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人皇紀 作者：皇甫奇（連載中）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淵蓋蘇文

    一次次頻繁的溝通「神明」，試圖看到未來，黑水薩滿也並非沒有付出任何的代價！

    前方，五弩失畢不再說話，一對眼眸中也露出鄭重的神色。大唐的異域王各種資料，眾人手中累積的恐怕已經是小山一樣高了。前半段的平庸，乏善可陳，和後半段的幡然醒悟，突飛猛進，以及驚人，即便是現在，依然讓很多人感到深深的迷惑。

    「不說這件事情了，大汗有一句托我問你，二十萬裁軍的事情是否可以動動手腳？」黑水薩滿道。

    「大汗是覺得西突厥和大唐相隔遙遠，即便在裁軍上動手腳，大唐也看不出來是嗎？」

    聽到正事，五弩失畢收斂了笑容，一臉正色道。

    黑水薩滿點了點頭。

    「不可能的！」

    五弩失畢淡淡道，回答的乾淨利索：

    「你們都太小瞧那個大唐的儒生！」

    五弩失畢一邊說著，一邊從那塊圓滑的大石上慢慢站了起來。那一剎那，地動山搖，更有一陣陣鏘鏘的金屬聲，有如擊竹一般，從金色的太陽戰甲中接連不斷的發出，當五弩失畢站直了身軀，霎那間圓石前立即彷彿多了一個巨人一般。

    五弩失畢二米的身高，和旁邊的黑水薩滿相比，足足高出了一個頭，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壓迫感。

    「那個儒生或許太過天真，但卻並不單純，至少，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一個可以壓制大唐的異域王，並且在他如日中天的時候將他召回京師，壓制整個兵家，你們真的以為，他可以那麼輕易的糊弄嗎？」

    五弩失畢緩緩道。

    出乎預料，五弩失畢對於李君羨的評價，比很多人想像的還要高。

    而聽到這番話，就連黑水薩滿都不由眼中閃爍了一下。

    「現在的大唐，已經達到了頂峰，單憑任何一方，都無法和他們相抗衡。而如果真的想要利用大唐的兵儒之爭，消耗大唐，就不能有任何的僥倖。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裁軍必須讓他們真真實實的看到。」

    五弩失畢道。

    「明白了，就這麼回覆可汗吧！」

    黑水薩滿點了點頭，很快轉身離開。

    ……

    而與此同時，遙遠的烏斯藏。

    無盡的狂風從北面，一直向著南面吹拂。

    自從去年那一場怛羅斯之戰，大欽若贊和都松莽布支、火樹歸藏，三名最帝國最頂級的戰力戰死之後，整個烏斯藏就充滿了一股壓抑的氣息，連天空都是壓抑的。此時此刻，在烏斯藏高原的東部邊緣，數道身影正站在懸崖邊，眺望著前方無盡的大地。

    狂風吹拂，最前方的三人衣袍獵獵作舞，渾身散發出一股高山仰止，權勢無邊的味道。

    那人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袍，默默的望著前方，眼中透出一股智慧無邊的感覺。

    「嘩啦啦！」

    就在三人眺望高原下的中原大地時，突然一陣羽翅震動聲傳入耳中。一隻鷹隼穿雲裂日，迅速從西北方向飛掠而下。

    嗖！

    下一刻，一隻手臂伸出，穩穩的接住了空中飛下的鷹隼。

    「帝相！是東北西突厥汗國發來的信，上面有五弩失畢的印記！」

    懸崖邊的烏斯藏戰士，全身披甲，幾個箭步迅速走到了烏斯藏帝相大論欽陵面前，將手中的信箋遞了過去。

    雖然還未滿五十，正值盛年，大論欽陵的臉上卻早已是飽經風霜。兩位大將，一位大相的死亡，對整個帝國的打擊，是所有人都難以想像的。直到現在，大論欽陵似乎還沒有從那場打擊中挺過來。打開信箋，大論欽陵只是簡單的看了一眼，立即收了起來，抓在手中負於身後。

    「五弩失畢來信，西突厥裁撤二十萬大軍，你們也準備吧！」

    大論欽陵淡然的聲音在所有人耳中響起。

    「是！帝相！」

    身後幾名雅覺隆王系、亞澤王系的將領躬身道。

    和大唐之間接連幾場戰爭，烏斯藏帝國損失慘重，聲名赫赫的阿里王系已經全軍覆沒，北部區域名存而實亡，現在也只剩下兩個王系而已。就算如此，整個烏斯藏也已經面臨著人才凋零的危險。現在站在大論欽陵身旁，更多的還是達延爾松茸、達日聶塞等世家大族，年輕一輩的弟子。

    「帝相，十五萬裁軍，這種事情以前還從未有過，利用那個儒家的天命之子，我們真的可以扳倒王沖嗎？」

    身後，雅覺隆王系的大將軍囊日頌天道。作為後烏斯藏時代的大將軍，囊日頌天是整個高原碩果僅存的大將軍之一，大欽若贊等人的死亡，對於這個雅覺隆王系的大將軍同樣是個巨大的打擊。

    「不可以，那就讓他變得可以！」

    大論欽陵望著前方，冷冷道。

    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大論欽陵看著這片東方的大地，神情銳利無比。

    「這也是這次，我們配合他們最主要的目的。」

    大唐周邊所有的國家，史無前例的同時裁軍，這對任何勢力來說都是難以想像的。而所有這一切的背後，除了那個儒門和天命之子的奔走呼告，以及頻繁的磋商、談判，很少有人知道在這背後，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雖然沒有出面，但恰恰正是這位烏斯藏的帝相，在背後聯絡各國，促成了這件裁軍的大事。

    預先取之，必先予之！這其中的魄力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出來的。

    「屬下明白！」

    囊日頌天低下頭來一臉的尊敬，放眼整個烏斯藏，如果說有誰在智謀上能夠超過已逝的大欽若贊，恐怕也就只有眼前的帝相了。

    要想替戰死的都松莽布支、火樹歸藏和大欽若贊報仇，恐怕也就只有帝相了。

    這是囊日頌天和所有烏斯藏士兵心中深信不疑，並且毫不動搖的信念。

    「時機已經成熟，大唐的這場內亂，就是我們借刀殺人，削弱大唐的最好機會！不過在此之前不能掉以輕心。替我寫一封信，警告所有諸國，在大唐的兵家真正被徹底壓制之前，誰都不要掉以輕心，另外，告訴他們，小心大唐的異域王。」

    大論欽陵沉聲道。

    嗡！聽到這句話囊日頌天渾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麼：

    「帝相，您的意思是？」

    「一個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在智謀上擊敗了大欽若贊、艾布穆斯\/林和屈底波的人，你真的以為他會束手待斃嗎？」

    大論欽陵驟然回過頭來，目光洞悉人心，銳利無比。

    囊日頌天心中一顫，終於顯出了忌憚的神色。他一直以為，這件事情烏斯藏可以置身事外，作壁上觀，但是直到這一刻，他才陡然醒悟，自己之前恐怕把這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

    「勝負還沒有結束，沒有意外，那位大唐的異域王，也差不多要出手了，告訴他們，不要露出破綻！」

    只是一眼，大論欽陵就回過頭來，目光投向東方，望向了大地的盡頭，那一座巍然聳立的北斗城。

    高原上很快恢復了平靜，而隨著大論欽陵的命令，這個古老的高原上，也隨著再次動盪起來。

    裁軍正式開始了！

    ……

    而片刻之後，嘩啦啦，隨著一陣羽翅的聲音，一隻鷹隼迅速騰空而起，一路越過重重空間，向著大唐東北方向而去。

    東北幽州，除了西域之外，這裡恐怕是大唐局勢最為複雜的地方了，*厥汗國、高句麗帝國、奚和契丹，小小一個地方，居然同時集中了四個龐大的對手。

    而此時此刻，幽州東北角相距最近的卑沙城，一桿桿黑色的戰旗插滿城頭，然而在這些戰旗中，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其中多了幾桿黃色的寶纛旗。

    嘩啦啦，一隻大鷹從天空中飛掠而下，迅速沒入卑沙城中。

    「陛下！烏斯藏來信。」

    只是片刻的時間，一名高句麗帝國的黑甲戰士肩膀上停著那隻大鷹，有如勁風般，迅速出現在大殿中。而就在他的對面，一道魁梧的身影，氣息龐大，有如一道風暴般，高坐在上方。他的雙手按在扶椅上，紋絲不動，但那雙銅鈴般的眼眸，開闔之間，卻給人一種雷霆般的感覺，如獅如虎，讓人心生顫慄，敬畏不已。

    放眼整個高句麗帝國，能有如此威勢的，恐怕也就只有一個高句麗皇帝了。

    而在他背後，六柄相互交叉的長刀便是最好的證明。

    淵蓋蘇文！

    整個高句麗帝國最富傳奇，傳說誕生於水中的奇蹟。從他誕生的那一刻起，便吸引了無數的注意，而他也不負眾望，成為整個高句麗帝國至高無上的「皇」。而他的武功也達到了令所有高句麗人仰望的地步。特別是那六把刀，傳聞之中，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能夠讓他拔出全部的六柄「太淵之刃」。

    「念！」

    淵蓋蘇文端坐在上方，不動聲色道。那一張威嚴的臉龐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

    「烏斯藏來報，烏斯藏、西突厥、奚與契丹，全部都在裁軍，希望高句麗能夠全力配合！」

    侍衛毫不猶豫，立即打開信紙念道。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諸國裁軍！

    「嘿！張守珪可是一頭惡虎，信上有沒有提到，如果我們裁軍，張守珪那邊順勢進攻，怎麼辦？」

    淵蓋蘇文雙手交叉，身體微微往後一仰，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獵豹般的氣息，充滿著暴躁的力量。

    「烏斯藏的帝相說，所有一切已經安排妥當，儒家那邊已經承諾，和談達成以後，如果張守珪膽敢違令進攻，儒家的御史就會在朝堂上把他彈劾到死，即便無法阻止張守珪，他們也能借此將張守珪拿下！」

    侍衛道。出乎預料，大論欽陵似乎在信箋中早已料到淵蓋蘇文會有此一問。

    淵蓋蘇文聞言，瞳孔先是一縮，隨即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好！不為別的，只要能夠幹掉張守珪，這一次裁軍，我們也一定配合！傳令下去，整個南部區域即刻裁軍二十八萬！」

    淵蓋蘇文的大笑聲，隆隆不絕，震得整個殿頂都撲簌簌的顫抖不已。

    放眼整個大唐，真正對高句麗造成威脅，讓所有人，包括淵蓋蘇文在內，都感覺切膚之痛的，也就只有一個安東大都護張守珪而已。對於高句麗來說，大唐就等於幽州都護軍，就等於張守珪。

    而且高句麗帝國還分為南人和北人，北人驍勇善戰，南人天性擅長農耕和商業，戰鬥力根本不強。

    淵蓋蘇文答應的那二十八萬裁軍，裁的就是南人，以二十八萬戰鬥力不強的南人，來換掉一個威脅巨大的張守珪，對於淵蓋蘇文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划算的買賣。

    片刻之後，幾隻海東青如利劍般，從卑沙城衝出，帶著高句麗皇帝淵蓋蘇文的消息，迅速飛往南部。

    ……

    整個東方世界地動天搖，這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裁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公子，周邊各國正式開始裁軍了！」

    京師西北角，一間雅緻的茶樓上，嘩啦啦，一隻信鴿飛下，很快就在一名年輕儒生手中拿著一張信箋，腳步匆匆，一臉興奮的走到一名白衣儒生前。在那名白衣儒生身後，一名黑衣老者和一名白衣少女侍立在後方。

    「知道了。」

    檀木方桌旁，李君羨輕輕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淡淡道。他的神色平靜無比，彷彿聽到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一樣。

    「公子，諸國裁軍，我們儒門先賢心中的願望，終於可以實現了！」

    等到那名年輕儒生離開，一旁的白衣少女一臉喜悅道。大唐周邊所有國家一致裁軍，這是從未有過的壯舉，而這一切都是公子完成的。

    「現在還不到高興的時候。」

    出乎預料，李君羨的聲音異常的平靜，沒有一丁點的喜悅：

    「只是裁軍，還不是完全的取消軍隊，現在明裡暗裡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我們，只要我們在裁軍這件事情上出現紕漏，必然會被人扣住這點，大作文間。而且，諸荒的國君雖然都已經答應裁軍，但是不排除有些國度陽奉而陰違，表面上答應我們裁軍，實際上卻拒不執行，或者大打折扣，這些都不得不防！」

    「人無信不利，不管諸國君主最開始答應時是什麼心理，既然他們答應了，那我們就要確保他們一定完成！」

    說到最後，李君羨的目光銳利無比。

    「是，公子！」

    身後，老者和少女神色一凝，連忙躬身應道。

    「我們這就去安排人手，監督裁軍的事！」

    「嗯！和平是人心所向，天下大同是大勢所趨，不管是大唐的兵家，還是各荒的國君，都無法阻止這一點。要有菩薩心腸，也要有雷霆手段，去吧！」

    李君羨大袖一拂，兩人立即同時應命而去。

    ……

    而此時此刻，同時一時間，大唐京師的另一個地方，足足三千五百名從各地精挑細選的精銳聚集在兵部門前。

    這些人一個個目光雪亮，眼神凌厲，太陽穴高高隆起，兩隻手掌上佈滿厚厚的繭子，一看就是武功過人。

    「這一次你們每四百人一組，我要你們深入烏斯藏、蒙舍詔、奚、契丹、高句麗和大食，嚴密監視他們的整個裁軍過程。記住，你們現在只是一些普通人，在軍隊內沒有任何的編制，即便出了事情，朝廷也絕對不會承認。另外，整個過程中，必須絕對隱秘，不能被任何一方發現，明白嗎！」

    台階前，一名身上帶著明顯武將烙印的兵部官員厲聲說道。

    當初從西南都護府入駐京師，章仇兼瓊身邊帶了大量西南的將領，這些人後來都成了兵部的骨幹，這人正是其中之一。

    「明白！」

    三千多名兵部精銳齊聲回應道，洪亮的聲音響徹天際。

    「去吧！」

    隨著一聲令下，三千多名戰士迅速翻身上馬，只不過一個眨眼，立即分成八支四百多人的小隊，向著各方疾馳而去，在蹄噠噠的馬蹄聲中迅速消失不見。

    等到這支軍隊消失，那名台階上的兵部官吏終於轉過身來，向著兵部衙門口的章仇兼瓊走去。

    「大人，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嗯。這件事情由你全權負責，我需要隨時隨刻知道各方的動靜。」

    章仇兼瓊沉聲道。

    「是，大人！」

    ……

    而僅僅就在數個時辰後，王沖的府邸之中，一名名高手聚集在王沖的書房中。這些人裡面有相當部分都是生面孔，除了宋王、葉老、趙老、章仇兼瓊等人派來輔助的高手，更多的是王沖從江湖中招募的宗派高手和各路強豪。

    憑藉著王衝天子門生、大唐親王的身份，以及他在怛羅斯擊殺屈底波過程中展現出來的強大戰鬥力，王沖成功吸引了一群高手。

    「我在地圖上標記的那些地方，你們都已經牢牢記住了嗎？」

    片刻之後，王沖背負雙手，突然開口道。

    「全部都記住了！」

    書房裡，眾人神色肅穆，幾乎不約而同道。

    「很好！」

    王沖眼中光芒一閃，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朝廷裡現在正是風雨飄搖，多事之秋，各荒一定會利用現在這個機會，想辦法削弱大唐。章仇大人那邊一定會被發現，而他們的任務就是促使各荒不得不裁軍，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至少表面上他們必須做到，要想讓大唐付出代價，自己就要首先付出代價。」

    「不過不管是大論欽陵，還是沙缽羅可汗，又或者是高句麗皇帝淵蓋蘇文，全部都不是泛泛之輩。不管他們答應了什麼，都一定是權宜之計，他們表面答應裁軍，但內心中一定不是如此。我給你們標記的地方，就是各荒最可疑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將兵馬裁撤之後，藏匿其中，繼續訓練的地方。你們的任務就是查找他們的蹤跡，掌握他們的所有動向，明白嗎！」

    王沖沉聲道。

    「是，大人！」

    「一定不辱使命！」

    ……

    眾人躬下身來，同時大聲道，一個個目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決心。

    「去吧！」

    剎那間，王沖大袖一拂，下令道。嗡，一聲令下，書房的大門敞開，一群人閃電般迅速從書房中鑽出，出去之後，也不聚在一起，而是各展神通，施展各種手法，有如幽靈一般，翻牆過院，迅速的消失不見。

    而房門口，看著這些人以驚人的速度消失，許科儀的眼中露出一絲隱憂：

    「王爺，這些人真的可以相信嗎？」

    從他們離去的方式來看，完全就是一盤散沙，和軍人的訓練有素完全不同。

    「萬事萬物都有其利，他們是宗派中人，江湖人士，雖然缺乏訓練，彼此沒有多少配合，但是散亂也有散亂的好處，遇事靈活變通，不會拘於一格，也不會太過惹人懷疑。像章仇兼瓊從兵部挑選的高手，恐怕有三成以上都會被人注意到。所以我才提醒章仇兼瓊，隨時做好接應工作。」

    「至於他們，不管他們之前是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但是在家國面前，我相信他們的忠誠度方面都沒有任何的問題！唐人，永遠是唐人！」

    說到最後一句，王沖的目光透過窗子，望向外面，變得深邃無比。那一剎，就連近在咫尺的許科儀都沒有發現，王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憂慮。

    現在的大唐是真正的內憂外患，李君羨和他的儒門為諸荒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西部的消息，烏斯藏的帝相大論欽陵已經出山，這是連太子少保，前一代的大唐戰神王忠嗣都為之忌憚的存在。而沙缽羅可汗，烏蘇米施可汗、淵蓋蘇文、還有大食哈里發，沒有一個不是野心勃勃的當世雄主。

    李君羨把他們想得太簡單。他親手為大唐的銅牆鐵壁掀開了一道缺口，召進了一群狼。

    現在，王沖不止需要在朝中阻止李君羨，進一步的為禍大唐，還需要同時與大論欽陵、淵蓋蘇文、五弩失畢這些當世頂尖的梟雄鬥爭，為大唐阻敵於外。

    書房裡靜悄悄的，許科儀怔怔的，良久，彷彿明白了什麼，眼中的疑慮終於完全散去。

    ……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說書先生！

    嘩啦啦！

    一群又一群信鴿散向四面八方，無數的鐵騎飛奔向各個方向，他們各自有著不同的使命。不管大唐還是各荒，暗流洶湧。一場各荒的裁兵事件，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而此時此刻，當整個天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諸荒裁軍上時，卻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朝廷裡悄無聲息的通過了兩道決議。

    第一道決議，是大唐的軍隊後撤兩百里，以回應諸國的行動。第二道就是開放二三座通商口岸，在通商口岸處，鼓勵大唐各荒的百姓互相交易，互相往來，促成人力的流通。按照朝廷給出的說法，大唐和各荒之間既然是盟友，便不能有戰爭，而加深彼此民眾之間的瞭解，就是避免戰爭的必要手段。

    所有這些都是在李君羨以少章參事的身份，加入中書省後通過的。賀清榮離開中書省並且被李君羨取代之後，產生的就是這種變化。在這種「小」事情上，沒有好的理由，即便是宋王也難以阻攔。

    而除了朝堂之上，京師之中，儒家的榜文一直在接連不斷的貼出，到了後來，就連京師中的尋常百姓以及垂髫小童，都知道烏斯藏、東西突厥、高句麗以及各荒的百姓都在學*唐的語言。而儒家在各荒開辦的學堂，每日都在增加，每天都有越來越多的胡人因為仰慕大唐的文化而進入學堂，學*唐語言。

    因為民間的關注度很高，賭坊之中甚至開出盤口，賭每天新增的學堂數目和主動學*唐語言的胡人數目。

    而這種特殊的盤口，意外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同一時間，用仁義禮智信來感化諸胡，使得諸胡改邪向善，與大唐睦鄰友好，永世和平的說法，也在京師甚囂塵上。

    不知不覺，人心在悄無聲息中慢慢的變化。

    「王爺，不好了！」

    幾天之後，當王沖坐在書房之中閱覽各荒資料的時候，突然之間，蘇世玄風急火燎闖了進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張紙，神情看起來很是不安，甚至還有些焦慮。

    「京師中不知道哪裡傳來的消息，有人開始在對比戰前和戰後，大唐和各荒的經濟貿易情況。情形對王爺很是不利！」

    蘇世玄臉色通紅，上氣不接下氣。蘇世玄跟隨王沖的時間也不短，從西南之戰，到怛羅斯和呼羅珊之戰，所有的戰爭無不是險惡萬分，但就算是再危急的情況，蘇世玄都沒有慌亂過。

    「先別急，慢慢說。」

    王沖抬頭看了蘇世玄一眼，手中的毛筆揮動，在桌上的文書上回了一行字，然後放到一旁，將毛筆掛到筆架上。

    蘇世玄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平靜了許多，但是看起來依舊相當不安。

    「王爺，京師之中不知道哪裡來的好事者，將大唐周邊所有戰前和戰後情況對比起來。說是每次戰爭之前，所有邊陲的百姓安居樂業，兩國百姓也是互相往來，但是只要兵家開戰，便是屍橫遍野，鄉村城鎮片瓦不存。邊陲百姓的生活也從此一落千丈，生活水平急劇下滑。」

    蘇世玄急急道。

    「這件事情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王沖抬起頭，淡淡道。

    「王爺是陛下親封的異域王，是兵家的領袖，這些人的矛頭就是直指王爺和兵家。而尤以王爺首當其衝！」

    蘇世玄沉聲道。

    「嗡！」

    王沖聽到這番話，終於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止如此，大人，現在京師宣揚這種學說的人大行其道，甚至連許多說書先生都開始不說三國魏晉，江湖野史，而改說這件事情了。而他們的這種舉動在京師中吸引了大量百姓，甚至連小孩子都跑過去看。這是我在來的路上撿到的一張酒樓收攬顧客的告示，王爺您看。」

    蘇世玄說著，將手中的紙張放到了王沖桌前，神情中滿是焦急。

    王沖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皺得越深了。

    這張招攬顧客的告示上並沒有太多的內容，只是指明今日戌時（晚上七點至九點），「縱論四荒」，廣邀京師百姓，前去賞聽。

    「大人，這件事情對大人極其不利。我懷疑，恐怕又是儒門的傑作！」

    蘇世玄道。

    王沖沒有說話，只是坐在紫檀椅中，微微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沖終於睜開眼來：

    「這件事情我會親自處理，今晚戌時，我要親自聽聽！」

    ……

    雲中酒樓！

    京師中赫赫有名的酒樓之一，雖然到達那裡的達官顯貴不多，但卻頗受往來行商的歡迎。只要是來到京師的鴻商，有八成以上都會在那裡下榻。夜半戌時，剛剛吃過晚飯，肚子裡的飯食消化不久。

    當王沖一身便服，抵達那裡的時候，雲中酒樓燈火通明，早已是人山人海。連酒樓外面，都擺滿了矮杌，坐滿了許多前來聆聽的京師百姓。

    「來來來！隨便聽，隨便坐，這裡還有茶點！」

    「歡迎來！歡迎來！不收錢的！」

    「你不相信，當然不收錢，你沒看到這裡這麼多人嗎？嘿嘿，也不怕告訴您，您的錢啊，早有人出了！」

    ……

    酒樓外，五六名小廝肩上搭一條白巾，勤快的來來去去，又是端水送茶，又是安排坐位，慇勤無比。

    「大人！」

    蘇世玄扭頭望向了一旁的王沖，憂心忡忡。那小廝最後一句話，他和王沖聽得清清楚楚。商人無利不早起，雲中酒樓更是出名的會做生意。往常的時候，這麼多人聚集在這裡，人山人海，還交不一分錢，影響到他的生意，恐怕早就派人出來驅趕。

    哪裡還會像這樣，端茶送水，噓寒問暖。

    這些事情背後若說沒有有心人利用，推波助瀾，誰會相信。

    王沖沒有說話，蘇世玄的想法他又豈會不知道。這段時間，京師裡出現太多的事情了。事有反常必有妖孽，蘇世玄說的事情，背後是誰在搗鬼，他心如明鏡，比誰都清楚。

    「帶我去你幫我預訂的包廂！」

    王沖平靜道。

    一路進入酒樓，沿著雕花木梯而上，很快，王沖就進入了雲中酒樓的包廂之中。這是距離看台最近的地方，一方屏風擋著，阻擋了其他人的視野，但王沖卻能清楚的看到看台。

    「噠！」

    不知道過了多久，隨著噠的一聲快板聲，整個酒樓裡突然全部安靜下來。

    王沖坐在包廂裡，只見一名穿著青色長袍，年齡約在五十許的說書先生，衣袍一撩，突然登上了看台。一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了這名說書先生的身上。

    「諸位！都說大唐強諸海內，異域王以戰功成名天下，成為聖皇親封的第一位大唐異姓王，中土神洲真正強盛一時，不過其中付出的艱辛和代價，又有多少人知道？」

    聽到說書先生的第一句話，王沖就不由皺起了眉頭。

    「我大唐海定八荒，拓西域，平突厥，服南蠻，拒西番，功績天下皆知，不過你們知道，在這些戰爭之前，大唐和諸番的關係嗎？西南洱海，大唐與蒙舍詔太平了幾十年，雙方之間互通往來，互相貿易。聖皇二十七年，每天進入洱海六詔，買賣各種貨物、生鮮、水果、稻米的百姓不計其數。站在洱海平原，現在那座殘破的獅子城上，你會為看到繁華和富庶所震驚。戴著斗笠，竹簍裡背著小孩的婦女，老人，還有身強體壯，幫茶商們幫負茶磚的男人不計其數，就算玉帶子一樣貫穿大唐和蒙舍詔。」

    「而在波瀾壯闊的洱海上，更有無數士子風流，泛舟其上。大唐的士子，蒙舍詔的士子全部聚集在那裡。而小舟裡放一張方桌，方桌上放一張小炭爐，溫酒，吃酒，賦詩。那是何等的愜意。每日裡傳出的詩詞佳賦，流傳到洱海六詔和大唐西南，傳為佳話。」

    「而私底下，兩國的百姓更是水*融，彼此通婚的不計其數。有的人父親是唐人，母親是蒙舍詔人，而祖母也是蒙舍詔人。像這樣彼此通婚的不計其數，有的村莊甚至整個都是混血。而按照戶部的統計，單單是二十七年，有計數的，通婚數量就達到了二萬八千多例，而民間沒有統計的就不知道多少了！」

    「而借助著兩國融洽的關係，西邊邊境，每家每戶每年都能賺到十兩多銀子。真正的家有餘糧。遠超出大唐平均水平的七兩！！」

    說書先生啪的一敲快板，眼中透出一絲神往的神色。

    王沖沒有說話，只是眼中露出沉思，這些東西他都不曾瞭解過。聖皇二十七年，他都還沒有入伍。

    「然而現在呢？現在的西南赤地千里，損毀的民房民居不計其數。百姓屍橫遍野，有的人父母相仇，父子反目。邊境線上，兩國的百姓到現在還互相憎恨，仇視，雙方老死不相往來，更不要說是互相貿易了。西南之境，四口之家，一年盈生，也不過是三兩銀子，勉強溫飽。至於通婚，那更是一例都沒有……」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新的變化！少府司


    「西南之戰，人人都只記得少年侯孤身帶著數千散盡家財招驀來的好手，力挽狂瀾，以十萬擊潰蒙烏四十萬大軍的偉跡。人人都要歌頌少年侯的英雄，和過人的兵法，又有多少人那西南曾經的富庶，曾經的融洽，曾經兩國百姓簞食壺漿般的水*融!」

    說書先生說到最後，一臉的痛心疾首。

    「混蛋！」

    蘇世玄勃然大怒：

    「大人，這些傢伙簡單用心險惡，分明就是要引得大家把責任推到大人身前，故意把髒水往大人身上引！誰不知道，西南之戰早在大人介入之前就已經爆發了。而如果不是大人，西南之境何止是赤地千里，死傷還不知道要達到多少！這個王八旦，不知道收了別人多少人錢才這麼說，我非得撕了他的嘴！」

    一股無名怒火洶湧而起，蘇世玄二話不說，起身就走，拳頭捏得咔咔響。說書就是說書，就事論事。像這個說書先生這樣，故意讓眾人把西南戰爭導致的結果和王沖聯想到一起，用心極歹，如果說沒有收人錢財，受人指使，他是怎麼都不相信的。

    跟在王沖身邊這麼久，正因為清清楚楚的知道王沖做了什麼，為帝國付出了什麼，所以才更加無法容忍其他人對王沖的侮辱和污衊。這甚至還要超過他們自己受到侮辱時的憤怒。這也是蘇世玄和其他人的共同點。

    一個懷抱赤誠之心，為了這個帝國全力以赴，拯救了一次次危機的人，決不應該受到這種羞辱。否則的話，這個帝國還有何尊嚴可言？

    「站住！」

    就在蘇世玄衝出去，就要教訓那個說書先生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蘇世玄心中一顫。只見身後的王沖，神色威壓，巋然不動，眼神中透著某種特殊的東西：

    「這個京師裡，還有無數個說書先生，你要一一去教訓嗎？」

    「可是王爺……」

    蘇世玄還想分辨什麼。但卻被王沖揮了揮手，打住了。

    「你還不明白嗎？我擔心的，從來都不是這些說書先生。而是人心，你看那些聽書的。」

    王沖嘆息一聲，突然開口道。

    蘇世玄心中一震，下意識的回過頭來。順著王沖的目光，望向看台的周圍，第一次蘇世玄的注意力不在看台上，而轉移到了台下的觀眾人身上。只見一名名觀眾，全部看著看台上的青袍說書先生，看的出神。

    不止是他們，目光從酒樓離開，望向外面黑壓壓，坐在一張張板登上，甚至是站著的百姓。所有的老人、小孩，婦人，全部仰著頭，齊齊的望著那名說書先生，神色凝重，一個個鴉雀無聲。

    「嗡！」

    那一剎那，蘇世玄心弦震動，彷彿明白了什麼。

    「看清楚了嗎？」

    冥冥中，王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幽幽的，似乎無比的遙遠：

    「這一次，我讓你安排包廂，到這裡來，看的並不是台上的那個說書先生。而是他周圍的百姓和人心。你法改變一個人的念頭，讓他們改變念頭的，永遠都是他們自己，是他們內心中本來就已經存在的想法。這個說書人雖然和儒門脫不了關係，但是至少有一點，他所舉的那些例子，那些戰前戰後的數據，全部都是真實的，沒有進行任何的編排。我相信，雖然彼此為敵，李君羨和儒門也一定不屑於去做這種事情。」

    「儒門故然值得我們擔心，但從始至終，真正值得我們擔心的，是已經改變的人心。大唐征戰數十年，從未停止過。如今人心思安，人心厭戰。而李君羨他們只不過是迎合了這種心思，應運而生！」

    王沖神色凝重道，他的目光雖然停留在台上的說書先生身上，但更多的時候，是那些看台旁，酒樓外的百姓。在他們眼中，王沖看到了一種東西，一種改變。這才是他真正擔心和憂慮的。

    「……還有大唐西北，怛羅斯之戰，呼羅珊之戰，大唐以少勝多，以微弱的兵力，擊殺了大食百萬的大軍，就連大食的一代軍神屈底波都戰死了。少年侯就是憑藉著這件功績，被聖上所賞識，加封異域王，成為大唐從未有過的第一個異姓王。這件事情，整個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你們知道，這場戰爭對整個大唐的影響嗎？」

    台上，那名青袍說書生先木板一敲，繼續說道起來：

    「絲綢之路是我們大唐最繁華的商貿通道，每一年穿行在這條道路上的駱駝商隊，川流不息，不計其數。各種絲綢、瑪瑙、珊瑚，翡翠、茶葉、瓷器……，日日絡繹不絕，裝得嚴嚴密密，累積如山，一路穿過磧西、安西、過怛羅斯，再從撒馬爾罕，呼羅珊……，一路進入到遙遠的大食、條支，甚至更遠的地方。這是一條真正的富庶之路，甚至很多商人都稱之為黃金之路，說這條路上流淌的不是貿物，而是金汁一般的黃金。因為覬覦這條路上的財富，所以絲綢之路上集中了大量的馬匪、山賊，但是現在呢？」

    「現在的山賊馬匪早已消失無蹤，而絲綢之路上，雖然東西方之間的貿易還沒有斷絕，但是往來其上的商隊現在卻已經稀稀疏疏，十不足一，遠沒有往日的盛況。大唐和大食之間的這場戰爭，使得雙方的貿易快要徹底斷絕。而呼羅珊更是橫亙在那裡的一道鐵壁，將這個每年涉及到數千萬兩，甚至近億兩黃金的重要商道截分開來。」

    「說西南，大家覺得太遠。但是絲綢之路的起點，就在我們大唐京師。每一年，賣出去多少的絲綢、瓷器、茶葉，還有各種其他的貨物，簡直有如流水一般。但是這一場戰爭之後，現在是什麼情況，大家也都沒有感覺嗎？你們難道就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生活水平降低了，賣出去的貨物變少了。來到京師的胡人也沒有以前多了，大唐去其他各荒的商人跑到哪裡，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敵視，排斥。這就是戰爭！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說到最後，青袍說書先生的聲音，陡然拔高了許多。

    看台下，一片死寂，氣氛壓抑無比。和之前不同，這一次眾人眼中隱隱露出思考的神色。

    「和平！我們不要戰爭！」

    人群中，不知是誰叫道。很快，其他人也彷彿醒悟過來，跟著叫了起來。

    「不要戰爭！」

    「不要戰爭！」

    ……

    開始還稀稀落落的幾個人，但是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跟著激動喊了起來。所有人的聲音彷彿凝成了一股，到了最後，甚至連雲中酒樓內的看客也跟著叫了起來。

    「荒唐！」

    就在人群最激烈的時候，突然之間，一聲暴喝聲傳來。就在距離王沖不遠的酒樓包廂內，一名彪形大漢，身上透著武將氣息，猛地一把推翻桌子，從包廂裡走了出來。

    「你這個腐儒！將士們在前線拚命，拋頭顱灑熱血，馬革裹尸，到了你這裡，就是禍亂之源嗎？沒有我們這些武將，你知不知道要多死傷多少人！」

    那魁梧的中年漢子，憤怒的就像一頭雄獅一樣，幾個箭步，猛地跨到了看台上，一把揪住那名說書先生的衣領，就像抓小雞一樣，將他從地面提了起來。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就事論事……」

    那青袍的說書先生，滿臉的恐懼，不停拍打著魁梧壯漢的雙手，根本無力對抗。

    事起突然，變生肘腋，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放肆！」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暴喝聲傳來，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光芒一閃，一名年輕男子，白衣如雪，突然出現在二樓的酒樓看台上，只一招，就拍開了那名中年漢子的手臂，封住他的穴道，見這名男子一把擒住。

    就在擒拿那名中年漢子的時候，那名白衣男子衣袖滑動，手腕上隱隱露出一個墨色印記。看到這個標記，包廂中的王沖和蘇世玄都是臉色微變。

    「大人，是儒門的人！」

    蘇世玄沉聲道。那名中年漢子，身上有著濃烈的軍伍氣息，實力應該是在玄武境七八重，甚至更高，但是在那名儒門白衣年輕人手下，卻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

    「快放開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那名中年漢子厲聲大叫道。一邊說著，一邊劇烈的反抗。

    「哼，我們是朝廷新成立的少府司，專門負責平定京師和各地的騷亂，特別是處理所有武將和軍人的犯罪。你有什麼事情，就讓你的上司去少府司告狀吧！」

    那名儒門的白衣年輕人冷聲道。一邊說著，手掌一晃，亮出一枚令牌，上面隱隱可見少府司三個字。

    「來人，把他帶走！」

    白衣年輕人神色冷峻，朝著後方揮了揮手，立即就有兩名全副武裝的戰士，一左一右押解著那名中年漢子，往樓下走去。

    「少府司？什麼少府司！我沒聽過，快放開我！」

    中年漢子回過頭，看著那名白衣年輕人，還在掙扎。

    「你不知道沒有關係，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知道！帶走！」

    白衣年輕人道。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少章參事府！

    而包廂裡，王沖和蘇世玄目睹著整個過程，眼神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怎麼回事？朝廷裡什麼時候出的少府司？宋王那裡有提過什麼嗎？」

    京城中，一直有城防司維持日常秩序，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聽過少府司三個字。

    「這，屬下不知。宋王殿下那裡並沒有提過少府司三個字。」

    蘇世玄低下頭道。

    王沖沒有說話，眼中露出思考的神色。如果是朝堂上正常討論的決議，他不可能不知道。很顯然，這是中書省那邊繞過朝堂，直接做出的決定，現在的朝廷，有齊王、宰相、老太師結成同盟，再加上大皇子攝政，點個頭，很多東西就可以迅速通過。本來在以前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有些難度，但是現在，李君羨替代了賀清榮的位置，很多決議通過的難度就大幅縮減，這個少府司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你親自趟宋王府，問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王沖道。

    「是，屬下這就去辦！」

    蘇世玄領命，迅速離去。

    「李君羨，你還真是忍耐不住！」

    等到蘇世玄離開，王沖坐在酒樓裡，仰起頭，不由嘆息一聲。兵道中人，大部分沒有那麼細膩的心思，很容易被人挑動。李君羨安排了這些說書人，顯然早就料到了兵道中人可能會有的反應。所以才特意成立了這個少府司。

    所謂維護城中秩序，只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不過，不管你什麼心思，我都不可能任你施為的！」

    王衝心中道。

    兵道的武將們捨身為國，回到京師，卻被儒家利用他們的性格弱點，算計他們，身陷囹圄，經受牢獄之災。這是王沖所不能忍受的。雖然王沖也不贊同那個武將的做法，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李君羨就可以這麼折磨他們。

    呼，衣袖一拂，王沖很快離開了這裡。

    「好！」

    而就在王沖離開之後不久，酒樓裡，人群也陡然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叫好聲和歡呼聲。

    聽到那陣歡呼聲，王沖眼中的隱憂更深了。

    ……

    「什麼人？！」

    就在離開雲中酒樓數條街巷的地方，少府司白衣年輕人和幾名披甲侍衛押送著那名武將突然停了下來，一個個如臨大敵。就在剛剛，前方光芒一閃，立即憑空多出了一條身影，橫亙在眾人的前方，就連那名儒門的白衣年輕人都沒看清楚，對方是怎麼出現的。

    「這個人我帶走了！」

    王沖負手而立，一臉平靜道。

    「放肆！」

    聽到這句話，少府司的白衣年輕人勃然大怒，鏘的一聲就拔出了身上的長刀：

    「少府司先斬後奏，你是找死！」

    「是嗎？少府司什麼時候開始有什麼大的權限了？」

    王沖冷笑，手掌一張，立即露出一面金色的袞龍令牌。那名白衣年輕人還沒辨認出來，但他身旁的幾名少府司的侍衛卻陡的變了臉色。

    「王爺！」

    幾人紛紛低下頭來，躬身行禮。就連他們押送的那名武將，都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兵道中人保家衛國，只要是戰士，就沒有不認識王沖，不認識異域王的。王沖的令牌或許對於儒門中人無用，但對於兵道中人卻完全不一樣。

    「是你！」

    白衣年輕人眼神一冷，頓時也辨認了出來。大唐的親王本來就不多，而這個年輕的，恐怕也就只有一位了。然而還沒等他有所舉動，嗖，光芒一閃，一股龐大的吸力發出，被眾人押解的那名武將立即飛射而出，白衣年輕人臉色微變，下意識的一撈，但還是撈了個空。

    一抬頭，那名武將已經落入了王沖中。

    「這個人我帶走了，有事，叫你們少章參事來撈人吧！」

    王沖淡淡道，留下這句話，衣袖一拂，立即鴻飛冥冥，消失不見。

    「混蛋！」

    很快也離開了，白衣年輕人追了兩步，但哪裡追得上。雙方之間的距離差得太大了。而他身邊，幾名披甲的侍衛更是半步都不敢追。

    ——異域王是大唐的戰神，他想要的人，誰敢阻擋！

    白衣年輕人還想追上去，但突然之間，一陣熟悉的聲音，細若蚊吶，突然傳入耳中：

    「這件事情，公子已經知道了。由他去吧，反正他也得意不了多久！」

    白衣年輕人心中一震，陡然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只見身後相距不遠的地方，不知何時，幾道如同鬼魅般站立在牆頭上，而為首的，赫然是一名長發飄飄，冰肌玉骨的白衣少女。那少女望著王沖離開的方向，目光冰冷無比。

    「是，師姐！」

    白衣年輕人心中一動，很快停了下來。

    ……

    而另一側，王沖帶了那名武將，很快回到了府邸之前。

    那名武將安慰一翻，叮囑他以後不再如此衝動行事，便由他走了。而宋王府那邊也很快傳來了消息：

    一切都和王沖的猜測差不多，少府司確實是李君羨建立，特別用來對付兵道中人的。這就是賀清榮的位置被齊王一系的人取代所產生的後果之一，由李君羨牽頭，老太師、齊王、宰相支持，大皇子點頭，直接就繞過了朝堂，成立了一個新的少府司。

    「查清楚了嗎，現在京師之中有多少個這樣的說書人，多少個這樣的講堂？」

    書房裡，王沖側身而立，身旁是許科儀、蘇世玄、程三元等人，所有王沖一系的人馬幾乎全部被召集過來了。

    「王爺，我們查過了，全城共有一千兩百多個說書人，講述的內容一模一樣，全部都是戰前和戰後邊陲一帶百姓生活水平的變化。現在吸引了大量的人前去觀看，甚至連三歲的小孩子都被大人帶著去湊個熱鬧。我們留意過，現在討論這件事情的人越來越多，很多地方都在說要和平，不要戰爭，矛頭直指兵家。王爺，這對我們恐怕很是不利啊！」

    程三元躬下身，沉聲道。接到王沖的命令，他們就加派人手全力調查，從白天到晚上所有人都在忙著這件事情。而收集到的情報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王爺，怎麼辦？這才剛剛開始，不到幾天的時間就已經造成這麼大的影響了，如果放任下去，恐怕影響會越來越大，到時候可就不妙啊！」

    房間裡，眾人都是一臉不安。

    「王爺，要不要我帶人去阻止他們，讓他們沒有辦法正常說書，借助城防司的力量一定可以做得到！」

    蘇世玄咬咬牙，開口道。

    王沖的姑父李林擁有巨大的權限，可以直接調動城防司的兵馬，透過城防司，只要找個妄議朝政的名頭，就可以把那些儒門支持的說書人通通抓起來，讓他們沒有辦法正常說書。

    「沒有用！儒門這是光明正大的陽謀，我們不可能阻止得了他們，而且如果你真的派人過去，不管是城防司還是什麼人，都等於坐實了他們的話。京師所有的百姓都只會加深對我們的誤解，李君羨那裡更是巴不得我們這麼做。」

    王沖沉聲道。

    「啊？!」

    「這可怎麼辦？」

    眾人聞言也紛紛變了臉色。

    「你們先散去吧，這件事情我來想辦法！」

    王沖擺了擺手道。

    世界上最難對付的並不是陰險叵測的陰謀，而是光明正大，把一切都放在明面的陽謀。李君羨顯然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算計進去了。王沖沒有說話，眼中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

    而與此同時，京師的西北，一座華麗的府邸矗立著，府邸的門口上掛著一面黑底金漆的牌匾，上面寫著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少章參事府！

    這裡就是大唐新任的少章參事，李君羨的府邸，也是齊王特別送給他的官邸。

    此時此刻，李君羨、松老、白衣少女，還有幾名儒門的高手全部聚集在這裡。儒門奉行遁世的準則，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能把所有的實力浮諸世人面前。不過當李君羨登上朝堂的那一刻起，一切都隨之改變，既然入世，就不可能完全不入廷堂。

    「你把事情的經過再跟我述說一遍。」

    李君羨站在大堂上，突然開口道。

    「是，公子！」

    白衣年輕人躬身應是，立即把在雲中酒樓和那名武將起衝突被王沖注意到，最後在雲中酒樓外被他出手把人救走的過程，再次重複了一遍。之後，大廳內，便是一片寂靜。

    「看來異域王已經注意到我們了！」

    李君羨大袖一拂，背著雙手，突然開口道。像王沖這樣的王爺，是絕不可能在晚上戌時出現在雲中酒樓這種地方聽說書的，如果說不是另有目的，是絕不可能的。

    「公子，異域王這個人心思細膩，而且足智多謀，既然他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的行動，只怕接下來就會有所動作，恐怕到時候會對我們不利啊！」

    松老突然開口道。

    和王沖接連幾次交手，全部都被王沖從容的化解無形，特別是王沖逼迫李君羨現身那幾手，給松老和所有的儒門中人都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所謂自古文武相輕，但是儒門中人已經沒有人敢小瞧這個區區十八歲的大唐異域王了。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胡人入京！

    「松老過慮了。」

    李君羨擺了擺手，雲淡風輕，一邊往前踱著步子：

    「謀略有陰謀陽謀，『陰』謀易躲，而『陽謀』難防。這一次，我們是光明正大的陽謀，沒有使用任何的手段，就算異域王再聰明，再富謀略，也一樣沒有辦法。而且這一次所有人都看著，只要他敢動，就會落於下籌，他現在要對抗的已經不只是我們，還有京城所有的百姓，乃至天下的人心。」

    「大唐征戰這麼多年，不是北方就是南方，幾乎從來沒有斷過。百姓已經開始厭戰，人心思安，沒有人喜歡戰爭，每個人都渴望著和平，這是大勢所趨。而我們只是把這一切清楚的展示在他面前。這並不是計謀！——而是事實！」

    李君羨仰著頭，目光深邃，彷彿望透了無盡的深處。

    眾人都默默的聽著，眼中都露出信服的神色。公子的武功、謀略和智慧都是整個儒門公認最傑出的，對於他的安排，沒人有敢懷疑。

    「不過夜長夢多，異域王始終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松老、師妹，改變一下日程，加快計畫吧。」

    李君羨沉聲道。

    「是，公子！」

    松老和白衣少女同時躬身，兩人眼中都露出一絲笑容。

    片刻之後，一切商議妥當，房間裡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餘下李君羨一人。

    「異域王，刀劍易擋而人心難防，接下來就看你怎麼應對了。」

    李君羨仰著頭，喃喃自語道。

    ……

    當大唐京師關於戰爭對經濟，和百姓生活水平毀滅性傷害的討論愈演愈烈的時候，安南、安東、安西、北庭，大唐邊陲所有關於增加通商口岸和大軍後撤兩百里的建議，全部得到了執行。越來越多的胡人，從通商口岸，進入到內地互市。

    操著半生不熟的大唐語言，到大唐買賣東西的胡人也越來越多。而李君羨甚至直接促成朝廷通過了一項決議，所有通曉唐語，在購買貨物時能夠使用唐語的胡人，全部能夠享受得到百分之十二的價格優惠，而所有的優惠，都由朝廷予以補貼。

    所有一切都在潤物無聲之中進行，而半個月之後，一個消息轟動大唐：

    經過中書省和六部商議，朝廷決定邀請一批對大唐文化充滿敬仰，正在學習唐語的突厥人、蒙舍詔人、高句麗人、烏斯藏人等到京師中訪問，由朝廷提供津貼，讓他們感受大唐的風土人情。

    同時也藉此增強普通百姓對於胡人的瞭解，加深彼此的認識，消除誤會，促進兩國和平友好交流。

    而當約定的時間到來，整個京師萬人空巷。

    「兒子快走，老爸帶你去看胡人去！」

    京師裡，大清早，一名父親帶著兒子，興沖沖的朝著城門而去。雖然京師作為大唐的政治、商業中心，也有不少的胡商，但是這一次不同，朝廷的公告說的清清楚楚，這一次來的不是那些大腹便便，身家富有的胡商，而是真真正正的普通胡人。

    他們和普普通通的大唐百姓一樣，有血有肉，過著很普通的生活，並不是眾人所想像的那些凶神惡煞，四處屠殺的胡人戰士。而且按照朝廷的說法，裡面還有不少的胡人少女，老人和小孩，這些都是平時在京師中難以見到的。

    一路穿街走巷，當這對父子趕到西城門口的時候，早已是人山人海，像他們一樣趕過來的人不計其數，每個人臉上都熱情洋溢，興奮的等待著什麼。

    「轟！」

    正在等待的時候，只聽前方一聲驚天巨響，伴隨著軋軋的金屬聲，城門轟然洞開，前方傳來陣陣的歡呼：

    「來了來了！」

    「大家快看，真的好多胡人！」

    人群一片騷亂，也就是片刻的時間，就在官軍的護送下，一道道身影騎著駱駝、牧馬，迅速的向著城內而來。

    「兒子，快看！」

    父親手托著兒子，立即興奮的往前看去。只見數以千計的胡人排著整齊的隊列，正在朝著城門而來。父子睜眼望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前方第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和他們想像中凶神惡煞，披著鎧甲，揮舞著刀劍，到處殺戮的胡人不同，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他的身上穿著粗糙的麻布衣服，兩隻手掌枯瘦如柴，渾身的力量也和普通的漢人老者差不多，而在他的後方，是兩名胡人少年。雖然是胡人，他們身上卻穿著漢人的衣服，看起來彬彬有禮，完全沒有想像中那種粗魯的樣子。

    而再往後，父子兩人看到了兩名頭髮上還插著花朵的胡人少女，兩人臉上紅撲撲的，正一臉興奮的打量四周，這兩人顯然從未到過大唐的京師，也從未見過如此繁華富庶的城池，所有的一切，都給她們一種新奇感和前所未有的衝擊。

    「扎伊阿麗，快看，好漂亮的房子，這裡真是美麗啊！」

    而此時此刻，馬背上的少女，卻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關注著自己，她的目光看著不遠處一棟雕樑畫棟，飛簷斗栱的酒樓，注視著那翹起的琉璃屋角，眼神中滿是興奮。眼前的一切，比她想像的還要瑰麗，比她在學堂裡聽老師說過的還要宏偉。

    鱗次櫛比的樓宇，迎風招展的酒旗，還有街道上密密麻麻，如山如海的人群，那各種各樣華麗精美的絲綢，衣冠鞋履，所有的一切都和她們在大草原上看到的截然不同。

    「真是太美麗了！簡直就像夢一樣。」

    身旁的扎伊阿麗比這少女還要震撼。

    唰！

    當兩人還在說著，後方，人影一空，一名胡人少年突然從馬背上滑了下來，脫離隊伍，三兩步就衝到了街邊一家買肉包子的店舖前。

    這番舉動突如其來，負責維護秩序的官軍大吃一驚，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而包子鋪的老闆更是被嚇了一跳，連臉色都白了。

    「不，不，你不要過來！」

    店舖老闆眼中滿是恐懼。

    「包，包子多少錢一個？」

    那胡人少年操著生澀的唐語，有些靦腆道，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僅有的幾文銅錢，遞了過去。

    ！！！

    包子鋪老闆怔了怔，張大嘴巴，半晌才反應過來。

    「遠來是客，我只收你一文，一文就夠了。」

    包子鋪老闆一邊說著，一邊將兩個熱氣騰騰，又大又圓的肉包子遞了過去。

    「謝謝，謝謝！」

    胡人少年接過兩個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大大的咬了一口，一邊道著謝，一邊興奮的滿臉流淚。

    「吃到了，我吃到了老師說的肉包子！」

    少年高高的舉著手臂，衝著身後的同伴們大叫道。

    轟！

    身後，看到少年的「壯舉」，一名名胡人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而街道兩旁，所有目睹了這一幕的京城百姓，在初始的錯愕之後，也跟著興奮的大叫起來，每一個人都激動不已。

    胡人！

    不是京師中那些富得流油的胡商，而是那些草原上普普通通的胡人百姓，第一次，京師中的百姓發現，原來普通的胡人也和他們一樣，他們也有兩鬢斑白，白髮蒼蒼的老者，也有青春洋溢，美麗迷人，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少女。

    他們的少年也會有靦腆、善良、不安的一面。

    所有人和中土的百姓並沒有什麼區別，這和眾人想像中的樣子截然不同。

    轟！

    當意識到這一點，人群的歡呼聲更大了，就連維持秩序官軍都感受到了這一點，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胡人和唐人，在漫長的戰爭，不斷的廝殺之後，終於迎來了一段珍貴的，彼此之間的和平時期。

    沒有了陌生與隔閡，雙方的百姓第一次真正見識到了對面真實的一面。

    「哈哈哈，兒子快看！胡人也沒什麼可害怕的！是不是？」

    人群的邊緣，那名高舉著兒子的父親也感覺到了這種歡樂，融洽的氣氛，一臉興奮道。

    在官軍的護送下，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胡人穿過城門，漸漸向著京師的深處，替他們安排的驛館而去。

    而此時此刻，沒有多少人注意到，街邊的一處酒樓，一雙眼睛正緩緩的收回目光，臉上隱隱流露出一絲憂慮。

    「大人，這樣下去。民間恐怕會出現誤判啊！覺得這些善良、單純的胡人，就是全部的胡人。認為邊陲上的消息，全部是我們軍人胡編亂造，為了邀功偽造啊！儒門的人這是在誤導百姓啊！」

    蘇世玄站在窗邊，滿臉的憂慮。

    在朝廷宣告的活動開始之前，他就陪著自家王爺趕到了這裡。雖然眼前的一切，都讓人感覺輕鬆、融洽，那些胡人老人、小孩看起來也沒什麼威脅，但蘇世玄心中卻高興不起來。人們很容易只看到一面，而忘記了另一面。

    沒錯！

    善良、靦腆、純真，這些全部都是胡人，但是凶狠、殘酷、侵略成性的同樣也是胡人！那個兩鬢斑斑的老人，他豢養的戰馬，如雲如海，遍佈草原，可以成為一名名「劊子手」的座騎。那些青春洋溢的少女，可以曬制乾肉，驅趕牛羊，為軍隊提供後勤，至於那些看起來靦腆的少年……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人心所向！


    又有多少人視若不見，故意裝作不明白，這些驍勇善戰，凶狠嗜殺的胡人鐵騎，正是這樣一名名靦腆的少年長大成人的。

    有多少邊陲的漢人百姓，不管婦人、小孩，就是倒在了這些胡人的刀劍下，一個個撲倒在了血泊裡。

    一個最殘酷的屠夫在家裡也可以和言善目，對母親孝順，對兒子關愛，但當他上了戰場的時候，也絕不會因此而對自己的敵人有絲毫的留情。

    「走吧！」

    王沖嘆息道。忠言逆耳，有些東西雖然是對的，但並不意味著人們就會聽，每個人都會傾向於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人心已經改變了！

    王沖眼中滿是憂慮。

    而與此同時，街道的另一側，一道人影同樣俯瞰著下方，和王沖不同，看著大唐和諸國之間的百姓歡聲笑語，一片和睦的樣子，那道身影滿意的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收穫，當大唐和諸國的百姓彼此和睦相處的時候，再次印證了儒家那條眾所皆知的道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雖然外貌不一樣，語言不一樣，國家不一樣，習慣不一樣，但拋棄掉這些外在的東西，人心卻是一樣的，有著共同的情感，有著同樣的喜怒哀樂，戰爭源於未知，源於對彼此的誤會和不瞭解。

    如果讓雙方都知道對方是和自己一樣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那麼戰爭就可以消弭，而有時候為了達成這個偉大的理想，不得不採取一些必要的手段。

    「走吧！通知下去，下一步可以加快了！」

    李君羨扭過頭來，對著身後的眾人道。

    「是，公子！」

    松老等人躬身道。

    李君羨衣袖一拂，從桌前站起身來，最後再看了一眼欄杆外水*融的各國百姓，那一雙星辰般的眼眸，也慢慢變得堅定起來。人和人之間是可以和平共處的，欄杆外的那一幕對於整個世界都彌足珍貴，為了這一幕，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而如果有任何人阻擋在這條路上，那為各國的百姓，和更大的理想，也只有犧牲掉他了。

    呼，一縷風絮吹過，酒樓上，李君羨也不見了蹤影。

    ……

    幾天後，王家府邸。

    「王爺，街上開始出現聲音，人群聚集，請願不要戰爭了！」

    清晨，蘇世玄急匆匆的闖進王沖的房間道。

    情形變得越來越不妙，自從茶樓、酒樓上，探討戰爭前後，邊陲地帶，經濟變化之後，再加上各國的胡人入京，現在京師中的厭戰情緒越來越強烈。而各國的裁軍，和後撤防務，也統統加深了這一點。而現在，這種情緒正越來越嚴重。

    偶爾有些理智的聲音，也在其中被淹沒。

    「有儒門的人在其中推波助瀾嗎？」

    王沖冷靜道。

    「沒有！」

    蘇世玄搖了搖頭：

    「都是小股的民眾，受到京師中厭戰的影響，自發的聚集！」

    王沖沒有說話，坐在檀木椅中，微微閉上眼睛，眼中露出了一絲憂慮的神色。

    「必須要做點什麼了。」

    王沖微仰著頭，心中此起彼伏道。

    戰爭是殘酷的，沒有人喜歡戰爭。百姓厭戰，討厭戰爭可以理解。但戰爭不是孩童的遊戲，不可以重來，也沒有人在意你的感受。你討厭或者不討厭，你喜歡或者不喜歡，也不重要。在戰爭面前，只有應戰，或者不應戰。

    而不應戰的結果，就是家破人亡，生靈塗炭。所有你在乎的一切，都化為烏有。包括你那卑微的厭戰，或者不厭戰。

    當敵人打上家門口的時候，你沒有拒絕的資格。儒門把戰爭想得太簡單也太單純了！而且百姓也受此影響，把戰爭看得太簡單。王沖已經能夠感覺得到，一股無形的暗流正在醞釀著。這股暗流雖然和儒門的引導有關係，但是尋根究底，卻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李君羨和儒門只是把這種東西加以利用了，即便沒有他們，這股「能量」恐怕也一樣會爆發出來。而如果放任不管的話，這種危機只會變得更大。

    「將星基地那邊怎麼樣了？」

    王沖閉著眼睛，突然開口道。

    蘇世玄默然，良久道：

    「將星基地那邊，由於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倒是及時完工。但是現在……軍心不穩，將星基地收到申請還不是太多。張老前輩那邊也詢問王爺，是不是要再延一延？」

    人心思安，民心厭戰，影響的不止是京師中的百姓，還有邊隆的將士。烏斯藏、東西突厥、高句麗、大食、蒙舍詔……，大唐周邊眾多國家裁軍接近一百餘萬，這種情況在大唐的歷史上還從來沒有過。而大唐也和諸國全部達成了和平協議，並且夷狄的部隊在原來的基礎上防線後撤三百里，大唐後撤二百里。

    這意味著雙方的軍隊在原來的距離上，又分開了五百多里。就連斥侯都感知不到他們的存在（軍伍的規矩，斥侯偵查範圍不超過大軍前鋒五百里）。這就像是由劍拔弩張的環境，進入荒無一人的沙漠一樣。軍隊的職責在於防禦，在於擊潰進擊的對手。

    但是如果對手沒有敵意，甚至感知不到對手，那軍隊還有什麼意義？

    現在這種情況，就連軍伍之中最富有經驗的將軍，都感到迷茫了。難道大唐和諸國之間真正實現和平了嗎？還是說軍隊的存在漸漸變得沒有必要了嗎？

    這些情況，邊陲的武將們，都反映到了兵部和王沖這裡。

    「不必！告訴張老前輩和兵部那邊，一切照舊。另外，密切關注儒門那邊，我有一種感覺，他們想要的絕不止是這些！一定還有另外的動作！」

    王沖沉聲道。

    「屬下遵命！」

    ……

    少章參事府。

    白天的時侯，無數的人影出入其中，而到了晚上的時候，則換成了無數的信鴿飛梭往來。諸荒的，還有京師的，以及九洲各地的，所有的信息都匯聚到了這裡。夜幕降臨，少章參事府外戒備森嚴，無數人影披堅執銳，守衛在這裡，一個個警惕的打量著四周，任何人貿然靠近，都會被他們死死盯著。

    而少章參事府的中心，此時卻是燈火通明。

    借助著無數大紅燈籠和燭火的光芒，可見許許多多氣息強大的身影，正進進出出，穿梭其中。而在這些人的手腕上，幾乎都有儒門的墨色印記。

    「各荒的裁軍如何？」

    大廳中，一張木桌，上面除了一杯清茶之外，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李君羨面容俊美，安坐在一旁，儒雅恬淡，自有一種如梅如竹，超塵脫俗的氣息。不過此時此刻，大廳內的氣氛卻是一片緊張。

    「回公子，一切安步就班。其中，高句麗那邊最先完成。我們派人去查看了。確實裁撤二十八萬。另外，東西突厥、烏斯藏、奚、契丹，包括大食那邊，都按照約定，裁撤了八成以上的軍隊！我們的人全程都在監督。另外，我們還發現了兵部的人馬。這本來是我們和各荒之間的約定，兵部那邊不經我們的同意，擅自插手，我們要不要警告兵部，讓他們把人手撤回去？」

    一名青衣的儒門年輕高手，躬著身道。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人赫然就是當初在醉月樓上，戴著無臉面具舞劍的人。

    「不用了！兵部派人自有兵部派人的好處，至少，諸國那邊有所顧忌，也能夠幫助我們監督他們完成約定中的裁軍！」

    李君羨擺了擺手，不以為意道。他的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的一種運籌帷幄的儒將氣質，不管是四荒還是京師，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

    「另外，劍鬼，京師中的情況怎麼樣了？」

    李君羨道。

    「京師共有一千三百家酒樓、茶館的說書先生，都在講敘之前我們蒐集過來的，給他們的資料。所有的資料，都是從戶部那裡獲得，沒有任何的加工成份。另外，上次胡人入京，產生的效果比想像中的好很多。以前京師中的百姓都對胡人充滿恐懼，聞胡色變，但是通過這次接觸，所有人都已經認識到，胡人其實就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根本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怕。就像公子說的，戰爭源於未知的恐懼，只要彼此加深瞭解，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戰爭。」

    「現在結果已經顯現出來，京師中已經有很多人聚集起來，厭戰的聲音明顯增加。這一切都是自發出現的，我沒有進行任何的推波助瀾！」

    劍鬼沉聲道。

    「不錯！不過僅僅這樣，還不夠！松老，我們安排的那些人還有多久到？」

    李君羨突然扭過頭來，望向一旁的黑衣老人，松老道。

    「一個時辰前已經全部抵達京城，只等公子的命令。」

    松老面色古板，沉聲道。

    「很好，有時候，為了更多的人福祉，只要大的目標是對的，就不得不使用一些必要的手段。松老，開始吧！一切就從今夜開始！」

    李君羨終於從座位前站起身道。

    「是！」

    一句話，整個少章參事府中的人跟著磨盤般轉動起來。而在所有人還沒有驚覺的時候，整個京師，所有的人心也在李君羨的這道命令下，隨之轉動起來。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道路之爭！

    「王沖，民心即天心，天意即民意，現在的人心已經慢慢轉變，人心思安，人心厭戰，現在你還有辦法應對嗎？在天下的大勢，歷史的前進面前，任何人的力量都是渺小的。螳臂擋車，只是自取滅亡。現在就看你的選擇了，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

    最後一句話，李君羨的目光變得凌厲無比。高山飛瀑，勢之所至，恢宏萬狀，無物可擋。從開始的佈局到現在，大勢已成，這已經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擋了！

    哪怕王沖，……也不行！

    ……

    「王爺，不好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蘇世玄立即面色蒼白，風急火燎的跑到了王沖的書房。

    「……儒門中人請了許多邊隆戰亂之地的百姓到酒樓、茶樓之中，利用他們的經歷，在京師之中向所有人講敘戰爭的危害。現在這件事情在整個京師中引起了轟動，所有這一類的酒樓幾乎是萬人空巷！」

    「什麼！」

    聽到這句話，王沖眼皮一跳，陡然停下了書寫：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昨晚！」

    蘇世玄回答道，整個人憂心忡忡：

    「儒門的人以前還會遮掩一些，但這一次，已經不怎麼遮掩了。屬下擔心，這一切還僅僅是開始，接下來儒門恐怕還有更多的，其他的動作！」

    蘇世玄跟隨王沖的日久，也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看懂了一些東西。儒門的人是不可能只滿足於目前的，他們還有更大的圖謀。而王爺更是他對付的主要目標之一。

    王沖沒有說話，眉宇漸漸皺了起來。

    之前儒門的人在京師各個酒樓、茶館之中派人講敘戰爭前後的京師中的人心已經累積到了一定程度，就像一堆*桶一樣，儒門現在干的就是點燃一點火星，徹底的引爆這個*桶。

    「再探！」

    王衝開口道。

    蘇世玄很快領命而去，無數的戰馬從王家府邸縱躍而出，散向各個茶樓。

    不管是王沖、蘇世玄，又或者是這一切始作俑者的李君羨和儒門，都遠遠低估了那些經歷戰亂百姓在京師中引發的影響。

    戰爭的殘酷、可怕，以及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深深的刺激到了京師中所有的百姓，加上儒門的推波助瀾，短短時間內，數以十萬計的百姓聚集，主動請願要求維護和平，停止戰爭，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各荒達成的協議，並且還提出了裁撤軍隊的口號！

    讓更多的子女離開軍隊，返回到父母的身邊，避免父子分離，天人永別的痛苦。

    而僅僅在一天之內，借助這這股大範圍的請願行動，儒門的人在朝堂上順勢提出了裁撤三十萬大軍的決定。

    這個決定震動了朝野，也撼動了整個帝國。

    「不可能，這絕不可行！」

    一個聲音猶如雷霆般在朝堂上迴響，王沖整個人猶如一頭怒獅一般，他的雙眼通紅，彷彿擇人而噬，所有人都被王沖的神態嚇住了。

    「大唐已經裁撤大量的軍隊，如果再裁撤三十萬大軍，即便裁撤的是廂軍，整個大唐也就只剩下三十萬大軍左右。僅憑這點軍隊，一旦邊陲出事，如何保衛帝國！」

    王沖整個人怒不可遏，儒家的行為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

    「只要我還在，這條決議就絕不可能通過！」

    而另一側，聽到王沖的話，李君羨的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

    「異域王！京師中的百姓你也看到了，現在是人心思安，沒有人想要戰爭，你是想要借此邀功嗎？」

    李君羨沉聲道。他的大袖一拂，猛地上前一步，和王沖針鋒相對。現在整個朝堂，能和王沖對抗的恐怕也就只剩下這位儒門的少章參事了，

    「而且各荒已經裁撤總計百萬大軍，大唐裁撤軍隊，也是向各荒表達永不再戰的決心，既然沒有戰爭，又何須那麼多的軍隊？！」

    「荒唐！這條決議絕不可能通過！自有史以來，停停戰戰，戰爭什麼時候停止過，一旦發生戰爭，生靈塗炭，那個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王沖厲聲道。

    任何東西都有一個限度，儒門的做法已經嚴重威脅到這個帝國。在王衝心中，第一次對李君羨生出了強烈的殺心。

    「所以不是取消所有的軍隊，而是依然保留了三十萬大軍，裁撤軍隊勢在必行！異域王，現在天下太平，大勢已成，誰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和平，誰就是歷史的罪人，又或者，異域王你能說會道，那就親自去向那些失去子女、妻兒、父兄的百姓解說吧！」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儒門經營到現在，誰敢阻擋這股大勢，誰就是永遠的敵人。

    「夠了！」

    突然之間，雷霆震怒，一直安坐在上方的大皇子突然開口了：

    「今天的事情暫時到此為止，所有的事情等待父皇御覽再做決定！」

    第一次，大皇子罕見的沒有附和李君羨，聖皇之後，他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軍隊裁撤的事情，就連大皇子都需要慎重。

    「異域王，你正在走上一條歧路，以往你能夠百戰百勝，成就一段不敗的傳說，是因為你順應了民意，但是現在，你卻選擇了與民意為敵，與百姓為敵，常言道，月滿而缺，盛極必衰。你替自己選擇了一條毀滅之路！」

    結束朝會，李君羨和王沖齊齊走出太和殿，就在白玉丹池的最底端，兩人幾乎同時停了下來。

    「是嗎，我或許替自己選擇了一條毀滅之路，但你卻是替整個帝國選擇了一條毀滅之路。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所謂的拯救之路其實是在毀滅這個帝國，你是整個大唐的罪人。」

    王沖神色憤憤，說完這句話立即拂袖而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和李君羨之間的道已經越行越遠了。

    身後，李君羨怔了怔，似乎也沒有想到王沖會有這樣一番回答，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

    「你放心吧，永遠不會有這一天的！」

    看著王沖的背影，李君羨淡淡道，神色堅定無比，衣袖一拂，李君羨同樣轉身離開。

    ……

    而就在王沖、李君羨，乃至整個朝堂因為裁軍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三天之後，嘩啦啦，一隻黑色的獵隼劃過重重夜空，飛入了大唐京師，帶來了一個更大的，令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消息：

    就在數天之前，六十萬大食軍隊一路東進，趟過底格里斯河，正在全力攻打呼羅珊城。整個薩珊王朝，以及所有的起義軍正在全力的抵抗。雖然呼羅珊城城高牆厚，又有無數的戰士守護，但是缺少了五萬架大唐車弩，薩珊王朝的軍隊根本抵擋不住大食人的瘋狂進攻，整個呼羅珊岌岌可危，隨時可能被攻破。

    薩珊女皇阿迪雅正式發出請求，請求大唐出兵援助！

    轟隆！

    這個消息如同一枚重磅*，震撼了大唐，也震撼了整個世界！

    「王爺，巴赫拉姆大將軍來信！」

    「王爺，阿迪雅將軍來信！」

    「王爺，各部起義軍領袖來信！呼羅珊岌岌可危！請求大人求援！」

    ……

    王家的府邸，無數的信鴿帶來的救援信，有如雪花一般飛入了王沖的書房之中。整個王家氣氛一片凝重。

    「王爺，呼羅珊十萬火急，大食人前仆後繼，悍不死畏死，薩珊王朝已死戰死二十萬，而死亡人數還在增加。整個呼羅珊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城破！」

    蘇世玄站在一旁，看著面前的王沖，目中滿是急切。薩珊王朝是大唐的盟友，雙方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在這個房間裡，許科儀、蘇世玄、程三元，幾乎每個人都和那些勇猛的薩珊王朝的戰士一起戰鬥過。對於眾人來說，那並不只是一個個名字，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真實的存在。

    但是現在，這些盟友正面臨著史無前例的危機。

    房間裡每一個人都望著王沖，等待著王沖的決定。

    「替我準備朝服，我要即刻入朝！」

    王沖書桌後站了起來，毫不猶豫道。

    只是片刻之後，一輛馬車從王家駛出，進入了皇宮之中。這一日的大唐，注定無法平靜。

    「殿下！薩珊王朝和大唐唇齒相依，互為盟友，他們也是大唐對抗大食的重要屏障，如果薩珊王朝被破，到時再無人抵抗大食，未來，大食將會一路往東，兵鋒直指大唐，怛羅斯的戰事就會再次重演！」

    大殿上，王沖手執笏板，五內如焚：

    「兵貴神速，十萬火急，微臣建議，安西都護軍，磧西都護軍，聯合西域各國，立即出發，趕往呼羅珊，另外直接交涉大食帝國，命令他們立即撤軍！」

    「殿下，臣反對！」

    一個聲音從殿下傳來，李君羨衣衫一整，突然上前一步道，神色同樣凝重無比：

    「大唐和諸荒之間好不容易達成一致，萬萬不可因為呼羅珊而破壞來之不易的局面。一旦大唐出兵，之前和各荒所達成的所有協議，就會全部作廢。各荒會認為大唐依舊是好戰之國，不值得信任，裁軍之舉就會付諸東流。而且一旦和平付諸東流，到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大唐到時要擔心的，恐怕就不僅僅是一個大食了！！」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呼羅珊危機！


    李君羨神色冷峻，聲音振聾發聵，這個消息同樣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呼羅珊的戰事太突然了，如果大唐出兵，好不容易得來的成果，就會全部付諸東流。

    「……況且大食和呼羅珊關係複雜，呼羅珊地帶本來就是大食的領土，而且已經被大食統治三十年之久，微臣建議，此事宜先和大食交涉，表明大唐立場，儘量以和平的方式解決。」

    「殿下，臣附議！」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名大臣從大殿班列之中走了出來，目光一轉，冷冷的望向了一旁王沖：

    「異域王，恆羅斯之戰和呼羅珊之戰才剛剛結束，大唐的戰士是死的還不夠多嗎？當初為了守護西域也就罷了。但是現在是大食與薩珊王朝之間的戰爭，難道我們大唐的勇士也要為之流血嗎？異域王，我看你是糊塗了吧？」

    「京城百姓的呼聲你也聽到了！現在誰敢出兵，誰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異域王，天下的和平來之不易，請記住，你是大唐的王爺，不是薩珊的王爺！」

    ……

    一名又一名文臣不斷出列，反對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且不提文武之間，就算沒有這一次的事件，他們也絕不可能通過。大食與薩珊王朝戰爭，大唐卻要出兵，簡直是荒謬！

    王沖沒有說話，望向太和殿中的眾武將，然而這一次，連武將們也退縮。如果是其他的事情，他們不會有絲毫的遲疑。但是現在……，京城反對戰爭的聲音還猶在耳邊，皇城門外，遊行人的一波接一波，人山人海，要讓大唐為了不相干的薩珊王朝，去對付大食，就連他們都沒有這個勇氣。

    看到眾人閃避的目光，王沖彷彿明白了什麼，心中頓時一片冰寒。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人心厭戰，儒家的舉動發揮了作用，就連朝中的武將都不知不覺受到了影響。

    「殿下，唇亡齒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呼羅珊就是大唐抵擋洪水的大壩，大壩倒塌，洪水傾洩而下，接下來大唐還可以獨存嗎……」

    王沖痛心疾首道。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大皇子打斷：

    「異域王！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這是你說的。這件事情，暫時就到此為止吧，容我稟報父皇之後，再做決斷！」

    一句話，將王沖所有的話打回了腹中。

    「諸位，散朝吧！」

    「恭送殿下！」

    看著大殿上神色冷峻，起身離開的大皇子，那一剎那，王衝心中空蕩蕩，就好像一腳踏空一樣，向著無盡的虛空深處一直墜落下去。

    一路渾渾噩噩，王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太和殿，離開皇宮的。

    「養虎為患，這是養虎為患啊！」

    「難道沒有人明白，攻破了呼羅珊，下一個大食的目標就是大唐嗎？」

    「呼羅珊本來就是強大的本源地，如果讓大食重新佔領，給他們時間，當初那些對抗大食的薩珊人，就會反過來對付大唐，大食就是如虎添翼啊！」

    ……

    無數的念頭此起彼伏，不斷的從腦海中掠過，王沖感覺就好像堵住了胸口，心中無比的難受。當年在西南，面對數十萬，人數遠遠超過自己的大軍，明明知道凶多吉少的情況時，王沖都沒有如此的難受過。但是朝堂上那一雙雙武將閃躲的眼睛……

    盛世太平，人心思安，什麼時候，在太平的盛世下，人心已經潰散到了這種地步？

    馬車軲轆！

    一路不知道前行了多久，王沖耳中終於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

    「王爺，朝廷那裡沒有通過，是嗎？」

    蘇世玄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小心翼翼滿是不安。

    「噝！」

    王沖背靠著馬車廂，微閉著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回過神來。

    「朝廷那裡，不可能通過了！」

    良久，王沖終於開口了。

    「啊！」

    馬車外，蘇世玄渾身劇震，臉色一下子蒼白了不少。雖然大人下朝的時候，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但蘇世玄也沒有想到，朝廷居然直接就拒絕了出兵呼羅珊的建議。如此以來，巴赫拉姆和阿迪雅公主他們豈不是……，蘇世玄心中沉到了水底。

    馬車裡靜悄悄的。

    王沖沒有說話，神情無比的憔悴。雖然大皇子說的是等到回稟聖皇之後再做決議，但沒有人比王沖更明白，這句話其實就是在說大唐不可能為呼羅珊出兵的。而沒有大唐的出兵，呼羅珊絕不可能抵擋得了大食連續不斷的攻擊。

    想到此處，王沖五內如焚。

    「世玄，我們沒有時間了，準備紙和筆，立即替我寫幾封信。」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沖睜開眼來，沉聲道。

    「屬下遵命！」

    蘇世玄躬身道。呼羅珊的事情非同小可，按照王沖之前的吩咐，眾人之前出發的時候就隨身帶上了紙筆，以備王沖隨時發佈命令。

    「第一封信，給安西的高仙芝高都護，讓他抽調百分之四十的軍隊，另外派出程千里、婁師儀、席元慶、鐵壁軍團以及訓練中的陌刀隊，讓他們以巡視邊陲的名義前往撒馬爾罕，然後趁夜出發，支援呼羅珊。我會讓兵部章仇大人那裡抽調三千架弩車配合他。」

    王沖沉聲道。

    「是，大人！」

    馬車的速度明顯放緩了，耳畔傳來毛筆書寫颯颯的聲音，蘇世玄按照王沖的吩咐迅速書寫起來。

    「第二封，給磧西的蘇寒山和李嗣業。」

    越是危急的時刻，王沖的聲音便越發的冷靜。之前借助著王沖和章仇兼瓊在朝廷的活動，蘇寒山和李嗣業終於被放了出來，並且因為這件事情，在軍中的威望大升，就連那三名儒家的統帥，現在行動都收斂了許多。

    「告訴他們，抽調所有的烏傷鐵騎，即刻前往呼羅珊。另外告訴他們，抹掉烏傷鐵騎在軍中的編制，恢復他們的自由之身。」

    「啊？！」

    聽到這句話，蘇世玄毛筆一頓，臉上陡然露出了一絲驚容。但是很快，蘇世玄就明白了什麼，很快低下頭來：

    「是，王爺！」

    王沖麾下所有的部下，只有烏傷鐵騎是最特殊的。他們的戰鬥力遠遠超越其他的軍隊，甚至連馬木留克鐵騎都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是儘管怛羅斯和呼羅珊之戰時，王衝將他們連同磧西都護軍一起帶往大食，但是烏傷鐵騎卻並不屬於磧西都護軍

    戰爭結束後，也擬將他們編入了正規軍，但是烏傷鐵騎數目龐大，而且並不屬於任何一支都護軍，所以編入正規軍的事情到現在都沒有徹底完成。如果要支援呼羅珊，這恐怕是王沖一側最強大的戰鬥力。

    馬車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恐怕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而馬車外，颯颯的書寫聲一直都沒有停過，一封信，兩封信，蘇世玄以極快的速度按照王沖的吩咐書寫著。

    「第三封信，幫我通知西域的岡克之王！讓他以我的名義，去西域各國招募兵馬，告訴各部落的酋長，這次合作一切照舊，他們會從我這裡得到足夠的報酬！」

    一個又一個命令，不斷從王沖這裡發佈出去，他的神情也越來越冷靜。而馬車外，蘇世玄不斷的應著，奮筆疾書。

    「最後一封信，替我寫給大食的皇帝哈里發穆塔希姆三世……」

    王衝開口道。

    聽到這句話，蘇世玄一怔，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錯愕的神色。寫信給高仙芝、蘇寒山，並且抹去烏傷鐵騎在軍隊內的編制還可以理解，但是蘇世玄萬萬沒想到王沖最後一封信，居然是寫給大食皇帝哈里發的，難道王爺是想說服大食哈里發主動退兵？！

    而王沖卻並不知道蘇世玄的想法，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告訴穆塔西姆三世，讓他即刻撤軍，告訴他，禮尚往來，如果他拒不退兵，未來我將親自揮兵，拿下巴格達。另外告訴他，如果呼羅珊城破，大食屠城，同樣的事情，也會一樣發生在大食人身上！」

    最後一句話，王沖聲音冰寒無比。

    蘇世玄怔了怔，突然明白過來。山高路遠，大唐和大食之間相距何止萬里，而朝廷的決議又遲遲下不來，眾人現在要考慮的，恐怕還不是如何救下呼羅珊，而是考慮萬一城破，可能隨之而來的大食的報復。

    當初大唐和安格拉重騎兵聯合，擊殺了近百萬的大食鐵騎，對於大食來說，這絕對是一筆血仇，而按照大食一貫的風格，破城之後十有八九會屠城，王沖最後一句話，顯然就是為了遏制這一幕的發生。

    以大食人彪悍的性格，想憑一封信威懾他們顯然不可能，但這個人是王沖的話，一切就截然不同。王沖能夠擊殺近百萬的大食鐵騎，就能夠殺掉更多的大食軍隊，包括屠城。

    這封信不只是一種威懾或者是恐嚇，而是一種真實的威脅。

    ——王沖絕對有能力實現他所說的一切！

    說完最後一句話，王沖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背靠著馬車廂，臉上現出一種深深的疲倦。而馬車外，颯颯的聲音不絕於耳，當幾封書信書寫完畢，只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響傳來，一隻隻鷹雀帶著這些書信，迅速飛向四面八方。

人皇紀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人心之變！


    做完這一切，蘇世玄也不願驚擾到王沖，選擇了一條僻靜人少的道路，朝著王家府邸而去。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王爺也真的太累了！

    馬車內靜悄悄的，王沖背靠馬車廂，微仰著頭，腦海中此起彼伏，做完這一切，他心中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反而越發的沉重。人心厭戰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每個人都把和平想得太美好，太簡單，和平是需要自己去抗爭，去努力，去爭取的。

    當許多人都在討論呼羅珊天高皇帝遠，那裡的戰爭與大唐無關的時候，卻沒有人明白，同樣的事情一樣可以發生在中土，一樣可以發生在大唐。眾人根本不明白，有時候不是你想戰，而是不得不戰！

    發生在呼羅珊的事情，那才是真實的世界。

    「轟隆！」

    正在思忖的時候，突然之間，馬車一震，陡的停了下來。

    「怎麼了？」

    王沖睜開眼來，開口道。

    「王爺，沒什麼，前面堵路了。我馬上換條路！」

    蘇世玄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聲音中透著一絲顫抖，隱隱有些慌亂。他立即試圖改變方式，然而還是遲了。

    「我們不要戰爭！——」

    一陣驚天動地，聲嘶力竭的吶喊震耳欲聾，突然從前方傳來：

    「大唐已經有太多的戰爭了！」

    「誰敢發動戰爭，誰就是所有人的敵人！」

    「一將功成萬骨枯，邊將為了邀功，已經不擇手段，我們絕不答應！」

    「到底要死多少人？十萬人，百萬人，難道非得神州大地屍橫遍野，那些武將才滿意嗎？呼羅珊的戰爭與我們何干？不要戰爭！」

    ……

    聽到那激烈無比，震天動地的滾滾聲音，馬車廂裡，王沖臉色微白，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王爺！」

    蘇世玄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的馬車廂，心中突然有種強烈的不安。朝堂上的事情正在發酵，京師裡的百姓正在舉行遊行示威，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一起高聲大喊，而蘇世玄坐在馬車前方，更是聽到整個京師，處處都傳來大喊。

    「繼續前進吧，我想看一看。」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裡突然傳來王沖的聲音，異常的低沉，那一剎那，就連蘇世玄都不覺心中顫動了一下。他抽出了腰上的佩劍，悄無聲息的削掉了車身上的所有徽記。

    唰！

    馬車的一角，一塊簾子掀起，王沖透過車窗，望向外面。京城裡，無數的樓屋鱗次櫛比，在視野中無邊無際的鋪陳開去。就在幾間飄揚的酒旗下，王沖看到了一群聚集的人群。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人群聚集在一起，遠遠近近，街道上，酒樓上，到處都是人影。

    有些人甚至搬來了桌椅，站了上去。

    王沖張眼望過去，看到了男人、女人，老人，婦人，小孩……，一群人高呼吶喊著，喊得面紅耳赤，一個個激動無比，似乎拼盡了全部的力量。一波波浪潮正在醞釀之中，而朝著遠處看到，王沖看到了更多的人潮在聚集，在大喊。

    那一剎那，一種無比的陌生感從心中湧起。錯愕、悲傷、痛心……種種情緒不一而足，從心中飛閃而逝，但最強烈的還是一種深深的痛惜。「一將功成萬骨枯」、「邊將為了邀功，不擇手段」，現在的朝廷，還有京師的百姓，對於戰爭已經誤解到了這種地步吧。

    大唐到底要付出多少的代價，流盡多少的鮮血，才會從中吸取教訓，才會放棄所有的幼稚和單純，才會明白這個世界的殘酷之處，明白落後就會挨打，明白強大才是保護自己的唯一辦法！

    軲轆轆，馬車繼續前進，混在無數同樣堵著的馬車裡，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王沖透過車窗，看到了無數遊行反戰的人群。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為什麼要戰爭！胡人也和我們一樣，只是普通人而已！我們不要做戰爭的發起者！」

    「胡人的問題，讓胡人自己解決，大食人和薩珊人戰爭，與大唐何幹！」

    ……

    一陣陣的大喊聲傳入耳中，前方距離不遠處，一支數千人的隊伍高舉著手臂，剛剛從街道上湧過，後方馬上又是一支隊伍接踵而至，洶湧而來。一支，兩支，三支……，示威的人群遠比想像中的還要多得多。

    遙遠的呼羅珊發生了戰爭有如一個重磅*落下，徹底的引爆了人群的反戰情緒。

    無數的民眾走上街道，不過數百里的距離，已經至少遇到了七八支遊行的民眾，反戰的聲音喧囂雲上。這些聲嘶力竭的大喊，每一聲都像一根剌一樣，深深扎入王沖的心裡。王沖背靠著馬車廂，深深的閉上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彷彿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馬車繼續前行。

    而漸漸的，似乎朝堂上更多的消息傳達了出來，人群也漸漸的改變了示威的方向，從最開始的「要和平，不要戰爭」，到「反對武將」，終於目標指向了王沖：

    「這一切都是異域王的主意！大家一起遊行，上達天聽，讓朝廷知道我們的心意！」

    「打倒異域王！」

    ……

    吶喊聲驚天動地，而就在京師最繁華的一處地帶，王沖更看到一處高台，更有七八名青衣儒生聚集在一起，正在高台上大聲的批判自己：

    「天下已經太平，異域王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出出兵呼羅珊？」

    「西南四十萬，怛羅斯和呼羅珊一百萬，已經殺了一百四十萬了，難道還不夠嗎？他到底還要殺多少人？竟然在朝堂上提出再次出兵呼羅珊！」

    「在大唐，異域王才是最大的殺人魔王！」

    「打倒異域王！我們一定要讓聖皇解除異域王的一切職務，我們大唐容不下這樣的殺人魔頭！」

    ……

    高台下，人山人海，幾名儒生一呼百應，每喊一聲，便有無數的人群瘋狂的回應。聲浪一波接一波，有如潮水一般，震動天地。

    「這些混蛋！！」

    聽到這些話，蘇世玄眼睛血紅，殺人的心都有了！

    一個對帝國忠心誠誠，一個豁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在無比危急的時刻，力挽狂瀾，一個在西北危機，無兵可用的情況下，臨危受命，為了大唐拼盡全力的英雄，到了他們嘴裡，就成了一個殺人盈野的大魔王嗎？

    難道他們忘了大人剛剛回城的時候，他們是如何的萬人空巷，如何崇拜他，把他當成英雄一樣嗎？

    才不過短短的時間，為何人竟然可以如此善變！

    那一剎那，蘇世玄心都在滴血。沒有人可以如此侮辱王爺，蘇世玄寧願死，都不願意看到一個大唐的英雄，受到這樣在的侮辱和污衊。

    「我要殺了這些混蛋！」

    蘇世玄緊緊的握著拳頭，就要從馬車上縱躍出去。

    「算了，由他們去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疲憊的聲音傳入耳中。聽到這聲音，蘇世玄心中難受無比。

    「可是王爺！」

    「由他們去吧！」

    王沖再次道，他背靠著馬車廂，一動不動。他的眼神黯淡無比。他並不在意那些儒生的惡意抨擊和斥罵，讓他真正在意的，是看台周圍，那些情緒激烈，一波波回應著的百姓。當那些斥罵的聲音跟著儒生們一起響起，那比冰冷的刀劍都還要來得剌痛。

    「喝！喝！喝！」

    就在這個時候，道路旁，突然一個帶著童稚的聲音傳入耳中，吸引了王沖的注意。

    「降龍伏虎！」

    「南燕北歸！」

    「擎天柱地！」

    ……

    聲音一板一眼，伴隨著劍器的聲音，在這片遊行的人群中格外的不同。

    王衝心中一動，突然掀開了一道簾子，只見街道邊，一棟藥鋪旁，一名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青色小衣，正揮舞著一柄竹劍。雖然竹劍青飄飄的，沒什麼力道，但小男孩卻眼神清澈，神情認真無比。

    周圍全都是呼喝的人群，但是那一切就好像和他無關一樣。小男孩全神貫注，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手中的竹劍。

    「幹什麼？沒看到大家都在遊行，反對戰爭嗎？」

    突然之間，一個粗大的嗓門從旁邊傳來。還沒等小男孩反應過來，一隻粗糙的，蒲扇般的巴掌從旁邊伸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猛的打在他後腦勺上，同時順勢一把將小男孩手裡的竹劍奪過去，啪，

    「沒聽到酒樓裡怎麼說的嗎？上戰場的人腸穿肚爛，*都出來了。老娘養你這麼大，可不是為了讓你死在戰場上。你小小年紀不學好，還不給我快滾進屋去，好好讀書！記住了，以後再也不許舞劍！」

    隨著那聲音，一個粗布裙衩的婦人聲色俱厲，出現在小男孩身後，撲頭蓋臉就是一頓大罵。

    「可是媽媽，為什麼？」

    小男孩仰著頭，滿臉委屈的想爭辨什麼。但很快就被打斷了。

    「沒有什麼為什麼，當兵的有什麼出息，喜歡打仗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做母親的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