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5984
ikller 發表於 2016-11-23 21:54
第八十章 春風飯館

南江省會新嶺市,琴山路上靠近路口的地方,幾個月前新開了一家個體飯館,取名春風飯館。飯館的營業執照上寫著一個叫何雪珍的名字,琴山路這一帶的幾家工廠裏沒有人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飯館開張後,每天在飯館裏忙碌操持著的那位姑娘,卻是許多人都認識的,知道她是柴油機廠的子弟。更熟悉一點的人,便知道她的名字叫陳抒涵,是個回城知青,已經是快30的老姑娘,還沒嫁人。

    不止一次有人向陳抒涵打聽過飯館的老板是個什麼人,陳抒涵每次隻推說是自己的一個遠房親戚,看她沒工作,才雇她在這裏幫忙。這個解釋,對於她的母親和弟弟來說,自然是站不住腳的,因為他們非常清楚自家有沒有這樣的遠房親戚。於是,陳抒涵便告訴他們,說這是自己在知青點認識的一個朋友開的,更多的細節,她可就不說了。

    春風飯館剛剛開張,生意就好得不得了。實在是因為這條街上原本隻有一家飯館,飯做得難吃不說,幾個服務員的脾氣也大得很,一言不合就甩出來一句“愛吃不吃”,屢屢讓去吃飯的人飯沒吃飽,先被氣飽了。

    陳抒涵經營的春風飯館,裝修得頗為雅觀,又打掃得十分幹淨,完全不像新嶺其他地方的個體飯館那樣簡陋邋遢。陳抒涵天生有做菜的天賦,幾道家常菜做得十分可口,而且物美價廉,頗受好評。陳抒涵蒸的大肉包子,皮薄肉厚,雖然每個比工廠食堂裏的包子要貴出五分錢,但還是供不應求,許多單身工人索性就不再去食堂吃早餐了,每天都到春風飯館來吃,吃得可口,還不用看食堂打飯師傅的黑臉。

    春風飯館名義上是由陳抒涵和馮淩宇兩個人打理,但馮淩宇頂了馮嘯辰的名額到冶金局去上班之後,能夠到飯館來幹活的時間就非常有限了,也就是周末這一天能來頂一頂。在平時,這麼一個飯館全靠著陳抒涵一個人張羅,買菜、洗菜、炒菜、端盤子、洗碗,從早上一直忙到晚上。也就是陳抒涵在當知青的時候鍛煉過,體力不錯,否則還真扛不住這麼大強度的勞動。

    遠在京城的馮嘯辰從弟弟的來信中知道了春風飯館的經營情況,當即寫信給陳抒涵,讓她再招一個服務員來幫忙。陳抒涵回信稱,自己完全能夠做得了這些事,沒必要浪費錢去招人。馮嘯辰是個明白人,知道陳抒涵是為了給他省錢,於是下了最後通牒,要麼陳抒涵自己去請一個知根知底、比較好說話的幫手,要麼就讓何雪珍去請。

    陳抒涵這才妥協,在柴油機的子弟裏找了一個20剛出頭,還在家裏待業的女孩子來當服務員。這女孩子名叫曾文霞,相貌平平,老實巴交,手腳很是勤快。對於陳抒涵雇她來當服務員一事,她頗為感激,因為此時社會上待業青年不計其數,找一份工作難如登天。到飯館當服務員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而一個月25塊錢的工資,也足夠讓這個女孩子買得起心宜的花布和護膚品了。

    “同誌,你要吃點什麼?”

    此時正是下午四點多的時分,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春風飯館裏走進了一位20歲上下的年輕人,他穿著一件款式頗為新潮的夾克衫,裏麵穿著毛衣。曾文霞正在飯館大廳裏打掃衛生,準備迎接吃晚飯的客人,見此人進來,連忙笑吟吟地迎上前去。這是陳抒涵給她定的規矩,要求不管什麼時候,隻要有客人進門,要就要笑臉相迎,讓人感到賓至如歸。

    “你們這裏有什麼可吃的?”

    年輕人正是剛從京城返回新嶺來過年的馮嘯辰。他是單身職工,過年的時候有七天的探親假。羅翔飛以馮嘯辰在出國期間經常加班為名,又給了他七天的補休假,這就讓馮嘯辰有非常寬鬆的時間能夠回來轉轉了。

    馮嘯辰是頭天到的新嶺,回家向父母和弟弟說起德國之行以及找到晏樂琴、馮華等人的情況,馮立的反應與馮飛差不多,也是喜極而泣。至於何雪珍和馮淩宇,想得更多的就是這件事會給家庭以及他們個人帶來的影響。馮嘯辰敲打著馮淩宇的腦袋,讓他抓緊時間學習德語,以便過一兩年去德國留學,馮淩宇當天晚上就抱起了德漢辭典,讓哥哥教他德語裏的ABC,弄得馮嘯辰哭笑不得。

    移交了晏樂琴給的外彙和禮物之後,馮嘯辰鑽到父母的房間裏,避開馮淩宇,把自己準備辦一家工廠的事情向父母做了一個交代。在父母麵前,他當然就不用再說假話了,直接說明這家工廠就是他馮嘯辰的,呃呃,當然,如果馮立覺得不開心,想收歸家有,他自然也是毫無怨言的。

    馮立夫婦對這件事毫無思想準備,反反複複地問了十幾次,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兒子居然有了發明專利,而且在德國賣出了上百萬馬克的收益,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啊?如果考慮到黑市價的因素,馬克和人民幣之間的比價是要高於1比1的,這就意味著馮嘯辰還不到20歲的年齡,就已經成了一個百萬富翁。

    再至於說拿這些錢來辦工廠,也超出了馮立夫婦的知識範圍。不過,馮嘯辰告訴他們,這件事已經得到了煤炭部副部長孟凡澤的支持,這就讓馮立兩口子無話可說了。有關與孟凡澤的交情,馮嘯辰在此前的家信中也有敘述,與這一次的口徑倒是能夠對得上的。

    馮立夫婦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來消化所有這些信息,第二天上午又請了假在家裏繼續盤問馮嘯辰,讓馮嘯辰把除了穿越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一個底兒掉,最終兩口子麵麵相覷,答應不再幹涉兒子的事情了,事實上,他們也是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去幹涉了。

    吃過午飯,馮嘯辰睡了個足足的午覺,這才前往琴山路去視察春風飯館。他事先沒有向陳抒涵通報,這倒不是他想搞什麼突然襲擊,而是實在找不出向陳抒涵通報的方法,一無手機,二無微信,陳抒涵家裏也不是那種能夠有資格裝電話的老幹部,除了馮嘯辰親自上門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聽到馮嘯辰問飯館有什麼可吃的,曾文霞趕緊拿過來一張手寫的菜單讓馮嘯辰看。這菜單油漬麻花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摸過了,陳抒涵把節儉體現在了每一個地方,就這麼破的一張菜單,她愣是沒舍得更新。馮嘯辰接過菜單,上下看了一番,不禁笑了起來,道:

    “不會吧,你們這麼一家小館子,居然能做這麼多菜?”

    曾文霞道:“這些都是我們能做的,不過,要看有沒有原料了。比如這個革命豬肝,今天就點不了,我們早上進的一塊豬肝,中午已經被人點了吃掉了。”

    “革命豬肝……”馮嘯辰滿頭黑線,別說他前一世吃過多少大餐,就是這一世,他去新民廠出差期間,也是每天都有廠裏的好飯好菜招待著的,算是見過一些世麵了,可這個什麼革命豬肝,真不在他的知識範圍之內。

    “你們這些菜,都是誰炒的?”馮嘯辰問道。

    “我們陳姐啊,她的手藝可好了。”曾文霞道。

    馮嘯辰道:“她是跟誰學的?難道上過廚師學校嗎?”

    曾文霞拚命搖頭:“不是的,是陳姐自學的,照著菜譜上學。我們陳姐可聰明了,看過一遍菜譜就能夠把菜炒出來。我們飯館接待過很多單位的領導呢,他們都說我們陳姐炒的菜特別地道。”

    “包括這道革命豬肝?”馮嘯辰惡作劇地問道。

    “是啊,上次有個什麼局長在我們這裏吃飯,就點了這道菜,他吃完還說做得很正宗呢。”曾文霞自豪地說道。

    馮嘯辰知道向曾文霞也問不出更多的話來,便說道:“那好吧,你們陳姐現在在哪呢?帶我去見她。”

    “你要幹什麼?”曾文霞瞪著警惕的目光問道,“你是不是來吃飯的?”

    “我當然是來吃飯的,見見廚師不行嗎?”馮嘯辰問道。

    “你見廚師幹什麼?”曾文霞又問道。

    馮嘯辰笑道:“因為你的陳姐,也是我的陳姐,你去跟陳姐說,馮嘯辰回來了,你看她見不見我。”

    “你就是馮……”曾文霞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臉脹得通紅。她再沒眼色,馮嘯辰這個名字她還是聽說過的,知道這是每個禮拜天會來幫忙的那個馮淩宇的哥哥,是陳抒涵在知青點的小同鄉。最重要的是,陳抒涵曾經暗示過她,何雪珍僅僅是這個飯館的掛名老板而已,飯館的真正老板,就是馮嘯辰。

    “陳姐,陳姐,馮嘯辰來了!”

    曾文霞一路喊著便奔後廚去了。留下馮嘯辰拿著一張菜單在那暗自發笑:

    “革命豬肝……這個陳抒涵整出個什麼妖蛾子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0:03
第八十一章 雇工不能超過八人

   
    「嘯辰,你回來了!」

    隨著一聲清脆的呼喚,陳抒涵那燦爛的笑臉出現在了馮嘯辰的面前。剛才那會,她正在後廚準備晚餐的菜,外面馮嘯辰與曾文霞的調侃她沒有聽到。直至曾文霞跑進來報信,她才喜出望外地扔下菜刀,出來與馮嘯辰見面。當然,出來之前她沒有忘記用最快的速度在水盆裡洗了一下手,再用圍裙擦乾,久別重逢,她曾不能弄得一手油膩吧?

    「姐,我回來了!」

    馮嘯辰笑著應了一聲,大大咧咧地便準備上前來和陳抒涵擁抱。陳抒涵是吃過一次虧的,加上此時曾文霞還在旁邊,她豈能再讓馮嘯辰抱上。她笑著向旁邊閃了一步,然後板著臉訓道:「幹嘛呢,沒大沒小的!」

    「見了姐姐我高興嘛。」馮嘯辰道,他也知道這種21世紀的禮節放在時下太驚世駭俗了,剛才那個表現,也就是逗逗陳抒涵而已。他向陳抒涵晃了晃手上的菜單,說道:「姐,你這是整的什麼名堂?」

    「菜單啊。」陳抒涵道,隨即又笑著解釋道:「是不是太髒了一點,過兩天我就重新抄一張。其實現在來飯館的很多都是熟客,他們不用看菜單的。」

    「我是說,你這個革命豬肝是怎麼回事?」馮嘯辰問道。

    陳抒涵的臉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似乎想笑,又覺得不太合適。她看了曾文霞一眼,然後走上前,把嘴湊到馮嘯辰的耳朵邊上,低聲說道:「這是我改的名字,這個菜名叫土匪豬肝的,是湘省那邊的名菜。」

    「噗!」馮嘯辰一下子就笑崩了。陳抒涵這樣一說,他就明白了。土匪豬肝是湘西的名菜,塊大味辣,用急火爆炒而成,頗有幾分野味霸氣,因而得名,馮嘯辰在前一世也曾吃過這道菜的。陳抒涵也不知道是在哪學到了這道菜的做法,卻又擔心在菜單中出現「土匪」二字會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非議,於是便自作主張給它改了個名。可她也不想想,把土匪改成革命,這不是更大的口實嗎,如果擱在前幾年,被革命群眾舉報了,她起碼也算是個現行犯了吧?

    「你笑什麼嘛!不許笑!……你再笑!」

    陳抒涵被馮嘯辰給笑毛了,她跺著腳,恨不得伸手去捂馮嘯辰的嘴。結果非但沒有把馮嘯辰給攔住,她自己也被傳染了,跟著一起笑了起來。改名這件事,不去琢磨也就罷了,越琢磨就越覺得可樂,馮嘯辰這一起頭,陳抒涵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幽默了。

    曾文霞一開始還在旁邊看著,見兩個人如此親密,陳抒涵說話的時候還湊在馮嘯辰的耳朵邊上,隨後又心照不宣地一起大笑,她也知道自己在這裡有些多餘了,於是悄悄地溜開,到後廚幫著切菜去了。

    好不容易笑定,陳抒涵拉著馮嘯辰在一張桌子旁坐下,又給他倒了水,然後才坐在馮嘯辰的對面,看著他,滿臉溫馨之色。

    「嘯辰,幾個月不見,你長大了,臉上的神氣變老成了。」陳抒涵說道。

    「姐,你可瘦多了,是不是累著了?」馮嘯辰道。與他離開的時候相比,陳抒涵的確顯得瘦了不少,穿在身上的毛衣都有些空空落落了,下巴也尖了許多,眼圈下面還有點黑影,似乎是睡眠不足。不過,她的精神倒是比那時候好多了,眉眼間光彩流動,那是一種滿足和自信交織的神情。

    陳抒涵扯著自己的衣服秀了一下腰身,然後笑著說道:「瘦點好啊,現在女孩子都時興減肥呢,你看姐是不是苗條多了?」

    「姐一貫都苗條,可不能再苗條了,再苗條下去,連猴都想打你,而且會連打三次。」馮嘯辰嚴肅地警告道。

    陳抒涵一時沒理解馮嘯辰的腦洞,茫然地問道:「為什麼猴想打我?」

    「因為你變成白骨精了呀。」馮嘯辰說道。

    「呸!」陳抒涵唾了一口,用手指著馮嘯辰的腦門,說道:「你呀,什麼時候學得這樣油腔滑調了!」

    打鬧已畢,陳抒涵開始向馮嘯辰匯報飯館的經營情況。這些情況她曾在信裡向馮嘯辰說過一些,但不夠詳細,此時就可以一五一十地細細介紹了。

    據陳抒涵說,現在飯館的生意非常不錯,一天能有五、六十元的收入,而買菜、煤火之類的成本也就是三成左右,陳抒涵和曾文霞兩個人的工資就更不值一提。這樣算下來,一個月飯館的毛利潤能達到1000元。飯館開業到現在是3個月的時間,積存下來的利潤已經有3000元了。

    馮嘯辰去京城之前,專門交代過,飯館的利潤先由陳抒涵保管,不必交給馮凌宇。馮凌宇對於利潤高低也沒啥概念,雖然能感覺得到飯館賺了錢,卻也想不到如此賺錢。要知道,當時一個普通機關工作人員的工資也就是五六十元,陳抒涵開個飯館能月入千元,這完全超出正常人的想像了。

    「我把錢都存在銀行裡了。我沒敢存在琴山湖這邊的銀行,每次都是到別的地方去存的,那邊沒有人認識我。還有,我怕在同一個銀行存太多錢會讓人起疑心,所以分成了五個存摺……」陳抒涵向馮嘯辰報告道。

    「就3000塊錢,你存了五個存摺?」馮嘯辰無語了。

    陳抒涵理直氣壯地說道:「本來就該這樣啊。就是這樣,還有銀行裡的人問我呢,說我存了600塊錢,都是從哪來的,是不是家裡有華僑。」

    「新嶺這地方,果然還是窮啊。」馮嘯辰感慨道。如果是在京城,一家有個千把塊錢的存款,似乎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比如郝亞威光是省抽菸的錢,就省下了上千塊。而在新嶺,沒有這麼多處級幹部,大家的工資水平都比較低,家裡能夠有幾百塊錢存款的就不多見了。那時候銀行裡也不太講究什麼保護**,看到陳抒涵能夠存下幾百塊錢,銀行的工作人員就先八卦起來了。

    「嘯辰,今天來不及了,明天上午你早點過來,我帶你去把錢都取出來吧。」陳抒涵說道。

    馮嘯辰擺擺手:「不急,取出來幹什麼?」

    「這是你的錢啊。」陳抒涵道,「你不用拿去交給家裡嗎?」

    馮嘯辰糾正道:「不光是我的,我說過了,要算你兩成股份的。」

    「我真的不要!」陳抒涵道,「我每月都拿工資的,而且還在店裡吃飯,已經佔了不少便宜了。店裡賺的錢,我一分都不要。」

    馮嘯辰沒搭理她,而是自顧自地說道:「我是這樣想的,你不是說利潤已經有3000塊錢了嗎?你去取1000塊錢出來,作為今年的分紅。你拿走200,我拿走800……不許推辭,你再推辭我就跟你急了!你聽我說,剩下的錢,你計畫一下,過完年之後,用來擴大生產。」

    「擴大生產?」陳抒涵瞪大了眼睛,「怎麼擴大生產?」

    馮嘯辰道:「你剛才不是說咱們的生意特別火嗎?你看,去年國家給職工普調了工資,今年肯定還會有調級,而且覆蓋面還會擴大。大家有了錢,下館子的機會就會多了,所以我們的生意還會更加火爆的。現在這個飯館的場地還是太小,人手也不夠,只有你和曾文霞兩個,這完全不夠。

    我的想法是,等過完年,你重新找一個場地,或者把旁邊的房子也租下來,把門面擴大。然後,你再請幾個人,至少應當有六七個吧。你不要再親自去炒菜、切菜了,集中精力做好管理,多開發點革命豬肝這樣的新品……」

    說到這裡,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被人砸了一拳,毫無疑問,這是陳抒涵惱火他舊話重提,給他施以薄懲了。馮嘯辰扮了個鬼臉,繼續說道:

    「我請你出山,不是為了把你累得瘦成一個白骨精的,我更希望你能成為一個管理人才。我們今年把飯館擴大到10個人,明年就可以擴大到100個人,再往後……」

    「你瞎說什麼!」陳抒涵打斷了馮嘯辰的想像,說道:「咱們是個體戶,哪能雇這麼多人。我問過人家了,人家說雇8個人就是資本家,是要打倒的。咱們新嶺的個體戶,一般都是自己家裡的人幹活,最多再雇兩三個小工,沒人敢雇10個的,更別說100個了。」

    「誰說雇8個人就是資本家?」馮嘯辰有些蒙圈,這種事怎麼會精確到個位數的?

    他可不知道,雇工人數問題,在當年可曾經引起過一場大討論,有專家翻出馬恩原著,仔細看了半夜,從字縫裡看出字來,上面寫的就是雇工不能超過8個,否則就是資本主義。馮嘯辰沒去關注過這方面的事情,當然不清楚。

    「嘯辰,我覺得咱們還是本份一點好。現在這樣就挺不錯了,如果一個月能賺到1000塊錢,一年下來,你可就是一個萬元戶了,你還不知足。」陳抒涵好意地規勸道。

    馮嘯辰道:「我想要做的可不止於此。陳姐,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總有辦法解決就是了。你要做的,就是琢磨一下怎麼把飯館做大,至於政策方面的規定,我來處理。」.。
ikller 發表於 2016-11-25 05:05
第八十二章 拜年

    馮嘯辰帶回家的800塊錢飯館分紅,徹底說服了馮立夫婦,讓他們相信這個兒子的確有非凡的眼光和膽魄,他做的事情是他們兩口子無法理解和想象的。

    幾個月前,馮嘯辰勸父母拿出錢來辦個體飯館,那時馮立兩口子是處於半信半疑狀態的,或者說疑的成分還要遠遠大於信的成分。當時,何雪珍跟馮嘯辰講了半天的道理,大致是說這些錢是存下來給他們兄弟倆結婚用的,如果這樣糟蹋掉,以後馮嘯辰結婚就別指望家裏給錢了。馮立比何雪珍要樂觀一些,他在認真分析了街麵上的個體飯館之後,得出一個結論,認為賺回投進去的600塊錢還是有可能的。

    誰都沒有想到,這家飯館的實際收益能夠有這麼高,照馮嘯辰的說法,一個月就能夠有1000塊錢的利潤,這相當於馮立兩口子大半年的工資了。對於馮嘯辰隻拿回來800塊錢,而把其餘的錢留在陳抒涵手裏準備用於擴大再生產,何雪珍有些異議,但最終還是沒有反對。她安慰自己說,反正兒子拿出去的錢已經拿回來了,餘下的錢都是他自己賺的,願意怎麼用就怎麼用吧。兒子是能夠和中央的副部長談笑風生的人,自己再支什麼招,無疑就屬於圖樣圖森破了。

    讓何雪珍不再惦記另外那2000塊錢的主要原因,其實還在於馮嘯辰從德國帶回來的1萬馬克外彙。有了晏樂琴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婆婆,何雪珍也就不用擔心兒子結婚湊不齊48條腿的問題了。作為一個有海外關係的人,還指望著一個個體飯館給自己賺錢,那不是咄咄怪事嗎?

    另一邊,在馮嘯辰強硬要求下接受了200元分紅的陳抒涵,從拿到錢的那一刻起,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一秒。她花了40多塊錢,買了一堆吃的、用的東西,回到家裏,一股腦堆到了母親的麵前,還抽出10張大團結遞給母親,說是自己賺來的,交給家裏用於還在廠裏的欠款。

    母親看著東西和錢,抱著陳抒涵哭了好半天,然後才破涕為笑,一邊交代陳抒涵要好好替人家做事,一邊又幫陳抒涵規劃起了未來。陳抒涵一開始還聽得挺開心的,待到母親又習慣性地說起了她的婚事,陳抒涵才把臉一沉,借口飯店那邊馬上要做中午飯了,飛也似地逃出了家門。

    春節這天,新嶺人都時興走門串戶地到親戚朋友家去拜年,馮立一家在新嶺多年,也有一些親友、同事、同學之類的,需要走動,馮嘯辰照著父母的吩咐,去給一些長輩拜了年,最後一站來到了南江冶金廳廳長喬子遠的家裏。

    放在從前,馮嘯辰是沒有資格到喬子遠家裏來拜年的。雖然拜年體現的是一種尊重,但表現這種尊重也是需要有資格的,否則,隨便一個臨時工都能跑到廳長家裏去拜年,廳長豈不是要被活活累死?

    但經過一趟德國之行之後,馮嘯辰在喬子遠眼裏的地位已經大不相同。一來是馮嘯辰表現出了不俗的能力,遠非冶金廳裏那些成天隻知道打撲克牌的小青工們可比;二來則是喬子遠發現馮嘯辰頗受羅翔飛的器重,而且還聽說工業口的老領導孟凡澤也很欣賞馮嘯辰,馮嘯辰分明已經成為一顆冉冉上升的明星,喬子遠也要籠絡籠絡這個年輕人。

    還有第三,就是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了。馮嘯辰在德國找到海外關係之後,弄到了一些外彙,給喬子遠也換了不少。喬子遠雖然在回國之後按照外彙牌價把足額的人民幣還給了馮嘯辰,但他以及他夫人都清楚,在國內用人民幣換外彙是不可能照著彙率計算的,如果比照黑市價,他們可是占了馮嘯辰很大的便宜了。

    有了這幾方麵的原因,當馮嘯辰拎著一兜馮立從鄉下弄來的特產出現在喬子遠家門口時,便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喬子遠在板著臉說了一些諸如“為什麼要帶東西來”這樣的官話之後,親自拉著馮嘯辰的手,把他讓進了自家的客廳。喬夫人孔芬英則是先騰空了馮嘯辰網兜裏的東西,又用別人送給他家的麥乳精、奶粉、罐頭等物塞滿了那個網兜,說是送給馮嘯辰父母的禮物。馮嘯辰在心裏偷偷估算了一下,發現孔芬英塞進去的東西價值比馮嘯辰帶來的起碼要多出一倍以上了。

    “嘯辰,這次回南江來,能呆幾天啊?”喬子遠與馮嘯辰拉開了家常。

    “我有探親假,加上羅局長給我算了幾天補休,前後我可以在家呆12天。”馮嘯辰回答道。

    喬子遠道:“嗯嗯,那太好了,多在家裏陪陪你父母,有時間也可以回冶金廳來走走嘛,這裏是你的娘家,不要去了京城就把娘家給忘了。”

    “怎麼會呢,沒有喬廳長和冶金廳的培養,哪有我小馮的今天。”馮嘯辰也說著套話,這種話他甚至都不用通過大腦就能夠流利地說出來。

    “嘯辰,吃點花生,剝個酒心巧克力吃!”孔芬英在旁邊張羅著,像是喂豬一樣地給馮嘯辰填著各種吃食。

    “謝謝阿姨,我剛才去幾個親戚家裏拜年,吃了很多東西了,實在吃不下了。”馮嘯辰連連告饒道。

    孔芬英把茶幾上一半的吃食都堆到了馮嘯辰的麵前,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說道:“你和你喬叔叔聊,我去做飯去。嘯辰,你今天別走了,在這裏吃晚飯。”

    “別別,阿姨,我不在這吃飯,家裏晚上還有親戚來呢,我媽叫我必須回家吃飯。”馮嘯辰被孔芬英的熱情擊敗了,不得不把母親搬出來當擋箭牌。

    孔芬英鑽到廚房忙活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打算留馮嘯辰吃飯,還是他們家本身也得做晚飯。看到她離開,馮嘯辰鬆了口氣,然後轉過頭對喬子遠說道:

    “喬廳長,其實我這次回南江來,還有一件事情要辦,還挺麻煩的,我想請您給我出點主意。”

    “哦,是嗎?”

    喬子遠收起了談笑的神情,臉上露出了一些嚴肅之色,他從茶幾上拿過煙盒,給自己取了支煙,又向馮嘯辰示意了一下。馮嘯辰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喬子遠也不勉強他,按著打火機點著煙,抽了一口,這才說道:“你說說看,是什麼麻煩,我看看是不是能幫你解決一下。”

    “是這樣的,您還記得我在德國找到了我失散多年的奶奶吧?我奶奶一直關心家鄉的建設,聯係上我們之後,她想為家鄉引進一家合資企業,幫助家鄉的百姓早日脫貧。”馮嘯辰用他在京城對孟凡澤說過的口徑,又向喬子遠說了一遍。他琢磨著,喬子遠應當沒有孟凡澤那樣敏銳,不會猜出這件事的真相。

    果然,喬子遠絲毫沒有察覺到其中的破綻,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合資企業”這四個字上麵,精神也為之一振。

    此時還是1981年初,中國剛剛開放國門沒有多久,引進外資的工作進展非常緩慢。除了幾個特區以及一些傳統的僑鄉之外,像南江這樣的中部省區要想吸引到外資是非常困難的。到目前為止,整個南江省也隻有兩家合資企業,一家是在新嶺開辦的彩色攝影廳,是由中方提供鋪麵,外方提供彩色攝影技術裝備建立起來的企業,開業的時候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另外一家則是搞來料加工的服裝企業,是由外資與新嶺的一家國營服裝廠合資開辦的,外方提供了包括電動剪裁、釘扣、鎖眼等先進設備。

    由於各省區引進外資的規模都不大,這項指標尚未納入對地方政府的政績考核,但在自己省內擁有幾家合資企業,依然是一種值得地方官驕傲的資本,所以各地對吸引外資這件事還是極為重視的,隻是大家都沒有什麼途徑,隻能望梅止渴。

    如今,馮嘯辰居然跑到門上來說自己能夠引進一家外資企業,這如何不讓喬子遠覺得心動。沒錯,他隻是冶金廳的廳長,不是省經委主任或者外貿廳廳長,但如果這件事是經他的手促成的,省裏會不記得他的功勞嗎?

    “你奶奶說要引進的企業,是什麼類型的?他們想找一家什麼樣的國內企業來合資?”喬子遠焦急地問道。

    馮嘯辰道:“我奶奶是研究機械的,她自己沒有資金,肯定是找過去教過的學生到中國來投資,所以基本上就是限定在機械領域。”

    “這可太好辦了,咱們冶金廳就有十幾家大中型機械廠嘛,比如南江冶金機械廠,浦平礦山機械廠,在國內冶金係統裏也是排得上號的機械企業。隨便想找哪家合資都可以,廳裏會大力支持的。”喬子遠大包大攬地說道。

    “可是,我奶奶還有一個心願,那就是想把這家企業辦到我的老家桐川縣去。”馮嘯辰裝出苦惱的樣子,拋出了自己的要求。

    “桐川?怎麼會選那麼一個鬼……”喬子遠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突然想到桐川是馮嘯辰的老家,於是硬生生地把“鬼地方”的後兩個字給咽了回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7 05:59
第八十三章 桐川是個好地方

    馮嘯辰可不會告訴喬子遠,他也知道桐川這個地方不怎麼樣,但為了避免投資被省裡的權力部門挖走,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剛才喬子遠的表態,其實也印證了馮嘯辰的擔心。一聽說有外資,喬子遠馬上把冶金廳最強的幾家企業都拋出來了,任馮嘯辰選擇。馮嘯辰卻是知道,如果他真的選擇了這些企業作為合作對象,未來的麻煩將是無窮無盡的,光是和企業裡領導班子磨合,就足夠把他給耗死。

    除了擔心管理思想上的衝突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也是很重要的,那就是馮嘯辰想做的是一家全新的工廠,他不需要原來工廠裡的技術。如果選擇諸如南江冶金機械廠或者浦平礦山機械廠之類的企業合資,那麼原來的生產體系是保留好還是拋棄好呢?保留下來吧,馮嘯辰用不上。如果全盤拋棄,又未免太可惜了。

    基於這樣的認識,馮嘯辰才決定撒一個彌天大謊,指定要把合資企業辦到桐川去,因為那裡沒有老企業的負擔。不過,對於能夠利用的關係,馮嘯辰是不會放棄的,背靠大樹好乘涼,在合資廠辦起來之前,他需要先找找能用的靠山。

    「喬廳長,我老家桐川可是一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物產豐富,我奶奶還說以後想回那裡去養老呢。」馮嘯辰說道。

    「養老當然是一個好地方。」喬子遠順著馮嘯辰的口風道。其實在他心裡,覺得桐川這個地方即便是用來養老,也算不上啥好地方,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去爭論的問題,他更在意的是這家合資企業。

    「嘯辰啊,你到冶金局去工作了這麼幾個月時間,應當也是有一些眼界的了。你應當知道,搞工業,還是要有些基礎的。桐川這個地方,傳統上就是一個農業縣,沒有什麼像樣的工業企業。你想在那裡搞合資企業,和誰合啊?」喬子遠問道。

    馮嘯辰道:「我瞭解過了,桐川縣有兩家農機廠,一家叫桐川縣農機廠,是縣裡辦的,有50多人。還有一家叫石關農機廠,是一家大集體的企業。我想過兩天去考察一下,看看哪家企業比較適合作為合資的對象。」

    「一家縣農機廠,還有一家大集體的農機廠,你開什麼國際玩笑?」喬子遠道,「這樣的小廠子,怎麼能夠和外商合資。到時候外商過來一看,到處破破爛爛的,不是丟了咱們中國人的臉嗎?」

    「呃,這個倒不至於吧。」馮嘯辰小心翼翼地辯解道。當年的人在涉及到外國事務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丟臉。出國的人要專門去製作西裝,怕衣服不夠高檔被外國人看不起;外賓來訪問,官員要吩咐手下全部換上新衣服,同樣是怕被人看不起。

    據說某次有位國外元首訪華時突發奇想,要去某個公園轉轉,「有關部門」馬上組織了一批機關幹部扮成遊客去鎮場子。為了讓外國人覺得中國人很富裕,有關部門通知所有參加遊園的幹部必須借一部照相機背在身上。但又因為相機可以借,膠卷卻無處報銷,於是外國元首便目睹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滿園子都是背著相機的人,卻沒有一個在照相的……

    這種觀念,一直持續到新世紀來臨,才算是漸漸淡漠了。再往後,就變成了中國人出國旅遊的時候,外方滿臉尷尬地解釋:呃,我們這個地鐵,造的年代有點欠了,看上去是不是挺破的,呵呵,沒法跟你們中國比啦。

    來自於後世的馮嘯辰自然不會在乎丟臉不丟臉這種事情,所謂的外資,其實就是他馮嘯辰自己。屆時會有幾個高鼻子的德國人出現在南江,裝模作樣地和這邊的官員談判、簽字,但這些人拿的也將是馮嘯辰給的佣金,哪有膽量去嫌棄馮嘯辰的老家落後不落後。

    這些話,馮嘯辰沒必要和喬子遠解釋,他說道:「喬廳長,這件事我也沒辦法,這是奶奶的心願,我這個當孫輩的,只能是照辦。廠子破一點也沒關係,一張白紙好畫畫嘛。奶奶想看到的,也是一家落後的企業在合資之後脫胎換骨,原來的企業越是落後,這種反差不就越明顯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喬子遠沉吟起來。

    既然是晏樂琴的心願,喬子遠也就沒辦法去改變了。晏樂琴是華僑,在官員們心目中的地位僅次於外賓,或者說也算是外賓的一類。外賓有這樣的想法,自己哪有理由去拒絕,只能是幫著她實現這個願望了。

    「嘯辰,你希望我幫你做什麼呢?」喬子遠向馮嘯辰問道。

    馮嘯辰道:「喬廳長,您是知道的,我爸爸只是一個中學老師,我媽是大集體的職工,都沒有什麼關係。雖然我也知道引進了合資企業之後,地方政府會給予關照,但有些熟人打個招呼,總是更好一點的。我在南江認識的最大的幹部就是您了,所以我想請您幫我介紹一些關係,以便我日後好聯繫。」

    「這個很容易啊。」喬子遠豪邁地說道,「桐川縣應該是屬於東山地區吧?東山地區的行署專員於長榮是我的老朋友,我們差點還攀了兒女親家呢。我跟他打個電話,東山地區那邊有什麼問題,你儘管找老於就是。」

    「原來您和於專員也攀過兒女親家……」馮嘯辰不無惡意地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他分明記得,在德國的時候,有一回喬子遠和羅翔飛在一塊聊天,似乎也說過兒女親家這樣的話。看來這位喬廳長有沒有別的愛好不好說,至少喜歡和人攀親家這一點是沒說的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太感謝喬廳長了。」馮嘯辰道。喬子遠答應了幫忙,馮嘯辰可不會讓他再把話吞回去,他說道:「喬廳長,我打算初三就回桐川去,您能不能在這之前和於專員聯繫一下,這樣我就可以順便在桐川考察一下那兩家企業了。」

    軟磨硬耗地逼著喬子遠答應了晚上就給於長榮打電話之後,馮嘯辰又接著打聽喬子遠還有沒有其他可用的關係。喬子遠平日裡牛皮吹得太大,恨不得說整個南江省的廳級幹部都是他的朋友,這回被馮嘯辰擠兌到了牆角,不得已又表示可以給機械廳、經委、計委、外貿局等部門都打打招呼,回頭給馮嘯辰提供各種便利。

    馮嘯辰得到這些承諾,心滿意足,起身告辭。孔芬英從廚房出來,先是竭力挽留了一陣,然後又把那個裝得滿滿的網兜硬塞到馮嘯辰手裡,還再叮囑他要經常到家來玩。馮嘯辰自然也知道啥叫投桃報李,他告訴孔芬英,如果有什麼要買的外國化妝品或者小電器啥的,就儘管開口,他會寫信到德國去讓那邊的叔叔代購,至於外匯嘛,就不必客氣了,孔芬英只需要付人民幣就行。

    「過去怎麼沒聽說馮老的夫人還在國外,這家人瞞得可夠嚴的。」

    看著馮嘯辰離開,孔芬英向丈夫嘟囔道。

    「過去搞運動,他們家肯定是怕有海外關係會受到牽連。現在國家放開了,有海外關係是光榮的事情,他們當然就說出來了。」喬子遠評論道。

    孔芬英道:「這個小馮倒真是不錯,挺懂事的。對了,他求你辦什麼事,如果不難辦的話,你就幫他辦了吧。」

    喬子遠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真打算找他買進口化妝品了?這種事情找多了影響不好。」

    孔芬英瞪著眼睛說道:「什麼買化妝品,我是為了咱們家喬勇的前途考慮。等他大學畢業,如果想出國留學,外面沒個認識的人行嗎?到時候光是換外匯就夠麻煩的。小馮的親奶奶在國外,如果咱們在國內多幫著他一點,到時候再求他幫忙就容易了。如果不是看著他有海外關係,我犯得上這樣哄著他嗎?」

    喬子遠嘆了口氣,道:「唉,這個馮嘯辰的能量,可不只是有個海外關係這麼簡單。這個小年輕有幾把刷子,而且也會來事。冶金局的羅局長在新嶺才呆了幾天,就看中他了,直接把他調到京城去。他呢,到了京城沒多久,又攀上了煤炭部的孟部長,那可是中央領導都要看重幾分的老幹部。這樣一個到處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的小年輕,現在求到我頭上來,我能不幫他嗎?」

    「這麼厲害?」孔芬英傻眼了,作為一名幹部家屬,她當然知道攀上一個副部長的關係意味著什麼,而這事僅僅發生在馮嘯辰到京城之後沒多久的時間裡,這充分反映出了馮嘯辰的能量。

    「這孩子,前途無量啊。」喬子遠感慨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的書房。他拿起電話,要通了長途,聽到對方接起電話,喬子遠便用親切的聲音說道:

    「喂,老於啊,我是老喬,給你拜年了,問弟妹好……,對了,我這裡有一個這樣的事情,提前跟你說一下。這可是一件大好事,是我硬幫你搶來的,你老弟回頭得請我喝酒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7 06:00
第八十四章 大年初一的緊急會議

    東山地區行署專員於長榮接完喬子遠的電話,很長時間都沒有從驚愕中清醒過來。

    喬子遠在電話中告訴他:有一位冶金廳的子弟,最近聯繫上了德國的一個海外關係,想把一家德國機械企業引入到中國來。經過喬子遠的再三說服,這位子弟同意把合資企業建在東山地區,並選定了桐川縣作為投資目的地。

    喬子遠的這番鬼話,於長榮自然是不會完全相信的。他有一百個理由確定,在桐川縣投資的決定是由德方做出的,與喬子遠的說服工作沒有任何關係。理由是很多的,其一,有這種出風頭的機會,喬子遠豈有不自己留著的道理,冶金廳又不是沒有下屬企業,喬子遠隨便拿出一個企業來,也比桐川的那幾家農機廠要強得多,他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其二,就算喬子遠麾下的企業因為某種原因不能與外商合資,喬子遠也有無數更近的關係可以介紹,而不是上趕著送到東山地區來,還指名道姓要放到桐川。於長榮相信,喬子遠此前根本就不知道桐川是方的還是圓的,他會對桐川有如此感情?

    不過,喬子遠說的有外商來投資的事情,卻是真真切切的,這一點喬子遠不可能撒謊。在那個年代,還沒開始出現假冒外商騙取地方資金的事情,除非喬子遠過年喝多了,要拿他於長榮開涮,否則這件事就十有**是真事了。

    德資企業!

    於長榮覺得腦子都不夠用了。國家開放了這麼長時間,整個南江省也就只有兩家合資企業,而且還都是港資,根本不算什麼正經的外資。如果自己地區裡有了一家中德合資企業,那自己就是南江改革開放的先驅了,過上幾十年,歷史也會記載:某年某月,在東山地區行署專員於長榮的親切關懷下,南江省第一家中德合資企業順利落戶……

    想到這裡,於長榮都等不及拖到第二天了,他抄起電話,找到了正在行署辦公室值班的辦公室副主任潘有棟,下令道:「老潘,馬上派人通知所有在東山市的行署領導,晚上七點在行署召開緊急會議。還有,通知桐川縣的書記h縣長,讓他們馬上放下一切事情,開車到地區來,參加晚上的會議。」

    「出什麼事情了?」潘有棟被於長榮的這個命令嚇得差點栽個跟頭,老大啊,今天可是大年初一,這得出了多大的事,才要召集整個行署班子開會,還要叫縣裡的領導開車趕過來。這會已經是五點多鐘了,要趕七點鐘的會,桐川那兩個領導估計得讓小吉普飛起來才能辦到了。

    於長榮的語氣裡透著喜意,他說道:「老潘,你跟大家說,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不過嘛,我現在還不能透露。你趕緊派人去通知吧,我還得給謝書記通個電話,向他匯報一下。」

    領導動動嘴,下屬跑斷腿。於長榮這條命令一發下去,無數人便雞飛狗跳地忙碌開了。行署的幾個副專員紛紛給於長榮打電話,詢問出了什麼事情,於長榮一概笑而不答,惹得眾人在電話裡大聲抱怨於長榮不夠朋友。

    最慘的莫過於桐川的縣委書記范永康h縣長熊小青,二人原本都已經各自約了晚上的飯局,要和親戚朋友聚餐,聽到消息,只得趕緊脫掉過節穿的新衣,換了半舊的中山裝,然後合坐著縣委的吉普車,向東山市趕去。

    「老范,出什麼事情了,怎麼連個年都不讓人過好?」

    熊小青坐在車裡,用手撫著抨抨直跳的心口,向范永康求證道。

    范永康道:「我也不知道啊,縣委辦接到的電話就是讓咱們倆趕緊過去,晚上七點鐘開會,不過聽說潘有棟倒是漏了一句口風,說是好事,讓咱們不用擔心。」

    潘有棟漏這句風,恐怕也是怕出事吧。大過年的,突然通知書記、縣長到地區去開會,如果再不聲明是好事壞事,只怕兩位地方父母官當即就能嚇出個好歹來。

    熊小青笑道:「能有什麼好事,還非得大年初一通知咱們。不會是中央來了慰問組,要接見咱們吧?去年一年,咱們縣裡有什麼特別風光的事情嗎?」

    「好像還真沒什麼。」范永康道,「出門之前,我問了一下秀q縣的老鄭,他說他們沒有接到通知,他還以為我是跟他逗著玩呢。看起來,行署就通知了咱們倆去,這事肯定是和咱們桐川有關的。」

    「唉,不想了,一會到了不就知道了嗎。」熊小青拍著腦袋,他中午剛和親戚一起喝過酒,此時還有些殘餘的醉意,腦袋也不清醒,實在猜不透眼前的事情。

    小車司機玩了命地踩著油門,驅車飛奔。也好在今天是大年初一,那些跑運輸的卡車都在家歇著,從桐川縣到東山市的公路顯得比較空。卡在七點差五分的時候,范永康他們坐的吉普車終於停在了行署辦公樓下。坐在前排的秘書楊海帆搶先一步跳下車來,幫范永康和熊小青拉開了車門,侍候著二人下車。范永康向楊海帆招呼了一句:「小楊,你在下面等著,別離開,萬一有什麼事情,我馬上叫你。」

    「放心吧,范書記,我一步也不離開。」楊海帆應道。

    「老熊,咱們趕緊上去吧,別讓於專員他們先到了。」范永康拉著熊小青便往樓裡跑,快五十歲的人,居然也跑出了十一秒的百米成績。

    到了會議室門口,范永康伸手推門,卻見屋裡早已煙霧繚繞了,這是當時任何一個單位開會的常態,從這煙霧的濃度裡,范永康能夠判斷出領導們差不多已經悉數到場,而且還已經到了一小會了。

    「哈哈,老范,老熊,就等你們倆了,你們倆可遲到了哦!」

    一個聲音從會議室裡傳了出來,范永康一聽就聽出來了,那分明是地委書記謝凱的聲音。

    接著,於長榮的聲音也響起來了:「老謝,他們倆也不算遲到了,這不還沒到七點嗎?通知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是五點多了,他們來得可真不算慢。」

    「是小李開的車吧?那小子,盤山路上都能開出80碼來,這平地上,怎麼不得開到100碼了?」謝凱用調侃的口吻說道。他說的小李,正是今天開車載范永康一行來東山的司機,在全地區都是出了名敢開快車的愣頭青。

    范永康快步進了會議室,在一干地委、行署的領導旁邊找到了屬於自己和熊小青的位置,他沒有坐下,而且是先做著檢討:「謝書記,於專員,太慚愧了,我們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讓各位領導久等了。」

    「老范,別做檢討了,趕緊坐下吧,就等著你們呢。」於長榮向范永康、熊小青做了個手勢,兩人這才怯生生地坐了下去,然後又忙著向自己熟悉領導們遞著笑容。

    「老於,你先說吧。」謝凱向於長榮招呼道。這個會,原本是行署的會,要待行署有一個決議之後,再提交到地委去討論的。但在於長榮向謝凱通報了情況之後,謝凱當即表示,他也要來參加這個會議。既然書記來了,主持會議的事自然就落到了他的頭上,在眾人眼裡,這也顯示出了一把手對於這件事的重視。

    「同志們,大年初一,把大家緊急召集起來,是因為省冶金廳的喬廳長給我報告了一個消息,那就是,有一家德國的機械企業,希望在咱們東山地區投資建立合資企業!」於長榮用緩慢而清晰的語氣,向眾人曝出了這個轟動性的消息。

    一言既出,會議室裡立馬就炸了鍋,眾人瞠目結舌,紛紛喊了起來:

    「什麼,德國企業?」

    「沒有搞錯吧,合資企業,怎麼會落到咱們東山來了?」

    「老於,這個玩笑開大了,喬子遠不會是喝多了,跟你鬧著玩的吧?」

    「……」

    分管教科文衛的副專員是個女同志,名叫黃惠娥,有點文化,她止住了眾人的喧嘩,對於長榮說道:「於專員,我覺得這事有點問題,很可能是喬廳長以訛傳訛聽錯了。咱們東山的工業底子這麼薄,德國機械企業怎麼可能要在咱們這裡搞合資企業?如果是搞農產品加工,倒是有點可能性,畢竟咱們東山的荸薺、黃紅麻這些還是有點優勢的。」

    「小黃,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分管工業的副專員劉志武不樂意了,他是東山地區的老領導,今年已經快滿60歲了,對地區裡的企業極有感情。他掰著手指頭算道:「咱們的鼓風機廠,那是1953年建的廠,放在全國算也是老資格了。還有東山機械廠,200多人的大廠,好多產品都是國內獨一份的……」

    「老劉,老劉,這些就別算了。」於長榮趕緊打斷劉志武的計算,他知道,這位老先生一旦打開話匣子,沒有個把小時是剎不住的,他現在可沒時間聽劉志武盤點這些家底。

    「有關這個問題,大家不用懷疑了,我已經向喬廳長反覆確認過。德國企業所以會到咱們東山來投資,是因為對方是一位愛國華僑,而且很可能就是咱們東山人……」

    於長榮說到這裡,把目光轉向范永康和熊小青二人,問道:

    「老范,老熊,你們倆有沒有什麼印象,這位愛國華僑會是什麼人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7 06:00
第八十五章 淨水潑街迎外商

    早在於長榮說有德企要在東山投資的時候,范永康和熊小青就已經在心裡緊張地盤算開了。於長榮說的是東山,但這次有資格來參加會議的縣級領導,卻只有他們二人,這就充分說明德方意向的投資地方並不是泛泛地指向東山地區,而是明確限定在桐川縣了。否則,以桐川縣那點薄弱的工業實力,他們倆有什麼資格坐在這裡聽這個會議。

    兩個人都是在桐川縣工作多年的,對桐川的情況瞭解頗深。聽到於長榮說起愛國華僑,又是在德國生活的,范永康心裡已經有數了,此時輕輕咳嗽一聲,說道:「謝書記,於專員,如果要說起愛國華僑,我覺得,很有可能是馮老的夫人晏樂琴女士,因為馮老就是我們桐川人。」

    「馮老?」謝凱一愣,「哪個馮老?」

    於長榮卻是瞭解一些情況,當下低聲地向謝凱解釋道:「就是原來在冶金廳工作的馮維仁老先生,他原來是在德國留學的,解放前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國,他夫人晏樂琴也是咱們南江人,沒有跟他一起回來,後來聽說是故去了。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晏女士應該還健在,這一次,很可能就是她回來投資。」

    「這件事,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謝凱問道。

    於長榮道:「馮老前年就去世了,當時也沒有人知道晏女士還活著。其實,就是現在,我也不敢確認要來投資的到底是不是晏女士。但從喬子遠說的情況來看,很可能是她,因為喬子遠說這個投資是冶金廳的一位子弟介紹過來的,馮維仁原來在冶金廳工作,這應當就是他的後人介紹來的了。」

    馮維仁早些年在南江的名氣不小,於長榮也和他打過照面,又因為馮維仁的老家是在東山地區,所以於長榮對他有一些印象。先前喬子遠跟他說起合資企業的事情時,他腦子裡也閃過了馮維仁的名字,但因為不確信馮維仁是不是桐川人,所以他還存著一些疑慮。現在聽范永康說馮維仁就是桐川人,把幾方面的信息一融合,於長榮就可以確定了,這樁投資案,十有**是和馮維仁有關的。

    謝凱是新近才調到東山地區來工作的,對於這些事情不太瞭解。聽於長榮介紹完,他點點頭道:「教訓啊,如果不是喬廳長介紹,咱們差點就和這樣一筆外國投資擦肩而過了。老於,我提議,春節過後,咱們在全地區範圍內開展一次華僑親屬摸底排查工作,做好這些家屬的安置照顧,請他們多和海外的親人聯繫,為家鄉建設添磚加瓦。」

    「我同意。」於長榮連忙應道。

    謝凱又問道:「老於,喬廳長在電話裡還說了什麼,他說對方希望把這家企業建在什麼地方了嗎?」

    於長榮道:「這就是我緊急召集這個會議的原因,老范,老熊,這也是通知你們倆趕過來的原因。實話實說了吧,喬廳長在電話裡明確說了,對方就是想把這家工廠建在桐川縣。」

    「什麼,桐川縣!」劉志武的眼睛又瞪起來了,「桐川哪有什麼廠子!他們過來和誰合資去?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劉副專員,你這樣說我可不同意,我們桐川也有20幾家工業企業的。再說,我們工業基礎薄弱一點,也是因為地區總是忽略我們,不肯把廠子建在我們那裡。」

    熊小青梗著脖子跟劉志武硬扛開了。別看劉志武是副專員,比熊小青的官大,擱在平時,熊小青肯定是要對他恭敬的,但現在是爭項目的時候,哪還能客氣。劉志武一張嘴就說不能把合資廠建在桐川,這就犯了熊小青的逆鱗了,再不說話,到嘴的鴨子就飛了。

    「小青,你不能眼睛只盯著你那點罈罈罐罐。」劉志武道,「你要知道,這是德國企業,就你們那幾家農機廠,能安得下人家這尊大神嗎?咱們地區也就是鼓風機廠和東山機械廠還比較過硬,依我看,就讓德國人在這兩家廠子裡挑一家來合資吧。」

    范永康道:「劉副專員,這可不行,剛才於專員也說了,人家是指名道姓要到桐川投資的。如果不是認準了我們桐川,那新嶺那麼多大企業,人家何必跑到東山來?」

    「這件事可以跟他們做做工作嘛,桐川是馮老的老家,東山也是馮老的老家,這兩個地方有什麼區別嗎?」劉志武說道。

    「當然有區別……」熊小青嗆聲道。

    「要尊重華僑的選擇嘛。」范永康也附和著。

    「永康,小青,你們都別急。」謝凱發話了,他和於長榮低聲商量了幾句,然後又對范永康、熊小青二人道:「我和於專員的意思,還是傾向於老劉的意見。如果讓德國企業和鼓風機廠或者東山機械廠合資,對於咱們地區的發展來說,是更加有利的。桐川目前最大的機械企業,也就是你們桐川農機廠,不過就是50多個人,設備和技術都不行,怕是德資過來一看,就沒興趣了。」

    「謝書記,我覺得這個問題很好解決。」熊小青道,「趁著德國人來之前,地區先給我們撥點款子,我們把桐川農機廠改造一下,再從東山機械廠調點設備和人才過去,不就好看了嗎?」

    「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嗎,多此一舉。」劉志武道。

    「可問題是,人家華僑明明說了,就是要在桐川投資的,咱們有什麼權力讓人家改變。」熊小青爭執道。

    謝凱擺了擺手,道:「小青,你不要再說了。你們的意見,我很明白,不過,現在不是搞地方保護主義的時候,一切要從引進外資的全局出發。我認為,你們桐川縣委、縣政府要配合做好華僑方面的工作,儘量說服他們把企業建在東山市。至於你們做出的犧牲,地委和行署都是不會忘記的。」

    「這……」熊小青無語了,這可是一把手發話,而且還是與於長榮商量過的,他們很難翻過來了。

    「謝書記,如果對方堅持就是要在桐川建廠,怎麼辦?」熊小青做著最後的努力。

    「我覺得,這件事咱們做兩手準備吧。」於長榮道,「第一,永康和小青要有舍小家、為大家的精神,服從地委和行署的安排,回去聯絡馮老家的親屬,爭取說服晏女士同意把合資企業建在東山市,這件事如果能夠辦成,你們倆是最大的功臣。第二,我們也要做好對方堅持原來想法的準備,所以你們兩個回去之後,要馬上組織全縣幹部職工,清理環境,做好迎接華僑回鄉投資的工作,務必給晏女士留下良好的印象。」

    謝凱道:「就算晏女士答應了在東山投資,桐川縣她肯定還是要去的,所以不管是哪一手準備,你們都要把縣城和馮老老家的環境衛生搞好。有句古話是怎麼說的,叫作黃土墊道、淨水潑街,你們就要按這樣的標準去做。」

    「好吧,我們服從地委和行署的安排。」范永康妥協了。他嘴上這樣答應,心裡卻在做著盤算,琢磨著能不能找到馮維仁的什麼近親,私底下遞個話,讓晏樂琴無論如何要一口咬定,只在桐川投資。他才不信什麼地區一盤棋之類的話,縣裡沒有幾家像樣的企業,自己這個書記在地委開會的時候就沒有地位,當是領導口頭上說個不會忘記,有個屁用。

    「東山市的環境衛生也要搞好,這一點,惠娥你親自落實吧。」於長榮盯著黃惠娥吩咐道。

    「沒問題!」黃惠娥應道。

    接下來,大家又就如何進行合資,如何安置合資廠的人員,如何配備幹部以及未來德方專家在東山的生活安排等等問題進行了熱烈的討論,說得最嗨的時候,大家已經暢想起20年後的事情了。

    會議從晚上七點一直開到十二點,這才盡歡而散。大家出會場的時候,劉志武拉著熊小青,半開玩笑地說道:「小青,你這小子敢跟我犯彆扭了,是不是看我要退休了,收拾不了你了。」

    熊小青不僅級別比劉志武低,歲數也小了七八歲,多年前在劉志武面前是屬於小字輩的,會場上頂撞劉志武,那是為了各自的利益,到了會場外,他只能裝慫,於是陪著笑臉道:「劉副專員,你冤枉死我了,我哪是跟你犯彆扭,這不是怕華僑那邊不樂意嗎。」

    劉志武道:「你們趕緊回去找人,馮老我也認識的,他還有侄子、侄孫什麼的都在桐川縣,你們把這些人找到,再去新嶺找馮老的兒子,跟他說這件事,肯定能成的。」

    「明白明白,這麼晚了,我和老范就先在東山住下了,明天再說吧。」熊小青說道。

    來到樓下,看看地區的領導們都已經散去,范永康和熊小青對著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范永康一招手,秘書楊海帆閃了過來。范永康低聲交代道:「小楊,你現在就跟小李開車走,連夜趕到新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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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楊秘書之野望

    楊海帆今年剛滿30歲,從小生活在浦江這個中國最大的工業城市。他父親是浦江一家企業的領導,運動期間被打倒。楊海帆高中畢業便按照政策被下放到南江省的桐川縣當了知青,因為聰穎能幹,又有吃苦精神,他很快得到了知青點負責幹部的青睞,在一次招工中進了縣農機廠,幾年後又被前來視察工作的縣委書記謝凱看中,調到自己身邊當了秘書。

    運動結束之後,楊海帆的父親重回了工作崗位。按照政策,楊海帆有調回浦江去工作的資格,但他卻選擇了放棄。他在回浦江探親的時候曾經去看望過少年時候的玩伴,那些剛從各地的知青點返回浦江的年輕人或是還在待業,或是被安置在一些工廠、飯館之類的地方打雜,生活都很不如意。大多數的人都已經結了婚,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啃老,在浦江人的眼裡都屬於沒出息的一代。

    楊海帆目前是縣委書記的秘書,掛著縣委辦副主任的銜,是個副科級幹部了。在桐川縣,除了少數幾個縣領導之外,誰見了他不是客客氣氣地稱一句楊主任或者楊科長,要讓他扔掉這樣的地位回浦江去混吃等死,他是不情願的。

    楊海帆自幼就對自己期望頗高,小時候曾經做過成為一名大科學家或者大發明家的夢想。但現實摧毀了他的大學夢,讓他只能扛著鋤頭來到南江這片紅土地上干修理地球的工作。運動結束,國家提出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口號,小小的桐川縣也在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搞建設,只是限於條件,舉步維艱。

    就在這個時候,從天上掉下來一家德資企業,楊海帆聞聽這個消息之後的興奮感,甚至遠遠地超過了范永康、熊小青這兩位縣裡的一、二把手。對於范、熊二人來說,能夠把合資企業建起來,僅僅是他們退休之前的政績,也可能會憑藉這樣的政績而讓自己的位置再提升一兩格。但對楊海帆來說,這就是一個改變他命運的機會,他還年輕,路還很長,他想從這家企業得到的東西,以及他能夠從這家企業得到的東西,都要比這兩位領導要多得多。

    司機李銘把范永康和熊小青送到招待所,然後便開著車,帶著楊海帆向省城新嶺一路狂奔。老式吉普在失修的公路上顛簸得很厲害,楊海帆卻毫不在意。他向李銘交代了一句,便裹著軍大衣在後排座蜷著身子睡著了。他知道,明天自己要面對一場艱難的談判,他無論如何也要養足精神,以最強的姿態贏得這場談判。

    天色快亮的時候,吉普車來到了桐川縣在新嶺的聯絡點,這裡外面掛的牌子是桐川縣商業局和供銷合作社駐新嶺採購站,但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的桐川駐省辦,在縣委h縣政府內部,也是這樣公開說的。

    正睡得酣暢的駐省辦主任耿金寶被敲門聲吵醒,帶著一肚子火氣,披著大衣打開房門,正待咆哮一聲,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書記大秘楊海帆,頓時臉上的表情就換成了甜膩膩的笑容,忙不迭地招呼著:「是楊主任啊,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太冷了。……怎麼,就你來了嗎,謝書記沒來?」

    「老耿,打攪你做好夢了。」楊海帆給了耿金寶一個笑容,然後吩咐道:「麻煩叫人給做點吃的,我和小李都餓壞了。吃完飯,你給小李安排個住處,你別想再睡了,得跟我一起做事,這是范書記和熊縣長交代的,急事!」

    耿金寶趕緊去敲旁邊的門,叫醒辦事處的服務員,讓她們起來給楊海帆他們做飯。楊海帆拉著耿金寶進了辦公室,急切地問道:「老耿,咱們縣在冶金廳的那位老專家馮維仁,他的家人的情況,你瞭解嗎?」

    「馮老?他兒子叫馮立,是新嶺二中當老師,前年馮老去世的時候,我代表縣裡去他家看望過。」耿金寶答道,「他家的情況嘛,他老婆是個大集體,有兩個兒子,老大在冶金廳做臨時工,老二好像還在待業。」

    「不錯不錯,難怪范書記總是說,老耿真是咱們桐川在新嶺的活地圖,就沒有你老耿不知道的事情。」楊海帆毫不吝惜地給了耿金寶一個口頭表揚,弄得耿金寶頓時就樂得找不著北了。

    「楊主任,你開著車連夜趕了100多公里到新嶺來,莫非是要找馮立?是縣裡要看望在新嶺的同鄉嗎?那還有現在在省政府的王縣長、在商業廳的z縣長他們……」

    耿金寶自作聰明地給楊海帆報著花名冊。他說的這些人,都是從桐川縣出來,目前在省裡有點職權的人物,屬於駐省辦逢年過節都要去拜訪一下的。相比之下,馮維仁因為沒啥實權,即便是在世的時候,也只是偶爾被請出來應應景,享受專門看望的待遇有且僅有一次,那就是他去世之後。

    楊海帆擺了一下手,打斷了耿金寶的敘述,說道:「我這次來,就是專門拜訪馮立的,具體的事情你不用管。還有,我來新嶺找馮立的事,你也得絕對保密,不能洩漏出去。這樣,你給準備一些拜年的禮物,要多一些,照著給省裡領導拜年的標準準備,天亮之後,我到馮立家去。」

    楊海帆說到這個程度,耿金寶自然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駐省辦就是干這種搞關係的活的,其中經常要涉及到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耿金寶知道哪些該問,哪些不該問。

    趁著耿金寶去準備東西的時候,楊海帆倒在辦公室的行軍床上又眯了一小會。天色漸亮,外面又亮起了鞭炮聲,遠遠近近的。大年初二是外孫給外婆家拜年的日子,依例也是要放鞭炮迎接的。楊海帆起床,到外面的水龍頭去擦了一把臉。耿金寶早把大包小包的禮品在吉普車的後座上堆好了,楊海帆拿著從李銘那裡要來的鑰匙,發動吉普車,向馮立家的方向開去。

    馮立一家此時正在吃早飯,誰也沒有外出。何雪珍的家也是下面一個縣裡的,離新嶺很遠,所以沒法趕回去拜年。馮嘯辰和馮凌宇兄弟倆都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今天只能呆在家裡,不敢出門。別的日子都可以上親戚朋友家去串串門,唯有大年初二這個日子,出門需要謹慎,萬一不留神去了哪戶有女兒的家裡,各種八卦就足夠外人說上半年了。

    「請問,這是馮立老師家嗎?」

    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因為房子小,馮立家裡有人的時候,都是習慣於開著門通風的,聽到聲音,眾人一齊向門外看去,就見一個30歲上下的年輕人手裡拎著一大堆禮物,正笑吟吟地站在那裡。

    「同志,你是……」馮立迎上前,腦子飛快地轉動著,猜測著對方的身份。他能夠想到的,就是這人會不會是自己教過的某個學生,而且應當是自己曾經對他有恩,而他又發了跡,這才會帶著這麼多禮品來拜年。可他看來看去,也認不出這是哪個學生,而且對方說話還有幾分浦江口音,他可從來沒有教過這種學生。

    「是馮老師吧?我見過你的相片。」楊海帆卻是一下子就認出了馮立,他做事嚴謹,出門之前專門找耿金寶要了馮立的照片認真看過了。那張照片是耿金寶去看望馮立時拍的,留在手上是要作為工作成績的。

    「我叫楊海帆,是桐川縣委范永康書記的秘書,縣委辦公室副主任,我今天是受范書記和熊小q縣長的委派,專程來看望馮老師一家的。」楊海帆做了個自我介紹。

    「哦哦,原來是楊主任。」馮立慌了手腳,趕緊把楊海帆往屋裡讓,何雪珍也起了身,招呼著馮嘯辰、馮凌宇兄弟去幫楊海帆拿東西。楊海帆除了手上抱著一堆禮品之外,腳邊還擺了好幾件,饒是幾個人一起動手,也拿了兩趟才把東西全部拿起了屋。

    招呼楊海帆在小小的客廳裡坐下,給他泡上茶,又敬了煙,奉上了瓜子花生等年貨,馮立這才坐到楊海帆的對面,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緊張地猜測著對方的來意。楊海帆一進來就聲明了是受書記h縣長的委派,顯然不是個人行為,而他帶來的禮品之多,又顯示出這絕對不是一次常規的應景式拜訪,那麼,楊海帆的用意是什麼呢?

    馮嘯辰在旁邊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笑而不語。馮立不知道楊海帆為什麼來,馮嘯辰卻是心裡如明鏡一般,他知道,這肯定是喬子遠把招呼打到了,東山地區和桐川縣都忙碌了起來。老實說,桐川縣反應如此迅速,倒是讓馮嘯辰有些意外,看來,他實在是太低估合資企業這件事對於地方的意義了。

    好啊,既然你們如此重視,那就休怪我獅子大開口了。自己堅持要把這家企業辦在一個小縣城裡,看來還是有些好處的,最起碼,已經讓縣委書記h縣長都跪了。
ikller 發表於 2016-11-29 18:15
第八十七章 拍個工作證來嚇死你

楊海帆並不急于進入正題,他雲山霧罩地和馮立聊起了桐川的風土人情,借以試探馮立的口風。可憐馮立從小出生在德國,跟著馮維仁回國之後,也幾乎沒在桐川呆過,桐川只是一個概念上的老家而已,談不上有什麼更多的了解。無奈何,他只能說說還在老家的親戚,說某叔叔在哪個公社,某姑姑在某某單位之類。楊海帆從18歲到桐川當知青,到現在已經有12年時間,對桐川的熟悉程度遠遠超過了馮立,但凡馮立說起某處,他必能講出一大番淵源,倒是讓坐在一旁看笑話的馮嘯辰听了個過癮。

    聊了得有半個來鐘頭,馮立的耐心都快被磨平了,楊海帆這才假裝不經意地問道︰“馮老師,听說你母親晏女士現在還在德國,有這麼回事嗎?”

    馮立倒是一愣,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馮嘯辰。馮嘯辰不吭聲,只是對著馮立傻笑,馮立只得扭回頭來,沖著楊海帆訥訥地應道︰“是啊,這也是剛聯系上的,楊主任怎麼消息這麼靈通?”

    “這樣的喜事,大家都願意傳的嘛。”楊海帆打了個馬虎眼,接著又說道︰“失去聯系這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聯系上了,晏女士就沒有想回來看看嗎?”

    “嗯嗯,我母親她倒是表示要回來看看的,不過還得有一些手續要辦。”馮立說道。到了這份上,他即便是再後知後覺,也明白楊海帆的來意了。馮嘯辰要回桐川去投資的事情,已經向父母都通報過了,馮立知道,楊海帆肯定就是沖著這件事來的。

    楊海帆繼續把話頭往深處引,他說道︰“像晏女士這樣的愛國華僑,如果想回國來探親或者投資,我們地方政府都是非常歡迎的。馮老師,在這方面,如果有什麼需要支持的,你就盡管跟我說,我們範書記和熊縣長都已經做過指示了,要求我們必須要盡最大的力量為你們服務。”

    “是嗎?那可太好了。”馮嘯辰在旁邊實在忍不住了,開始插話。就這麼一件事,這位楊老兄兜了半個多小時的圈子,臨到門口了,還在繞來繞去,這不是考驗大家的耐力嗎?他還不如索性直接把事情挑明了,也好听听楊海帆能夠開出什麼條件。

    “我奶奶的確是打算回來投資的,當然,不是她自己的資金,而是她通過她在德國的學生引入的資金。楊主任,不知道桐川縣政府這邊,對于引進外資有什麼特殊的優惠政策。”馮嘯辰說道。

    馮嘯辰開口說話,倒讓楊海帆覺得有些意外。他從一開始就認定這件事的關鍵人物是馮立,把馮嘯辰只當成了一個路人甲的角色。如果不是因為在人家家里不好頤指氣使,恐怕他早就把馮嘯辰打發開了,省得這個小年輕打攪了自己與馮立的密談。

    可萬萬沒想到,自己轉了半天圈子,沒引出馮立的話,卻是馮立的這個大兒子開口了。剛才他進門的時候,馮立倒是給他介紹過,說這個大兒子名叫馮嘯辰。楊海帆清晰地記得耿金寶給他介紹的情況,說這位馮嘯辰是在冶金廳當臨時工的,好像文化程度啥的都不怎麼樣。

    “馮老師,小馮說的這個情況,是真的嗎?”楊海帆假裝驚訝地向馮立問道。

    馮立又看了馮嘯辰一眼,心說這本來是你的事情,怎麼會引到我頭上來了?可馮嘯辰卻只是向他扮鬼臉,不肯接話,馮立不知道兒子搞什麼名堂,也只能是見招拆招,听听楊海帆的回答再說。

    “這件事嘛,倒是有的,不過具體的細節呃,還沒有最後決定。”馮立字斟句酌地回答道。

    沒有最後決定?這分明就是要討價還價的節奏了,楊海帆在心里盤算道。他心想,你都已經通過喬子遠向于長榮喊話了,這不就是在向我們開價嗎?現在說沒有最後決定,分明是想听听我們給出的價錢,再確定如何行事。不過,從此前的表態來看,馮立應當是傾向于桐川縣的吧,否則怎麼會先放出要把投資投向桐川縣的風聲呢?只要他有這樣的傾向,自己就有辦法了,剛才那個馮嘯辰不是問起特殊優惠政策嗎,範永康已經給了自己授權,不管什麼條件,都可以一概應下。

    “馮老師,我今天到你這里來,就是來听取你對于這件事情的意見的。我們桐川縣40萬人民都在熱切地期盼晏女士回桐川投資,幫助家鄉人民進入現代化。桐川縣委、縣政府對于任何前來投資的企業家都是高度重視的,尤其是外商投資,會納入我們工作的重中之重。剛才小馮同志問起我們對于引進外資有什麼特殊的優惠政策,我想說的是,我們的優惠政策非常多,不知道馮老師最關心的是哪些方面。”楊海帆盯著馮立的眼楮,臉上寫滿誠懇二字。

    馮立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這時候,馮嘯辰也不再裝了。他知道,如果讓楊海帆再這樣說下去,沒準馮立就該把一些話說漏了。他挪了一下屁股,坐正了身體,對楊海帆說道︰“楊主任,據我了解,我奶奶介紹的那個外商,並沒有明確說要在桐川投資,東山市的條件比桐川要好得多,我倒覺得,在東山市投資也是不錯的。”

    “這”楊海帆愣了,他看看馮嘯辰,又看看馮立,弄不清楚這其中是什麼情況。

    馮立用手指了一下馮嘯辰,說道︰“楊主任,其實這件事情,嘯辰比我更清楚。是他在德國和他奶奶談的情況,有關引進德國企業的事情,你還是和他商量吧。”

    “你”楊海帆心中暗暗叫苦,看來情報工作還真是沒做好啊,他在辦事處的時候,向耿金寶了解了半天馮立的情況,所有的預案都是針對馮立做的,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的關鍵人物居然會是馮嘯辰。馮立剛才說馮嘯辰在德國見過晏樂琴,他一個冶金廳的小臨時工,怎麼會跑到德國去了呢?

    “哎呀,抱歉抱歉,小馮同志,我剛才沒搞清楚情況。怎麼,投資的這件事情,是你在德國和晏女士談下來的?你到德國是出國考察嗎?”楊海帆一時都不知道怎麼和馮嘯辰聊天了。

    馮嘯辰點點頭,道︰“是的,引進一家德國企業這件事,是我隨國家經委冶金廳去聯邦德國考察的時候談下來的,我奶奶幫著做了一些工作,但具體到外商那邊的考慮,我了解的情況可能更多一些。”

    “你是說是你直接和外商接觸的?”楊海帆遲疑著問道,馮嘯辰的話雖然說得比較委婉,但透露出來的信息是很明確的,可楊海帆怎麼敢相信這一點呢?還有,不是說冶金廳的臨時工嗎,怎麼又跑到國家經委去了?

    “楊主任,剛才我以為你是來找我父親的,所以沒向你做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叫馮嘯辰,目前在國家經委冶金局工作,擔任冶金局辦公室的德語翻譯。我還有另外一個職務,是北寧省林北重型機械廠的生產處副處長。這一次向東山地區引進德資企業的事情,是由我負責的。”馮嘯辰 里啪啦地砸了一堆頭餃出來,渾然不顧坐在對面的楊海帆眼楮瞪成了銅鈴。

    “你懂德語,還有,你是林北重型機械廠的生產處副處長,我,我怎麼听說你是在南江冶金廳工作呢?”楊海帆結結巴巴地問道。

    林北重機是國內數得上號的大型機械企業,楊海帆自然也是听說過的。他原本就是工廠子弟,對于工廠里的干部級別頗有一些研究。如果馮嘯辰說的情況屬實,那就意味著這個年輕得不成樣子的小伙子居然已經是一個副處級干部了,而自己混了這麼多年,也不過就是一個副科級而已,這樣的反差,讓楊海帆怎麼能夠接受得了呢?

    馮嘯辰在喬子遠面前,強調引進這家德國企業是晏樂琴的主意,目的是為了縮小自己的目標,讓喬子遠不敢染指。而面對來自于桐川的父母官,他卻要改變一種說法,聲稱這家企業是他引進進來的,與晏樂琴沒有太大關系。

    這樣說的原因,在于桐川還有一些他的長輩,是馮維仁的堂兄弟、表姐妹之類,以及這些人的下一代,相對于馮嘯辰來說,也是叔叔、姑姑輩了。如果他們听說這家企業是晏樂琴引進的,那麼難免要在馮嘯辰面前指手畫腳,擺擺長輩的架子,以便分一些好處。馮嘯辰直接說這是他引進的企業,就可以隨時把那個虛構的德國投資者搬出來當擋箭牌,讓親戚們無話可說。

    再至于說他在楊海帆面前聲稱自己是林北重機的副處長,也是為了爭取到一個說話的地位,你不是嫌我是小孩子,沒有話語權嗎?要不要我拍一個林重的工作證出來把你嚇死?

    看到楊海帆那一副茫然失神的樣子,馮嘯辰得意地笑了。

    “楊主任,你可能不太了解情況,去年10月份我就已經調到國家經委工作了,這個情況,冶金廳的喬廳長是比較了解的。”馮嘯辰淡淡地說道。
ikller 發表於 2016-11-29 18:16
第八十八章 純粹是閑聊

   看到兒子突然耍起了大牌,馮立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才好。冷柄國任命馮嘯辰為生產處的副處長,是為了讓他到新民廠去有一個合適的身份,為此還真的給他辦了個工作證。馮嘯辰從新民廠回來,冷柄國也沒讓他交證,照孟凡澤的想法,如果馮嘯辰願意叛出冶金局,投奔到林北重機去,這個副處長的餃還可以給他留著。

    這趟回南江,馮嘯辰向父母說了自己在京城的境遇,也把林北重機的工作證拿出來向父母展示過。馮立一方面為馮嘯辰感到高興和自豪,另一方面又覺得這事好像也不太適合到處說,畢竟一個20歲的副處長太妖孽了,讓大家坐在一起都沒法聊天了。

    如今這個場面就是如此,楊海帆來的時候,盡管極盡謙恭,但眉宇間那股地方父母官的驕傲之色是難以掩飾的。因為自己還有一大堆親戚在桐川,都是楊海帆治下的草民,馮立對楊海帆也保持著幾分恭敬,不便太過于冷落他。

    可等到馮嘯辰報出自己的身份,楊海帆的氣焰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轉而帶上了一些惶恐不安的成分,或許還有幾分自卑。馮立是個書生不假,但好歹也是40多歲的人,社會閱歷是足夠豐富的,他哪里看不出楊海帆的尷尬之色。

    楊海帆坐在那里,強作笑臉,但心里的確是有些慌亂。剛才與馮立聊天的時候,楊海帆就覺得馮嘯辰那副鎮定和從容的神色有些不俗,只是心里有了些先入為主的印象,覺得馮嘯辰就是一個臨時工,因此也沒多想什麼。可等到馮嘯辰亮出自己的身份,又是國家經委,又是林北重機,又懂德語,又有級別,楊海帆只覺得自己在人家眼里啥都不是了。

    要說起來,楊海帆不是沒有見過官的人。他服務的範永康,就是正處級干部。他陪範永康去地區開會的時候,與謝凱、于長榮這些廳局級干部也打過交道,並不認為這些比自己級別高的官員有什麼了不起的。究其原因,不外是這些領導都比他的年齡要大得多,純粹是混資歷才混到了現在的級別。他總是在心里想,等自己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應當會比這些領導干得更好,有了這樣的想法,他自然也就能夠保持平靜的心態了。

    可這一會,他真的感到技不如人了。眼前這個小伙子,比自己還要小10歲,卻已經是大企業里的副處級干部了,同時又在國家經委這樣的核心部門工作。如果馮嘯辰是因為遛須拍馬之類的歪門斜道升上去的,楊海帆倒也有理由覺得不服。可馮嘯辰偏偏是有本事的,這麼年輕就能夠當上德語翻譯,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楊海帆在行政體系里滾打多年,對于官氣這種東西是極為敏感的。他分明能夠感覺到,在馮嘯辰的身上有一種無聲的威嚴,這不是能夠裝出來的,它需要有足夠的實力和內涵作為支撐。

    “馮處長,我”楊海帆語塞了,下一步該從何說起呢?楊海帆覺得腦子空空如也,幾乎都有落荒而逃的沖動了。

    “你還是叫我小馮吧。”馮嘯辰道,“楊主任,咱們還是繼續剛才的事情。引進外資的事,是我在德國談下來的,是一家機械類企業,投資規模在100萬馬克左右。關于投資地點和合資的對象,德方授權我進行考察,我的初步意向是想把這家企業放到東山地區去,桐川縣或許也是一個可以考慮的地點,不過,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選擇桐川的理由。”

    馮嘯辰這番話,讓楊海帆的理智又回到了身上。他猛地一激靈,心中開始暗暗自責。這是怎麼啦,看到一個比自己先發跡的年輕人,怎麼就六神無主了?這個年輕人或許有他的長處,但自己也絕對不是一個廢物,有什麼理由不能堂堂皇皇地與他對壘?領導派自己趕夜路到新嶺來,是讓自己說服馮家的人,把企業辦到桐川去,自己早就打好了腹稿,對馮立說還是對馮嘯辰說,有什麼區別嗎?

    不管對面的人是一個中學物理老師也罷,是一個大型企業的副處長也罷,自己都有把握去說服他。對方的來頭越大,自己的成就感不就越大嗎?為什麼要被這個馮嘯辰的一個副處長頭餃就嚇倒了呢?

    想到此處,楊海帆抬起頭,用坦然的目光正視著馮嘯辰,說道︰

    “馮處長,實不相瞞,我們領導派我趕過來,就是希望能夠說服你們,把這家合資企業辦到桐川去。我也可以向你們交個底,我們東山地區的領導是希望你們把企業辦到東山市的,並且還指示我們桐川的領導來向你們做說服工作。

    也許,明天我們縣里就會有領導來正式拜訪你們,轉達東山地委和行署領導的意思。而我今天的拜訪,則是一種純粹私人性質的拜訪,我也希望不管結果如何,馮老師和馮處長都能替我保密,不要把這件事透露出去。”

    楊海帆的話說得從容不迫,眼神里更是透出一種自信的神色,這讓馮嘯辰突然對他有了幾分興趣。在此之前,楊海帆給他的印象是一個苟苟營營的小官員,對上級諂媚,對地位不及自己的人則帶著幾分高傲。在馮嘯辰亮出副處長的頭餃之後,他也的確看到了楊海帆一時的失神,但沒等他對楊海帆生出鄙夷之情,楊海帆已經完成了心理上的調整,開始進入狀態了。

    不錯啊,這麼一個小縣城里,還有如此心理素質的官員,自己真是小瞧天下英雄了,馮嘯辰在心里暗暗地念道。

    “楊主任,今天我們就是私人聊天,你不是你們縣委辦的主任,我也不是投資商,今天我們所聊的內容,我也會迅速地忘記,相當于從來沒有發生過,你看如何?”馮嘯辰笑呵呵地說道。

    “這就最好了。”楊海帆知道馮嘯辰的意思,笑著應道。

    馮嘯辰道︰“那好,既然是閑聊,就請楊哥說說看,你打算怎麼勸我把企業辦到桐川去。”

    “呵呵,那我托個大了。”楊海帆听到馮嘯辰稱他為哥,也不推辭,而是欣然接受,他這會也是豁出去了,就賭一賭馮嘯辰的胸襟。既然馮嘯辰年紀輕輕就能被委任為副處長,想必胸中應當是有一些溝壑的,自己畏畏縮縮,反而會被人瞧不起,還不如張狂一些,沒準能正中對方的下懷呢。

    “我是這樣考慮的。馮處長引進這家德資企業,不把它放在京城,也不把它放在新嶺,而是要在東山或者桐川之間選擇一個落腳點,很顯然是不希望它受到過多的干預。從馮處長剛才介紹的情況來看,你吸引到的只是一筆投資,而不是一個具體的項目,因此你應當是更希望能夠自主選擇投資的方向,而不是受人左右。”楊海帆娓娓道來,有些想法已經超出了他此前的思考,幾乎就是憑著直覺,脫口而出的。

    “呵呵,那又如何?”馮嘯辰笑著問道,心里對這個縣委辦副主任又多了幾分佩服。自己透露的信息不算少,但能夠這麼快就悟出自己用意的,到目前為止也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身居高位的孟凡澤,另一個就是這個楊海帆了,還真是一個人才啊。

    楊海帆從馮嘯辰的問話中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膽子又大了一些,繼續說道︰“東山行署的想法,是拿出東山地區實力最強的鼓風機廠和東山機械廠來作為與你的合作對象,他們認為這個條件是非常優厚的。但我卻認為,這恰恰是違背了你的原始意圖。”

    “不是啊,我覺得能夠和這兩家企業合資,也是不錯的,至少起點更高一些,我想,這兩家企業的技術實力應當都是不錯的吧?”馮嘯辰故意地說道。

    楊海帆道︰“它們的實力的確不錯,但如果你和這兩家企業中的某一家合資,面臨就是這家企業原有生產體系的轉型問題,還有二、三百名職工的消化問題。這些職工中間,當然有技術很好,你非常需要的人,但同時也有一些是混日子、吊兒郎當的人,屆時你將如何處置他們呢?”

    “這麼說,我如果和桐川的企業合資,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嗎?”馮嘯辰問道。

    楊海帆道︰“絕對不存在。如果有吊兒郎當不接受管理的工人,我們一定會將其調離,絕對不會給馮處長和德國客商帶來任何麻煩。這一點我們桐川縣是可以保證的,但東山行署就不一定能夠做到了。東山機械廠是200多人的廠子,要想把廠里那些吃閑飯的工人清理掉,行署的壓力是非常大的。”

    楊海帆算是把自己的前途都押上去了。他今天在馮嘯辰面前說的這些話,如果傳到謝凱或者于長榮的耳朵里去,他這個桐川縣委辦副主任就算是當到頭了。他不可能說這是範永康的授意,只能自己把這個拆領導台的責任全背下來。

    楊海帆也想好了,如果真到那一步,他就讓父親在浦江找關系,把他調回浦江,從此不再回南江一步了。
ikller 發表於 2016-11-29 18:17
第八十九章 出乎意料的毛遂自薦

“這個理由勉強算是有一些道理吧。”馮嘯辰淡淡地說道,“我還沒來得及和于專員探討這件事,也不好說東山行署能夠給出什麼樣的條件。那麼,除了這個理由之外,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有。”楊海帆毫不遲疑地答道,“建設用地、供水、供電、副食品供應等等方面,我們都會對合資企業開綠燈,保證企業的生產經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還有,如果出現不法分子破壞正常生產秩序的問題,我們也會采取最嚴厲的手段予以打擊,保證德國投資商和技術人員的人身安全。”

    “哦,這倒不錯,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德商在桐川縣是可以得到超國民待遇的?”馮嘯辰呵呵笑著問道。

    “超國民待遇”楊海帆咂摸了一下這個詞,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馮處長,我覺得這個詞不太妥帖。我們會給德商提供更多的便利,但要說到超國民待遇,我覺得是不妥的。我們畢竟還是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不是腐朽的晚清政府,不能再培養出一批洋大人來,你覺得我這個想法對嗎?”

    “這是你的看法,還是你們書記的看法?”馮嘯辰尖銳地問道。

    楊海帆又卡殼了。這的確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範永康給他交代的完全不是這樣,雖然沒有用到超國民待遇這個詞,但話里話外透露的都是會給德商以最大程度的照顧,使其能夠達到人擋殺人、神擋誅神的境地。對于範永康的這種觀點,楊海帆是並不贊成的,而且他還有一點隱隱約約的感覺,認為眼前這個小處長應當與他想法是一致的。

    “這一點,我沒有向我們書記請示過。但我想,給外商提供方便是應該的,而這種方便如果上升到超國民待遇,就有悖我們引進外資的初衷了。”楊海帆委婉地說道。

    “那我們的引進外資的初衷是什麼呢?”馮嘯辰步步緊逼,他很想听听,這位小官僚肚子里有多少貨。

    楊海帆凜然道︰“我覺得我們引進外資的目的是借鑒發達國家的成功經驗,實現四化。而實現四化的目的,則是為了使中國能夠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如果違背了這個初衷,那麼就算我們發展起來了,又有什麼意義?”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馮嘯辰一直在盯著他的眼楮,楊海帆一開始有些忐忑,後來轉念一想,要扛就扛到底吧,自己還怕了這個小年輕不成。自己都已經拼到這個程度了,如果再被對方一個眼神嚇倒,前面的鋪墊不都白廢了嗎?帶著這種心態,他揚起臉,勇敢地迎接著馮嘯辰的目光,隱隱有些與馮嘯辰較勁的味道。

    “哈哈,楊主任說得不錯,于我心有戚戚焉。”馮嘯辰哈哈笑了起來,順便還拽了句古文。

    馮嘯辰對楊海帆說話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贊賞,讓馮立坐在旁邊哭笑不得。自己這個兒子才20歲的年齡,也就是踩了狗屎運才混了個臨時編制的副處長,可擺起架子來還有模有樣的。事到如今,馮立也沒法說什麼了,他站身去幫楊海帆的杯子里續了點水,同時也是為了打破屋子里劍拔弩張的緊張格局。

    “楊主任,你剛才說了你們桐川的優勢,那麼你能不能說一下,我把企業落戶在桐川,有什麼劣勢嗎?”馮嘯辰又提出了一個刁鑽的問題。

    “當然有!”楊海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嗎?”馮嘯辰倒沒想到楊海帆會回答得如此干脆,在他想來,楊海帆應當是會掩飾一下的,他點點頭道︰“那你說說看吧。”

    楊海帆道︰“桐川最大的劣勢,就是我們是個小縣城,工業基礎薄弱,現有的幾家企業里工人總體素質不高,合資企業建立之後,可能會面臨著缺乏高水平技術工人的障礙。”

    懂行啊,馮嘯辰在心里道。但他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說道︰“這麼說來,楊主任對桐川的工業企業情況,也是比較了解的羅?”

    “我曾經在縣農機廠工作過幾年,車工和銑工都能做。”楊海帆自豪地說道。

    “原來如此。”馮嘯辰又點了點頭,道︰“那你說,這個問題我們該如何解決呢?”

    楊海帆既然存著要說服馮家人的心理,自然也就對這些問題都進行過深思熟慮的。其實有關桐川的劣勢,即使他自己不說出來,馮嘯辰也會想到的,楊海帆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打破馮嘯辰的這些疑慮。听到馮嘯辰發問,他侃侃而談道︰

    “我覺得可以有幾個辦法。第一,我們向行署提出來,從鼓風機、東山機械廠這些企業抽調一部分工人過來,彌補桐川縣技術工人短缺的問題。”

    “這個方法”馮嘯辰遲疑了一下,說道︰“只能是作為最後的手段吧,強化了我們,削弱了別人,這樣做事不合適。還有,行署讓你們桐川縣勸說我把合資企業辦到東山市去,而你卻撬了東山市的牆角,行署能幫你們嗎?”

    “這個倒是不成問題。”楊海帆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他說道︰“桐川也屬于東山地區,合資企業辦在桐川縣,對于地區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行署的領導或許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如果馮處長這邊堅持,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的。等到企業開始建設了,請行署調一些工人過去,他們不會拒絕的。”

    馮嘯辰道︰“嗯,這個方案先放放吧,還有其他的嗎?”

    見馮嘯辰沒有接受自己的第一個想法,楊海帆並沒有氣餒,他繼續說道︰“第二,我們可以招聘一些退休工人來作為補充。有些退休工人本身身體還是很不錯的,只是年齡到了,甚至是為了讓子女頂替而提前退休了。如果工作強度不太大,他們完全能夠勝任這方面的工作。”

    馮嘯辰眼楮一亮,自己正是這樣想的,沒料到這個楊海帆也想到了這一招,算不算是英雄所見略同呢?他故作困惑地質疑道︰“招聘退休工人,咱們桐川縣有這麼多退休工人嗎?”

    “沒有,桐川縣幾乎沒有值得返聘的退休工人。”楊海帆說道,“不過,我們可以到外地去招聘,比如說東山市,再比如說新嶺,還有,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可以到浦江去招。浦江是老工業基地,技術工人數量眾多,只要我們給出的待遇足夠好,肯定有人願意過來的。”

    馮嘯辰心中暗笑,這個楊海帆似乎是進入角色了,居然一口一個“我們”,似乎是把自己當成了合資企業的一員。他好奇地問道︰“楊主任,我听你的口音有點像是浦江那邊的味道,難道你在浦江生活過?”

    楊海帆道︰“我是浦江知青,我家里就是浦江雙崗軸承廠的,我從小就在工廠里長大,對工廠的情況很了解。我們雙崗軸承廠有30多位退休的老師傅,技術都是非常過硬的,如果我去請他們,最保守,能夠請到三分之一。再加上旁邊其他一些廠子的老師傅,一個技術工人的架子就可以搭起來了。”

    馮嘯辰這回有些吃驚了,他說道︰“你居然是浦江知青,你怎麼沒有回浦江去呢?”

    楊海帆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從18歲出來,今年都30歲了,一事無成,回浦江去哪有臉見人。”

    “是這樣”馮嘯辰有些明白了,他說道,“這麼說,你這樣努力地想說服我把合資企業辦到桐川去,也是希望拿這家企業當成你的一番事業了?”

    楊海帆抬起頭,看著馮嘯辰,嘴唇動了動,卻又沒說出話來。馮嘯辰見狀,詫異道︰“楊主任,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咱們能聊到這個份上,也算是朋友了。”

    楊海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馮處長,我有一句話,說出來如果你覺得不對,還請不要見怪,就權當我沒說過一樣。”

    “你說吧。”馮嘯辰應道。

    楊海帆正色道︰“如果馮處長的這家企業真的能夠建到桐川去,我想向縣委毛遂自薦,擔任合資企業的中方廠長。”

    “你想當廠長!”馮嘯辰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這完全脫離了劇本啊,說好是來勸我去桐川投資的,怎麼你自己先惦記著要當廠長了?縣委辦副主任,書記的大秘,多好的一個位置啊,干上兩年,下放到某個公社去當一任書記,然後就能夠平步青雲,進入縣里的領導班子了。放著這樣的前途不要,到一家目前連名字都沒有的合資企業去當廠長,這是什麼想法呀?

    楊海帆這句話已經憋了半天,一旦開了頭,他也就無所顧忌了。他急切地說道︰

    “其實,我不喜歡縣委辦的這個位置,我也天生不是能夠去伺候人的。我父親就是雙崗軸承廠的廠長,我從小是看著他管理工廠的,我相信我能夠做得比他更好。在桐川這些年,我一直都想能有個機會去管理一家廠子,但桐川這個地方哪有能夠讓我施展手腳的企業?馮處長說要引進外資,而且還是一家機械企業,我覺得,我擔任這個中方廠長是最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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