番,也好補償我們這許多年來所受的煎熬痛楚,哈哈哈……」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22
第六章 冷北城的咳

    這老和尚大悲神態狂熱,聲音怨毒,眼睛看著二宮主溫襄兒半裸在外的香肌雪骨,目光裡淫光大盛,哪還有當年「少林」得道高僧的莊然氣象?

    黑胖如驢的唐太宗在一旁「嘿嘿」陰聲附笑道:「唐某人對這兩個老妖婆無甚胃口,孟小冬那小雛兒留給我便是,也不枉了晚輩襄助各位前輩脫困復仇之功!」

    慕容寶附和道:「唐兄也分小弟一杯羹,這一路上,這小妞兒仗了自己幾分顏色,沒少對我們呼來喝去,這口怨氣兄弟早就憋得久了,正好手到擒來咱倆兩輪番敗敗火氣。」

    正給昏迷的大宮主溫淚兒包紮的孟小冬,氣得臉色煞白,惱道:「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武林敗類,簡直豬狗不如!」

    慕容叔侄等人哈哈大笑,笑聲中,突然,巨石之後響起一聲咳!

    輕咳。

    孟小冬聽得入耳,心神震盪,驚喜望外的叫了一聲:「冷叔叔!」

    慕容叔侄等人笑聲陡止,大駭失色,齊齊望向那塊巨石後面,手裡各自的兵器,不由得握得緊了又緊!

    二宮主溫襄兒手捂酥胸,嘴角溢血,向那巨石後苦笑道:「冷北城,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嗎?」

    隨著幾聲直動人心的輕咳,巨石後緩步轉出一人來。

    這人頭髮蓬亂銀白,看來是那麼潦倒,那麼憔悴,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比刀還要銳利。雖然在黑暗中,但他面上的輪廓看來卻仍是那麼鮮明,尤其是他眼睛和鼻子,給人的印象更深刻。

    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充滿了睿智和溫暖,他目光中雖帶著一些厭倦,一些嘲弄,卻又充滿了偉大的同情。

    他的鼻子直而挺,象徵著他的堅強、正直和無畏!

    他的眼角雖已有了皺紋,卻使他看來更成熟,更有吸引力,更有安全感,使人覺得他是完全可以信任和依靠的。

    這正是大多數少女夢想中男人的典型。

    他彎下腰,低低地咳嗽著,一線陽光照上他的頭,他的頭髮,竟已被憂痛和感傷染白了雙鬢。他身材雖很高,面目雖也還算得英俊,但看來卻很憔悴,終年都帶著病容,而且還不時彎下腰咳嗽。

    ——冷北城,他實在是個很平凡的人。

    「北城叔叔——」

    孟小冬乳燕投林般撲到那人懷裡,活潑的像條泥鰍,在冷北城懷裡鑽來拱去。

    冷北城寵溺地撫摸著孟小冬的臻首,柔聲道:「常聽東野兄提起過你這小丫頭,東野與令尊孟大當家一向可好……」

    慕容寶顫聲道:「冷北城,此件事與你無關,請速離開!」

    話音未落,身旁的朱九太爺朱向天,突然反手給了慕容寶一個響亮耳光,厲聲罵道:「無知小輩!北城先生豈是你能所無禮驅逐的?」

    慕容寶臉上火辣辣的吃痛,眼睛怨毒地看著這位黑道前輩大豪,捂著臉不敢聲張,直偷眼向叔父慕容黑山求助。

    慕容黑山內心,似乎也對眼前這位掌管「長江」水道、統領「七十二連環塢」的大豪朱向天頗為忌憚,畢竟,身為「權力幫」二王之一的朱九太爺,背後有當今第一權臣蔡京的撐腰,便是家主慕容非凡這「四友」之一的排名,在「權力幫」中,尚且整整低了姓朱的兩個等級,自己更是輕易開罪不得;是以對侄兒報來飽含委屈般的目光,做堂叔的也只能假作不見。

    只見鬚髮胡亂,體態威猛的朱向天,踏前一大步,洪聲道:「十一年前,朱某人手下統領的長江『七十二連環塢』受『洞庭湖王』龐太師那奸賊挑撥、發動叛亂,置朱某人全家人於刀口之下。是北城先生高義,不避刀斧,獨自一人下『長江』水道,舌戰群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三天三夜,幾經周折凶險,才說服七十二個首領帶叛軍釋放人質,向朱某人負荊請罪,兄弟重歸於好,一場同室操戈始才化為玉帛。今日之事,朱某人謝罪了!」

    說完,朱向天揮刀將自己一條左臂生生砍下,強忍劇痛,向冷北城拜了兩拜,「不死神龍」龍布詩扶住朱九太爺,面對冷北城神情激揚地道:「當日大宦官李彥縱奴行兇,當街毆打家兄大理寺卿『鐵膽御史』龍傲骨,是北城先生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我兄一條性命,今日此間之事,就算龍某人還先生一個人情,告辭。」

    說罷,龍布詩攙扶著朱九太爺,不顧慕容叔侄阻攔,轉身大步徑直下山離去。

    冷北城輕咳道:「嗯怨分明,此真乃大丈夫本色!」

    他遂緩步來至大悲和尚面前,一面輕咳一面道:「昔年北城接到貴派方丈大愚禪師求援,得知大師離奇失蹤,北城念在同是武林一脈,曾一路尋至『幽冥谷』,才導致與兩位宮主有了一段孽緣。恍惚多年已過,你我卻料不到有今日之局面。」

    大悲和尚老臉又紅又紫,陰晴不定。

    冷北城說話之間,也不見如何動作,已將兩丈之外為大悲和尚掠陣的唐太宗凌空吸住,抓在手中。唐太宗絲毫無反抗之力,駭然道:「武林傳聞,北城先生自歸隱『涼城』之後,從未殺過一人,即使大奸大惡之徒,也是由座下四美出手,廢其武功、給予棄惡從善,從新做人之機,輕易不肯要其性命……」

    冷北城咳道:「北城少年時與貴門『器宗』的唐雲唐二公子有數面之緣,尚不至於要你性命,把『蜈蚣鏢』的解藥交出來……」

    背後傳來大宮主溫淚兒微弱的聲音道:「北城……不用了……『唐門』的『蜈蚣鏢』至陰至毒……天下根本無藥可解……」

    冷北城神情大慟,抓住大宮主溫淚兒張在空中的那隻殘手,哽咽道:「北城來遲了……」

    「不遲……不遲……」大宮主溫淚兒慘白的臉上滿是歡容喜色,掙紮著從孟小冬懷中坐起,喃喃的道:「臨死之前……能見上爺一面……淚兒此生無憾了……」

    冷北城落下淚來,柔聲道:「淚兒,你該恨北城的……」

    大宮主溫淚兒歡喜的道:「不恨了,不恨了,能得到爺一淚垂愛,死也甘心了,爺終究是在乎淚兒的……」連連喘了幾口氣,把目光投向倒在遠處默默垂淚的二宮主溫襄兒,那隻畸形的手緊緊抓住冷北城的手,拚力道:「照顧好我妹妹……她也是個可憐……人……」

    大宮主溫淚兒面帶微笑,倒在冷北城懷中,再無聲音。

    孟小冬看得心傷腸斷,無聲的聳動香肩抽搐著……

    冷北城跪在地上,神情呆滯,如泥雕塑像般,一動未動。

    慕容叔侄相視一眼,微微點首,齊齊發難!

    慕容叔侄兩柄長劍,刺倒距離冷北城背身三寸之處,好似被一層無形罡氣擋住般,再也刺不進去。

    二人大駭失色,齊齊運功,便只聽「咔嚓」兩響,兩柄長劍當空折斷為四截。

    冷北城頭也不回,淡淡的道:「你們走吧。」

    二公主溫襄兒恨聲道:「不能放這些忘恩負義的狗奴才走,冷北城,你給本宮殺了他們!」

    冷北城咳聲道:「襄兒,冤冤相報何時了呢?」

    大悲和尚響起一陣陰笑,排眾而出,沉聲道:「我們『慕容』家十年之功,豈可毀於一旦,今日便教你們這對狗男女死無葬身之地!」

    冷北城看向大悲和尚,突然問道:「如果北城所料不差,大師出家前的俗姓,應該是複姓『慕容』吧?」

    「不錯。」大悲和尚又跨前一步,昂首道:「貧僧俗家名字『慕容黑石』,是『大燕』帝國皇族後裔,姑蘇『慕容世家』子弟,在貧僧六歲時,便被家主慕容非凡先生改名易姓送進『少林寺』,以圖後舉;其實武林各大幫派世家,幾乎都有我們『慕容』家的潛伏暗子,我的任務便是控制執武林牛耳的八大派之首的『少林』,配合『慕容』家舉事。我臥薪嘗膽,苦練武功,終於爬到了『羅漢堂』首座的位置,地位僅在三位師兄之下……」

    慕容黑山接口道:「而這個時候,老夫遊歷西南,採集藥材,無意之間,發現『幽冥谷』外的『彼岸花』,含有一種特殊毒素,提取出來能迷人心智,大大提高人的潛在能力,一旦製成丹藥,我們『慕容』家的子弟兵服下,便可縱橫天下,屆時『大燕』帝國復國有望,江河一統,四海之內,唯我『慕容氏』獨尊!」

    說話之間,慕容黑山雙手張開,表情狂熱,如痴如醉。

    大悲和尚接口道:「我收到族兄慕容黑山的消息,便馬上暗中糾集了龍捕頭,朱九太爺,崔鬼匠等一批黑白兩道的好手,趕到『幽冥谷』會合,打算一舉踏平『幽冥宮』,將『彼岸花』佔為己有;不料一時迷路花海,被兩個妖女所擒,淪為勞役囚犯。」頓了頓又道:「冷北城,你我相交一場,但事關我『慕容』家千秋霸業,大悲只有得罪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23
第七章 來過,活過,愛過

    大悲和尚一擺手,山下群凶噪聲大作,「血手」戰飛帶人將一群絲毫不掛的**少女捆綁著推將出來。

    孟小冬看清楚**少女人群中一人,大呼道:「溫宛兒姐姐——」轉身搖晃著向冷北城手臂,哭訴道:「北城叔叔,求求你,快救救宛兒姐姐!」

    說話之間,山下群凶已經**女俘們紛紛按倒在岩石或者地上,解帶施暴,獰笑聲,哭喊聲,響成一片。

    孟小冬扭過臉去,不忍再看。

    慕容黑山奸笑道:「以北城先生的絕世武功,殺死我們幾個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但先生悲天憫人,與兩位宮主當年也有過一段淵源,怎麼肯眼睜睜看著這些如花似玉的弱女子被兄弟們輪番享用,折磨而死呢?」

    二宮主溫襄兒聲嘶力竭地罵道:「你們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生,悔不當初留下你們性命……」

    大悲和尚沉聲道:「冷北城,你肯自刎當場,我們就放了她們,怎樣?你冷北城早年有愧於溫家姐妹,今日想是不會拒絕我的建議吧!」

    孟小冬驚叫了一聲:「北城叔叔!」

    二宮主溫襄兒痛苦的搖著頭,哀求道:「北城,不可以……」

    冷北城跪坐在地上,嘴唇微張,輕輕說了兩個字:「來了。」

    慕容兄弟莫名所以的對望了一眼,便聽到山下慘叫迭起,駭然望去,只見一道青影裹在劍光裡,旋風般在山下縱掠如飛,所到之處,血肉橫飛,數十名兇徒眨眼之間,盡數命赴黃泉。

    旋風陡停,一名絕色冷豔美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屍堆之中,恰如剛剛酒市買醉歸來的春閨少婦,非但自己微醺,也使得週遭有生命呼吸的花草也隨之淺醉。

    「血手」戰飛第一眼看到這冷美人就醉了,看到第二眼的時候,他就醒了!

    猛然嚇醒!

    「冷若霜!!!」

    「血手」戰飛駭然出聲,混跡江湖多年,他太瞭解「涼城四美」中出手最無情的冷若霜有多恐怖了!

    當「血手」戰飛看到第三眼時,他大駭,駭得魂飛膽裂,因為那個看上去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冷若霜,正神情堅毅,步履堅定,殺氣堅硬,鉤劍堅挺,帶著一股攝魂奪命的風情,緩步走了上來。

    慕容兄弟等人都變了顏色!

    冷若霜來了!死神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冷北城看也不看身後的情形,只是定定的望著二宮主溫襄兒,痴痴地道:「襄兒,是北城負了你姐妹一片深情厚誼,當日北城不告而別,實為北城心中,終是忘不了山東『封刀掛劍小雷門』那個人兒……」

    溫襄兒望著眼前一簇火紅的彼岸花,緩緩地道:「爺,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黃泉路上開滿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守護『彼岸花』的是兩個妖精,一個花妖叫『曼珠』,一個是葉妖叫『沙華』。他們守候了幾千年的『彼岸花』,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面,因為花開的時候,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他們瘋狂地想唸著彼此,並被這種痛苦折磨著。

    終於有一天,他們決定違背神的規定偷偷地見一次面。那一年的『彼岸花』紅豔豔的花,被惹眼的綠色襯托著,開得格外妖冶美麗。神怪罪下來,曼珠和沙華被打入輪迴,並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間受到磨難。

    從那以後,曼珠和沙華每一次轉世在黃泉路上聞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後發誓不分開,在下一世再跌入詛咒的輪迴。」

    二宮主溫襄兒連中兩記「大悲指」,說了這一大段話,臉上紅暈如花,酥胸起伏,喘個不停。少女孟小冬在一旁,卻是聽得痴了。

    二宮主溫襄兒喘息一陣,才道:「愛情,大概也是如此,只因為彼此愛得不同,就要葬送很多很多,也要忘卻很多很多。『彼岸花』是來自黑暗的愛情使者,它見證了一段黑色的死亡。

    北城,北城,你可記得青蔥少年時「中原鏢局」後巷邂逅的那個叫『溫襄兒』的微涼女子?你可知道襄兒「坐忘峰」獨守空城,守了十年一個打坐?你可知道襄兒十年如一日,然後度日如年,換你一句好久不見?今生你我無緣,好好守護你的曉雅,來生你切切不可再負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至不聞。

    冷北城雙目閉合,輕聲吟頌:「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孟小冬隨著哀痛悲傷的吟聲,向著溫氏姐妹屍身深深拜了下去。

    身後慘嚎每隔一會就會響起一聲,且一聲比一聲慘厲,一聲比一聲絕望。

    冷若霜順著狹窄的山道,一路步伐堅強的走上峰頂,一共走了七百步,刺到了七十人。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痕。

    當她走到的第六百六十五步的時候,「離別鉤」出,無路可退的的「綠盟」硬手「血手」戰飛倒地!

    走到第六百七十步的時候,落荒而逃的「唐門」好手「吾皇萬歲,百死莫回」唐太宗倒地!!

    第六百八十一步,迎面撲來的「慕容世家」少主慕容寶倒地!!!

    第六百九十步,「少林派」羅漢堂首座大悲和尚倒地!!!!

    當她數到七百的時候,「慕容世家」大佬慕容黑山飲劍倒地!!!!!

    寂靜之中,忽然人叢中受傷伏地的大悲和尚「嚯嚯嚯」的咆哮起來。眾人一聽,都知老和尚身上的「死亡之花」毒性又復發了。群豪相顧失色之際,慕容黑山又縱跳而出,雙目盡赤,亂撕自己胸口衣服。

    慕容寶和「血手」戰飛叫了起來:「叔父大人!」「慕容前輩!!」那慕容黑山口中呼叫,直如一頭受傷了的猛虎,他提起鐵缽般的拳頭,「砰」的一聲,將一快魔盤大小的磐石擊得粉碎,隨即向孟小冬衝去。

    孟小冬見到他可怖的神情,心中害怕,一鑽頭便縮入了冷北城的懷中。慕容黑山一抓抓了個空,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反向冷若霜抓來。

    冷若霜翻手一鉤,便往他兩隻眼睛中刺去。冷北城咳道:「且慢!」衣袖揮出,拂中慕容黑山的臂彎,將他身體帶離「別離鉤」的殺勢。

    冷北城面向溫宛兒等劫後餘生道:「姑娘,這些惡人為增強功力稱霸武林,服食花毒日久,一時之間很難恢復戒毒,就勞煩諸位姑娘嚴加看管,以免他們再次踏足江湖,為禍人間。」

    衣不蔽體的溫宛兒小姑娘畢恭畢敬的禮道:「冷大俠之命,奴婢們敢不應從。」

    大悲和尚痛苦的抓著自己的胸口,鼻涕一把淚一把,苦苦哀求道:「給我花毒!求求你們!快給我花毒,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們……」

    溫宛兒穩定了一下情緒,向群豪大聲道:「既然冷大俠開了金口,為爾等求情,本宮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之念,此次叛亂權且不追究,花毒稍後會有本宮的姐妹酌情發放,希望爾等日後在『幽冥谷』好生面壁思過,重新做人。」

    慕容黑山與大悲和尚急急忙忙跪下還禮,「砰砰砰」的向溫宛兒諸女磕頭,說道:「多謝仙姑賜藥,我等定在谷中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決然不再踏足江湖半步!」

    兩人趴在地下,磕頭不休。猛聽得山峰下數十人齊聲哀嚎了起來:「乞賜我等花毒!我們再也不敢了!」

    崎嶇陡峭的山道上,屍體狼藉,傷者遍地,山風襲來,腥味撲鼻,一片狼藉。只有那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分外的鮮紅……

    鮮如英雄斷腕壯志未酬的一腔血,紅如美人葬花春閨哀怨的半顆淚……

    「坐忘峰」之絕頂,多了兩座香冢,溫氏兩姐妹,生前因情生恨,糾纏不休,死後玉損香消,一抔黃土。

    溫宛兒等「幽冥宮」宮女,依次拜祭過兩位宮主,將受創的大悲和尚、慕容黑山等人,重新押執回「幽冥宮」監牢,希冀將來漫長的孤寂歲月,能消除他們胸中無邊的罪孽和障業。

    日出日落。

    冷北城已在峰頂枯坐了三天三夜,陪同他的是黯然神傷、默默相伴的孟小冬,守護他的是標槍般侍立、不眠不休的冷若霜。

    第四日,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掙扎出峰尖,照耀在冷北城蒼老落寞的面容和帶著悲傷顏色的銀發時,三天三夜始終保持一個姿勢、僵直不動的冷北城,忽然動了。

    他伸出手指輕巧的刮了刮裹在銀裘裡熟睡的孟小冬那乖巧鼓挺的小鼻子,然後衣袖一揮,飄然而去。

    孟小冬從甜美的夢鄉中醒來,慌張的去問身旁那冷豔到極致的女子:「二姑娘,北城叔叔呢?」

    冷若霜答道:「他走了。」

    孟小冬怔怔地問道:「北城叔叔去了哪裡?他不回『涼城客棧』了嗎?」

    冷若霜冷冰冰的容顏,毫無預兆地莞爾一笑,就如一汪寒潭忽而盛開了一朵豔色的花。

    她望了一眼懵懂的孟小冬,幽幽地道:「這些都不重要了,便像爺那般,來過,活過,愛過——無論對任何人說來,這都已足夠。」(卷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24
多情環

第一章 殺人的唐詩

    醇酒,美人。

    蔡京緩緩舉起手中的玉瓷酒盞,他聞了聞酒香,又聞了聞貼身侍候的女兒蔡璇的體香,居然還順勢捏了捏自己女兒蔡璇的盛臀,然後他目注對面的紅衣絕色女子,眯起眼睛道:「三顆人頭,白銀一千兩,若顏大姑娘,老夫這價格還算公道吧?」

    相府裡有人間最好的酒、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奇珍異品,還有最好的花。「八佞廳」就建在花海之中,五顏六色,終年不斷。

    可是,這一切最好的,卻比不上眼前這紅衣絕色女子的一根小指頭。

    ——蔡相今天的客人,可是南七北六十三省最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兒。

    十年來,打從她還是十三歲小女孩子的時候,最少有三千個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以前的她叫息紅淚,現在的她叫冷若顏。

    「相爺果真下決心要殺談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冷若顏輕輕吟道。

    「那『多情環』呢?」蔡京笑問。

    「『多情環』是一種殺人武器。」若顏笑答。

    「多情也可取人性命?」蔡京再問。

    「『多情環』出,便如那情人般,熱情如火,柔情似水,生死纏綿,無盡無休。」若顏再答。

    「紅顏命薄。」蔡京用手一引案上。

    「情深不壽。」冷若顏峨眉淡掃,一雙風情萬種的媚眼,千絲萬縷的光線,望著案上的匣子。那些白花花的銀裸子,在月夜下閃閃發光。她走了過去,讓那些光輝,洗著她的眼眸!

    冷若顏嫣然而笑,媚聲道:「據說『長笑幫』幫主談笑,是相爺身邊最鋒利的八把刀中的一把。」

    蔡京捫髯而笑頷慈和的道:「鋒利的刀子固然可以傷人,但如果太鋒利的話,就會傷到自己,人也一樣。」

    蔡京說這句話的時候,階下垂手躬身侍立的兩個人,都身形一震。

    冷若顏忽而慵懶至極的嘆了口氣,蔡京馬上問:「美人為何嘆氣?」

    若顏媚笑道:「賤妾只是為談刀王不值。」

    蔡京向自己女兒蔡璇投以曖昧不清的笑:「我也為他不值。他原本應該有更美好、更遠大的前途,可惜啊——」漫然側道:「我兒,文房四寶伺候,爹爹突然有了興致,我要吟詩作畫,贈與美人。」

    蔡璇貼身垂面,小心翼翼地輕軟應了聲:「是。」

    階下的兩個人眼觀鼻、鼻觀心,噤若寒蟬。

    他們的主子就是這樣。

    蔡京每次起殺心的時候,都會詩興大發,畫意盈胸。

    殺人寫吟詩。

    流血如作畫。

    蔡京的字龍飛鳳舞,勁透紙背;蔡京的畫栩栩如生,呼之慾出。

    他是一位有大才學、大才能的大才子,做為「唐宋文壇八大家」之一的蔡家,這一點到任何時候,都不會、也不應因為他的負面惡行而被抹殺。

    一個惡事做到極盡、壞事做到極點的人,也絕不可能是一個資質平平、能力泛泛的庸凡之輩。

    很快,一副詩畫大作揮筆而就。畫上的青年刀客體貌雄健,英姿勃發,仰天長笑,狂狷不羈。畫卷空白處兩行字勢豪健的小字:

    「王石雙拳杜三劍,談笑出刀天下驚!」

    畫中男子冷若顏只看了一眼,就覺著胸口疼,被沸騰的熱水燙到心口兒的那種疼,她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她拿了畫軸和銀匣就走,她去殺那個讓她心口兒發燙的男子。

    蔡相很滿意的看著那絕美的紅影走出「八佞廳「,他彈指掀盅呷了一口茶,才向階下的兩個人問道:「那三個人都逃到了『打鐵鎮』?」

    「是,相爺。」回答的是一名英武彪悍的獨臂少年,他俊秀臉頰上一道長長的鮮紅刀疤格外顯眼,就像在天使的畫板上被魔鬼抹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的話不多,簡潔而有力。

    階下還有一人,寬袍古服,背插寶劍,五綹長髯,頂帶高冠,頗有些仙風道骨。他嘿嘿一笑,道:「相爺,『涼城』女流實不足恃,不如屬下和洛大人去走一趟,談笑小兒必當授首。」

    「楚先生,請對談八弟尊重。」獨臂少年「呼」地側身怒視同伴,面有鬱憤之色。

    古袍道者身體下意識的後退半步,似乎對責問的一方頗有幾分忌憚。

    蔡京笑容一斂,向獨臂少年道:「洛正熙,時至今日,你還叫他八弟?」

    少年抬頭雙目神光一厲:「八弟觸犯幫規是實,但他是我們『八大刀王』一份子也是真。正熙見到八弟自會毫不猶豫的替主人執行家法,然而,他是我洛正熙的永遠的兄弟。」

    蔡京輕輕瞄了他一眼,只說了一個字:「對。」然後他抬起頭來,星目閃爍光彩,一雙鳳鑾威眸沉沉深邃,淡淡地道:「老夫身居高位,擅殺屬下容易被朝中那些酸儒攻訐,所以我需要『涼城』冷若顏出來做個表面文章;不過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老夫決定讓何家兄弟配合你們一起行動!」

    他踱了兩步,由千嬌百媚、玲瓏有致的女兒蔡璇溫香軟玉般貼己扶將下,在一張雕龍的象牙鑲金床上坐下,淡淡道:「兩位意下如何?」

    龍床是皇室御用禁物,蔡京卻極其自然、相當愜意的擁著愛女蔡璇敞懷半臥於榻上。

    洛正熙一挑濃眉,沉著聲道:「這般興師動眾,相爺是不是過分小心了……」

    蔡相淡淡的笑了,微哂道:「王石雙拳杜三劍,談笑出刀天下驚,這三個年輕人不可小覷啊。」他見座下「海、山、風、雷、托、跌、撲、滾、衰、傷、哭、笑、臥、服、扭、抬、頂、捧、浸、潛、溜、挽、突、縮、屈、伸、長、短、陰、陽、方、圓、胖、瘦、高、矮」三十六派之首的「海派」掌門「平明送客」楚山孤與「八大刀王」中的第四把刀「獨臂刀王」洛正熙相視一眼,默不出聲,方才一笑出聲道:「出來吧!」

    聲出,人至,無聲無息的自象牙大床後而來。

    ——「浸派」掌門「笑問客從」何處來,「潛派」掌門「洞在清溪」何處邊。

    兩位出自「下三濫」何家的用劍高手。

    「權力幫」高手如雲,最著名的是「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僕六公子、七劍八刀九將軍、三十六派七十二門生一百單八衛」,而「三十六派」是武林中最先貪圖富貴、趨炎附勢,投到蔡京門下的三十六個門派組織,無一不是門徒廣眾,他們的掌門人各自的綽號與名字連在一起就是一句唐詩,殺人的唐詩。

    如果將三十六劍派掌門比喻成三十六句唐詩,臭名最著的何氏兄弟,無疑就是這組詩句中的兩記敗筆。

    他們人緣極差,差到他們的老大哥、「海派」掌門「平明送客」楚山孤都恥與二人為伍。

    這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個臉肉橫生,一個相貌猙獰,卻偏偏都是笑容可掬,錦衣華服,一副商賈扮相。

    兩人向蔡相深施一禮,大袖翻飛,狀似戲台上的老生,動作幅度格外誇張的道:「參見相爺。」

    何氏兄弟看年歲也都在三十五、六上下,略為胖著的身軀,哈哈堆笑的一臉,誰也不會想到是兩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刃。

    蔡相滿意的看著座下四大高手一眼,點頭道:「你們要做的事,就是除掉談笑,以及他『長笑幫』的同黨。」

    「是,相爺。」

    ………………

    啊——

    談笑大叫一聲,乍然驚醒。

    他恢復意識的第一件事,他要先確定一點——

    「笑刀」還在不在身邊?

    刀在。

    懷裡的「笑刀」還在。

    刀在,自己的命就在了。

    驚醒後的談笑,滿頭大汗,只覺得秋涼又添幾分。

    躺在身邊的兩個女人,仍在赤條條的並頭熟睡如豬,她們各將一條粗壯的大腿環壓在他的身上,那個瘦一點的山姑磨著老鼠牙,另外一個肥一些的村婦打著山響的呼嚕。

    這是談笑的兄弟王石,花了十兩銀子請酒家老闆娘在附近山村裡為他找的女人。

    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當然不會有什麼好「貨色」。她們一個大齙牙,另一個小肚腩,雖然說不上丑,但絕對算不上好看,最多也就勉強充允可以解渴的女人。

    ——談笑是個雄壯的男人,他一向無肉不歡,

    他已然半個月來沒碰女人,這種煎熬,對談笑來說,比飢渴更飢渴難耐。

    雖然老闆娘找來的兩個粗手大腳、不解風情的女人,和京師「飄香樓」的紅姑娘有天地之差,但談笑還是屈就受用了。

    虎落平陽,英雄末路,現今早已不是他「長笑幫」老大擺譜的時候。

    因為他在逃亡!

    談笑已經逃亡整整十五天了。

    在這十五天裡,談笑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做同一個夢。

    噩夢。

    ——夢中,一個風情絕豔的紅衣女子,陡然掣出了銀環,淒淒婉婉地向我一步一步地逼近,我毫無反抗之力,我感覺我就要死了,我甚至感覺到銀環鋒利的環刃,割入肌膚裡的銳痛……

    那女子舉起銀環之際,胸抹低垂,那眩人的白皙胸口,紋著一朵美豔醒目的紅色牡丹,開的是那般烈、那般豔、那般豔烈。

    ——夢中那紅衣女子是誰?她為什麼要殺我?她會不會就是……冷若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24
第二章 輕裘肥馬俠少

    醒來之後的談笑,總是寂寞的。

    好端端的,為什麼會逃亡呢?

    還不是因為那晚他貪杯多喝了酒,衝撞了相爺與他女兒的醜事——

    談笑是個喜歡熱鬧的年輕人,他生平只愛做三件事,交最值得交的朋友、玩最好玩的女人、殺最難殺的敵人!

    曾幾何時,「汴京」城中,談笑呼朋喚友、痛飲高歌,把酒喝得最愉快、把銀子花得最爽快、把美女玩得最痛快!

    談笑拍了拍微疼的後腦,長長嘆了一口氣——

    ——半個月前,在大哥「紅巾刀王」商歌舞的三十歲生日宴會上,我們八兄弟難得的齊聚一堂,大家都很高興,都喝了很多酒。

    飲到子時,我醺醺醉醉的去茅房解手,因為灌了太多的酒,我迷了路,冒冒失失的衝撞到了相爺大小姐蔡璣的閨房。

    相爺膝下八子二女,八位公子不是在朝中為官,把持要津,就是戍守重鎮,手握雄兵。兩位小姐中,大小姐蔡璇是我的大嫂、商歌舞大哥的妻子;二小姐蔡璣即為當今皇貴妃。

    相爺官居首輔,位高權重,外間傳言,相爺對蔡家八位公子極為嚴苛,動輒嚴厲斥責、棍棒相加;但對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卻視若珍寶,捧如心肝。久而久之,不免有些「奸相蔡京視兩女為禁臠寵幸私用不論」的流言在坊間傳開,塵囂直上。

    當時我們兄弟都當是相爺的政敵和仇家故意捏造謠言,惡意對相爺進行名譽詆毀攻擊,尚勸解大哥勿要放在心上,卻哪料,那晚我酒醉誤入大小姐蔡璇房中,竟然親眼目睹了相爺與兩個女兒大被同眠,恣意淫歡的不堪場面……

    我當時嚇得酒醒,我知道我闖下了滔天大禍,我連夜逃出相府,我馬不停蹄的逃回我在「王屋山」的老巢「長笑幫」。

    我在蔡京手下做事已經六年了,我太瞭解這個人了,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他造成任何威脅的人,無論是生命財產、還是他的聲譽地位,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嫡親骨肉,他也會毫不猶豫的下手剷除!

    果然,相爺為了殺我滅口,緊急出動了「三十六派」中的「浸派」和「潛派」的好手,記得當時我被何家兄弟逼到懸崖邊上,險些失足墜落深淵,是幫裡最能拚命的小兄弟「玩命」蕭張替我擋了一劍,刺傷了何處來。

    後來,相府增援的高手越來越多,我帶著我的兄弟們邊戰邊退……

    那一役,「長笑幫」已七零八落,蕭張、阮玉郎……這些幫中的好手死的死,躲的躲,叛的叛,藏的藏,只剩下手下最得力兄弟王石和杜三劍,伴我亡命天涯,不離不棄。

    ——王石雙拳杜三劍,談笑出刀天下驚。

    當初就是這三個年輕人,在「王屋」之巔,創立了「長笑幫」,一舉躋身武林大幫會之一。

    往事黃花,種種繁華,轉瞬間化作南柯一夢,早已物是人非。

    夢一醒,談笑就感到餓,他昨晚折騰了通宵,他在兩個又醜且肥的女人身上花費了太多的力氣。

    床上兩個女人光豬也似,四仰八叉的還在熟睡,談笑披衣而起,他帶著倦慵昏昏沉沉走出房門,就看到了杜三劍。

    筆直的人影佇立在樓梯口,跟鄉野暮色一般無聲無息,甚至他整個人已經成了這壓抑暮色的一角。

    談笑看到了杜三劍,也就看見了他握在手裡的劍。

    據說杜三劍殺人,只用三劍。

    他是「綠盟」第三副盟主「三劍追魂」柳三劍的單傳弟子,他一向手不離劍,不管吃飯、睡覺、如廁,甚至他和「濟源」城「怡紅院」的小桃紅姑娘上床的時候,也是劍不離手。

    鄉野小鎮的秋暮,特別寂涼。

    外面有數聲犬吠,更襯托著說不出的客鄉濃愁。

    談笑一步步挨下樓來,他的另一個兄弟王石,正靠在櫃檯旁與廚房裡的老闆娘閒聊。

    ——自從我們住進這間「美人酒家」,熱情豪放的二弟王石就和這裡的老闆娘混得熱絡。老闆娘身材很火辣,說話的聲音有著一種特殊的磁力,我對她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

    老闆娘在有些昏暗的廚房裡忙碌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王石說著閒話。從背影看過去,她別有一番嫵媚、一分妖嬈。

    ——如果我心情不是那麼壞,我現在一定會過去捏著酒杯,跟老闆娘從地北聊到天南,從風花談到雪月。

    可是現在是在逃亡中,談笑一想到最近「一溜煙」阮玉郎傳過來的那個消息,就立刻打消了跟老闆娘聊天的念頭。

    王石見談笑下樓來,便笑著道:「大哥醒了,快用飯吧!老闆娘今晚可是特意為我們兄弟下廚烹肴的呢!」

    談笑注目向老闆娘,道:「真是麻煩大姐了……」

    「一點不麻煩,反正這大過節的當口兒,店裡也沒什麼客人……」老闆娘笑意盈盈地道:「晚上給你們幾位兄弟加菜,今兒中秋了。」

    談笑和王石這兩個落拓江湖漢子,聽到這話,心裡都升起了家的暖意。

    飯菜端上桌來的時候,杜三劍按劍下樓,就像一座會移動的冰川。

    老闆年的廚藝,並不輸於「濟源」城「白雲樓」的大廚。談笑大快朵頤,王石狼吞虎嚥,杜三劍卻小心翼翼的,用銀針蘸過每一道菜,確保無事後,才肯動筷。

    杜三劍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他認為小心的人,命總會長一點。

    老闆娘從廚房到飯堂,忙如穿花彩蝶。

    許是因為廚房的薪火照映的緣故,老闆娘頭上那一段青布束不住得幾綹青絲垂在她的臉上,遮去了她少半張面容,越發顯得她美得有些神秘,媚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忙了一天了,你也坐過來大家一起吃吧。」杜三劍突如其來的道:「冷若顏。」

    「好,好,」老闆娘笑態自若的坐了下來,遂而又笑著問杜三劍道:「什麼顏,你這小兄弟,不做聲就是一整天悶嘴葫蘆,一說話就發花痴想青樓的粉頭窯姐兒!」

    杜三劍驀然喊出「冷若顏」三個字的時侯,談笑和王石都是微微一震,他們知道杜三劍是故意要攻其不備的試一試眼前這個女子。

    試驗的結果是,杜三劍顯然是過慮了。

    冷若顏是個女子。

    「涼城四美」之首,一個名動天下的女子。

    他們不認識這個女子,也從未得罪過她。他們所得罪的是蔡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相蔡京。

    談笑和他那班「長笑幫」的兄弟們,惹惱了蔡相,相府高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靂手段,踩平了「長笑幫」在「王屋山」上的老巢,談笑麾下的兄弟,死傷殆盡。

    不過「長笑幫」絕地反擊,「權力幫」也折損了不少人手,相府還出動到第四把刀「獨臂刀王」洛正熙,才將這一干膽敢擋車的螳臂碾成碎沫。

    可是,「權力幫」始終拿不下「長笑刀王」談笑,還有他身邊兩名得力助手——王石和杜三劍。

    不久,「長笑幫」在外面負責收集情報的眼線頭目,「一陣煙」阮玉郎傳來一個可靠消息——

    ——蔡相動了真怒,下了「決殺令」,不但同時派出了座下「八刀三十六派」中的四大高手,更重金僱傭「涼城客棧」第一女殺手冷若顏,來狙殺他們。

    自從知曉這個消息之後,談笑三兄弟就已經知道必死無疑。

    他們在暗中盤算自己還能活多少天,還能活多少個時辰?他們只是活上一天算一天,撐得一時是一時。所以談笑昨晚才會如此的放縱自己,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的狂歡。

    他們一路逃到這個叫「打鐵鎮」的不起眼小鎮。

    在這一間「美人之家」客棧裡,他們已躲了三天。在門前一片金黃的稻田裡,卻有著他們逃亡生涯裡少見的寧靜。

    尤其是客棧裡這位嬌媚妖嬈的老闆娘,待他們兄弟特別的好,特別的照顧,特別的像一個家,一個溫暖的家。

    可是王石、杜三劍和談笑並沒有因而懈怠下來。

    所以杜三劍試探老闆娘。

    老闆娘卻懵懂的不知他在說什麼,他們都暗裡鬆了一口氣——

    「嗯?」老闆娘見三人都停下筷來,好奇的笑著問:「你們兄弟怎麼了?」

    老闆娘挨著談笑坐,有幾綹長絲,披垂在她的左臉上,美的不可方物,豔的驚心動魄。

    「沒什麼。」談笑只淡淡的道:「外面的『發財』和『板凳』吃過了沒有?」

    ——「發財」和「板凳」是老闆娘養的兩條狗,一黑一白,一公一母。

    「喂過了,」老闆娘莞兒一笑,道:「不喂飽它們早叫個不安生呢。」

    杜三劍把筷子在桌上擺成一個「人」字,沉著如故。

    王石嘴裡大打個酒嗝,道:「大哥三弟,你們先吃著喝著,我去解個手就回。」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向後門斜著身子去。

    後門直通酒家的茅房,王石推門出去,唱著河南市井小調,歌聲一停,慘叫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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