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大國重工 作者:齊橙(已完成)

 
mk2258 2016-10-17 21:14:3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21 846013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19:09
大國重工 第七百九十五章 都是戲精


    從裝備公司出來,布拉德曼與格雷姆又通過各種關係,聯繫上了目前正在京城與裝備公司洽談引進煤制油技術的那幾個國家的工業部官員,從他們那裡,證實了徐振波、陳默所說的情況,那就是包括澳大利亞在內的好幾個國家都打算引進這項技術。當然,這麼大的項目,各個國家也不會是隨隨便便就能決定引進的,從最初接觸到最終簽約,中間拖上三兩年時間也是正常的。

    「是中國的裝備工業公司向我們發出了邀請,請我們來瞭解他們新開發的技術。」澳大利亞工業部官員加勒德向布拉德曼解釋道,「我們到中國之後,聽取了中國國家石化設計院專家的介紹,過幾天裝備公司還會組織我們到幾家石化機械製造企業去考察他們的生產能力。中方承諾,按照現行煤炭價格計算,他們提供的煤制油技術,能夠把成品油的價格控制在每噸650美元的水平之內。」

    「你們相信這個承諾嗎?」布拉德曼問。

    加勒德說:「我們此次帶來了好幾位石化技術專家,此外還有美國、秘魯的專家也參加了中方的項目介紹會,他們在認真分析過中方的生產工藝之後,認為中方的承諾是有依據的。即便最終的生產過程並不像理論設計那樣完美,把成品油價格控制在750美元的範圍內是絕對有把握的。」

    「可是此前國際上的最新技術只能達到1000美元的水平。」格雷姆提醒道。

    加勒德點點頭,用讚賞的語氣說:「你說得對,在此前,我們瞭解到的技術狀況大約就是能夠把成本控制在1000美元左右。所以,這一次我們看到中國人提供的技術,都被震驚了。我向中國石化設計院的專家瞭解過,他們說從五年前起,中國政府累計投入了不少於30億美元的資金用於這項技術的研發。賣糕的,這真是在煤制油研製領域裡最大手筆的一項投入。」

    「五年前……」布拉德曼捂著腮幫子呻吟起來,他的智齒又在隱隱作疼了。五年前正是中國發改委從中東油霸那裡獲得200億美元貸款用於建設三家千萬噸級煉油廠的時候。在當時,整個歐佩克的部長們都堅信中國人從此就被套牢在歐佩克的石油供應上了,這三家專門煉製高硫石油的煉油廠將對中東石油產生嚴重的依賴,這意味著歐佩克在中國擁有了更多的發言權。

    可誰曾想,就在煉油廠開工建設的時候,中國政府就投入了30億美元的巨款,用於煤制油的研究。也就是說,他們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了依賴中東石油的危險,並且做了充分的準備。布拉德曼甚至想像得出來,中國政府投入的這30億美元,正是因為獲得了中東油霸的貸款而省下來的錢。

    好深的佈局啊,布拉德曼在心裡湧起了一陣怨念。

    西方國家的政府在早些年也是頗有一些遠見的,能夠提前十年、二十年開展產業佈局,也能夠忍受相當長一段時間看不到收益的等待。但這些年,政客和百姓都變得越來越短視了,大家想的都是及時行樂,誰還會願意為了未來而付出代價。在一些國家,民眾甚至希望寅吃卯糧,透支未來。最可怕的是,這種思潮正在歐洲大陸逐漸彌蔓,直接的結果就是最能夠滿足民眾眼前利益的政黨就最有希望在競選中勝出,而他們執政之後採取的政策也恰恰就是如此。

    相比之下,中國人卻一直都在含辛茹苦地為長遠的未來進行積累。50年前,他們在人均收入還不到100美元的時候,就節衣縮食,通過「156項重點工程」建立起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工業體系。20年前,他們在人均收入不到300美元的時候,就制訂了一個雄心勃勃的重大技術裝備研製計畫,目標是在化工、冶金、電力、交通等領域形成獨立自主並且達到世界先進水平的裝備製造能力。

    對於這樣一個對手,歐佩克實在是有些過於低估了。

    「加勒德先生,澳大利亞政府是否有意引進中國的這項技術呢?」格雷姆問道。

    加勒德微微一笑,說:「是的,鑑於國際油價不斷上升,澳大利亞作為一個石油進口國,不得不考慮替代石油的方案。中國方面承諾可以為我們提供交鑰匙工程,項目造價也在我們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所以,我國政府對於這項技術引進是持積極態度的。當然,如果國際原油市場發生了新的變化,我們也可能會考慮其他的方案……」

    說到這裡,他向兩位歐佩克官員遞去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能不能聽懂這句暗示,就看對方的悟性了。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就是干這行的,豈有聽不懂對方暗示的道理。布拉德曼遲疑著問道:「加勒德先生,你認為在油價達到什麼水平的時候,貴國政府會放棄這個項目?」

    加勒德說:「煤制油技術對於澳大利亞是非常重要的,我國政府不可能放棄這個項目。但是,如果國際油價達到每桶40美元以上,我國政府可能會更急於推進這個項目。」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了,他沒有承諾完全放棄煤制油項目,但後一句話則在暗示如果國際油價低於40美元,則煤制油項目的建設可能就會無限期地推遲下去。政府決策是多種利益平衡的結果,在油價不斷攀升的情況下,企業和居民都會有更大的動力要求政府上馬煤制油項目,政府為了取悅於民,自然就要做出表示。但如果油價在大家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而煤制油的成本又高於石油煉化,那麼各方的動力就會消失,政府也就懶得再生事端了。

    「可是,據我們的測算,即便是國際油價達到60美元,採用中國工藝的煤制油依然是不經濟的。加勒德先生提出的40美元,是不是有些太過於低估了?」格雷姆問。

    加勒德聳聳肩膀,說:「格雷姆先生,你應當再考慮一下澳大利亞政府對於能源安全的擔憂。在煤制油和石油煉化的成本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澳大利亞作為一個煤炭資源豐富,而石油資源相對匱乏的國家,是寧可多花一些成本,也要推進煤制油項目實施的。」

    「但40美元這個界限也實在是太低了,歐佩克不能不考慮產油國的利益,油價過低是不利於產油國經濟發展的。」

    「我們能夠理解歐佩克的擔憂,但也希望歐佩克理解我們的擔憂。尤其是在過去的半年中,歐佩克採取了不理性的限產政策,導致國際油價快速上漲,這使我國的產業部門感覺到了嚴重的危機。」

    「我們對此深表歉意。歐佩克將在近日召開一次代表大會,商討穩定原油生產和出口的事宜。」

    「我們非常期待歐佩克的新政策。」

    雙方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結束了談話,加勒德把布拉德曼一行送上出租車,看著他們離去,心中暗自得意。他此次應中國裝備工業公司的邀請到中國來考察煤制油項目,其實也只是一個幌子而已,目的就是向歐佩克施加壓力,迫使歐佩克考慮增產限價。新建一個煤制油項目,投資幾十億美元,涉及到徵地、環保等各種麻煩事,還要損害石油公司、煉油企業的利益,而這些企業都是擁有龐大院外遊說能力的。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工業部除非是吃飽了撐的,否則何必上趕著去推進呢?

    國際油價上漲,影響了澳大利亞經濟。說一個最簡單的,由於油料漲價,海運價格也大幅度上漲了,澳大利亞出口的鐵礦石、銅礦石和煤炭的到岸價隨之上漲,已經影響到了澳大利亞礦業的競爭力。打壓國際油價,對於澳大利亞政府是當務之急。加勒德到中國跑一趟,做出一個打算從中國引進煤制油裝置的樣子,這不,歐佩克的官員就屁顛屁顛地跑來求和了。

    如果歐佩克能夠同意增加產量,把油價壓下去,或者至少保持在目前的水平上不再繼續上漲,加勒德非常樂意向布拉德曼承諾暫時不引進煤制油裝置,但肯定不會承諾永遠不引進。這樣一個選擇放在自己手上,就有了與歐佩克角力的資本,何樂而不為?

    出租車上的布拉德曼和格雷姆面面相覷,他們也都是上過業餘戲劇學院的,豈能不知道加勒德也是戲精出身。人家把話放出來了,就等著歐佩克做出表示。你能夠控制住油價,人家就把這事壓下去了。你如果控制不住油價,人家用不著真的開工建設,只要和中方草簽一個合作協議,信不信國際原油期貨價格就能跌到谷底了?

    歐佩克能玩得起這樣的遊戲嗎?過去也許是能玩一玩的,畢竟石油是工業的血液,掌握了石油就是握住了全球工業的命脈。但煤制油技術的突破,讓歐佩克的底氣洩了一大半。煤制油當然無法替代全部的石油,但問題在於,歐佩克也沒有掌握全球所有的石油資源。如果煤制油能夠讓全球石油需求下降兩成,歐佩克里的那些產油國就都要崩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19:09
大國重工 第七百九十六章 我們會採取更為謹慎的態度

    隨後的幾天裡,布拉德曼二人與遠在維也納的歐佩克總部進行了頻繁的聯繫,他們把從加勒德等人手裡拿到的中國提供的技術資料傳回維也納,請總部的技術專家進行分析,判斷中方是否真的掌握了全新的煤制油工藝,這種工藝是否能夠有效地降低煤制油成本,以及這種工藝是否能夠迅速地得到推廣。

    維也納方面展開了全面的調查,意外地發現在過去的五年中,中國已經默不作聲地申請了數百項涉及到煤制油技術的關鍵專利,至於那些邊邊界界的輔助專利,就更是數不勝數了。在分析過技術資料以及這些專利的內容之後,歐佩克的專家得出了一個結論:中國人並非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掌握了這項技術。

    專家們還有另外一個更可怕的預言,那就是在現有的基礎上,中國人有可能開發出更為先進的工藝,從而把成品油價格再降低20%至40%,屆時即便原油價格跌回到2003年底的水平,也就是每桶30美元的水平,煤制油也是具有競爭力的。

    必須讓中國人停止這種瘋狂的行為!

    這是歐佩克總部向布拉德曼和格雷姆下達的命令。

    「我覺得,中國人是不會放棄這項技術的。」格雷姆滿含幽怨地與布拉德曼商量說。

    「我認為我們和中國人還是有商量的餘地的。」布拉德曼倒是顯得挺沉著,他分析說:「你想想看,上一次那位馮先生向我們提出了保證石油供應以及限制石油價格的要求,並說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將會採取後續的行動。也就是說,他當時給了我們一個選擇,那就是如果我們答應他們的條件,他們會取消後續行動。現在他已經向我們展示了他的實力,我想,他應當還是願意給我們機會的。」

    「可是,他們既然已經掌握了煤制油的技術,只要推廣這項技術,就能夠把油價打壓下來,他們又有什麼必要和我們談判呢?」

    「這恰恰就是其中的玄機。既然他們有這樣的能力,上一次他卻要與我們談判,你不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嗎?」

    「的確,中國人肯定有其他的想法。」格雷姆也反應過來了。電影裡不是經常這樣演嗎,反派手裡拿著槍,本來可以一槍把主角打死,卻不停地向主角喊話,這就是另有所圖的意思嘛。只要對方有所圖,自己就有了機會,無數主角絕地反擊的狗血劇情都是這樣發生的。這一回,馮嘯辰無疑就是一個反派,我呸,是一個極其陰險的大反派,自己或許有機會成為拯救地球的大英雄了。

    統一了意見之後,布拉德曼和格雷姆再訪商務部,提出想與包括馮嘯辰在內的中國官員開展一次新會談的要求。徐振波哼哼哈哈地答應了,又足足拖了一星期的時間,這才通知布拉德曼一行,說馮總經理終於有空了,可以與他們恢復會談,會談的地點,仍然是在商務部,而且就是他們上一次進行會談的那個會議室。

    「馮先生,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

    在會議室門口,布拉德曼主動走向馮嘯辰,伸出手與他握手,同時在臉上儘可能地堆出了燦爛的笑容,再沒有上次那樣拽得一筆潦倒的模樣了。

    「布拉德曼先生,格雷姆先生,非常高興能夠與二位再次見面。」馮嘯辰的表情非常輕鬆,甚至讓人感覺到其中帶著幾分得意。布拉德曼決定了,晚上回到賓館就找個角落畫一排小圈圈來詛咒這個壞蛋。

    徐振波仍然充當著主持人的角色,他招呼著雙方人員進了會議室,分賓主落座,然後宣佈會談開始。大家互相寒暄了幾句,重申了雙方地久天長的友好關係之後,布拉德曼這才進入了正題。

    「馮先生,徐先生,在上次的會談之後,歐佩克就穩定對華石油供應問題,進行了認真的討論。各成員國的代表都認為,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原油進口國,對於原油供應以及油價問題的擔憂,是可以理解的。我們這次到中國來,就是想聽取一下中國方面對於這個問題的具體要求,以便歐佩克制訂相應的政策,維持雙方的良好合作關係。」布拉德曼非常藝術地說。

    「這個問題,應當請徐司長來說吧。」馮嘯辰把球踢給了徐振波。他自己是分管裝備製造的,與石油進口沒太大關係,提條件的事情是商務部的任務。

    徐振波也是當仁不讓,當即開始陳述商務部早已準備好的要求,大致是希望歐佩克能夠與中國簽訂一個長期的原油供應協議,保證向中國的石油出口數量以及相應價格義務。在價格方面,中方倒也沒有太苛刻,只是提出在國際油價上漲的情況下,歐佩克向中國的石油出口價格上漲要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不能完全隨行就市。換句話說,就是國際油價怎麼漲,我們不關心,但給我們的石油不能漲得太厲害,需要有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

    雖然知道已經拿捏住了對方的短處,商務部這邊也不可能把對方逼得太急。比如說,國際油價已經漲到100美元每桶了,你非得讓歐佩克照著30美元賣給你,人家是不可能接受的。但如果談到70或者80美元,對方接受起來就容易得多。國際油價其實也是一個泛泛的概念,國際上有無數石油合約,約定的交易價格相差迥異。中國需要的,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優惠,這一點優惠足夠讓中國商品在國際貿易中保持價格優勢,這就足夠了。

    布拉德曼是獲得歐佩克的授權前來談判的,對於徐振波提出的條件也有一些心理準備。他認真地聽完,表示歐佩克將對這些要求予以考慮,接著便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說道:「徐先生,如果歐佩克能夠滿足貴國的要求,那麼從雙方友好合作的角度出發,貴國政府是否也能夠做出一些表示呢?」

    「歐佩克希望我國政府做一些什麼樣的表示呢?」徐振波明知故問。

    「我們注意到,貴國剛剛在山北省開工建設了一家年產400萬噸的煤制油工廠。一旦這項技術得到廣泛的推廣,對於國際石油市場必然產生嚴重的衝擊,進而影響到歐佩克國家的經濟穩定。我方對於這項技術的應用深表關注,我想請問徐先生,如果我們能夠在石油供應和油價方面給中國以特殊的優惠,中國是否會放棄山北省的這個項目?」布拉德曼問。

    「這是不可能的。」馮嘯辰替徐振波回答了,「布拉德曼先生,我們在山北省開展的這個項目,與歐佩克沒有任何關係,這是我們裝備工業公司自己研發的技術,並無針對歐佩克的意圖。」

    「當然,我對此深信不疑。」布拉德曼說,他不是來吵架的,而是來尋找和平的,所以這個時候不宜揭穿馮嘯辰的謊言。他說:「雖然貴公司在開展這項技術研發的時候並無針對歐佩克的意思,但它的投產,必然會影響到能源市場的格局,從而對歐佩克國家產生影響,這一點馮先生不否認吧?」

    馮嘯辰淡淡地說:「能源是一個大產業,煤制油技術的發展,對於能源市場當然是有影響。其他的技術,比如核電、水電、風電、太陽能等等,同樣也會對能源市場產生影響,難道歐佩克也要一一關注嗎?」

    「這些我們平時也會關注的。」布拉德曼說,「所有能源技術的革新,我們都會給予關注。不過,煤制油技術是對我們威脅最大的,一旦煤制油技術得到廣泛的推廣,市場上對石油的需求就會下降,這一點馮先生應當是非常清楚的吧?」

    「嗯,或許是這樣吧。」馮嘯辰點了點頭。老是裝傻也不合適,他原本也是打算和對方談判的,剛才耍對方一會,也是為了出上次的那口惡氣,現在氣也順了,就沒必要再和對方兜圈子了。

    「布拉德曼先生,格雷姆先生,我承認,煤制油技術的發展,首先就會對石油市場產生嚴重的影響。正因為如此,在上一次的會談中,我特地向二位提出了協商解決問題的要求,但非常遺憾,二位並沒有給我一個恰當的反應。」馮嘯辰說。

    布拉德曼說:「馮先生大概是誤會了,我們上次所以沒有回答馮嘯辰的要求,是因為我們並未得到歐佩克總部的授權,我們無法做出任何承諾。這一次,我們是帶著授權來的,而且剛才也已經和徐先生進行了充分的溝通。我想向馮先生請教一下,在我們做出這樣的讓步之後,中方將給予我們何種承諾?」

    「我們可以考慮在向其他國家轉移這項技術的時候,採取更為謹慎的態度。」馮嘯辰給出了一個回答。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互相對了一個眼神,尼瑪,這算個什麼條件?這意味著中國自己還將部署更多的煤制油項目,同時仍然會向澳大利亞之類的國家轉移這項技術,充其量只是「更為謹慎」而已。

    更為謹慎,這話跟沒說一樣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19:10
大國重工 第七百九十七章 對你們是有好處的


    「二位,你們認為,即便中國不從事煤制油技術的研發,其他國家就不會從事同樣的研究嗎?」馮嘯辰開始跟布拉德曼他們講道理了。

    格雷姆想了想,搖了搖頭,表示馮嘯辰的問題是有道理的,煤制油這項技術,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了,即便中國不去研究,其他國家也同樣會研究。不過,像中國這樣一口氣投入30億美元去搞這項研究的,恐怕就不一定能夠找到了。這一點格雷姆想到了,但還不急於說出來,他決定先聽聽馮嘯辰的道理再說。

    「中國是一個煤炭資源豐富的國家,不管我們能不能從歐佩克獲得石油供應,煤制油這項技術都是我們必須要發展的。如果我們自己不發展,未來其他國家發展出了這樣的技術,回過頭用這項技術來卡我們的脖子,我們就很難受了。」馮嘯辰繼續說。

    「其他國家怎麼可能拿這項技術來卡你們的脖子呢?」格雷姆奇怪地問。

    馮嘯辰說:「很簡單啊,如果美國人或者日本人搶先突破了這項技術,拿煤制油的成本下降到每噸成品油200美元的水平,你說我們是進口原油來煉製成品油好,還是利用我們豐富的煤炭資源來煉製成本油好?」

    「這是不可能的,煤制油的成本不可能降到這個水平。」布拉德曼直接否定了馮嘯辰的假設。

    馮嘯辰嘿嘿一笑,說:「布拉德曼先生,你不要這樣武斷地做出結論。我們目前在實驗室裡已經驗證了一種新的轉化工藝,下一步將要在小型裝置上進行工業實驗。如果這項工藝能夠投入大規模生產,每噸成品油200美元的成本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你說的是真的?」格雷姆瞪著馮嘯辰問道。

    馮嘯辰聳了聳肩,說:「格雷姆先生當然可以覺得我是吹牛。對了,你們上次來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一句話讓兩位歐佩克官員的臉都氣成了紫色。真是哪壺不開拎哪壺啊,自己上次的確是忽略了這位馮總經理的威脅,結果給自己造成這麼大的被動。可這並不意味著從此以後自己就必須完全相信對方的話,把成品油價格降低到每噸200美元,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可是,在中國人的山北煤制油項目奠基之前,自己不也覺得每噸650美元的價格是天方夜譚嗎?自己上一次錯判了形勢,這一次如果再錯判了,後果可就非常嚴重了。

    「馮先生的意思是說,如果美國人或者日本人掌握了這樣的技術,那麼你們就會在技術處於落後的狀態。屆時你們不得不從美國人或者日本人那裡引進技術,而這就給了對方卡你們脖子的機會。」格雷姆替馮嘯辰把邏輯關係給理順了。

    馮嘯辰點點頭:「格雷姆先生總結得很對。」

    「那麼你們的打算是什麼呢?」

    「我們將繼續在煤制油項目進行投入。目前山北省的這個項目,仍然帶有實驗的性質,我們必須把它建起來,然後在運行過程中積累相關數據,用於指導下一步的研發。」

    「直至你們把成品油成本降到200美元的水平?」

    「也許還可以再低一些。」

    「你們希望我們答應什麼樣的條件,才能放棄你們目前的研究工作。」布拉德曼直截了當地問。他當然沒有權力答應中方的所有條件,但他至少需要問清楚中方有什麼條件,以便把這個信息帶回去,讓歐佩克的高層去思考。

    馮嘯辰搖了搖頭,說:「我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放棄這項研究。關於煤制油技術的進一步開發,並不在我們談判的範圍之內。」

    「那我們也沒必要答應剛才徐先生所提出來的條件。如果中國方面是這樣的態度,我們只能採取報復性的政策,對中國實行更加嚴格的出口配額。」布拉德曼板著臉說。

    馮嘯辰針鋒相對地說:「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只能把這項技術以最快的速度轉移給澳大利亞等國家,幫助他們提高煤制油的產量,從而降低全球的原油需求量,以保證我方的利益。」

    「我想,澳大利亞方面也許會有其他的想法。我們可以單獨和澳大利亞簽訂原油供應協議,在能夠獲得廉價石油供應的情況下,澳大利亞政府是不會對煤制油項目產生興趣的。」布拉德曼說。

    馮嘯辰笑道:「是嗎?布拉德曼先生不妨試一試。我們的底線是無償地為澳大利亞提供煤制油裝置。」

    「無償?」布拉德曼的眼睛瞪得滾圓。一套裝置價值十幾億美元,中國人憑什麼無償送給澳大利亞,就為了和歐佩克賭氣嗎?

    馮嘯辰說:「我說的無償,是指不需要澳大利亞政府馬上拿出現金來採購,而是可以用煤制油項目的利潤來償還設備款。同時,我們可以取消技術專利的費用,這樣設備的造價就能夠大幅度降低了。」

    「如果我們答應你們的要求呢?」布拉德曼反過來問道。

    馮嘯辰答得飛快:「那麼我們可以承諾在兩年內不在澳大利亞開工建設煤制油項目,同時,我們會把技術專利費用提高三倍以上,使澳大利亞政府知難而退,放棄對這一項目的考慮。」

    「這就是你說的更為謹慎的意思?」

    「是的。」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一時都沉默了,馮嘯辰的威脅並不是空洞的,如果中國人真的要和歐佩克撕破臉,無償向其他國家轉讓目前擁有的煤制油項目,其他國家是不會不接受的。這對於歐佩克來說就是釜底抽薪,歐佩克不敢和中國人賭。但要說答應中國這麼多條件,僅僅換到一個中國不向其他國家轉移這項技術,啊不,僅僅是在轉移技術的時候「更為謹慎」,未免太憋屈了。

    「馮先生的這個承諾,對於我方來說,價值非常有限,這不是一種合作的態度。歐佩克與中國有多年的合作關係,貴方不應當考慮一下老朋友的感受嗎?」

    布拉德曼開始打感情牌了。眼前這位總經理似乎是不怕人耍橫的,那麼自己客氣一點,效果會不會更好呢?

    馮嘯辰說:「布拉德曼先生,你怎麼會覺得我的承諾沒有價值呢?澳大利亞工業部的代表就在京城,他們希望從中國獲得煤制油技術,用來替代石油進口。如果我們暫時不向他們轉讓這項技術,他們不就只能接受歐佩克的高價原油了嗎?」

    「他們並不是真的想獲得這項技術,只是想以此為理由,逼迫我們降價而已。」布拉德曼沒好氣地回答說。

    馮嘯辰哈哈一笑,說:「祝賀你,布拉德曼先生,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這個理由了。」

    「呃?」布拉德曼一愣之下,臉上開始有了一些活人的氣息,順便說一下,剛才那一會,他和格雷姆的臉色都與木乃伊沒啥區別了。

    「你們能夠保證澳大利亞無法獲得這項技術嗎?」布拉德曼逼問道。

    馮嘯辰說:「至少在三年之內,他們沒有可能獲得這項技術。至於說三年之後,我就不能保證了。萬一其他國家也突破了這項技術,並且願意向澳大利亞出口,我們總不能看著賺錢的機會而不要吧?」

    「如果澳大利亞願意出高價向中國購買這項技術呢?」布拉德曼問。

    馮嘯辰說:「如果他們出得起高價,我們當然不便拒絕,……不過,你要知道,製造一套這樣的裝置,是需要一段時間的。這段時間足夠歐佩克做出一些必要的應對了。」

    「我明白了。」布拉德曼點了點頭。他不僅明白了馮嘯辰剛才這句話的意思,而且還明白了馮嘯辰的整個算盤。

    馮嘯辰的意思,是用不向其他國家轉讓煤制油技術來換取歐佩克給中國的優惠條件,同時並不承諾放棄本國的煤制油項目建設。歐佩克在中國吃了虧,可以從其他國家那裡賺回來。只要中國暫時不向這些國家轉讓煤制油技術,這些國家就不得不忍受歐佩克的高油價。澳大利亞想用引進煤制油技術來迫使歐佩克給予他們特殊的待遇,在有了馮嘯辰的承諾之後,歐佩克就可以不理會他們的要挾了。

    「我們開發出先進的煤制油技術,對於歐佩克是有好處的。」馮嘯辰見布拉德曼上道了,又繼續地給他洗著腦,「你想想看,石油價格肯定是要上漲的,一旦石油價格漲到一定程度,煤制油技術就具有經濟性了。即使中國人不開發這項技術,其他國家也會開發。現在我們把這項技術開發出來了,其他國家反而就不敢輕易在這項技術上投入了。萬一他們投入重金開發出了這項技術,而中國卻以很低的價格向外轉讓這項技術,他們的開發投入就會打了水漂。可以這樣說,中國的技術相當於為歐佩克修築了一堵圍牆,讓其他國家不能開發煤制油項目,歐佩克就可以盡情地提高石油價格,讓產油國的百姓們能夠過上驕奢淫逸……,啊不,是安居樂業的生活,何樂而不為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19:10
大國重工 第七百九十八章 幾家歡樂幾家愁

    還有這樣的操作?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真是驚呆了。

    按照馮嘯辰的邏輯,中國開發出最先進的煤制油工藝,非但不是給歐佩克添亂,反而是幫了歐佩克的大忙。這麼多年來,煤制油一直都是各個石油進口國用來威脅歐佩克的武器,歐佩克如果敢把油價提高到一定水平上,這些石油進口國就會啟動煤制油研發項目,威脅石油輸出國的利益。

    現在中國人把這項技術搞出來了,攥在手上不往外傳播,其他國家就陷入尷尬了。想從中國引進這項技術,人家不同意。想自己開發,又要防備著中國突然放開技術出口,讓你的開發投入打了水漂。有中國的技術在那裡擺著,其他的煤制油技術研發,還真的就要停下來了。

    這樣一來,歐佩克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可以放心大膽地提高油價,從世界各國割韭菜,只要割得不那麼狠,採取點溫水煮青蛙的政策,各個國家想必都只能捏著鼻子認吧?當然,中國這棵韭菜他們是割不了的,還要時不時向中國交一點保護費,就權當是給韭菜施肥的意思了。

    計算從全球市場上獲得的好處,再扣掉在中國這裡的損失,布拉德曼他們發現歐佩克的所得居然是正數。既然是正數,那就無妨了,這是一個歐佩克能夠接受的方案。再說,中國人其實開價也不高,只是拒絕讓歐佩克盤剝而已,所謂的損失,只是一種幻覺,對不對?

    「我認為馮先生的提議非常有建設性,我想歐佩克理事會是會認真考慮這個提議的。」布拉德曼果斷地做出了表示。

    格雷姆卻是遲疑著問道:「馮先生,你剛才說中國還會持續地開展煤制油技術的研發,如果有朝一日你們的技術真的達到你所描述的水平,能夠把成品油的成本降到每噸200美元以下,那麼歐佩克成員國的經濟將會受到致命的打擊。這一點,不知道馮先生是如何考慮的。」

    馮嘯辰說:「格雷姆先生,技術的進步是人力無法阻擋的。即便我們不去做這件事情,其他國家也會去做。煤制油比天然石油更便宜是必然的趨勢。如果你要問我有什麼考慮,我倒是對歐佩克有一句忠告……」

    「什麼忠告?」

    「趁著現在石油還值點錢,能賣就趕緊賣吧……」

    布拉德曼和格雷姆都覺得有一口老血從心頭湧上來,差一點就想直接噴到馮嘯辰臉上去了。尼瑪,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好不好!我們剛才還覺得你是個好人呢,怎麼一轉眼就變得如此可惡了!不行,晚上得找兩個牆角畫小圈圈了!

    徐振波強忍著笑,結束了這場會談。送走布拉德曼二人,沒等走回商務部的樓裡,他就撲哧一聲笑出來了,一邊笑還一邊用手指著馮嘯辰,想說點啥卻又因為笑得太厲害而說不出來。

    「老徐,你沒事吧?」馮嘯辰納悶地扶著徐振波,問道。

    「我沒事,哈哈哈哈,我真要笑死了……」徐振波幾乎要笑得喘不過氣了。

    馮嘯辰故作嚴肅地說:「徐司長,你好歹也是一個司級幹部,就算是談判裡佔了對方一點便宜,也不能笑成這個樣子吧?有失國格啊。」

    「你還說我呢,你也是個司級幹部,能不能有點正形啊!」徐振波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用手拍著馮嘯辰,沒好氣地斥道,「就你剛才那句話,什麼『趁著石油還值點錢,能賣就趕緊賣了』,差點把人家外賓氣死了好不好?我們如果敢在談判的時候這樣說話,部領導非得把我們擼了不可。」

    「我是真心替他們考慮的。」馮嘯辰委屈地說,「這些年,化工技術水平不斷提高,煤制油技術就算中國不搞,其他國家也同樣要搞的。每噸200美元的水平,遲早能夠達到。到那時候,他們的石油捂在手裡,就只能留著生蛆了。」

    「對了,嘯辰,你跟布拉德曼承諾說我們不會向其他國家出口這項技術,又說其他國家也同樣會開發這項技術,那麼會不會到時候真的出現你說的情況,人家搞出了更先進的技術,反而把我們的市場給搶了。」徐振波有些擔心地問道。不向澳大利亞等國家出口煤制油技術,徐振波是覺得挺心疼的,一套裝置就是幾十億美元的交易額,抵得上中國出口多少襯衫襪子啥的。

    馮嘯辰信心滿滿,說:「老徐,你放心吧,我們的技術情報部門不是吃素的,一直都盯著國際上那些有實力的化工設備企業呢。美國人不缺油,所以在這方面興趣不大。歐洲倒是有幾家企業在搞,但雷聲大、雨點小,也不成氣候。唯一投入了大額資金進行研發的,是我們的老對頭,日本的池谷製作所。不過,他們的技術比我們落後了一拍,我們發佈了項目動工的消息之後,池谷已經亂了陣腳了。」

    正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就在馮嘯辰與布拉德曼彈冠相慶的時候,日本池谷製作所總部卻是一片愁雲慘淡。中國在山北省開工建設大型煤制油裝置的消息一傳到池谷製作所,公司的高層就全部震驚了。市場部和技術部緊急行動,通過各種渠道蒐集有關中國這套煤制油裝置的信息,得到的反饋讓眾人心裡都涼了半截。

    「綜合成本不超過每噸650美元,這個水平比我們預期的目標整整低了150美元,這意味著我們正在開發的技術,還沒成功就已經落後了!」

    在總部會議室裡,池谷製作所總裁高井浩司黑著一張老臉對著一干高管說道,他的目光在技術總監田雄哲也和市場總監內田悠的臉上來回地掃視著,等待這二人給自己一個交代。

    田雄哲也感覺到了高井浩司目光中的熱度,他偷偷看了內田悠一眼,正遇到對方也向他投來一個眼神。兩人用目光交流了一瞬,田雄哲也終於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高井先生,請允許我做一個解釋。」田雄哲也一邊鞠躬行禮,一邊說。

    「你說吧。」高井浩司沉聲應道,同時摸出了一支雪茄,卻不急於點燃,而是用剪刀細細地修剪著,似乎這才是他的最愛。

    田雄哲也看了看眾人,開口說道:「各位,眾所周知,本公司的傳統產品是大型化肥裝備和大型石油化工裝備,我們最早是從美國和歐洲獲得了這些裝備製造所需的核心專利技術,又在引進技術的基礎上投入大量資金進行開發,形成了我們池谷製作所獨有的專利,並憑藉這些專利以及我們精湛的製造技術,佔據了國際市場,把美國和歐洲企業都擠出了這個市場。」

    「這是你的歷屆前任創造的成績,自從田雄君你接任技術總監一職以來,我們聽到最多的就是你抱怨說池谷製作所已經失去了技術上的優勢,傳統的市場正在迅速地被中國企業搶走,你能跟我們解釋一下其中的原因嗎?」一位名叫白土純的董事陰惻惻地說。

    田雄哲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說:「白土董事,我覺得你對我本人的指責是毫無根據的。事實上,池谷製作所之所以失去技術的優勢,就是因為在我的歷屆前任擔任技術總監其間,我們向中國企業轉讓了過多的技術專利。在上世紀的80年代,為了向中國出口大化肥設備,我們向他們轉讓了大化肥的製造工藝。到90年代,我們又轉讓了大型乙烯的核心專利。還有,為了降低成本,我們把設備製造和安裝的工作分包給了許多中國企業。目前在墨西哥、委內瑞拉和尼日利亞的工地上做著中國工程的那些工人,都是我們手把手培養起來的。

    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時我擔任的是公司的技術副總監,我是堅決反對向中國人轉讓技術的,而白土董事則是這些決策最為堅定和積極的支持者。」

    聽對方揭了自己的老底,白土純的臉也有點掛不住了,他反駁道:「我們當年同意向中國人轉讓技術,是為了獲得他們的市場。技術必須不斷更新才能保持競爭力,我們贏得了市場,就能夠用市場上獲得的利潤來開發下一代技術。可是,田雄君,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開發的下一代技術在哪裡?」

    「在股市上,在白土董事被套住的房地產上。」田雄哲也毫不客氣地回擊道。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圓滑的人,不懂得啥叫委婉或者委曲求全。此前聽白土純把責任推到他的身上,他就急眼了,說話也不再留著分寸。

    「開發技術需要資金投入,而公司這些年在技術研發上的投入一減再減,我們實驗室裡的很多設備還是上世紀70年代的老設備,根本就無法適應現代技術研發的要求。而公司賺來的利潤呢?白土董事,你不清楚它們到哪去了嗎?」田雄哲也怒道。

    在場的許多人都有些尷尬了,田雄哲也可謂是一竿子打了一船人,把所有的董事都給得罪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 19:10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中國的事情關你啥事

    池谷製作所賺的錢到哪去了,沒有人比這些董事更清楚。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日本經濟一直在脫實向虛,房地產、股票以及其他各種金融衍生品成為國民追逐的目標,誰還興趣在利潤微薄的實業中堅守?

    池谷製作所有技術優勢,還有品牌優勢,這些年在國際市場上還能夠保持一定的份額,利潤率雖然不能與從前相比,但每年的純利潤還是非常可觀的。但這些純利潤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被用於更新設備以及開展技術研發,絕大部分都應董事們的要求,作為分紅落到了股東的口袋裡,隨後又變成了股票和房產。

    90年代初的股災之後,日本的股市和房市都不景氣,但越是不景氣,投機商們就越要把錢往裡砸,希望能夠有一舉翻盤的機會,讓他們把此前的損失全部挽回來。整個社會越來越浮躁,各行各業都在造假,高層精英知道日本經濟正處於火山口上,說不定那一天火山噴發,整個日本都要完蛋。帶著這樣的心態,他們就更不願意進行長遠投資了,只想著今朝有酒今朝醉,至於未來會怎麼樣,誰在乎呢?

    田雄哲也是抱著成就一番事業的雄心接任技術總監的,上任伊始就制訂了一個面向21世紀的技術研究方案,然後興沖沖地去找董事會申請撥款。董事會倒是很欣賞他的方案,高井浩司還專門把他給誇獎了一通,吩咐他好好幹,為公司爭光。但當田雄哲也問起研發所需要的資金時,高井浩司就開始打哈哈了,雲山霧罩地說了一堆,核心就倆字:沒錢!

    池谷製作所當然不會一分錢也不往研發上投,事實上,每一年投入到研發中的經驗也還有幾千萬美元,能夠做不少事情了。但相比田雄哲也的目標,這些錢幾乎就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煤制油項目是田雄哲也向公司提出來的一個重要項目,田雄哲也認為,這項技術足以讓公司維持20年的利潤增長。高井浩司請內田悠從市場的角度進行了一個評估,內田悠也認為,這是一個很有前途的方向,因為石油資源日益枯竭,全球石油價格的上漲是必然趨勢。一旦油價突破某個門檻,煤制油就會成為許多國家用於替代石油的方案。誰能夠搶先掌握先進的煤制油技術,誰就能夠贏得這個巨大的市場。

    董事會在認真聽取了技術部和市場部的報告之後,同意把煤制油技術作為池谷製作所的重點研究項目,在過去的五年中,投入了五億美元的資金用於開發,相比用於其他技術的投入,可謂是大手筆了。田雄哲也倒也不負重望,帶著手下突破了不少技術障礙,提出了一套全新的工藝路線,只等著完善之後就可以推向市場了。

    按照田雄哲也的計算,採用這套工藝生產的合成汽油,成本能夠控制在每噸800美元的水平上,比國際同行現行的約1000美元的成本降低了20%。田雄哲也每天早上到辦公室的時候都要看一看國際市場油價,沒有人比他更盼望油價上升。只要油價上升到每桶60美元的水平,他的工藝就具有了與煉化成品油相競爭的資格。

    與加勒德向布拉德曼說過的道理一樣,有些國家引進煤制油技術並不僅僅限於考慮其與石油煉化之間的價格差異,還要考慮增加一種成品油來源所帶來的能源安全收益,以及由此而產生的與歐佩克討價還價的能力。從這些方面考慮,每噸800美元的煤制油是有一定經濟性的。

    隨著煤制油技術研發逐漸進入尾聲,池谷製作所的股東們心裡也燃起了一些希望,或者說是一些野望。他們盼著煤制油工藝能夠給池谷帶來一些利好消息,從而讓池谷的股票躍上一個新台階。由於公司內部的消息被有心人不斷地洩露出去,池谷的股票已經保持了近一年持續上漲的態勢。

    所有的這一切,在來自於中國的一篇新聞報導被日本本地媒體轉載之後,便發生了逆轉。過去兩週時間裡,池谷的股票跌落了近兩成,資本市場紛紛對池谷製作所提出質詢,希望池谷製作所的高層出來對此事發生評論,說明中國人的技術突破對池谷製作所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池谷又有什麼辦法來應對。不少股東手裡握著股票,沒想好是不是要拋售出去,因為煤制油這項技術還是比較複雜的,尋常人弄不清楚中國技術和池谷技術到底有什麼衝突。

    田雄哲也是少有的幾個明白人之一。其實早在一兩年前,他就已經關注到中國同行在這個領域裡的進展,因為中方所開發出來的新技術,都是要及時申請專利的,田雄哲也只要關注相關專利的申請情況,就能夠判斷出對方走到哪一步了。

    從中國同行申請的專利來看,田雄哲也知道池谷的動作有些慢了,中國人已經走在了池谷的前面。池谷製作所的技術積累是比中國企業要深厚的,但這些年中國人通過消化吸收引進技術,再加上自主研發,已經追上來了,跟在池谷製作所的背後也就是幾步遠的地方。

    在煤制油這個項目上,中方的投入比池谷製作所多了好幾倍,這不僅體現在資金投入上,還體現在人力的投入上。中國裝備工業公司組織了全國性的技術攻關,調集了十幾家大型石油化工裝備企業以及數十家化工設計院、高校等單位的科研人員,分工協作,全力推進。而池谷製作所能夠調動的僅僅是自己的技術力量,再加上少量的外包協作。

    工業這種事情,既不是很容易,也不是很難。

    說它不容易,是因為需要做的事情少一件都不行,理論、工藝、裝備等等,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樣,工業技術就搞不出來。

    說它不難,是因為只要你捨得往裡面砸錢,就沒有什麼突破不了的技術難關。有些人說什麼核心技術無法掌握,似乎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些超人,能夠做出尋常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事實上,所有的技術都是人做出來的,西方人是人,東方人也是人,西方人能夠開發出來的技術,東方人沒有理由開發不出。

    中國在過去技術上有許多短板,許多技術訣竅都掌握在外國人手上,這並不是因為中國人比外國人低能,只是因為基礎薄弱,加上國家太窮,沒有足夠的資金投入。現在中國有錢了,一個項目裡便投了200多億人民幣,也就是30億美元,取得的進展比池谷快就在情理之中了。

    田雄哲也注意到中國方面的進展之後,向高井浩司做過匯報。高井浩司指示內田悠找人去刺探內情,內田悠找到了兩位曾在中國石化設計院工作過,後來留日不歸的中國人,分別名叫葛濤和酒井倩霽。後者原來的名字叫楊倩霽,在以閃電般的速度嫁給一位姓酒井的日本人之後,她的名字就改成了現在的樣子。

    接到內田悠交賦的任務,葛濤和酒井倩霽藉著回國探親的名義,回到京城,走訪了當年的一些同事,旁敲側擊地瞭解有關煤制油項目的進展情況。據這些同事說,中國裝備工業公司是這個項目的牽頭單位,石化設計院則承擔了相當一部分核心工藝的研究工作並取得了一些進展,目前在國際上申請的一些專利,就是他們的研究成果。

    「不過嘛……」在與酒井倩霽共進晚餐的時候,石化設計院的工程師林丹燕故作神秘地說:「倩霽,你在國內呆過,你也知道的,這些東西都是面子工程,就是為了讓領導臉上好看而已。我們自己都知道的,這些工藝根本就沒法實現,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們拿這些專利去和外國公司合作,利用人家的技術來進行製造。」

    「這怎麼可能呢?我看過咱們申請的專利,我覺得設計很嚴謹啊,理論上也有很多創新。」酒井倩霽說。她好歹也是干這行出身的,在日本出發之前,田雄哲也與他們進行過一些探討,所以她能夠說出一些道道來。

    林丹燕說:「那是當然,裝備公司那邊的人也是懂行的,我們如果不弄出一點名堂來,怎麼能把他們應付過去?但是,理論歸理論,工藝上實現不了,一切都是虛的。像什麼高壓容器的製造呀,耐酸鹼的閥門呀,密封件呀,那一樣不是大問題?這些問題解決不了,製造煤制油裝置,做夢去吧。」

    「據你估計,咱們國家最快什麼時候能夠把這套裝置建造出來?」酒井倩霽問。

    咱們國家?林丹燕瞥了酒井倩霽一眼,心道,你都已經姓酒井了,還有什麼資格說「咱們國家」這四個字?中國的事情,關你啥事了?

    心裡雖是這樣想,她卻是記著裝備公司總經理馮嘯辰以及設計院院長周挺的吩咐,於是顯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回答說:「我估計啊,最少也得過十年時間。到時候我都已經退休了,也想像你一樣,找個國家移民過去享受一下國外的生活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17:41
第八百章 戰略迷惑


    享受外國的生活……

    酒井倩霽看看昔日閨蜜背的lv包以及身上穿的名牌外衣,忍不住有些自慚形穢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當年不顧一切逃離出國考察團,滯留在日本,以至於連累時任石化設計院院長的來永嘉受了撤職處分,圖的就是日本的富裕生活條件。因為嫁給一位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日本人,她一下子就擁有了冰箱、空調、大彩電、私人小汽車以及漂亮的衣服、手包,讓她在那些尚留在國內的閨蜜面前佔盡了優越感。

    可這十幾年時間裡,日本經濟陷入了停滯,她和丈夫酒井三郎各自所在的公司都是一再減薪,她家裡的生活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她現在身上穿的衣服,還是結婚的時候添置的,當年的時尚放到今天顯得那樣的土氣。

    反觀林丹燕,據說石化設計院的待遇較從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是院裡的技術骨幹,林丹燕的月薪已經達到了近萬元人民幣,加上各種獎金等等,林丹燕家的生活水平比日本的中產家庭已經強出不少了。酒井倩霽沒有到林丹燕家裡去拜訪,但她從其他閨蜜那裡打聽到,石化設計院這些年建了不少房子,像林丹燕這種級別的工程師,家裡起碼是160平米,這還不算額外送的地下室和大陽台的面積。日本是一個人多地少的國家,城市裡的公寓小得像鴿子窩一樣,酒井家的住房是80多平米,按照上世紀90年代中國的標準,絕對可以稱得上是豪宅,但放到2004年的中國,就有些不夠看了。

    這些事情,酒井倩霽是不會在閨蜜們面前說出來的,她還要維持著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在京城這幾天,她經常地問自己,如果一切能夠再來一次,她還會不會留在日本不回來。當年在國內的時候曾經狂熱追求過她的那位小夥子,據說現在已經當了個什麼單位裡的處光無限……

    這些都是幻覺!

    酒井倩霽在心裡恨恨地說。她選擇性地把自己從國內同事和閨蜜那裡聽到的正面消息都理解成了吹牛,而把所有的負面消息,哪怕只是這些人奉戰忽局要求編造的負面消息,都當成了真情流露。

    帶有同樣情緒的還有葛濤,就這樣,兩個小心靈受到嚴重創作的外逃人員在京城活動了一圈之後,帶著足以讓高井浩司和內田悠等人倍感欣慰的消息回日本去了。他們告訴內田悠,中國人搞的那些東西都是吹牛的,也就是在實驗室裡偶爾出了一點成果,離實際應用還有十萬八千里,皇軍依然是不可戰勝的!

    內田悠當然也不會完全依賴於這兩個漢奸提供的情報,他又從其他渠道進行了一些瞭解,得到的消息非常混亂,但大體上多數消息都傾向於認為中國是吹牛皮的,只有少數消息顯示中國的確掌握了一些先進的技術。其中,中國一位非常有名的經濟學家言之鑿鑿地稱自己親自去考察過幾家中國的裝備製造企業,發現這些企業的管理水平非常低,一些加工好的機器部件甚至直接擱在戶外任憑日曬雨淋,上面已經長滿了鏽跡。

    「這不禁讓人聯想到甲午戰爭之前北洋水師的表現,這樣的管理水平,還奢談什麼成為一個工業強國?」這位名叫高磊的經濟學家在一次學術會議上憤慨地評論說。

    內田悠帶著半信半疑的心理,把調查結果向董事會做了匯報,最終的結論是:中國人的確是在進行煤制油項目的研發,並且在一些方面已經取得了比池谷製作所更好的進展。但如果考慮到中國的製造工藝水平和管理水平,池谷製作所有很大把握搶在中國人之前完成這項技術的研發,並佔據市場先機。

    那次調查的結果在一個小圈子裡進行了傳播,結果帶動了池谷的股票又上升了幾個百分點。沒有人注意到,內田悠藉著這個機會,把自己手上持有的池谷股票拋售了七成……

    從那時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就在大家幾乎要把中國的事情完全忘光的時候,關於中國在山北省開工建設400萬噸級煤制油裝置的消息,一下子就把大家給打懵了。

    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中國人非但高調地宣佈開工建設這套裝置,還向全球各國的工業部門發出了邀請函,請他們派人前來觀摩裝置建設的現場,並舉行了好幾場技術展示會,向外界公開了許多此前秘而不宣的核心技術。

    池谷製作所自然也派了包括田雄哲也在內的一干專家前去瞭解情況,田雄哲也在現場看到了中國人精湛的製造工藝以及現代化的管理流程,其工藝水平和管理水平絲毫也不亞於池谷製作所。田雄哲也是懂行的人,他一眼就看明白了,中國人絕對有能力完成這套裝置的製造和安排工作。再結合中國人取得的各項核心專利,田雄哲也知道,池谷製作所在這種競爭中已經徹底輸了。

    「我們失敗的原因,在於我們用於這項技術研發的投入總共也不到5億美元,而中國人在這項技術上僅直接投入就達到了30億美元,這還不算那些能夠間接為這項技術提供支持的研究項目。的確,池谷製作所比中國人有更多的工藝積累,可以少走很多彎路,但即便如此,6倍的投入差異產生的影響也是不容否認的。我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力量,但我們依然輸了,輸在我們缺乏足夠的支持。」

    田雄哲也用一種憤懣的情緒對著一屋子的高管陳述著,全然沒有了以往那種謙卑恭敬的神情。

    白土純張了張嘴,正準備繼續反駁,高井浩司抬手攔住了他,對內田悠問道:「內田君,你是不是也可以向大家做一個解釋。在此前,你的部門向董事會報告說,中國人不可能在池谷之前完成技術研發,他們在工藝和管理上與我們存在著巨大的差距。但此次田雄君到中國去考察,發現情況與你們所報告的完全相反,中國人已經擁有了強大的工藝能力,他們的管理水平也非常高。你們提供的錯誤情報,導致董事會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你對此有什麼解釋?」

    「我對此非常抱歉。」內田悠把腰彎成了90度角並停留了一分鐘之久。直到大家開始懷疑眼前這個長得像角尺一樣的東西不是動物而是植物的時候,他才把腰恢復到大約150度的狀態,對眾人說道:

    「一年前,我們按照總裁的要求,對中國在煤制油技術上的研發狀況進行了調查,有關的調查方法和結論,我曾經向董事會進行了詳細的介紹。從調查的流程來看,我們的工作是沒有瑕疵的,完全符合一般商業情報調查的規範。我們的調查報告仍保留在檔案室,董事會可以聘請專業人員進行鑑定,判斷我們的工作是否存在差錯。」

    這就是典型的日式甩鍋了。我是按照規範去做事的,每一個步驟都有理論依據,每一個步驟都是真實可靠的,有詳細的記錄,至於結論是錯的,那就對不起了,不是我無能,而是對方不按常理出牌,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高井浩司也明白這一點,日本企業裡還就講究這一套。你照著規範去做,做錯了也無過錯。你如果別出心裁,哪怕做出了成績,大家也要挑三揀四,說如果不是這樣做,肯定效果會更好。時間長了,大家都養成了這種習慣,一切循規蹈矩,絕不越雷池半步。

    順便說一下,有人把日本人的這種習慣稱為工匠精神……

    「內田君做事,我們還是放心的。」高井浩司避開了關於規範的話題,問道:「既然你們的調查是完美無缺的,而現在卻出現了和你們的預計完全不同的結果,你判斷原因是什麼呢?」

    「戰略迷惑。」內田悠說,「中國人是非常喜歡搞陰謀詭計的,尤其是……,呃,尤其是這一次牽頭組織煤制油技術研發的中國裝備工業公司,它的總經理馮嘯辰是一個非常狡猾的人,一向喜歡搞各種戰略迷惑手段。」

    「我記得在很多年前,中國人和我們爭奪阿根廷化肥設備訂單的時候,內田君也上過中國人的當吧?」白土純又找到了一個對手,繼續開著嘲諷。

    內田悠知道那件事是自己的把柄,想不讓別人提起也是不可能的。他訥訥地點了點頭,說:「是的,那一次對我們進行戰略迷惑的,就是這位馮嘯辰。他安排了一個人和假裝我們談判,要求我們提供合成氨工藝的授權,而事實上,他們卻自己搞出了一套基於釕觸媒的合成氨工藝。這一次,他們是故伎重演,通過各種渠道向我們提供了他們工藝水平低下的虛假信息,目的是為了掩蓋他們真實的研發進度。」

    白土純冷冷一笑,說:「也就是說,內田君上一次被中國人欺騙了,並沒有汲取教訓,這一次又被同一個中國人欺騙了。試問,這是因為這位中國人太聰明了,還是因為內田君自己……呵呵,我想我不必明說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17:41
大國重工 第八百零一章 賣了吧

    相比田雄哲也,內田悠的修為無疑是更深厚的。面對著白土純的譏諷,他只是淡淡一笑,說:「白土董事,市場部提交的報告中對可能存在的風險也做了評估,認為中國只是有比較大的概率落後於池谷製作所,並沒有認為不具有提前完成研發的可能性。我們在報告中提出希望公司加大對技術研發的投入,而當時白土董事是投了反對票的。」

    「那是因為你們認為中國人不會超過我們。」白土純急赤白臉地分辯道。

    「也就是說,白土董事對於我們的報告是深信不疑的。」

    「那是當然,你們是公司的市場部,當然會比我們這些董事更專業。」

    「既然白土董事也承認我們更專業,那我們做出的判斷出現差錯,也就是無可厚非的。如果換成白土董事去做這次調查,恐怕差錯會更嚴重吧?」

    「這……」

    白土純啞了。論耍嘴皮子,他怎麼會是做市場出身的內田悠的對手。內田悠的邏輯很強大:我是照章辦事,我是公司裡最懂市場的,我出了錯不是我的鍋,換成別人會錯得更厲害。

    他能夠這樣強硬,也是因為白土純等人本身不是什麼好鳥。他上次提交的報告並非沒有破綻,甚至其中也提出了一些疑慮,但高井浩司和白土純等人都選擇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利的方面,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公司需要一個積極的消息來提升股價,董事們希望繼續分紅,而不願意為了一個潛在的威脅放棄分紅。

    堡壘從來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如果大家不貪婪,就不會漠視對手。兵法說,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如果你總是心存僥倖,覺得自己犯點錯誤也無所謂,對手一定會比自己犯更大的錯誤,那就未戰先敗了。池谷的情況,正是如此。

    高井浩司打斷了他們的爭論,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個屁用。他敲了敲桌子,說道:「好了,董事會的決議是大家共同做出的,這個時候,大家需要共渡時艱,就不必進行這種無謂的爭吵了。內田君,你從市場部的角度說說看,我們現在應當怎麼做?」

    內田悠脫了困,心裡輕鬆了。他清了清嗓子,對眾人說:「各位,公司目前的困難,與整個日本面臨的困難是一樣的。我們的製造業受到了來自於中國的強大挑戰,中國人擁有強大的組織能力,從政府層面對產業給予了巨額補貼。而日本受到少子化和人口老齡化的影響,競爭力已經下降,出現現在這種局面,也是預料之中的。」

    高井浩司點頭附和:「是的。幾年前,我們的同行秋間會社就已經倒閉了,池谷製作所能夠堅持到今天,而且還有一定的競爭力,全得益於在座各位的努力。在此,我謹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謝,謝謝諸君。」

    說著,他站起身,向大家鞠躬。大家紛紛還禮,會議室裡於是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內田悠繼續說:「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中國人很有可能已經完成了新一代煤制油工藝的開發,並能夠製造用於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的裝置。中國人的裝置,至少從他們所披露的數據來看,技術指標是優於池谷的。我們如果按照原來的計畫推出我們研發的技術,將無法獲得市場的認可。」

    內田悠說得非常委婉,但大家都明白他的真實意思。沒有人吭聲,所有人都進入了待機狀態,眼觀鼻、鼻觀心,等著內田悠說後面的結論。

    內田悠沒有再兜圈子,他說:「事情發生後,市場部進行了充分的研究,提出了幾個方案,供董事會選擇。方案一,加大對目前研發項目的投入力度,爭取用兩年時間取得優於中國人的技術,然後進入國際市場上與中國人進行競爭,並最終擊敗中國人。」

    「請問內田君,你說的加大投入力度,具體是多少金額?」有人問道。

    內田悠眼也不眨地回答道:「30億美元,在未來兩年時間內投入。」

    所有人同時撇了一下嘴,開什麼玩笑,此前已經扔了5億美元了,結果你給我們看了這麼個結果。現在再扔30億進去,差不多是把大家的家底都搭進去了,萬一弄不出名堂怎麼辦?以中國人的瘋狂勁頭,我們扔30億的時候,對方沒準能扔100億,我們拚得過嗎?

    內田悠原本也沒打算讓大家接受這個方案,他笑了笑,說:「看來,大家對於這個方案沒有太大的信心。那麼我們還有第二個方案,那就是放棄目前的煤制油項目,尋找新的方向,爭取用兩到三年的時間內,形成我們新的增長點。」

    「內田君,你能告訴我們是什麼樣的新方向嗎?」又有人問道。

    內田悠搖搖頭,說:「目前技術部和市場部還在篩選這樣的方向,我必須坦率地說,這樣的方向是比較難以找到的。我們如果要進入高端市場,不可避免地要與歐美進行競爭;如果要進入中低端市場,則會面臨中國的競爭。中國人現在野心勃勃,想搶佔我們所有的市場,我們無論做什麼,都不可能避免與中國人發生衝突。」

    眾人都沉默了。放在幾年前,大家或許會牛烘烘地說,怕什麼中國的競爭,我們的技術會比中國人差嗎?可眼前這件事已經給了他們一個教訓,中國已經遠非吳下阿蒙,他們敢於投入大量資金去進行研發,而且他們也遠比日本人更有幹勁,與中國人競爭將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白土純哼哼了兩聲,說:「內田君,你把其他的方案也說出來吧,以便我們能夠進行比較。」

    內田悠點點頭,說:「我們還有第三個方案,請大家聽了之後千萬要保持平靜。我們的方案是,爭取找到一家其他的企業,與池谷製作所合併,以便我們借助其力量實現振興。」

    儘管他有言在先,此言一出,會場還是炸了鍋了,大家紛紛愕然地質問著:

    「什麼?找到一家其他企業?」

    「合併是什麼意思?」

    「內田君,你是不是說想把池谷製作所賣掉?」

    「難道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嗎?」

    內田悠低著頭,充耳不聞別人的質詢,只等著高井浩司發話。他早就知道這個方案肯定是要讓大家崩潰的,但他也非常清楚,最終大家能夠接受的,肯定是這個方案。原因無它,在看不到前途的情況下,股東們肯定會選擇拋棄池谷製作所,沒有人願意為它付出代價。

    在早些年,董事們對於池谷製作所還是有一些感情的,公司的興衰榮辱,會讓這些董事動容。但這些年,董事們已經越來越把池谷製作所看成是一台提款機,大家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從公司分紅,分得越多越好,至於公司要不要發展,技術能不能保持領先,大家在嘴上會關注一兩句,在實際上卻是毫不在乎的。

    現在這台提款機已經提不出錢了,而且還要大家掏錢出來修理,大家能答應嗎?

    果然,在眾人鼓噪了一陣之後,高井浩司制止住了這些議論,對內田悠問道:「內田君,你能不能詳細地說一下你們的最後一個方案,你們打算找哪家企業來與池谷製作所合併,合併的條件又是什麼?」

    「我前一段時間接觸過三立制鋼所的總裁小林道彥閣下,他對於池谷製作所的技術和生產能力表示很有興趣。如果可能的話,三立制鋼所或許會願意收購池谷製作所的股票,並給予大家一個比較合適的價格。」內田悠說道。

    「原來內田君早就和三立制鋼所聯繫過了,是不是今天的一切也是內田君故意造成的?」白土純盯著內田悠的臉問道。

    內田悠冷冷一笑,說:「白土董事的想像力真的太豐富了。我聯繫三立制鋼所,完全是為各位董事的利益著想。三立制鋼所如果要兼併池谷製作所,必然要收購各位手上的股票,大家可以獲得一個較好的贖買價格。如果拒絕三立制鋼所,全日本可能不會有其他的企業願意接納我們,而資本市場能夠給大家的回報,我想大家心裡也有數吧?」

    「原來是這樣!」有的董事反應過來了。原來內田悠早就知道池谷製作所要栽跟頭了,而且這個跟頭栽下去,估計就很難翻身了。中國煤制油項目開工的事情,目前在日本國內還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很多人也沒有把這件事和池谷製作所聯繫起來,所以池谷的股票在短期內還能維持。但一旦社會公眾知道了池谷的真實情況,池谷的股票恐怕就要跌到谷底了。一家可能會破產的企業,你想拋售股票都找不到買家,那時候大家辛辛苦苦熬了幾十年攢下的家底就全泡湯了。

    相比之下,如果三立制鋼所願意接手,為了盡快拿到控股權,也為了公司能夠平穩交接,三立是完全可能會溢價收購大家手裡的股票的,大家還能拿回一些殘差。

    「高井董事長,我認為內田君的提議是可以考慮的!」

    「是的,現在化工設備市場一片低迷,也到池谷退出行業的時候了!」

    大家議論紛紛,最後千言萬語都匯成了一句話:

    「賣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17:42
大國重工 第八百零二章 新的救命稻草

    「內田君,這次三立制鋼所同時收購池谷製作所和美國威豪電氣公司,是三立迄今為止最重大的決策,直接關係到三立的生死存亡。未來三立的市場營銷還要請內田君多多出力,拜託了。」

    三立制鋼所董事長辦公室裡,董事長小林道彥鄭重其事地向自己的新下屬內田悠深深鞠了一躬。內田悠趕緊還禮,臉上露出了一些士為知己者死的堅毅之色。

    經過幾輪商議,池谷製作所董事會最終決定,同意三立制鋼所以25億美元的價格收買池谷製作所的所有股權,池谷製作所從此成為三立制鋼所的一家子公司。董事們都拿著錢離開了,內田悠則與其他同事一樣,變成了三立制鋼所的僱員。

    在收購池谷製作所的同時,三立制鋼所還斥資50億,購買了美國威豪公司旗下的核電部門威豪電氣。這兩樁收購案,耗盡了三立所有的資金,也向外界傳遞了一個非常清晰的信號,那就是三立開始尋求新的業務轉型,把第三代核電技術當成了決勝法寶。當然,鄙夷者私下稱這是三立新找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三立制鋼所原本是一家鋼鐵企業,後來轉型從事冶金裝備製造,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曾經鼎盛一時。後來,隨著日本本土鋼鐵工業逐漸由盛變衰,而中國這個新興鋼鐵工業大國又因為自己掌握了冶金裝備製造能力,而減少了對三立的依賴,三立制鋼所的冶金裝備業務開始日薄西山,已經難以支撐起三立這個龐大的帝國。

    從八十年代開始,三立嘗試了許多新的業務方向,包括礦山機械、化工機械、火電設備等等,但都未能形成氣候。有些業務略有盈利,但另外一些業務則出現了虧損,盈虧相抵,最終公司的利潤水平是不斷下降的。

    一年前,三立的市場總監長谷佑都給小林道彥引見了內田悠,在談話中,內田悠向小林道彥推薦了一個新方向,那就是第三代核電設備。

    內田悠稱,核電在全球能源結構中的比重必然是越來越高的,尤其是像日本這樣一個石油、煤炭以及水力資源都嚴重匱乏的國家,核電的重要性不容置疑。全球到目前為止所建設的核電裝置都屬於第二代核電,存在著安全隱患,切爾諾貝利就是一個沉痛的教訓。

    在切爾諾貝利事故之後,各個核電強國都開始著手研究具有更高安全係數的第三代核電技術,到目前技術已經趨於成熟,只待有最早的成功應用案例,就能夠迅速得到推廣。此前全球各國建設的第二代核電將在未來幾十年內陸續退役,用於替代它們的必然是第三代核電。誰能夠在三代核電技術上佔據領先地位,誰就能夠贏得這麼龐大的市場。

    小林道彥馬上安排手下對這個提案進行評估,得到的結論與內田悠所說無二。三代核電中的許多關鍵技術與三立現有的技術有相通之處,三立如果轉向這個方向,是有先天優勢的。三立所缺乏的,一是核電的相關專利,二是核電設備中涉及到的高壓容器、管道、閥門等部件的製造能力。

    對於前者,三立恰好遇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就是世界知名的核電技術公司威豪電氣因為經營不善,虧損嚴重,其所有者正在尋求接盤俠。這個世界上並非擁有技術就可以為所欲為的,有很多公司手裡掌握著非常強大的技術,卻因為不擅長經營而面臨破產。這些技術如果能夠轉移到其他公司手裡,或許就能起死回生,甚至創造出奇蹟。小林道彥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能夠創造奇蹟的男人,於是毅然砸出50億美元的巨資,把威豪電氣整體買下。至於威豪電氣的前股東們如何拿著錢偷笑,小林道彥就不在乎了。

    後一個弱點,是由內田悠幫助小林道彥補上的。內田悠向小林道彥透露說,在化工設備製造方面擁有強大能力的池谷製作所面臨著嚴重的風險,很有可能會在短期內走向破產邊緣,三立可以在合適的時候向池谷發起收購。內田悠也果然沒有讓小林道彥等太久,一年之後,他預言的事情就發生了,三立以25億美元的價格買下了池谷製作所,獲得了其在高壓設備方面的所有能力。

    兩家公司到手,小林道彥正式確立了進軍第三代核電市場的戰略,並調集了全公司的資源用於推進這項戰略。內田悠在新的池谷製作所中保留了市場總監的職位,負責進行第三代核電的市場開拓。他信心滿滿,希望在這個新戰場中一展身手,洗涮此前屢戰屢敗的恥辱。

    不提內田悠如何勵精圖治,回頭看這一幕大戲的始作俑者馮嘯辰,此時他正在自家的小四合院裡,迎接著從非洲凱旋而歸的小舅子杜曉遠以及目前身份還撲朔迷離的龍電施工員周曉曉。

    「老黑也就是那麼回事,看著五大三粗的挺唬人,我一扳手下去,照樣給他開了瓢。姐,姐夫,我跟你們說,我打一開始就沒害怕過,我是誰呀……」

    杜曉遠一邊啃著姐姐杜曉迪給他削的蘋果,一邊唾沫橫飛地吹噓著自己的輝煌事蹟。從上次北非遇險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杜曉遠在蘭巴圖工業園裡把他的故事已經講了數百遍,並衍生出了無數的新版本。到最後,整個工業園裡的人見了杜曉遠就躲,生怕被他揪著強迫聽故事,杜曉遠找不到新的聽眾,這才帶著女友周曉曉回國省親來了。當然,他跟周曉曉說的可不是回來吹牛,而是「咱們倆的事,也得跟家裡人說說了」。

    「這孩子,我就知道他不安生,這得多懸啊,得虧曉曉在旁邊幫襯著,要不還不知道會是怎麼樣呢。」

    專程從通原趕到京城來迎接兒子以及準兒媳的杜家二老是直到此時才聽說這件事的,剛聽杜曉遠說起的時候,他們倆好懸沒嚇出心臟病來。幸好看到兒子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眼前,知道那些事情都已經是過去時了,心裡多少有了一些安慰。在訓斥兒子的時候,他們不能不顧及到準兒媳的感受,並且在口頭上把功勞都歸於準兒媳婦,至於內心,卻是另外一番念頭:

    這麼漂亮的姑娘,又這麼年輕,能看得上我家曉遠嗎?萬一跑了,曉遠為她冒了這麼大的險,豈不是虧了?

    「爸,媽,你們就放心吧,你們看,我這不是好好的?」杜曉遠嘻皮笑臉地說。

    「好什麼好!」杜銘華板著臉訓道,「這次回來,就不許再去了!我寧可養著你,也不能讓你去非洲那地方胡鬧。」

    「那可不行!」杜曉遠急了,「我跟瑞東說好,今年要在非洲玩一票大的,投資買一個礦山。曉曉也跟單位說好了,回去就辦辭職,跟我一起幹。」

    「伯父,伯母,其實非洲也沒那麼危險的。」聽杜曉遠扯到自己身上,周曉曉也不得不出來打圓場了,「曉遠現在還年輕呢,正是做事業的時候。他跟我說過,原來在通原每天就是無所事事,浪費了青春,是到了非洲之後才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如果你們不讓他去,他回來可就廢了。」

    「廢了也比在那擔驚受怕好啊……」車月英訥訥地說,周曉曉說話,她不便直接駁斥,但要讓她同意杜曉遠再去非洲,她是絕對不干的。

    杜曉遠趕緊向姐姐、姐夫求助:「姐,姐夫,你們幫我說說吧,我現在渾身都是勁,就想著要大干一場呢。」

    杜曉迪瞪了他一眼,又轉頭去看馮嘯辰。馮嘯辰只是笑而不語,不敢插手這樁家務事。他是最早知道杜曉遠遇險一事的,當時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小舅子可是泰山泰水家的獨子,如果有個閃失,讓他怎麼向泰山泰水交代。現在杜曉遠好好地回來了,卻又說還要再回非洲去,馮嘯辰哪敢替他背書。

    杜曉遠沒有等到姐姐和姐夫的支持,只能從女友身上著手,他說道:「爸,媽,你們想想看,就我在通原那個德行,能有姑娘願意看上我嗎?你們就忍心看我打一輩子光棍?我去一趟非洲,這不,就帶了個漂亮媳婦回來。」

    「這都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呢……」車月英用剛剛夠讓別人聽見的聲音嘟囔道。

    「曉曉,你跟我爸媽說說,咱們倆的事怎麼樣了。」杜曉遠不忿地對周曉曉說。

    「我……」周曉曉難免有些窘了,這事讓她怎麼開口呢?遲疑了好一會,她紅著臉把嘴湊到杜曉迪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杜曉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臉上便露出了喜色。她站起身,把母親拉到一邊,向她說了一句話:「曉曉說了,她已經兩個月了……」

    「什麼?」

    車月英驚得目瞪口呆,不過,她馬上就反應過來了,轉回身來果斷地向杜曉遠說道:「好吧,曉遠,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曉曉說得對,你正是做事業的時候呢,不能窩在通原這個小地方。不過,你去可以,曉曉必須留下!」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傻眼了。好一會,才聽到杜曉遠帶著哭腔喊道:

    「媽,我才是你親生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17:42
第八百零三章 一百倍的利潤


    杜曉遠最終還是回非洲去了,周曉曉則留在了國內。趁著這趟回國的機會,二人正式領了證,周曉曉同時也向龍電辦了離職手續,準備在國內卸完「包袱」之後就到非洲去和杜曉遠共同管理公司。

    這些年,國內到非洲去開拓的人越來越多,隨著大量中國資本和中國人才的湧入,非洲的經濟狀況不斷改善。大量的資源被開採出來,銷往海外,換回大量的外匯收入,而這些外匯收入又支撐起了一個日益壯大的內部市場,吸引著更多的資本和人才到這裡來淘金。用一句比較俗套的話來說,非洲進入了一條良性循環的軌道,只要繼續發展下去,脫貧致富是大有希望的。

    杜家二老感覺到了杜曉遠的變化,這種變化讓他們覺得很是欣慰。他們心疼兒子不假,但同時也希望兒子能夠出人頭地。過去,家裡靠著女婿馮嘯辰的幫助,錢是不缺了,在通原本地也有了一些政治地位,但人家背後聊起來,難免還是要說杜家吃的是軟飯,尤其是杜家的小子簡直就是一個廢物,如果沒有姐夫幫襯著,啥都不是。

    杜家二老哪裡聽不到這些議論,每次聽到心裡也滿不是滋味。現在兒子去了非洲,基本上是靠自己的本事賺下了一家公司,還準備去開礦山,這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杜曉遠力戰歹徒的事蹟,杜家二老聽著害怕,但等他們返回通原之後,肯定是要無數次地拿出來向親戚朋友炫耀的。誰說我家兒子只會在餐廳裡給人開瓢,你們誰家的小子有膽色去給非洲歹徒開瓢?

    周曉曉以及她肚子裡杜家第三代的出現,成為壓垮杜家二老心理的最後一塊砝碼。周曉曉是大學生,歲數比杜曉遠小了十幾歲,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家境也不錯,這樣一個姑娘能夠嫁給杜曉遠,這不正說明杜曉遠去非洲是一個正確的決策嗎?如果攔著他不讓他再去,萬一杜曉遠又回到過去那種紈袴狀態下去,老兩口才是欲哭無淚呢。

    馮嘯辰看到岳父岳母點頭了,這才出來說話,表示這一次杜曉遠遇險完全是偶然。其實如果當時他們不離開姆布特工地,應當也是不會有危險的。此外,這一次北非的事情給國家有關部門敲了警鐘,國家已經在設計遇到同類事情時候的預案,相信以後再有這種事情,所涉及到的中資機構和中方人員會得到更妥善的安置,絕對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這些家務事對於馮嘯辰來說,只是緊張工作中的一段插曲。把岳父岳母小舅子等人送走,馮嘯辰回到單位,還沒進門就迎面撞上了已經退休的老行政部長薛暮蒼和現任海東會安極限制造基地主任顧施健。

    「嘯辰,真巧,我和小顧正要去找你呢。」薛暮蒼笑吟吟地向馮嘯辰打著招呼說。

    「老薛,你怎麼來了,好久沒見了。」馮嘯辰趕緊上前和薛暮蒼握手問候。

    當年馮嘯辰還是一個粉嫩新人的時候,薛暮蒼對他很是照顧,後來馮嘯辰的職務不斷提升,漸漸成為薛暮蒼的領導,薛暮蒼在他面前絲毫沒有老人對年輕領導的輕慢,而是很維護他的權威,對他的工作給予很大的支持。幾年前,薛暮蒼退休,離開了裝備公司,但二人還是會經常聯繫,逢年過節馮嘯辰都要到薛暮蒼家裡去看望。他此時說與薛暮蒼好久沒見,其實也就是間隔了幾個月而已。

    10年前,由馮嘯辰主導,裝備公司牽頭,聯合國內幾十家國有重型裝備企業及全福公司等一干民營企業合資建設了海東會安極限制造基地。基地是一個獨立法人單位,對所有參股企業開放,同時在有空閒能力的情況下,也接受國內其他企業的委託訂單。這個基地的主要任務是製造各種超大、超重的部件,這些部件的製造需要大型的設備和特殊的場地,這不是各家孤立的企業能夠擁有的。極限制造基地的建成,使各家企業同時擁有了進行極限制造的能力,能夠承接過去無力承接的許多裝備製造業務。

    薛暮蒼是極限制造基地的首任主任,在他退休前,馮嘯辰安排了裝備工業公司的老職工顧施健前去接替他的職務。這幾年,顧施健在極限基地的工作非常出色,馮嘯辰曾經多次對他提出口頭嘉獎。

    薛暮蒼是顧施健的前任,二人走在一起並不讓人覺得意外。但薛暮蒼說他們倆要一起去找馮嘯辰,意義就不一樣了,這往往意味著極限基地那邊出了什麼麻煩,或者是要做什麼特別重大的決策,顧施健覺得自己去向馮嘯辰匯報不夠份量,這才會專程把薛暮蒼從家裡找來幫忙。

    「到我辦公室談吧。」馮嘯辰應道,接著便陪著薛暮蒼一起往自己的辦公室走。一路上,他沒有問極限基地的事情,而是與薛暮蒼拉著家常,顧施健跟在他們身邊,陪著笑不時插上一兩句話,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進了辦公室,馮嘯辰招呼二人在沙發坐下,又讓蒙洋給他們泡了茶,這才坐到旁邊的一個沙發上,笑著問道:「怎麼,是極限基地那邊有什麼事情嗎?老顧,你也真是的,有什麼事情你自己來找我說就是了,薛主任這麼大歲數,你還讓他跑一趟。」

    「不怨他,是我自己要來的。」薛暮蒼替顧施健解釋著。

    顧施健則是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馮總,其實我給薛主任打電話,只是想向他瞭解一些情況,結果他一聽就說這件事必須向你匯報,還說讓我等他到了再一起來見你。唉,真是慚愧,我接手基地都已經五年時間了,遇到這種事情,還是要請老領導來掌舵。」

    「到底是什麼事情,還非得請薛主任出馬才行?」馮嘯辰詫異地問。

    薛暮蒼看了顧施健一眼,示意他來介紹。顧施健當然也知道這是自己的鍋,不能讓別人背,於是說道:「事情有些複雜,簡單地說,就是會安市的官員來找我談,希望我們把極限基地搬走。」

    「把極限基地搬走?」馮嘯辰這回算是被驚住了。開什麼玩笑呢,極限基地經營得好好的,你一句話就讓我們搬走,你是誰呀?

    企業搬遷當然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不同的企業搬遷難度是不一樣的。對於一些輕工業企業來說,只要有一塊場地,在哪生產都是一樣的。那些服裝廠的生產設備就是縫紉機,只要新的場地有水有電,把縫紉機搬過去就可以進行生產,這樣的搬遷就無所謂了。

    但像極限基地這樣的重工業企業,設備搬遷的難度可就大得多了。極限基地裡的萬噸液壓機,光是地基就打了幾十米深,如果要搬走,這些地基就全浪費了,重新打地基動輒就是幾十萬、幾百萬的花費。用於銲接大型壓力容器的車間,淨空有幾十米,這樣的車間除了用於極限制造,沒有其他用途。如果基地要搬走,這種車間肯定是要推掉的,浪費也同樣驚人。

    還有,極限基地製造的超大、超高部件,需要用汽車、火車運到港口,為此基地專門鋪設了鐵路,修了高標準的公路,換一個地方,這些設施也要重建,這又是多少錢?

    可以這樣說,一個極限制造基地,基本上是落到什麼地方就必須紮下根來的,不可能輕易搬走。當初馮嘯辰與會安市政府洽談此事的時候,會安市政府曾拍著胸脯保證過絕對不會動極限基地的一寸土地,這才10年時間,對方居然就反悔了。

    「他們為什麼要咱們搬走?」馮嘯辰問。

    顧施健苦笑說:「會安市打算在我們基地所在的地區開發房地產,我們那塊地可以說是寸土寸金。會安市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塊地被我們佔著,所以就想讓我們離開。」

    「他們準備出多少錢來買這塊地呢?」馮嘯辰冷靜地問。

    顧施健說:「他們說了,按當時給我們劃撥土地時候的價格,加上這些年的利息,作為讓我們離開的代價。」

    「當年我們一畝地也就是幾百塊錢吧。」薛暮蒼說,「現在那裡一畝地已經值好幾萬了,漲了100倍。他們想用當年的價格再加上利息來贖回這塊地,實在是太精明了。」

    「呵呵,的確。」馮嘯辰冷笑道,接著問道:「老顧,會安方面給你施加的壓力不小吧?想想看,100倍的利潤,足夠引誘他們去殺人放火了。」

    顧施健說:「可不是嗎。一開始,會安只是派了建委的一個副主任去找我商量,還暗示說能夠給我個人一些好處。我拒絕了之後,他們便陸續派了幾批人來和我談,一批比一批的官大,最後這個是會安的一個副市長,還說如果我們不同意,下一步他們的市長就要親自來了。我有些扛不住壓力,所以才向薛主任問計的。」

    薛暮蒼說:「我又能有什麼計?我過去在會安的時候,和當地政府的關係處得也算不錯,小顧說的那位副市長,我也認識。平時辦點別的事情,我打個招呼也許還管用。涉及到這麼大利潤的事情,我估計也只有嘯辰你出面才能解決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8 08:54
大國重工 第八百零四章 垃圾變成了黃金


    蘭苑地產公司海東會安黃金灘項目部的小會客室裡,公司董事長朱菊蘭微微側著身坐在真皮沙發上,手裡優雅地端著一個細瓷茶盞,笑吟吟地看著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客人,等著對方說話。

    這位客人,正是會安市分管城建的副市長郭明翰,別看他的職務頗為尊貴,在朱菊蘭面前卻絲毫也端不起架子來。蘭苑地產是全國知名的大型房地產企業,朱菊蘭名下的財產眾說紛紜,最保守的估計也應當是在百億以上,這樣一個人,走到全國任何一個城市去,當地官員都是要出城十里來迎接的。

    會安是個民營經濟非常發達的沿海城市,身家過億的民營企業家就有幾十位,像阮福根這種成功的企業家,身家已經有十幾億了。但饒是如此,朱菊蘭的出現,還是讓會安市政府倍感興奮與惶恐。當聽說朱總此行的目的是想在會安投資做一個名為「黃金灘」的大型地產項目,總投資高達上百億的時候,會安市政府當即做出決定,所有部門的工作全部對「黃金灘」項目開綠燈,任何阻礙黃金灘項目的人和事,一律強制掃除。

    朱菊蘭對市政府的態度表示了高度的滿意,隨即讓手下人給市政府送去了項目的總體規劃。官員們興沖沖地打開這份規劃,當看到規劃位置的時候,就一個個都傻眼了,原來整個規劃區域的中心,是一顆特大號的釘子,那就是十年前由國家裝備工業公司牽頭在會安興建的極限制造基地。

    當年,藉著國家在海東建設大型乙烯項目的機會,馮嘯辰力主由多家裝備製造企業聯合在會安興建了這個極限制造基地,專門用於為大型乙烯這樣的項目製造超大、超重部件。極限制造基地的選址曾經有過幾個方案,那時候的會安市政府花了不小的力氣,才把這個基地爭到了手。

    考慮到超大、超重部件的運輸問題,極限制造基地被佈置在離海邊不遠的地方,當時那裡只是一片荒地,會安市幾乎是半賣半送地把幾千畝地劃給了極限基地,使極限基地能夠很迅速地建立起來。

    極限基地的建設,對會安當地經濟的發展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由於極限基地的存在,許多原來缺乏大型部件製造能力的企業能夠找到外包協作機構,也就有能力去承接各種大型項目了。像阮福根的全福機械公司,這些年能夠快速發展,與極限基地的助力也是不無關係的。

    裝備企業的興起,又帶動了一大批配套企業的出現。本地工人不夠用了,大量內地農民工紛紛湧入會安,又促進了會安的商業、服務業的發展。可以這樣說,極限制造基地是會安經濟發展的一顆種子,在前些年,大家談起這個基地時,無不盛讚前任領導目光遠大,做出了最英明的決策。

    光陰荏苒,滄海桑田。十年時間過去,會安的城市規模擴大了五倍不止,原來極限制造基地所在的荒灘,如今已經與城市連為一體。沿著極限基地為運輸大型部件而修建的公路兩側,一片片住宅、商舖和寫字樓拔地而起,地價也像坐了火箭一般飈升。當年以幾百元一畝劃撥給極限制造基地的地皮,現在的價格已經漲到了幾萬元。極限制造基地幾經擴充,佔地面積已經達到了近8000畝,光地皮的價值就已經達到了4億以上。

    如果僅僅是4億元的地皮,會安市倒也不會過於心疼,畢竟會安的財政也還不缺這區區4億元。關鍵是如果能夠把這些地皮開發成房地產,其價值起碼能夠升值10倍,這個利益就不是任何人能夠無視的了。

    在會安市政府內部,開始有人公開抨擊當年的領導,說那些人鼠目寸光,怎麼能夠把這樣一片黃金地皮拿來建什麼極限基地呢?會安市有這麼大的面積,隨便什麼地方找不到一片荒山野嶺,想建極限基地,到那些地方去建不是更好嗎?

    這些人當然是在用穿越者的視角看待問題了。10年前,有誰會想到會安的建城區能夠擴展得這麼快。在當年,這裡的確就是他們口中的荒山野嶺。極限制造基地開工建設的時候,有多少人在心裡偷笑,說市政府把一堆垃圾賣了個黃金價,幾千畝連草都不長的荒地居然賣了好幾百萬,那個什麼國家裝備公司真是個頂級冤大頭。

    可誰曾想,當年的垃圾,如今真的成了黃金。

    中國經濟的發展速度,超出了任何人的想像。類似於垃圾變成黃金的事情,在中國是最常見不過了。誰能想到,當年8分錢的一張猴票30年後能夠價值上萬?誰能想到,一個破破爛爛的四合院轉眼就變成了過億?相比之下,會安當年把一片土地以幾百元的單價賣給極限制造基地,真不算是什麼缺乏遠見了。

    更何況,如果沒有極限制造基地,會安的經濟恐怕也發展不到今天的水平,地價也不會漲到這樣的程度。極限制造基地為會安創造的價值,早就超過了幾億的規模,可以說,人家佔這塊地並不是白佔的,人家已經幾十倍、上百倍地給予了回報。

    但是,能夠摸著良心說話的,能有幾個呢?端起碗吃肉、放下碗罵娘,這才是人之常情,而且還往往是能夠博得一片喝彩的。

    嘀咕歸嘀咕,會安的官員們也知道極限制造基地不是那麼容易搬遷的,所以在朱菊蘭到來之前,並沒有人去找過極限基地的麻煩。因為基地佔地面積大,又有一些噪音影響,會安本地的房地產開發項目都自覺地繞開了這個區域,在基地周圍只有一些農民的自建房,租給基地以及鄰近工廠的職工居住,形成了一些後世說的棚戶區。

    朱菊蘭的蘭苑地產正是看中了這塊區域,打算把它全部拿下,進行整體開發。蘭苑地產的規劃師們進行過研究,認為如果能夠把極限制造基地遷走,拿到這8000畝土地,再加上周圍農民自建房的區域,可以開發成一個高端地產項目。

    這裡離海比較近,但又不是直接面對大海,不會受到海風的侵襲。其位置處於會安市區的邊緣,沒有城市的喧鬧與擁堵,前往市中心去工作或消費的距離又不是特別遙遠。此外,原先極限基地為了運輸超大部件,修建了一條非常寬闊的公路,直通海邊,路面等級也很高,這無疑也是一個極好的賣點。要知道,能夠住在高端小區裡的居民,都是有車一族,對道路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至於說搬走一家工廠的難度,是不在朱菊蘭的考慮範圍之內的。蘭苑地產在全國各地建的項目多如牛毛,拆遷的工廠已經有三位數了,而且很快就能夠突破四位數,哪裡聽說過工廠搬不走的事情?蘭苑地產還特別喜歡收購那些老工廠的土地,因為老廠都比較講究綠化,廠區內屢屢有成片長生幾十年的大樹,開發商品房的時候把這些大樹留下來,銷售廣告上就可以標明有「原生樹」的字樣,房價漲上一兩成是毫無問題的。

    極限基地的建設只有10年時間,不過蘭苑地產的規劃師到基地內部去看過,對於基地的綠化非常滿意。他們還注意到基地裡有一些大型的工業裝置,並打算未來保留下其中的一些,作為住宅項目中的裝飾小區,估計也是別有一番韻味的喲。

    朱菊蘭的想像是很美好的,但對於會安市的官員來說,就難免要坐蠟了。上百億投資的大項目,會安市是絕對不想放過的。但搬遷極限制造基地有多困難,稍微有點常識的官員心裡都清楚。不少官員都參加過極限制造基地的建設工作,知道當年為了在沙土地上打基礎,人家光是鋼管就往地下夯了幾萬噸,現在讓人家搬走,這些鋼管你幫人家刨出來?

    政府內部迅速出現了兩派意見,一派認為極限基地應當為黃金灘項目讓路,困難再大也要搬走,另一派則認為要尊重先來後到的原則,最好勸蘭苑地產另外選一塊地方來建這個項目。

    遇到這種情況,最佳的選擇當然是挑軟柿子捏,而至於哪顆柿子更軟,就需要先捏一捏再說。於是,市政府派了人分別與雙方協商,看哪一方更願意妥協。結果,蘭苑地產方面的態度非常簡捷,就是一句話:我們就是衝著這塊地來的,如果拿不到這塊地,我們就離開,絕對不會有其他的考慮。

    在蘭苑那邊碰了釘子,會安市只能轉而向極限基地施壓,希望極限基地方面讓步。會安當然也不是要把基地趕走,而是另外選了一塊地,讓基地搬到那邊去,還承諾了不少優惠條件。基地方面因為已經換了顧施健當主任,而顧施健無疑沒有當年薛暮蒼那樣的霸氣,所以雖然一直在拒絕會安的要求,態度上卻比較軟,讓會安方面覺得有機可趁。

    然而,在顧施健終於扛不住壓力,回京城去向領導請示了之後,他的態度便突然轉向強硬了。郭明翰此次到蘭苑地產來,就是來報告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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