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5950
mk2258 發表於 2016-10-26 20:53
   第二十章給個正式的干部編制
  “孟部長,你身體好點了嗎?”羅翔飛開始試探著問道。
  “身體?我身體一直很好啊。”孟凡澤滿頭霧水地說道,他不知道羅翔飛怎麼突然想起關心他的身體了,前面明明是在說那個小馮的事情好不好?

  羅翔飛又問道:“孟部長,我聽煤炭研究所那邊的人說,您去醫院了。”

  “是啊,我現在就在醫院給你打電話呢。”孟凡澤道,說罷,他又笑了起來:“唉,說岔了,我到醫院來,是來看望常工的。對了,你也認識的,煤炭研究所的總工程師,常根林。他血壓高,前些天太勞累了,我強迫他來住院了。今天和你們那個小馮聊了一下25立米挖掘機的事情,有些啟發,所以我就到醫院來找常工討論這個問題了。”

  “呃……”羅翔飛真是哭笑不得,這算個什麼事,煤炭研究所興師動眾地打電話過來,說什麼馮嘯辰和孟部長吵了架,還把孟部長氣得住院了。可事實上,孟部長對馮嘯辰非常欣賞,還說有些啟發。至於他到醫院去,那也是實情,可去醫院不意味著就是住院啊,人家去看病人不行嗎?

  雖然弄明白了這些,羅翔飛卻不能向孟凡澤明說,煤炭研究所那邊鬧了烏龍,未來自然會再打電話來解釋和道歉,但這種事情,能夠不讓領導知道,那是最好的。如果羅翔飛現在多嘴多舌地向孟凡澤告狀,孟凡澤一方面會氣惱研究所小題大作,另一方面也會對羅翔飛有看法,覺得羅翔飛這個人鼠肚雞腸,就是一點小誤會的事情,你犯得著找我告狀嗎?

  “您身體沒事就好,老領導是我們的指路明燈,我們還盼著您帶領我們一起搞大型露天礦裝備呢。”羅翔飛恭維著,把​​前面的話題給掩飾過去了。

  孟凡澤去南郊醫院,的確是受了馮嘯辰的刺激。在此前,他對25立米挖掘機的項目寄予了極大的希望,一門心思就想在自己退休之前拿下這個項目,算是給自己一生的工作劃一個圓滿的句號。可聽馮嘯辰說過之後,他也意識到,靠補丁撂補丁的方法,就算能夠拼湊出一台25立米挖掘機,也實在算不上是什麼可喜的成績。

  當初12立米挖掘機就是在原有6立米挖掘機的基礎上放大而成的,規格擴大之後,工程的難度不是增長了一倍,而是增長了10倍都不止。多虧一線的技術員和工人發揮聰明才智,苦幹加巧干,另外還有國家不計工本的投入,才算是把12立米挖掘機做成了。在這樣的基礎上再做25立米挖掘機,技術儲備已經完全不夠用了,技術難度恐怕還要再增長10倍,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靠著這種方法去沖擊世界領先水平,能走多遠呢?

  想到這些,他也就坐不住了,從研究所調了輛小車,便直奔南郊醫院,找到住院的常根林,與他進行討論。話頭一說起來,孟凡澤才發現,原來常根林對於25立米挖掘機項目,也是持保留態度的,他的理由與馮嘯辰不盡相同,最多只是陳述方式上的差異而已。

  “老常,既然你覺得這個方案不行,為什麼不早說呢?”孟凡澤帶著抱怨的口吻說道。

  常根林苦笑了一聲,道:“孟部長,您跟我們說過,這可能是您退休前做的最後一個項目,我們就算是有天大的困難,也要幫您把這個心願了結了。 ”

  “真讓那個小子說對了,這就是一個領導項目。”孟凡澤嘆道。

  “什麼小子?”常根林詫異道。

  孟凡澤把與馮嘯辰偶遇而後交流的過程向常根林說了一遍,常根林沉吟了片刻,說道:“人才難得啊,聽您說的情況,這個小年輕對技術了解得足夠透徹,同時又懂得企業經營和國際談判的技巧,這簡直有幾分孟部長您年輕時候的風采了。這樣一個人,如果放到我們這裡好好培養一下,三五年時間就能夠獨當一面了。”

  “沒錯,這個人放到冶金局太浪費了!”孟凡澤霸道地說道,這話如果讓經委的領導聽見,非得氣得吐血不成。

  帶著挖人才的想法,孟凡澤在醫院找到了一部電話,先打給煤炭研究所,讓他們幫忙查冶金局的電話。徐吟秋旁敲側擊地一打聽,才知道孟凡澤根本沒有生病,那個什麼冶金局的小伙子也不曾惹他生氣。知道擺了烏龍的徐吟秋也不敢向孟凡澤說自己向冶金局發難的事情,把那邊的電話告訴孟凡澤之後,便把辦公室主任和王亞茹叫來,又訓了一通,說他們情報失誤,給本單位與兄弟單位的關係抹了黑。王亞茹真是欲哭無淚,這麼會工夫就挨了兩通訓,而且涉及到的是部長,讓她上哪說理去?

  從徐吟秋那裡,孟凡澤知道了馮嘯辰是羅翔飛的手下,當然,徐吟秋也是從劉燕萍那裡聽說的。孟凡澤與羅翔飛關係挺熟悉,在此前曾經有過多次的合作,在那些合作中,孟凡澤都是以羅翔飛的領導的身份出現的,他可以大大方方地稱羅翔飛為“小羅”,不用擔心對方有什麼意見。

  羅翔飛把馮嘯辰從南江帶到京城,只敢承諾幫他在下屬企業解決一個正式編制,想進經委系統是辦不到的,因為羅翔飛自己在經委也只算是中層,沒有招人的權力。但孟凡澤就不同了,他是副部長,而且還是老資格,在煤炭部可以說是一言九鼎,安排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情。

  孟凡澤出手挖人,羅翔飛當然不會答應。孟凡澤與馮嘯辰只是在資料室聊了幾句,就對他如此欣賞,這說明羅翔飛此前對馮嘯辰的看法是完全正確的,這個人絕對是一個可造之才。這麼好一個人才,羅翔飛哪裡捨得送給孟凡澤,大家交情歸交情,涉及到利益的事情,可就得寸土必爭了。

  “小羅,這事咱們就這樣說定了吧,明天我就讓人下調令。”孟凡澤在電話裡說道,打算來個霸王硬上弓。

  羅翔飛笑道:“孟部長,這個恐怕還得從長計議吧?小馮現在做的事情,是我們張主任親自交代下來的。我如果把他交給您,回頭張主任找我要人,我可就吃罪不起了。”

  羅翔飛說的張主任,是經委的一位副主任,資歷和級別都與孟凡澤有得一拼。羅翔飛自忖扛不過孟凡澤,只能搬出經委領導來擋駕了。

  “你個小羅,我還不了解你!”孟凡澤笑著罵開了,“你從來就喜歡吃獨食,知道這個小馮能幹,你就攥到手上捨不得放。我跟你說,我們這邊機會多,待遇也好,小馮到我這邊來,能夠有發展。你那邊沒什麼正事,挺好一個人才,你就當個翻譯用,這叫浪費,知道嗎?”

  “孟部長,您誤會了。我現在叫小馮做翻譯,只是讓他先熟悉一下情況,下一步,我們肯定是要派他到下面去歷練的,玉不琢不成器嘛……什麼,您說想和我們成立一個聯合小組,共同開發25立米挖掘機?嗯嗯,這是一個好項目啊……讓小馮一起參加?這倒是可以考慮,嗯嗯,讓我考慮考慮……”

  羅翔飛的神情嚴肅了起來,他和孟凡澤又說了幾句,然後掛斷了電話。一旁面色有些僵硬的田文健遲疑了一下,上前問道:“局長,孟部長的事情……”

  剛才這一會,田文健已經把事情的原委聽了個大概,也知道煤炭研究所那邊是弄錯了。他原本心裡藏著幾分興奮,這一下子相當於冷水澆頭,興奮感全都變成了肥皂泡。聽電話裡孟部長那個意思,似乎對馮嘯辰非常欣賞,這讓田文健的羨慕嫉妒恨又多了幾分。羅翔飛為了留住馮嘯辰,編出一個張主任親自關懷的謊言,這在田文健的記憶中也是非常罕見的,可見在羅翔飛心裡,馮嘯辰佔著多麼重要的一個位置。

  你才19歲好不好,幹嘛這麼有才,這麼逆天,你還讓不讓人愉快地當秘書了?田文健恨恨地想道。

  羅翔飛沒有接田文健的話,而是轉頭對馮嘯辰問道:“小馮,你跟孟部長聊什麼了,他對你非常看重啊。對了,他還想下調令調你去煤炭廳呢,直接解決正式的干部編制,你有沒有興趣?”

  馮嘯辰暗暗地撇了一下嘴,心說你都替我拒絕了,這個時候問我有沒有興趣,我還能說有嗎?不過,正式編制這種事情,對我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如果換成王偉龍他們,光憑你那句話,他們就能恨你一輩子。

  這樣想著,馮嘯辰笑了一下,說道:“孟部長真是太高看我了,其實我也只是把這些天看資料的一些心得和他交流了一下而已,哪值得他如此器重我。就我個人的想法來說,我還是希望留在冶金局,向羅局長多學習一些東西。幹部編制不干部編制,其實並無所謂,我現在年齡還小,如果進了乾部編制,恐怕會讓人說閒話的。 ”
mk2258 發表於 2016-10-26 20:56
   第二十一章變拉動為推動
  馮嘯辰這話就說得比較藝術了,相當於向羅翔飛表了忠心,卻又不算特別直白。羅翔飛對於馮嘯辰的這個回答比較滿意,他點了點頭,說道:“的確,你現在還小,也不著急解決幹部編制的問題。你放心,只要你好好乾,幹部編制遲早是會解決的。目前嘛,還是先到企業裡掛個工人編制比較好,這事我會讓田秘書抓緊去辦。”
  “我明白,我明天就去聯繫。”田文健連忙答應。

  “那我先謝謝羅局長了。”馮嘯辰道。他不急著要解決幹部編制,但弄個工人編制還是必要的。有了正式編制,工資就能多一些了,總比他現在還拿著臨時工的工資要強。前一世裡,他還真不是特別關心工資的多少,反正都夠他生活得不錯。到了這個世界,他才發現工資標準真是太重要不過了,臨時工一個月才20多塊錢。以他這個歲數,正是吃飯不知飽的時候,如果不是出門之前母親給他塞了點錢,他現在就已經要沿街乞討去了。

  說完編制這件事,羅翔飛換了一副認真的表情,說道:“小馮,剛才孟部長在電話裡說,他們準備改變原定的25立米挖掘機的研製計劃,採納你的一些意見,通過引進、消化、吸收的方式,重點解決大型挖掘機基礎工藝的問題。他希望和我們以及機械部組織一個聯合攻關組,統籌這件事情,並且特別指名要你參加這個攻關組的工作,你有什麼看法?”

  “我服從組織安排。”馮嘯辰毫不猶豫地說道。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一個部長、一個局長面前其實是無關緊要的,自己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人家想把自己塞到哪去,自己哪有拒絕的餘地?既然根本就沒有自主權,還不如裝裝姿態,顯得心情愉快的樣子,也讓領導對自己有個更好的印象。

  “嗯,好。”羅翔飛稱讚了一句,然後說道:“我把你從南江借調過來,原本是想讓你繼續參與南鋼1780軋機的引進工作。不過,我們目前已經暫停了與三立製鋼所方面的談判,正在按照你的建議,尋找國際諮詢公司,幫助我們做成套設備的引進工作。我們過去沒有和國際諮詢公司接觸過,現在還需要貨比三家,所以可能還要再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你去參與一下其他的項目,也是一種很好的鍛煉。不過,基層工作可能會比較辛苦,你要有些思想準備。”

  馮嘯辰點頭道:“沒問題,我過去當過知青,吃苦方面是沒問題的。”

  “那就好。”羅翔飛道,“孟部長在電話裡反复提到,這一次他們修改原定方案,主要是參考了你的建議,你能不能在這裡再給我講一講,你對於煤炭部搞25立米挖掘機有什麼樣不同的思路。”

  “可以。”馮嘯辰爽快地應道。他也沒法不爽快,不管怎麼說,他是羅翔飛帶到京城來的,算是羅翔飛的嫡系。他去向孟凡澤講了一大堆想法,如果反過來還對羅翔飛吞吞吐吐,那就不合適了。

  看到馮嘯辰擺出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樣子,田文健就算心裡再不痛快,也只能在旁邊坐好,乖乖地掏出筆記本,開始準備記錄。

  馮嘯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開始說道:

  “從一般的市場規律來說,生產是為需求服務的。一線生產部門需要什麼樣的裝備,裝備製造部門就為他們量身定做這種裝備。同時,製造裝備的過程中需要什麼樣的配件,更上游的配件部門就生產什麼配件。

  以三部委剛剛完成的12立米挖掘機來說,它是為滿足我國大型露天礦開採而提出來的需求,三部委組織國內有實力的企業,集中力量製造出了樣機,這就是為需求服務。在製造12立米挖掘機樣機的過程中,涉及到電機、鑄鍛件、液壓件、軸承、特種齒輪等配件,這是主機廠所無法製造的,因此我們就尋找有生產能力的企業,為主機廠專門提供這些方面的配件。”

  “沒錯,的確是這樣,有什麼問題嗎?”羅翔飛問道。

  馮嘯辰道:“我剛才說過了,這是一般的市場規律。西方發達國家的產業鏈條,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但是,我們是一個後起國家,如果一味按照這樣的方式去組織裝備生產,那就會處於消極被動的狀態。在國家還能夠對產業提供保護的情況下,落後的裝備製造業或許還有生存以及緩慢發展的空間。一旦國門徹底打開,國外裝備製造業進入國內市場進行競爭,咱們自己的產業就會全面崩盤。”

  聽到馮嘯辰說得如此危言聳聽,田文健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羅翔飛,猶豫著要不要打斷馮嘯辰的話。其實,在私底下,許多幹部也都是這樣想的,有些人的觀點甚至比馮嘯辰說的還要悲觀。但這種話畢竟不宜放在大面上說,如果是與羅翔飛同樣級別的領導幹部在一起私聊,說說也無妨。或者馮嘯辰自己在宿捨與同級別的底層幹部交流,也是可以的。一個下級向上級這樣直言不諱,就有些犯忌了。

  羅翔飛注意到了田文健的眼神,他微微搖了一下頭,示意田文健不要干涉,然後對馮嘯辰說道:“小馮,那麼依你的想法,我們該如何做呢?”

  馮嘯辰道:“我們國家雖然是後進國家,但我們有自己的優勢,那就是全國一盤棋的經濟管理體制,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我們稱之為體制優勢。我認為,我們應當糾正裝備製造業只是為一線服務這種觀點,轉而提出一線企業為裝備製造業提供支持的政策取向。簡單說,就是把過去下游拉動上游的模式,轉化為下游推動上游的模式。”

  “這個說法倒是有趣,你來說說,拉動和推動,是什麼區別?”羅翔飛微笑著說道,同時自己也鋪開一張紙,準備記錄了。

  馮嘯辰道:“我舉個例子來說,就12立米挖掘機而言,一開始是露天礦提出需求,企業就著手研製。在這種情況下,企業的需求是由一線生產部門拉動的,露天礦是項目的主體,企業是被動的客體。如果企業研製出來的產品得不到露天礦的認可,露天礦轉而尋求從國外購買裝備,那麼企業前期的投入就會全部沉沒,無法收回。”

  “嗯,的確有這個風險。”羅翔飛道。作為參與了12立米挖掘機研製項目的領導之一,他非常清楚國產12立米挖掘機目前面臨的危機。幾家大型露天礦對於國產設備頗有一些微辭,希望更多地使用進口設備。三部委聯合組織開發的大型挖掘機、大型電動輪自卸車等裝備的工業實驗遭遇了很大的障礙,許多礦山都以種種理由拒絕接受這些裝備的實驗。這個問題如果處理不好,的確會像馮嘯辰預言的那樣,研製出來的國產裝備最終以失敗而告終。

  對於礦山方面的想法,羅翔飛也是能夠理解的。國產裝備性能上不如進口裝備好,質量更是不夠穩定,在生產中“掉鍊子”的情況屢屢發生。礦山那邊也是有生產任務要求的,人家沒有理由替裝備製造企業去當這個試驗品。

  生產裝備的企業與礦山都是國家的企業,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些礦山的級別甚至比裝備企業更高,在上級主管部門那裡有更多的話語權。人家不想要國產裝備,裝備企業也沒有辦法。即便是羅翔飛,有時候也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去與礦山方面溝通,懇求他們給國產裝備提供一些機會。倒是孟凡澤這種部級領導還有些權威,有時候說句話,礦山方面也只能服從。12立米挖掘機能夠找到礦山進行工業實驗,其中有很大程度是孟凡澤的功勞。

  馮嘯辰繼續說道:“改拉動為推動,核心就是把裝備製造業的地位由從屬轉為主導。國家應當明確裝備製造業的發展是國家的核心利益,而礦山是為裝備製造業提供市場的客體。國家給露天礦下撥資金,應當明確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應當用於採購國產裝備,要強制規定大型礦山中國產裝備所佔的比重,這樣裝備製造業才能放手大膽地開展研發工作,提高裝備製造水平。”

  “可是,現在這種模式下,咱們的裝備製造業也同樣製造出了12立米挖掘機,與你說的模式有什麼不同呢?”羅翔飛反駁道。

  馮嘯辰道:“區別很大。比如說,12立米挖掘機的主機廠是北寧省林北重型機械廠,他們雖然生產出了挖掘機的樣機,但在生產過程中,並沒有形成完整的工藝文件,也沒有開發專門的工藝裝備。許多部件的生產都是採取近似於手工生產的方式,沒有開展大批量生產的意識和準備。這就說明,他們在開發和生產樣機的時候,並沒有達到'放手大膽'的程度,而是時刻準備著項目中止,他們再重新回到原來的產品生產體系中去。”
mk2258 發表於 2016-10-26 20:57
   第二十二章工藝是重心
  簡單說:生產一種產品的方法,稱之為工藝。
  以煎荷包蛋為例。

  荷包蛋是企業的產品,提出荷包蛋這種概念,屬於產品設計。荷包蛋應該有多大,放鹽還是放糖,煎到七分熟還是九分熟,都屬於產品設計的範疇。

  但一個荷包蛋僅僅設計出來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一套正確的烹調方法,才能夠完美地實現設計要求。這套方法,就屬於工藝的範疇。

  一個好廚師能夠恰到好處地選擇火力,控製油溫,掌握煎每一面的時間,確定放鹽的時機,從而可以煎出美味的荷包蛋。而一個菜鳥廚師則會手忙腳亂,不是煎糊了,就是煎散黃了,最終的產品讓人無法下口。

  傳統的手工業生產,是把控制產品質量的希望都寄託在廚師的技巧上,而現代的大工業生產,則特別強調工藝規範的重要性,保證任何一個菜鳥經過簡單培訓之後,都能夠煎出合格的荷包蛋。

  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認真分析優秀廚師煎蛋的流程,寫成詳細的菜譜,說明火力應當調成幾檔,油溫應當是多少攝氏度,煎每一面的時間應當是多少毫秒,這樣才能保證不同廚師煎出來的荷包蛋都是同一個品質。這種細化到每一個步驟的菜譜,在工業上被稱為工藝文件。

  僅僅有工藝文件還不夠,為了提高煎蛋的效率,有些餐館會製作專門的煎蛋器,廚師只要把雞蛋打在煎蛋器裡,到指定的時間再翻一面,就能夠煎出合格的荷包蛋,從而使煎蛋的人力投入、時間成本都大為減少。這種煎蛋器,就被稱為工藝裝備。

  林北重型機械廠研製12立米挖掘機,其中自然也要涉及到大量的生產工藝。由於是單件生產,而且不確定未來是否還有訂單,林北重機從一開始就抱著因陋就簡的心態。許多部件的加工都是只追求結果,不在乎過程,更不必說編制完整的工藝文件。

  比如一些大部件的焊接,工人們沒有接觸過,也不知道該如何做,廠里便組織最優秀的焊工輪番上陣試驗,焊好了就算成功,焊不好就換一個人再試。往往是一個件焊接成功之後,工人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成功的,再試一次,沒準又焊不出這個結果了。

  工藝裝備的情況也是如此,因為只生產一台挖掘機,廠裡認為不值得開發專門的工藝裝備。還是以大件焊接為例,為了保證質量,應當有專門的支架把部件固定起來,這樣焊接就比較方便。但在只生產一件的情況下,做一個專門支架就劃不來了,於是工人們便用土辦法,找一些替代品作為支架,焊完之後再拆掉。如果未來需要再製作一個同樣的部件,工人必須重新搭起這個支架,至於是否與上一次搭得相同,就沒法保證了。而支架的結構一旦發生變化,原有的受力關係等也都變了,這就可能導致上一回焊接成功的經驗,在這一回卻無法複製。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總裝廠的上游配套企業那裡,而且表現更為明顯。比如挖掘機中使用的液壓件,總共也就需要兩三套,專業的液壓件製造企業根本不值得為這樣幾百塊錢產值的東西專門去開發工藝文件和工藝裝備,基本上就是想辦法做出幾件交差了事。由於工藝不規範,外購配件的質量難以得到保證,在樣品試車的過程中屢屢出現問題,把總裝廠的工程師們氣得不停地罵娘。

  這方面的情況,羅翔飛和孟凡澤都是清楚的,只是他們都寄希望於在生產過程中解決這些問題。更高層的領導往往不了解什麼叫工藝,他們只知道中國企業又一次造出了新東西,“把中國不能製造叉叉叉叉的帽子甩到太平洋去了”。在那些年月裡,中國有能力製造的產品清單十分耀眼,但內行人都清楚,其中相當一部分產品成本高、製造效率低、質量不穩定,一線生產部門更是想方設法拒絕使用國產裝備,最後形成許多費盡力氣研製出來的國產裝備被束之高閣,一線部門大量進口國外裝備的尷尬格局。

  馮嘯辰作為一位穿越者,清楚地知道中國裝備製造業由單件生產走向批量生產的轉型過程,了解在這個過程中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和經歷的陣痛。他所提出來的思路,是將裝備部門的工作目標由一味滿足一線部門要求,轉向注重自身的技術發展。說直接點,就是一切為了做出更好的裝備,拒絕那些應付差使的一錘子買賣。

  採取這樣的方法,在一段時間內,會導致新型號的難產,讓上級領導在很長時間內看不到令他們歡欣鼓舞的新產品。但在練好內功之後,新產品的開發將不再存在瓶頸,屆時就呈現出新型號層出不窮的可喜場面。

  在真實的歷史上,中國的裝備製造業在上世紀80至90年代就處於一個苦練內功的時期,新型號的研製進度緩慢,讓人感覺似乎是陷入了停滯。而事實上,各家裝備企業在這段時間裡全面地提升了自己的工藝水平,進入新世紀之後,諸如大型火電裝備、水輪機組、冶金裝備等像井噴一樣迸發出來,而且只要首台機器投產,就能具備批量生產的能力。這是後話,姑且放下不提。

  “難怪孟部長再三要求讓你參與到調整後的項目中去,你的思路,的確有些與眾不同。”

  羅翔飛在經過一番思考之後,緩緩地說道:

  “你這些想法,有不少閃光點,也有一些不切實際之處。至於哪些地方不切實際,我現在也不跟你細說,你可以到實踐部門去檢驗它們的對錯。我決定了,組織一個小組參加煤炭部的25立方挖掘機項目,明天我就在黨組會上提出來,請局黨組審議。如果局黨組同意我的意見,小馮,你將作為工作小組的一員,接受孟部長的親自指揮。

  不過,醜話我可得說在前頭,你不能翹尾巴,不能因為孟部長重視你的意見,就忘乎所以。和孟部長以及其他老同志說話的時候,一定要保持謙虛,不能和他們發生衝突,明白嗎?”

  後面這番話,可以理解成羅翔飛驚魂未定的結果。此前田文健帶來的假消息,可真讓羅翔飛嚇出了一身冷汗,到現在後背還有些發涼的感覺。經過這一回,他對於馮嘯辰的殺傷力又有了新的認識,這孩子可真是初生牛犢,在什麼人面前都敢放炮。這也就是遇上了他羅翔飛,以及同樣以工作為重的孟凡澤,如果換成另外一個心胸狹窄的領導,沒準就會因為馮嘯辰的張狂而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當然,在那個年代,像羅翔飛、孟凡澤這樣心胸寬廣的領導還是非常普遍的,這些曾經在戰火中摸爬滾打過來的老人,思想覺悟是非常高的。只要下屬是真正從工作出發,他們一般來說都會給予較大的寬容。如果這位下屬還能表現出一些才幹,那麼甚至還能夠獲得他們格外的青睞。

  “我明白,羅局長,您放心吧,我會注意方式方法的。”馮嘯辰誠懇地應道。

  聽到馮嘯辰的回答,羅翔飛翻了個白眼,差點又想揪著馮嘯辰教育一番了。什麼叫注意方式方法,說到底,你還是想繼續放炮,用你那些驚世駭俗的觀點把老同志們嚇得連夜跑醫院去。可轉念一想,自己看中馮嘯辰的地方,不就是他思想的尖銳嗎?如果壓抑住他的思想,讓他說話留三分,豈不是浪費了這樣一個人才?

  “好吧,方式方法,這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羅翔飛用重重的語氣強調道,說罷,不等馮嘯辰再撂蹶子,他便更換了話題,說道: “對了,你剛從煤炭研究所回來吧?是不是還沒有吃飯?”

  馮嘯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領導總算是說了一句人話了。自己還在公交車的時候,就已經餓了,回來正想到王偉龍他們那裡去蹭點東西吃,就被傳喚到了羅翔飛的辦公室,隨便這麼一聊,一個小時又過去了,他已經感覺餓得前心貼上了後背。

  羅翔飛看出馮嘯辰的心理活動,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檢討道:“抱歉,我忽略了像你這個歲數的年輕人是容易餓的,早想到這一點,我就先讓你吃了飯再來談事情了。這樣吧,食堂現在也已經關門了,我這裡還有一點餅乾,要不咱們三個將就著對付一頓?”

  羅翔飛在辦公室裡儲備的餅乾,只是為了他加班熬夜的時候作為點心的。到了羅翔飛這個歲數,飯量已經不大,所以餅乾的數量也就非常有限。儘管羅翔飛拼命鼓勵馮嘯辰多吃一點,田文健也假惺惺地忍著肚飢說自己吃不下太多,讓馮嘯辰一個人包圓了七成以上的餅乾,但馮嘯辰還是覺得肚子空空蕩蕩的。

  吃完餅乾,羅翔飛又向馮嘯辰問了幾句諸如習慣不習慣北方生活之類的口水話,便把他打發走了。馮嘯辰帶著沒吃飽飯的一絲怨氣回到集體宿舍樓,敲開王偉龍的房間門,準備找他再討點吃食,卻發現王偉龍的房間裡另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王偉龍的臉上似乎還有一些鬱鬱的神色。
mk2258 發表於 2016-10-26 20:58
   第二十三章我去買兩個饅頭
  “小馮,有事嗎?”
  王偉龍問道,他的臉上帶著笑意,但馮嘯辰分明能夠感覺到他的笑容有些勉強,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哦,老王,沒啥事,我就是過來隨便看看。”馮嘯辰知道自己有些冒昧了,他向王偉龍抱歉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屋裡的女人和孩子,問道:“怎麼,這是……嫂子來了?”

  “是啊,這是我愛人,薛莉。薛莉,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小馮,馮嘯辰,我跟你說起過的。”王偉龍招呼著屋裡的女人道。

  王偉龍的夫人是個身材窈窕,面容秀麗的少婦,剪著短髮,看上去頗為賢惠的樣子。聽到王偉龍的介紹,她走上前,向馮嘯辰笑著點點頭,道:“小馮,你好,我聽老王說起過你,他總夸你是個天才呢。”

  “嫂子你好。王哥是誇獎我了。”馮嘯辰客氣道。他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見到了王偉龍,並沒有看到薛莉,估計薛莉是今天來的。

  “嫂子是帶孩子到京城玩來了?”馮嘯辰知道想在王偉龍這裡蹭點東西吃的希望是沒有了,人家老婆孩子都來了,自己再腆著臉找人家要東西吃,總不太合適。他隨口問了一句,準備再寒暄兩句就離開了。

  薛莉聽他問到孩子,便回頭喊了一聲:“文軍,過來見見叔叔。”

  那個叫文軍的孩子大概六七歲的樣子,長得也是清清秀秀,有幾分像王偉龍,只是在生人面前還有些靦腆。他訥訥地走上前,似乎是想叫馮嘯辰一句什麼,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只有一點絲絲的聲音。薛莉趕緊攔著他,道:“文軍,跟叔叔打個招呼就好了,醫生說你不能說話。”

  “這是……”

  馮嘯辰一愣,正想說啥,王偉龍向他使了個眼色,對薛莉說道:“你帶孩子先睡吧,我和小馮出去說點話。”

  說著,他便把馮嘯辰拉出了房間,來到了樓道裡。馮嘯辰指指房間那個方向,低聲問道:“怎麼,老王,孩子生病了?”

  “唉!”王偉龍未曾開口,先嘆了口氣,道:“本來是沒啥事的。這孩子從小體質弱,動不動就扁桃體發炎。後來人家告訴我們說可以做個扁桃體摘除,是個小手術。前些天薛莉就帶他去做了,還是在我們省最好的醫院裡做的。手術倒是挺成功,摘得很乾淨,出血量也很少。可沒想到,做完手術之後,孩子突然不會說話了,發不出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馮嘯辰驚道,他對醫學沒什麼了解,只知道這事的確挺嚴重的。好端端一個孩子,突然啞了,擱在誰身上也受不了。

  王偉龍道:“薛莉在那邊問了醫生,醫生判斷說,可能是做手術的時候麻醉藥噴得多了一點,聲帶受了影響,還說等幾天就好了。結果等了十幾天,孩子還是發不出聲音,我一想這樣不行,別耽誤時間弄不好了,這不,就讓他們娘倆到京城來了,準備明天去同仁醫院看看,那邊的五官科是全國最好的。”

  “的確,不能耽誤了。”馮嘯辰附和道,這種事他也出不了什麼主意,只能勸道:“老王,你也別著急,孩子的嗓子原來是好的,只是做個手術就出了毛病,這種毛病治起來估計也不會太麻煩的。”

  “但願如此吧。”王偉龍道。

  “呃……”馮嘯辰想了想,又說道:“老王,孩子治病,如果錢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100多塊錢,是我家裡在我來京城之前給我的,你可以先拿去用。”

  “這可不行。”王偉龍趕緊說道,“再怎麼樣,我也不能用你一個小年輕的錢。再說,我現在還有錢,薛莉出來之前,我讓她在單位上借了點錢,加上我們過去的積蓄,治病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回去以後單位也能報銷一部分,沒啥問題的。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嗯嗯,謝謝就不必了。”馮嘯辰道,“這樣吧,你如果要用錢,就找我,多了沒有,100來塊錢的樣子,是我現在能拿出來的極限了。還有,這段時間如果有什麼需要跑腿打雜的事,你也可以叫我辦,我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閒得很的。”

  王偉龍道:“真是太謝謝你了,以後沒準真會麻煩你啥的。……對了,小馮,我剛才聽人說,煤炭部那邊有人打電話過來告你的狀,羅局長都被驚動了,沒啥事吧?”

  “沒事,已經說清楚了,是個誤會。”馮嘯辰用輕鬆的口氣說道。

  王偉龍道:“那就好,那就好。小馮,你還是個借調來的臨時工,平時多注意一點,不要捲入是非,知道嗎?”

  “謝謝老王,謝謝王哥。”馮嘯辰道。他平時稱呼王偉龍就是兩種稱呼混著用的,因為王哥這個稱呼在機關里有些容易招來非議,所以他在公開場合只是稱老王,遇到私底下的場合稱幾句王哥,以示尊重。

  告別王偉龍,馮嘯辰回到自己房間。同宿舍的曾永良見他回來,也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煤炭研究所那邊的事情,讓馮嘯辰不禁感慨機關里的八卦傳得真是厲害,這麼一個假消息,居然也能鬧得全大院的人都知道。他沒法向曾永良過多解釋,只能照舊說只是一個誤會,沒有什麼問題。曾永良半信半疑,倒也不再問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馮嘯辰被餓醒了。他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經比較亮,琢磨著食堂大概應當已經開門了,便下了床,洗漱完畢,拿著飯盆,步履匆匆地奔向食堂。

  “小馮,小馮。”

  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來,馮嘯辰回頭一看,喊他的人卻是辦公室主任劉燕萍。這半老徐娘以往見他的時候都是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傲氣,就算笑一下就是後世華姐那種關愛弱智兒童般的笑容,讓馮嘯辰屢屢感到惡寒。而這一回,劉徐娘的臉上掛滿了和煦的春風,那兩汪瀕臨枯竭的秋波也泛著微光。馮嘯辰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下太陽的方向,嗯,好像還在東邊,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劉主任,您喊我?”馮嘯辰恭敬地問道,同時在心裡祈禱著,千萬別是找我有什麼事情,我還得趕到食堂去吃早飯呢。當年的伙食油水少,像馮嘯辰這種年輕人都特別容易餓。馮嘯辰頭天晚上就沒有吃飽,此時所有的心思都在吃飯上。

  “邢師傅,這位就是小馮。”劉燕萍向跟在她身邊的一位年輕男子說著,語氣裡帶著幾分客氣,說罷,又轉回頭,給馮嘯辰介紹道:“小馮,這位是邢師傅,是孟部長親自派來接你過去的,孟部長還在等著你呢,……是吧,邢師傅?”

  汗啊,原來是這麼回事,馮嘯辰在心裡苦笑著。這個老孟,還真有點風風火火的勁頭,昨天剛跟羅翔飛說好,還沒等羅翔飛這邊做決定呢,他就先斬後奏,派了人來接自己。馮嘯辰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停著一輛帆布篷面的吉普車,估計這位什麼邢師傅就是那吉普車的司機吧。

  也難怪劉燕萍會對自己如此熱情,她聽說是孟部長來請自己,能不殷勤嗎?再說,頭一天她還因為煤炭研究所那邊的假消息而去羅翔飛那裡告了黑狀,今天這樣做,也是為了彌補過失吧。

  “小馮同志,我叫邢本才,是孟部長叫我來接你的。”那司機走上前來,向馮嘯辰自我介紹道。他看向馮嘯辰的眼神有些詫異,也有些羨慕,能夠讓部長親自派車來接的人物,可不是簡單人。眼前這位小年輕,明顯比自己的歲數還要小,卻能夠得到部長的垂青,真是太了不起了。

  “這個……”馮嘯辰遲疑了一下,還是把話說出來了,“劉主任,邢師傅,我還沒吃早飯呢。哦,對了,邢師傅,你一大早就開車過來,想必也沒吃早飯吧,要不我請你?”

  “這……”邢本才無語了,部長召見,誰不是扔下一切事情趕緊過去的,哪有這小子這樣無動於衷的,居然還想著吃飯的事情。可問題在於,對方是部長點名要請的人,自己好像沒資格去指責他。

  劉燕萍卻是急眼了,柳眉倒豎,臉色瞬時就變成了煤炭的顏色,她低聲地呵斥道:“小馮,你這怎麼搞的,孟部長還在等著你,你怎麼還有時間吃飯!”

  劉燕萍這一變臉,倒讓馮嘯辰覺得踏實了。嗯嗯,剛才那會一定是自己點錯了頁面,產生幻覺了,現在這個聲色俱厲的劉燕萍才是真實的。他向劉燕萍笑了笑,說道:“劉主任,您別急,我就是去買兩個饅頭而已,最多只耽誤兩分鐘的時間。”

  說罷,不等劉燕萍再次發飚,他便飛也似地沖向了食堂。食堂果然已經開門了,馮嘯辰把手上的飯盆扔給賣飯的大師傅,讓對方代為保管,然後遞上兩張飯票,用手抓了四個饅頭,轉身跑回到劉燕萍和邢本才的身邊,說道:“好了,可以走了。”

  劉燕萍無可奈何地瞪了馮嘯辰一眼,然後又換上笑臉,轉頭對邢本才說道:“邢師傅,你別介意啊,小馮就是這樣的人……對了,你回去見著孟部長,請他有時間多到我們這裡來視察視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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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貌似忠厚而已
  邢本才當然不是有資格建議部長到什麼單位去視察的人,劉燕萍這番話,算是對著空氣說了。馮嘯辰隨著邢本才來到吉普車前,拉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邢本才坐進駕駛室,發動了汽車,在劉燕萍的揮手致意下,驅車離開了冶金局大院。
  “劉主任,這是誰啊,一大早就來了?”

  有路過的職工指著一路絕塵而去的吉普車,向劉燕萍問道。

  “是小馮,馮嘯辰。知道嗎,煤炭部的孟部長親自派人開車來接他,聽說是有重要的工作要安排給他做。我告訴你啊,這件事可不能隨便亂傳,以免造成不良的影響。”劉燕萍嚴肅地對那人說道。

  那人連連點頭,道:“是是是,劉主任,我知道的。對了,您剛才說,是孟部長派人接他,這個小馮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連孟部長都認識他? ”

  劉燕萍一臉矜持之色,只看著吉普車遠去的方向,笑而不語。那意思,似乎普天下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其中的奧妙,而她又是一個頗有節操的人,不會隨便亂講。

  吉普車上,馮嘯辰三口並作兩口地先把一個饅頭吞進了肚子裡,這才拿著另一個饅頭遞到邢本才的面前,說道:“邢師傅,你一定也沒吃早飯吧?來來來,我特地多買了兩個,你也吃吧。”

  “謝謝,我不用了。”邢本才道。

  馮嘯辰道:“邢師傅,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一大早就跑來接我,我連頓飯都不管,實在說不過去。來吧來吧,兩個饅頭算不了什麼。”

  邢本才笑了笑,說道:“真的不用,再說,我現在也騰不出手來吃,要不你先放著吧。”

  馮嘯辰道:“這還不容易,我把饅頭撕成小片,塞你嘴裡就行了。”

  說著,他也不等邢本才同意,便撕下一片饅頭遞了過去。邢本才半推半就地用嘴接了,吭哧吭哧地嚼著。正如馮嘯辰說的那樣,邢本才一大早接到單位領導的安排,讓他到冶金局來接一個叫馮嘯辰的人,還說是孟部長急著要見的,他連飯都沒顧上吃就開車出來了。從城裡到冶金局還頗有點路程,這一通折騰,他也早就餓了。如果不是考慮到孟部長的因素,他剛才還真想跟著馮嘯辰去食堂吃完早飯再說。

  兩個人配合默契,不一會就把四個饅頭分著吃掉了,邢本才對馮嘯辰的看法也一下子從路人甲上升到了鐵哥們。當司機的,對於世態冷暖其實更為敏感。在邢本才接送過的人中,那些當領導的一般反而會更加客氣,更尊重司機的感受,而有些領導身邊的小人物,卻是牛烘烘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得了領導的重視。馮嘯辰這麼年輕,能夠受到部長的接見,非常滿足“小人得志”這樣一個定義。可他非但能夠記得幫邢本才帶兩個饅頭,還一片一片掰開了餵給他吃,這就不是小人,而是君子了。

  吉普車從西北郊向京城的市區開,進城之後沒有前往煤炭部所在的和平街,而是一直開到了前門大街附近,拐進了一個小院子。那個院子也不知道是解放前哪個有錢人的宅子,前後兩進,頗為寬敞。院子的大門顯然是後來改造過的,可以開進汽車。

  邢本才把車停在前院,熄了火,帶著馮嘯辰向後院走去,走進一間配房。配房中間擺著一張八仙桌,幾個人正圍著桌子在吃早餐。馮嘯辰打眼看去,認出了其中的一位,正是昨天藏頭縮尾不肯透露自己是副部長的孟凡澤老頭。

  “孟部長,冷廠長,小馮同誌已經接到了。”邢本才向孟凡澤和旁邊一位身材壯實的漢子報告道。那漢子看上去也有50出頭的年齡了,臉色黑黝黝的,剃著一個平頭,精幹利索的樣子。

  孟凡澤轉頭一看,哈哈笑著招呼道:“哈哈,小馮來了,快來坐下,沒吃早飯吧?給你預備著呢。小邢,你也坐下吃,不用拘束。”

  邢本才趕緊推辭道:“孟部長,不用了,我在路上已經吃過了,……是小馮在他們單位食堂給我買的饅頭。”

  “那也坐下再吃點,喝點小米粥。”孟凡澤揮手指了個位置,命令道。

  邢本才坐下了。馮嘯辰走上前,裝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對孟凡澤說道:“孟部長,對不起,昨天我不知道……”

  “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孟凡澤把眼一瞪,“你說得很好啊,我剛才還跟老常和老冷說你呢。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林北重機廠的廠長冷柄國,這位是煤炭研究所的總工程師常根林。你昨天說那些話,可是把他們得罪得夠嗆,你自己說說吧,怎麼賠禮道歉才最有誠意。”

  壯漢冷柄國和另外一位瘦高身材、鼻樑上架著高度近視眼鏡的男子一齊把目光投向馮嘯辰。馮嘯辰向他們轉過身,深深鞠了一躬,道:“冷廠長,常總工,對不起,我昨天在孟部長面前胡說八道了,你們都是前輩,還請原諒我的孟浪。”

  常根林趕緊擺手道:“不是胡說八道。你的寶貴意見,我都聽孟部長說過了。我和孟部長的看法一樣,都覺得你的意見很有見地,值得我們藉鑑。”

  那壯漢冷柄國則是冷著臉,上下打量了馮嘯辰半天​​,然後說道:“好小子,倒是有點膽色,敢在孟部長面前胡說八道。你那點什麼見解不值一提,孟部長和常工是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你一般計較,你別覺得自己真有多大本事了。不過嘛,沖你這點膽色,到我那去吧,生產處給你個副處長,怎麼樣?”

  早已坐下開始喝粥的邢本才一下子抬起頭來,看看冷柄國,又看看馮嘯辰,一時有些傻了。他們現在呆的這個地方,是林北重型機械廠的駐京採購站,其實也是相當於駐京辦了,只是不合適公開這樣冠名而已。邢本才不是孟凡澤的司機,而是採購站的司機,也就是林北重機的職工。他可知道,一個副處長在廠子裡是何等威風的存在,又是需要熬多少年資歷才能夠提拔上來的。這個馮嘯辰和冷柄國才剛剛見面,冷柄國就答應給他一個副處長的頭銜,這是什麼節奏啊。

  馮嘯辰卻是清楚,冷柄國這樣做,不過是給孟凡澤面子而已。孟凡澤把馮嘯辰誇得像朵花一樣,昨天晚上專門從醫院裡把常根林拽出來,跑到林北重機的採購站來和冷柄國商議新方案,今天又一大早叫司機去接馮嘯辰,可見馮嘯辰在孟凡澤心裡有何等地位。冷柄國是個大型企業的領導,不便在孟凡澤面前表現得太沒有主見,他黑著臉訓了馮嘯辰一頓,實則是明貶暗褒,既捧了孟凡澤,又不顯得直白。

  至於最後承諾給馮嘯辰一個副處長的頭銜,頗有一些試探應手的意思。如果孟凡澤覺得不合適,自然會以某種方式提出反對。反之,如果孟凡澤也覺得合適,那冷柄國又有何話說。副處長這種位子,在邢本才眼里高不可攀,在冷柄國看來,不就是一個普通中層幹部嗎?這小子如果只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未來把他掛起來也就罷了,這麼大一個廠子,還缺給他的那點待遇?

  孟凡澤也是常年和基層打交道的,冷柄國此舉的意思,他豈能不明白。破格提拔馮嘯辰當副處長,孟凡澤是不贊成的,不過,他還是想看一看,馮嘯辰對於這樣的安排,會是什麼反應。於是,他便笑吟吟地不吭聲,只看著馮嘯辰,等他開口。

  馮嘯辰兩世為人,也不是什麼菜鳥了。後世的官場環境,遠比80年代初的時候要復雜的多。80年代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思想單純的,連設個局都破綻百出。他對於自己的知識和閱歷頗為自負,相信自己未來的發展遠非一個企業的什么生產處副處長可以限量,所以冷柄國開出來的條件,絲毫不能讓他心動。

  想到此,馮嘯辰露出一個苦臉,說道:“冷廠長,您要批評我就直說吧,這樣挖苦我,我真是無臉見人了。我就是一個回城知青而已,初中畢業證也是混來的,僥倖到了冶金局,也就是在行政處打打雜。你叫我當副處長,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噗哧!”常根林忍不住先笑出來了,他以手相指,對馮嘯辰說道:“小馮同志,你這變臉變得也太快了吧?我可聽孟部長說了,昨天你在他面前張狂得不得了,把我們一幫老頭子都貶得一無是處,還說什麼什麼領導項目。怎麼到了冷廠長面前,你就裝出一副忠厚的樣子了?”

  “貌似忠厚而已,實屬奸詐狡猾!”孟凡澤總結道,“這樣的人品,絕對不能重用,冷廠長,你別被他騙了。”

  “看看,狐狸尾巴被孟部長揪住了吧?再狡猾的狐狸,能逃得過孟部長這老獵人的眼睛?”冷柄國道。他知道孟凡澤的話也是要反著說的,看起來,孟部長對這個年輕人不是一般的看重。弄明白了這一點,冷柄國收起調侃的表情,認真地問道:

  “小馮,你說你只有初中畢業的文化,怎麼能看得懂國外的資料呢?還有,孟部長說你對工業技術也很有心得,難道你家裡的長輩也是工業口的?”
mk2258 發表於 2016-10-28 21:25
   第二十五章來了就別回去
  冷柄國的這個疑問,也是孟凡澤和常根林想問的。昨天馮嘯辰與孟凡澤暢談裝備發展的思路,拿著MT25的圖紙做例子,講了不少技術性能、生產工藝方面的概念,讓孟凡澤頗為驚訝。孟凡澤是行伍出身,對技術了解不多,但這麼多年與企業、研究所打交道,耳濡目染,也算有了一點底子,至少能聽懂馮嘯辰說的專業術語,也知道他說的有些道理。
  他到南郊醫院之後,把馮嘯辰說的東西向常根林學了一遍舌,把常根林也嚇了一跟頭。馮嘯辰說的有些技術思路,連常根林都覺得新鮮,當下判斷,這個小年輕如果不是信口開河,那就一定是受過名師指點,技術功底頗為了得。

  他們當然不知道,前世的馮嘯辰就是工科背景,響噹噹的機械學院直博畢業,進了重裝辦之後,才開始轉行做戰略管理。事實上,這類職能部門的官員,如果沒點技術底子,是不可能做出成績的。許多下面的企業都試圖用技術概念把上面的官員繞暈,以便騙取政策和資金,官員們如果在技術上沒幾把刷子,哪有底氣和他們鬥智斗勇。

  論起技術上的造詣和經驗,馮嘯辰當然不能和常根林這種總工程師級別的大牛相比。但他擁有穿越者的金手指,信息量方面的優勢是十分明顯的。許多在當年的工程師眼裡感覺到無計可施的技術難題,對於40年後的技術人員來說就是普普通通了。馮嘯辰與孟凡澤對話的時候,已經是刻意避免流露出超前知識的痕跡了,但不經意間漏出來的幾句話,還是足以讓常根林驚愕莫名。

  聽到冷柄國的問題,馮嘯辰知道自己必須重新祭出擋箭牌了,那就是他那位無所不能的爺爺。他向幾位領導笑了笑,說道:“冷廠長猜對了,我父母都不算是工業口的,不過我爺爺倒是做了一輩子的工業,我多少受了一點他的熏陶吧。”

  “是嗎,你爺爺是哪個單位的,幹什麼工作?”孟凡澤問道。

  “他原來是南江省冶金廳的,早年在德國克虜伯也工作過。抗戰勝利之後,他從德國回來,在國府的資源委員會工作過一段時間。全國解放之前,他拒絕了去台島的機會,留在了大陸。”馮嘯辰說道。

  “你姓馮,那你爺爺是馮……”常根林與孟凡澤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脫口而出道:“你爺爺不會就是馮維仁老先生吧?”

  “正是。”馮嘯辰道,接著又問道:“怎麼,常總工也認識我爺爺嗎?”

  “打過交道,打過交道。”常根林帶著回憶的表情說道,“那還是50年代的事情了,馮老在冶金機械方面是難得的權威,我曾經向他請教過不少問題。對了,我記得孟部長也接見過他,對他的評價很高呢。”

  “不是接見,而是向他討教過。”孟凡澤糾正著常根林的話,說道:“那是很早的事情了,一五計劃的時候,搞156項,馮老給我們當過技術顧問,我也算是馮老的學生呢。”

  “是嗎?我沒聽爺爺說起過,原來他還有幸和孟部長、常總工一起工作過。”馮嘯辰帶著謙虛的表情說道。部長自稱是自己爺爺的學生,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才好。說自己無比榮幸吧,相當於認同了學生這個說法,未免對部長有所不敬。如果說爺爺沒資格當部長的學生,這話又輪不到他說,哪有替自家爺爺客套的?

  馮嘯辰當然也清楚,常根林也罷,孟凡澤也罷,自稱是馮維仁的學生,只是一種姿態而已,相當於古聖先賢尊稱哪個賣菜老頭為“一字師”。這種自謙對於被稱為老師的人並沒有什麼意義,卻能夠讓人覺得甘心當學生的這些聖賢變得更加聖賢了。回頭想想,中華五千年曆史上的“一字師”出現過多少回,誰記得這些“師”長什麼樣子,千古傳頌的,不都是那些“品行高潔”的所謂學生嗎?

  解放之初,新中國的工程技術人員奇缺,像馮維仁這種技術牛人是頗受歡迎的,各種建設項目都會請他們去提供技術支持,而參與過這些項目建設的官員也都可以謙虛地稱自己是這些老專家的學生。孟凡澤今天說馮維仁是他的老師,明天也可以說張維禮、李維義之類的專家是他的老師。認老師這種事情,和身上長蝨子沒啥區別,都是多點少點無所謂的。

  ……呃,好像自己又對爺爺不敬了,馮嘯辰無奈地想到。

  接下來,孟凡澤自然要問問馮維仁的現狀,在得知馮維仁已經去世之後,又做出沉痛的樣子,緬懷了一番他的功績,這才把話題又扯回到馮嘯辰的身上。

  “原來你就是馮老的孫子,難怪功底如此紮實。”孟凡澤道,“看起來,我沒有看錯人,果然是將門出虎子,名師出高徒啊。”

  “哈哈,孟部長慧眼識珠,這在咱們系統裡是出了名的。被孟部長稱讚過的人才,現在哪個不是響噹噹,能夠獨當一面的。”冷柄國不失時機地附和了一句。

  “孟部長和冷廠長都過獎了。”馮嘯辰連忙說道。

  說話間,大家都已經把早飯吃完了,馮嘯辰也喝了兩碗小米粥,從昨晚到今晨的那種飢餓感總算是消除了。冷柄國叫來服務員收拾碗筷,自己則帶著孟凡澤、常根林、馮嘯辰一行前往辦公室。那間辦公室原本是屬於採購站主任吳錫民的,冷柄國來了,就鳩占鵲巢,把它當成了自己的辦公室,吳錫民只能淪為一個在一旁端茶倒水的小跟班。

  孟凡澤拉著常根林在大沙發上坐下,冷柄國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馮嘯辰和吳錫民享受的是同樣的待遇,只能坐硬板凳。孟凡澤坐定之後,衝冷柄國努了努嘴,道:“老冷,你看,我把小馮也給你請來了,你打算怎麼用他,就說說看吧。”

  冷柄國客套道:“這不都聽孟部長的安排嗎?孟部長給我們派來了小馮這樣一員生力軍,放到哪個位置上也都是最好的。”

  聽二人互相謙讓得如此心安理得,馮嘯辰不干了。什麼就叫“打算怎麼用”,我還是經委的人好不好,羅翔飛沒下命令,你們憑什麼就給我派上活了?他不便打斷兩位領導的對話,但又不能由著他們這樣說下去,於是把手微微地抬了抬,像是小學生在課堂上打算舉手發言一樣,同時用眼睛來回地看著孟凡澤和冷柄國,等著他們發現自己的示意。

  “小馮,你要說什麼?”孟凡澤先看到了馮嘯辰的手勢,停下來問道。

  馮嘯辰道:“孟部長,冷廠長,你們剛才說的話,我沒太聽懂。我是經委冶金局的人,我們羅局長還給我安排了不少工作,所以咱們這邊……”

  “小羅那邊,我去說。”孟凡澤霸道地說道,“他昨天已經答應了,說會派一個工作小組來參與我們的項目,你小馮也在其中,這不就相當於答應了嗎?冶金局那邊辦事情一向都不爽快,等他們開會討論決定,黃花菜都涼了,所以我先斬後奏,一大早就把你接來了。你過來就別回去了,留在這裡幫冷廠長他們做點事情。”

  “這個……恐怕不太合適吧。”馮嘯辰道,“我不經羅局長批准就跑出來,回去肯定會挨批評的。”

  “批不著你,我一會就給小羅打電話,他不敢不聽我的。”孟凡澤道。

  “哪個小羅?”冷柄國問道。

  “冶金局的羅翔飛嘛,你認識的。”孟凡澤道。

  “哦,是羅局長啊,他恐怕得叫老羅了吧。”冷柄國笑著說道,“如果是羅局長那邊的障礙,我倒是可以說說。以我跟他的交情,向他要個人他還能不給?”

  早些年搞12立米挖掘機的時候,是機械部、冶金部、煤炭部共同合作的,羅翔飛那時候還沒被抽調到經委來,還在冶金部工作,與冷柄國也是打過交道的。林北重機是一家國家重點企業,冷柄國按級別來算,比羅翔飛還高半級,所以他說起羅翔飛的時候,沒有如對孟凡澤那樣恭敬。

  聽到兩個人都沒把羅翔飛放在眼裡,馮嘯辰知道自己恐怕真的要被他們劫持了。對馮嘯辰來說,在冶金局工作,以及在煤炭部幫忙,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如果能夠到林北重機去做點實際工作,甚至比呆在冶金局查資料、做綜述更有意思。想到此,他也就不再堅持了,而是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兩位領導幫我給羅局長說一下,我總得得到他的許可才能留下來。還有,我的行李和洗漱用品都在冶金局那邊呢,如​​果要到這邊來,我也得去拿一趟。”

  “行李和洗漱用品之類的,不用你操心,我們這裡有現成的。我們這個採購站,其實也是我們廠的聯絡處,廠裡的人到京城來出差,都是住在這裡的。客房有的是,你隨便挑一間住下就是了。”吳錫民算是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大包大攬地說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馮嘯辰訥訥地說道。隨後,他又把頭轉向冷柄國,問道:“冷廠長,不知道您把我招過來,有什麼具體的安排。我資歷有限,擔心有負您的重託呢。”
mk2258 發表於 2016-10-28 21:26
   第二十六章液壓閥
  其實,就冷柄國本人而言,對馮嘯辰的興趣並不大。他沒有看到馮嘯辰跟孟凡澤侃侃而談的場面,自然也很難想像得出孟凡澤為什麼會對這個年輕人如何看重。不過,既然孟凡澤把馮嘯辰推薦到他面前,他就不能推託。為此,早在昨天晚上,他就已經想好了安頓馮嘯辰的方法。
  聽到馮嘯辰發問,冷柄國向吳錫民做了個手勢。吳錫民會意地起身出了屋子,不一會便拎著一個鐵疙瘩回來了。他把鐵疙瘩往屋子中間一放,然後向冷柄國點了點頭,便坐迴座位去了。

  “小馮,你來看看,這是一個什麼玩藝。”冷柄國指著那個鐵疙瘩對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掃了一眼,答道:“這是個液壓閥吧?”

  “嗯,不錯。”冷柄國淡淡地誇獎了一句。液壓閥是液壓系統中用於調節液體流量、壓力、方向的裝置,在機械工程中的應用十分普遍。能認出液壓閥,不算是什麼了不起的本領,不過,如果馮嘯辰連液壓閥都認不出來,冷柄國也沒必要再往下說什麼了,直接打發他到廠部機關去幫著整整文件就行了。

  “你仔細看一下這個液壓閥,看看有什麼毛病沒有。”冷柄國繼續說道。

  孟凡澤和常根林坐在旁邊,都不插話,顯然也是想試試馮嘯辰的斤兩。馮嘯辰起身走到那個液壓閥跟前,蹲下來,擺弄了幾下,然後說道:“應當是漏油了吧?”

  “呵呵,還真有兩下子,一眼就看出毛病了。”冷柄國的態度和緩了許多。液壓閥的主要結構也就是一個閥體和一根閥桿。閥桿插在閥孔裡,在外力作用下可以往復運動,完成對液壓油的控制。為了保證閥桿運動的順暢,閥桿與閥孔之間會有一些潤滑油,而閥體內則有液壓油。馮嘯辰能夠看出閥桿上滲出來的油是液壓油,而不是潤滑油,這就算是有點能耐了。

  常根林在旁邊插話道:“小馮,你既然能看出是漏油,那你能不能判斷出來,它漏油的原因是什麼?”

  “閥桿磨損了,這上面有一些比較明顯的划痕,液壓油是通過這些划痕滲出來的。”馮嘯辰舉起那個液壓閥,把閥桿抽出來,指給常根林等人看。

  “那麼,划痕又是如何出現的呢?”常根林繼續考問道。

  馮嘯辰又看了看手上的液壓閥,說道:“閥孔存在加工缺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當是閥孔研磨的過程中出現了壓砂,研磨完成後沒有徹底清洗,嵌在閥孔裡的金剛砂劃傷了閥桿。”

  “這也是馮老教你的?”常根林面有驚訝之色。能看出液壓閥漏油,可以用有經驗來解釋,發現閥桿上的划痕,這也是稍有些眼力就能夠看出來的。但能夠說出工藝上的缺陷,可就是真正懂行的表現了。要知道,林北重機這麼大的企業,能夠一下子看出這個原因的,也找不出一個。

  林北重機自己並不生產液壓件,這個液壓閥是從明州省一家名叫新民液壓工具廠的專業配套企業採購來的。液壓閥裝在挖掘機上,一開始沒什麼問題,過了一段時間,就開始出現了輕微的滲油現象。液壓件的工作是靠內部的液壓油推動的,液壓油出現滲漏,內部壓力就會逐漸變小,液壓件就難以準確到位,進而影響到了整台設備的性能。

  林北重機向新民液壓工具廠發了函,告知液壓閥滲油的事情。新民廠倒也乾脆,二話不說便發來了兩個新的液壓閥,一個用於替換損壞的那個,另一件作為備件。事實表明,新民廠的這種作法是非常有前瞻性的,新換上的液壓閥在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出現了同樣的滲漏現象,幸好還有備件,這才沒有耽誤事。

  一個液壓閥值不了多少錢,但更換液壓閥卻是很麻煩的事情,最起碼也要花費半天的時間。一台挖掘機隔三岔五就要停下來更換配件,這種事情是哪個客戶也不樂意的。冷柄國這次就是從挖掘機的工業實驗現場過來的,隨身帶著此前換下來的液壓閥。他已經通知了廠裡一位名叫彭海洋的副總工到京城來,準備讓他帶著這個液壓閥到明州省去走一趟,和新民廠好好說一說,無論如何也得讓對方提供出耐用壽命更長一些的產品。

  昨天馮嘯辰向孟凡澤提出新型挖掘機的研製條件並不成熟,其中一個重要的理由就是配套體係不完善,許多配件的質量都不過關。他認為,應當先下力氣解決這些配件的生產工藝問題,全面提高質量,然後再來考慮新型號的研製。

  孟凡澤被馮嘯辰的想法打動了,去醫院和常根林一商量,都覺得這是一個正確的路徑,於是便一起來到林北重機的駐京採購站,找冷柄國一同商量此事。恰逢冷柄國正在為液壓閥的事情傷腦筋,一聽孟凡澤的講述,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他問這個想法是誰提出來的,就這樣知道了馮嘯辰的名字。

  孟凡澤是個愛才的人,他在整個工業系統頗受尊重,就是源於他愛才護才,經他的手發現和提拔任用了許多幹部,現在這些幹部都成為各行各業的骨幹,反過來也提高了孟凡澤的地位。他與馮嘯辰談過之後,堅信這個年輕人前途無量,因此一心想把他從羅翔飛手裡搶過來。他向冷柄國建議把馮嘯辰吸納到12立米挖掘機的工業實驗中去,在工作中考察馮嘯辰的能力。冷柄國不便推辭,便想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讓馮嘯辰陪著彭海洋去新民液壓工具廠做交涉。

  照冷柄國的想法,你馮嘯辰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搞好配件嗎,那好,你去幫我們把液壓閥的質量問題給解決了。新民液壓工具廠拿不出高質量的液壓閥,你能有什麼好辦法嗎?

  當然,在派馮嘯辰去新民廠之前,冷柄國還得先探探他的底,看他到底有多少斤兩。如果馮嘯辰連液壓閥是什麼都不知道,冷柄國也就不能派他去新民廠了。丟了馮嘯辰的人倒是事小,如果讓新民廠覺得林北重機不重視這件事,派了個二百五來交涉,那可就麻煩了。

  在馮嘯辰看出液壓閥漏油這個問題之後,冷柄國已經決定接受他了。常根林問的那兩個問題,並不是冷柄國想問的,尤其是加工工藝那個問題,冷柄國覺得簡直就是個坑。

  當年國產液壓件的質量普遍不過關,漏油是很常見的事情。液壓件漏油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閥孔與閥桿的加工尺寸不匹配,也可能是液壓油與密封件的化學成份不對應,總之,不是乾這行的人,很難確切地說出其中的原因。

  常根林向馮嘯辰發問,是想試試這個年輕人的底。畢竟馮嘯辰也就是個19歲的人,又沒在工廠呆過,僅憑著一個牛人爺爺教了一些理論,對技術細節能精通到哪去呢?

  他萬萬沒有想到,馮嘯辰簡直就是一個萬金油,裝備製造方面的事情,要找出一件馮嘯辰不太精通的,恐怕都很不容易。區區一個液壓閥漏油的問題,豈能難倒這位後世的重裝辦戰略處長?

  在後世,為了改變液壓件受制於人的局面,重裝辦曾經組織過一場液壓件質量提升的大會戰,而馮嘯辰正是這場大會戰的主持者。他到過當時國內幾乎所有的液壓件廠,與技術人員、工人們一起分析問題,開發技術,積累下豐富的經驗。就以生產眼前這個液壓閥的新民廠來說,在後世已經成了一家合資企業,馮嘯辰曾經去過多次,與廠裡的不少干部職工都有不錯的交情。

  “老冷,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孟凡澤從常根林的表情裡看到了答案。他心中大喜,看來這個馮嘯辰的能耐,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強出幾分,以後自己這個慧眼識珠的名聲只怕要更響了。他轉頭看著冷柄國,笑著問道。

  冷柄國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說道:“服了,服了,難怪孟部長能當領導,我小冷只能在孟部長鞍前馬後跑腿,論這識才辯才的本事,我再學20年也趕不上。也罷,我認賭服輸,這個生產處的副處長,就非小馮莫屬了。”

  “這可真的不行,我資歷太淺,沒法服眾的。”馮嘯辰趕緊推辭道。

  “冷廠長讓你幹,你就乾吧。”孟凡澤發話了,“冷廠長想派你去新民廠,聯繫解決液壓閥質量不穩定的問題。你沒個具體的身份,放屁都不響。一個企業裡的副處長,算不上什麼太高的職位,更何況,你現在只能是以工代幹,算是臨時任命的。”

  “好吧,既然孟部長也說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馮嘯辰應道。

  “卻之不恭,嗯嗯,果然是家學淵源,說話很有藝術。”常根林讚道。

  “那就這樣說定了。羅局長那邊,請孟部長去說一下,就說小馮被我們藉用了。小馮的任命,我會盡快讓廠辦下個正式通知。老吳,你安排間房子出來,作為小馮在京城的宿舍。他雖然要跟彭海洋去明州,中間還是要回來的,得有個固定的宿舍。”

  冷柄國不愧是當廠長的人,幹事頗為利索,一會工夫就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交代到了。
mk2258 發表於 2016-10-28 21:26
   第二十七章六品的武職
  孟凡澤給羅翔飛去了電話,說明借用馮嘯辰的事情。羅翔飛在電話裡叫了半天委屈,最後才勉勉強強地答應了,同時還留了一個活口,那就是馮嘯辰只能算是藉用給煤炭部,等到冶金局這邊有事的時候,他還是要回去的,尤其是關於南江鋼鐵廠引進1780毫米熱軋機的工作,那是非要馮嘯辰參與不可的。
  “明白明白。”孟凡澤打著哈哈道,“我說小羅,你的魄力就是不如冷柄國。這麼一個人才,放在你手裡就是當個什麼翻譯,人家冷柄國二話不說就給了一個副處長,你能比得了嗎?”

  羅翔飛笑道:“孟部長,您這可就是難為我了。冷廠長是一廠之長,說了就算。我畢竟只是一個副局長而已,班子裡還有局長、書記,還要有集體領導,我說了不算啊。”

  “小羅,我給你透露個消息,你可得謝我。”孟凡澤用神秘的口吻說道,“我上次和你們大主任一起開會,他可說了,經委那邊準備給你再壓壓擔子。他徵求我的意見,我是給你投了贊成票的。”

  “那可太感謝孟部長了。”羅翔飛連聲說道。關於有可能會被提拔的事情,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而且還知道孟凡澤給他說過話。孟凡澤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說出來,估計也是為了堵他的嘴,讓他不便就馮嘯辰這件事發難。我推薦你當局長了,你借一個臨時工給我還不成嗎?

  馮嘯辰也沒有想到,自己稀里糊塗地揣著四個饅頭出門,一轉身就得了件生產處副處長的官衣。對於這個職務,他是失之不覺可惜,得之也從容淡定。

  企業裡的職務與國家機關里並不完全相等,同樣是副處級,企業裡的副處級還不如機關里的科級。就以冷柄國來說,他名義上是正局級幹部,但在副局級的羅翔飛面前還得保持一點低調。這就相當於明朝的時候武官與文官的區別,六品的武官在七品知縣面前也是得瑟不起來的。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冷柄國會如此大方地一下子就給了馮嘯辰一個副處長的職位。

  馮嘯辰不把一個副處長的職位當一回事,吳錫民可不能這樣想。駐京採購站是廠物資處的派出機構,吳錫民也就是個科級幹部而已,馮嘯辰這個副處長,在他面前就屬於上級領導了。吳錫民對於馮嘯辰的火箭式提拔頗為眼熱,但也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夠期望以及怨妒的,提拔馮嘯辰的並不是冷柄國,而是孟凡澤。這小年輕能夠得到部長的青睞,下來當個副處長又算什麼呢?天底下有奇遇的人多了,自己忌妒得過來嗎?自己還是乖乖伺候著就是了。

  “馮處長,你看要不要在哪停一下,你有什麼要買的東西沒有?”

  邢本才開著車,送馮嘯辰回冶金局大院去拿他的衣服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品,同時小心翼翼地問道。

  “邢師傅,你還是叫我小馮好了,處長不處長的,不就是冷廠長隨便說說的嗎?我可真沒把自己當成處長。”馮嘯辰笑著說道。

  邢本才也笑了,早上這一路,他和馮嘯辰已經結下了友誼,也知道馮嘯辰是個隨和的人,沒什麼架子。他說道:“處長就是處長,能夠讓孟部長看重的人,肯定就是有本事的,當個處長綽綽有餘了。我小邢不太會說話,不過我就是服氣有本事的人。你知道我們冷廠長吧,其實他文化也不高,好像就是個高小文化吧。當年就是因為腦子靈活,敢想敢干,被孟部長看中了,一路提拔起來,現在當了廠長,在我們行業裡,那也是沒人敢說閒話的。”

  “原來還有這段故事。”馮嘯辰明白了一些,既然冷柄國自己就是這樣提拔起來的,那麼他提拔馮嘯辰也就沒什麼疑義了。他正想再問點其他的事情,眼角的余光不經意地向路邊一瞥,不由得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停車!”

  邢本才一愣,腳下踩了剎車,把車停在路邊上。馮嘯辰說了聲“麻煩等我一會”,然後後拉開車門下了車,向後面一個公交車站跑去。

  邢本才是個有眼色的人,見狀便緩緩地倒著車,向那個公交車站靠近,以便讓馮嘯辰回來的時候能夠少走幾步路。少頃,他就看到馮嘯辰領著一家三口從公交車站向吉普車這邊走來了,其中那個孩子大約六七歲,被大人抱著,有些蔫蔫的樣子。

  “邢師傅,這是我們單位的王處長,也是我的老大哥。這是王處長的愛人和孩子,他們帶孩子到城裡來看病,孩子暈車了,我想讓他們搭咱們的車一起回去,你看合適嗎?”馮嘯辰隔著車窗向邢本才問道。

  “當然可以!”邢本才趕緊下車,小跑兩步,來到馮嘯辰和王偉龍的面前,他一邊拉開後排的車門,請王偉龍一家三口上車,一邊客氣地說道:“王處長,初次見面,不好意思,你們快請上車吧。孩子暈車是吧?沒關係,我一會開慢點就是了。”

  “哎呀,邢師傅,那可太麻煩你了。”王偉龍感激地說道。他在原來的廠子裡是中層幹部,出門要個車啥的都很方便,可到了京城,那就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了。他聽馮嘯辰說這是林北重機駐京辦的車子,知道駐京辦的司機也是眼界頗高的,不會把他這個外單位的副處長放在眼裡。人家能夠允許他們一家三口搭車,他就已經承情了,沒想到對方還會跑下來替他們開門,這可是很給面子的事情了。

  “王處長,瞧您說的,您是馮處長的大哥,那也就是我的領導,這不都是應該的嗎?”邢本才乖巧地把人情還給了馮嘯辰。

  “馮處長?”王偉龍轉頭看著馮嘯辰,滿臉狐疑。任他想像力再豐富,也想不到馮嘯辰會撈到了一個副處長的頭銜。他想得更多的是:娘啊,這個膽大妄為的小馮,不會是在人家單位假冒處長,這才騙了輛車坐吧?

  馮嘯辰笑著打岔道:“唉,邢師傅是開玩笑的,我哪像什麼處長啊。”

  邢本才卻是認真地解釋道:“王處長,您可能不知道,馮處長是剛才我們冷廠長親自任命的,我們廠的生產處副處長,當時孟部長和煤炭研究所的常總工都在場呢。”

  林北重機的生產處副處長!

  王偉龍只覺得這個世界太玄幻了。林北重機和王偉龍原來所在的中原省羅丘冶金機械廠是一個級別的單位,王偉龍是正牌大學生出身,在羅冶熬了十幾年的資歷,才因為技術上有些過硬本領,被提拔擔任了技術處的副處長。馮嘯辰毛都沒長齊,還是個初中學歷,居然也當上了副處長,這算個什麼事啊!

  要說這位邢司機是瞎說吧,似乎也不像。看他對馮嘯辰那副恭敬的樣子,顯然不是裝出來的。企業裡的司機可都是有些眼色的,馮嘯辰如果沒個一官半職,他憑什麼陪著馮嘯辰演戲?

  “王哥,先上車吧,咱們路上再聊。”馮嘯辰招呼了一聲,把王偉龍推上車,自己也坐進了副駕。

  邢本才發動汽車,果然如他說的那樣,開得慢了幾分。王偉龍的孩子王文軍原本有些暈車的,現在坐進吉普車,倒是慢慢活躍了起來。他這裡摸摸,那裡看看,不時指著窗外的建築物向母親打著啞語,讓薛莉和王偉龍那沉重的臉色變得輕鬆了一些。

  “王哥,去看過醫生了嗎,怎麼樣?”馮嘯辰從前排轉回頭來,向王偉龍詢問道。

  王偉龍道:“看過了,醫生說是聲帶受了點影響,需要調整一下,也就是用一個什麼設備去撥一下。今天已經撥了一次,隔幾天還要再去,估計有個兩三次就好了。”

  “哦,那就好。”馮嘯辰道。

  “唉,就是離得太遠了,從冶金局到同仁醫院,要換三次車,早上的車又擠,而且公交車開得又顛。文軍從小坐車就暈,今天一下車就吐了。 ”薛莉不無心疼地說道。

  馮嘯辰脫口而出:“怎麼不在醫院旁邊找個地方住下呢?”

  “哪有地方啊!”王偉龍嘆道。

  “住……”馮嘯辰正想說住旅館,忽然反應過來,現在可不是後世,住旅館這種花費,對於當年的家庭來說是不堪承受的。旅館裡的大通舖自然是比較便宜的,但王家一家三口,還帶著一個生病的孩子,怎麼可能去擠大通舖?可如果要開個單間,一天就是一塊多錢,再加上在外面吃飯的支出,普通工薪家庭哪捨得這樣的花費。

  想到此,馮嘯辰腦子一閃,一個主意冒了出來。他回頭對邢本才問道:“邢師傅,你在採購站有沒有房間?是單間還是和別人同住的?”

  “我是單間。”邢本才道,他明白馮嘯辰的意思,便提醒道:“採購站的空房間挺多的,馮處長如果想讓王處長在那裡借住幾天,和吳主任說說,他應當會同意的。”

  “這倒不必了。”馮嘯辰道,他當然知道,如果自己提出這個要求,吳錫民是不會拒絕的。但自己剛剛被借用過來,就開這種口,給人的印像是非常不好的,即便是冷柄國那邊,也會覺得自己不知進退。他倒沒想找吳錫民借房間,而是打算把自己的房間讓給王偉龍,自己去和邢本才擠兩天就行了。反正冷柄國已經告訴他了,等彭海洋過來,他就要去明州。他的房間是專屬於他的,他借給王偉龍住,吳錫民就無話可說了。
mk2258 發表於 2016-10-30 21:16
   第二十八章副總工的呆氣
  “這……這……這怎麼合適,小馮,你剛到林重,這樣做影響不太好……,嗯,實在是……,哎,你幫我們這麼大的忙,讓我怎麼感謝你才好呢!”
  聽到馮嘯辰的安排,王偉龍一下子就懵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拒絕,因為他知道,馮嘯辰是被人家借用過去的,而且一去就被委以重任,這個時候更應當注意謹小慎微,避免別人說閒話。他把分配給自己的房間轉讓給外單位的人使用,雖然並不違規,但畢竟是留下了話柄,對於他未來的發展不利。王偉龍設身處地地替馮嘯辰著想,覺得馮嘯辰這樣做非常地不妥。

  可是,薛莉在旁邊使勁地拽了王偉龍的衣角,他扭頭看到因為此前的暈車臉色還有些蒼白的兒子,只能把拒絕的話又咽回去了。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現在能想的,就是該如何去還馮嘯辰這個人情。一間房子,對於處於困境中的王偉龍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了。

  “王哥,你就別客氣了,都是為了孩子嘛。”馮嘯辰道,“你們就安心住著吧,孩子生病了,經不起折騰。我過幾天要去明州出差,在採購站這邊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們就請邢師傅幫忙處理一下吧,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謝他。”

  “瞧你說的,馮處長,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還說什麼感謝的事。”邢本才一邊開車一邊應道。

  “謝謝小馮,謝謝邢師傅。”王偉龍連聲說道。他在心裡盤算好了,這一次薛莉來京城,帶了一些中原省的土特產過來,原本是打算送給冶金局的領導的,他準備分出兩份,分別送給採購站的站長和邢本才,這樣關係上的事情就可以擺平了。

  單位上是很講所有權關係的,分配給馮嘯辰的房間,馮嘯辰就有絕對的支配權,可以拿給自己的朋友去用,只是有點影響不好而已。如果王偉龍懂事,能夠給大家送點禮物意思一下,大家就不至於說三道四了。馮嘯辰這邊,才是王偉龍最需要感謝的對象,區區一點土特產就不夠打發了,只能是等到以後再找其他的機會。

  車到冶金局,馮嘯辰請王偉龍幫著招呼一下邢本才,給他找個休息一會的地方,自己則先去了羅翔飛的辦公室,向他匯報此行的情況,當面請假。

  “這是件好事。”羅翔飛聽完馮嘯辰的報告之後,點點頭說道,“我也一直擔心你實踐經驗不足,以後有重要工作交給你做的時候,你無法勝任。孟部長能夠給你提供一個實踐機會,我也是非常贊成的,基層是最鍛煉人的地方。不過,我可得跟你說好了,你現在還是我們冶金局的人,什麼時候冶金局有事情了,你隨時都必須回來。”

  “那是,沒有羅局長,我還在南江搬圖紙呢,羅局長有什麼吩咐,我肯定扔下一切就跑回來了。”馮嘯辰承諾道。

  羅翔飛對於馮嘯辰的承諾也只能是半信半疑,但也只能寄希望於他的人品了。他換了個話題,笑著問道:“聽說,冷廠長給了你一個生產處副處長的任命,這可比在咱們這里當臨時工強多了。”

  “不過是糖衣砲彈罷了。”馮嘯辰毫無壓力地貶損了冷柄國一句,“他想讓我去配套廠交涉配件的事情,讓我當惡人,所以就先給了我一點甜頭。萬一我沒把事情辦好,灰溜溜地回來了,他沒準就藉這個茬把副處長又收回去了。”

  “哈哈,冷柄國聽到你這樣說,非得氣瘋了不可。”羅翔飛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馮嘯辰這樣說是為了寬他的心,以證明自己沒有被冷柄國收買,這些話虛虛實實,當不得真。不過,馮嘯辰能夠這樣說,也已經很不易了,一個小年輕,突然一步登天卻沒有忘乎所以,僅憑這點定力,當​​個副處長還真不算高就。

  “冷廠長這樣任命,一方面是欣賞你的才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有孟部長的舉薦,這一點你要清楚。到目前為止,你還只是因為你的學識而打動了孟部長和冷廠長,具體的工作能力如何,還需要在實踐中檢驗,切記要戒驕戒躁。到明州之後,你要少說多聽,多了解基層的情況,不要覺得自己是欽差大臣,可以下車伊始就哇啦哇啦地放炮……”

  羅翔飛耐心地向馮嘯辰交代著注意事項,像是一個老師一樣。馮嘯辰知道羅翔飛是真心地希望他成長,對於羅翔飛這些教誨,自然是虛心接受,並表示會隨時向羅翔飛匯報動態。

  聽說馮嘯辰憑空撈到一個副處長,田文健心裡又失落了一番。不過,他很快就把心態調整過來了,認為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因為馮嘯辰被別人撬走了,不會再在羅翔飛面前與他爭寵了。

  他替羅翔飛把馮嘯辰一直送出辦公樓的大門,再三叮囑他不要掛記這邊的工作,要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新的崗位上去。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去了就別再回來了,這邊又沒啥好的。他還很想送孟部長一本三國演義,讓孟部長學學啥叫劉備借荊州,借了就不要還嘛,客氣個啥呢……

  回程的時候,吉普車又帶上了薛莉和王文軍。王偉龍還要上班,不可能天天守著孩子,帶孩子看病的事情,就只能由薛莉負責了。看到馮嘯辰帶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回採購站,說是要在分配給他的房間裡暫住一段時間,吳錫民嘴裡說著“沒事沒事”,臉上還是掛上了些顏色。不過,薛莉迅速地送了一條中原省特產的封扁魚和一包質地不錯的干蘑菇給吳錫民,吳錫民臉上的溫度就以可見的速度回升了,當即表示薛莉和孩子可以在採購站搭伙吃飯,至於伙食費嘛,想給就給,不想給也無所謂,這麼一個大廠,還缺幾毛錢飯錢?

  冷柄國在與馮嘯辰談完話之後,就隨孟凡澤他們一起走了。他是一個堂堂的大廠長,當然不可能呆在採購站裡閒著。他要到部裡去拜見一下領導和各相關司局的負責人,還要去有協作關係的部委、研究所等地方聯絡感情。這些事原本不是冷柄國這樣一個業務幹部所擅長的,但這些年趕鴨子上架地干了一陣子,他也就適應了,知道“跑部才能錢進”的道理。

  馮嘯辰把房間讓給薛莉,自己擠在邢本才的房間裡住了幾天。吳錫民倒是提出過再給他另開一個房間,他以自己馬上要去明州的理由婉拒了。他知道自己讓出房間無所謂,如果另開房間,就屬於占公家便宜了。他在林北重機的根基還淺得很,這樣做無異於自掘墳墓。

  在幾天時間裡,馮嘯辰把採購站裡自己權限之內能看的資料都看了一遍,了解了一些有關的採購情況。他在與吳錫民、邢本才以及採購站其他工作人員日常的聊天中,也了解到了一些林重的八卦,對於廠子裡的人情世故不算是一無所知了。此外,他還抽時間去煤炭研究所的資料室裡又查了一些資料,主要都是關於液壓件方面的,以備不時之需。

  等了幾天之後,技術處副處長、副總工程師彭海洋風塵僕僕地從林北市趕過來了。這是一位50年代的大學生,今年剛滿40歲,中等身材,架著一副近視眼鏡。也許是因為在企業里呆久了,他身上看不到太多文氣,倒像是個熟練技工的樣子。不過,馮嘯辰此前就已經聽吳錫民他們說起過,彭海洋在技術上是有幾把刷子的,而且做事非常嚴謹,在他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獨技術方面的事情,那是沒有商量餘地的。

  “你就是馮嘯辰?”彭海洋第一眼看到馮嘯辰的時候,就帶著幾分懷疑。因為過於年輕的緣故,馮嘯辰已經讓太多的人產生這種懷疑的感覺了,沒辦法,這就是穿越者的苦惱。

  “我是馮嘯辰,彭處長,你好。”馮嘯辰大大方方地向彭海洋伸出手去。

  彭海洋有些意外,似乎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年輕會與自己握手。他慌亂地伸手和馮嘯辰握了一下,被歲月遮掩起來的那股知識分子的呆氣就顯示出來了。

  “聽說你一下子就看出液壓閥的問題是因為閥孔壓砂,你原來就搞過液壓件嗎?”彭海洋愣頭愣腦地問道。

  “我也是受了常總工的啟發,才這樣瞎猜的,沒想到還摸著點邊。”馮嘯辰道。

  “哦。”彭海洋釋然了。

  我說嘛,我們技術處好幾個總工一級的技術人員都沒有想到這一點,這麼一個小年輕怎麼會想得到?原來是常根林給了他啟發。說是啟發,其實沒準就是直接說出了幾個選項,讓這小年輕去選一個而已。這年頭,以訛傳訛的事情太多了,凡事還是要眼見為實啊。

  “小馮,我們這次去新民廠,是要和他們商討一下提高液壓件質量的問題,無論如何得讓他們生產幾個過得硬的產品出來。咱們得打持久戰,就住在他們廠子裡,守著他們把液壓件生產出來,這一點你要有心理準備。”彭海洋交代道。他可沒把馮嘯辰當成與自己平級的副處級中層幹部,在他看來,這個所謂副處長就是為了做給新民廠那邊看的,其實,不就是一個給自己拎包的隨從嗎?

mk2258 發表於 2016-10-30 21:16
  第二十九章還是部裡出人才
  新民液壓工具廠是明州省的一家省屬企業,坐落於明州省下面一個名叫塘阜的縣城裡。造12立米挖掘機的時候,林北重機的採購員們如沒頭蒼蠅一樣全國各地亂竄,為挖掘機上的各種特殊配件尋找供應商,新民液壓工具廠也就是那時候才進入了林北重機的視野。
  一台大型設備,涉及到的零部件數以萬計,沒有哪家企業能夠自己生產所有的配件,只能是依靠配套廠來提供。就以液壓件來說,其生產是非常專業化的事情,沒有一定的批量是不可能支撐起一家專業液壓件廠的。林北重機生產挖掘機,需要用到液壓件,不可能自己去建一套液壓件生產體系,只能選擇外購。

  有些人喜歡神秘兮兮地曝料,說自己的七舅姥爺在某某廠工作,他跟自己說了,某某廠的某某機器根本不是自己造的,其中某某部件是進口的。其實這種料根本就沒啥意義,全世界的整機廠商都是採取全球化採購策略的,追求百分之百國產化的,只有處處追求世界第一的中國。

  有些配件​​是非常特殊的,全世界的需求量恐怕只能養活一家廠子,如果同時有兩家廠子生產,那麼必然會有一家要賠本倒閉。在後世,因為被中國人搶了飯碗而倒閉的歐美百年老廠不計其數,“有關部門”的領導三天兩頭說中國是工業大國而非工業強國,我們還有XXXX種零部件不能自己生產,“不得不依賴進口”。殊不知這話傳到境外,多少家企業的掌門人連自掛東南的心都有了。

  還是回到當初。接到林北重機的需求單,新民廠的態度還是非常積極的。12立米挖掘機上用的液壓閥與新民廠的傳統產品不太一樣,新民廠便專門按照林北重機的要求設計了新產品,讓車間加班加點趕製出來,滿足了12立米挖掘機的裝機需要。

  後來,林北重機向新民廠發了函,說挖掘機上的液壓閥出現了漏油現象,新民廠連狡辯都沒有,直接又造了兩個新的液壓閥,派專人送到了工業實驗的現場。新民廠對於自己產品的質量是非常清楚的,漏油是一個頑症,不漏油反而是偶然。他們的產品原來從未在這種高強度工作的設備上使用過,在其他那些設備上,漏油的速度不會這麼快,造成的影響也不大,就是機倉裡稍微有點臟而已,用戶不會特別計較。這一回,他們沒想到12立米挖掘機的使用環境如此惡劣,對液壓閥的質量要求這麼高,大家還有一種上了賊船無法脫身的感覺。

  聽說林北重機派了人專程上門來商討液壓閥的質量問題,而且派出的還是一個重量級的團隊,由兩名副處級幹部組成,新民廠有些惶恐了。作為一家省屬企業,新民廠只有廠長和書記才是正處級,其餘的廠領導都是副處級。林北重機一出手就是兩個副處級幹部,其重視程度,以及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勢,新民廠是完全能夠感覺得到的。

  “尼瑪,又不是我們非要搶著給他們造液壓閥的,嫌我們的質量不好,買好的去啊?實在不行,買進口的啊。”

  塘阜火車站的月台上,新民廠副廠長戴勝華滿腹牢騷地對生產科長陶宇說道,他們倆是接到林北重機京城採購站發來的電報後,專程到車站來迎接彭海洋一行的。

  “我估計,他們也是有任務要求的,三部委聯合研製新型號,進口配件的比例是有規定的,超過就不好說是自力更生的產品了。”陶宇內行地評論道。

  戴勝華道:“肯定是這樣,上次彭處長來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他們車上用的液壓減速器,就是用了進口貨。國外原本是不同意提供的,他們直接用了進口挖掘機上的備件。”

  陶宇感慨道:“娘的,你說這洋鬼子怎麼就這麼厲害,人家生產的液壓件愣是比我們的好,我們照著人家的樣子做都做不出同樣的來。”

  “材料、工藝、設備,樣樣都比人家差,當然做不出來。”戴勝華道,“沒辦法,誰讓咱們是發展中國家呢?”

  “上次機械部來人視察,賀廠長提出希望進口兩台鏜床的事情,有眉目沒有?”陶宇低聲地問道,其實周圍也沒人在聽他們說什麼,他這樣壓低聲音,只是在打聽內部機密時習慣性的表現。

  戴勝華道:“本來已經確定要進口了,結果中央壓縮基建,很多設備的進口都暫緩了,鏜床的事情也就跟著擱置了。”

  陶宇嘟嚷道:“這也壓縮那也壓縮,又說要搞現代化,我看,我這輩子是沒希望看到現代化了。”

  “可不能這樣說,離2000年還有20年呢,誰知道20年的變化有多大。20年以後,你還是年富力強的,我和賀廠長他們幾個恐怕早就見馬克思去了,你們還是能夠看到現代化實現的。”戴勝華笑著說道。

  說話間,從京城開來的火車緩緩地進站了,廠辦秘書葛齊像隻兔子一樣追著火車跑了一段,等到12號車廂的門前,等著彭海洋一行下車。在林重駐京辦發來的電報中,明確說了彭海洋一行的車廂號,以便新民廠接站。

  “戴廠長,陶科長,彭處長他們到了。”

  不一會,葛齊便領著三個人走過來了。彭海洋過去是到過新民廠的,大家都認識他。至於與彭海洋一道來的兩位,戴勝華和陶宇就不認識了,不過,戴勝華頗有急智,與彭海洋握手招呼之後,便向那兩人中歲數更大的那位走了過去,滿臉堆笑道:“這位就是馮處長吧,歡迎歡迎。”

  林重物資處採購員範剛祥鬧了個大紅臉,他知道戴勝華是以貌取人了,看他有30來歲的年齡,而旁邊那位正牌的馮處長只有20歲不到,所以就把他認成了處長。他連忙擺手,然後指著馮嘯辰,向戴勝華介紹道:“戴廠長,您弄錯了,這位才是我們生產處的副處長,小馮處長。”

  “小馮處長?”戴勝華眼睛都直了,他從電報上知道林北重機派來了一位名叫馮嘯辰的生產處副處長,卻沒想到會是如此年輕。他尷尬地笑了笑,重新向馮嘯辰伸出雙手去,自嘲地說道:“哎呀呀,我又犯經驗主義了,想不到馮處長居然這麼年輕,真是年輕有為,佩服哪,佩服啊。 ”

  “小馮處長是從煤炭部派來支援我們工作的,剛剛到任不久。”彭海洋在旁邊做了一個介紹。他也覺得馮嘯辰這個副處長年輕得讓人懷疑,不給點理由是說不過去的。他不便說孟部長推薦的事情,只能說是從部裡派下來的,這樣萬一未來馮嘯辰鬧出什麼笑話,人家也不至於指責孟部長用人不當了。

  “是煤炭部派下來的,原來如此,哈哈哈哈,還是部裡出人才啊。”戴勝華說道。這類恭維的話,其實都是套路,如果彭海洋說馮嘯辰是從下面的企業調上來的,他一定會改口說還是基層鍛煉人,反正都是好話,也沒人計較其中的邏輯。

  馮嘯辰與戴勝華、陶宇分別握了手,寒暄了幾句,戴勝華便招呼他們上車了。新民廠一共派來了兩台車,一台是吉普車,由戴勝華、陶宇陪著彭海洋、馮嘯辰坐了。另一台是三個輪子的皮卡,前面的駕駛室有兩排座位,包括司機能夠坐下五個人,後面還帶著一個小拖鬥,算是貨車。這種車當時在中國並不少見,都是一些野路子企業自己搞的改裝車,不倫不類的,但卻非常實用而且便宜。範剛祥級別低,享受不了坐吉普車的待遇,便與葛齊一道坐了三輪皮卡,葛齊把副駕駛座的位置讓給了範剛祥,算是一種照顧了。

  一路聊著些口水話,一行人來到了新民廠,接著便是與廠長賀永新以及諸多副廠長、科長、車間主任之類的見面,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馮嘯辰的年輕再次讓大家感到了震驚,隨即便傳出了流言,說他很可能是某領導的子侄,是出於培養目的到林北重機去掛職鍛煉的。至於他的長輩是誰,自然又引發了一場黨史考據學的大論戰,隨即又發展到了訓詁學,因為有見多識廣之輩告訴大家,有些領導為了鍛煉子侄的需要,並不讓子侄姓自己的姓,而是給他們取了一個化名,而這些化名又都有深刻的含義。這樣一來,馮嘯辰的身世就變得更加波譎雲詭了,成為新民廠職工很長一段時間茶餘飯後的談資。

  “我和小馮處長這次來,是想一勞永逸地解決液壓閥漏油的問題。三部委給我們下達的實驗任務是,完成500萬噸的挖掘總量,現在每台液壓閥平均不到40萬噸就無法工作了,給我們完成實驗任務帶來了巨大的障礙。我們希望新民廠能夠改進技術,提供能夠滿足複雜、高強度工況的液壓閥,保證我們的工業實驗順利完成。”

  歡迎宴會之後召開的第一次工作會議上,彭海洋收起飯桌上的和藹表情,神情嚴肅地對新民廠的領導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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