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超品公子 作者:想見江南(已完成)

 
Babcorn 2016-2-28 13:36: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23 1066382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0
第六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向得知柳鶯兒身處險境,急忙返回候診區,交代雷小天幾人代自己照顧好幾個小傢伙,又同小晚交代一番,就出了醫院,駕車直衝家裡。此去秦唐,四百里有餘,他不得不準備妥當,以策萬全。

    薛向返回家把油箱的汽油加滿,又往跨斗裡塞了一桶,這些汽油都是以前李紅軍存薛向家的。準備好燃料,其餘的準備無非是路上的吃的、喝的,這些家裡都有。軍用挎包裝了一包小傢伙的零食,三把軍用水壺盛滿了涼開水,順手帶走房間的強光手電,以備不時之需。

    ……….

    秦唐市,因市區中部的秦唐山而得名。唐朝時,秦王李世民兩次東征,均屯兵現在市區的大城山,山賜唐姓,又名秦唐山。秦唐是一座濱海現代化大城市。秦唐市地處環渤海灣中心地帶,南臨渤海,北依燕山,東與始皇島市接壤,西與京城、津門毗鄰,是聯接華北、東北兩大地區的咽喉要地和極其重要的走廊。秦唐市是冀北省經濟中心,同時也是此時共和國重要的重工業城市。

    夜黑如墨,薛向駕駛著偏三輪在公路上疾馳。勁風拉扯著頭髮飛舞,晦暗的車前燈只探照出五米有餘,黎明前的天空最是黑暗,寬廣的冀北三號大道上寂靜無聲,一人一車呼嘯著向遠方飆去。

    薛向心急如火,時間如此倉促,晚一分鐘,救不了柳鶯兒,搭上的還有自己的性命。也虧得夜間趕路,除了偶爾從身旁掠過的大型貨車,再無其它車輛障礙自己。油門已經加到最大,這台偏三輪到底是軍用貨,皮實得緊,發動機除了微微帶些喘息,車身極其穩固。他已經開了快八個鐘頭了,堪堪進入冀北境內。身子有些累了,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脊背僵直的有些泛酸。眼皮也越來越重,他咬了咬嘴唇,清醒下,放開左手的扶把,從荷包裡掏出包煙,彈出一根,叼上,點燃。濃郁的菸草香味直入肺腑,尼古丁驅散了不少疲倦。

    又一輛貨車越過了薛向,駛向秦唐。他心裡有種難言的滋味,生生看著這些生命奔赴死亡,可他無能為力。現實就是如此殘酷,這也是他選擇性遺忘即將發生的這場災難的原因。

    「喂,兄弟,是去秦唐嗎?開這麼快,是有急事吧?」一輛長城卡車和薛向並行,卡車的窗口探出個肥大的腦袋:「這個時間段都是跑貨車的,我打京城過來,這一路就見了你一輛摩托車。有急事?上來吧,哥們兒載你一程。」胖司機三十來歲的模樣,長相團圓,神態憨厚。

    這時代的人遠不似後世的冷漠,麻木,助人為樂的作風在人民群眾中廣有市場。有人相助,薛向自不會拒絕。薛向謝過胖司機,二人合力把偏三輪推上了拖箱。入得駕駛室,薛向遞過一隻二號,胖司機接過,眼睛一亮,驚道:「大兄弟,不簡單啊,這好像是專供z央首長!」

    薛向奇道:「抽過?」他大是好奇,這煙應該沒這麼普及吧。他打散了一條二號,散給康桐幾人享受一番,其餘五條被他仔細的封存了。

    「咱哪有這個命啊,不瞞你說,我打小就抽菸,對各種香菸瞭解的比一般人多些,家裡雜七雜八的煙盒也收了不少。平日裡就好研究這個,這款煙還是上次在電視上看見有領導手裡夾著,不過他那只是一頭粗一頭細的,你這只是兩頭一般粗細。」胖司機從方向盤左側的暗格里取出個鐵盒,小心地把雪茄放了進去。

    薛向見胖司機把雪茄珍而重之的收藏起來,便又遞了一根過去,笑道:「那根收藏,這根過癮。」

    胖司機憨厚地笑了笑,推過薛向遞過來的煙道:「待會兒開車,抽菸不方便。」

    薛向心思通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收回雪茄,轉移話題道:「大哥貴姓?看你車廂裡裝了不少高音喇叭,是給廠裡送貨的吧。」

    胖司機發動車,笑道:「啥貴姓啊,賤都沒人要。我叫馬鐵錘,大夥兒都叫我錘子。我在五星電子廠開車,後面的高音電喇叭往給秦唐軍分區的。」

    「薛向,家住東城,回京後,有空來找我。」薛向報了大名,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送完貨,幾點回京?」實則是擔心這好心的胖司機送了性命。

    馬鐵錘道:「怎麼?哥們兒有事兒,要搭順風車?沒事兒,你說個時間我等你,我送到就可以走了。不過,兄弟,你得快些,我不敢等太久,秦唐這地兒最近可能不安全。」

    「嗯?」薛向大吃一驚,他本意準備暗示馬鐵錘早日逃離此地,哪想到反被他提醒,趕忙問道:「馬哥,這有什麼說道沒有,聽著挺玄乎。」

    「也就是兄弟你,換個人我還真不敢白話,我估計秦唐這地兒最近可能要發地震,要不是廠子裡實在挪不開人手,說什麼我也不來的。」馬鐵錘一番語重心長。

    這下徹底把薛向搞蒙了,先前還可以認為,許是馬鐵錘知道秦唐將要發生什麼「運動「或者暴力衝擊之類的事件,哪裡知道人家直擊要害,一語中的,這也太詭異了吧。

    見薛向半天不吭聲,馬鐵錘笑道:「兄弟,嚇住了吧,嘿嘿,這還是聽我家老頭子說的,他在開l馬家溝礦地震台工作,專門研究這個。剛開始我也不信,老頭子拉著我轉了秦唐周邊不少地方,螞蟻窩,池塘裡的青蛙都亂竄,最邪門的是有一處深坑,咕嚕咕嚕冒泡。要不是這次軍方催得緊,我說啥也不來的,這不,也和你一樣半夜就趕路。」

    「馬?馬x融!令尊是馬x融老先生?」薛向一口喝破,他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本《秦唐警示錄》的報導文學,裡面提到過馬x融曾檢測出地震,並向國家地震局發佈了短期將會發生強烈地震的警告。可是報上去卻受了處分,國家地震局來人檢測設備、線路,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之後指出,地電阻率值下降是干擾引起的。結果,馬x融被領導批為信口開河,好大喜功。

    馬鐵錘奇道:「咦,你怎麼知道我老頭子的名字?他還沒這麼出名吧,老頭子被整垮的消息都傳你那兒去了?」

    果然是他,薛向腦袋裡飛速運轉,混頓之間破開了一絲光亮。薛向把菸頭掐滅,丟出窗外:「偶有耳聞,馬哥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點怕了,要是咱去到半路上,恰巧地震就發了,那可如何是好?」

    馬鐵錘道:「別擔心,我來時看過老頭子埋的微安表,地電阻率沒有急劇變化,應該還是安全的,去找朋友時注意走曠野,時間應該來得及。」

    天賜良機,自己正是知道地震將要發生,甚至能精確到地震發生在幾分幾秒,只是苦於沒有理論、證據支撐,不敢出言相警。這下好了,有了馬鐵錘的一番言辭,以後別人問起來,就說得通了。

    思及此處,薛向豁然開朗:「馬哥,既然知道大難將至,咱兩個只顧自己逃命,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馬鐵錘長嘆一聲,道:「就知道兄弟你是個熱心腸,可咱有力使不上啊,老頭子還是專業人士,上通天下接地,結果怎樣,還不是被拿下了。這世道啊,容不下好人,也容不得真話。」

    薛向知他肯定是為自己老父蒙冤,塊壘難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馬哥,既然你相信地震必定發生,那還擔心老爺子的冤案作甚。」

    馬鐵錘一拍大腿:「對呀,我這腦袋真是不轉圈兒,地震一發生,誰還敢說老頭子半個不是,國家地震局的得賠禮道歉啊。」馬鐵錘頭腦簡單、心地質樸,光顧著高興自己老爺子沉冤得雪,倒忘了地震一發,會毀滅多少生靈,破碎多少家庭。

    薛向有些疲憊,揉了揉太陽穴,道:「馬哥,既然咱知道這事兒了,不管是不行的,兄弟決定插一腳,馬哥意下如何?」

    「光顧著替老頭子高興了,把這大事兒給忘了。聽老頭子說這次地震和以往不同,來勢兇猛,前所未見,咱老百姓一點準備也沒有,這得死多少人啊!」馬鐵錘扭頭看了看薛向,開始長吁短嘆:「就算兄弟你信我,可咱說話沒人聽啊。弄不好,就得和老頭子一個下場,不,恐怕還不如老頭子,他至少還是國家幹部,咱倆非得被打成現行反g命不可。」

    薛向知道說動了他,心神大定,從荷包裡掏出本證件:「馬哥,看看這是什麼?」

    馬鐵錘單手扶著方向盤,拿起薛向的軍官證,打開一看,驚道:「早知道兄弟你不簡單,沒想到你真是大人物啊,居然是z央j委的高級參謀。」

    薛向道:「有這個玩意兒,你估計說話有人信嗎?」

    「那還有啥說的,肯定是一口唾沫一顆頂,得,我錘子這回就捨命陪君子了,你這麼大官都不怕,我還怕啥?」馬鐵錘大喜過望,能參與這樣重大事件讓他熱血沸騰。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1
第六十一章 兒童相見不相識



    薛向收起軍官證,道:「先別高興地太早,此事得細細謀劃。若是你我二人直接去找革委會領導通知此消息,必會引起他們震動。他們一個電話掛到中央,就會知道咱們是自作主張,萬不可取。咱倆還是等入夜,凌晨之際,在坊間散佈此消息。一來,事發突然,眾人來不及思量,第一反應必然就是撤離和尋找空曠所在;二來,你要去軍分區送東西,我正好去那裡會個朋友,號召力量,廣而告之。」

    薛向知道地震什麼時候爆發,三四個小時足夠大多數人尋到避難之所,不是他不想給大家更多的時間撤離。實則,時間一久,眾人難免懷疑此消息的真實性,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底。

    馬鐵錘聽他說得鄭重,邏輯嚴密,連連點點頭。他心思簡單,倒也沒考慮薛向怎麼比自己還確定地震爆發的時間和地點。馬鐵錘慨然應道:「成,就按你說的辦,現在八點多了,快進入市區了,咱先找個地方休息,還是直接去軍分區?」

    薛向也是困得不行,現在去找柳鶯兒顯然不合適。原計畫是不由分說地扛起她就走,現在既然計畫已變,就不能如此唐突。待消息擴散開來,自是有了帶她離開的由頭,自己有車,通知完群眾撤離,帶她尋個避難之所的時間也儘夠的。

    「找個空曠的地方,咱哥們兒就在車上困會兒吧,你若是餓了,我包裡有吃的、喝的。」薛向自不會去找什麼招待所,環境太安逸了,一覺睡過頭可就糟糕了。

    馬鐵錘自無不可,自打看了薛向的證件,他已主動把自己放到被領導的位置上了。能和j委的幹部一塊兒做任務,而且還是這種拯救萬民──這麼有創造性的任務,他自是與有榮焉、熱情高漲。也虧得他性子質樸,換個心竅百轉的傢伙,誰肯陪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傢伙玩兒命。

    車子已進了市中心,轉過主幹道,開進寬廣的八一廣場。八一廣場是秦唐最大的廣場,佔地一千多畝,除了廣場正中的一個升旗台,四個角落各有一個花池,再無其它建築。不知道有多少所謂的反革命、工賊,走狗在此地被打倒、批鬥,正是群眾開展zz生活的聚集地。

    馬鐵錘把長城大卡穩穩地停在西北角花池的一側,此地陰涼、背陽,正是休息、避暑的好去處。薛向早困得不行了,車子剛停穩,他就靠著座椅沉沉睡去。馬鐵錘看著薛向疲憊的俊臉,搖搖頭,憨厚地笑了笑,從車座下扯出個灰皮的枕頭,起身把薛向的腿抬起來放在自己的座椅上,幫他把身子打橫,輕輕移動薛向的腦袋,把枕頭塞了進去。安置好薛向,馬鐵錘打開薛向的挎包,尋摸出食物,一通大嚼,飽餐一頓後,翻身出了駕駛室,進了拖箱,隨便整理出塊空地,就倒下睡了。

    朝陽正好,美麗的秦唐在陽光下瑰麗多姿,誰又知道就在今晚的夜裡,這座美麗的城市將會化為廢墟。悲劇嗎?是的,將美好的事物生生毀滅,不正是悲劇麼!

    金烏西墜,玉兔東昇,薛向一覺醒來,抬手看表已經八點一刻了。他實在是太困了,儘管心裡一直惦記著千萬不能睡熟,千萬不能睡熟,結果還是睡的沉了。薛向起身,打開駕駛室,華燈初上,燈火璀璨,玉盤半缺,夜色正美。他可沒一點心思欣賞眼前的美景,時間倉促,轉到拖箱門處,見大門虛掩著,就知道馬鐵錘宿在此處。

    薛向打開大門,輕輕敲了敲側壁,馬鐵錘陡然坐起:「兄弟,幾點了?哥們兒這一覺睡得沉了。」

    薛向道:「八點多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出發。」

    馬鐵錘趕緊下了車,向駕駛室奔去,「咦,兄弟,你看那是什麼?」他手指著東北方向的天空,遠處嗡嗡、嗡嗡的聲音傳來,好像一架飛機就在你耳邊起飛。幾百,幾千隻蜻蜓遮天蔽日,從天空掠過,甚是嚇人。

    「蜻蜓,毛毛你看好多的蜻蜓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蜻蜓,快點跟上,我去找小明哥幫我抓蜻蜓啦。」一個扎羊角辮的女娃歡喜地對身邊的小夥伴喊著,喊罷就朝遠方跑去。

    「等等我,等等我嘛,我也要蜻蜓,我也要…」叫毛毛的男娃喊著追了過去。

    薛向面色嚴肅,趕緊向駕駛室衝去:「馬哥,快,地震恐怕就在今天夜裡,晚了就來不及了。」

    馬鐵錘哪裡還用薛向提醒,他家學淵源,早知道眼前的景象不是什麼好兆頭,薛向剛一上車,還未及關門,他腳下的油門就轟然響起,向軍分區飆去。

    秦唐軍分區隸屬於京城大軍區,此地只駐紮了a軍的166師。馬鐵錘技藝高超,左突右進,一根菸的功夫就來到166師駐地。166師的駐地位於秦唐市區的西北角,薛向遠遠地就看見二層小樓的軍分區辦事處前設了一道封鎖線,和邱治國駐地的設置如出一轍。

    及至近處,馬鐵錘減緩了速度,在崗亭窗口處停下,從包裡抽出一張單據和一張綠色的硬殼小證遞了過去。未幾,欄杆升起,馬鐵錘一踩油門,車子就滑了進去。

    馬鐵錘沖薛向一笑,道:「你的證件太嚇人,用他們給的通行證就好。」

    薛向不禁莞爾,看他長得五大三粗的,心思還挺細膩。車子在警衛戰士的指引的位置停下,薛向領著馬鐵錘直奔師部指揮所而去。

    「唉,唉,你們哪兒去啊,後勤部在那邊兒。」接待的小戰士指著左側的方向,喊道。

    薛向雖未來過秦唐軍分區,但是對軍內的單位佈局還是門兒清的。馬鐵錘不是第一次來,自是知道後勤處的位置,但這次是隨著軍官來做大事兒的,自然一切跟著薛向行事。薛向掏出軍官證遞給小戰士道:「帶我們去見你們s令員。」166師的師長兼任秦唐軍分區s令員。

    小戰士接過軍官證,打開一看,愣在當地。乖乖,這麼年輕的j委參謀,還是安辦的幹部,這豈不是通了天?

    見小戰士被震住了,馬鐵錘嘴裂地跟荷花似的,心中驚嘆,我還只當自己見識少,當兵的不也一樣?沒想到薛小哥的證件這麼厲害,逮誰震誰。

    「咳咳」見小戰士好久不發話,薛向咳嗽了兩聲。

    小戰士一個激靈,立正,敬禮:「首長好,這邊請,我給您帶路。」

    朱紅的辦公室大門被打開,小戰士喊了聲「報告」,一聲沉鬱的男中音答道:「進來。」

    「報告s令員,這位是z央y委下來的安辦高參,找您有事商談。」小戰士做了個簡單的介紹,他沒有介紹馬鐵錘的身份。因為他一時也弄不明白堂堂j委高參怎麼會坐貨車到來,莫非是秘密到來,還有什麼特殊任務。小戰士退在一邊,心裡展開了聯想。

    辦公室大門打開的剎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薛向的眼簾,正是166師師長洪映。上次見他還是八年前的軍區大院,記得那時他還是512團的團長。洪映四十多歲,赤紅臉,臥蠶眉,標準的軍中少壯派,正是薛安遠著力保存的火種。

    薛向盯著洪映出神,半天不說話,倒讓洪映做了難。薛向年紀輕輕,扛的卻是z央j委、安辦兩塊牌子。可你牌子再大,軍中的禮節總要講吧,下級給上級敬禮總是要的吧。薛向不先給洪映敬禮,洪映又怎好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洪映是標準的職業軍人,這種沒骨氣的事兒他可做不出來,他不信總不至於你小小年紀級別比我還高吧。

    洪映皺了皺眉,剛要出聲,薛向才發現冷場了一會兒,趕緊給洪映打了個敬禮:「首長好。」他心裡正納悶兒,咱倆的關係還用講這個虛禮嗎?他忘了自己已從垂髫童子長成昂藏青年,樣貌大變,洪映哪裡認得出他來。

    見對方主動敬禮,洪映鬆了口氣,自己好歹不用丟臉了。他雖然耿直,可並不魯莽,當然不願意為這點小事兒得罪軍委的人。若是薛向再不敬禮,他打算找個話頭,直接問他的來意,省得尷尬。洪映抬手給薛向回了個禮,揮手讓勤務兵和小戰士退去,開口道:「不知j委同志到我處有何貴幹,若是有上級命令,我一定嚴格執行。」他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不願講些虛禮、廢話。

    薛向大是納悶,這洪映是跟我玩兒真的?他忍不住出口道:「洪哥,旁人都走了,這位是我兄弟,咱用不著搞的這麼正式,忒累。」

    洪哥?我跟你有這麼熟嗎?咱今天才見吧?再說就算你是j委下來的,看模樣不過十七八,我大你二十多歲,你不經我同意,就這麼直眉楞眼地跟我稱兄道弟,也忒不禮貌了吧。洪映心裡也納著悶兒,碰上這麼個自來熟,他可真沒招了。他撓撓頭,道:「這位j委同志,尊姓大名?」

    此話一出,薛向啞然失笑:「怪我,怪我,哈哈,洪哥,你仔細瞅瞅,我啊,薛老三,以前老搶你槍的那個。」

    洪映盯著薛向,迷瞪了下眼睛,「啪」的一拍大腿:「哎呀,是老三啊,好小子,好些年沒見了,老首長有命不准我去看他,更不准我去找你們,可把我憋壞了。來來來,抱一個,小老三也長成大小伙子嘍,好大的個子,怕有一米八十多吧,比你洪哥我還高。」洪映大是激動,跑過去給了薛向一個擁抱,嘴巴像打著機關槍,突突突地說個不停。他是薛安遠的鐵桿心腹,是薛安遠老搭檔團z委洪軍的兒子,洪軍在四二年反掃蕩犧牲了,後來薛安遠就安排他入伍。洪映一直在薛安遠的自留地裡任職,陞遷迅速,一步也沒踏空過。因為是烈士子弟,倒也沒受到衝擊,只被調離京畿要地,打發到秦唐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1
第六十二章 手把亂命口稱敕



    洪映擁抱完,想起了什麼,一把推開薛向:「好你個老三,敢跟我這這軍機重地,假傳軍令。你小子是旗杆子綁雞毛,好大的膽子。」他方才想起,小戰士介紹薛向是什麼j委安辦的參謀。有這麼年輕的參謀麼,現在的兵警惕性怎麼這麼低?這麼一眼就能看破的假話都能騙過,看樣子得整整風。

    薛向笑道:「洪哥,就興你當師長,我就不能當高參?看看這是什麼。」說罷,薛向掏出證件,遞了過去。

    洪映接過,打開一看:「乖乖,好小子,你真行!今年你十六還是十七?一傢伙就成了少校參謀,還是安辦的,真是通了天了。快跟我說說,這戲法是怎麼變的,對了,老首長可還好?好些年沒見了。想想我還真對不起他老人家,這麼多年也沒去看過他,更沒照顧好你們幾兄妹。」他說著說著,有些傷感了,薛安遠之於他,如師如父。

    薛向今天尋他多是為了地震,草草回答了洪映的問題,心思就全轉到這迫在眉睫的事兒上了。薛向道:「洪哥,今兒個來找你,主要是有件大事要請你幫忙。」說罷,他又指了指杵在一旁的馬鐵錘,道:「這位是主要當事人,還是由他來說吧。」

    洪映知道薛向的脾性,小事嘻哈,大事穩重。見他說得鄭重,就沉下心思聽馬鐵錘敘述。馬鐵錘性子憨厚,口才可著實不差。一番話下來,前因後果交代的一清二楚,有理有據,甚至把來的路上,看見的漫天蜻蜓也一併說了。

    洪映聽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愣住了,他信不過馬鐵錘,可他對薛向深信不疑。他相信薛向絕不會拿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兒,來消遣自己。

    「老三,這事兒你們和誰說過,有沒有向相關領導反應?」洪映好半天才從震撼中醒過來。

    薛向道:「洪哥,馬老先生為了這事兒,把自己都擱進去了。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尚且如此,我們兩個嘴上沒毛的說出去,誰又會信?」

    洪映點燃支菸,抽了一口,把煙盒遞給薛向:「老三,你既然來找我,肯定早有定計,說說吧,想讓我怎麼做?」

    這就是信任,無條件的信任!

    薛向抽出根菸,把煙盒丟給馬鐵錘,沉聲道:「洪哥,把你能集結的人手全部集結到位,今夜十二點的時候準時出發,分成若干小隊向秦唐市各個小區、街道進發,用高音喇叭廣而告之。就說今夜四點左右,秦唐市區範圍內,有強烈地震,讓居民及時疏散。」

    洪映道:「人手是沒問題,老三,你真的確信地震在凌晨四點左右爆發,國際上的地震監測也沒聽說有這麼準啊。」非是洪映轉了性子,實在是薛向的說法太不合常理了。薛向說有地震,他信。畢竟,地震前的先兆,也多有耳聞,眾所周知。可要說就定準在某個小時內發生地震,他還是無法相信。這與信任無關,超出常理了,如果還不懷疑,那就是盲從。

    馬鐵錘也覺得古怪,可他沒有問出,反正自己就跟定薛向了,他怎麼說,自己怎麼做就是。薛向唯有苦笑,他怎麼說的清,撓撓頭,想了個不是辦法的說詞:「洪哥,我把時間定在四點左右是有道理的,十二點出發開始疏散,沒有兩三個小時恐怕來不及吧。時間說得近了,恐怕引起慌亂,踩踏之類的事故;說得遠了,地震到天亮還不發生,恐怕我們也沒辦法圓過去。」他這不過是託詞,怕時間來不及,幹嘛非得定在十二點開始疏散。還不是他掐好了時間,算準了這個時間對外能說得通,對內能給相當充分的空當讓群眾撤離,而不會因為地震遲遲不發生,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洪映點點頭道:「要不要通知地委和市革委會,我們這邊單獨行動,也瞞不過他們。地委一個電話掛到中央,我們這邊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薛向苦笑:「能有充分的理由,我就直接報告安老將軍了,哪裡這麼麻煩,我堅信地震就在今夜發生。洪哥,若是你不方便,幫我集結一個團的戰士,我用j委的身份,假傳聖旨,出了事兒算我的。」

    洪映砰的一把掌拍在紅木桌上,震得茶杯飛了天:「你小子說的什麼話,你洪哥在你眼裡就這麼沒個擔當。拼了,大不了上軍事法庭。賭贏了,老子以後的資本就足了,救了幾十萬人的性命,這是多大的功勞!」

    說幹就幹,洪映也是個雷厲風行的脾氣,當下就搖起了電話,號集力量,集結待命。少頃,師z委、參謀長、zz主任,下屬各團團長、團z委聚集一堂。洪映按事先套好的說詞,先介紹了下薛向的身份,說是奉了安辦的密令。由於那邊和j委對即將爆發地震消息有分歧,猶豫未決,j委決定先干起來,所以派了安辦最得力的薛參謀來此下達密令。然後,又介紹今晚行動的主要程序、步驟。他剛說完,眾人起身立正,轟然應「是「,沒有絲毫猶豫。薛向暗暗點頭,看來洪映對這個師的掌控力度很是不錯。

    眾人對這個命令深信不疑。一來,j委和那邊的矛盾,在他們這個層面不是什麼秘密。眾人潛意識裡把這次行動,看作是j委同那邊矛盾的延伸,他們肯定是要服從j委的命令。二來,地震的消息在他們想來絕不是j委杜撰,因為j委絕對不會拿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開玩笑,何況這種玩笑低級、無趣,且zz風險極大,沒有哪個大人物會這麼無聊。

    洪映一聲令下,眾人開始分頭行動。一排排的士兵開始集結,一輛輛軍車開始向四周轉移,車上裝滿了軍用物資,和重要的軍事材料。還不到行動的時間,抱著轉移一點就省一點的思想,洪映先安排166師的財產、機械先行轉移。

    ………

    等待的時間總是如此難熬,時間老人蹣跚著腳步,終於走到了十二點。洪映下令疏散行動正式開始。按照事先規劃好的,以班為單位,分區分片包干,每班一個高音喇叭,在交通要道另外安排人員組織疏散。戰士們都荷槍實彈,以防有投機分子,趁亂作惡。霎時,「烏呀,烏呀」一輛輛摩托、卡車、吉普以師部為中心,向四周發散而去。

    是夜,天氣轉陰,夜色如漆,涼風陣陣,秦唐這顆華北的重工業明珠,燈火璀璨,熠熠生輝,誰又知道這妖嬈的美麗行將終結。

    「居民同志們請注意,居民同志們請注意!剛剛收到消息,今夜四點左右,秦唐市將有強烈地震,強烈地震,請大家迅馬上轉移,馬上轉移,這不是演習,這不是演習!」尖銳的電子音從一輛輛軍用卡車、吉普,摩托車上的高音喇叭裡發出,一遍一遍,反覆播放。靜宓的秦唐市宛若海洋,迅速捲起千百丈巨瀾。秦唐是重工業城市,華蘇交惡的時候,挖了不少防空洞,秦唐自那時起就有了演習的訓練。因此,薛向才要求洪映在宣告詞裡一定加上「這不是演習」。

    這一刻,整個秦唐市的燈火次第亮起,一片片的區域彷彿被喇叭的聲音點燃。

    李霞也被刺耳的喇叭聲驚醒,待聽清了喇叭裡喊的聲音,大驚失色。她扭開檯燈,一巴掌拍醒身邊正打著呼嚕的丈夫秦時:「老秦,你聽,外面的喇叭說今夜有地震,這可咋辦啊,會不會是惡作劇啊?」

    秦時被李霞從夢裡吵醒,還沒回過神來:「地震?什麼地震,你做噩夢,夢到地震啦?咦,不對,真有喇叭在喊。」秦時跳起來,一把撤掉窗簾,向窗外望去,寬廣的主幹道上已經有不少車輛,行人,扛著大包小包,擠了一路。

    「不好,老婆,快去叫佳佳和毛毛起來,真要發地震啦,外面的喇叭是國防軍發出來的,一準兒沒假,外面的路上全是人。」秦時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招呼妻子趕緊收拾了,去叫醒兩個孩子。

    秦時剛穿好衣服,準備去收拾現金和票據,就聽見有人咣咣搗門。秦時急忙把門打開,一看正是鄰居胡大叔。

    「秦伢子,快快,快招呼你老婆孩子趕緊跑啊,還愣什麼?整棟樓就你家還亮著,你大媽不放心,叫我上來看看,果然,你們還在磨蹭…」胡大叔一陣聲色俱厲的喝叱,顯示急得不得了。

    秦時一聽也急了,扭頭就朝房裡衝去,取了鈔票和票據,抄起兩個孩子就往外跑,邊跑邊招呼李霞跟上。

    「收錄機,收錄機帶上啊,我拿不下了。」李霞懷裡抱著一個箱子,肩上扛著一個大包袱,整個人被小山似的東西給遮得只露出個腦袋。

    秦時看得心頭火起,放下兩個孩子,一把扯過李霞身上的箱子、包袱扔了一地,抬腿一腳將小桌上的收錄機踢飛得老遠,撞在牆壁上,摔得粉碎。

    「你瘋啦,好幾百塊錢,咱結婚時湊了一年的工資才買的,你就這麼給糟踐了。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嗚嗚嗚…」李霞扯著秦時的衣服就鬧將開來。

    秦時哪有功夫跟她解釋,一把扛起李霞,招呼兩個孩子跟上,就沖樓下奔去,邊跑邊用巴掌狠狠地印在李霞飽滿的臀上,罵道:「傻婆娘,都啥時候了,要錢?要命?」

    李霞被他秦時碰到敏感處,臉上一紅,在他肩上扭動著到:「死相,知道急,還鬧?快放老娘下來,你去抱孩子,老娘就要咱這一家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1
第六十四章 靈台無計逃神矢



    狂風呼嘯,燈火漸暗。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緊接著,「喀嚓」一道驚雷響起,噼裡啪啦,醞釀已久的雨水開始滴落。

    建築林立的城市已萬人空巷、生靈盡逃,只餘這唯一的單車獨行,奪路狂奔。拐過一個又一個彎道,越過一個又一個街口,燈火明滅,次第漸熄。薛向打開車前燈,昏暗的燈光在雨幕的遮掩下,愈發地照不遠了。他堅毅的眼神直視前方,勁風拉得他的碎髮筆直後傾,單薄的襯衣亦灌滿狂風,吹成了氣球。

    柳鶯兒蜷縮在跨斗裡,躲避著風雨,雙手死死抓住前方的鋼鐵架,掐得指尖泛白。任憑風吹雨打,電閃雷鳴,望著眼前這隻身蹈險,俊秀剛毅的男子,她的心中無限溫暖。不必想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在路北qu人民醫院,也不必問他是如何在這生死關頭,千里馳援,從天而降。反正,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人能為自己如此付與,夫復何求。她再不是孤單一人,這孤寂的世界,此心終於有了託付。不覺間,柳鶯兒心頭忽然浮現出偶然看過的一句詩: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風漸急,雨愈密。薛向不住地擦著臉上的雨水,避免模糊了視線,他已無暇去看手腕上的時間,那是死神的腳步,越迫越近了。

    「前方的路口被斷木阻住了,你抓穩了,我們衝過去。」薛向喝道,說罷,他把油門一加到底,轟隆隆的發動機聲,彷彿野馬在咆哮,手閘一鬆,機車如離弦的箭矢激射而去,「砰」的一下前輪撞在橫木上,車身彈起了老高,向前飛去。

    終於有驚無險地穿了過去,薛向有些慶幸,不,糟糕,車身怎麼有些不穩。他大駭,面色急變,顛簸的車身讓他險些控制不住方向。「喀嚓」一聲,連接摩托和跨斗的橫樑猝然斷裂,柳鶯兒坐的跨斗同他所在的車身份離而去,朝一邊的牆壁撞去。

    「跳車,跳車,馬上跳車啊。」薛向目眥俱裂,狀若瘋癲地吼道。

    車身份離的霎那,彷彿自己要和他天人永隔,柳鶯兒嚇得六神無主,雙手只死死地抓住鋼鐵架,兩眼空洞無神。待聽到薛向的喝叱聲,她瞬間回過神來,對,他還在我身邊,我不怕的。在跨頭堪堪撞上牆壁的剎那,柳鶯兒縱身一躍,從跨斗裡跳了出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滾得老遠,再沒了聲音。

    「鶯兒,柳鶯兒…」見柳鶯兒栽倒在地,沒了聲息,薛向嚇得魂飛魄散。在車身份離的霎那,他就剎住了車,顧不得停穩,翻身下車,就朝柳鶯兒這邊奔來,奈何慣性下的跨斗的速度遠超他的奔跑,終於沒有接住柳鶯兒。

    薛向「砰」的下跪倒在雨水裡,抱著柳鶯兒的身子搖晃,呼喊她的名字。一道閃電撕裂長空,照亮了薛向的視線,血,他滿手的鮮血。他惶恐急了,抱起柳鶯兒的身子踩著泥水來到機車邊,藉著探照燈昏暗的燈光,仔細檢查了她的身子。還好,只是小腿撕裂了寸許的口子,沒傷到要害。他低頭尋覓了下自己身上的襯衣,只胸前處最為乾淨。他猛地撕下胸前處一尺來長的衣片,草草地幫她裹了患處。

    「嚶嚀」一聲,柳鶯兒醒了,小腿處的痛處把她從九幽黃泉拉回了人間。望著薛向焦急的眼神,笨拙地替自己包裹,她眼中晶瑩一片,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看著眼前焦急、慌亂、笨拙的男子,她居然笑了。

    「你醒了,快,我抱著你,趕緊走。」薛向又驚又喜。

    「車子斷了,我走不了了,你把我尋一個空曠的地方放了,等地震完了,再來…」聲音依然清脆,只是語帶祈求,氣息微弱。

    「別他媽的廢話,要走一起走。」聽了前半句,薛向粗魯的打斷了她的哀求。

    薛向輕輕將她放下,起身向遠處倒地的跨斗奔去,跨斗裡的水壺和裝零食的軍用挎包並未飛出很遠,就在離跨斗的四五米處散落在地。藉著閃電,他扯斷了兩個軍用水壺的背帶,迅速地將兩根背帶打了個死結,抓起僅剩的一個帶背帶的水壺和裝零食的挎包胡亂地掛在胸前。

    薛向奔回柳鶯兒身邊,將徹底變身為摩托車的軍用偏三輪扶起,立穩,轉身抱起柳鶯兒跨坐其上。他不敢鬆開柳鶯兒的身子,怕這一鬆開她就倒了,她實在是筋疲力盡,一天的忙碌加上夤夜地奔行,身上再沒了半分氣力。

    薛向邊扶著她,邊跨上了車身,接著用兩條軍用水壺的背帶結成的長繩,從柳鶯兒的背後繞道自己的身前,再穿過她的兩條*,死死的打了個結,將她牢牢縛在自己背後。因為擔心她實在沒了氣力,下垂的雙腳,擺動間繞進了車輪,所以他不得不連她的雙腿也一併縛緊。

    一番輾轉騰挪,又耗去不少時間,薛向已不敢去看時間,「轟」地發動機車,向前飆去。脫離了跨斗,去了這最沉重的負擔,車速較之前快了倍餘,也算是因禍得福。他已顧不得辨別方向,抬頭四望,朝著沒有高大建築物的方向疾馳。

    風雨交加,聚而成鞭,風助雨勢,雨借風威,劈頭蓋臉地朝薛向打來。這詭異的雨鞭彷彿死神釋放的魔法,誓要將他的性命留下。

    薛向單手扶把,另一隻手不住地擦拭眼簾處的雨水。一道道建築從眼前飛逝而過,被遠遠地拋在身後,留待毀滅。摩托車終於出了城市,他略微鬆了口氣,可危險仍未解除,他清楚地記得秦唐大地震的振幅有多劇烈,宛若400顆廣島原子彈爆炸的威力,震源延伸更是有四十多里。他不敢稍有懈怠,埋頭奔行,機車越過一道道丘陵,山崗,大風大雨的夜裡,百鳥飛騰,群蛙亂鳴。車子行至一道青石板橋上,儘管雨狂風驟,薛向能清楚的聽見咕嚕咕嚕的響聲,低頭一看,蜿蜒的河水,波浪翻騰,泥沙俱下。

    終於要來了嗎?薛向不再作把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抬手看了看表,03時35分,還有八分鐘不到,就是天崩地裂。堪堪穿過石橋,沸騰的河水暴漲而起,將之湮滅。他決定不逃了,擦一把雨水抬頭四望,尋覓著托庇之所。該死,慌亂間怎麼跑到一個四周環水,遍植樹木的地方,這地震一起,河水翻騰、沉溺,樹木搖擺、倒塌,豈非死地?

    薛向徹底慌了,回逃已是不及了,他一把扯斷柳鶯兒身上的縛索,棄了機車,抱起柳鶯兒向前奔行。柳鶯兒早已身心俱疲,在他肩上沉沉睡去,此時被他抱在懷裡,渾然不覺。

    薛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奔跑,泥沙雨水灌滿了皮鞋,沉重了許多,何處可藏身啊,他幾乎要仰天長嘆。彷彿漫天神佛齊聚,齊齊拿了神弓對準了他,已無處可逃。

    越過一片樹林,一個黑洞洞的花崗岩斷層的洞穴赫然而現。,天無絕人之路,薛向知道花崗岩堅硬無比,此洞穴上的疊層並不深厚,塌陷的幾率很小。他顧不得其它,四周儘是死地,只有此處方可死中求活,抱了柳鶯兒三兩步就竄進了洞。

    薛向的身子還沒坐穩,就聽見「轟」的一聲巨響,地震爆發了。

    霎那間,彷彿地底有只魔神的巨手要將秦唐拖進九幽深淵,整個秦唐瞬間塌陷,無垠的地表劇烈下沉,巨大的樓層外壁開始浮現寸寸裂紋,忽而,轟然倒塌。矮小的樓層、平房如摧枯拉朽般被摧毀,一片片廠房、民居次第坍塌。魔神彷彿在地底揮起了死神之鞭,地表如波浪般起伏翻騰,寸寸龜裂。巨大的衝擊波以秦唐市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河水砰然而起,霎那間掀起如山的水幕,一顆顆參天巨木,宛若風中搖曳的小草,瞬間摧折。天崩地裂、地動山搖這兩個詞語大概就於此孕育而生。

    薛向緊緊地把柳鶯兒抱在懷裡,他來不及看洞外的景象,洞穴內並未如他想像般地安穩。他彷彿正是把玩在一雙巨手裡的玩具,在巨手的掌間搖晃、翻滾,他死死地抱著昏睡的柳鶯兒不撒手,一陣衝擊波將洞穴外的樹林瞬間摧毀,巨大的汽浪衝進洞穴,雖是檣櫓之末,依然將他打了個跟頭,撞在牆壁上。世界就此沉入黑暗,他暈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叮咚,叮咚,滴滴雨水從岩壁滲了進來,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水積得深了,再滴落的水滴打在積水上,濺起一片水花,灑在薛向的鼻上,「啊切」,他打了個噴嚏,醒了。

    渾身痠軟無力,薛向不願抬起一根手指,腦袋疼得厲害,彷彿有人拿了釘子往裡釘。他翻了個身,碰到了什麼東西,接觸間傳來一片柔軟,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入眼間一片黑暗。他伸手四處摸索,摸到一截光滑的柱體,接著向上是一片粗燥的布料,稍稍用力一捏,一聲「嚶嚀」傳來,他瞬間清醒,摸到了柳鶯兒的患處。

    柳鶯兒疼醒了,一場昏睡,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亦不知身在何方,她有些害怕,萎縮一團,身子微微顫抖。

    「你醒啦」,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瞬間驅走了所有的黑暗和惶恐。

    有他,我不怕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1
第六十三章 救罷蒼生救傾城



    此時的秦唐猶如開了鍋的餃子,浮沉翻滾。幾十萬人一同湧上街道,擠得水洩不通,只要是帶輪子的無不堆著老高的行李,行禮上面還人壓著人,人擠著人。喇叭聲,鳴笛聲,大人呵叱聲,小兒哭喊聲,沸反盈天。路燈,探照燈,手電筒照得秦唐恍如白晝。也虧得燈火璀璨,才免去了更多的雜亂與紛爭。

    國防軍的大喇叭已經不播送地震將要到來的消息了,此刻的秦唐狂躁得恐怕連耗子也知道大事不妙了。166師的全體官兵已經在師長洪映的命令下開始疏濬街道,刺耳的高音喇叭,胸前明晃晃的衝鋒槍,喝叱得妄圖搶道、佔道混混們噤若寒蟬。

    「洪哥,這麼下去不成,老人、小孩恐怕會嚴重拖延行進速度。」臨時指揮部——一輛軍用吉普上,薛向對身邊的洪映說道。

    洪映也是滿面愁容,雙手握拳道:「那怎麼辦,總不能讓青壯先走吧,那樣恐怕會更亂。」

    薛向沉思一會兒,展眉道:「這麼辦,先把你們師所有的卡車,吉普集中起來,再徵用秦唐所有的大型機動車輛,讓老人孩子先撤。」

    「好主意,就這麼辦!」洪映扭頭對一旁指揮中心的兩個報話員下達命令:「小馬,小王,聽見沒有,按薛參謀的指示傳令下去:徵用市面上所有大型機動車輛運載老人孩子,膽敢阻撓者,軍法從事。」

    「叫洪映給我出來,我倒要問問,他是不是要造反?」洪映話音剛落,就聽見車外有人喊自己名字,聲音沙啞乾燥,顯是口乾舌燥之狀。

    洪映扭開車門,定睛一看,指揮車周圍圍了二三十人,且都是熟人。最前端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紅臉漢子,方才的喝叱聲正是從他口中發出。洪映迎著紅臉漢子的質問,笑道:「原來是陸主任啊,怪我,怪我,事發突然,我們也是剛得到上級命令,就立即執行了。此事實在是十萬火急,防災如防火,容不得我片刻拖延,所以來不及通知您。」

    來者正是秦唐市革w會主任陸為民,他也是在睡夢間被喇叭聲吵醒,得知此消息,第一反應就是有人造謠,破壞秦唐安定團結大好局面。我堂堂秦唐市一把手都沒得到要發地震的通知,別人如何得知?他一個電話搖到市局,得知,市面上全亂了。這下,陸為民算是廟裡失火——慌了神,急忙召集革w會領導班子開會研究問題,哪想這一召集,才知道事情比想像中嚴重十倍,革委會另外8名班子成員,居然只聯繫上兩位。這兩位還是剛從床上爬起來,宿醉未醒,衣冠不整,若不是喝得醉了,恐怕這會兒也不見蹤影了。陸為民大怒,招來市局局長一問,才知道是軍方單方面行動。這下,陸為民徹底怒了,什麼時候地方上的政務由得軍方胡亂插手了,這不是亂了套嗎?幾經輾轉,打聽,方才找到這個臨時指揮中心,找到他眼中的罪魁禍首——洪大師長。

    歷經千辛萬苦,才尋到禍根,哪想他不知悔改,還敢狡辯,陸為民大怒:「什麼來不及通知,一個電話要你多少功夫?我看你就是在我背後扇陰風,點鬼火。先不跟你扯這個,秦唐要發地震,是否屬實,哪裡得來的消息?」陸為民最心焦的就是一旦地震之事屬實,這個美麗的工業城市就將毀於一旦,他承受不起這個打擊。陸為民兩眼灼灼盯著洪映,隨行而來機關幹部也大氣不敢出地等候他的回答,生怕他說個是。

    洪映這會兒哪有功夫跟他們捉迷藏,直說此消息千真萬確,地震就在今夜爆發,隨即又拎出薛向,掏出他的軍官證,眾人再無僥倖之心。陸為民痴傻地抬頭望天,隱隱有站不穩的跡象,眾人趕緊上前把他扶住。陸為民輕輕推開眾人,道:「罷了,罷了,既然是躲不掉,一個字「撤」,一定要做好疏散工作,我留下來和洪師長一同指揮,李局長……」陸為民是老牌的幹部,並非是搞小動作起家,對老百姓的利益看得極重。見事已不可挽回,決心一下,迅速地調整好心態,開始指揮起了疏散行動。他是秦唐市的一把手,嚴格說來洪映在民政上也得聽他號令,陸為民接過一半指揮權後,政令通達,疏散行動立即順利起來。

    天漸陰得厲害,夜黑雖無法辨清雲層,但疾風驟起,暑氣猛消,正是雨水將至的前兆。

    「薛兄弟,搭把手,把你的摩托三輪弄下來,我好去載人。」馬鐵錘一聲吆喝,薛向悚然大驚,忙著策劃疏散群眾,倒把此至秦唐最重要的任務給忘得死死的了。薛向大急,三兩步跑到馬鐵錘的長城大卡邊上,一個箭步跳了上去,當下就在拖箱裡踩響了摩托,手閘一鬆,「轟」地直接從拖箱裡飛出去老遠,一道煙去了。

    薛向早打聽清楚了柳鶯兒所在的醫院,此刻,街上車水馬龍,人潮洶湧,他專挑窄道、草地飆行,倒也去得飛快,片刻功夫就到了楊梅交代的路北qu人民醫院。

    「請問,從京城來學習的柳鶯兒在哪兒?」

    「不知道,快松開……」

    「京城來的柳鶯兒在哪兒?」

    「沒這個人,讓開啊,別擋路,趕緊逃命啊。」

    「你知不知道柳鶯兒?」

    ……….

    薛向逢人便問,此刻的醫院內也亂作一團,醫生、護士、病人、家屬亂糟糟地四處奔行,有急著逃命的,有良心未泯幫著轉移重症病人的,偶爾還見著幾個傢伙在砸門,不知道是不是砸的財務室大門。整個醫院簡直亂成了一鍋粥,薛向也沒有心思去匡扶正義,他方寸大亂,心上的人兒哪裡去了?以他對柳鶯兒的瞭解,這絕對不是一個貪生為己的女孩,兒她應該在醫院幫著轉移病人啊,可為什麼樓層上下遍尋不到呢?

    「柳鶯兒,柳鶯兒………」薛向仰天大吼,狂躁地猛捶牆壁,片片石灰層脫落,他的指骨亦現出血痕。

    「誰在叫我,我在這兒呢。」

    清脆好聽的聲音略帶疲憊,聽在薛向耳裡不啻於仙樂綸音。他順著聲音的源頭尋了過去,但見柳鶯兒靠在牆上微微喘息,清澈的大眼睛寫滿了不可思議。人間仙子一身雪白微瑕的護士服穿在身上,裹得嬌軀窈窕,明豔絕倫。

    「你跑哪兒去了,可急死我了。」薛向衝了上去,一把扯過柳鶯兒的玉手攥緊。

    「你怎麼來了?」柳鶯兒向腦後捋了捋腮邊濕透的秀髮,聲音有些顫抖。

    既見伊人,雲胡不喜!

    薛向此刻胸間的歡喜彷彿要炸了開來:「快跟我走,要發地震了。」說罷,拉著柳鶯兒便要朝外奔去。

    柳鶯兒被薛向帶了一個踉蹌,溫聲道:「我還要幫著疏散病人呢,你先走吧,我可以和醫療隊的車一塊兒離開,別擔心。」她此刻歡樂喜悅已極,先前的勞累、疲憊、擔憂瞬間煙消雲散,他的眼睛就是溫暖的港灣。自那日梧桐樹下一別,雖然再未相見,可心中的漣漪反而聚成狂瀾,心中無時無刻不有他的影子。壞壞的笑,高高的鼻樑,出手教訓壞蛋的矯健身姿,蹩腳的笑話,漫天的梧桐雨下單車緩緩歸…….

    午夜夢迴,此念怎消,我,我這是戀愛了嗎?

    此刻十萬火急,薛向哪裡有心思去揣測女兒家的遐思,急道:「時間來不及了,快跟我走。」他指骨上滴滴鮮血流到柳鶯兒晶瑩剔透的指頭上。

    「哎呀,你受傷了……」

    「別廢話,還有幾個病人要疏散?我忙你。」薛向惡狠狠地打斷她的溫柔,誰又比他更清楚知道現在是和死神賽跑。

    柳鶯兒看他面色不豫,知道不是關懷的時候,「跟我來,在醫院外的救護車上,許多行動不便的病人要轉到車上,醫院的護士走了許多,人手有些緊。」

    難怪薛向在醫院,升入天地求之遍,也未果。七八輛救護車邊躺了四五十個病人,轉移的人手少得可憐,且都是身小力薄的豆芽菜,幾個人本沒幹過多少重體力,移動的速度慢得驚人。

    薛向見狀,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首拎著一個病人就放進了拖箱。他招呼眾人趕緊上車調理空間,獨留自己在車下轉移病人。多了他這個變態,行動速度較原來快了十倍不止,幾個醫生、護士只負責在車上接,他在地上行動飛快,司機已轟然發動機車,兩三分鐘的功夫,所有的病人都轉上了車。薛向「啪」的一下關上最後一輛救護車的大門,招呼司機馬上離開,不待眾人愕然,指了指不遠處的偏三輪,又指了指自己和柳鶯兒。眾人會意,回了個溫暖的微笑和一陣熱烈的掌聲。

    薛向抓著柳鶯兒的手,飛快地上了車,一腳踹響發動機,便向遠方飛馳而去。此時的秦唐早已去得空了,任他縱橫。

    月黑雁飛高,薛向夜遁逃。

    薛向抬起手臂,手臂上的梅花表顯示此時已兩點三十七分,距離大地震爆發還有一小時零五分。他駭然,時間如此倉促,秒針咔咔的走著,每一聲聽起來都那麼像死神的腳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2
第六十五章 清風朗月說鬼神



    薛向強忍著頭痛四處摸索,終於,抓到了胸前的挎包,一把扯開封口,伸進包裡,探手拿出一把強光電筒。「啪嗒」一聲,電筒打開了,瞬間,黑漆漆的洞內驟放光明。但見洞內空無一物,四壁岩層的色呈灰褐,凹凸不平,洞穴極淺,從洞口到尾端不過三米,約莫三平的洞穴尚不到一人高。雖然如他之前所料,花崗岩層堅硬無比,洞穴並未震塌,但不大的洞口已被洞頂震落的巨石堵死。他把電筒插進牆壁的一方細孔裡,掙紮著起來,彎著腰,小心地把倒在地上柳鶯兒抱進了懷裡,復又倚著牆壁坐下。

    「腿疼得厲害嗎?」薛向溫聲問道,兩人的衣服已經幹得透了,柳鶯兒柔軟的身子抱在懷裡很是舒服,雖沒有香豔的感覺,卻溫馨異常。

    「好多了,我們現在在什麼地方,離開秦唐了嗎?」柳鶯兒把臉埋進薛向懷裡,玉面羞紅,不敢看他。

    「離秦唐不遠,放心吧,我們會出去的,餓了吧,吃些東西。」薛向撫了撫她柔順的黑髮,扯過背在身後的挎包,抓出一把五顏六色的巧克力、糖豆,撕開包裝袋,霎那間,芳香撲鼻,洞穴內的土腥氣被沖淡不少。

    薛向取出食物,遞到她嘴邊。柳鶯兒芳心暗急:你不會讓我自己吃呀,我腿傷了,手又沒傷。奈何薛向盛意拳拳,她不好拂了檀郎的好意,張開秀口含住,豔紅的香舌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羞得她一陣咳嗽。薛向趕緊把水壺擰開,遞給她,讓她灌了一口,順了食道,再不敢玩什麼曖昧。

    「把燈關了吧,省著點用。」柳鶯兒怕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出言勸道。

    「沒事兒,電池很足,應該能用很久的,也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出去了。」薛向沒有揣測佳人的心思,看了看手錶,突然,驚得叫了起來:「現在三點多了,外面還是黑的,莫非已是第二天的凌晨,我們睡了一整天!」他向洞口望去,外面的巨石並未完全封死洞口,在正中處餘下個銅錢大小的孔洞。若非這個氣孔,二人早已因缺氧而亡。

    見柳鶯兒恢復了生氣,薛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將柳鶯兒挨著牆壁放好,起身,彎著腰走到洞口,隨手推了推巨石,紋絲不動。薛向不敢大意,深蹲馬步,氣運丹田,奮起雙臂,一雙大手死死按在巨石上,呵呵呵,掙得面紅耳赤,肌肉墳起,宛若將裂。

    「呼」的一聲,薛向長出了口氣,收起了雙臂,倚著牆壁微微喘息。他失望了,情況遠比自己想像的糟糕。自習武以來,他便似神力天生,這雙臂膀不說有千斤力氣,八百斤是綽綽有餘的。哪裡知道這塊石頭竟如此沉重,就是千多斤的巨石,八百斤的氣力搬不起來,也盡可推得開呀?

    薛向喘息已定,眼睛靠著孔洞向外觀望,但見黑漆一片,無物可辨。他反身取了強光電筒,對柳鶯兒做了個放心的手勢,回到洞口,藉著燈光,方才將洞外的景物看了大概。原來的巨木參天、碧草如茵之地已化作魚鄉蟹所,河水瀰漫,泥濘不堪。高大的樹木被連根拔起,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自己的摩托也徹底壽終正寢,被巨木壓得四分五裂。平整的草地像被洪荒巨獸踩踏過一般,呈現出一個巨大的深坑,汩汩流水正灌入其間。他弄清了自己為何將這方並不高大的巨石推之不開的原因,原來石塊恰巧被倒落的一根單人合抱粗細的白楊樹的樹根一端死死抵住,且在白楊樹的樹身亦被一棵水杉樹壓住。如此一來,縱是他力氣再大上十倍,恐怕也唯有徒呼奈何了。

    柳鶯兒窺見薛向的神色,知道事情恐怕不諧,溫聲道:「過來歇會兒吧,會有人來救咱們的。」

    薛向心中苦笑,自己一番輾轉奔逃,結果卻逃到了死地,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市郊尋個曠野站定,也不至於被困在此處。此地距震源頗遠,就是等人營救,恐怕也得要些時間,唯一可以欣慰的是,秦唐並不似原來那般的重災區,救援人員趕過來營救自己的時間會大大縮短。

    「當然會有人來就咱們啦,別擔心,就當郊遊呢。」薛向故作鎮定,展顏微笑,坐回了柳鶯兒身邊,隨手把燈熄滅。

    是時,風吹雲散,明月半掩,星夜微瀾。霎時間,一抹斜月照進孔洞,灑下一片月華,這銅錢大小的圓孔,彷彿成了這大自然鳴奏樂章的韻孔,風吹如浪,進出之間,宛若鼓瑟吹笙,嗚嗚作響。這一片洞天自成一方世界,女孩清麗如畫,男孩英俊挺拔,男女相依,靜坐石室,風吹月湧,宛若仙俠世界,神仙中人。

    「怕不怕?」

    「不怕,覺得很美呢,真想一輩子呆在這裡。」話音剛落,柳鶯兒摀住了嘴巴,羞得滿面通紅,幸好月光在腳下,照不到她的臉龐。不小心吐露了心聲,她嬌羞得緊,此時心中彷彿有只歡樂的小鹿,蹦蹦跳得厲害。

    「給,吃吧,地上涼,多補充點熱量。」薛向燦然一笑,心中甜蜜,扭開電燈,把身邊的挎包遞了過去,咦,包怎麼輕了那麼多。先前一直在奔逃,尋覓安身之所,後來急著尋找出路,壓根沒有心思注意挎包的輕重。他心中猛地一掉,想起來了,他招呼過馬鐵錘用過食物。難怪柳鶯兒不肯多吃,原來她早知道食物不多,擔心餓著我呀。

    果然,黑暗中傳來清脆的聲音:「我吃飽了,巧克力很甜,熱量足夠了,你吃吧。」

    薛向不再說話,打開挎包,細細輕點了一下,還剩五塊巧克力,七八顆糖豆,一包餅乾,無論如何,也支持不了幾天啊。離地震爆發已經過去了一整天,此刻救援行動已經開始了吧,但願還來得及。

    「吃吧,應該能撐到獲救的。」薛向遞過一塊巧克力和僅剩的一包餅乾。他索性說開了,他知道這女孩的脾性,若是掩耳盜鈴地瞞著,只會適得其反。

    柳鶯兒接過食物,打開包裝袋,「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聲音清脆,語氣決絕。

    薛向不再推讓,取出一塊餅乾,張口吃了。

    見薛向聽話,柳鶯兒嫣然一下,霎那間,春風拂面,桃李盛開。縱是他早見過柳鶯兒的微笑,此刻也不免陷了進去,機械地嚼著餅乾,碎末撲簌下落,渾然不覺。

    柳鶯兒皺皺柳眉,伸手接著她落下的碎末,拉過他寬厚的手掌,倒了進去,「別浪費。」

    薛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碎末倒進嘴裡吃了,「你也吃呀,吃完我再說故事給你聽。」長夜慢慢,自是要找個法子排遣寂寞,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不正是說故事的大好機會麼。

    柳鶯兒取出一塊餅乾,細心的放在嘴邊,朱唇輕啟,貝齒微動,咬下一角,細細地咀嚼,「你說,我聽呢,是愛情故事麼?」

    「算是吧。」沒想到小妮子對纏纏綿綿的愛情故事情有獨鍾呢。

    薛向正變著法子騙她多吃,見計得售,再不廢話,當下就講了起來:「說,這世間本是沒有什麼神仙的,但自太古以來,人類眼見週遭世界,諸般奇異之事,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又有天災*,傷亡無數,哀鴻遍野,決非人力所能為,所能抵擋。遂以為九天之上,有諸般神靈,九幽之下,亦是陰魂歸處,閻羅殿堂…….」

    沒錯,薛向講的便是後世名震網壇的《誅仙》,此篇小說規模宏大,故事曲折,最令人銘記難忘的便是其中纏綿悱惻、糾結生死的愛情。

    「怎麼是鬼怪故事,和聊齋那樣的嗎?」聽罷開頭,柳鶯兒便忍不住出口相詢,她自以為是類似狐與書生般的故事。當下,雖然文學匱乏,文字多禁,可這古老相傳的神神鬼鬼的故事卻是怎麼也禁不住的,其中,最為出名、老少咸聞的便是聊齋。

    「不是,往下聽嘛,比聊齋好聽十倍,我保證。」薛向微微一笑,做了個握拳的手勢,接著開講:「……陸雪琪面如寒霜,手握劍訣,竟然在懸空的狀態下腳踏七星方位,凌空連行七步,長劍霍然刺天,玉顏在剎那間再無一絲一毫的血色,口中誦咒:九天玄剎,化為神雷。煌煌天威,以劍引之……」

    「呀」的一聲,柳鶯兒伸手摀住了秀口,嘴巴裡咀嚼的食物險些掉了出來。如此驚心動魄,瑰麗曲折的故事,哪裡是她能抵抗的了的。聽得她時而拍手大讚,時而垂頭嘆息,竟是沉迷其間,不能自拔,不知不覺間一包餅乾被她吃了個乾淨,連那塊巧克力亦被消滅。正如後世的女孩,看韓劇的時候,都愛吃零嘴,非是飢餓,就是想吃。待食物全部入腹,她還沉迷在故事裡,伸手去抓餅乾,這一抓,自是落空。她「啊」一聲大叫,眼中已然滾出淚來,她心中傷心已極:自己竟把一包餅乾全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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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不求名來名自揚


    「怎麼呢,故事還沒到感人的地方呢,怎麼就掉眼淚呢?」薛向哪裡不知道柳鶯兒的心思,又怎好說破,伸了個懶腰:「我先吃塊巧克力,喝口水,休息會兒,接著給你說。」說罷,從包裡抓出剩餘的四塊巧克力和數顆糖豆,手掌微鬆,做出滿滿一把的樣子,揀出一塊巧克力,剩餘的又放了回去。

    柳鶯兒擦了擦眼睛:「不聽了,我困了,想睡會兒,你吃完東西,也別亂動,靠著我休息。」她心中淒婉已極,檀郎心細至此,我又怎生報答。她不想再讓薛向浪費唇舌,儘可能減少熱量的消耗。

    薛向三十多個小時未曾進食,早已飢腸轆轆,舌尖剛接觸巧克力,頃刻間,激活了所有的味蕾和胃酸,滿口生津,腹鼓如鳴。一塊巧克力下肚,飢餓感更加強烈,可他說什麼也不敢繼續進食,剩餘的巧克力和糖豆,都是存亡續絕的救命之物。

    聽見薛向肚子的響動,柳鶯兒自責更甚,她把身子背著薛向,暗自垂淚。一塊巧克力吃了足有五分鐘,一小塊一小塊的入口,每一塊都咀嚼了數十下,根本不用吞嚥,全隨著唾液化作糖水流入腹中。吃罷,薛向挨著柳鶯兒躺下,幸好是大夏天,這陰涼的山洞並不十分寒冷,地表溫度適宜。他伸開了手臂,輕輕扶起柳鶯兒的腦袋,移到自己的肱二頭肌上,輕輕攬住。柳鶯兒沒有絲毫掙扎,配合著抬起頭,側過身子,面對著他,輕輕靠近他的懷裡,再無半分嬌羞。這一切的動作,寫意自然,似乎兩人的親近天生就該如此。

    薛向千里蹈險,和她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此刻,他滿心的歡喜,腹中的飢餓似乎也煙消雲散,輕輕攔著這人間仙子,身在絕境亦天堂,就是和她一同死在此處,又有何憾?

    ……….

    日昇日落,月出月隱,孔洞處的光亮明滅,薛向的心已若死灰。石室內,柳鶯兒斜靠在他的懷裡很久都沒了聲音,他頭上的石壁上清晰的顯露三條刮痕,正是他用來計量天數的刻度。又過去了三天,柳鶯兒早在一天前便餓昏了過去。自她吃光餅乾後再沒進食,只偶爾喝些水,兩天前還剩最後一粒糖豆,薛向用盡各種辦法,幾乎跪在地上哀求,她就是閉著眼睛,抿著嘴唇,不發一語。水壺的水早已飲盡,虧得洞內還有些許積水,二人才未脫水而死。

    薛向掙紮著爬到最後一處水窪處,僅有巴掌大小的小坑內,淤積了最後的水滴。他伸出左手小心地讓水流到手掌中心,方才彎曲手掌,捧了起來,右手趕緊疊在左手下方,深怕撒漏一滴。他爬到柳鶯兒身側,小心地掰開她早已乾枯的嘴唇,把水灌了進去。如是再三,他幾乎累得脫力,渾身上下綿軟得好似棉花包,暈暈乎乎如在雲端。

    歇息了一會兒,薛向又掙紮著爬回水坑,把嘴巴埋進坑裡,用力的吸允,直至其間滴水皆無。他想抬起手臂,可手臂是那樣的沉重,他只得俯下嘴巴,狠狠咬在左手的食指處,鮮血洶湧而出,他奮起餘勇,脫下早已破敗不堪的襯衣,用盡全身力寫下了一個「救」字。他掙紮著起身,噗通,沒站穩,摔了下去,泛起陣陣煙塵。他不敢再試著站起來,浪費氣力,爬到強光電筒處,取下纏繞在燈頭處的一股細銅絲,一寸寸將其捋直,穿在襯衣的破洞處。他一點一點的向洞口爬去,每一步都那麼艱難,只覺得在身受酷刑,渾身刺骨的疼痛,似乎被人拿了刀在剔骨剜肉一般,腹中早已筋攣得沒有了任何知覺,眼前的視線一點點模糊。不,不能睡,他咬破了嘴唇,汩汩鮮血流進嘴巴,劇痛讓神志清明了些許,藉著這最後的能量,費盡千辛萬苦,他終於把這最後獲救的希望送出了洞外。

    薛向就這麼倚著牆壁微微喘息,他依戀地望著柳鶯兒美好的身影,俯下身子,一寸寸向她爬去,終於,他再沒有了力氣,腦子裡發出的指令,身體已無法執行,再動一下手指,已是奢望。這咫尺之隔已成天涯。他眨巴著眼睛,這已是唯一能活動的器官,貪戀的看著她,慢慢地,慢慢地,視線模糊了,接著,墜入了黑暗。

    …………

    薛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胖子在象棋室裡大殺四方,忽而又夢見自己成了一個十七八的英俊青年抱著一個可愛的娃娃,站在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四合院裡,院子裡一群人在嬉鬧,自己正要走近,和他們一起開心。門口突然出現一道清麗的身影,是那麼的優雅迷人,衝自己微笑。好熟悉,她是誰?正待發問,女孩嫣然一笑,轉身逃了……

    「別,別走…」

    「大哥,你醒啦!」

    「三哥,三哥…」

    一片熟悉的呼喊中,薛向醒了過來。入眼的是一間雪白的病房,潔白的天花板吊著一個碩大的白熾燈泡,淡淡的蘇打水味傳來,讓他腦子清醒了許多。眼眸轉動,一張張親切的臉龐,小晚,小適,麻雷子,小康,老豬,眾人臉上寫滿了焦急與擔心。小晚的眼睛紅腫如桃,小傢伙的臉上髒兮兮,哭成了大花貓。

    薛向沖眾人笑了笑,剛想出聲說話,結果,卻是一連串的咳嗽。康桐趕緊上前幫他扶坐起來,拿了兩個厚厚的棉枕,墊在他的背後。

    「小意呢?他手術怎麼樣?」薛向離開時小意正在做手術,這會兒,不見小意在身邊,不免有些擔心。

    「在兒童區的病房,手書很成功,已經拆線了。大哥,他不知道你的事兒,騙他說你去執行任務了,還沒回來。」小晚把床頭桌上的水遞給他,接著道:「大哥,你昏迷了三天,可嚇壞我們了,我們以為…以為….」說著說著,小晚嚶嚶地哭了起來。這些日子可把她嚇壞了,累壞了。

    薛向趕忙伸出手,替她擦淚,撫了撫她的腦袋:「別哭了,大哥這不是好好的嘛,哎呦,好餓,小晚,給大哥弄些吃的,這些日子盡打葡萄糖了吧。」小晚果然止住了眼淚,出去給他弄吃的去了。

    薛向故作輕鬆,接著道:「老豬,麻雷子,小康,今兒個幾號,是誰把我從洞裡扒了出來,這行動夠慢得呀。」

    「三哥,今兒個八月五號,你可真夠盡職盡責的啊,給你掛個參謀,你就玩兒命的干,知道地震就在當天發生,還敢往裡沖,就為執行個軍令,也忒不值當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三哥,這次你這臉是露大了,萬家生佛啊。」朱世軍搶過話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通埋怨兼佩服。

    八月五號!我昏迷的當天就被救了出來,運氣也忒好了,命不該絕啊,咦,執行軍令?薛向聽得雲山霧罩,出口問道:「執行什麼軍令?老豬,你怎麼知道的?」

    不待朱世軍回答,雷小天笑道:「三哥,這還保密啊,這會兒誰不知道啊,你成大英雄了,給,自己看看。」說罷,遞過一踏報紙。

    薛向打開一看,眼睛就愣住了,連翻幾張報紙,鋪天蓋地的都是秦唐大地震的報導。猶有一篇最是醒目,標題是《星夜馳援傳軍令,捨生忘死呈英豪——記我英勇國防軍傳奇英雄薛向同志》,全文煽情至極,把他描述成了黃x繼光,邱x雲之類的英雄楷模,說成是身負j委密令,由於秦唐和京城的電話線路突然中斷(中斷的原因是遭敵對勢力破壞,反正秦唐當局無人敢不認),十萬火急下,他星夜馳援,歷經千辛萬苦方把情報送到,救得秦唐百萬百姓,結果自己在救助一位護士時,身陷險境,目前仍昏迷不醒。行文最後說他是我軍英勇戰士,是黨的好兒女,動情之處,估計筆者只恨他沒壯烈犧牲。

    薛向看得只咂舌,接著又翻了一頁,標題同樣嚇人《7.8級大地震被我國精準預測,國際世界齊齊失聲》。全篇文章重點報導,我國預測地震之水平已遠超國際,英法美俄等世界強國都將派遣專家學者前來學習、求教,標誌著我國的科技水平有了巨大的提高,獲得質的飛躍……薛向還在其中看到負責接待專家馬x融的名字,想來馬鐵錘終於為自己老頭子平冤昭雪了。

    薛向再往下翻,鬆了口氣,自己的一場辛苦沒有白忙。整個大地震,人員死亡只有八百多人,受傷一千多人,比歷史上二十多萬人死亡,十幾萬人重傷已好得太多太多。

    「小寶貝,半天也不理大哥,幹嘛呢,來,讓大哥好好看我的小花貓。」薛向彎下腰,一把把正盯著他,一語不發的小適拎上了床,小傢伙扭擺了幾下身子,沒有掙開。

    薛向拉過床頭的毛巾,替她擦了把臉,小傢伙肉嘟嘟的臉頰瘦下去不少,他心疼極了:「來吃個蘋果,我們的小寶貝都瘦了,得補補。」不知道都有誰來探視過,他彎下腰準備從床頭桌上揀個蘋果,方才發現地上沿著牆壁擺滿了各式的水果和花籃。薛向挑了個最大的,取過刀,去了皮,削下一塊,遞到她嘴邊,小傢伙一扭頭,理也不理,來了個非暴力不合作。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2
第六十七章 風收雨住歸故園



    薛向眼巴巴地看著小傢伙,一塊蘋果切作布丁狀,快要挨到她的嘴唇,小傢伙還了個衛生眼,仍不理他。見小傢伙不賞臉,他只好自己笑納,手腕一抖,蘋果塊兒準確地飛到口中,嚼得嘖嘖有聲,彷彿吃的是無上美味一般。這下可把小傢伙惹惱了,你賠小心,就這麼沒誠意麼?我不吃,你不會多哄我一會兒麼?居然自己吃掉。

    薛向的嘴巴正嚼得歡快,小傢伙一頭撞進他的懷裡,小嘴巴狠狠咬在他胸口。這下,小傢伙下了狠手,不,狠口,疼得他直呲牙,「呀」的一聲,嘴巴含著的蘋果碎渣掉了出來,眼看要落在小傢伙的衣服上。薛向臉色大變,生怕再惹著這位小祖宗,出手如電,一巴掌朝碎末揮去,啪的一下,把碎末大飛,恰巧砸在自己臉上,弄了個大花臉。小傢伙,嘎的一下笑了,樂得見牙不見眼,小臉蛋彷彿春風拂過的花朵,搖曳盛開。

    小傢伙樂了,薛向鬆了口氣,自己這下沒白挨。以他的本事豈會誤中副車,不過是他自導自演的滑稽戲罷了。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小虎牙。他扯開衣服一看,但見一道深深的紅印,隱隱有血跡露出。

    小傢伙也瞧見了薛向身上的紅印,見把大哥咬得狠了,小傢伙正歡樂的笑臉猛然垮了下來,小手掰開他剛放下去的衣服,腦袋靠近患處,小嘴輕輕給他吹氣止疼。小心思後悔極了,大哥剛活過來,這下要是咬得狠了,他再昏過去怎麼辦啊。小傢伙越想越懊惱,細細的柳葉眉緊鎖,嘴巴下癟,眼看就要哭出聲來。

    薛向趕緊揉揉她的腦袋,遞過一塊切成心形的蘋果塊兒,小傢伙被轉移了注意力,沒有哭出來。見大哥被自己咬了,還給自己遞蘋果,不好不賣他個面子,張口咬住,吧唧吧唧,吃起了蘋果,至於哭的事兒,待會兒再說吧。

    薛向見哄住了小傢伙,抬頭對康桐三人問道:「和我一塊兒關在洞裡的姑娘現在怎麼樣了,住那間病房?」先前忙著安撫小適和小晚,縈繞於懷的問題不便問出,這會兒得了空,就再忍不住了。

    此問一出,三人齊齊露出曖昧的笑容,連素來憨厚的康桐也笑得猥瑣。

    「三哥,你這招英雄救美可真是玩得絕了,這招子也忒毒了。這麼標誌的大姑娘,我滿四九城轉了十幾年,也沒遇見著第二個。兄弟我服了,你不知道,你昏睡的時候,百姓日報來了記者要給獲救的護士拍照,結果一看這漂亮得不像話,當時領導就說了,這照片不能拍,登到報上,影響不好,弄不好,別有用心的人會誤會咱們的人民英雄。」朱世軍噼哩叭啦一通說道,邊說便拿眼神瞟薛向,笑得淫dang不堪。

    薛向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強笑道:「我問你人哪兒去了,用得著你小子這麼白話麼?」

    「我知道,我知道,和你一起住進來的漂亮姐姐昨天出院了,走時還來過這兒呢?」小傢伙正躺在薛向懷裡埋頭吃蘋果,突然就竄了出來,搶聲答道。

    沒事兒就好,薛向懸起的心放了下來,他知道柳鶯兒臉嫩,能過來看自己,已是鼓著絕大的勇氣。

    薛向正和眾人聊得熱乎,小晚端著一大碗餛飩進來,後面跟著小意。小意沒穿病號服,臉色紅潤,顯是大好了。薛向看得開心,接過小晚的混頓,三口兩口就下了肚。祭完五臟廟,他翻身就下了床,精神抖擻,恢復如初。他本就沒多大毛病,不過是低血糖加上輕微脫水,擱在解放前,幾碗粥灌下去,就治了。

    這醫院,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指不定知道他醒過來的消息,會來多少人呢。他最怕迎來送往,來的是頑主們還好說,要是各大報社的記者們來了,那就不美了。薛向招呼眾人,收拾好東西,大包小包,扛了一大堆水果,留下滿地鮮花,招呼也沒打一聲,就這麼溜號了。

    薛向一干人等剛到家,收拾完屋子,已經下午四點多了,還未落座,呼啦啦,湧過來一群毛小子、皮丫頭,嚇得薛向一陣哆嗦,還以為是來了記者要採訪。他哪知道,他的光輝事蹟,在這些大兵小將眼里根本就視若等閒,況且人家壓根兒就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原來薛向家這些日子一直沒人,電視就一直沒法放,這下,可把大院的毛小子、皮丫頭們憋壞了,聞聽薛向家開門了,就一股腦兒地奔了進來。二三十小子、丫頭就這麼直眉楞眼地盯著薛向,也不說話,意思是你看著辦吧,我們已經等得很辛苦了,別不識抬舉啊。

    薛向看得好笑,大手一揮,「去搬吧,今兒個晚上就不搬回來了,讓你們看個夠。」

    「噢,噢,噢噢噢……」震天動地的歡呼聲響起,為首的幾個小子衝進康桐的房間,搬電視的搬電視,扯電線的扯電線,這一套流程駕輕就熟。剩下的小子、丫頭們一窩蜂地跟了出去,又是一陣呼朋喚友,喊爺叫奶。

    一番喧鬧過後,薛家老宅重歸寧靜。小晚和小意各自回房歇息,這幾天,姐弟兩病的病,忙的忙,都疲憊得緊。小傢伙自是賴在薛向懷裡不肯回房,不過,她也好不了多少,不一會兒呼嚕嚕進入了夢鄉。也虧得她睡得快,薛向早熱得不行,抱著小傢伙的胳膊已經汗水汲汲,見她睡得沉了,趕忙把她放回房間,幫她開了電扇,順手拿了幾盒煙,復又轉回堂屋。

    康桐三人散落在電扇周圍,一人拿了一瓶冰鎮汽水猛吹,因為有了冰箱,這大夏天的他們過得比誰都痛快。薛向抬手丟過三個鋁盒,一招天女散花,三個煙盒朝三個不同的方向精準地落在他們前方,三人出手接住。

    「三哥,你還甭說,這雪茄真是太好抽了,上次抽了一回,晚上做夢我還夢見過了,擱哪兒買的?」雷小天識得煙盒,見是上回抽過的鋁盒,急忙打開一支給自己點上,抬手給康桐和朱世軍各扔了一隻。

    「這豈是買得到的,今兒個和你們明說吧,免得你們疑神疑鬼的,這是大名鼎鼎的…」薛向遞給三人的正是從江朝天那兒連唬帶詐弄來的「2號」,自得了那六條他視若珍寶的雪茄,他便將其餘五條封存,拆開一條給三人各自散過一包,眾兄弟齊齊享受了把領袖待遇,抽得眾人醺醺欲醉,讚歎不已。薛向沒和三人細說煙的來歷,只讓他們抽得在自己家抽就好,不許拿出去賣弄。雷小天當時也問過一次,被他隨口搪塞了過去。這會兒,見雷小天老調重彈,薛向遂把煙的來弄去脈,珍惜程度,露餡的後果做了個系統的論述。

    聽罷薛向的交代,三人齊齊傻了眼。神經最粗大的雷小天也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叼著煙的嘴巴大大地張著,雪茄就這麼黏在他的下嘴唇上,瑟瑟發抖。這消息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宛若在他們耳邊炸響十萬驚雷,偉大領袖是什麼人,在他們仨眼裡無異於真神,他老人家用的東西,那都是御品啊,自己居然有幸兼有膽兒嘗到他老人家的雪茄,刺激、興奮、惶恐,萬種情緒一道湧上心頭。

    「小康,老豬,把老子送的雪茄還回來,我反悔啦!」雷小天最先回過神來,發出一陣狼嚎,嚎罷,就朝朱世軍撲了過去,欲奪回被自己隨手敬出的雪茄。他選擇進攻朱世軍也是思慮過的,康桐的戰鬥力猶在自己之上,只有先選這白面書生下手。康桐那兒,只有稍後曉之於禮,動之於情地打感情牌了。

    朱世軍賊精,早知道雷小天什麼尿性,聽得薛向告知雪茄的珍貴,他早做好了跑路的準備。雷小天剛騰起身子,他一道煙就繞到了沙發後面,隔著沙發就沖雷小天奸笑:「麻雷子,丫忒不地道,敬出的煙哪有往回要的,還要不要臉!」

    雷小天是徹底不打算要臉了,抬手將點燃的雪茄掐滅,珍而重之地放回了鋁盒,「老豬,隨你怎麼說,這寶貝,你可真得還我,我得拿家裡供起來,識相的話,麻溜兒地交出來。」

    朱世軍又豈是他三言兩語能嚇唬得了的,對他的威脅視若不見,一個強要,一個抵死不從,兩人圍著沙發一通追趕。薛向生恐他們二人將小祖宗鬧醒,自己又得受罪,兩害相權取其輕,連忙止住追逃的二人,自掏腰包,補了雷小天三根,方才平息這通追剿。

    「叮鈴鈴,叮鈴鈴…」堂屋方桌上的電話響了,這是薛向成了安辦參謀後,老王派人給他的安的。他家原有電話,可惜隨著他伯父的下台,家裡的電話也一併被拆走了。自打裝了這電話,小傢伙就化身電話小超人,隨意撥打著號碼,也不管對面是誰,就要和人家說話,好在這會兒有電話的多是社會的上層人物,接了她莫名其妙的電話,倒也沒怎麼喝叱,偶爾碰見脾氣好的,還陪著她聊上幾句,讓她很是過了把癮。可是光有打出,沒人打入,小傢伙就不滿意了,遂立下規矩,來了電話,必須讓她來接。

    雷小天離電話最近,正待伸手要接,被薛向止住。薛向剛要開口叫小傢伙接電話,就聽見他房間傳來小傢伙稚嫩的嗓音:「都不准接,讓我來,讓我來…」話音剛落,小傢伙嘟嘟嘟,赤著腳從房裡跑了過來。

    小傢伙一把抓起電話:「喂,你好,這裡是薛向、薛晚、薛意和我的家,請問你找誰?

    小傢伙文質彬彬,極有禮貌,不知道是從哪裡學的。眾人看她表演,忍俊不禁,這電話就是為薛向裝的,知道這號碼的人有限,這會兒來電話,不找他能找誰?

    小傢伙回頭白了眾人一眼,接著道:「什麼,你找薛向?哎呀,你不按規矩來,你應該問問我是誰。」

    電話那邊突然沒了聲音,大概是被小魔頭這神來之問,弄得發懵。薛向看不下去了,笑著從小傢伙手裡接過電話,那邊才又有了聲音。小傢伙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嘟,跑回房了。

    電話是老王打過來的,說是安老將軍找他有事,薛向早料到電話這會兒也該來了。他交代了康桐三人準備晚餐,換了身軍裝,出門去也。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3
第六十八章 探罷來龍尋去脈



    薛向見到安老將軍時,他又在與人對弈,這回的地點改在了堂屋。這是間約莫兩百平的復古式老宅,裝飾得古色古香,雖無雕樑畫棟,可佈置、陳設皆是晚清的風格,黃花梨的翅帽太師椅,紅木的八仙桌,淡雅的青花瓷隨處可見。薛向徑直走進堂屋,剛踏進門檻,便見堂屋裡除了老王侍立一旁,多了兩位生客。

    斜陽晚照,餘輝從張開的窗口處灑入,正巧落在棋盤上。和安老將軍對弈的是位身著「的確涼」短袖的中年,望之四十歲許,方面大耳,皮膚白皙,烏黑油亮的頭髮朝後梳攏,正凝眸思索著棋局。棋盤一側坐著位寸頭黑臉漢子,樣貌較白面男子年輕幾分,亦是四方臉,不過面容精瘦,神態彪悍,兩人輪廓極為相像。黑臉漢子身著軍裝短袖,脊背挺得筆直,兩腿微開,雙手擱在膝上,標準的軍人坐姿。

    薛向的到來沒有泛起半點波瀾,唯有老王遠遠衝他一笑,指了指擱著棋盤的四方小桌空餘的一面,示意他坐下觀棋。薛向亦不說話,拖開椅子坐了,對弈的二人頭也沒抬,倒是黑臉軍漢自打他坐下一直盯著他猛瞧,虎目閃動,精光乍洩。薛向被看得發毛,尷尬地衝他笑了笑,低頭假裝觀摩戰局。

    這一觀摩就是半個鐘頭,這局棋下得太沒意思,不帶半分煙火氣,純是水磨功夫,看得薛向哈欠連天。雙方只守不攻,不住地調兵遣將,建立防線,他實在是看不得這種悶棋,乾脆靠著椅背打起了盹兒。

    「嘿嘿,醒醒。」

    薛向睜開眼,見老王正推著自己,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見同桌的三人齊齊盯著自己。老頭子面色平靜,顯是知道他的脾性,白臉男子臉色冷峻,神情嚴肅,黑臉漢子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呵呵,那個什麼,我,我這不是剛出院嘛,精神頭不濟,老爺子海涵,海涵。」薛向撓撓後腦勺,少見的對老頭子有些不好意思。至於另外兩位,他又不熟,做了甲乙丙丁,不去理他。

    「你小子啊,什麼尿性!」安老將軍叱道,「說說吧,還愣著幹什麼,叫你過來,就為看我老頭子獻醜?」

    「哪兒的話,您老的棋藝如同您老的g命意志一樣堅挺,那是久經考驗的,小子我學習還來不及呢。」一到松竹齋,薛向彷彿孫猴子進了水簾洞,總忍不住嬉鬧:「說什麼呀,兩位年長的同志在座,您老也不給介紹介紹?」他哪裡不知道,老頭子要他說地震的事兒,腹稿還沒打好,決定先糊弄一會兒。

    老王見老將軍面色不豫,趕緊接過話道:「小薛,我給你介紹下,這兩位都是安老的兒子,這位是長子安在海同志,這位是次子安在江同志。在海同志在中宣部工作,擔任副部長,在江同志是58師的師長……」

    「什麼在海同志,在江同志,跟他客氣什麼?」老頭子打斷老王的話,指著薛向道:「這兩位是你的二伯,三叔,沒佔你小子便宜,打聽過了,知道你老子的年紀。」安在海另有一兄,年幼夭折,所以安在海成了長子,在老頭子心中的序列卻是行二。

    安氏兩兄弟愕然,老頭子為何對這小子青眼有加。雖然知道特意叫我們回來,是有事相商,哪裡知道叫回來個不知禮數的毛頭小子,老爺子的眼皮子何時變得這麼淺了?

    安氏兩兄弟心懷疑問的同時,薛向也在好奇。他奇的不是老爺子和自己的親近,他心裡何嘗不是也和老爺子近乎,他奇怪的是安老將軍家沒聽說有在政界的子弟呀?後世,安老爺子故去後,倒是聽聞有安家子弟活躍軍中,可政界從未耳聞。他作為黨史辦的資深板凳,對這些豪門大族知道的比一般人多得多,觀安在海的年紀當不會超過五十,已然官至副部,如無意外,以安家二代接班人的身份,進入決策層是毫無疑義的,為何後世他名聲不顯呢?看他面色紅潤,毛髮濃密,顯是身體康健,養身有道,多半不是身體的原因。那麼,那麼就是站錯了隊!一想至此,他豁然開來,難怪安老一代元勛,身後哀榮如此草草。原來身前就失了勢,多半還是重大zz問題上的失誤,不然不會在喪禮上有所簡慢。

    薛向面色陰晴不定,安在海瞧了分外不喜,哼道:「叫聲伯伯挺委屈嘛,小小年紀別太傲氣。」

    「二伯,哪裡的話,我不過在想您到底有沒有四十歲,怕這聲伯伯叫得吃了虧。」這番話說得漂亮至極,遮掩了所有的尷尬。他早嗅到安在海身上淡淡的香味,再看他打理得烏黑油亮的大背頭,光潔沒有一絲皺紋的額頭,對他的愛打扮的習性判斷出了個七七八八。

    果然,安在海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油嘴滑舌的小子,看不出來吧,我今年已經四十有九,當得起你一聲二伯。」他平素對自己的養身功夫極為自得,薛向這聲稱讚,正是搔到他的癢處,原先的不滿早已煙消雲散,這會兒越看這小子越滿意。

    老王在老爺子背後朝薛向豎了根大拇指,這小子真是精明得可怕,見微知著,且洞悉人心。

    老將軍哼了聲,道:「薛小子,別給我扯犢子,說說地震的事兒吧。別以為報紙上宣傳你是英雄,你就當了真了,這事兒沒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神,別跟我說什麼那個姓馬的預測的,我老頭子還讀過幾本書,沒聽說過能把地震定死在哪幾個小時的。」

    原來,秦唐大地震一爆發,決策層就得到了消息,緊急召開二十三人團會議。聞聽秦唐被史無前例的地震移為廢墟,決策層被震動得一時失聲,急忙聯繫駐秦部隊的領導詢問情況。這一聯繫就聯繫上了洪映,聞聽洪映的回報,大佬們徹底被震住了,齊齊望著列席會議的軍方大佬也是二十三人團成員的安老爺子,各自腹誹開了。

    你們軍方也太自作主張了吧,這麼大的事兒,就敢瞞著z央,還要不要黨的領導?

    老安啊,老安,都是老夥計了,你咋吃起了獨食,咋不在j委會上通報一聲呢?

    軍政兩方面大員瞪著安老將軍,要他給個解釋。老頭子也被蒙在鼓裡,聞聽是薛向奉了他安辦的指令,下的命令,他也被震得目瞪口呆。眾人齊齊要他交代問題,他能怎麼說,只好實話實說了。

    他這一說自己並不知情,立時就炸了窩,那邊率先發難,要求嚴懲亂命的薛向。這一箭,明指薛向,暗射軍方。三位列席會議的軍方大佬,哪裡會讓他們如願以償,遂以薛向救百萬百姓,有功無過相反駁。一時間,二十三人團會議硝煙瀰漫,烽煙四起,兩方人馬以此為契機展開了激烈的交鋒。奈何雙方實力相當,那位威權未立,又搖擺不定,以緊要關頭,救災為先,結束了爭議。

    緊接著,秦唐大地震爆發的消息轟動共和國,也震驚了世界。畢竟如此劇烈的地震爆發在共和國首都的附近,想不引起國際的關注也難。再後來,國際社會獲悉共和國居然事先預測了這起地震,並作出了妥善的措施,成功從震源城市,撤離了百萬百姓,立時被驚得連叫上帝。

    西方世界再也不擺架子,玩什麼兩極世界老死不相往來了,一窩蜂地要求共和國允許他們派專家、學者過來學習、研討,其中尤以某地震多發島國,哭著喊著要派人過來。

    這時的共和國在國際社會不說舉目無親,也差不多快成了孤家寡人,除了和僅有幾個s會主義的小兄弟關係不錯,再沒幾個真心實意的朋友。得此天賜良機,大佬們哪有心思再去理薛向這只小蝦米,一邊忙著抗震救災,一邊忙著打破交戰。誰這會兒還抓著薛向不放,那就是不顧大局,不講zz。

    薛向哪裡知道其中有這麼多曲折,打個哈哈,道:「老爺子,哪有什麼神不神的,只能說福至心靈,誤打誤撞。我去秦唐是接個朋友,走到池塘邊就看見群蛙亂鳴,水面咕嚕咕嚕冒泡泡,當時我就知道壞了,恐怕要發地震。半道上遇上馬鐵錘,兩相印證,就大著膽子這麼幹了。至於您說的時間掐得準,那只能說是天意,要不您說是怎麼回事兒?」他半真半假地解釋道,最關鍵的問題,一腳又踢了回去。本來嘛,這事兒要他怎麼說,難道要他說自己是重生的?要不就扯什麼神神鬼鬼的,哪也得有人信呀。

    老頭子被噎了一下,薛向踢回的球他也接不住,這事兒壓根沒法說得通,只能信了他的說詞。

    「老爺子,您說我這救了秦唐滿城的百姓,您不上趕著給我發獎,怎麼淨追著我問啊,我這也算給您做臉了不是?我看您也不像那種見不得自己人好的人呀?」薛向趁熱打鐵,轉移話題,倒打一鈀。

    老將軍哈哈大笑,「你小子啊,給我老頭子惹了多大麻煩,你知不知道?還要獎勵,光給你擦屁股,就費了我老大力氣。」

    薛向當然知道自己能安然坐在這兒,談笑風生,老將軍的幫助一定不小。在波詭雲譎的zz鬥爭中,若是身後沒座遮風擋雨的大山,任你功勞蓋世,反手就被打落塵埃。
Babcorn 發表於 2016-2-29 11:43
第六十九章 未料奇功誇蓋世



    薛向收起笑臉,站起來,正正經經給安老將軍敬了軍禮,「謝謝首長!」

    老將軍慈愛地揮了揮手,讓他坐下,笑道:「軍禮可不怎麼標準,看來有必要下基層鍛鍊鍛鍊。」

    聞得此言,薛向唬了一跳,還沒說話,話頭卻被尚未開過口的安在江接了過去:「小薛,來我們師吧,先混幾天列兵,我給你個排長,我那個師可是裝甲師,好玩著呢。」

    薛向苦笑,哂道:「我一個堂堂軍委高參,就算含金量極低,也不至於混成個列兵吧,三叔,您這也太不拿參謀當幹部了吧?」

    一句後世的小品詞,聽得眾人哈哈大笑。自安衛宏被老將軍一句話打發到瓊島去後,老爺子也少不得覺得老來寂寞。薛向每每到來,或對弈,或聊天,或扯皮,讓他老來光景,生色了不少。這回,薛向的誤打誤撞(老頭子眼中的誤打誤撞,人家薛向可是早有預謀的)讓老頭子在j委好一陣揚眉吐氣,現在越發看他順眼了。

    老頭子笑道:「知道你小子志存高遠,當不在軍旅,放心吧,不會讓你去當兵的。不過,你這次鋒芒太過,近來當收心斂性。知道你意在仕途,宣傳上我讓你二伯特意關照過,照片都沒登,以後也不會再提你的名字,什麼先進事蹟報導大會也全幫你推了,要不你小子現在能安生?」

    老爺子的這份兒情可結得大了,自打看了報紙上關於自己的報導後,薛向就開始擔心自己從此就站在了聚光燈下,供人吹捧神化,那他的仕途之路未始即卒。他正要說些感謝的話,卻被老頭子揮手阻住,老頭子從老王手中接過一本紅色硬殼文件遞給他,硬殼上寫著兩個擘窠大字「證書」。

    薛向好奇地接過,打開一看,驚得叫了起來:「老爺子,這,這也太嚇人了吧,您還是收回去吧,我肩膀小,可受不起這個。」

    「哈哈哈」,老爺子今天笑的次數格外多,彷彿看這小子發窘,就是人生最大的樂事。也難怪,薛向給他的第一印象實在糟糕,讓老頭子老大沒面子,他記恨著呢。老爺子笑道:「怎麼先前不是還吵著說要獎勵麼,真等獎勵到了手,你就草雞了?」

    「關鍵是這獎勵也忒嚇人了吧,還是降低點規格,要不,獎勵些實物也成嘛。」

    「胡鬧台,你當這是隨手寫的草紙,說改就能改的?這是榮譽,榮譽能讓來讓去的嗎?再說,這不只是上了j委會,還上了xx局擴大會議,豈是你說換就換的。」

    薛向無語了,這獎勵實在太大了,讓他久久不能釋懷。原來,這是一張特等功和特級英雄的榮譽證書,上面還蓋著國家元首大印。要知道自打完朝鮮戰爭之後,再沒設特等功和特級英雄這個等級的榮譽。特等功還好說,朝戰時得過的人可不少,可特級英雄那就太稀罕了。共和國歷史上僅有兩人獲得此殊榮,那就是抗美援朝時期的國防軍著名戰鬥英雄楊x思和黃x光,這兩位可都是拿命換來的榮譽。

    薛向只覺得手中的榮譽證書沉甸甸地,有些燙手。他認為自己不過是靠著先知先覺,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況前,自己先前還逃避著呢,哪像兩位已逝的英雄,慷慨赴死,人家那才是實至名歸。饒是他兩世為人,臉皮也練得厚了許多,也不禁有些臉紅。

    安在江見薛向推讓著榮譽,微微點頭,打趣道:「薛小子別推了,畢竟你小子也救了百萬百姓,這榮譽也是拿命換來的嘛,就是你小子命大罷了。扒出你時,你小子也就剩了半條命,還是老爺子緊急調動軍部救護車,才撿回你這條小命,要不,咱哪裡去看活著的特級英雄?」

    薛向這才知道自己這條小命是誰救的,連忙站起來,給安老將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老將軍端坐著,坦然受了,「證書你收好,輕易不得示人。你的情況特殊,這個榮譽不會記入你的檔案,而是寫入國家秘密檔案。」畢竟國家正借成功預測地震的事兒展開外交工作,若是大肆宣揚他獲此殊榮的消息,別人不禁懷疑:不過是傳達上級指令罷了,值得給予這麼高的榮譽麼?難免橫生枝節。

    安老將軍喝口茶,站起來道:「行了,就這樣吧,也不留你吃飯了。待會兒,軍委還有個佈署抗震救災的會議,我得參加。今天叫你過來,一是把這證書送到,二是讓你認認你二伯、三叔,別哪天撞見,還不認識,那就鬧了笑話。另外,我私人送你個獎勵,得,先不說了,跟老王去領吧。」

    薛向抬手沖三人敬了個禮,剛準備告辭,又被老爺子叫住:「差點忘了,明天過來填個表,你小子被火線入黨啦。」

    這真是意外之喜,薛向伯父的問題一天不解決,他一天不敢往這方面想。誰成想歪打正著,預備都不用轉,直接成了正式黨員。十七歲之齡入黨,大學畢業,自己也就是老黨員啦。他歡快地應了一聲,眉開眼笑地跟著老王去了。

    「怎麼樣?」

    「挺好啊,小夥子長得高大挺拔,且居功不自傲,合我脾氣。另外,膽子挺大,在您老面前還敢油嘴滑舌。還有,看您和二哥下棋,他居然睡著了,這方面,我個人表示佩服。」

    「臭小子,討打。老二,你怎麼看?」

    「膽大心細、揖讓有禮,進退有度,是個好苗子。不過,沒看出什麼特別的不凡,至少沒到您老說的高度。」

    「敢懷疑你老子的眼光,走著瞧,到時候,你們就知道薑還是老的辣。」

    …………

    時入九月,酷暑漸消,秋高氣爽,又是一年一度孩子們開學的時候。這天清晨,薛向騎著一輛烏黑嶄新的摩托車,載著小晚三人,風馳電掣地行駛在通往育英校園的大道上。這輛蘇制h5軍用摩托正是安老將軍贈給他的私人獎勵,這輛摩托車機身全用錳鋼打造,車身長達兩米有餘,特製大功率發動機催動下,最高時速能飆到140碼,在這個年代已是極為駭人,車坐墊是用鱷魚皮精心打磨而成,車輪用特種混合橡膠製成,其上刻制倒三角紋理,爬坡越野,不在話下,整個車形渾不似國產摩托那般一條直線,而是酷似後世哈雷那般,駕駛員的坐位呈下凹的弧線,極其有致。

    薛向第一眼見到它,就喜愛上了,這一個多月以來,騎著它帶著三小逛遍了京城的大小景點。所到之處,自是人人側目,個個驚嘆,畢竟此時國內的摩托車極其稀少,且樣式單一、呆板。這輛拉風的摩托一露面,眾人自是齊齊一震,四九城何時有過這麼拉風的座駕?有開著軍用吉普車的好事者,妄圖和他搶道、飈車,他輕輕一擰油門,立時將吉普甩出好幾條街,讓人家跟在屁股後面吃灰,已是奢望。

    「大哥,再快點嘛,風吹得人家好涼快。」小傢伙照例坐在薛向的胸前,新剪的齊根短髮被氣流帶動得飄揚飛舞,掃在薛向胸前癢癢極了。小傢伙今天一套碧綠的連衣裙,白色的小球鞋,打扮得如同花仙子一般,紅彤彤的臉蛋兒又豐盈了起來,宛若一枚精緻的小蘋果。小晚姐弟打扮亦是不差,小晚一套新裁剪的民國式學生裝,清新自然,小意一套小西裝短袖、短褲,新剪了碎髮,打扮得小傢伙英氣勃勃,早把帽子頭之王的稱號扔進了大西洋。若非薛向怕招搖太過,對小孩子的影響不好,早把兄妹三人的球鞋換成小牛皮鞋了。他現在口袋厚實,除了經營古玩蒐羅的鈔票,再加上安衛宏贈的五千大洋,他現在的現金流已突破驚人的萬元大關。另外,他現在的工資待遇著實不低,上次的一封榮譽證書將他的工資級別上調了五級,他現在每月的工資都有小三百元。他們家已率先踏入了先富一族,幾乎提前實現了g產主義——按需分配。薛向唯一抱怨的就是現在市面上商品奇缺,娛樂匱乏,又沒什麼投資渠道,真是讓他達到了有錢沒地兒花的境界。

    「小寶貝,已經很快啦,好多大車都被咱們甩到後面去啦。」薛向苦笑,小傢伙似乎天生就不懼怕高速,自打他把這新車開回家後。小傢伙就算是有了新玩具,每天傍晚必要薛向載著他出去兜風,說這比吹電扇涼快多了。薛向不理他,她就去纏康桐,自然次次如願。當然,每次兜風,也落不下悶騷的小意。

    小傢伙腦袋後仰,抵著薛向的胸口磨蹭,「不嘛,再快些,都遲到好久了,老師一定罵的,待會兒要大哥陪人家上去。」

    薛向無語,不是你貪睡,賴著不起來,一套衣服換來換去,能遲到?這些話當然不敢跟小魔頭說,他連聲應道:「好好好,我陪你上去,保管老師不罵你。」時間已經八點半了,他倒不怎麼擔心,第一天開學,報名,發書也要鬧騰好久,哪裡來得及上課。

    「大哥,下次咱們再去看大伯,菸酒就不帶了吧,多買些補品,昨天看他老咳嗽,煙也抽得厲害。」薛向正敷衍著小傢伙,後面的小晚發話了。

    「嗯,好的,不過,到時他罵我,我可說是你的注意。」

    「沒問題,大伯最聽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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