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派武俠]涼城客棧 作者:安東野(已完結)

 
BloomCaVod 2016-1-28 15:21:2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8 7473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03
第十二章 冷若芊打出一個春天

    蔡鯈心平氣和地道:「這是把寶刀,不僅吹毛斷髮,而且見血封喉,就連我父親座下的『八大刀王』也豔羨已久、求之不得呢。"他慢慢的接著心平氣和的道:「每把寶刀都應該有個名字,這把刀的名字叫『女人』。」

    刀的名字叫「女人」,這確實是個很奇異、很奇怪、很奇特的名字。

    言少卿忍不住問道:「它為什麼叫女人?」

    蔡鯈和顏悅色的解釋道:「因為它利得像女人的嘴,毒得像女人的心。用這把刀去殺一個喜歡你的男人,再好也不過的了。」

    言少卿兩隻手緊緊握著這般粉紅色的刀,竟有了些顫抖。

    蔡鯈指了指少女身旁默默守候的獸奴,和氣生財地道:「如果你想求得我的原諒,那你就親手殺了它吧!」

    言少卿握刀的手仍在抖,她的整個人都在抖,抖個不停。

    獸奴依然守護在她的身畔,仍然在痴痴的望著她咧嘴傻笑,似乎毫不知曉危機和死神的到來。

    風冷,雪冷,心冷,刀更冷。

    握刀的少女眼含淚光的看著默默流淚的獸奴,默默流淚的獸奴望著眼含淚光的少女,一人,一獸,彼此對視著。

    蔡鯈把玩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天下和平地道:「殺了吧!只有親手殺了它,你才能洗刷它給你帶來的人生恥辱和污點,殺了它吧,它的出現,本就是造物主的一個天才加瘋子般的失誤,它本就沒有資格留在這個世上,動手殺了它吧!」

    言少卿持著刀,持著那把粉紅色的「女人」刀,顫顫巍巍的看向痴迷望著自己的獸奴,遲遲不肯動手。

    「殺了它!」

    「殺了它!!」

    「殺了它!!!」

    「殭屍門」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喊打喊殺的叫囂聲,一浪高過一浪……

    獸奴傻傻的笑著,痴痴地瞧著,滿眼都是心上人兒和人兒鬢邊那朵妖豔的怒紅,它對身後的人群視若未睹,它對週遭的嘈雜恍如不聞,好像這個人世間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都和它無關,它的心裡,只有一個她,一個美如鮮花,豔若怒紅的言少卿。

    少女手中的刀抬起,又放下,少女在低聲哭泣,哭得傷心欲絕,哭得不知所錯。

    登峰之後,不發一言的冷若芊,終於開口了,她安靜如塵地道:「它的傷太重了,它的時間不多了,幫它結束痛苦,是你唯一可以幫它做的,人獸殊途,人獸之戀更有悖天綱,有些事,是我們勉強不來的。」

    言少卿不再遲疑,她刺了獸奴一刀,

    一刀命中。

    粉紅色的長刀,刀已刺入了獸奴的胸膛,剌入了它的心。

    獸奴身上,血如泉湧。

    新的熱血鮮活活、嘩啦啦的迸噴出來,少卿看了,心都亂了。

    獸奴怔住,露出了白牙,長嘶,全身顫動。

    長刀貫體,白骨翻露,皮開肉綻,血水一直濺噴不休,灑布在獸奴恐怖的臉上。

    獸奴看著言少卿的眼色,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尤其是他眼中的紅芒。

    淒楚的紅光。

    它突然狂怒,狂怒出手,扼住了言少卿咽喉,只要獸奴的手稍微一用力,她細細的脖子就會像稻草般折斷。

    少女已嚇呆了,她只好閉目認命。

    然後,耳畔響起獸奴憤怒、悲傷、不甘的厲嘯。

    它任由血水迸濺,一動也下一動,只看著少女,尖嘯淒呼,如泣如訴。

    也許,惟有狂嘯,也只有狂嘯,它才能表達出它此時此刻心裡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憤怒、悲傷、不甘……

    言少卿知道獸奴這次絕不會放過她,無論誰都不會放過她!

    誰知獸奴的手卻慢慢的鬆開了。

    它獨目中的憤怒之色也慢慢消失,只剩下悲哀和痛苦,絕望的痛苦。

    它凝視著它一直在保護、並想一直保護下去的少女,嗚咽的聲音漸漸微弱,臉部器官漸漸扭曲,妖紅的眼睛,也漸漸變成了死灰色。

    它慢慢地倒了下去。

    它倒下去的時候,眼睛還是在凝注著言少卿,帶著一抹不捨得笑意。

    獸奴死得很平靜。因為它並沒有主動傷害到任何人,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人的事情,它用短暫的生命保護了它所愛的人。

    它活得良心狗肺,死得問心無愧。

    言少卿呆呆的站在那裡,忽然發現身上披著的那件黑斗篷全身衣裳都已濕透。

    獸奴做錯了什麼?它背叛了主人言伯案,把我帶離了那個飽受屈辱、倍遭蹂躪的狼窩,它一直不顧性命的保護我而傷上加傷,在這大山裡逃亡的十八個日日夜夜來從未侵犯過我的身體、從沒冒犯過我的意志,它比她的那些所謂的「親人」更像親人,更像人……

    ——而我卻殺了它!

    它做錯了什麼呢?

    難道野獸就沒有身存的權力?難道野獸就不配有用愛情??難道就因為它非我族類、就因為它是異類,你們就要剝奪他的生命剝奪它的愛???

    為什麼?

    又憑什麼??

    「噹」的一聲,刀落下,落在地上。

    淚呢?

    為什麼還末落下?是不是因為己無淚可流?

    冷若芊細嘆:「你知不知道,剛才它隨時都能殺你的?」

    言少卿沒有去看她,茫然道:「我知道。」

    冷若芊道:「它沒有殺你,因為它真的愛你,你能殺它,也因為它真的愛你。」她他的聲音彷彿很遙遠,慢慢的、冷冷地道:「它愛你,這就是它唯一做錯了的事。」

    它真的錯了嗎?

    一個人若是愛上了自己不該愛的人,的確是件可怕的錯誤,更可況它還是頭「屍獸」。

    這錯誤簡直不可饒恕!

    但言少卿的眼淚卻忽然流下。

    她永遠也想不到自已會為一頭野獸流淚,可是她的眼淚的確已流下。

    一種無法形容的巨大聲音正在從山下傳上,這種聲音淒厲而嘶啞,一時竟然聽不出是哪種獸物發出的,傳說中的群鬼夜哭也絕無如此怪異,又像狼,熊,猩猿,馬、熊,豹,虎,犬一起發出臨死前的尖利慘叫,而這叫聲又在泥土中被封埋太久,已經腐敗不堪!

    絕頂之上的人們都齊齊駭然失色!

    山道上叢林裡向上攀爬飛竄的屍獸群,在聽到獸奴頻死前的厲嘯的同時,也接到了同類發出的反抗信號,這個龐大的隊伍在一瞬間,如同千百座火山,它們憤怒了!沸騰了!!爆發了!!!

    獸奴是它們的的驕傲,是它們的領袖,是它們的王!

    真正的殭屍王!!!

    屍獸們順勢直撲而上,有的乾脆攀在欲倒未倒的樹枝上,被摔得血肉橫飛,沾土重生。只片刻功夫,成百上千的屍獸竟然已遍佈林間,無所不在。

    「十拿九穩」蔡譜目注「青衣」龔邪,略帶驚慌的道:「快阻止它們!它們要造反嗎?」

    「青衣」龔邪惱羞成怒的扔掉手裡的短笛,氣憤的道:「不好了,『屍獸群』已不受控制,保護少主要緊!」

    眨眼之間,衝在最前面的猩猩、山熊、野豬那三頭高級「屍獸」已然爬上絕頂,後面黑浪一般的「屍獸群」翻滾而至,伴著枝葉四散橫飛,塵土衝天而上。

    「青衣紅袍黑斗篷」三大高手成「品」字形,將面如土色、亂了方寸的蔡鯈護在中心,一干「殭屍門」高手也背對背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冷若芊聲音清越地道:「『殭屍部隊』危害人間,必須全部剷除!把他們放出去,天下的百姓就遭殃了!」

    流風拇指一按琴上「斷紋琴」彈簧,七根琴弦錚然飛出,祭起七道匹練也似的寒光,把衝在最前的三頭「屍獸」罩住;這些「屍獸」神情僵硬,張牙舞爪地逼迫過來,飄雪壯起膽氣,嬌喝道:「大姐,我來助你!」皓腕一翻,一枚棋子已然出手!

    棋子「噗」的一聲,正中一個山熊「屍獸」的額頭,黑血湧處,棋子力道不減,直從它後腦穿出。那「屍獸」甚至來不及慘叫,只在喉頭發出一聲悶響,就已搖晃著向後跌去。

    飛花手抄「生花筆」,將花容失色的逐月掩在身後,祭起一道華光異彩,數百根狼毫,矯若飛龍,形成一個巨大光罩,竟將數十頭「屍獸」生生定在原地!

    「屍獸」們發出「呵呵」鬼叫,死命掙扎,哀嚎衝天。

    「殭屍部隊」無畏無覺地踩著同伴的屍體,海浪洶湧般鋪天蓋地而來。

    三姐妹殺心大起,連下辣手,腥風刺鼻,「屍獸」越聚越多,任你三頭六臂,也是殺不勝殺就在主僕五人眼見就被「屍獸群」淹沒之際,冷若芊丹唇輕啟,說了兩個字:

    「春天。」

    大家不明白冷若芊說什麼,但在場的人,真的在這寒冬十月看到了一個「春天」。

    ——冷若芊打出一個「春天」。

    她雙手揚出一桿射日手矛,三把彎月弧形飛劍,九條燕子銀梭,十八口柳葉飛刀,三十二件蜻蜓袖箭,六十四隻蝴蝶鏢,一百零八根蜂尾針,三百六十瓣鐵蓮花……林林總總數百個大小不一的暗器,在一瞬間,天女散花般組成了一個春天的世界。

    「涼城」姐妹,每個人都有一件武林神兵,同樣每個人都有一門武林絕學和必殺技。

    冷北城給這個集暗器精華的必殺技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

    ——春天。

    日月輪轉,燕子穿柳,蝶蜓嬉戲,蜂採花蜜,千姿百態,美不勝收。

    「屍獸」們紛紛停止了進攻,它們陶醉在這個春天的世界裡,直到那些美麗的暗器割斷它們的喉嚨、刺穿它們的心臟,猶是渾然不覺……

    山峰上的風和雪,終於停止了。「權力幫」上下與「殭屍門」一干人,早在「屍獸群」的注意力被「涼城」一方吸引過去後,趁機屁滾尿流、慌不擇路的逃下山峰去。

    「少卿小姐,外面的世界風大雪大,我送你回家吧。」若芊牽起言少卿冰冷的小手,清冷的聲音裡,竟是有了絲絲的暖意。

    少女望著山峰下人家蕭索的「言家村」,怔怔的道:「家?我還有家嗎……」

    ………………

    兩個月後。

    月色晦暗,「汞體堂」的花園內,容光憔悴的言少卿正在一群貓貓狗狗的圍擁中自言自語。

    「雲端」「辰源」「孟小冬」「冷北城」「奧巴」「鞍賠進山」「龔小邪」……小夥伴們都在,還多了一個叫「獸小奴」的新朋友。

    ——那是只很凶很猛的獒犬,它的脾氣很不好,卻很聽少卿的話。

    此刻,少卿正抱著「獸小奴」喃喃細語,眼中隱隱約約有淚光,使得天上的星光黯然失去了顏色。

    陡地,庭院之中日月無光,飛沙走石,鬼哭狼嚎,天地色變!

    所有的貓貓狗狗都跑了精光,只有那個叫「獸小奴」的精壯獒犬,靜靜的貼在驚惶站起的言少卿身前,向黑風的源頭狂吠不止!

    「殭屍門」新任暫代掌門「月下飛屍」言青鬼與「福壽綠」言氏三老,正在前面「堵怨堂」商議家族大計,聞聽怪聲群湧趕至,只見黑風裡一口青木棺槨凌空飛到,直直的立在院中。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棺木蓋子在「支呀呀」刺耳的聲音中,已經被掀起,一個老人筆筆直直的躺在棺材裡,雙手交叉,擺在胸口,雪白的衣裳一塵不染,慘白枯槁的臉上更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看來就像是已死了很久,已經變成了殭屍。

    棺木漆黑,死人慘白,在黯淡的燈光下看來,顯得更詭異可怖。

    那殭屍老人赫然睜開眼睛,仰天長嘯————

    言青鬼與言氏三老見狀齊齊拜倒,面露狂喜之色,「弟子恭迎『屍魔』出關,『青龍會』稱霸江湖,一統武林,千秋萬代,君臨天下!」

    言少卿長吸了一口氣,訝然失聲道:「外公?!」

    ——這難道是另一個新噩夢的開始?(卷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04
番外:請給我們一面鏡子或一泡尿

    不得不遺憾地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本篇是《涼城》最後一篇逗比番外了。

    昨天有位小讀者義正言辭的私信斥責我:「東東醬,您就不能做個安靜的帥比嗎?」好吧,我承認,從善如流是東東醬除了帥之外的第二大優點。

    但見牆角那位一臉視死如歸、口眼歪斜的同學,指著貧僧的鼻子破口大罵:「啊——頗——伊(註:「阿呸」的長音)!」

    保安,把吐我內小癟犢子拉粗去!往死裡踹!憋給我留面子!

    《殭屍王》,很無趣、很彆扭的一個故事。

    所謂的故事,當然都是虛擬的,都是為了滿足讀者感官和心理而虛構的,畢竟大多的寫手首要考慮的是柴米油鹽。

    假若一篇穿越文,你可以想像自己關公和雷公,也可以把自己幻想成孫悟空和雷鋒。可以穿越《西遊》裡與蜘蛛精、白骨精玩雙飛;可以跑到《三國裡》找上孫郎、周郎耍三P,作者寫的爽,讀者看著也爽,不是麼?

    可惜的是《涼城》不是穿越文,看著也讓人很不爽,就像……就像在享用美餐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吞了一隻綠頭蒼蠅,感覺很不舒服是不是?求不打。

    大家形容一個壞事做絕、喪盡天良的惡人,通常會用到「禽獸不如」這四個字,可是,大家有木有想過,用禽獸來比喻人類,是不是太瞧得起人類了?你們有木有考慮過那些動物的感受?

    貧僧自幼生活在山中(獵戶出身,絕非山頂洞人),見過很多飛禽走獸是互幫互助、互敬互愛,不離不棄。就算是一隻汪星人,它追著自己的尾巴,就會玩的很開心,會自娛自樂一個上午;即便是一隻喵,它追撲線團,就會很歡樂,就會高興的玩耍一個下午……

    而我們人類呢?

    我們看看我們自己,我們都拿一面鏡子、或者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們都在幹了些什麼?

    砍伐樹木、亂丟垃圾、污染空氣、破壞環境、隨地吐痰放屁大小便、睡著別人家的床、摟著別人的老婆、打著別人家的孩子……

    ——人類,通常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有時候,我們人類的冷漠、殘忍、無恥,都已經到達讓獸類感到感到羞愧的地步!

    ——南方某地,女童當街被車碾壓兩次,18路人視而未見,見死不救;

    ——黑省某縣,某孕婦為夫獵豔,誘騙好心送她回家的少女護士小胡,供丈夫淫樂後同謀殺害;

    ——寶島某市,某失業漢,長期蹂躪三個親生女兒,大言不慚說三個女兒是他前世的情人,強迫她們在家裡不准穿衣服,方便他隨時發洩獸慾……

    這樣讓人髮指、令禽獸汗顏的例子,應該舉不勝舉吧?

    老衲一把年紀,早已過了憤青的年代,在這裡就不多說那些大義凜然的屁話了,如果可以,請給我們一泡尿或者一面鏡子,時刻提醒自己,讓我們的餘生,過的心安理得一些,再心安理得一些。

    額,內什麼,保安,差不多就得了,你咋把這逼打成這熊樣兒了呢?你真特麼實惠,下手也太狠了,你看這臉腫的,跟豬頭似的,嗯,老實坐那兒聽課,憋再隨地吐痰……這虎玩意,也太牲口了……

    《江湖八卦》第四期封面人物:言伯福

    主持人:首先恭賀言老先生榮登寶座,請問您老對您的科技研發項目「殭屍部隊」後期有什麼展望?

    獲獎人:我們「殭屍門」集團已經開啟二期的研發工作,不惜投入龐大的人力、財力,將「殭屍部隊」打造成比「城管部隊」還要牛B的作戰團隊;對於目前市場上已經出現的少量有質量問題的產品,比如代號「獸奴」,我們「言家村」總部以果斷採取召回措施,其相關直接責任人,「產品部」經理言伯案已經引咎辭職。

    主持人:有消息稱,《涼城電視台》已敲定您參加大型競技綜藝節目「快跑吧,哥們!」,不知您對你其他的六位參賽明星作何評價?

    獲獎人:呵呵,隊長冷北城英語伐木累,「獵豹」洛正熙緋聞纏身,「大黑牛」安東野沒腦子,才結完婚的柳生寒普通話不行,會兩下拳腳的辰源光知道傻笑,「按住啦寶貝」雲端就一花瓶,和我都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主持人:老先生請息怒,老話常說事業家庭兩難顧,對於您孩子們的一些不道德行為,您有什麼話要講?

    獲獎人:這這裡,我藉著這個平台,誠懇的向社會、向大宋道歉,由於本人平日太過於專注工作,對家庭兒女偏於疏忽,養不教、父子過,守忠兄弟年紀還小,他們還只是些孩紙,每個人都有一次被原諒的機會,請大家給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老人家聲淚俱下,採訪被迫中斷,主持人貼心遞上紙巾。)

    本期熱點摘要:

    《湖南美女作家言少卿最新力作「我的男友是殭屍」斬獲「涼城文學獎」金獎;該作家表示,所得獎金全部捐獻給「小動物成長保護協會」》

    《昨日,三名大學生驢友在「褻婷峰」不幸失聯,搜山隊已經進入該地區展開搜救工作,六扇門負責人稱:該地區常有殭屍出沒,遇難者生還幾率不大》

    《網絡風傳網紅言少卿與其緋聞男友、京城闊少蔡鯈已經正式分手,言少卿清空所有微博,並有細心網友發現兩人已取消相互關注,兩家粉絲已開始撕逼大戰》

    涼城《鬧心辭典》錄製現場

    嘉賓蔡鯈準備做答……

    冷小丫:你準備好了嗎?

    蔡鯈:準備好了。

    冷小丫:好。請選擇狙殺獸奴的最佳地點:a.言家村、b.褻婷峰、c.柏芝林、d.閻羅塔

    蔡鯈:我想電話求助。

    冷小丫:可以,打給誰?

    蔡鯈:我爹地。

    冷小丫:好的。(電話播通)喂,是蔡京老先生嗎?你好,你的傻逼兒子要和你通話。你們只有30秒的時間。

    蔡鯈:喂。爹地啊。狙殺獸奴的最佳地點是a.言家村、b.褻婷峰、c.柏芝林、d.閻羅塔。選哪個啊?

    蔡京:喂!喂——手機信號不好,你等會兒,我上天台試試。(嘟——嘟——嘟——)

    蔡鯈:喂???老東西,早就告訴你不能買地攤貨了。

    冷小丫:好。時間到。決定了嗎。

    蔡鯈:恩。那就b吧。

    王小丫(含情脈脈地):你確定嗎?

    蔡鯈(深吸一口氣):確定。

    冷小丫(含情脈脈地):你不改了嗎?

    蔡鯈(深吸一口氣):不改了。

    冷小丫:好,那麼答案到底對不對呢?我們先看一段廣告,廣告之後答案為您揭曉,場外的朋友參加微博互動,就可以有機會得到「殭屍門」提供的精美禮品「殭屍牙」和「殭屍粉」各一份——

    (蔡鯈暈倒……)

    蔡鯈天資絕倫,文武雙全、智勇兼具,有夢想、有能力、有個人風采、有領袖氣質,有事業心、有責任感、有龐大的「權力幫」後援粉絲團……這貨本來是人人羨慕的金牌小開,為北宋一干歌伎野模所爭相嫁入的豪門大少。

    蔡鯈為情所困,言青鬼在旁開解:「我知道,世上最難解之事,莫過於一個『情』字。我看賢弟最近茶飯不思、鬱鬱寡歡,想必是感情上出了問題。今天愚兄略備薄酒,打算為賢弟開一期『殭屍門夜話』——深夜時分,打開Radio,『殭屍門夜話』為您解決感情和生理上的各種問題……在這裡,您可以盡情釋放自己、暢所欲言……希望能為您點亮一盞燈、打開一扇窗、迎接一個新的明天!大家好,我是您的老朋友,青鬼。」

    然後就套丫的話,灌丫的酒,等蔡鯈喝翻了大吐一次以後、躺在地上淚眼婆娑講述少卿女神的故事完畢,言青鬼掐指一算說:「賢弟好像是熙寧二年癸亥十一月二十三日的生辰,嗯,那應該是豬的雙魚座……靠,您猜怎麼著?我少卿堂妹是屬兔的處女座哎!豬兔是絕配哎,我在『湖南四中』上初中的時候,經常做一種應用題就叫做『豬兔同籠』數學應用題,可見豬兔向來是一家子……什麼?是『雞兔同籠』?都差不多啦!還有哎,雙魚座和處女座像征7—7日宮型對立,啊?賢弟你問我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我特麼百度來的!反正雙魚男和處女女就是天生一對天然一雙的絕配!」

    然後當言伯案聽說這番大道理,當機立斷就把女兒言少卿許配給小蔡了!

    於是蔡鯈從此把大媒人言青鬼當成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並把言青鬼引薦給他大款老爹,這樣,言青鬼有了蔡京給罩著,自己手裡又掌握著「青殭屍門」的龐大資源,不用多久,言青鬼就會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04
曼陀羅

第一章 當洗剪吹遇見殺馬特

    清晨。

    雷進寶哈欠連天的打開客棧門板,就看見了長街對面的和尚。

    「北涼鎮」郊外有一座香火旺盛的「流花寺」,寺裡住著四百五十六個修行的和尚,這些和尚經常會到鎮上購買柴米等生活用品,所以在鎮上偶爾遇到看見一個和尚,並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然而,這個和尚太年輕、太俊朗、太超凡、太脫俗、太與眾不同了。

    「涼城客棧」對面是家花坊,花坊的女主人林落花是雷進寶老相好暗娼林眠花的雙胞姐姐,長像酷似,尤其唇角那顆紅紅的「美人痣」。

    林落花經營有道,八面玲瓏,是個很美的女子。雷進寶時常趴在花店後牆,偷看林落花洗澡,每次偷窺完都精神恍惚好一陣子;林落花知道,但從不捅破,笑起來的時候,連嘴角那顆「美人痣」都是那麼的風情萬種。

    那個和尚買完了花,月白僧袍飄飄地自花店走了出來,素衣白襪,一塵不染,就連面上的微笑也有了出塵之意。

    「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雷進寶身後響起冷北城的咳語與冷若雅環珮叮噹的美妙走路聲響。

    「哥哥認識那個和尚?」若雅秋瞳剪水般的明眸,留在了那鬧市中行如流水、點塵不驚的白袍僧人的神逸背影,良久沒有收攏回來。

    「哥哥何止是認識?」冷北城輕咳道:「這位無花大師是『流花寺』四百五十六個和尚裡最有名氣的一個,此人乃是佛門中的名士,不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妙絕,而且武功也算是高手。」

    櫃檯後的掌櫃花十八兩眼發亮的道:「豈止是高手,簡直可說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才。這位無花大師在出家前,本就拜在少林名宿『摩雲手』吳大鵬那老兒門下學藝,想當年『追風鎖骨,玉面神捕』歐陽花那可是風光一時的風靡人物呢,融合各門各派手法自創的『七十二路驚花擒拿手』名列武林四十六位,『追星趕月』的輕功更是列於天下高手第二十四位,更絕的是捻石成粉的『拈花指』,被天下武林推為第十六位。就以這些座次、排名,這無花大師當年的名頭,怕是不下於當今的『淚濕青衫,九現神龍』辰源哩!」

    滿身油污的廚子唐招財,在桌角咳了咳煙袋鍋裡的菸灰,眯著小眼睛道:「掌櫃的話雖是有些言過其實,不過這個歐陽花當時確實辦理過很多驚天動地的大案,江西『麻姑城』無頭命案』,『蘇州』官銀失竊案,河南『洛陽』十六少女失蹤案』……這些曾勞師動眾,卻懸案多年的奇案怪案,哪一個不是他『追風鎖骨,玉面神捕』出馬偵破的?」

    滿眼惺忪的賬房溫十七這時也來了興致,端著酒壺湊過來道:「最絕的是山東『濟南府』城東郭掌櫃家二十九口人無故失蹤一案。那二十九口人在一夜之間彷彿消失在空氣裡一樣,沒有任何的徵兆,也沒有絲毫的痕跡。那個案子不就是他歐陽花在街市的肉案上發現一塊紅豔的指甲而破的嗎?殺豬的都是滿臉橫肉的屠夫,肉裡又怎麼會有一塊紅豔的女人指甲呢?他順著這一個疑點追查下去,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原來是城西麻掌櫃眼紅郭掌櫃家生意火爆,出重金聘請『青衣樓』殺手,一夜間把競爭對手全家二十九口殺死,屍體被洗淨脫骨,人肉混在豬肉里拉到街市上售賣,人骨被搗碎混入馬料。麻掌櫃請的都是久經沙場的『青衣樓』一級殺手,在案發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當歐陽大捕頭緝捕那一十八個『青衣樓』殺手的時候,更感覺到他們武功的不凡,整整與他們血拼惡鬥了一夜,在幾乎用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的時候,才將他們盡數擒下,送官法辦。」

    若雅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道:「那這位歐陽大捕頭官做得好端端的,怎麼又出家了呢?」

    冷北城輕嘆一聲,道:「還不是因為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若雅思緒神馳,道:「想當年這位歐陽名捕神采飛揚、威風八面,身邊鍾情於他的優秀女子,想必是極多極好的了……」

    「那又能如何?」花十八嘆道:「縱使喜歡迷戀他的女子千千萬,他也從不曾青睞過她們一眼,歐陽這一生,錯就錯在、毀就毀在,他不應該愛上一個他本本不應該愛的女人,他的嫂子梁驚花。」

    見若雅茫然不解的嬌憨模樣,冷北城進一步解釋道:「歐陽花身世不俗,他原是西域『白駝山莊』莊主『大漠明駝』歐陽駝同父異母的弟弟,,因在辦案過程中屢屢開罪『青衣樓』,大公子辰源派出了座下的女殺手『大漠飛花』梁驚花,潛入『白駝山』刺殺歐陽,未料梁驚花失手被擒,並遭到了歐陽花的瘋狂追求,讓人扼腕惋惜的是,不知為何,梁驚花最後竟捨棄了年輕英俊的歐陽花,卻意外地轉而下嫁給了歐陽花的大哥、年老貌醜且駝背的『白駝山莊』莊主『大漠明駝』歐陽駝。最近『西域』出了一位心如蛇蠍、手段毒辣,專以毒物殘害過路商賈的白衣小童,自稱什麼『蛇公子』歐陽淨月的,想必就是這對父母生出的孽子。」

    花十八一嘆再嘆三歎地嘆息道:「歐陽花情場失意,心灰意冷,就在兄嫂大婚之夜,離開『白駝山』,卸下官衣,遁入空門。按照『少林』的輩分,出家之後的五花,是掌門無根禪師、『達摩堂』首座無色大師、『羅漢堂』首座無相大師等同一行輩的小師弟,理應在『少林寺』養尊處優,他卻自動請纓,來到塞外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來做這名不見經傳的『流花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住持,此舉倒是贏得不少佛門高僧的大加讚賞,稱其為自大愚禪師與無根禪師之後,『少林』又一位佛道大德。」

    冷若雅悵然若失,道:「無花大師清晨便來買花,想必是向佛的心中,仍是難以忘懷塵世中那位閨名帶有『花』字的戀人吧」

    冷北城道:「無花雖然人在萬丈紅塵外,但他以往在凡塵中留下的痕跡太多,怎麼可能說斷就斷呢?就說這『北涼』一路有稍有名氣的捕頭和差官吧,自總捕『九指神捕』敖近鐵以下,至少有一小半是他以前帶出來的徒弟或部屬,剩下的一大半不是受過他的指點、就是或多或少得過他的恩惠、承過他的情,每到他生日那天,前去『流花寺』祝壽送禮的公門捕快,比佛會那日的香客信眾怕是還要多上幾倍……」

    眾人正說話之間,門外「希聿聿」幾聲馬嘶,花十八扭著腰肢來到門口,向外張望了一眼,笑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話音未落,十數名皂衣捕快擁著虯髯如戟、青筋暴露的縣城總捕頭「九指神捕」敖近鐵,急衝沖地進了來。

    花十八騷氣宜人的招呼道:「哎呦——敖老總,今兒什麼風把您和您手下的兄弟吹到老娘這兒啦?」

    那「九指神捕」敖近鐵顯然是有緊急公務在身,忙不迭糊的一拱手,抱拳道:「花大姐,哦?冷爺和三姑娘也在,失禮,老唐,來十五碗臊子面,越快越好,哥幾個有任務要趕,吃完馬上走。」

    廚房裡的唐招財答應一聲,時間不大,一碗碗熱氣騰騰,湯多油大的臊子面端將上來,敖近鐵和一眾手下紛紛端了一碗狼吞虎嚥起來,七、八個人擠在一張閒桌上,有幾個沒地方坐的公差,索性就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麵,顯然是有緊要公事等著辦,全然沒了平日裡的講究和拿捏。

    冷北城與敖近鐵點過頭算是回應過招呼,目光落處,只見縣衙裡首席仵作「剪心刀」陰銀刃赫然也在其中,不由得暗罕。

    此公職位極高,架子也夠大,與書辦「吹眉筆」盛錦棠以及已經戰死在「朝天門」一役的教頭「洗目槍」顧金湯,並稱縣令席青谷老爺身邊的「洗剪吹」組合,有「北涼三傑」之稱,媲美漢初蕭張韓,若非足以驚天動地的大案子,輕易還真是勞動不到這陰大仵作出面。

    是以,冷北城向花十八案暗中遞了個眼色,花十八玲瓏心肝兒,當下會意,將一個柔如無骨的熱呼呼身子緊貼著敖近鐵,不露痕跡的搭話道:「呦——敖老總,這麼心急火燎的,莫不是又帶著弟兄們去『瓦子巷』逛窯子去?」

    「九指神捕」敖近鐵嘴裡嚼著筋韌丁辣的湯麵,含糊不清的道:「掌櫃的莫說笑話,昨晚『關家鎮』出大事了,關老太爺的孫女、『鎮北大將軍』家的千金倌倌小姐被人姦殺了!」

    冷北城聽罷,心中先驚後痛,「鎮北將軍」關飛渡與自己是莫逆之交,他在邊關任上,女兒倌倌一向交由父親關老太爺在家照看,這個女孩兒秀美靚麗,以前與冷冷常在一起玩耍,情如姐弟,甚至雙方家長曾一度有結成「娃娃親」的意願,冷冷出事以後,冷北城更待倌倌視若親女,萬萬料不到今年不過十四歲的女孩子,就在昨晚竟遭遇毒手——

    ——小姐閨房裡每一件東西都放在該放的地方,這裡沒有絲毫的打鬥痕跡。整個房間裡瀰漫著淡淡的香氣,香未散,人已亡。倌倌就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張被子,自然得就像睡在夢裡一般,沒有絲毫的紊亂。

    關飛渡大將軍正在馬不停蹄趕回來的路上,年事已高的關老太爺已經哭的幾次昏厥過去,敖近鐵正向幾個戰戰兢兢、結結巴巴的關老太爺小妾詢問,面無表情的仵作「剪心刀」陰銀刃開始為女屍驗屍,揭開被子,倌倌幼小單薄的下體雙腿之間一片殷紅狼藉,觸目驚心。

    女孩兒嘴角那小小一顆「美人痣」已變得暗紅,失去了原本殷紅的光彩,冷北城心裡狂呼:「關大哥,兄弟沒照顧好我們的女兒,冷北城對不住你啊!」

    「咦——」冷若雅驚「咦」了一聲,好似發現了什麼,上前輕輕掰開倌倌冰冷的小手,發現女孩兒指甲內有些許極其微小的顆粒,若雅鼻尖湊近嗅了嗅,回首道:「哥哥,是西域『殺馬特』花粉!」

    冷北城目射寒光:「流花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05
第二章 那場雨下得很傲慢

    午夜,「流花寺」寺內十餘座巨鐘,猛然之間一齊鳴響了起來,「當噹噹噹」之聲,連綿不絕,震得群山皆應。

    瞬息之間,寺院廣場上,已聚集滿了衲衣僧袍、單掌合十的僧人,有老有少,眼觀鼻,鼻觀心,行列有序。立身階上得冷若雅,一眼看過去,面前亮禿禿的一片光頭,忍不住「嘻」的一下笑出聲來。

    冷北城微瞪了若雅一眼,目光裡帶著三分輕責,七分寵溺,若雅吐了吐舌頭,嬌憨可愛的躲在了兄長身後。

    「流花寺」主持無花大師,在總捕「九指神捕」敖近鐵畢恭畢敬的陪同下,自「方丈」出來,一襲月白僧袍,全身上下,看來一塵不染,竟似方自九天之上垂雲而下。

    「大師,打擾您清修了。」冷北城虔誠的合十為禮,身後的若雅也依模依樣的深深鞠躬,無花大師乃是遠近聞名的有德高僧,其出家之前的俠義公正,更是為世人所尊敬追敘。

    「兩位檀越毋須多禮,」無花大師神情溫文地道:「今春『北涼河』崩堤決口,受災村民避禍鄙寺,『涼城客棧』義施棉被、帳篷、水糧、藥物不下百金,幫助鄙寺與災民共渡難關,實是積德行善之大舉,無花銘謝五內。」

    冷北連忙城還禮道:「北城一手持刀,一手渡人,哪裡及得上大師悲天憫人,菩薩心腸。」

    說話間,一個眉清目秀的小沙彌向無花大師稟道:「方丈,闔寺四百五十六名師兄師弟,均已到齊,請示下。」

    無花大師側首向「九指神捕」敖近鐵略一頷首:「可以開始了。」

    「嗯師有勞了。」敖近鐵先向無花大師行了一禮,才語氣威嚴的向身邊一個眉目精細的年輕鋪頭吩咐道:「李代,每位師父都要盤問仔細了,但切不可對師父們無禮。」

    那年輕捕快應了聲「是」,與另外一名濃眉大眼的青年同伴,開始向「流花寺」的僧眾逐一查詢。

    ——這精眉細目的李代,同行公送一個綽號「細心捕快」,他與另外一名同伴,濃眉虎眼的「大膽捕快」桃僵,都是近年來暫露頭角的「六扇門」新秀,被總捕敖近鐵依為左右手,當下兩人一個當面大膽盤詰質問,一個在旁細心察言觀色,配合的熟練就班。

    冷北城負手去看庭院角落裡的花,隨意地問道:「大師好像很喜歡養花?」

    無花大師笑了。

    ——笑得像一首需要萬千信徒細讀方可領悟的經卷。

    眾所周知,無花大師喜歡種花,種各式各類的花,花都美麗。

    月色清輝淡灑,庭院深深,冷若雅美麗的目光從第一株花掠起,到第十九朵花停下,就再沒有移開。

    那是一朵豔麗的甚至有些詭豔的花兒。

    花兒的生命已然枯竭,卻仍然散發著余厲,讓人不敢想像它盛開時的怒紅究竟有多淒厲。

    無花大師見女孩兒如此注目那花兒,即溫雅地介紹道:「它叫『午夜妖姬』,是無花自『西域』帶來『塞北』培植雜交的新花種,因為它姿態奇特,大異於中土群花,所以市井中人多戲稱之為『殺馬特』,可惜的是,這花兒已經幾近枯萎衰敗了。」

    若雅回眸向那愛花的年輕和尚投去一瞥,那一瞥,竟是連星光都亮得那麼淒涼,連流雲都不值一屑。

    無花大師拈花而笑,安之若素。

    兩位新銳捕快李代和桃僵,並沒有交出讓總捕敖近鐵滿意的答覆,「流花寺」的僧侶在昨晚都有不在現場的人證,更缺少作案的時間。

    深夜造訪的客人們,在連串的告罪聲中,蕭索敗興離開。

    走出寺門的時候,冷北城有意無意的對若雅說了這麼一句話:「無花大師真是個奇怪的人,無論多無味、多無趣的話,他竟都能用最溫柔、最文雅的語調說出來,溫柔的像在吟讀一首詩句,文雅的像是一種歌者的情懷。」

    若雅只是笑,甜甜蜜蜜的痴痴笑,美得讓冷北城心隱隱作痛。

    無花大師獨居在後院,伴著一園的花。

    他回到自己的庭院,第一件事就是去他那朵多年前從「西域」帶到「塞北」的花兒,然後他竟意外的發現那曾幾何時異豔詭麗的枯花,卻奇蹟般地再度盛開了,紅豔豔得有點像女子的唇,整座後院充滿了一股幽怨而怪異的香氣。

    那朵花的盛開,彷彿預示著一種不祥的凶兆,那驚人的紅豔,更讓無花大師聯想到血光之災。

    就在那朵花盛開的當晚,縣城裡又有一個女子被人殺害在閨房裡,先姦後殺,悄無聲息。無花大師聽到了消息,也就聽聽就罷了,畢竟與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關聯了,無花已經是清靜無為的無花,不再是當年破案無數的「追風鎖骨,玉面神捕」歐陽花歐陽總捕頭了。

    那晚,月上中天,那花狂野、張揚地盛開了,豔得怪異,香得幽怨,紅得像血,媚得像妖。

    無花大師感到有些困了,倦了,睡意沉沉地在窗前的月下獨立。

    不知何時開始,每當那朵花妖豔地盛開時,他便感到睏倦,感到疲憊。

    月下僧,夜中花。

    月是殘缺的,僧是俊朗的,夜是清冷的,花是詭豔的。

    無花大師看向西方,那是家鄉「白駝山」的方向。他的心陣陣哭泣,為一個女人,一個唇角有痣的美麗女人。

    ——梁驚花,那個美豔如花的女人,他的嫂子。

    為了梁驚花,他大鬧「白駝山莊」,他一面與大哥「大漠明駝」歐陽駝惡鬥,一面對梁驚花說:「我大哥可以給你的,我也可以!」

    梁驚花冷笑:「你能給我平靜安定的生活嗎?」

    他說:「可以。」

    梁驚花又冷笑:「你可以給我富貴的生活和莊主夫人的尊貴身份嗎?」

    他猶豫了片刻,苦笑道:「我給不了。」

    哥哥「大漠明駝」歐陽駝身有殘疾,眼見不敵,那時候梁驚花的眼中,曾有那麼一個短暫的游離,但她的「花劍」很快就出手了,刺的是弟弟歐陽花。

    歐陽花的手臂被刺傷了。

    不,梁驚花那一劍刺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當那一劍刺進肉裡的時候,歐陽花感到劍是那麼地冷,從手臂一直冷到心底。

    梁驚花要為他包紮傷口的時候,他拒絕了,垂著一條傷手跳上了馬,任鮮血一路飛灑。

    離開「白駝山」的那天,天空下著很大的雨,彷彿老天爺都感受到了他的傷悲,在為他流淚。

    「那場雨下得很傲慢。」歐陽花說這句話的時候,嘴邊掛了半個淒慘的笑意,那時他已傷得很重。

    歐陽花帶回了路邊一朵異豔的花。

    花在眼前。

    人在天邊。

    那朵花一直開到天明又閉合起來,連香氣也一同收回。

    早課的鐘聲,伴著清晨濕潤的風傳得很遠。

    無花大師坐了起來,望了一眼院中那朵盛開又閉合起來的花,打坐,唸經,沉浸在暮鼓晨鐘的的世界。在那一刻,他是平靜的。

    然而,平靜又是如此地易逝。

    小沙彌圓悔將他請到了「知客廳」,又見到了自己當年的部下,愁眉不展的總捕敖近鐵。

    「總捕……」敖近鐵習慣性的行了下屬拜見上司的大禮。

    無花大師雙掌合十,眉低目垂,阻止昔日屬下的禮節道:「檀越不必多禮,無花已脫離塵世,卸任多時,早已不是什麼總捕。」

    敖近鐵只得苦著臉改口道:「嗯師,昨夜城西尤寡婦被姦殺了,凶手犯案手法與倌倌小姐那宗命案如出一轍,現場同樣留下奇怪的花粉味道,近鐵無能,查了兩天,也沒查出什麼端倪。「

    無花大師不為所動的道:「那又與無花何干?」

    敖近鐵焦急的道:「屬下這番二次上山叨擾,便是代城中百姓懇請恩師出山,重振當年『玉面神捕』風采,將作惡兇徒繩之以法,為兩名受害女子申冤,以安民心啊。」

    「人生如浮雲,功名如流水。人世如此苦痛,又安知死去不無歡樂?無花已入空門,四大皆空,一切皆空,生與死,名與祿,都與無花無關了。檀越請回,恕無花不能遠送。」無花說完這番話,轉身就走。

    「嗯師,這件案子牽涉巨大,非同小可,已然驚動了李相,您可知道,受害少女倌倌小姐的父親關飛渡大將軍,那是李綱李相爺的舊部,上頭已經發下話來,三日之內破不了案,『北涼』一路,自席青谷大老爺一下文武胥吏六百八十九人,都要人頭落地啊!」敖近鐵在身後緊跟不捨地吶喊著,聲音追在無花大師修長出塵的身後,久久不散。

    無花大師終於停住腳步,聲音溫雅地道:「席青谷檀越昔年於無花有知遇之恩,也罷,或許這也是上天為了讓塵世從無花心中徹底消除而下的劫,無花就隨檀越下山走一遭。」於是,無花大師就下了山。

    臨下山的時候,無花大師囑咐小沙彌圓悔,好好待代他照顧他的花而。

    無花大師走到被害人尤寡婦床前,看到了那張平靜而美豔的臉,心裡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感到這張臉有幾分熟悉。無花大師思索了片刻,終於明白,這個尤寡婦的眉眼跟他朝思暮想的的那個「她」,竟然有幾分相像。

    尤其嘴邊那個美的有點媚,媚的有點美的痣。

    ——驚花,你現在還好嗎?哥哥對你還好麼?有沒有再打罵過你?我們的兒子淨月,是不是又該長高了?你會不會偶爾的想起我?哪怕是不經意的那麼一點點也好……

    無花大師的心一陣陣地抽緊,無休無止亦無邊無沿的酸楚和疼痛,從心底傳噴湧而出,以不可抑制的囂張姿態,傳遍了全身每一寸的肌膚,每一個毛孔。

    「南無阿彌陀佛——」

    良久,無花大師念了一句佛號,為自己的失神,也為床上死去的妙齡寡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06
第三章 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當無花大師做完最細緻的檢查之後,就發現這件「連環姦殺案」,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麼簡單。

    ——犯下這兩起案的兇徒,絕不是尋常的採花賊。

    以無花大師辦案多年的豐富經驗,可以推測到,凶手撫摸遍了死者尤寡婦的每一寸肌膚,並將死者的全身骨骼都捏碎了,然而讓人稱奇的是,死者外表皮肉卻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瘀傷破損。

    只從這一點,就可以肯定而確定的證明一件事——

    ——凶手是一個武功奇高的人,他(她)的指力相當驚人。

    而從這一點或許又可以斷定,凶手很大程度上不可能是女人,如果一個女人能練就如此強悍的指力,那麼她的手指將會極為粗壯難看,除非,她不是一個愛美的女人。

    ——然而,天下間又有哪個女人不愛美呢?

    死者尤寡婦,面部表情安詳而寧靜,可以顯而易見,凶手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其斃命,然後再對被害人的屍體施暴,所以死者是在夢中被人瞬間殺死,連表現出一絲痛苦的時間也沒有給她。

    心細如髮的無花大師,還在死者的繡花枕邊,發現數滴燈油,顯然凶手曾經舉著台上的燈火,仔細地端詳過死者的容顏或身軀。

    無花大師閉目沉思,他在心裡默數著武林中指上有如此功力的人物,卻著實數不出幾個——

    ——少林「達摩堂」首座無相師兄的「金鋼指」,確有如此火候,但他是得道高僧,輕易不出山門半步;皇宮大內侍衛統領「金鉤鐵鉤爪」婁野鷹,講究的是擒拿的功力,如此捏勁卻未必使得出;山西「鷹爪門」的「大力鷹爪功」,雖然講究的是「捏合擒拿」的勁道,但是就連他們的掌門「鷹爪王」茅鷹也只能做到握碎頑石,而不能傷內不傷外;至於關外「飛鷹堡」的殷鷹王老爺子,倒是達到這個級別了,可他已經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對於男女之事怕也是有心無力了吧……

    想到這裡,無花大師不禁啞然苦笑。

    天下間,也只有自己習練的「拈花指」還有少許把握,難道自己久未走動江湖,武林中又出現了練就如此驚人指力的新人不成?

    要知道,自己六歲就被兄長歐陽駝送入「少林派」俗家名宿「摩雲手」吳大鵬門下,習練「拈花指」,每日以手指捻火石,二十二年才練就「三指扣碎頑石」的少林絕技,再化剛為柔,到如今方可做到傷內不傷外的境界;以此推論,那麼凶手斷然也不可能會是年輕的後生。

    更讓無花大師不能明白的是,一個武功如此高明之人,為什麼會對一個平凡寡婦和一個稚齡女童連續下此毒手呢?為了**,還是為了復仇?

    然而,無花大師很快否定了自己推斷裡的凶手復仇動機。

    從徒弟「九指神捕」敖近鐵蒐集到的彙總資料裡,沒有任何的跡象表明凶手是為錢財或是為仇怨而來。

    第一個受害者關倌倌是個尚在私塾裡讀書的荳蔻少女,關家是大戶,對這位孫小姐外防甚嚴,幾乎是足不出戶,與世無爭;而另一位受害人尤寡婦,雖然年輕守寡,但也並非是一個水性揚花的女子,顯然不會惹來爭風吃醋的事情,家中雖還寬裕卻也不是城中富賈,平時起居小心,為人厚道,從不惹事生非,與鄰居街坊並無深仇大恨。

    不為財,不為仇,凶手為的是什麼?凶手難道就是為了發洩獸性的**?凶手到底是一個什麼人?他為什麼接連兩夜以同一手法殺死並虐屍年輕貌美的女子?

    十四年的暮鼓晨鐘生活,讓無花大師離開公門那種緊密的思維已經很久了,他感到自己在解答這些問題的時候,無法再表現出當年的從容細緻。

    他甚至感到汗珠,已經開始濕透他那光禿禿的頭頂了。

    ——難道我當年「追風鎖骨,玉面神捕」的風采,真的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無影無蹤了嗎?

    北涼的夜色,漆黑如墨,連那一勾殘月,也被夜色像倔強的雪一樣地融化了。

    無花大師腿坐在「祭神台」上,那是「北涼城」城中的最高處,因為他要把這座城市裡每一個人的每一個動靜盡收眼底。

    儘管今晚的夜很黑,但是這個城裡的每一個舉動和響動,都不會逃過無花大師的眼睛和耳朵,無花大師精深的內力,使他的視力和聽覺都異乎常人。

    ——沒有能夠在案發現場那些蛛絲馬跡裡找到任何的突破口,我現在所能做的,只有坐在這裡。我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等待,等待凶手的再次出現,我一定要在他再次行兇前把他繩之以法。

    凶手一連兩夜作案,今夜還會出現嗎?

    直覺告訴無花大師,對方是一個真正的對手,這個對手比其他當差辦案十年擒獲過的四十個江洋大盜、斬殺過的五十六個海上飛賊加起來的總和、還要棘手難纏上十倍,或許還不止。

    這個黑暗中的對手,武藝超凡,行事周密,給他留下的種種題目難以解答,難得迫使他只能做出等待的決定。

    然而,凶手真會如此愚笨,或如此大膽地在全城警戒、風聲鶴唳的時候再度現身作案嗎?他應該知道,當年的「追風鎖骨,玉面神捕」歐陽花歐陽大鋪頭,今晚一定會靜坐在這座城市的最高點「祭神台」,一定會恭候他的大駕,他還敢。還會再次出現嗎?

    這座城市,像死一般地寂靜。

    無花大師靜坐在高處,他閉目養神,感受著方圓百里的落花飛葉,傾聽者縱橫十街的蟲鳴更漏。

    他聽到了第六條巷子裡一個酒鬼醉倒在陰溝裡嘔吐連連,他聽到了第二條大街和第七排民社有兩隊頂盔貫甲的「鎮北軍」將兵正在氣急敗壞的巡邏和挨家搜查,他聽見了「百花坊」老闆娘林落花放洗澡水的聲音,他聽到了對面「涼城客棧」裡那銀發男子一聲接著一聲的輕咳,他聽到了「漱玉齋」金掌櫃偷偷爬上了兒媳婦的床,他甚至聽到了席青谷大老爺府裡後院的那隻狼狗剛才放了個不響也不臭的屁……

    高處不勝寒,風很冷,冷得就像一把劍。

    那十四年前,那「白駝山」上,那場傲慢的雨中,那嘴角帶痣的女子,那把無情的劍,當時當地是怎樣刺向自己的?

    在梁驚花出手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察覺,如果他想、他要要閃開,那一劍是無論如何絕對刺不到他;甚至如果他要、他想反擊,他也可以輕而易舉、易如反掌地奪下她的劍。

    然而,他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哪怕是該有的本能反應。

    她一出手,他的心就已經開始變涼,而當那一劍的冰冷刺進他的手臂時,他的心已經是冷的了。

    ——驚花,你的心,難道真的跟那把劍一樣冷嗎?

    當梁驚花以「青衣樓」殺手的身份,刺殺歐陽花失手被擒後,在「白駝山莊」養傷的日子裡,悉心照顧她的歐陽花,開始愛上她,甚至找不出任何相愛的理由。

    歐陽花把「中原」所有等待他去解決的案件都拋在了一邊,他甘心讓那些罪惡的謎底永遠地藏在角落,他情願讓真相蓋著那層面紗漸漸地變腐。他就像一個苦行僧一樣地守在她的左右,放他棄了在眾多奇案謎團中尋找真相的快樂,他更放棄了真相大白後的那份榮耀,他只想默默的保護著她梁驚花。

    和他能守護她多遠多久?歐陽花自己也算不清楚。直到有一天,她感到累了,她決定下嫁給他的親大哥,年齡足以做他父親的醜男人,「白駝山莊」莊主「大漠明駝」歐陽駝,結束那漫無涯際的動盪的殺手生活……

    無花大師站了起來,整個人開始懸浮在空中,冷月下僧衣飄飄,落地的時候輕得像一片葉子。他聽到了腳步聲,然後他又看到了一道黑影。

    無花大師否定了「影子」是凶手的可能,因為那是一道笨拙的「影子」,他走路的姿勢有些踉蹌,還碰倒了寡婦院子裡的晾衣桿,驚跑了蹲在牆頭繁殖後代的兩隻野貓。

    「影子」是向第二個受害女子尤寡婦的房間走去的,難道「影子」受了凶手的指使,要找回遺漏的證據?不可能,現場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就算有,凶手知道「追風鎖骨,玉面神捕」歐陽花前總捕頭到過了,還有必要拿回去嗎?

    「影子」笨拙地開門進去,然後,屋裡竟然亮起了油燈。

    無花大師重又回到高處,盤膝坐下。

    那間年輕寡婦的屋裡傳來了那「影子」低低的抽泣聲,哭得很傷心,也很壓抑。

    ——他應該是這個年輕寡婦生前的傾慕者或追求者吧……

    無花大師有幾許感傷,為那個死了愛人的「影子」,或許也是為了自己痛徹心扉的過往。

    ——屋子裡的一男一女,一生一死,也許就在昨日還兩情相悅,正在打算衝破世俗的約束和偏見,正在籌備幸福的未來,可就這麼天不遂人願,人鬼殊途,陰陽兩隔。

    然而我不是更苦嗎?我與我的的她天各一方,一個塞北青燈古佛,經卷鐘鼓,一個西域相夫教子,養花放牧。雖是天涯海角,驚花,你可知道,你時時地攪擾著我向佛的心!

    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如若你不在了,也許我無花的心就死了!但她卻在,遠遠地在著,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這一夜,無花大師聽著那個「影子』悲傷地哭著,然後哭累了,也許枕在死者的身旁睡著了……

    直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亮了無花大師光光的禿頭,城裡也沒有再發生過異常的響動。

    ——凶手失約了。

    「昨夜你發現了什麼?」

    「涼城」的樓頭上,冷北城輕聲問身邊的紫衣女孩子。

    風鈴脆響,冷若雅抿了抿唇,莞而一笑:「一個愛哭鼻子的和尚。」 本帖最後由 其夏微涼 於 2016-1-28 16:08 編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08
第四章 貓鼠遊戲

    ——凶手沒有如期出現,無花大師繼續在這座城市的最高點「祭神台」頂端盤膝打坐。

    他仍然在繼續耐心的等待,等待著對手的現身。

    可是,在接下來的三天兩夜裡,一直清醒的無花大師,看到的只是忙碌喧囂的白日和死寂清冷的夜晚,在有規律的輪轉。

    在喧鬧的集市上,在錯落的樓屋間,人們徘徊在自己眼中的狹小世界裡;沒有人發現,在這座城市的最高處,在天上圓滾的烈日和圓亮的寒月下,還有一個圓圓的腦袋,在等待著一場無言的決戰。

    ——除了「涼城客棧」樓頭,那雙紫色明媚的眸子。

    在生活於這座「塞北」邊城的居民眼中,他們的世界是如此地平靜安定,如此的一塵不變。儘管城裡接連發生了兩起姦殺命案,但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有一天危險會降臨在他們自己的頭上。

    人類,永遠是那麼自私,而又無知。

    然而,無花大師卻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不但空前,怕也是絕後;他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他甚至恍惚感覺到在高台下面的每一個人的每一個舉動裡,都隱藏著殺人的動機。

    一直沒有出現的凶手,讓無花大師漸漸亂了方寸。

    凶手是否還會再次出現害人?而他的再次出現又會在什麼時候??他下一個要加害的目標又會是誰???

    無花大師光禿的頭頂上,開始冒出如雨的汗珠。

    隱藏在無花大師內心的恐慌,在夜裡更是像流風一樣地無處不在,無所不在。

    在城市夜色中的一片死寂裡,只有流動的風,在街巷樓宇間四處遊蕩呼嘯,而在漫長的寂寞等待裡,恐慌也像流動的風一樣,遊遍了無花大師的每一寸肌膚,乃至每一個毛孔。

    到了第三天的黃昏,當天邊的一片雲彩,被落日燃燒得像斷腕壯士噴湧而出的鮮血一樣豔紅時,無花大師的心,突然有了垂垂暮老的感覺,他最終放棄了那個無言的約定。

    ——我承認我失算了,我真的捉摸不到我那個隱藏的對手,我甚至有些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那麼一個「人」的存在……

    無花大師回到了「流花寺」,三天三夜的守候,讓他身心俱疲,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他一坐到禪床上就沉沉地睡去。他需要醒來後用清醒的思維,再次理清一下所有的一切,看自己有沒有疏漏了什麼……

    然而,當無花大師經過一夜無夢的睡眠醒來後,他卻得到一個不好的壞消息,有人為他的再次失算付出了生命和節操的代價。

    ——城中又一個女子悄無聲息地死去,屍身同樣被辱。

    第三個被害的女子,與無花大師有過數面之緣,她是「百花坊」的老闆娘,美麗幹練的林落花。

    無花大師再次感到對手的深不可測,他也為自己耐不住枯守苦等的寂寞煎熬而愧疚不安,深深自責。

    面對林落花遺體時,無花大師又有那麼片刻的失神,他又彷彿在心裡問道:「驚花,你還好嗎?你現在生活的快樂嗎?」

    躺在床上年輕美麗的女子林落花卻不好,更不快樂,她身上的每一節骨骼,都被凶手以同樣的手法捏碎了,寸寸粉裂。無花大師修長白皙的手,觸到死者的肌膚時,他甚至感覺到了凶手那深情的撫摸,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凶手的存在,彷彿他就在他的身邊,旋即又悄無聲息的冷笑著遠離。

    無花大師長久地注視著死者林落花安詳的面部,他始終無法弄明白凶手的犯罪規律,他心亂如麻。

    ——他畏懼我嗎?不然為什麼不來赴無言的約定?可是,他兩次三番地在這座城市裡殺人,卻明明是在向我挑釁?

    矛盾和疑團,就像一根解不開結的繩索,在無花大師的光腦殼裡糾結亂轉,無花大師越是想理清頭緒,繩上的結就收得越緊,剪不斷,理還亂。

    在長久的注視後,無花大師還是發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變化。

    無花大師看到林落花那張安詳的臉上,隱隱地透出一絲的苦痛。痛,且苦著;苦,並痛著。

    這是怎麼了?凶手他怎麼了?以他的功力在下手的時候,怎麼還會留給死者一絲痛苦的時間?莫非他受了重創、或是染上了惡疾?難道這就是他失約的原因嗎?

    無花大師一再、而再、再再地深究,卻只能使自己心頭那團亂麻上,又多出一個解不開的結。

    心結。

    但無花大師畢竟還是無花大師,畢竟是做過「北涼」九路「六扇門」總捕的「追風鎖骨,玉面神捕」的歐陽花。最低限度,有一點他理的很清楚——

    ——凶手要行兇加害的目標是年輕貌美的女子。

    在接下來的日日夜夜,縣令席青谷大老爺動用了包括蔡耀揚「廂軍」全隊和「鎮北將軍」關飛渡麾下副將「斷頭將軍」關山月部分邊軍,以及敖老總下屬三班六衙所有捕快差役的全部兵力,喬裝成平民百姓,守護在城內為數不多的、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子居所附近。

    「北凉縣」地處北方寒冷貧瘠的偏僻邊城,大多數的北方婦女都是粗手大腳的壯健村姑農婦,頭面整齊的女子並不是很多,談得上有姿色的年輕女子,數來數去也就那麼三、四十個。

    但你無論正著數,還是倒著數,城西「梅花鏢局」總鏢頭「一棍擎天」梅添丁的妹子梅花路梅大姑娘,都是這三、四十個年輕美麗女子其中的佼佼者,年青,漂亮,像朵含苞欲放未放待放將放的梅花骨朵。

    年屆四十尚沒有娶妻成家的敖近鐵敖總捕頭,一直對梅家這朵花兒垂涎三尺,數次攜帶重禮厚著臉皮登門求親。

    梅添丁梅總鏢頭對自己這個妹妹很是鍾愛,自是嫌棄比妹妹年長一大截、且吃公門飯性命朝不保夕的的敖近鐵,但又不好公然開罪這個握有地方實權的強有力人物,只有藉口推脫,既不同意也不拒絕。

    敖近鐵手眼通天,早已打聽到,梅家鏢局的產業,有「富貴集團「的股份在內,梅大姑娘更與「京師」安琪兒公主是「手帕交」,有著一定的關係,是以雖然屢次碰壁,倒也不敢強來。

    此番「六扇門」與軍方聯合部署行動,敖近鐵雖然要保護席青谷大老爺一家老小,重任在肩脫不開身,但還是派出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的兩名助手,「細心捕快」李代和「大膽捕快」桃僵兩兄弟親自帶隊,重點蹲守「梅花鏢局」,確保心上人梅花路梅大姑娘安全。

    而這次蹲守行動的提議者無花大師,那個光禿的腦袋,依然像一個圓日或滿月,守在城中的最高點「祭神台」,繼續進行那場未完的貓鼠遊戲。他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做好了長久等候的戰鬥準備。

    漫長的等待是寂寞難挨的,城中佈守的軍卒捕快日漸疏懶起來。

    唯有無花大師和尚依然守在最高處,任憑風吹日曬雨淋雷轟也沒有離開。其實在無花大師的內心深處,那種猶豫也在逐漸發芽,因為他感覺到凶手的氣息在漸漸遠離,進而消失不見,無影無蹤。

    一十天後,「鎮北軍」的邊軍開始一隊隊的撤防。

    二十天後,部分「廂軍」和衙役、牢子開始陸續離崗。

    一個月後,高處的無花大師的頭皮爆裂了,他的雙眼已經深深地凹陷,他兩腮緊緊地貼住了牙床。在他從空中跳落街面的時候,他那骨瘦如柴的身軀,使他的腳尖騰起了數粒微塵。

    在塵埃落定的那一剎那,無花大師終於認定,他的等待可以結束了,凶手已經遠遁,案件將不會再繼續下去。

    當人們看到德高望重的無花大師的時候,還是如以前那般禮敬有加,同時他們也發現,這位平素有著嚴重潔癖的世外高僧,表露出了連常人都難有的疲態。

    離開的時候,無花大師還是沒有忘記前次的教訓,他囑咐愛徒敖近鐵和他手下為數不多的捕快繼續進行重點蹲守的任務,雖然無花大師知道他們已經在漫長的一個月的守候裡,已經很辛苦、很厭倦了,但他還是極為鄭重其事地提醒這些昔日的舊部說,等他再次出山時,這種漫長的艱苦守候才有可能會結束。

    無花大師回到「流花寺」的禪房後便睡下了,他準備長長地睡一覺,直到他的體力和精力,再度恢復鼎盛時期的狀態。

    然而,無花大師期待的良好睡眠,卻沒有他意象的那麼長久。

    無花大師只睡了一夜,小沙彌圓悔就把他從沉睡中叫醒,並告訴他,那個讓人不耐煩的凶手又在城市裡出現了。

    這次死的是「梅花鏢局」總鏢頭「一柱擎天」梅添丁的妹子梅花路梅大姑娘。

    即使再疲憊,這個時候無花大師只好強撐著起來,他已經不再為這種事感到驚詫,甚至他昨晚臨睡之前,就有了那麼一點點的預感。

    那預感在他空白的夢裡,卻分外的強烈,他醒來的時候,甚至感到手在禪床上,蹭出了一道淺淺的傷口,一切,都是那麼的亦真亦夢,似真似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10
第五章 相思的刀光,驚鴻一瞥中絕才驚豔

    「梅花鏢局」哀聲一片。

    正值壯年的總鏢頭「一棍朝天」,一夜之間,彷彿衰老了十歲,正由滿臉痛惜的「九指神捕」敖近鐵

    敖大捕頭陪著,在迴廊裡交談。

    無花大師沒去打擾兩人的說話,在仵作「剪心刀」銀銀刃的引領下,徑直來到受害人梅花路梅大姑娘的閨房。

    無花大師雖然睡得不好,但應付一具沒有生命力的屍體,精力已足夠。

    他看到了死者,「梅花鏢局」的梅花路梅大姑娘,就在那不經意的一瞬間,無花大師的心緒又飄出很遠……

    ——又是一個美豔的、年輕的、嘴角帶「美人痣」的女子,死者的表情卻不再從容,她臉上的痛苦表露無遺,在她死前,曾有那麼一段時間定是做過垂死的掙扎。

    凶手行兇前跟守護在鏢局外的捕快遭遇了,「大膽捕快」桃僵的屍體就橫在街上,他是被凶手用「分筋錯骨」手法擊斃的,手法跟無花大師的「驚花七十二路擒拿手」相同。

    難道凶手是因為跟捕快桃僵交過手而損失了體力?或者梅總鏢頭的大妹子的高強武藝令凶手未能如前順利地得手?但捕快桃僵的武功還未足以要凶手使出第二招,而這梅大姑娘的武藝也不足以阻礙凶手瞬間將她殺死。

    那麼凶手是怎麼了?

    他在消失的這一個月裡,他倒底怎麼了?

    在一個月前他就使「百花坊」老闆娘林落花,死時露出了一絲的痛苦,雖然微小得難以查覺;而一個月後,他卻犯下了更大的失誤,甚至讓死者梅花路梅大姑娘有了掙扎的機會,那麼就證明凶手的體力在,這一個月裡已經消耗了很多!

    那他做了什麼?

    而無花大師在接下來的檢查中發現,死者梅大姑娘的全身骨骼雖然也被捏碎,但皮膚卻不再完好無損,凶手在皮膚表面留下了明顯的捏痕。

    可以斷定,凶手在這一個月內體力下降了很多,已經無法完好、完整、完美地使出勁力。

    無花大師的直覺告訴他,真相已遙遙相望,他即將揭開層層謎團——

    這是一次如此重大的變化,凶手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他留下了太多的痕跡。無花大師甚至在死者的指甲縫裡發現了異物,這一定是凶手留下的,有淺淺的血跡,很可能是凶手的皮膚。

    無花大師的心情突然就變好了起來,他決定回到「流花寺」,他要靜靜地把這一切梳理理一遍……

    坐在「流花寺」禪房裡的無花大師,經過一場痛快的沐浴之後,已經全身心地放鬆下來,他開始去一步步解開案件的一些結。

    ——凶手是一個中年男人,武功高強,絕不在自己之下,練的是「拈花指」,已達深層功力,可做到傷內不傷外,指力與我也不相仲伯;而且從擊斃捕快「大膽捕快」桃僵的手法來看,使的是「擒拿手」,一招制敵,跟自我自創的「擒拿手」法一樣……只是我練的「七十二路驚花擒拿手」是自己獨創的,凶手怎麼也會?

    當今武林中指力超絕的高手,多數以點擊勁道為主,如排名第一的逍遙派「彈指神通」,位列第二的少林派「金剛指」,序居第三的天魔教「搜魂指」和第四的大理段氏「一陽指」,無不如是;

    而以扣捏勁道稱絕的,現知的也唯首推我無花的「拈花指」了,再次便是排名第九的飛鷹堡「凌空鎖喉指」和第十三位的鷹爪門「大力鷹爪功」。

    而練「拈花指」又稱得上高手的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無相師兄」,但指力排名卻在二十名開外,功力只和我當年出道時候相當。

    那麼凶手會是誰呢?

    凶手所殺害的女子皆年輕貌美、嘴角帶痣……

    無花大師猛然驚醒!

    驚!

    醒!

    無花大師突然發現,那些遇害女子的面容,或眉眼或五官某部與遠在「白駝山」的她長得幾分相似,尤其唇角那顆驚豔的「美人痣」!

    難道這跟案件有關?

    無花大師的心,又遠遠地飄離了,良久才又回收,繼續這樁連環姦殺案件的分析。

    ——凶手為什麼要殺害那些相互之間毫無干聯的女子呢?開始的時候他殺了兩個,當我下山後,他卻突然停止了,而三天後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卻使下一個死者臉上留下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痛,在我等候的那三天裡,他做了什麼?為什麼體力有所下降?而在我進行的一個月漫長的等待中,他卻沒有出現,是在躲著我嗎?而當我回到寺裡來,他卻又再度出現,但他的體力卻已經下降得很厲害,他給死者留下了足夠的痛苦的時間……

    這一個月來,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無花大師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糾纏在這些問題上,直到一勾冷月升上了天空,他也還沒有找到一個可以作為案件突破口的關鍵。

    無花大師最後停留在了凶手這一個月來都在幹什麼的問題上,他也在作漫長的等待嗎?他在等待我離開城中的最高點「祭神台」嗎?他的等待使他疲勞了嗎?使他在行兇的時候,留給了死者梅花路梅大姑娘足夠痛苦的時間嗎?並且使梅大姑娘的指甲縫裡留下了他的皮膚嗎?那麼梅大姑娘指甲裡留下的應該是凶手什麼部位的皮膚呢?凶手使的是「擒拿法」,那麼梅大姑娘抓傷的很可能就是他的手……

    無花大師的思索突然停止了,他再次發現了自己手上的那道淺淺的傷痕。

    無花大師驚覺地從頭再一次把思路順了下來,直到月上中天,當那朵異豔的花兒,散發出詭異的香氣時,無花大師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每一個破案者,都不會把懷疑的目光投向自己,難道尋凶者就一定不是行兇者嗎?」

    殘月如鉤。

    高高的「祭神台」上,端坐著個身穿月白色僧衣的無花大師,他正在撫琴。星月相映下,只見他目如朗星,唇紅齒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溫文,風采之瀟灑,卻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擬。

    夜風中,有陣陣悅耳的風鈴聲響起,一個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孩兒隨之飄落高台。

    「錚——」

    琴聲斷,殺意起!

    無花大師長長嘆息:「其實三姑娘早已懷疑凶手就是無花,你亦一直在暗中監視我,是也不是?」

    冷若雅面帶笑容的道:「只可惜我發現得太遲了,若雅寧願懷疑世上的每一個人,也不願懷疑到連琴聲都不願沾著殺氣的無花大師身上。」

    無花大師苦笑:「或許你不會相信,殺人的凶手不是現在的我,而是另外一個我,我這的不知道那個我,做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現在的我,也在努力的要把那個殺人的我找出來,可是那個殺人的我隱藏的太深了,現在的我無能為力……誰是我?我又是誰……」

    無花大師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甚至有了嗚咽的聲音……

    台下人喊馬叫,總捕頭「九指神捕」敖近鐵與邊將「斷頭將軍」關山月正帶著各自的手下向這邊奔來,在後面是暗娼林眠花、梅添丁總鏢頭等大群受害者家屬,舉著火把,拎著兵器,群情激憤,氣勢洶湧。

    第三個死者「百花坊」老闆娘林落花,是林眠花的雙胞胎姐姐,姐妹兩個有著酷似的容貌和一樣豔麗的「美人痣」。

    無花大師神態漸漸恢復原本的驕傲和孤潔,發出一聲短促的笑,道:「三姑娘,無論如何,無花也休想讓下面的人沾我的一根手指,你幫幫我吧。」

    冷若雅向無花大師鄭重躬身,施禮,然後拔刀。

    ——相思刀。

    無花大師閉目合十,拈花一笑。

    冷若雅人已躍起,刀已出鞘,相思的刀光,於驚鴻一瞥中絕才驚豔。

    怒潮般湧到「祭神台」下的士卒百姓,齊齊發出「啊——」的一聲呼叫,幾百雙眼睛清楚的看到,無花大師整個人,在驚豔的刀光裡一分為二。

    人群裡有惋惜的、有憤怒的、有咒罵的、有狐疑的,或者議論紛紜,或者拍手叫好,卻沒有人注意到,人群之外,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穿著一襲月白長衫,一雙陰毒至極的蛇目在高台上稍稍駐留之後,就驅使著爬行在地面上的數百條顏色、長短不同的毒蛇,穿街過巷,消失在夜色裡……

    「那個少年是誰?」「涼城」樓頭,冷北城負手臨風。

    「歐陽淨月,綽號『蛇公子』,最近崛起『西域』、殺人如麻的『白駝山莊』少主,『大漠明駝』歐陽駝和『大漠狂花』梁驚花的寶貝兒子,驕縱的很,更陰毒的甚。」身後的花十八眉頭緊鎖,忽然又道:「不過妾身總覺著,這個『蛇公子』在眉眼之間,和無花大師有些相像……」

    聽了花十八這句話,冷北城陡然心驚了一下。

    ——那種感覺,就像三更半夜起床如廁,腳踝不小心被路邊草叢裡冷不丁竄出來的一條蛇,冷不丁地咬了一下!

    第二天的清晨,「流花寺」早課的鐘聲,依然如期地敲響,濕潤的晨風,依然把它傳得很遠很遠。

    當小沙彌圓悔來到主持方丈禪房房中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無花大師並未在屋內。圓悔一路尋到花園,便看到園中那師父從「西域」帶回的那朵被俗人戲謔稱之為「殺馬特」、詭豔之極的「曼陀羅」花,正在肆意的妖魅綻放。

    小沙彌圓悔喜不自禁,不由自主的俯下身來,深深地嗅著花香,他的瞳孔慢慢的變得赤紅,眼睛裡,漸漸有了瘋狂的**和厲芒……

    這日中午,一群腳步飛快的荷刀捕快,擁著縣衙的仵作「剪心刀」陰銀刃神情匆忙地跑過「涼城客棧」門口,引起了店內絕大多數食客們的注意觀望。

    站在台階上迎來送往的小夥計雷進寶,不禁好奇的大聲招呼道:「李哥,發生什麼事情了?」

    帶隊的「細心捕快」李代,頭也不回的奔跑著答道:「你的老相好,暗門子接客的窯姐兒林眠花昨晚在家中遇害了……」(卷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10
英雄會

第一章 大英雄也有大隱痛

    談亭。

    顧名思義,「談亭」就是給行人旅客提供談話聊天的地方場所。

    這裡不但可以談話,也可以談判、談生意、甚至談情說愛。早晨會有些附近村鎮的老人家聚集著這裡打拳健身;中午會有很多小商販在這裡兜售貨物,包闊光明正大的商品,也包括見不得光的禁品;當然,如果也願意,夜晚沒人的時候,你也可以跑這來暢快淋漓的拉泡野風屎。

    因為,這裡屬於「三不管」的地帶。

    從官府行政地區劃分方面上講,「涼亭」地處三縣交界處,往東是「黑水縣」,北去八里為「北凉縣」,西南毗鄰「麻石縣」,三縣官吏公差,都不願意涉足這一敏感地區,從而形成了這以地區的權力真空。

    就江湖勢力割據方面來說,「涼城」更成了「京師」四大勢力中的兩大股,互相爭奪的兵家外圍重地,除了地位超然的蔡京蔡相隱約遙控全局的「權力幫」,以及樞密使樞相童貫大公公掌握之下、新近冒頭而作風相對低調的「富貴集團」,另外兩股勢力,都力圖將這塊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巴掌大的地方劃入自己的版圖。

    最先著眼「涼亭」的,是左相李綱李相支持下的「大風堂」,其總堂七當家「女諸葛」朱七七親自坐鎮「北涼分舵」,外堂「漁樵耕讀」趙錢孫李四大執事之首李員外,從旁協助打理,勢力不可不謂相當強悍了。

    在意識到了「談亭」這一戰略位置的重要性後,「江山如畫,君臨天下」布青衣布相的「青衣樓」,立即做出反應,新銳高手「一針見血」上官木領銜的「青衣樓」第一百零七樓一百零八名高手,被長期派駐到了這座毫不起眼的邊塞小城。

    ——當兩大勢力擴張的觸角,在「涼亭」這一空白中心點相撞後,摩擦和械鬥,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在十數場或短兵相接之後,筋疲力盡的雙方,都同時感到在短期內,不可能吃掉對頭,獨大一方;是以,兩邊的高層相約各派出三名有力的代表人物,在二者緩衝地帶「談亭」坐下來,進行談判。

    「談亭之會」注定將成為載入武林史冊的光輝一頁,那場充滿陰謀詭計的暗戰,對江湖格局的深遠影響,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歲月裡,仍被後生晚輩們所津津樂道。

    ——你有沒有試過酩酊醉酒之後,在滂沱大雨的街上,用盡生平所有的力氣,撕心裂肺的去喊一個人的名字?

    我有。

    我是一個賞金獵人,我是安東野。

    我在酒後雨中喊出那個女子的名字,叫雲端。

    我的父母在我出生那年,就在幫派火拚中雙雙離世了。我的父親「孤狼」安十三,是「狼群」十三兄弟的老幺,而我的母親霍小雲,卻是「祥雲堡」堡主霍祥雲的小女兒,兩個組織是世代宿仇,「天狼」老大獨孤一和霍堡主都不同意我的父母在一起。

    後來父親帶著身懷六甲的母親私奔,同時遭到「狼群」和「祥雲堡」的追殺。父親為了保護母親,在亂戰中身中二百零七刀,含恨而死;母親被霍堡主帶回「祥雲堡」,產下我不久之後,就鬱鬱而終。

    外公一家並不待見我這個所謂的「野種」,從懂事開始起,我就被外公安排在馬廊,幹些吃力氣的粗重活,當時我的待遇,甚至還不如後院馬廊裡的小廝霍嚯嚯。

    十六歲那年,外公的結拜三哥,「大風堂」大龍頭「大風起兮」雲飛揚被奸臣構害,全家遭了難,滿門被朝廷通緝,雲大龍頭帶著家小和弟子前來「祥雲堡」投奔。就是那時,我見到了她,「大風堂」的大小姐,雲端姑娘。

    那是一個有著三分慵懶、三分驕傲、三分美麗、一分熾烈的微醺女子。

    她就站在雲老爺子的身後,站在一群「大風堂」弟子中間,她略略的一皺眉,我的心就生疼,我只看了她一眼,就已被她的微醺醉得不省人事。

    勢力自私的外公,在一連串冠冕堂皇的說辭之後,還是無情的拒絕了雲氏父女的避難尋求,更打算偷偷報官抓人,我當時氣憤不過,悄悄帶著他們父女等人離開了「祥雲堡」,離開了那個沒有人情味的傷心之地。

    在長達三十七天的逃亡中,我們挫敗了無數的江湖截殺,打退了數不清的官府追兵,我們的同伴不斷的倒在逃亡的路上,我們的人手越來越少。我們的隊伍中隱匿朝廷的密探和奸細,無論我們逃到哪裡,敵兵都如影隨行地追殺到哪裡,最後加入「大風堂」的我,自然而然地就被大家列位重點懷疑的對象,成為了眾矢之的。

    就在兩位師兄孟東堂和熊東怖一致將敵對矛頭對準我、百口莫辯的時候,雲端師姐她挺身而出,護住了我,她當眾以她項上人頭擔保我不是內奸,為我化解了那場信任危機。

    我中有敵,敵中有我,千里逃亡,陷阱羅布。在很多年以後的日子裡,每當我們三兄弟回憶起那段崢嶸的鐵血歲月,都不禁熱血噴張,舉杯邀月,擊劍高歌,豪情萬丈。

    第三十八天,朝廷頒下旨意,蔡京被罷黜,李綱大人入相,為「大風堂」父老兄弟翻案。沉冤得雪,我們得以堂堂正正的回到「關東」師門家鄉。

    雲老爺子破例收了我做關門弟子,並將「大風堂」的事務,陸陸續續交給我們三兄弟打理。經過那場遍嘗世間冷暖、人心不古的變劫,老人家心灰意冷,已經漸漸有了隱退之意。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兩位師兄孟東堂與熊東怖,都很在意雲端師姐,很緊張她,也很鍾情於她。

    我,也是。

    我對師姐的感情毫不輸於睿智幹練的大師兄孟東堂,我對師姐的思慕更不遜於豪勇果敢的二師兄熊東怖,我對雲端的愛戀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來的熱切,而又卑微。

    我不敢去看雲端的眼睛,我怕被那個聰明若雪的女子,捕捉到我心裡不安分的情緒。

    雲端喜歡叫我「東東」,那口氣像極了在叫小孩子,或許在她心目中,她的小師弟東東,也只是個小孩子。

    而已。

    在中秋之夜那晚,兩位名震江湖的師兄,在雲端師姐面前,酒後因為爭風吃醋拔刀相向,大打出手,師姐一氣之下,拂袖而去,我也萌生了退意。

    我不告而別,我長街拔劍,我除惡懲奸,我笑傲江湖,我去做了一個刀口舔血、快意淋漓的賞金獵人。

    直到這一天,我接到代署總堂主的大師兄孟東堂手訊,讓我往「談亭」一行,那裡有個人正在等著我去談判交涉。

    等待我的那個人,是我們「大風堂」的死對頭「青衣樓」大公子——

    ——「淚濕青衫,九現神龍」辰源。

    恰好此時,我正欲往「塞北」一行。在見辰源之前,我想先見見另外一個人,一個久違的朋友。不知道他的咳,是不是還帶著悲傷和倔強?

    ………………

    ——在我出道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叫「安東野」的人,他喜歡在東邊出沒,很多年後,這個名字已經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並常常被一些好事之徒,拿來與我「冷北城」相提並論。

    我們的相識以戰鬥開始。

    當年「大風堂」遭奸人所害,流亡江湖,被權相蔡京重金僱用之下的「六連環」等數十路高手追殺,惶惶不可終日,而我冷北城,也正是這數十路追兵之一。

    那七日之內,我與安東野照面三次,交手三次,各有輸贏,自此惺惺相惜,推心置腹,成為生死之交。

    第一次在「黃泉路」,我喬裝成瘋乞丐,欲要刺殺雲飛揚雲老爺子,被安東野識破,我們抱在一起,在指掌方寸間,短兵相接滾打了一路,是他放了我一馬;第二次在「山鬼廟」,安東野遭「流星花園」董流星與座下的「流星十三劍」圍困,被羅網罩住,我十三步刺出十三劍,幫他打發了對手,還了他一個人情;最後一次,千軍萬馬爭渡「毒目橋」,我與安東野化敵為友,並肩作戰,挑戰天下英雄。

    三戰之後,我大徹大悟,大笑三聲,盡敗群雄,折劍而去。

    在以後的日子裡,安東野每年的春天,都會騎著快馬,從「關東」趕來「塞北」看我一次,而每次來,他都帶著一壇「關東」的「燒刀子」烈酒,九天十夜的飛馬顛簸,那罈酒從來沒有灑落半滴。

    他說他的就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斬夢酒」。喝了之後,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過的任何事。

    我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不管是一兩金子一兩的「逍遙醉」,還是一個大子一大海碗的「村白釀」,只要是酒,我都不會拒絕。或許這酒「斬夢酒」真的有效,從那天晚上開始,我開始忘記了很多事。

    除了我的雅雅。

    ——雷曉雅,你可知道,我此生最烈的傷口,是你給過的溫柔。

    我一直認為,安東野和喜歡念舊的我不同,他是個豪邁爽朗的「關東」大漢,至情至性,天大地大,無拘無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知道後來,我才知道,大英雄也有大隱痛。

    每年的春天,他都會帶來一樣的「斬夢酒」和不一樣的心情和故事。

    第一年的春天,他興高采烈,神采飛揚,他說他終於列入雲老爺子的門牆,得償所願。

    第二年的春日,他躊躇滿志,意氣風發,他說他做了「大風堂」的三當家,號令十萬之眾。

    第三年的春光,他借酒澆愁,興致闌珊,他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叫「雲端」的女子,而那女子恰如就在高高的雲端之上,窮其一生,可望而不可及……

    今年的春天未至,安東野早早如約而來。

    他風霜滿面,征塵沾衣,他與我坐在「涼城」樓頭,你一口、我一口,分喝著那壇久違了一年的「斬夢酒」。

    「你的咳越發嚴重了……」安東野雙腳懸空在欄下,看著下面街市如蟻的人群。

    「病入膏肓,醫無可醫,再壞也壞不到哪去。」冷北城沉默片刻,忽而問:「你的心病呢?痊癒了麼?」

    安東野笑笑,轉移開了話題,他說他要在明日午時趕往「談亭」,他要去見此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對手——

    ——「青衣樓」第一樓樓主,「淚濕青衫,九現神龍」辰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11
第二章 說英雄

    辰源是一個熬得了等待、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一半是因為有「青衣樓」樓主「江山如畫,君臨天下」布青衣布相這頭號大貴人的扶持,另一半決定於他本身具備的罕見容忍。

    一直以來,辰源都是一個孤兒。

    他真的是一個孤兒。他出生在一個窮鄉僻壤的鄉下,那小村莊只有二百多戶人家。他父親辰三破是個爛賭鬼,更是個爛酒鬼,很爛很爛的那種。

    辰三破的酒品不好,賭運更差。他每次喝醉了,都會耍著酒瘋暴打老婆;他每次賭輸了,更會藉著喪氣虐打兒女。辰源的童年,是在父親的謾罵毒打和母親的眼淚傷痛中長大的。

    那個時候的辰源,已經學會了忍。

    辰源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哥哥在襁褓之中的時候,就被喝醉的父親活活摔死了,而另一個姐姐辰沅在六歲那年給親父強暴,後來十三歲就偷偷跟著一個路過村莊蒙古馬販離開了家,逃脫了父親的魔掌。

    父親時常酗酒,偷懶、好賭、打老婆,幾乎一個臭男人的缺點全都佔齊了,但作為男子漢的優點,卻完全沒有。很快,久不勞作的辰三破債台高築,家裡能賣的房舍、田地、耕牛……幾乎都被辰三破拿去賣掉換賭債了,最後賣無可賣、典無可典,就毫不憐惜地把老婆鄒氏也賣了。

    辰三破簽過「賣身契」,接過那個「山西」客人手裡的十五兩銀子,看也不看抱著兩個兒女哭哭啼啼的老婆一眼,就興高采烈的直奔賭坊去了。

    母親鄒氏走後,父親越賭越凶,家徒四壁,生活越發的難苦。辰源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跟著姐姐辰沅上山採草賣錢,貼補些家用了。父親每次賭輸回來,就是對姐弟兩拳打腳踢洩氣,姐姐總是把辰源護在身後,默默承受父親的毆打,久而久之,姐弟兩個對這樣家常便飯似的打罵,倒也是習慣了。

    辰源九歲那年,姐姐辰沅終於忍受不了父親的暴虐和蹂躪,跟隨一個大她三十幾歲的蒙古馬販子私奔去了外地,從此再無音訊。

    姐姐就這樣帶著夢魘和恥辱,離開了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家,終於還是把將辰源一個孤零零的拋下了。

    ——坐上「青衣樓」大公子後的辰源,時常會想:不知道將來還會不會見到姐姐一面,如果老天有眼可以讓姐弟重逢,辰源發誓要給姐姐過上最好的生活。

    令人可悲可笑的是,姐姐走後不久,辰源就被輸紅了眼的父親,賣到了村外十五里的馬場做童工,換了二十兩賭資。

    當時父親摸著辰源的頭,笑呵呵的說:「三兒,到了布老闆這裡,好好做工,別偷懶,爹一有錢就把你贖回去。「這是他老人家第一次這麼和顏悅色的和兒子說話,當然他是看在那二十兩銀子的份上。

    那馬場很破敗,大多數都是和瘦骨嶙峋的老馬和病馬,沒有幾匹好馬。

    馬場的老闆是一位很寒酸的青衣秀才,那個時候他還龍困淺灘,籍籍無名,十年後他的名字四海欽服,天下皆知。

    他叫布青衣。

    不得不說,布青衣是辰源的大貴人。

    孑然一身的布青衣,那時雖然窮困潦倒,但總會寧可自己餓著肚子,也讓正在長身體的辰源吃飽,待他若親子。

    有一次,主人布青衣那匹又乾又瘦又臭脾氣的老馬踢碎欄杆,向辰源狂奔踐踏過來,幾乎把他一腳踩死,幸虧布青衣出手救了他一命,但辰源也給跺碎了腳踝,自此成了跛子。

    當晚,年紀幼小、身單力薄的辰源,親手執牛耳尖刀宰了那匹馬。

    布青衣知道此事後,並未感到絲毫的奇怪,他只是警告辰源:「我知道你是一定會報復的。不過,這匹馬曾經救過我的命,你既殺了我的馬,你以後就一定要替我立十倍的功勞回來,要不然,你會死得比這匹馬還慘十倍。」

    布青衣說的話,當然毫無疑問。

    辰源的能力,更完全決然沒有問題。

    不消一年功夫,辰源已立下十倍以上的功勞回來。

    ——儘管那時候他才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而且還沒有直接跟從布青衣,只是隸屬於布青衣孫女布煙卿的一個小小跟班。

    布青衣曾經有一個愛子,在很早以前就戰死沙場了,留下個小孫女煙卿,視若珍寶。後來,布青衣收了辰源作螟蛉義子,煙卿小姑娘則順理成章的叫起辰源「爹爹」,且不管這個僅僅年長六歲的「小父親」同意與否。

    雖然布青衣在後來的日子裡,又先後收了楚羽和柳生寒兩名義子,雖然辰源這兩名義弟都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頂尖人物,但布青衣一直最欣賞、最信任、最倚重的,永遠都是沉穩內斂,以容忍見長的長子辰源。

    在三名養子齊心合力的輔助下,布青衣以天縱之才、驚世之舉,終於東山再起。十年之內,布青衣入閣、拜相、創建一百零八座「青衣樓」,威震天下。

    立下汗馬功勞的辰源、楚羽和柳生寒均被義父布青衣委以重任,辰源更以「副樓主」的身份,成為「青衣樓」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第二號人物。

    「東南王」朱勔曾經很費解地問布青衣為何如此器重出身平庸的辰源,布相是這樣回答的:「我的三個義子中,楚羽才情激越、瀟灑出塵,做官可為賢相,運籌帷幄,筆走龍蛇;柳生寒煞氣嚴霜、機鋒峻烈,投軍足成良將,決勝千里,所向披靡。若論文武全才,氣吞山河的君霸氣度,天下之大,除辰源之外,再無第二人可想。」朱勔聞言當場拜服,免冠三揖。

    布青衣眼光獨具,他一見到狄辰源,就欣賞這個人,認為他將來一定能成大材,成大器。

    布相對辰源有知遇之恩。

    他看得出來,當時仍是跛足馬僮的他,將來一定是個人物,大人物。

    布青衣看對了,更押中了!

    辰源最終成為了他在事業上最大的強助,有時候布相會想,如果不是他有足疾,如果不是差了輩分,或許真應該把孫女兒煙卿的終身幸福一併交託給他……

    辰源是喜歡愛慕煙卿的,偷偷的喜歡,暗暗地愛慕。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命中注定不可能親手為煙卿披上嫁衣,那是個遙遠地有些悲傷的夢。

    他只是想窮其畢生,用盡生命裡全部的光亮,守護著煙卿,守護著小公主。

    只要她好,就好。

    他無求。

    無怨。

    無悔。

    他甘心。

    情願。

    不計回報。

    這許多年來,與其說,辰源替布相東擋西殺,為「青衣樓」而南征北戰,倒不如說,他在向他的煙卿小公主效忠、效勞、效死!

    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吃任何苦,殺任何人。

    為她冒盡風和雪,為她歷盡悲和傷。

    就是為她苦等三千九百九十九年,也無尤無怒——

    一如今天。

    此時。

    此刻。

    此地。

    此人。

    這裡是「談亭」,是當年冷若芊與溫良玉幽會的舊地,郎情妾意已不在,就連亭子外面的花草,都染上了殺機,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悶雷密雲,將雨未雨。

    辰源在等。

    等人。

    等敵人。

    一流一的大敵。

    一流一的頭號大敵。

    辰源現刻主掌「青衣樓」,當然是「京師」裡一等一的大紅人,更是大忙人。

    他最不怕的就是等人。

    因為他有足夠多、足夠大的耐心和容忍。

    自古以來,成大事的人,有幾個不是善於等待、也能夠忍耐的?更何況他今天要等的那個人,是一個絕對值得他等的人。

    風雲四合,山雨欲來。

    辰源仍在等。

    這個跛足男子凝眉沉思的側影,很漂亮。

    他一面平心靜氣的等,一面想著心事,心頭竟是掠過了一片哀傷……

    但一聽到亭子外急促的腳步聲,他的心就在一瞬間恢復冷靜,沒有一絲的雜念。

    他已不需要整理情緒,也幾乎沒有時間痛苦。

    他馬上就要面對。

    面對一流一的頭號大敵——

    來人入亭。

    那是「青衣樓」的第一百零五樓樓主「九尾狐」胡靈兒,臉上帶了七分俏殺、三分驚麗,她一進亭就稟告道:「大公子,『大風堂』的人的來了。」

    辰源抬起他那一雙有憂鬱的眼神,不徐不疾地問道:「對頭來的共有幾人?」

    「三個。」胡靈兒沉吟了一下,又道:「或許是四個。」

    辰源好脾氣的問道:「來的都是誰?」

    胡靈兒答道:「三當家安東野、七當家『女諸葛』朱七七、還有白裘恩白大夫。」

    辰源捏了捏眉心道:「三個人?」

    「可是屬下總覺得有第四個人,」胡靈兒唇緊抿:「不只是我有這種想法,連上官也有這種看法,他們來的表面上好像只有三個人,但在感覺上絕不止於三人……另外,他們的身後理所當然的有大批援軍。」

    辰源沉思片刻,只問:「連上官木也是這樣說法?」

    胡靈兒答道:「是。」

    辰源又問:「那上官的佈置可已完成妥當?」

    胡靈兒回答:「上官的殺手集中在方圓十五里,屬下的人馬在外圍布控,隨時隨地可以接應『談亭』,保證一擊即中。」

    「靈兒,一會打將起來,你在外圍督戰就好。」辰源好看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是三公子的人,我不想柳生有所分心。」

    「靈兒更是『青衣樓』的人。」說這話的胡靈兒,那秀氣和嫵媚,混合成一股豔色,凌厲如殺氣。

    ——自從一手訓練出的「大漠狂花」梁驚花因情背叛嫁入「白駝山莊」後,迅速成長為接棒新人的「九尾狐」胡靈兒,更成了「青衣三秀」,尤其是三公子柳生寒所器重眷顧的培養對象。

    胡靈兒也一向不負眾望,在「青衣樓」裡扶搖直上。

    辰源滿意的點點頭,忽而再問:「對頭三人的行動可有什麼特別處?」

    胡靈兒再答:「一切正常……只是白裘恩白大夫背上背了個很大很大的藥箱。」

    辰源奇道:「藥箱?有多大?」

    胡靈兒手擺在桌上,十隻纖秀如蔥的手指張開,比劃道:「大約有三尺寬、七尺長。」

    辰源皺了皺眉,然後笑了。

    笑得很寂寞。

    然後他神情冷寞地吩咐道:「靈兒,備座,請茶,讓兄弟們多加小心,對頭來的是四位貴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1-28 16:12
第三章 誰是英雄?

    涼亭里拉起了一道幔帳,將亭子一分為二。

    辰源背對著幔帳,就像背靠著整個世界,任何人都撼動不了他分毫。

    幔帳後有人,那個人兒嬌嬌脆脆地發問:「爹爹,你認為對頭第四個人會是誰?」

    辰源一聽到這人兒的聲音,淡漠的眸子裡立刻就有了暖意,就像萬里孤煙的寒寂大漠,驟然燃起了一團沸騰的薪火。他的聲音也溫柔了好多,他身形未動的回答道:「不是孟東堂,就會是熊東怖。」

    幔帳後的人兒輕「哼」一聲:「孟大和熊二,女兒倒並不是很在意,女兒擔心的是該來而沒有來的人。」

    辰源道:「冷北城?」

    那人兒道:「有消息說,安老三一到『塞北』,就馬上去見了姓冷的,以冷北城和安東野過命的交情,這次沒理由會袖手旁觀。」

    辰源眉色一亮,道:「來得好快。」

    話及此,客人己近亭,將進亭。

    辰源迎客,但並未站起,一向不良於行的他,也順理成章的坐在原處。

    他舉目,微笑,稽首,抱拳,迎客,讓客人覺得他彬彬有禮,禮儀周道,一點也不會給人傲慢無禮,甚至因而對他更加同情以及更加感動。

    這就是辰源的處世之道,這也是辰源的高明之處。

    他常予人這種溫和、溫雅、溫良的感覺,無論是友人,或亦是敵人。

    現在,安東野、朱七七、白裘恩都有了這種感覺。

    當時白裘恩的想法是:「這樣一位恭謙君子,不去翰林做學問,真真屈才了。」

    儘管白大夫在「大風堂」裡的地位,已一天比一天重要,「七十二號病房」的精英弟子,也幾乎都由他來統管,但他還是覺著能有資格跟隨兩位當家一起來「談亭」和「青衣樓」的要人談判,是一件很榮幸的事。畢竟,分舵裡,無論是資歷、還是職位,大執事李員外都要排在白大夫之前。

    當日朱七七的心情是:「如此一個漂亮的男子,可憐跛了一足,著實可惜了。」

    朱七七是個女子,是個聰慧的女子,她有的是高才實學,她有的是真知灼見。她的丈夫「橫刀立馬」彭怒原是「大風堂」的七當家,他為大龍頭雲飛揚擋刀力戰而死,「大風堂」上下為紀念這位好兄弟,將他的遺孀少寡朱七七扶上了第七把交椅的位置,全堂自大當家孟東堂以下皆稱「嫂」而不名,即便性情暴戾乖張的二當家熊東怖,對這忠烈之士的遺孀也是禮敬有加。

    當面安東野的念頭是:「如果辰源不是敵人,和他做個朋友也無妨。」

    但很快,安東野對辰源有了新的印象:「辰源確實是個人物,他能獲取人的同情,他善於博得人的好感,他甚至不必一言半語,就可以讓人支持追隨,不去防患。他最大的優勢,就是淋漓盡致的利用發揮了自己的弱點。如果『大風堂』裡有辰源這樣的人物,那就真的如虎添翼,為民造福了。」

    安東野在觀察辰源的同時,對手也在打量著他。

    安東野身材甚是魁偉,三十來歲年紀,身穿灰色舊布袍,已微有破爛,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的國字臉,鬢髯戟張,頗有風霜之色,龍行虎步,顧盼之際,極有威勢,一看便知「關東」燕趙之地的豪邁之士。

    當即辰源的思量是:「人們常拿我們三兄弟與『大風堂』關東三虎作比較,想想也真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我在經驗閱歷上遠不及孟老大,楚羽的臨陣武勇恐怕也要遜於熊老二,就眼前這安東野吧,柳生在氣勢上就先自輸了半籌。不過,我們兄弟勝在都還年輕,長江後浪推前浪,不出十年,我們『青衣三秀』,必定取你們『關東三虎』而代之,將來的天下,還是我們『青衣樓』的。」

    安東野三人拾級而上,辰源就坐在亭中幔帳前迎客,抱拳,稽首,微笑。那雙溫暖的眼,像冬日裡明亮的燭火。

    入得亭內,安東野雙手抱拳,聲音洪亮的道:「在下安東野。」

    辰源一笑:「我是辰源。三爺的威名,晚生早已如雷貫耳了。」

    安東野豪聲道:「大公子的聲名,近來可也是如日中天啊!不客氣的說,自大公子領導『青衣樓』以來,貴樓在江湖上的威力和影響力,比布相退隱之前還要更勝一籌呢!」

    辰源不亢不卑地道:「那是煙卿小姐坐鎮有力、領導有方之故,與晚生並無太大關係。」

    稍頓,辰源笑道:「三爺貴人事忙,晚生就不饒彎子了。這次請三爺虎駕來會,是想有些事向三爺討教,最近敝樓有幾樁生意接二連三被人挑了,不知三爺對此怎麼看?」

    開門而見山,圖窮而匕見。

    一直沒有作聲的「女諸葛」朱七七,忽然開口:「是不是妾身聽錯了?還是大公子說錯了!『青衣樓』的東西也敢有人碰?!」

    辰源溫雅地道,「一般而言,道上的朋友,多少都很給我們『青衣樓』幾分薄面,除了……你們『大風堂』。」

    朱七七反問:「大公子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指責我們堂裡的兄弟姐妹動了你們的貨?搶了你們的買賣?」

    辰源語氣平淡的像是在敘說一件與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若不是『大風堂』的兄弟,別人誰有這個本事和膽量?貴堂在道上跑的兄弟姐妹很多,各幫各派各山各寨的都有你們的人,要是每伙每路都給我們在背後插上一刀,可不是鬧著玩的。」

    辰源突然抬目。

    目光如電。

    他不看朱七七,他只看安東野,他只問了一句話:「是不是你們做的?」

    「是。」這是安東野的回答。

    辰源問的直接,了當,單刀直入。

    安東野答的簡潔,有力,只一個字,就承擔了一切。

    聽完安東野響雷也似的一個字,冷氣逼人的辰源卻轉而溫暖的笑了,將手一引:「三位,請坐。」

    他身前有一張小方桌,桌前有四張椅子,桌上有四盞茶,一盤瓜子,一碟花生,以及一些五言六色的糖果。

    朱七七與白裘恩對視了一眼,安東野早已大咧咧的撩袍居中端坐,二人只好隨著左右坐定。

    辰源又舉起茶盞讓道:「三位,請茶。」

    朱七七方欲抽出髮髻上的銀簪試毒,安東野已舉起茶盞「咕咚」一飲而盡,豪態畢露。

    辰源溫和笑道:「這上等的『普洱』,三爺這般牛飲,渾然品不出味來,有些可惜了。」

    安東野「哈哈」豪笑:「東野生來粗放,還是飲酒飲得痛快,這等細緻的香茗好茶,咱享用不來。」

    辰源溫善笑道:「飲酒傷身,還容易誤事,還是來點瓜子好了。」說完,辰源自己先抓了把瓜子,在嘴裡磕得「咯嘣」有聲。

    安東野顯然沒有耐心去嗑剝那小小的瓜子,而是伸出大手抓了把個頭稍微大一些的花生,邊剝皮邊往嘴裡送,也吃的津津有味。

    辰源居然有心情的問安東野:「花生的味道怎樣?」

    安東野也居然有興致的答辰源:「很不錯,果實飽滿,哪裡產的?『關東』地面也不多見啊。」

    辰源滿目都是笑意,竟然認真的答道:「是我從『京師』帶過來的,我的胃不好,身邊一直帶著些瓜子、花生,這些東西暖胃。」

    朱七七與白裘恩又互覷了一眼,這兩大巨頭不是要來談判的嗎?怎麼研究起花生瓜子來了?

    兩人本來是來「談判」的,這時居然一談起花生的滋味和產地來。

    又吃了兩把花生,安東野拍了拍手,笑道:「現在,我們茶葉喝過了,花生也吃過了,也該說說正事了。」

    辰源毫不遲疑的立即開口就問:「請問三爺,當今『京師』,除了貴堂和敝樓,還有誰最具實力?」

    安東野也是不假思索的答上去:「蔡相的『權力幫』。」

    辰源再問:「除此之外呢?」

    安東野再答:「富貴集團。」

    辰源追問:「如若敝樓和貴堂起幹戈、大火拚,最大的受益者將會是哪些人?」

    安東野復答:「『富貴集團』的柴如歌、童貫、馬耘、馬話謄、王劍臨、安天命。」

    辰源逼問:「還有呢?」

    安東野即答:「當然是『權力幫』的蔡老賊。」

    辰源長長吐了口氣,他這次問得很緩慢、很沉重:「那、我、們、有、什、麼、理、由、讓、這、些、禍、國、殃、民、的、賊、子、得、逞?」

    安東野仰面大笑三聲,反問道:「我們堂口和你們樓子已互鬥了十數年,積怨已深,豈是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

    辰源平淡的道:「早先貴我雙方是一直在互鬥,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們誰也沒能滅了對方,誰也沒有取得全局的勝利。就說五年前,家父布先生與尊師雲老爺子『老虎口』那一戰,家父失手受創,但令師不久之後也舊傷復發退隱,我們仍就是鬥個旗鼓相當,難分輸贏。」

    辰源話鋒一轉:「不過,你們近來連砸了我們樓子的幾個場子,這可等於斷絕了我們活命的活路,我們畢竟也有幾萬口子的人要養活,我們一旦因為此事要拚個你死我活的,豈不是要便宜了『富貴集團』和『權力幫』?湖子弟江湖老,大家都是混口飯吃,行事也更該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是?」

    安東野笑而不語,只是把餘光看向了一聲不響的白裘恩,和他手上那大大的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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