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超品公子 作者:想見江南(已完成)

 
Babcorn 2016-2-28 13:36: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23 1066383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8
第八十章 鴛鴦成雙非因系(召喚收藏)



    「東邊颳起那邪風來啊,一朵兒梨花兒枝上開啊,俏妹妹你開門只能我來啊,一頂花橋迎你來啊,一頂花轎迎你來啊(具體唱腔參見《康熙微服私訪記三》中的錦袍記裡的付三山迎親)…….」姜大牙領著黑皮十來個混混兒,肩挑手提地帶了大大小小的禮盒、箱子,唱著荒腔走板的野山歌兒闖進大雜院來。一眾混混學著姜大牙的打扮,光著個膀子,邊吆喝邊晃著膀子,痞氣十足。倒是白可樹白衣黑褲,打著髮蠟,帶著金絲眼鏡,打扮得衣冠楚楚,臉上掛著矜持的微笑跟在後面。

    「嗨嗨嗨,我說你們是哪兒的,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往裡面闖,大中午的人家都休息呢,你們吵吵什麼玩意兒?」王大爺刷完了碗,正坐在門前的青磚上抽著旱菸,就看著這幫痞裡痞氣、咋看也不像好人的傢伙衝了進來,當下就喝問了起來。

    「老頭兒,沒長眼睛啊,這披紅掛綠、大包小箱的,不是來下彩禮的還能作甚?」姜大牙嘬了嘬牙花子,回了王大爺一句。

    「下彩禮,哪家姑娘?」

    「老柳家的柳鶯兒唄,你們這大雜院也算是柴屋出佳麗啊,除了柳鶯兒還有誰能配得上咱白大少爺?」黑皮指著翩翩而立的白可樹答道。他這不著痕跡的馬屁拍得白可樹甚是舒服,白可樹回了黑皮個微笑,負手不語,繼續保持著翩翩佳公子的造型。

    「鶯子?她,她不是?」王大爺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兒來,這小白臉是來下聘的,那,那剛才割得一手好肉的後生和鶯兒是什麼關係?這可真夠亂的。

    就在王大爺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大雜院的各家大門紛紛打開,聽到吵鬧的男女老少們一道湧了出來,嘈嘈雜雜約莫三四十口子,將白可樹一眾人等圍了個半圓的圈子,眾街坊人多勢眾也不懼這十來個光著膀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的阿飛,當下就七嘴八舌的質問了起來。

    「嘿嘿,你們是來給鶯子提親的?也不照照鏡子,就你們這伙兒歪瓜裂棗,哪個配得上咱家鶯子?」一位留著齊耳短髮的大媽發言了,直接無視了正作翩翩欲仙狀的白可樹。在她老人家看來,白可樹和這幫光膀子的混混攪合在一起的造型,活脫就是過去的惡主和刁奴來強搶民女,哪裡有半分好顏色給他。

    「我說,我老漢是鶯子他三大爺,是看著他長大的,他啥時談的對象我咋不知道?那個頭髮抹得站不住蒼蠅的後生,你說是來下彩禮的,想必是婚約已定,那我就問問你,誰給保的媒?誰給做的主?我就不信她柳嚴氏敢這麼大膽子。我把話擱這兒,沒我老漢的同意誰都別想娶走咱家鶯子。」說話的正是柳鶯兒爺爺的叔伯兄弟,亦是柳鶯兒爺爺輩唯一的老人。柳老漢六十多歲,膝下三女無子,三個女兒早已出嫁,他脾氣倔強,性子剛烈,哪裡願意去做女兒的拖油瓶,獨身一人住在大雜院裡,靠著退休工資,日子倒也過得滋潤,平日裡對柳鶯兒一家很是照顧。在他看來柳氏兄弟就是他們老柳家唯一的血脈,柳扶風更是他的心頭肉,對其更是寵溺異常。若不是柳老漢驕縱,柳扶風也未必小小年紀就成了現在的憊賴模樣。方才,柳老漢在鄰院下棋,並未得知薛向來時的那陣歡鬧。這會兒,他剛回來準備吃午飯,就撞上了這鬧心的事兒。

    「我說你們這群老不死的,瞎摻和什麼玩意兒,人家你情我願,情投意合,幹你們什麼事兒?現在可是新社會,不興你們那老古董的一套。」黑皮為了搭上白可樹,是奮不顧身了。在他看來,跟著姜大牙繼續混下去也只不過是飽個肚子,無甚前途可言,要想有個正經出身還得跟著白可樹這種老頭子披著半張官皮的紈袴。

    「你個小兔崽子怎麼說話呢?」

    「哪裡來的阿飛居然跑咱大院來禍禍了,膽子不小。」

    「狗日的,再吵吵,老子回家拿刀剁了丫的。」

    ……

    ……

    別看這大雜院青壯少,老弱多,可抱起團來壓根就不怕這些混混,這種鄰里關係遠不是後世淡漠的人情可比的。雖說眾街坊和老柳家的關係不到生死相托的地步,可也絕容不得別人欺上門來,不然,這一院子的人出去都抬不起頭來。

    「嘿嘿,哥們兒看見沒,那個帶眼鏡的小白臉就是我未來姐夫,怎麼樣,賣相不比你差吧?有壓力了吧?」小風扯著薛向的胳膊站在門檻上,悄悄在他耳邊嘀咕,顯然是為了打擊他,報方才的一箭之仇。

    薛向顧不得回擊他,握著柳鶯兒的手,溫柔地看著她。

    早在外面起了荒腔走板的歌聲的時候,薛向就知道是誰來了,柳鶯兒亦知道是怎麼回事。柳鶯兒面色蒼白,從廚房裡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泫然欲絕地望著薛向,一雙眸子深邃地看不見底。她心中惶恐極了,她一直沒有告訴薛向她未婚夫是誰,她害怕薛向知道了,會破壞兩人這種融融淡淡的感覺。她甚至不斷地在心裡麻醉自己,可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薛向望著柳鶯兒明麗無儔的臉蛋兒,心疼極了,趕緊起身扶住她,悄悄在她耳邊道:「我都知道了,怕什麼呢?原先我還怕你有心上人呢,現在我開心得狠呢。別怕,有我呢!」

    是啊,有他,我不怕的!柳鶯兒又想起了那個天崩地裂的夜晚,山呼海嘯一般的災難,他都把我救出來了,我還怕什麼呢?

    薛向牽著柳鶯兒的手站在柳家門前看戲,大寶和小風一人霸著一邊門檻站在二人身後,柳媽媽擠在門前的一邊角落裡,惶恐地看著提著大包小包的白可樹眾人。柳鶯兒和白可樹的婚約,柳媽媽是知道的。她也實在是沒法子,大寶要治病,一家子要吃飯,只有委屈自己的閨女了。她何嘗不知道白可樹不是什麼好東西,嫁給她就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可她也是萬般無奈,只有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許是女兒嫁過去,白可樹就變好了呢,她在白家衣食無憂,應該會過得好的吧。可現在,柳媽媽看見女兒「明目張膽」地和薛向手拉著手,哪裡還不知道女兒的心思。要說薛向這後生著實不錯,不僅長得好看,和自己這萬里挑一的閨女很是登對兒,看穿著和今天的慷慨,料來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人也和氣不說,還有一副好心腸,最重要的是,看著女兒臉上的笑容,他們當是情投意合的。

    白可樹冷眼看著黑皮和柳老漢他們爭吵,並不插嘴。他自覺氣質不凡,高人一等,又怎願意自降身份,和這等村夫愚婦爭口舌之長短。忽然,他扭頭一看,正望見柳鶯兒和薛向手牽著手,俏立於門邊,彷彿正看猴戲一般看著自己。柳鶯兒明豔的臉蛋兒上掛著無限溫柔,淺淺的微笑宛若梨花溶月,一陣風吹來,蕩起她的裙角,飄飄欲仙,彷彿要登臨而去。白可樹看得一陣發呆,腦子裡滿滿的思緒攪作一團,心臟肺腑裡充塞著說不出的歡喜和憤怒。歡喜的是這綽約如仙子的人兒就要成為自己的妻子,憤怒的是這小騷娘們兒居然如此不守婦道,在自己眼前還敢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

    白可樹還未來得及喝叱,柳老漢窺見站在門口的柳鶯兒一家,先開了口:「鶯子,你過來,當著你三大爺的面兒,給我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是不是這群阿飛來找事兒,你實話實說,咱老柳家的男人還沒死絕呢,容不得人欺上門來。」說罷,柳老漢用旱菸袋磕了磕鞋梆子,狠狠瞪著白可樹一眾人等。

    長者召喚,柳鶯兒不敢不去,她欲掙脫薛向的大手,卻被薛向牢牢地握住,掙之不脫。薛向不顧眾人的視線畢集於此,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別怕,我跟你一塊兒過去。」說罷,牽著柳鶯兒的玉手,迎著豔陽,大步上前,陽光下兩道欣長的身影彷彿生了光輝,剎那芳華,光彩奪目。看得薛向身後的小風眼冒星星,傳說中的浪漫大概如此吧;看得正喘著粗氣的柳老漢目瞪口等,手裡的旱菸袋跌落在地,恍然未覺;看得白可樹怒火中燒,五內俱焚,幾欲忍不住上前廝打。

    「柳大爺,您看見了吧,您作為鶯兒的長輩,您可不能不管啊,這光天華日之下她柳鶯兒就敢這麼肆無忌憚,這不是丟您老柳家的臉嗎?」白可樹忍不住開了口。這次他採取迂迴戰術,知道柳鶯兒多半是鐵了心(其實人家柳鶯兒對他壓根就無心),只得寄望於這個甚是操蛋的老頭,遂出言挑撥。

    柳老漢人老,卻不昏聵,常年對弈,讓他腦子極為靈活,聞得白可樹此言,哪裡不知道他是拿自己當槍使。柳老漢看著白可樹這副公子哥兒的派頭就來氣,又豈會給他好臉色:「咱老柳家的閨女用不著你這個外人指指點點,臊還臊著你呢。多事!」說罷,柳老漢剛欲用煙鍋子敲打鞋梆子以助威勢,才發現煙袋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他趕忙彎腰撿了起來,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抬頭,不滿地瞪了柳鶯兒一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9
第八十一章 一紙婚約豈是憑(求收藏)



    柳鶯兒被柳老漢的眼神嚇得一陣哆嗦,她不怕柳媽媽,獨獨畏懼這個柳氏一族碩果僅存的三大爺。她知道三大爺極喜歡自己的小弟,卻看不上自己,認為自己長得太招禍。平日裡柳鶯兒小心地應對,柳老漢亦沒好臉色給她。現在闖下「彌天大禍「,惹得三大爺都瞪了眼,差點兒沒嚇得柳鶯兒魂飛天外。柳鶯兒趕緊抽回握在薛向手中的五根玉蔥,這次她使了老大的力氣,薛向覺察到心上人的心思,不敢拂逆,鬆手讓她抽了開來。

    「外人?呵呵,柳大爺,我可不是外人,不信您問鶯兒的媽媽,我是不是她未過門的女婿?」白可樹陰惻惻地盯著越走越近的薛向和柳鶯兒,指著躲在門邊的柳媽媽說道。

    柳老漢瞥了柳媽媽一眼,看她畏縮的模樣,心裡咯噔一下:莫非這小白臉說的是真的?這順子媳婦兒(柳鶯兒亡父大名柳順)怎麼這麼糊塗,這小白臉哪裡像個好東西,不成!我絕不能看著我老柳家的閨女跳火坑。

    正在柳老漢沉思之際,薛向終於開了口:「怎麼,白大少在醫院禍害膩了?又跑到這兒來,想禍害誰?」

    白可樹沒來得及接話,黑皮護主心切,搶先發難:「禍害?我看你才是個禍害,你一個臭當兵的不好好放哨站崗,整天纏著人家大姑娘算怎麼回事兒?我們白大少和柳鶯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早已立下婚約,今兒個就是來下彩禮的,過幾天就吹吹打打娶她過門兒了,你在這兒摻和,算怎麼回事兒?」

    黑皮此言一出,滿院子喧鬧立止,一片死寂,只有姜大牙一夥兒在那裡哼哼唧唧,顯得十分刺耳。眾人難以置信這是真的,可看柳鶯兒一家的表情,答案顯而易見,這,這可如何是好?

    在當時老百姓的心中,縱使現在是新社會,講究個婚姻自由,可諸如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類傳承千年的婚嫁傳統還是根深蒂固的。在諸人的觀念中對婚書契約之類的約定看得還是很重,在他們心目中不次於法律的地位,基本上立下婚約就不得反悔,否則再嫁亦難,沒有哪個良家子願意娶這毀過婚約、已算二婚的女子。

    黑皮對自己一番話取得的效果頗為滿意,一副單薄的身架,造型卻擺得頗為別緻。昂首、挺胸、提臀,嘴唇緊閉,目視東方,頗有力挽狂瀾,一語定乾坤的氣勢。

    柳老漢驚怒交集,正待喝問柳媽媽,薛向又開了口:「婚約?那是什麼東西?拿來大夥兒瞅瞅,拿不出來就別在這兒毀人家姑娘清白,空口白話誰不會啊?」他語中帶笑,其實心中已是怒極,看著心愛的女子惶急的面孔,他心疼極了,對造成這一切後果的白可樹、姜大牙一夥兒,已經恨得牙癢癢了。若非關係到柳鶯兒的臉面,須得說清楚,他早就動武了,收拾完,往公安局一撂,保準把這群跳蚤關到地老天荒。

    白可樹受不得激,婚書他揣在身上,正欲拿出,卻被油滑的黑皮止住,「白大少,我看這小子心懷不軌,莫不是想毀書滅跡?我看你還是把婚約拿出來交到大牙哥手裡,再讓這傢伙站遠些,當兵的再難對付,總不可能從大牙哥手裡把東西搶走?」黑皮的聲音很大,故意讓眾人聽見,也好做個見證。

    白可樹聽得此言,大點其頭,當下就讓薛向退遠些,見薛向如言而為後,把婚書從褲兜裡掏了出來,小心翼翼地遞給早等得不耐煩的姜大牙。姜大牙今天的風頭全讓黑皮搶了,讓他很沒有存在感,這會兒見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上場了,架勢拿得比黑皮還足,抬頭望天,看也不看白可樹,伸過手大咧咧地接過白可樹遞過的婚書。在他看來,一個臭當兵的能奈自己何?這光天化日,莫非這臭當兵的還敢開槍不成?再說,看他的腰身壓根也不像帶了槍的,看來今天正是收拾他的好機會。此外,黑皮此計實乃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一副膽小模樣,沒得讓這群村婦愚夫笑話。

    「準備好了?」薛向站在離白可樹等人十米開外的地方,漫不經心地問道。

    「準備好什麼?」白可樹大惑不解。

    「準備好讓我搶啊!」薛向話音剛落,就大步向姜大牙衝去,及至近處,一個跳躍,奔至半空,出手如電,一把扯過輕輕托在姜大牙手中的婚書,膝蓋上提,準確而猛烈地擊中正仰頭望天、做深沉狀的姜大牙的下巴,姜大牙哼也沒哼一聲,向後飛出,半空中牙齒飄零,血噴如柱。姜大牙在空中飛馳了足有秒余,才重重的撞在一棵皂莢樹上,轟然倒塌,壓得滿是橫刺的皂莢樹從根部斷裂,這強大的滯空能力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向也頗為驚嘆——莫非小飛俠也重生了?

    滿場鴉雀無聲!

    眾街坊哪想到,這看起來文質彬彬、一團和氣給大夥兒分肉的後生一出手就這麼狠辣!強烈的形象對比,讓眾人腦子裡亂糟糟一片。倒是小子、丫頭們只覺得這分糖給自己的大哥哥跳得真高,一下子就把壞人給撞到了,看起來威風極了。

    「你,你怎麼……」白可樹也震撼莫名,吱吱唔唔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他媽也忒霸道了吧,不是說好了不准搶嗎?還講不講道理?

    黑皮和眾混混也看得傻了,強壯威猛如大牙哥也沒撐過一招!就是人家偷襲,這麼遠衝過來,大牙哥也儘夠時間反應過來啊?這他媽的怎麼回事,看著這小子就頭皮發麻,還怎麼打?眾人顧不上去扶倒在刺堆裡、不知死活的姜大牙,腦子裡只想著是不是該撤了,這當兵的也太能打了,搞不好就是哪個特種大隊的。

    柳鶯兒這回倒沒給薛向臉色,小妮子正惶恐,怕三大爺責備呢,哪裡還顧得上對姜大牙表示一下人文關懷。薛向笑吟吟地立在柳鶯兒身邊,三把兩把,把婚書扯得粉碎,看也不看一眼,往天上一拋,婚書頓時化作片片胡蝶,隨風去了,「白大少,還有啥憑證,再拿出來我瞅瞅?」這話說得刻薄,調侃意味十足。

    白可樹氣得腦門兒生疼,這臭當兵的也忒孫子了,沒看見讓你後退,意思就是不准玩橫的,這他媽一點規矩不守,還怎麼玩啊?白可樹瞪了薛向一眼,也不說話,扭頭沖黑皮一夥兒猛使眼色,意思是「上啊,不說是為了我這些錢,就是為了給大牙哥報仇,你們也得上不是?」。誰知道一眾人等瞬間集體化作睜眼瞎,愣是裝看不見,倒是一窩蜂扶著姜大牙,給他搖身子、掐人中,連方才一直在他白大少面前刷存在感的急先鋒黑皮,也立時化身大牙哥的忠心小弟,抱著姜大牙的腦袋一通猛搖。這幫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混混無不在表達同一個意思「牛仔很忙」。

    一看眾人這副情狀,白可樹知道是指望不上了。他心念電轉,急步走到柳媽媽身邊,道:「阿姨,我和鶯兒的婚約您是知道的,總不能這小子毀了就當沒有吧。我不信您老柳家是不講道理的人,這婚約也不是我拿刀拿槍逼著您簽的不是?你們老柳家要不答應,可以明說嘛,用不著這樣啊,我是來上門下彩禮的,又不是來搶親的,看把我的人給打的。眾位街坊,你們給評評理啊,欺負人也沒這麼欺負的啊!」他腦袋靈光,知道沖薛向去那是自討苦吃,找柳媽媽這顆軟柿子就容易下手得多。這會兒白可樹彷彿化身道義的使者,一邊講道理,一邊賣委屈,很是迷惑了不少不明真相的街坊,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一時也不明白這事兒到底是誰理虧。

    柳媽媽就是個居家婦人,何曾面對過這種情況,吱吱唔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眾人看得越發覺得是柳家理虧。

    柳老漢聞得街坊的議論,心頭火起,急步衝到柳媽媽身邊,正要喝叱,柳家小弟說話了:「姓白的,別跟小爺這兒裝乖、賣可憐,要不是你拿不給大寶治病和要開除我姐來威脅她,她能答應給你簽婚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玩意兒,小爺我現在力氣小,打不過你,不過我給你個機會,你要是打贏那個姓薛的,我就做主把我姐許給你。」

    小傢伙嗓音清脆,聲音宏亮,眾人皆聽了個分明。原來這小子跟咱這兒裝大尾巴狼,也忒他媽的可惡!立時,眾人就喝罵了開來,什麼難聽罵什麼,街罵俚語一起上陣,直罵得白可樹、黑皮一夥兒面紅耳赤、胸膛起伏,倒是有些羨慕這如何也喚不醒的大牙哥。

    柳老漢得知事情真相,怒火俱消,親暱地揉了揉小風的腦袋,笑道:「好小子,是咱老柳家的種,沒給你三大爺丟臉。那個姓薛的小子和你姐是什麼關係,說給你三大爺聽聽。」

    「老頭子,年輕人的事兒,你就甭瞎摻和啦,對了,回頭你跟我姐和姓薛的小子說一聲,以後他們交往得聽我的,不然制不住這姓薛的小子,我姐得吃虧。」小風跟柳老漢說話一貫如此,你來你去的,渾沒半點禮貌。柳老漢也不在意,倒是認為這是有出息的象徵,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孩子能有出息麼?

    柳老漢一口應下:「成,我跟鶯子說,你小子警醒點,別讓你姐壞了咱老柳家的名聲。」

    小風樂了,心道:這下你姓薛的這身打架的本事,還不乖乖獻上?以後巧克力、餅乾要滿天飛嘍!姓薛的來了,幸福日子還遠麼?

    就在小風滿腦子巧克力、餅乾的時候,大門又被人給撞開了,腳步聲蹬蹬,走進一群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9
第八十二章 是非善惡終有報(萬惡的收藏)


    「李公安,就是他們,就是這伙兒人來咱大院兒禍禍。」大明子領著眾老虎皮剛跨進大門,就迫不及待地對一個穿著警服的絡腮鬍嚷嚷了起來。

    來人正是天橋派出所的所長,噢,不,代所長李得利。自上次誤抓薛向被李天明一道手令解除職務後,李得利惶惶不可終日,他表弟錢大彪和准衙內王喜的慘狀,他可全看在眼裡。兩個倒霉蛋被判了五年不說,在號子裡過的那可是水生火熱一般的日子,和一幫重刑犯關在一起,吃得是人家吃剩的,睡就睡在馬桶邊,閒來就成了這幫重刑犯戲弄的玩物。肥胖如錢大彪者瘦了三圈,單薄如王喜者簡直成了蘆柴棒。李得利他姨父也就是錢大彪的老子,連同王喜老爹這部委c經司的重量級幹部,這些天不知跑了多少關係,走了多少門路,可不論誰打招呼,到了分局一把手李軍代表那兒,依舊是四個字「依法辦事」。後來,事件居然發展到這兩個跑關係的官爹也被牽連下馬,他倆以前給錢大彪和王喜擦屁股做下的爛事一股腦兒地被抖落出來,齊齊進了號子。二人倒是想去秦城,奈何級別不夠。

    李得利被這件事一系列的延伸、影響簡直嚇懵了頭,連忙撒丫子托關係、找門路,幾經輾轉,方才打聽到中科大的張胖子貌似和那個傳說中神通廣大的三哥有些來往。當下,李得利也顧不上細思量,都火燒眉毛了,死馬權當活馬醫吧,掏出積蓄,抱了被子,就堵了張胖子家的大門。張胖子得知因果後,好說歹說,李得利反正就是你不答應,我就睡你家門口了,這滾刀肉的架勢擺了開來,張胖子也只得鬆口,應承下來說一定會打個招呼,代為轉圜。誰成想薛向一直記著張胖子的人情,陳佛生把張胖子的話一傳到,薛向就抬手放過了。李得利得知消息後,第二天一跑到李天明面前認錯,李天明果然就把他的處分撤銷了,不過原本有希望調到分局的李大所長成了代理所長,以觀後效。

    李得利今天正帶著小王幾個傢伙在街上轉悠,他這正牌所長混成了代理所長,不急著表現自己的認真盡責,兢兢業業,難道等上面再派個所長過來,自己轉副?這大熱天的,李得利一夥兒轉到了靈境胡同口的一家副食店門口,每人手裡正拿著瓶汽水朝肚裡猛灌,就碰上了慌慌張張從胡同口跑出來的大明子。大明子今天十四歲,正是大雜院一干娃娃的頭兒,時常混跡街頭的他一見姜大牙一夥兒衝進來,就知道準沒好事,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來,直奔派出所,哪想到剛到胡同口就遇到一群穿警服的,他就奔了過來。

    李得利見是個半大小子報警本,不欲理睬,他最清楚這幫半大小子最是討人嫌,一堆爛事兒纏上了,能把人煩死。可一聽說來鬧事兒的不過幾個混混,且手裡提了大包小包的禮品,這下他精神來了。好久沒撈著油水了,沒想到天上掉餡餅了,砸頭上不撿就是傻子!就這麼著,李得利領著一眾老虎皮就到了大雜院。

    「這大中午的,你們吵吵什麼玩意兒呢,是哪些人旗杆子綁雞毛,跑到老子轄區來鬧事?再吵吵,都跟老子去所裡說道說道」李得利人未至,聲先到。

    他這番先聲奪人,效果很是不錯,眾人齊齊住了嘴巴,朝他這邊看過去。大雜院的街坊們何曾招過公安上門?這在他們看來不是什麼好事。老百姓一怕病二怕官,其中最怕的當數這披了老虎皮的半官——警察,俗語云:警察上門,準沒好事。

    大雜院的老老小小驚疑之際,白可樹卻喜上眉梢,春風滿面地迎了上去:「李叔,大熱天的,您怎麼親自帶隊來了?辛苦辛苦!」白可樹邊說邊掏著煙,滿面歡喜,彷彿找到了組織一般。

    李得利和白可樹的老子白殊勝同屬於東城幹部系統的兵頭將尾,平常二人也是稱兄道弟,玩些權力交換,頗有些來往。白殊勝亦領著白可樹宴請過幾次李得利,為他這總是滿屁股屎的兒子打好前站。儘管白可樹和李得利年歲相仿,奈何人家李得利吃官飯,穿官衣,手中有權,白可樹這聲叔叔倒也叫得自然,竟聽不出諂媚之意。

    李得利接過白可樹敬來的萬寶路,笑道:「是可樹啊,怎麼今兒個有閒心來這雜八地兒,這兒有什麼樂子?」他知道白可樹的嗜好,這小子滿屁股都是屎,若不是看在白殊勝孝敬不斷地份上兒,就憑白可樹做下的那些爛事兒,早把這小白臉拿下請功了。

    「李叔說笑了,我哪裡是來尋樂子的,而是來下彩禮的,結果就遇上有人搗亂,把我請來抬彩禮的人都給打了,還攔著不讓我進屋。李叔,您可得給我做主啊!」白可樹小嘴吧唧,顛倒黑白,邊說邊用手指悄悄比著捻票子的手勢。

    李得利瞧在眼裡,樂在心頭。原本他見著是白可樹提的聘禮,發筆小財的心思也就斷了,正準備打道回府,誰成想還有意外驚喜,白家小子可比白家老子出手大方得多,說不得又得生發了。

    李得利整肅面容,扭頭喝道:「我倒要看看什麼人這麼大膽子?敢給我侄子找不痛快?可樹,你指給我瞧瞧,今兒個你李叔非給你出出氣不可!」

    李得利說得聲色俱厲,眾街坊聽得面色大變,他們本就對天橋派出所的老虎皮們沒什麼好感,平日裡貫會多吃多佔,很少管事兒。這會兒倒是管事了,居然拉起了偏架。大明子看在眼裡,亦悔不當初。

    聞得此言,白可樹精神大振,手指朝站在人群裡的薛向一指:「就是他!」

    李得利順著白可樹的指向看去,「啊」的一聲,整個人就定在了那裡,一雙死魚眼迷迷瞪瞪地亂眨,嘴巴大張,口裡叼著的香菸黏在下嘴唇瑟瑟發抖,嘴角處肌肉急速抖動,喉嚨深處發出「呵呵呵」的響聲,似欲擇人而噬。

    白可樹突來強援,彷彿要把剛才受的憋屈一股腦兒地發洩出去,亦不裝什麼斯文,嘴巴霹靂叭啦一通說道:「李叔,就是那個穿皮鞋的小子,我就說那小子長得就招人恨,你看他穿得就反動,頭髮弄成什麼樣了都?李叔您如此氣憤,我能理解,我認為這小子不僅要抓,而且要……」

    白可樹一旁自說自話,壓根沒注意到李得利的一張臉鼓氣如球,面皮上的顏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紅,最後變成豬肝赤。白可樹每一句話都敲打在李得利的心頭,彷彿白可樹正拿了鐵鍬,在一鍬一鍬地刨他老李家的祖墳。終於,李得利的心火猛地一下撲了出來,胳膊掄圓,肥厚的巴掌狠狠印在白可樹的臉上,讓他的話音嘎然而止。白可樹被李得利的一個巴掌抽得歪了一邊,金絲眼鏡橫飛了出去,耳朵裡彷彿鑽進了無數隻蜜蜂,嗡嗡亂叫,眼鏡也迷糊一片,分不清東西南北。李得利猶不解恨,一腳狠狠踹在白可樹的肚子上,這下,白可樹徹底站不穩了,被踹得滾出老遠。

    「給老子上,打死了,老子抵命!」李得利沖一眾手下吼道。

    小王等也瞅見薛向了,知道李得利如此憤怒,所為何事。上次,誤抓了薛向,小王就從老鳥口中得知了三哥種種傳奇故事和不凡,早在心中視其為偶像。餘眾老虎皮均在東城混跡多時,薛向雖不見得識得他們,他們可對薛向熟悉得緊。這會兒,李得利就是不下令,他們也得叫白可樹吃些苦頭,知道只道天多高、地多厚。李得利話音剛落,眾人就撲了上去,一陣拳打腳踢,直將白可樹揍了個生死不知。

    眾街坊雖都知道天橋派出所的老虎皮們最不是東西,也不過是見他們平日裡混吃混喝,何曾見過這幫傢伙如此惡形惡相,直欲草菅人命。幾個實在看不下去的仁厚長者出聲勸阻,眾老虎皮只當放屁,無人理睬,埋頭猛揍,看得姜大牙手下的眾混混暈頭轉向。天橋的老虎皮們何時如此善戰,簡直他媽的是在浪戰,人家白大少都已經這樣了,還打!這是要殺人啊,如果個個警察都向你們這麼個打法,這,這東城還能呆麼?

    柳鶯兒亦認出了這個滿臉倒霉相的李所長,偷偷掐了掐薛向的胳膊。薛向知其意,出聲道:「行了!」薛向話音剛落,小王那邊的攻擊立時停止。老頭子們說破了嘴也沒讓眾人罷手,讓他輕飄飄的兩個字搞定!

    眾老虎皮停下手,就要過來見禮,被薛向揮手止住,他冷眼看了看正咬牙切齒的李得利,道:「李所長大駕光臨,有何貴幹?」此問純屬多餘。

    可是這多餘之問,聽在李得利耳中,不啻九天驚雷。他一個激靈從對白可樹的憎恨中醒了過來,趕緊紮緊皮帶,扣上領口的扣子,走到薛向跟前,一個立正,抬手正要敬禮,卻被薛向攔住。

    「依法辦事,速速離去。」薛向跨前一步,輕輕在李得利耳邊說道。非是他不惱李得利,可他更不願在柳鶯兒面前顯露真身,他知道這人間仙子心思細膩,異常敏感,一個多想,自己一番功夫雖不說付諸東流,若是生了隔閡,未免不美。再說,李得利什麼德性他早已知道,這種人在基層雖不說已經氾濫,但也比比皆是,他也懶得多管。至少這個傢伙眼色較好,經此一事,他對柳鶯兒家也該另眼相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李得利也是個伶俐人,薛向的輕聲細氣讓他馬上明白對方的意圖——這是不願聲張啊!

    再看看薛向身邊的人間絕色,李得利哪裡還不知道其中原由多與此女有關,白可樹竟敢和他搶女人,那是找死,怨不得別人。思忖已定,李得利一揮手,眾老虎皮拖著白可樹、姜大牙和一眾嚇得魂不附體的混混兒,浩浩蕩蕩地去了,只留下一地披紅掛綠的大箱、小包散落著。

    白可樹和姜大牙被義憤填膺的李得利帶走,自是沒有好果子吃,收拾他們正好給三哥看,至於什麼白院長,去他媽的吧。白可樹和姜大牙都是一屁股屎的傢伙,略略一查,臭氣熏天,二人就此和王喜、錢大彪做了難兄難弟,同吃同睡,同唱鐵窗淚。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50
第八十三章 滾滾長江東逝水(求收藏啊)



    薛向昨晚翻來覆去,整夜未眠,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儘管他知道就在這個夜的凌晨一顆巨星隕落了,可按理說他來自後世,對今世的重大事件已經有了基本的免疫,不應該如此焦躁不安才是。可是種種愁緒和煩躁隨著他的思緒此起彼伏,如同波浪一般湧上心頭,攪得他不得安寧。薛向原以為自己經歷了後世網絡種種思潮的洗禮,不會再有對他的崇拜,可真正到那一刻來臨的時候,薛向竟然發現自己的心在顫抖,是對神靈死去的不捨,還是對巨星隕落的哀痛?那一刻,他再也分不清了!他竟有種融入歷史、見證變遷的厚重!

    一夜難眠,他乾脆早早地起了,收拾收拾浣洗池中的衣物,打掃打掃家裡的衛生,心緒竟然平復了很多,不覺間,時間從他指縫悄悄流過,東方剛剛發白的時候,大院的大公雞打鳴了。雄雞一唱天下白,薛向負手而立,遙望蒼穹,東方天際的一抹紅暈漸漸擴大,一縷縷紅雲向四周蔓延,每一絲寸進都是那麼緩慢,這紅雲彷彿正承受著分娩的痛苦,慢慢地裂開一道縫隙,忽然,跳出一個嶄新的太陽,放出萬丈光芒。朝日初升,其道大光,他胸中一縷豪情陡升,昨夜的無奈與頹廢消散了不少。

    薛向反身回到廚房,提了保溫桶就出了大門。當他提著滿滿一桶豆漿和兩大袋熱氣騰騰早點回來的時候,已經六點四十了。他不急著喚醒小晚三人,反而把買回的包子油條放進煤爐上的蒸鍋裡保溫。他特意提了保溫桶盛豆漿,亦是希望三小多睡會兒,因為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薛向正給育英校園打請假電話的時候,小晚和小意的房間傳出了響動。兩小生物鐘早已形成,到了時間就會自然醒來,倒是小傢伙那邊還沒有動靜。他心中苦笑:小傢伙嬌憨,心思也單純,上學又怎會放心上,想必依舊酣然沉睡吧。

    薛向輕輕扭開小晚的房門,「小晚,再睡會兒吧,今天不上學了,我給你們請假了。」

    小晚正要折被子,被大哥的一番話弄得暈頭轉向,揉揉腦袋,問道:「今天不是星期四麼,我又沒生病呢,幹嘛請假?」

    「都不去了,聽大哥的就行!」

    薛向回了個微笑,小晚也不再問,漸漸地大哥完全成了她的倚靠,是兄似父,聽從他,早已成了習慣。小晚倒沒有拆開被子,接著睡,而是扭開檯燈,準備溫書。薛向帶上門,來到小意這邊,照例對他一番交代,小意是個悶騷性子,早煩了上課,平日裡為了在大哥面前裝好好學生的模樣,總是學著姐姐一樣在房間故作溫書,其實他可羨慕妹妹了。憑啥她就可以不看書,不學習,整天那麼快活、自在?薛向話音剛落,小悶騷男問都懶得問,哧溜一下,鑽回了薄毯,打了個呵欠,閉眼睡了。

    薛向苦笑一聲,搖著頭回了房間,小傢伙睡得正香,花格短袖睡衣的紐扣被扯開了,露出圓滾滾的肚皮,側著身子,肥嘟嘟的小手小腳正朝薛向這邊抱過來,保持著攀附的姿勢,粉嫩的嘴角晶瑩一片,不知是又夢見了什麼好吃的。薛向走到床邊,輕輕把被蹬在一邊的薄毯搭在她的肚皮上,又拿紙巾替她擦了擦嘴角。孰料他剛替小傢伙擦完,小傢伙的大眼睛攸的一下睜開了,大眼睛眨啊眨地,忽然,笑了,月牙彎彎,嘴角淺淺,「嘻嘻,你開門的時候,人家就醒了,哈哈,我裝的像吧?大傢伙你都沒發現噢,人家故意把被子踢掉,就是看你給不給人家蓋上,嘿嘿,大傢伙對人家真好!」

    小傢伙邊說邊樂,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一會兒嘻嘻,一會兒哈哈,笑得得意極了。薛向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笑道:「還要不要睡?今天大哥給你請假了,小寶貝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呢,想睡就接著睡。」

    「噢噢噢,真高興,大傢伙,今天帶人家出去玩兒吧,還要坐摩托車!」小傢伙倒是一點疑問也沒有,絲毫不問大哥為什麼給自己請假,小心思滿是脫得樊籠的興奮。

    薛向搖搖頭,溫聲道:「今天可不行,今天大哥陪小寶貝在家看電視。小寶貝,早餐我買回來了,要不要吃?」

    「哼,不出去就不出去嘛,要大哥端到這兒,喂我吃。」小傢伙眼珠一轉,想了個小小的懲罰措施。

    薛向笑著應下,回到廚房,用小傢伙早先的奶瓶給她灌了一瓶溫熱的豆漿,用盤裝了四五個肉包,返回房來。小傢伙一見奶瓶,小嘴一撅:「拿這個幹嘛呀,人家早不用呢,不好,要大傢伙換我的小花碗裝。」最初,薛向買回豆漿,大夥兒都用碗盛了喝,小傢伙為了表示自己不走尋常路,不知道在哪兒把自己早先的奶瓶尋了出來,把奶嘴稍稍開大,裝好豆漿,直接吸允,得意洋洋地在眾人面前顯擺。孰料,小意忽然哈哈大笑,笑話她還是吃奶的娃娃,這下,下傢伙不樂意了,直接扔了奶瓶,沖小意就撲了過去,兩小好一陣鬧騰,方才收兵回山,自此,小傢伙再不用奶瓶了。薛向這次用奶瓶盛裝豆漿也是情非得已,小傢伙毛躁性子,在床上就餐,端著碗喝豆漿,怎麼看怎麼不保險。

    薛向見小傢伙立了小臉,笑道:「哎呀,這個奶瓶可是我用來喝豆漿的,用碗盛了,我可端不穩,容易灑在床上,小寶貝先吃包子吧。」

    小傢伙一聽,面露驚詫,小心思震撼莫名:你,你這麼大了還用奶瓶!這,這…….小傢伙貧乏的詞庫裡找不到詞來形容,她不明白大哥怎麼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小傢伙不知道這個詞,我替她歸納)。

    薛向看著小傢伙滿是驚愕的小臉蛋,心中好笑,走到床前,坐下,把盛肉包的瓷盤放到床頭床上,拿過毛巾給小傢伙擦了擦手:「吃吧,小饞貓。」

    小傢伙回過神來,覺得小肚子確實有些餓了,抓起一個肉包就咬了起來。薛向亦拿起個包子吃了起來,吃一口包子,喝一口豆漿,好不愜意,看得小傢伙一陣心煩,小臉皺了起來。薛向故作不知,反把豆漿喝得滋滋有聲,小傢伙終於受不了,歪了腦袋,大眼睛直直盯著他,忽然,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把握住薛向手中的奶瓶:「這是我的,還我!」

    薛向哈哈大笑,把奶瓶遞給了似羞似惱的小傢伙,一頓歡快的早餐掃清了他心中的煩悶。吃罷早飯,他招呼三人在家看電視、寫作業,自己出門去了。

    薛向返回家的時候,已經是中飯時間。上次,從老莫打包回來的西餐,小傢伙吃滑了嘴,吵著還要,所以他順道去老莫又打包了一箱西餐,胳膊裡還夾著一卷黑紗進了家門。

    一頓豐盛的午餐過後,薛向依然沒有什麼睏意,抱著小傢伙,和小晚、小意一起坐在堂屋裡看電視,電視上正演著《智取威虎山》的革命戲曲,儘管這三兩套戲劇每天翻來覆去地放,小晚三人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一套戲劇演了三個多小時,突然,節目中斷,畫面陡然一轉,變成了天寧門城樓的相片,停止不動了,接著,電視裡傳來陣陣哀樂。

    薛向看了看手錶,四點多了,他知道儘管是異時空,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一顆偉大的巨星隕落了。小晚三人正看得有趣,電視突然換了畫面,三人齊齊愕然地看著薛向,似乎要他這個大哥給個答案,畢竟,這種情況還未遇到過。

    薛向指了指電視,示意三人繼續看電視,用心聽就好。電視裡哀樂奏完,接著念起了治喪委員會名單,此時,年長的小晚已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張大耳朵傾聽。

    長長的治喪委員會名單唸完,電視裡畫面依然未動,聲音一轉,奏起了國際歌,三遍國際歌過後,一道語帶悲愴,動人心魄的聲音響起了:「告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書……」

    「嗚嗚嗚…大哥,這….這…不是真的…….嗚嗚嗚…….」廣播沒播完,小晚早已泣不成聲,薛向趕緊摟著她,不住地安撫,小意和小適眼中迷茫,不知出了什麼事,姐姐怎麼突然就哭了?

    薛向能理解小晚此時的心情,護衛整個國家的天神突然有天不在了,信徒心中的迷茫和不捨無論如何也難以排遣。他的心中倒是沒有多少悲痛,反而有種置身歷史長河的感覺,看著這條滾滾東去的歷史長河,不停地奔流,帶走一個又一個偉大的生命,留下一串又一串的傳說。他不禁想到:有天我也會被這條河流帶走,可我會留下屬於自己的傳說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50
第八十四章 不意今朝效子猷(呼籲收藏)



    薛向正安撫著小晚,康桐、雷小天、朱世軍三人滿臉鐵青、眼睛紅腫著衝了進來,雷小天性子最急,剛跨進門檻,就哭喪著臉喊了出來:「三哥,老人家他….他去了!」

    薛向趕忙把小晚扶著靠上沙發,起身迎了三人坐下。他雖然沒有多少傷痛,可完全能理解這幫骨子裡還是gm小將的頑主們的心態,巨星的去世對共和國來說不啻於天崩地裂,那是精神世界某座神祇的崩塌,遠超過秦唐大地震帶給他們的震撼。薛向也不知道怎麼規勸三人,他自己正茫然著呢,家裡的小晚還在哭泣,兩個小傢伙也被眾人突如其來的悲傷弄得鬱鬱寡歡,傻傻地坐在那兒,盯著電視,似要從這電匣子裡看出個究竟。

    薛向正想辦法安撫眾人,耳邊又起了一陣噪雜,接著大門轟地被推開了,一群人衝了進來。他抬眼望去,儘是軍分區大院的熟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約莫三四十人,人人臉帶悲慼,淚痕斑斑。他知道眾人是來看電視的,儘管大多數家裡都有收音機,可眾人還是願意看著畫面聽播報。

    見眾人到來,薛向趕忙招呼康桐三人往外搬電視,他知道一會兒來的人會更多,這堂屋雖然寬大,卻不是哀悼的地方。康桐三人也顧不上垂淚,起身把電視轉到了平日裡放映的大院操場上。薛向抱著小傢伙,牽了小意和小晚跟在後面,出了門。

    薛向剛出了大門,耳朵裡便被各種聲音塞滿,哭泣聲,喊叫聲,廣播聲….這聲音似近似遠,清晰又飄渺。說近和清晰,是因為大院裡隨處可見的哀傷的身影,哭泣的喊聲,各家的收音機無不打開著;說遠和飄渺,則是因為整個京城,甚至整個共和國何處不是這種景象呢?匯聚而成的聲音充塞天地,聽在耳裡不正是這種感受麼?

    薛向走到操場的時候,電視機已經架設好,重新開始播放了,大院裡的家屬似乎都出來了,沒有人帶椅子,黑壓壓小三百人,在電視前站了十幾排,聆聽著電視裡一遍又一遍的哀樂、國際歌和訃告。薛向帶了三小,在最後一排站了,忽而想到了什麼,招呼小晚和小意一聲,抱著小適回家了。少頃,他返回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卷黑紗和一把剪刀,黑紗正是他中午外出買的。他放下小適,把黑紗剪成一條條的絲帶,先給小晚三人每人臂膀繫上一條,又給自己繫上,轉身朝隊列前排走去。

    薛向個子高大,手裡揚起的黑紗自是人人看在眼裡,不待眾人出口索要,他早把剪成一條條的黑紗發了下去。眾人悲痛之餘,無不暗讚他心細。他發完黑紗,回到後排,依舊抱了小適,站立一旁哀悼。

    這一哀悼就到了落日西斜,殘陽晚照。小傢伙早被這滿天的哀怨壓得煩悶異常,一直愁眉苦臉地被薛向抱在懷裡。這會兒,她實在挨不住了,小身子在薛向懷裡不停地扭動,嘴裡哼哼著就要哭出來。薛向自也知道一直讓小意和小適,在這種愁雲慘淡的環境裡呆下去不好,他抱著小適走到前面和康桐三人打了個招呼,轉身領著三小回家了。由於他剛才發黑紗的舉動,也沒誰覺得他此舉冒矢,所以沒有人阻攔。(大院皆是軍方家屬,祭奠隆重是應當的。)

    薛向回到家就發動了摩托,抱了小傢伙在前,招呼小晚和小意上車,載了三人就出了家門。一出胡同口,車子速度就提了起來,剛過了了虎坊橋,就聽到哀樂聲聲,哭聲陣陣。他帶著三小出門就是為了排遣愁緒,免得郁氣驟結,壞了身體,哪裡願意繼續被這悲傷的情緒包圍。他招呼小晚和小意抓緊自己的衣服,油門猛踩,車速陡然飆升。沒多久,小傢伙便靠在薛向胸前迎風呼喊,聲音裡聽不出悲喜,倒是嗓音清亮,顯是郁氣盡消;小晚也止住了抽噎,高速之下帶動的勁風,彷彿吹透了她每一個毛孔,由裡到外,將身體洗了個乾淨;小意悶在小晚和薛向之間,嘴唇緊緊抿著,風吹不著他,可高速帶來的緊張讓小悶騷男無暇思想,滿腦子都是「慢點兒,慢點兒」,可人家就是不肯說出來,妹妹在前高呼,自己這邊畏縮,還要不要面子?

    薛向一路向北,目標直指七達嶺長城。七達嶺長城在京城西北方向,轄於延清縣內,距離薛向家也有七十多公里,縱使他一路疾馳,到得七達嶺的時候,天色業已漸暮。他倒不在乎天色多晚,來此一遊,不啻於王子猷雪夜訪戴。別人是為盡興,他是為了給三小解愁,愁散即歸。

    薛向在七達嶺長城下立了車,這會兒已不是攀登的時候,他領著三小遙遙望了會兒長城,復又上車,回返。來時如馳電,回時如蝸行。既然三小精神好了許多,再疾馳已無必要。是時,皓月當空,輝灑萬里,涼風襲來,花草如舞。值此良辰美景,薛向又怎會辜負。正是:花開明月下,宜當緩緩歸。

    薛向載著三小,一路緩行。清風朗月,環置當前,茂林修竹,映帶左右。回到家時,小傢伙已然春風滿面,笑顏如昔;小意也沒了去時的緊張,眼睛閃亮,似是意猶未盡;即使先前最為哀傷的小晚,悲慼之意也一掃而空。

    薛向抬手看了看時間,九點多了,電視機依然放在操場裡播放,不知道康桐三人現在情緒如何,眾人聚而悼念,料來三人也不會沉痛太過。

    「大哥,我餓了。」小傢伙摸了摸肚皮開始叫餓。看來她是真的餓了,平日裡嬉皮笑臉的叫薛向的「大傢伙」也換成了「大哥」,嗲嗲的「人家」也換成了「我」。

    小傢伙一叫餓,薛向肚子裡也呱呱叫了起來,九點多了,能不餓嘛?中午的西餐本就不管飽,九個多小時未進食,又站了那麼久,這餓字一被提起,飢餓感如山呼海嘯一般湧了上來。小晚起身要去廚房拾掇晚餐,卻被薛向止住:「小寶貝,先把你的零食拿出來給你二姐、三哥墊墊肚子,大哥去給你們做晚餐。」

    小傢伙的零食素來都是她和小意瓜分後,自己收藏。小意是個悶騷性子,總愛帶了零食去學校送給他心目中的天使張美麗。他又好顯擺,這個給點,那個送點,慷慨的名聲到手了,他自己也成了日光族。他不是沒想過打小傢伙的主意,可小傢伙對他的警惕高到令人驚嘆的地步,做夢也常呼「不准偷」,如此一來,此念唯有胎死腹中。小傢伙是個精打細算的「小資」,好的零食都會被她收起來,每天品嚐一點,細水長流,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這會兒,小傢伙聽得薛向召喚,竟沒小家子氣,條件也沒提一個,清脆地應了一聲,就回了房間,拎出一個粉紅色的小包來,裡面裝的儘是他珍藏的巧克力、夾心餅乾等高級零食。小傢伙知道姐姐今天傷心得厲害,小心思有些心疼,拿出自己的珍藏,就為了讓姐姐開心開心,至於,臭三哥嘛,就讓他沾沾光啦。

    薛向打開冰箱,取出大塊牛肉、些許西紅柿、芹菜,返回廚房。天色已晚,眾人皆餓得厲害,他沒功夫做飯,打算下碗麵條充飢。前世,他就是孤家寡人一個,燒火做飯那是看家的本領,閒極無聊,一手廚藝倒是練得頗為不賴。

    煤爐上正溫著水,下午新換的煤,此時,火焰正低,不適合煮飯。薛向捅開灶台,抓了把乾草,打火點燃,塞進灶台,復又加了兩根木柴,灶台裡立時噼哩叭啦燒了起來。灶台砌得較長,一前一後架了兩口鐵鍋。他把兩口鍋刷淨,第一口兌滿水,靜等加熱,轉身去拾掇菜蔬。

    薛向把牛肉、番茄、芹菜洗淨,放上案板,繫上圍裙,捋起袖子,開始切菜。只見他挽一個刀花,菜刀飛速地在牛肉塊上空旋轉,速度快到看不清刀身,可一片片薄如蟬翼的牛肉片卻飛速地產生。他沒有切,為求速度,直接把肉片剔了下來。收拾好牛肉,番茄被他一個刀花就整整齊齊地被肢解成八瓣。芹菜的菜葉被他除去後,一陣急風暴雨的切剁,一快快粗細相等,長短均勻的芹菜段宣告誕生。前世的廚藝配上今世的身手,讓他有種莫可名狀的自得:我這不當官,做個廚子想必也是一流。又一想,後世莫不會有詩嘆我曰:做個廚子真絕代,可憐薄命做jw!

    前鍋裡的水隱隱有些沸騰的時候,薛向把菜油倒進了後鍋,倒好油後,轉身回到壁櫥取出粗粗一筒二斤裝的面條,全下進了已經沸騰的前鍋,蓋好鍋蓋,後鍋裡的菜油已經燒得冒起了青煙。他取了盛牛肉的菜盤,小心地將牛肉滑進油鍋,刺溜一下,油鍋裡冒出了明火。他急忙揮動鍋鏟翻炒幾下,下入食鹽,香蔥、大蒜、辣椒乾等調料,再燒燒翻炒幾下,下入芹菜,一頓爆炒後,澆上兩瓢水,取出前鍋的鍋蓋蓋上,拿一個瓷盆撈起還有些生硬的面條。待後鍋水沸,面條和切好的西紅柿一同下入後鍋,再等上兩分鐘,薛向開始退灶火。

    一盆鮮亮噴香的牛肉麵端上桌後,正吃著餅乾的小傢伙「哇」的一下將餅乾塞給了正苦口婆心說著什麼的小意,圍著面盆,聳動著小鼻子,「好香,好香,大哥做得比二姐都香呢。」小傢伙表揚人,也不知道避諱。

    「小寶貝,快去洗手,拿碗筷。」薛向笑了笑,取了毛巾擦了擦手。

    「好的,拿四個嗎?」小傢伙明知故問,意有所指。

    小意白了他一眼,放下剛求到手、還沒來得及吃一塊的奶油餅乾,苦著臉朝她走來。小傢伙得意一笑,搖著肉肉的小身子,領著倒霉的三哥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51
第八十五章 非是公卿亦登堂(收藏和推薦)



    薛向四人剛端起碗,面帶悲慼的雷小天三人就進了屋。

    「自己拿碗吃飯,別的事兒先放一邊。我只一句話,逝者已矣,生者節哀!」薛向知道這三個傢伙多半剛從操場過來,肚裡肯定沒食兒。最後一句安慰,雖然簡單,卻是肺腑之言。他亦只能說這些,說多了,不是錯,就是過。

    三人聽了招呼,也不答話,反身回了廚房拿了碗筷,抄起滿滿一碗牛肉麵,就稀里呼嚕吃了起來。這番吃法自是惹來小傢伙一陣白眼,聲音就不能小點兒,就不能斯文點兒。薛向本是個大肚漢,面條下的也夠多,兩斤面條煮了滿滿一大鍋,有三個生力軍的加入,雖然他們四條大漢是不可能吃飽的,可墊墊肚子也儘夠了。

    眾人悶頭不語,一餐飯吃得香甜又沉悶。吃罷飯,小晚和小意洗涮完,回房休息去了。小傢伙今天也折騰了一天,趴在薛向懷裡沒一會兒就睡著了。薛向也顧不得給她擦洗,直接把她放上了床。伺候好小傢伙,回到堂屋,康桐三人正抽著悶煙,室內猛然多了這三個煙囪,自是煙霧靄藹,嗆人得緊。

    薛向揮手扇了扇二手菸,在三人對面的沙發坐了,手指敲了敲沙發中間的茶几,道:「行了,都少抽點兒,該幹啥幹啥去,時間不早了,麻雷子和小康明天還得當班,也該休息了。雖說有天明哥關照,可你們畢竟還未轉正,工作的事兒得上心。至於老豬,你小子也別整天瞎溜,書本趕緊撿起來,我已從上面聽到風聲了,你別跟沒事兒人似的。」他故意出言轉移三人的注意力,交代朱世軍的那句,完全是他胡謅的。這會兒哪有高考的風聲出來,反正朱世軍知道他現在在j委混,怎麼著也能接觸高層,再加上他一貫言出無虛,朱世軍對此倒是深信不疑。

    三人跟散了魂魄似的,精氣神兒失了大半,聽了薛向的話,三人也不應聲。朱世軍和雷小天起身就走,康桐僵直著身子回了自己的房間。薛向看得一陣搖頭,突如其來的打擊,不是自己三言兩語能撫平的,好在都是毛頭小子,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恢復。他出去插上大門,也學了小傢伙,不洗不涮地就上了床。昨夜一夜未眠,今天又忙碌了一天,他是真的困了,沒幾分鐘,就到了睡鄉。

    ………….

    「大哥,醒醒,醒醒。」

    薛向睜開眼,揉了揉,看清來人,見是小晚,迷迷糊糊地說道:「是小晚啊,幾點啦?是叫大哥買早餐吧,別急,這幾天你們肯定也是休息,我再睡會兒。」說罷,倒頭又要睡去。

    「大哥,別睡了,一會兒要來人接你去大禮堂。」小晚興奮得小臉通紅,抓著薛向的胳膊一陣猛搖。在她看來,大禮堂那是什麼地方啊,那可是全國人民心目中的聖地啊,大哥居然要去那裡了,這該多榮耀啊!

    「什麼!去大禮堂?」薛向聽到大禮堂幾個字完全清醒了,直起身子沖小晚問道。他可知道這會兒的大禮堂有多麼的神聖,遠不似後世可以旅遊,出租那般半商業化。而是被層層紗幕遮蓋,讓這個傳說中的地方神秘而又莊重。

    小晚道:「我也不知道,剛才有個自稱老王的人,要你收拾好,八點鐘在家等候,說會有人來接,噢,對了,他讓你別穿軍裝,普通衣服就好。」

    「噢,知道了,嘿,小妮子臉紅撲撲地,是不是也想去大禮堂?」薛向打趣道。

    小晚哼了一聲,轉身回跑,邊跑邊說:「快起吧,我去紅星買早餐了。」

    薛向衝她背影笑了笑,心裡開始納悶兒。這會兒去大會堂做什麼?難道是遺體告別?可這麼隆重的事兒怎麼也輪不上自己這毛頭小子啊,就算算上這含水量多達幾十斤的雜牌參謀,也不夠份兒啊。再說,記憶中的告別也是從明天開始到十七號結束啊?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一會兒人來了,不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麼。

    薛向翻身下床,正尋著衣服,小傢伙醒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大傢伙醒了,也不叫人家,是不是想自己偷偷出去玩啊?」

    薛向扭頭一笑:「就知道玩兒,今天你還不想上學?」薛向知道這幾天學校也會放假,故意逗她。

    果然,小傢伙一聽,粉嫩嫩的小臉垮了下來,伸了個小懶腰,「哎,真不想去呢,跟著大傢伙玩兒最舒服呢。」

    薛向心道,跟我在一起,你都快混成老佛爺了,能不舒坦麼?他揚了揚手錶,道:「七點半了,快穿衣服,起床啦。」

    小傢伙一聽離上課只有半個小時了,這哪裡來得及,立時急了,嚷嚷道:「你先別穿啦,來給人家穿嘛,人家還要洗刷,時間不夠呢。」

    薛向用計不成,自討苦吃,只得草草穿上衣服褲子,來到床邊伺候老佛爺。小傢伙這回學乖了,也不讓大哥穿下邊,她穿上邊了。她抬手就是讓薛向給穿衣服,抬腿就是要套上褲子,仰脖子就是要系扣子。小傢伙指揮得當,薛向配合默契,倒是穿得飛快。

    小傢伙繫上鞋帶,牽著薛向的手出了房間,正碰上小晚買早餐回來。薛向正要上前接過早點,「嘀嘀嘀」,大門外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他招呼小晚和小傢伙先進屋,走上前去,打開大門,一輛掛著中字頭的軍用吉普停在了門前。他剛踏出大門,吉普車上下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襯衣西褲,圓臉寸頭,神情肅穆。

    「請問這裡是薛向薛同志家嗎?」圓臉男子溫聲問道。

    薛向料到是來接自己的,開口道:「我就是薛向,你是?」

    圓臉男子伸出手和薛向握了握,道:「我是xx辦公廳秘書三處的秘術崔語言,是奉治喪委員會的命令,來接你參加告別儀式的。」

    薛向愕然,還真是來接自己參加告別儀式的,這是多大的榮耀啊!他忍不住激動,脫口問道:「不是明天舉行儀式麼?再說,我這級別也不夠啊!」

    「今天是一次內部的告別,明天才開始接受各界人士參加告別。至於你說的級別問題,我不清楚,我接到的命令就是來這兒接你。」崔語言回答了薛向的問題,卻並沒有說全,其實這次告別是高層、做出重要貢獻的科學家、突出文藝工作者以及立下卓越功勛的共和國英雄們參加的一次告別儀式。

    崔語言接到接待任務後,看著接待對象簡要資料,也好一陣愣神。這接待對象未免也太年輕了吧,資料上顯示才十七歲未滿,且和參加儀式人員需滿足的條件,哪條也挨不上啊!唯一能掛邊的就是資料上顯示是j方人員,縱使17歲的高參有些驚世駭俗,可他離j方高層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至於科學家、突出文藝工作者們哪個不是聲名遠播,顯耀於世,這位更不可能是其中之一了。最後的共和國英雄,據他所知獲得過這個稱號的無不長眠地下,他認為組織上把這個條件也列上去,不過是激勵後進,象徵的意義更大,他壓根兒就沒把薛嚮往這方面聯繫。崔語言看完薛向的簡要資料後,幾乎要返回辦公廳問個究竟,可一想到組織紀律,也就硬著頭皮來了。

    崔語言迷糊,薛向也在思索。內部告別?雖說自己直接一步到位,成了正式黨員,可黨內地位趨近於無,如何就讓自己享此殊榮?老王交代說不穿軍裝,想來與安老將軍定是無甚關聯,那,那一定就是秦唐地震餘蔭的福利!薛向果然生著顆七竅玲瓏心,瞬間就想通了關節,肅容道:「崔秘書,儀式幾點舉行,我需要準備些什麼?」

    「儀式上午十點舉行,什麼也不用準備,服裝莊重即可。」崔語言是個老牌的秘書,有問必答,思慮周全,薛向沒問道到的,他也一併交代:「現在已經八點了,到了大禮堂還要做些安排,如果方便,咱們現在就啟程?」

    薛向看了看身上的白襯衣、黑西褲,正是正裝,無須更換,點頭道:「成,我跟家裡打聲招呼,馬上出發。」

    說罷,薛向回屋和小晚交代一聲,就出了大門。孰料,他剛走到大門口,被他丟下的小傢伙皺著小臉兒衝了出來,小傢伙今天穿著一套紫色的短褲短袖,紮著羊角辮,打扮得嬌俏可愛,短褲下的小短腿兒快速邁動,短袖外露出的胖乎乎的小胳膊也左右擺動,飛揚的羊角辮甩在空中,邊跑邊喊著:「臭大哥騙人,二姐說了,今天不上學,你出去玩兒,就想丟下人家?」

    薛向見她小傢伙跑得急了,肉乎乎的小身子眼看要歪倒,趕緊一個跨步,躍出兩米開外,一把把她攬進懷裡:「急什麼呢,小寶貝,大哥出去有事兒呢,你在家待著,大哥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小傢伙環著胳膊摟住薛向的脖子,小腦袋搖得飛快,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小嘴兒一咧,整齊的貝齒閃露寒光。薛向看得心中發寒,趕緊住嘴,指不定小傢伙正找下口的地方呢。

    薛向抱著小傢伙不知所措,等在一邊的崔語言發話了:「薛同志,要不就帶上小朋友吧,通知上說可以帶一位家屬的。」

    聽得此話,薛向還沒來得及說話,精靈鬼怪的小傢伙「叭」的一下親在了他的臉上,又沖崔語言招招手,得意地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51
第八十六章 不意此酬同諸公(求收藏)


    薛向抱著小傢伙坐在車裡朝外面觀望,一路行來,不時可以看見披麻戴孝,抱頭痛哭的路人,車子駛過紅旗廣場的時候,動靜就更大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邊,數萬人齊聚於此,對著天寧門上的巨幅畫像,垂首恭立,肅穆的場面直擊人的心神。小傢伙扒在窗口朝外面張望,不住地問薛向「他們在幹什麼」,薛向正要敷衍,坐在副駕駛上的崔語言說話了:「薛同志,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沒事兒,有什麼話你直說,我沒什麼忌諱。」薛向嘴上這般答道,心裡卻納悶,我不過是去參加儀式的,一切按章程辦不就好了麼,又有什麼不可說?

    崔語言轉過頭來,道:「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小朋友待會兒參加儀式的時候,你要多多照顧下她,剛剛在你家門口時,小朋友還衝我笑呢。你知道,這個時候,笑容是不合適的。當然,童言無忌,不過特殊時期,還是注意些好,你說呢。」這些話他本可以不用交代,不過他還是對薛向的神秘,感到好奇,提點一句,未免不能落下個人情。

    崔語言說得嚴肅,聽在薛向耳裡,他的神經卻瞬間繃緊了。這哪裡是什麼小事,方才就不該答應帶小傢伙來,小傢伙真鬧出點事兒來,就是潑天大禍。不過既然帶來了,也只得小心應對了。他沖崔語言道了個謝,扳過正扒在創口觀望的小傢伙一番仔細交代,要她去了不准亂說話,不准笑,一切跟著自己做就好。小傢伙見大哥說得嚴肅,臉上全沒了平日裡的溫柔,小心思雖不知道輕重,卻也知道大哥是認真的,乖乖點點頭,爬在薛向懷裡,閉眼不動了。

    大禮堂位於京城市中心紅旗廣場西側,西長寧街南側。車子駛上了長寧街,少頃,大禮堂就遙遙在望了。大禮堂建築高大,氣勢雄偉,坐西朝東,佔地面積15萬平方米,整個建築群氣勢恢宏,方正肅穆。車子沿著停車線停好,崔語言招呼一聲,駕駛員開著車去了,他領著薛向二人進了大禮堂.

    三人從北門進入,經風m廳、過廳到交y大廳。崔語言領著薛向在一道明黃色大門前停下,指著門牌道:「薛同志,我的任務就是把你送到這兒,裡面差不多都是參加這次告別儀式的特殊客人,你請進吧。另外,告別儀式在北大廳舉行,你進去後,聽工作人員安排就好,他們會做好接待工作的。」

    薛向點頭應下,抱著小傢伙,就推開了大門。四百多平的室內,裝點得金碧輝煌,大紅的組合沙發、獨立沙發,散落而有致地佈置在大廳四周,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著皎潔的白光,牆壁四周掛著各個時代的名畫,其中最多的是近些年創作的gm油畫。接待大廳此時已有百多人,其中中老年居多,年青人寥寥,這少數的年青人也多是以家屬的身份到此。這些中老年人皆名重當時,婦孺咸聞,有許多薛向在後世還見過他們的照片,其中更有他熟悉的造火箭的和造超級炸彈的兩位老者。這些名人多是相識,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神情肅穆、面色凝重地說著什麼。

    薛向和小傢伙的到來沒有引起多少波瀾,大門推開的時候,眾人只是看了看,又低頭細語,偶爾有詫異的,也不是好奇薛向的年輕,他們只不過誤把薛向作為了哪位的家屬,真正好奇的是,居然有個可愛的娃娃來了。遍觀大廳,像薛向這般年紀的青年也不過寥寥數人,像小傢伙這般五六歲的娃娃,是一個也無。畢竟,大家都知道來此何為,在這個神聖而莊重的時候,小娃娃性子不定,倘若鬧出亂子,那就是大麻煩,是以無人冒險。薛向不理那些驚詫的眼神,抱著小傢伙正尋著合適的地方落座,就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

    「三哥,你也來了。」

    薛向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扭頭一看,不是陳佛生又是何人。薛向和他握了握手,道:「佛生,陳老爺子呢?」他自知道陳佛生來此,必是和陳開真同來無疑。

    「被辦公廳召去了,說是待會兒安排他領隊,老頭子過去熟悉流程去了。」陳佛生的精神倒還不錯,不似康桐三人那般消沉,見著薛向來此,他心裡很是興奮。方才,陳開真一走,他就如進了囚籠一般,沒人理他,他也不知道理誰,放眼望去,儘是白頭,偶爾幾個年輕的,也多被老傢伙們拉在身邊,做著簡單的應酬。薛向的到來,又豈能不讓他高興,雖然現在的場合他不應該有這種心情,可情緒又豈是能操控的。

    薛向掐了下他的胳膊,朝四周努努嘴,陳佛生會意,收起嘴角的笑意,學了他人的模樣,笑意化作戚容,拉著薛向來到靠牆的一張沙發上坐了。薛向抱了小傢伙和陳佛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然,他瞥見陳佛生臂上的黑紗,方才想起崔語言交代的「要先找工作人員報導」的事兒,他連忙開口問陳佛生,哪裡領取黑紗。陳佛生一拍大腿,道:「怪我,忙著和三哥敘舊,忘了正事兒,來,我領你過去,不止領黑紗,還要領牌號,待會兒憑牌列隊。」

    薛向跟著陳佛生來到大廳西側的一間套間內,工作人員詢問了基本信息,就發了兩條黑紗和一張十號的綠色卡片給他,發放的時候還好奇地看了他好幾眼。原來,這些牌號的發放看起來是隨意的,實則內有乾坤,辦公廳根據上面指示按照貢獻、影響力、級別,這三個標準依次往下,排列序號,薛向的是十號,也就是說他前面僅有九個人,而那九個當中就有薛向熟悉的造火箭的和造超級炸彈的,這是何等驚人。

    工作人員腦子裡正轉著圈兒,猜測此人是誰,薛向卻老神在在地打量著這間房子的裝飾,偶然掃到一副油畫上,靈機一動,出聲道:「同志,能不能給我準備一枚黨員徽章和一條紅領巾。」

    工作人員正揣測著他的身份和來歷,聞聽招呼,連連應道:「有,有,您等會兒。」不知覺間,竟用上了敬語。

    未幾,工作人員就把薛向需要的徽章和紅領巾拿了過來,薛向接過,把徽章小心地別在胸口,又給小傢伙的脖子裡繫上紅領巾,再把兩條黑紗緊緊的縛在他和小傢伙的臂上,便領著陳佛生去了。

    九點五十分的時候,工作人員開始領著大廳的客人們整頓隊列。薛向抱著小傢伙站在第一排,前後左右無不好奇地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若不是場合不合適,恐怕早有人忍不住出聲詢問了。陳開真站在最前端,他一眼就看見了薛向,眼光卻沒有停留多久,只在小傢伙身上駐留了幾秒。陳佛生雖然是跟著老爺子來的,可他老爺子是領隊,他總不能也躥到最前面去吧,只得和薛向分離,老老實實地在最後排站了。

    十點整的時候,陳開真領著大部隊踏進了北大廳。寬闊的北大廳主席台的正中央放著靈柩,整個北大廳俱裹縞素、大紅大紫的裝飾被裁撤一空,滿目的雪白和肅穆。薛向跟隨大部隊到來的時候,北大廳的主席台上已經聚集了數百人,人人面帶悲傷,臂挽黑紗,他只略略一掃主席台的正中,便發現許多後世傳說中的人物,再仔細一看,人群中更有他的三四個熟人,安老將軍三父子,外加奸詐yn江朝天。

    薛向看見他這幾個熟人的時候,這些人也發現了他。安老將軍彷彿蒼老了不少,眼袋深重得隔得老遠的薛向便能窺見,老將軍衝他微微點了點頭,便低了頭不去看他;安氏兩兄弟只把眼睛往他身上停留略長的時間,算是打過招呼;至於,江朝天則是雙眼紅腫,悄悄衝他拱了拱手。薛向在隊列的最前端,自是不好做出動作回應對方的招呼,抱了小傢伙更是無暇做手勢。不知覺間,他便隨著大部隊踏上了主席台。

    十點十分,哀樂準時奏響,三遍國際歌後,薛向又跟著眾人合唱了一遍國歌,在一位老者的主持下,告別儀式正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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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變生肘腋是虛驚(求收藏)



    司儀一聲「致哀」聲中,薛向放開了小傢伙的小手,他們第一排十多個人齊齊走到玻璃棺前,注視著遺容。但見老人神態安詳,頭髮烏黑,一面寬大的紅旗覆蓋至胸口處,身著一領灰白的中山裝,扣得整整齊齊,面目自然,宛若熟睡一般。哀樂聲中,薛向隨著眾人齊齊彎腰致敬。小傢伙得了他的吩咐,倒也聽話,和他一起彎腰鞠躬。

    薛向並不知道此刻數百人的視線齊齊落在小傢伙的身上,只因為,遍觀整個大廳,就只這一個娃娃,且打扮的可愛不失莊重。小傢伙本就長得粉雕玉琢,紫色的短褲短袖露出肥肥的小胳膊、小腿兒,脖子裡再系一個宛若圍巾的寬大紅領巾,如同一群衰朽殘年拱衛著的小天使一般,又如何不顯眼?

    主持儀式的老者看見小傢伙如此乖巧、可愛,心中一動,先前儀式雖然莊重但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原來是缺了溫情。誰家對逝者的祭奠,沒有子孫參加?老人家的告別儀式,又豈能缺了娃娃,虧得有個小女娃撐場子,不然可真是一大疏忽。一想至此,老者看向小傢伙的眼神越發地溫柔了。

    薛向餘光看見身邊的小傢伙聽話地行禮時,懸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孰料,就在此時,變故陡生。小傢伙行完禮,直起小身子,好奇地向玻璃棺裡看了一眼,眼神再也挪不開了,大眼睛瞪得溜圓,小嘴說道:「大哥,這個爺爺怎麼睡著啦。」小傢伙先前聽了薛向囑咐,一直沒往玻璃棺中看,直起身子時,終於忍不住好奇,看見一位爺爺躺在玻璃床上,她何時見過這般景象,便忍不住出聲相詢。

    小傢伙聲音依然稚氣清脆,可聽在薛向耳裡宛若驚雷,直嚇得他渾身冷汗直冒。小傢伙聲音不大,卻在這個滿場靜寂無聲,只餘低沉哀樂的大廳裡顯得是那樣地震耳,人人聽得分明。一旁的司儀早嚇得失了聲,張開的嘴巴再也合不下去,到嘴邊的禮畢,就這麼出不來了。

    薛向腦子轉得飛快,也虧得他是個矛盾綜合體,若是前世小科員的他遇到這種情況早嚇癱了。早在小傢伙出聲的霎那,他就知道要壞事,小傢伙每一個字都被他印在心裡,細加分析,小傢伙話音剛落,他就接上了:「爺爺為國操勞了一輩子,累了,當然要休息啦,來,給爺爺敬個禮。」

    小傢伙倒是沒有接著發問,聽話地行了個少先隊禮,那還是它學自三哥的,她小心思裡只記得敬禮是這樣的。小傢伙禮畢,不光薛向鬆了口氣,全場無數人齊齊鬆了口氣,不用側耳,輕易就能聽見那彙集而成的聲音。一旁的司儀,不知道是第幾遍抹頭上的汗了,他不住地拿眼神看中央主持儀式的老者,那邊卻沒有任何信息傳來。

    司儀不說話,薛向也不能退場,剛想拽過小傢伙,把她拉在身邊,沒想到小傢伙邁動小腿兒,嘟嘟嘟地跑了,小皮鞋咔咔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聽在眾人心中,宛若擂鼓。薛向快崩潰了,縱使他再是矛盾綜合體,可他的心也不是鐵打的。他咬著牙齒,強忍著才沒昏倒。他不敢過去追小傢伙,如此莊重的場面,又豈容他一個大小伙子狼奔豚逐?

    小傢伙只覺得老爺爺一個人睡覺挺孤單的,他的床和被子雖然漂亮,可身邊太空曠。司儀見小傢伙在主席台前跑動,剛要揮手招呼警衛把她抱下去,主席台的老者卻朝他揮了揮手,做了個否定的手勢。司儀會意,揚起的手放了下來。小傢伙跑到主席台中央附近,那裡擺放了許多潔白、淡雅的菊花和百合,小傢伙彎腰報起一束,又嘟嘟嘟地跑了回來,小心地放在玻璃棺邊,才退回薛向身邊。

    小傢伙這一整套行動耗時數分鐘,整個主席台鴉雀無聲,連一刻不停地哀樂也停奏了,數百道視線齊齊落在她的身上,沒人敢出聲,亦沒人敢阻止。直到小傢伙回到薛向身邊,哀樂方又奏響。

    薛向緊緊抓著小傢伙的小手,若不是理智尚存,恐怕要把小傢伙的手捏碎。饒是他使了很小的力,小傢伙的小手仍覺得疼痛,用力在他手裡掙了掙。薛向察覺到小傢伙的動作,慌忙減輕力氣,生怕小姑奶奶一個不順,又鬧出什麼幺蛾子。

    司儀此時的心情和薛向差不多,只差跪著求遍滿天神佛,讓位小祖宗別再鬧出事兒來,即使他是無神論者,他也決定信上一回。似乎,他的請求被神佛聽見了,小傢伙回到薛向身邊,再沒了動作。司儀迫不及待地喊出了「禮畢」,薛向拉著小傢伙急步走到了最前面,三步兩步就下了主席台。

    小傢伙似乎也察覺到了大哥的緊張,直到告別儀式結束也沒鬧騰,一直乖乖坐在薛向懷裡。眾人祭奠完畢,主要領導人講話,追憶老人偉大、光輝的一生。整個告別儀式一直到下午一點,方才結束。

    儀式一結束,薛向便迫不及待要離開,即使辦公廳安排了午餐,他也不願參加,寧可餓著肚子回去吃。先前崔語言有過交代,說午餐完後,由他負責送返。可薛向哪裡等得及,抱著小傢伙就要往外走。

    他剛走到過廳,卻被一道女聲叫住,「是薛同志嗎?稍等一下。」

    薛向扭頭一看,見一男一女向自己這邊急步走來,男的大約四十歲,女的二十七八的模樣,手中捧著一個紅色的盒子,二人都是一身工作服,和崔語言的裝扮很像。莫非小傢伙鬧出的亂子上面已經有了結論,要處理?薛向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腳步卻停了下了,問道:「什麼事兒?」

    女同志道:「薛同志,你好,我是辦公廳秘書二處的秘書馬蘇,這位是我們二處的劉國成處長,具體情況請劉處長告訴你。」

    劉國成接過馬蘇的話道:「薛同志,是這樣的,我奉治喪委員會的命令,來給你身邊的小朋友送禮物,小朋友這次在儀式上的表現,讓委員會大受感動,委員會命令我將這支鋼筆,送給小朋友,祝願她好好學習,早日成為祖國的棟樑。」說罷,他從馬蘇手中拿過紅色的盒子遞給小傢伙。

    小傢伙半天沒有得到薛向的小臉,一直悶悶不樂,這會兒見薛向笑著點頭,小心思也鬆了口氣,雙手接過劉國成遞來的盒子,鞠了一躬,算是回禮。劉國成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和薛向寒暄幾句,領著馬蘇去了。

    小傢伙把盒子遞給薛向,薛向拿在手裡,方才仔細打量著個盒子。紅色的盒子長約二十釐米,寬約五釐米,摸在手裡,卻分不清材質,只知道不是木器,卻也非鋁非鐵,打開一看,裡面躺著一隻銀白色的鋼筆和一張卡片。他先拿起卡片,只見上面寫著:祝薛適小朋友學習進步、茁壯成長。接著後面落款沒有名字,只有姓氏。委員會的動作很快嘛,這麼快就知道了小傢伙的名字,薛向拿著卡片心中驚嘆。他又盯著幾個姓氏,思索開了,頓時,吃了一驚,這些姓氏代表的都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啊。

    薛向把鋼筆放回盒子裝好,抱起小傢伙,大步前行,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他剛出了過廳,便看見江朝天正倚著門前的立柱,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江大少,不去吃飯,在這裡作甚,莫非是特意等兄弟我?」薛向明知故問。

    江朝天站直身子,走到近前:「薛參謀,好福氣,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不過,我更佩服你的膽量,這種情況,居然敢帶娃娃來。」

    薛向肚子正餓,小傢伙也老早喊著餓,哪有功夫跟他廢話,出口道:「江大少,有話快說,什麼時候見你,都是磨磨唧唧,兄弟我肚子餓得厲害,若是沒事兒,我去吃飯了。」

    「吃飯好啊,兄弟我請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大禮堂是有御廚,可這會兒的氣氛,不是吃飯的地方,咱還是去外邊,選哪兒,你挑!」江朝天一番大包大攬,似乎薛向已經答應了一般。

    薛向搖頭到:「得了吧,這會兒上哪兒吃飯都不合適,影響不好,我寧願回家喝豆汁兒,有話就說吧,我可真不跟你在這兒窮耗了。」

    江朝天見薛向一直不松口,索性也不廢話了,「你知不知道你妹子這回鬧出的動靜有大多,我在上面都看得心驚肉跳,太嚇人了。你別的我都不佩服,就他媽佩服你的運氣,按說這麼大動靜兒該闖了大禍了吧,結果那幫總是吵吵鬧鬧的老頭子這回的意見竟出奇的一致,說什麼『赤子之心,足慰領袖』,還有你那番話也是答的妙絕,把小傢伙的行為完美的串聯起來,兄弟不得不再說聲佩服。」他先前早說了佩服薛向的膽量,這會兒又佩服薛向的妙答,中間還加個別的什麼都不佩服,只佩服薛向的運氣,聽得薛向一陣發懵。

    小傢伙先前聽到江朝天說粗口,皺了皺眉毛,覺得這大哥哥真不禮貌,後來又聽到他讚美自己,方才對他改了觀感,小心思得意極了,竟在薛向懷裡沖江朝天做起了鬼臉,惹得江朝天哭笑不得。

    薛向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道:「江大少就是專程來告訴兄弟這個消息的?那兄弟我足感盛情,告辭,不送,回見。」

    「別別別呀,有正事兒,真有正事兒,一分鐘,再給兄弟一分鐘。」江朝天見薛向拔腳欲行,哪裡還端得住,反正和這小子說話,你休想搶到主動權。

    「安老將軍那邊可有定計?時不我待啊。」江朝天終於吐露真言。

    「我一個小小參謀,怎麼有機會參與如此機要,你高看我了。」薛向老調重彈。他這段時間確實去過幾次松竹齋,不過是老將軍打電話邀他過去下棋,至於江朝天上次在老莫和他談的事兒,他壓根兒就沒和老將軍提起。江朝天打的主意,薛向清楚。江朝天不過是希望薛向出面說動安老將軍,然後他那邊做出一副迎合的姿態即可,妄圖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安老的支持。薛向又怎會上當,即使安老將軍真如歷史上那樣選擇要走死胡同,薛向也盡有時間諫言,此時急得是江朝天那邊,而非自己,他當然優哉游哉地等他出價了。

    「老弟,你這番話,每次一談到正事兒,你就拿出來說一通,有意思麼?」江朝天哪裡不記得這傢伙上次在老莫就是這般敷衍自己,看來情況不妙啊。

    「呵呵,習慣了,習慣而已,不過,不得不說這套話挺管用不是?」看著江朝天的窘樣兒,薛向忍不住笑了。

    「好了,薛老弟,我也不和你白話。既然你看不上我的表態,近期會有人親自去松竹齋走一遭,到時還望薛老弟多多美言,玉成此事,老哥我必有重謝。」這才是江朝天真正的意思,上次他從薛向那兒試出了那邊的一絲意圖(其實是薛向故意露給他的),這次他自然仍把主意打到薛向身上。從上次安老在會上力保薛向,他就察覺到這個人在安老心中的份量不一般,絕不僅僅是個有名無實的參謀,恐怕也是和自己是一般的角色。不過無論猜測的對與不對,他這張牌打出去,終歸沒有壞處,他知道薛向恐怕也不會看著那邊勝利,畢竟他的家庭落到如此下場,和那邊已然無法調和。何況他也並非真心希望安系靠過來,不過是要把戲做得更真罷了。

    「成與不成,且看天意,禮物準備好噢。」薛向做出一副市儈的樣子,話依舊不說死。說罷,抱著小傢伙大步去了。他當然不會現在就去找安老將軍,如果他現在進言,說不定就動搖安老通向死胡同的心思。他正是需要安老的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頑固精神,從江朝天那邊榨出最大利益,然後他再出面替老爺子分析局勢,盡最大的努力把老爺子拉到他預訂的軌道上來。若是老爺子還是打算一條胡同走到黑,他也只能徒呼奈何,想辦法脫身。不過,他自問是有信心說動老爺子的,老爺子如此市恩於己,不正是看重自己的表現麼,說明老爺子心裡還是認同,第一次和他下棋時自己吐露的判斷。自己的大局觀已然展現在老爺子面前,他定不會熟視無睹。

    薛向抱著小傢伙自顧自地去了,江朝天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52
第八十八章 乍逢天官非為巧(撒潑求收藏)


    薛向抱著小傢伙在工作人員地引領下出了大禮堂,一路急行,轉上了西長寧街,朝最近的一處公交車站走去。忽然,「滴滴滴」,一輛紅旗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薛向扭頭看去,紅旗車的車窗正在下移,露出一張清瘦的中年人的臉來。中年人四五十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的確良」短袖,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薛向,忽然,他開口了:「薛向是吧?上車!」六個字,一問,一命令,乾脆、簡潔,不待回答,亦不容質疑。

    「您是?」薛向有些好奇,來人他不認識,不過好像在大會堂見過,看他坐著紅旗,顯然是高官之屬。

    「怎麼?不認識我?聽我閨女說你把她灌醉前還提到過我的名字,原來你小子也不過是道聽途說過我的大名。」中年人眉頭一皺,似乎對薛向不認識自己大為不滿。

    聽到這裡,薛向哪裡還不明白來者是誰,他灌醉的女孩就只許翠鳳一個,既然自稱是他老子,又坐了紅旗,不是大名鼎鼎的中z部副b長許子干,又會是誰?知道來人的身份後,薛向心中有些忐忑,畢竟先欺負了人家閨女,再碰上閨女的老子,弄不清對方的來意,多少有些擔心人家是興師問罪來了。他故作鎮定,道:「原來是許伯伯啊,久仰久仰,我老聽翠凰兄提起您呢。」許翠鳳的哥哥許翠凰不過是重生前的小青年見過幾面,這兩人一個靦腆文靜,一個紈袴好武,又哪裡深聊得來,不過是點頭之交。許翠凰又豈會和小青年談他老子,就是他要談,小青年也不情願聽呀。重生後的薛向現在臉皮越來越厚,說謊話再不會臉紅。

    許子乾冷哼一聲:「上車,忒饒舌。」

    薛向本就心虛,見許大部長面色不善,不敢再練嘴,抱著小傢伙就上了紅旗。上得紅旗,發現車內已有三人,除了後座上的許子干,副駕駛坐著一個秘書模樣的青年,駕座上坐著一個穿著軍裝的長臉漢子。

    「小王,上五四食堂。」薛向坐定後,許子干衝前方司機招呼一聲。

    一路無話,五分鐘後,車子在一座食堂門口停了下來。這座五四食堂是眾多京城機關食堂中的一座,專供機關幹部就餐,只須出示工作證和少量鈔票,並不需要飯菜票,便可就餐。薛向一言不發地跟著許子干下了車,心裡卻活動開來,思索著許子干叫上自己的意圖。自己和許子干素未謀面,甚至和許翠凰也算不上朋友,許子干為何會如此自說自話,把自己拉了過來,這種自作主張的對待,宛若自己如他子侄、晚輩一般。

    因為是大熱天,五四食堂的玻璃門大開著,走到門口,就可以聽見食堂裡轉著的吊扇發出「嗚央嗚央」的聲音。入得大堂,四五百平米的大廳裡已坐了數百人正在就餐,儘管此時已是下午一點多。大廳裡很安靜,只聽見吃飯弄出的響動和頭頂上電扇發出的噪音,因為是特殊時期,大廳裡沒有什麼鮮亮的眼色,餐具俱是素白、淡雅,就餐的人們身上多是身著白衣,臂上縛著黑紗,面帶愁容。

    許子干剛領著眾人踏進大堂,便有一個幹部模樣的中年人迎了上來,許子干只說了句「老地方,老規矩」,中年人便熱情地迎著他們來到一間雅室。雅室很小,不足十個平方,裡面的佈置卻顯露功夫,淡黃的地板豪華不失內斂,一方只能容納四人就坐的大理石餐桌倚著牆壁上的窗子擺放,騰挪出的空間擺放著一盆秋海棠和兩個分不清年代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大白天裡,小巧玲瓏的水晶吊燈卻亮著,照得淡黃的地板栩栩生輝。

    中年人引著許子干進了雅室,不待許子乾髮話,便主動退去。此時,雅室只有許子干和薛向,外加一個老早就喊餓的小傢伙三人,至於那個一直未說話的秘書和司機小王似乎早已熟悉許子干的這套流程,沒用許子干吩咐,便自動尋了地方,就餐去了。

    許子干落座後,薛向便把小傢伙放在靠著窗子的位置坐了,自己緊挨著小傢伙坐下,順手拉開封閉的窗子,未幾,便有涼風吹來。

    「這地兒好是好,就是設計不合理,大熱天的也沒個電扇,您一直就在此間就餐?那該多難受啊!」薛向沒話找話,總得打破沉悶不是?他發現許子干有些像他兒子(畢竟薛向先認識許翠凰的),是個悶葫蘆。

    薛向話音剛落,剛才引他們入內的中年人又回來了,來的還不止他一個,另有三個小夥子,抱著幾個電扇和插板,不一會兒,三架電扇就正對著三人裝好了。中年人一揮手,三個裝電扇的小夥子便小步退去,他彎腰對許子幹道:「許部長,您看今天還需要些特別的嗎?我看您今天帶著小朋友,才冒昧多問一句,您別介意。」

    「小馬不錯,是我疏忽了。」許子干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扭頭正要問小傢伙需要些什麼,忽然,彷彿遭雷擊一般,呆立當場,張開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了,稀疏的眼睫毛更是凝固了一般,一張枯樹皮般的臉上此刻的表情豐富至極,似哀怨,似深情,似回味,似惆悵…

    許子干如此盯著小傢伙好久,早把小傢伙看得發毛了,只覺得這不漂亮的老伯伯真沒禮貌,盯著自己看個沒完,弄得人家汗毛都豎起來了。小傢伙惱了,忽然,大眼眼一凝,沖許子干翻了個白眼,才把許大部長從夢遊中拉了回來。

    許子干心中早已愁腸百轉,宛若從小時候又活過一回般,此刻心緒雖未平復,靈台卻已清明,尷尬一笑,對小傢伙笑道:「你,你想吃什麼,儘管說,伯伯給你弄來,想吃什麼,伯伯都給弄來。」他這番話說得誠懇極了,語氣竟似哀求一般。許子乾麵容清瘦,長得並不難看,可臉部的線條太硬,整個人就顯得嚴肅、刻板,猛然一笑,給人的感覺很難受。

    果然,小傢伙小身子往後一縮,求助地看著大哥。薛向摸摸她的小辮子,抬頭對侍立一旁的中年人道:「隨便來些吧,她不挑食。」薛向也察覺到許子干對小傢伙的異樣來,不過心中並未多想,只以為小傢伙生得可愛,招人歡喜罷了。小傢伙不挑食才怪,他又說了句違心的話。不過他早計較妥當,若是自己開口要這要那,總歸不好,畢竟他和許子干初次見面,儘管對方的態度不錯,可自己也得謹慎,免得對方覺得自己輕佻。再說,他相信眼前的馬姓中年人是個聰明人。

    中年人大名馬永勝,正是五四食堂管理委員會的主任,他自負責管理五四食堂以來,來的最大的幹部要數許子幹這位手握重權的中z部副b長。自打他知道許子干偶爾會來此就餐後,就特意辟出了這間雅室,並加以精裝,僅供許子幹一人使用。他這番良苦用心倒也沒有白費,果然許子干來五四食堂就餐的次數猛增,偶爾還會帶些他望不到邊的客人。縱使他曲意逢迎,許子干對他也從未假辭色,倒是今天罕見地說了聲「小馬不錯」,差點沒讓他樂瘋過去。看來許部長很是看重這位小女娃啊,幸好這年青人也挺有眼色,給了我老馬賣弄本領的機會。

    聞得薛向此言,馬永勝故作小意地看著許子干,許子干揮揮手,加重語氣:「你看著辦吧。」

    馬永勝如聞綸音,一道煙去了。

    馬永勝退出去後,雅間的氣氛陡然冷了不少。許子干強忍著心中的激盪,遮應走馬永勝,心中已徹底亂作一團,呆坐著,盯著桌布上的花格子怔怔地出神。

    …………

    原來,許子干今日尋薛向會餐不過是臨時起意。那天,許翠鳳醉酒回家,躺在床上,滿口的酒話都是「臭小子喝啊」、「臭小子怕了姑奶奶吧」、「臭小子還敢做我師叔不」…滿口的臭小子,早讓許子干記進了心裡。他這個寶貝女兒自幼便是小子性格,爬樹,掏鳥窩,打鳥槍,毛小子愛玩兒的東西,她一樣不落。反倒是皮丫頭們喜愛的跳皮筋、編花環之類的遊戲,她一點興趣也無。及至長大,許翠鳳的性子越發的野了,竟然背著他老子偷偷到兵站報了名,招兵的攝於許子干的名頭,並未細查,並放過了,於是許翠鳳就這麼成了一名女兵。許翠鳳今年已經十八了,已到了出閣的年紀,許翠鳳是一點兒不急,可許子干卻已急得火上房了。這不,剛發現女兒口中念叨著臭小子,他便急不可待地打聽這臭小子是誰。這一打聽,就打聽到女兒口中的臭小子竟是安辦的參謀,接著,這小子居然又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潑天也似的功勞,今天,更是參加了如此高規格的告別儀式。許子幹哪裡還壓得住心中的好奇,儀式一結束,便火急火燎地追了出來,準備見見這頗具傳奇色彩的「未來女婿」。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52
第八十九章 三生誰更問前因(爆求收藏)



    許子干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小傢伙,當他的目光第一次光凝在小傢伙身上的霎那,腦子裡就如架起了一台放映機,往事如膠片一般,一幀一幀地飛速從心海劃過。許子幹此時哪裡還不知道眼前的這對兄妹就是「她」的孩子。薛向生得壯碩高大,英俊挺拔,極類其父。可小傢伙卻生得和幼時的「她」如一個模子般鍛出來一般,許子干自幼和「她」一起長大,此時見了小傢伙,宛若回到了兒時,回到了那個扎羊角辮的「妹妹」一聲聲喊「哥哥給我抓雀」的年代。

    原來,許子干幼年父母雙亡,恰逢戰火紛飛,一路乞討過活,七歲那年,被李萍的父親也就是薛向的外公收養,此後,便拜當時還是戲班子班主的李父為師,生長在了李家。當時,李萍尚在襁褓,許子干便接過了照看「幼妹」的任務。忽忽十五年,李萍漸漸出落成了人見人愛的大姑娘,許子干業已二十二歲,到了成家的年紀。李父視這個關門弟子為己出,幾次幫著他張羅婚事,都被許子干尋了理由推了。誰也不知道,許子干竟對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妹妹」生了愛慕之心,一根情絲竟牢牢縛在了李萍的身上。又一年,許子干終於忍不住遐思的煎熬,將心中綺念對李父和李萍道出。當時,李父勃然大怒,就要將許子干就地正法。在李父看來,許子干猶如自己親子,哪有以兄娶妹的道理,這不是亂了倫常麼?李父當即就奔了廚房,拖出砍刀來,要將這個忤逆之徒斃於刀下。

    許子干直跪當庭,閉目待死,還是李萍拚死相阻,拖著他逃出了家門。李萍雖然知道自己和許子干並無血緣關係,可心裡一直視許子干為親哥哥,卻無半分兒女之情。是夜,李萍將自己心中所思告知許子干,便又悄悄溜回家給他偷出了乾糧和錢鈔,讓許子干外出暫避一段時間。許子幹此時心若死灰,只覺了無生趣,接過包袱,頭也不回地走了。

    是年,朝鮮戰爭爆發,許子一心尋死,自忖尋短見不若為國捐軀,便報名參加了當時的531敢死隊。世道往往無常,造化最是弄人,閻王爺似乎一點也不喜收那些一心尋死的傢伙。許子干歷經數常惡戰,非但沒蹭破塊油皮不說,職位卻從小兵飛速提升到了連長。後來更是參與了圍攻美帝第七師、87空降團,上甘嶺戰役等多場惡戰。戰火紛飛,許子干居然如有神助,連連立功,朝戰三年結束,二十五歲的許子干竟然成了一名團長,陞遷之速,幾乎破了建國後的j方陞遷記錄。又二十多年過去了,許子干早已軍轉政,步步為營,辨天明時,緊靠大樹,竟然以區區四十九歲只齡登上了天官之副,已然是權威赫赫的一方人物。

    許子干軍旅、仕途一番風順,李萍一家卻命途多舛。58年,李家亦發生饑荒,未過半載,李父為了省下糧食供應李萍,患了浮腫,未幾,便一命嗚呼。時年二十歲的李萍不得不避走他方,投親戚,托熟人,歷經千辛萬苦方才進入京城的朝陽鋼鐵廠,成了一名光榮的女工。後來就遇上了已經成為廠軋鋼車間主任的薛定遠,未幾,兩人相戀成婚。

    從許子幹出走李家到李父逝世這八年間,許子干多次給李父寫信,希望可以回家盡孝,都被李父去信喝罵,連許子干送回的東西也一併扔進了廁所。李父去世後,許子干悄悄返回李家村,跪在李父墳前放聲痛哭。許子干尊重李父生前遺命,自此避見李萍,就是組織將他工作單位安排在京城,他也會主動申請外調。73年,李萍不幸辭世,許子干更是把自己關進了書房一整天。這時,他已經有了妻子,且許翠凰、許翠鳳兄妹已經十五六歲了,可他心中的那縷情絲終究沒有斬斷,此後,李萍這個名字便葬在了他的心裡。73年下半年,許子干方從荊楚省調職入京,他從未打聽過李萍的丈夫是誰,只知道姓薛。他怕聽了心會痛,更加不會打聽李萍的家庭情況。因此,薛向幾兄妹這些年那般落魄,他也未曾耳聞。孰料,小傢伙和李萍幼時長得實在太像,許子幹一見,不問便知眼前的這對兄妹是誰的孩子。他心底的思念彷彿破閘的洪水,幾十年來壓抑的洪流終於咆哮著湧上心頭。

    ………………

    許子干盯著桌布發愣,心中感概萬千,彷彿被思緒拉進輪迴,又活了一遍。而小傢伙只覺得面前的老伯伯古怪極了,不僅笑得難看死了,而且看著他就覺冷颼颼地。小傢伙不願和他親近,小身子從椅子上溜了下來,拽著椅子就往薛向這邊拖。直到和薛向的椅子併攏,她方才張開手臂,要薛向把她抱上去。小傢伙這一連串舉動,終於把許子干拉回了現實,看得他心中五味陳雜,直欲掉淚:她到底不是你,你小時候是願意和我親近的。

    薛向不明就裡,只覺得小傢伙極不給許大部長面子,卻又不便說出來。他腦筋急轉,搜索著話題,心裡也不免埋怨許大部長不分好歹把自己拉這兒來,卻又不說話,還得自己尋覓話題,打破尷尬。好在他腦子靈活,眼睛掃了掃許子干挺得筆直的背脊,心思一動,就開了口:「看許部長坐姿,當年也為共和國流過血?」這句話問得高明,和頑主們盤道無異,只不過他的方式更溫和,隱晦。他本就好奇,許子干為何對自己這般自來熟,饒是他心竅百轉也猜不透其中的曲折,思來想去,只有往伯父身上聯繫,觀他年紀和自己伯父差不太多,一起共過事的可能性很大。

    薛向的問題一出,早已收斂心神的許子干心中便是一聲讚歎:這小子果然機靈、油滑,變著法子套我的來路。許子干對他的評價和安老將軍如出一轍,要是讓薛向知道他們都這般評價自己,恐怕要叫起撞天屈:用聰明睿智不可以嗎,非得用什麼油滑。

    「怎麼,摸我的底?」許子乾瞪了他一眼,勉強回了這一句話,又閉口不言了。

    薛向大感無奈,正另想著招兒,馬永勝又推門進來了。馬永勝後面還跟著兩個端著大紅木盤的服務員,他自己手裡也端著個小號的木盤,原來是上菜來了。馬永勝準備的午餐很精細,四菜一湯、主食、副食看得出來都是花了功夫的。四道菜是清蒸石斑魚,紅燒牛肉,肉末斬蛋,清炒地三鮮,外加一碗三鮮湯,這四菜一湯做得色香味俱全,還未上桌,老遠就聞著誘人的香味,菜雖然都是家常菜,可從配料一看就看出不凡來,唯一的一道素菜——地三鮮的菜盤四周居然裹著蝦仁兒,石斑魚的肚子外微微露出一截火腿,至於另外兩菜一湯,要嘗過才知道內裡乾坤。主食是大米飯,也不知道是什麼大米烹飪而成,居然一顆顆如珍珠般晶瑩剔透,顏色淡綠,鬆散地堆在一個碧透的小碗裡,一碗米飯看起來好似一塊翡翠一般。副食是一大盤水晶餃子,個個飽滿圓潤。

    飯菜送上了桌後,薛向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馬永勝,只見這傢伙嘴角微微上翹,顯露得意。馬永勝瞥見薛向投來的眼神,回了個微笑,等兩個服務員退下後,他又獻寶一般,端著小盤來到小傢伙面前,「小朋友,別眨眼噢,請看我為你準備了什麼!」馬永勝腆著笑臉,小心地從木盤上端下四樣物品來。最漂亮的是一個精緻的小花碗,裡面盛著一塊色彩繽紛奶油蛋糕,蛋糕分作四層,每層各不同色,最上面的奶油層點綴著粉紅的草莓和碧綠的葡糖干;最靠近小傢伙的是一個紅色的透明玻璃杯,裡面裝著滿滿一杯雪白的冰激凌,冰激凌上插著一柄銀色的挖勺;冰激凌旁擺著一個粉色的鋁盒,鋁盒打開著,裡面堆著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巧克力,從鋁盒側面刷著的拉丁字母,可以看出是新進夥伴美帝製作;最後一樣最是別緻,居然是一個小巧的花籃,花籃上端用紅色絲綢打著小結,透過花籃的縫隙,可以看見裡面擺著各種小裝飾和文具、玩具,都是小娃娃們最喜愛的頂級玩意兒。饒是小傢伙在薛向的熏陶下,也算是見過世面,開了眼界,可看著眼前色彩繽紛,小巧可愛的好吃的和好玩的以及好看的,大眼睛裡也是星星直冒,一根晶瑩肥膩的小指頭含在嘴裡咬來咬去,渴望之意不言自明。

    薛向又撇了馬永勝一眼,對這個傢伙逢迎的手段拍案叫絕。這般洞悉人心、因人制宜、恰到好處的拍馬,無論是誰也生不出厭惡之心。許子干看著小傢伙盯著這四色禮物出神,眼角泛起笑意,溫聲問道:「娃娃,喜歡嗎?」

    小傢伙還記著他那難看的笑容,聽了他的話也不敢看他,扭頭看著薛向,小手卻抱著小花籃不松手,喜愛之意不言自明。薛向笑著道:「小寶貝,還不謝謝許伯伯和馬伯伯。」他做事兒素來講究,道謝也不會厚此薄彼,讓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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