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4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6:20
第653章 麻花辮與菜鳥

     濰坊以二百隻紅爐,三千銅鐵匠,九千繡花機,十萬織布機名動北方,算是整個北中國都極有名氣的手工業城市。大量的工人,推動了城市的發展,讓這座城市變的繁榮且富裕。

    可是此時,曾經的繁華,已被大戰來臨前的肅殺所取代。城市裡的紅爐鐵匠,都轉為軍工作坊,朝夕不停,為前線生產彈藥、配件。曾經的繡花、織布機,與設在此地的紡織廠,早已經轉移到大後方。

    女人是戰爭中,最容易受到傷害的群體。扶桑軍人的惡行,在山東正府有意的宣揚下,已經廣為婦孺所知。是以扶桑前軍未到,這裡的百姓,就已經著手撤離。美麗的繡娘,大多乘坐火車,轉向濟南逃避。可是城市裡,仍然有數百名年輕膽大的女工,選擇了留下。

    她們放棄了手中的針線,改拿起了鍋鏟,為前線士兵加緊準備乾糧。救護隊、衛生員,軍前永遠只愁人手不夠,任何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不會安排不開。

    魯軍的陣地,主要設在濰坊城外,沿山勢佈陣,山川丘陵,已經被竹筋水泥,改造成了一個個野戰工事、堡壘、塹壕。

    趙字大旗與五色旗高高的飄揚在陣地上,滿山遍野的魯軍,讓整個山川,變成了一片藍色。野戰工事內,瀰漫著飯菜的香味。魯軍的伙食向來豐盛,尤其大戰在即,趙冠侯破出重金採購,肉食大米供應無缺。當兵的食物,比起普通人家的年夜飯也相差無幾。

    一群女工,互相說笑打趣,同行者開著玩笑,唧唧喳喳說個不停,胳膊上各挎一個食盒,一路走上山峰。與別處女人怕兵不同,山東的女人,只有兵怕她們,沒有她們怕兵。當兵的誰要敢欺負女人,大帥的軍刀,是不認人的。眼下趙冠帥的指揮部就設在濰坊,這些女工還有什麼可怕的?

    哨兵與這些女人混熟了,並不攔阻她們,反倒是打趣的說道:「怎麼,又給相好的送飯?我們這裡今天是豬肉粉條,你們的烙餅雞蛋,我看沒人看的上,白糟蹋了好白面。」

    女人並不怕他,反倒挺起鼓漲的胸脯「要你管!你再看?再看信不信我們告訴大帥,說你對我們不規矩!」

    哨兵嚇的高舉起雙手「幾位姑乃乃,我錯了還不成麼?這麼著,來張餅,我讓你們過去。」

    「美死你。這餅都有主了,你想吃啊,讓你娘給你烙去。」女孩們嬉笑著從哨兵身邊走過,一個大辮子的姑娘甚至用自己粗大的麻花辮,在哨兵的臉上拂了一記。哨兵裝模作樣的要追,姑娘們則嬉笑著跑上了山頭,哨兵的手,在臉上輕輕摸了一把,嘀咕道:「好香……」

    到了山頭,就是魯軍的陣地所在,姑娘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連伙食送給誰,也都有了目標。山東推行自油戀愛,干涉婚姻者,有可能受到牢獄之災。大姑娘自己找丈夫分但不丟人,還會有官府獎勵,這些進入工廠做工的女孩,思想又是比較開化的那批,並不以這種事為羞恥。

    大辮子的姑娘被同行的姐妹打趣了幾句,她毫不害羞的予以回擊,兩下笑鬧幾句之後,她才舉著食盒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陣地裡的魯軍,有不少還是光棍。饒是魯軍待遇好,也不可能每個人都娶到老婆。留下的紡織女工多在妙齡,裡面寡婦、未婚的都不少,趙冠侯已經發了話,只要打勝了這一仗,就給大家組織相親會。救護隊、女工裡想嫁人的,都可以去挑男人。換句話說,這一仗,是為了自己未來的媳婦打,想要成家的,就得賣點力氣。

    有了這樣的承諾,士兵們對於這些女人也就格外的關照,有不少人,都是把這些女人當成未來媳婦看待。大辮子的姑娘,在女工裡算是眉目周正的,聽說是工廠裡有名的巧手,每個月能給家裡掙八塊錢工資,就連小軍官,都願意對她獻慇勤。

    只是這個姑娘並沒有被打動,不管是吹口哨的老兵,還是給她送小鏡子的排長,她都一概不理。她的目標始終只有一個,那是個年輕,內向,且有些羞澀的少年人。他年齡剛過二十,與姑娘的年紀相仿。與那些老兵油子不同,是剛剛入伍的新手,在軍隊裡算是最沒地位的菜鳥。

    這次濰坊會戰,本來不要菜鳥上陣,可是他是頂替他重病的哥哥投軍,一連氣寫了六封血書,甚至驚動到團長一級,最後只能特批他到前線作戰。

    在他想來,自己既沒有地位,也沒有錢,是沒有姑娘會在意的。可是不知怎的,這個姑娘偏偏就在自己身邊跑來跑去,與他一起修工事的老兵痞沒事就拿這事打趣,還給他傳授經驗,讓他趁著沒上戰場,找個機會把人拖進樹林裡,生米做成熟飯再說。

    這肯定是老兵痞的玩笑,這樣的行為在魯軍,是要掉腦袋的。即使不考慮軍法,這個年輕人也沒有那樣的膽子。他是個靦腆到有些害羞的少年,不要說把姑娘拖到樹林,就是被姑娘身上的體香一熏,就臉紅心跳,不敢說話。

    與之對比,倒是姑娘的膽子更大,將食盒朝他手裡塞過去,隨即又叫道:「啊?你手咋流血了?讓我看看,你疼不疼?」

    見她抓起自己的手,就放到嘴邊吹氣,菜鳥的臉漲的通紅。用力的向回抽著手「沒……沒啥。幹活時候磨的,常事,大家都有。」

    「你們真累。不光要打仗,還要干苦力活,來,把餅吃了。我特意給你烙的,這原本是預備著過年吃的白面,我偷著給你弄的。」

    菜鳥的臉以及通紅,打開食盒的手劇烈的顫抖,打了好幾次都沒打開。好不容易打開盒蓋,卻吃不下去,咬一口,就偷眼看一眼大辮子姑娘。似乎想說幾句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咋?你咋不吃?是不是我烙餅不好吃,不如你們的豬肉粉條好吃?」

    菜鳥本來想承認,烙餅雞蛋確實不如豬肉粉條好吃,可是看到姑娘那眼看就要生氣的模樣,下意識的感覺,要說了這樣的話,將面臨極可怕的下場。先點點頭,後又猛烈的搖頭。

    與他一個戰壕的老兵痞這時卻猛的伸出手,從食盒裡抓起了餅,不等姑娘開罵,就放到嘴裡大咬「誰敢說小鳳姑娘烙餅不如燉肉,看我不捏死他!這餅啊,可著山東一百單八縣,就找不到第二份,這要是不好,就沒好的吃食!」

    大辮子的餅被搶了,很是不高興,但是老兵的揄揚,及時打消了她心裡的憤怒。老兵猛的一推菜鳥的後背「別跟個傻瓜蛋子似的在這戳著,看著你這張臉,老子連吃餅的心思都沒了。小鳳姑娘上趟山不容易,還不陪人家說說話?這點活老子十分鐘就干完了,你少在這礙手礙腳!」

    菜鳥被老兵訓慣了,下意識的就向前走,等走了好久,才聽到身後大辮子噗嗤一笑,小聲道:「你……你帶俺去哪?」這才發現,竟是帶著姑娘走進了樹林子裡。

    有關樹林子的事,老兵在他耳邊轟炸了不知多久,看著大辮子那好看的眼睛,起伏不定的胸脯,那些下流的話,一瞬間都出現在耳邊。讓菜鳥的心跳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出來,呼吸漸漸變的粗重,不由自主的向姑娘走去。

    大辮子姑娘半是恐懼,把是有些期待的後退兩步,卻沒有撒腿跑開,只是緊緊的靠著一棵大樹,低下頭不敢看他。小聲道:「你……你……想幹啥?」

    「我……我想好好看看你。」當兩人的距離,近到不足一臂時,菜鳥看著姑娘那羞澀的表情,那些下流的話,忽然就被轟的點滴不剩。在他心裡,剩下的只有一句話:我要娶她,在戰爭結束之後。

    一向木訥的少年,用了不知多長時間,才勉強把話說清楚。「很快就要打仗了,也許我眼看就要死了。但是……但是大帥答應我們了,只要不死,就給我們錢,給我們好多錢。還給我們娶媳婦,到時候,我們排成隊,穿著新軍裝,從你們眼前過。你們看上誰,誰就是你們的丈夫。我想讓你看看我,要不然,到時候你認不出來俺咋辦?」

    「不要臉!誰也沒說要選你……再說,就你的模樣,又咋會認不出來?」大膽的姑娘,在說到自己終身時,也變的羞澀,聲音壓的很低。

    菜鳥認真的搖著頭「你還是好好看看吧,打完仗,我也許不是現在這樣了。老兵跟我說過,每次打仗,都有好多人死,不死的,也會變殘廢。缺胳膊少腿,或者被炮彈炸爛了臉,變成個怪物。如果是那樣,你就認不出我了……不對,那樣的話,我就不參加相親了,我不能耽誤你。他讓我先跟你……我不能干,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咋也不能害你一輩子。」

    姑娘本來低著頭,聽他在耳邊絮叨,她喜歡這種絮叨,就像喜歡他的羞澀與怯懦一樣。可此時,姑娘卻像一頭髮怒的獅子,猛的揚起頭,胳膊搭住戰士的肩膀,跳起來,向著菜鳥的唇上親過去。

    兩人都不懂得怎麼親,嘴唇只是輕輕接觸了一下,反倒是頭撞在了一起。姑娘摸著光潔的額頭,另一隻手則抓住了菜鳥的耳朵「你給俺聽著!親過了,就是俺的人了,不許跑!不管你變成啥樣,你都是俺的男人。要是敢不來,俺就到大帥那裡去告你,告你欺負我!還有,不許和那個老兵說話,他太壞了。你們當兵的,真是沒幾個好人。」

    菜鳥還沒從被女人親的震懾中醒過味來,只木訥的點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他這副樣子,姑娘又忍不住噗嗤一嚇,從身上摸出了一個手帕遞了過去。

    這手帕是姑娘自己親手織的,用的是從工廠裡偷出來的碎綢子,是鄉下人基本沒見用過的絲帕。由於是邊角下料拼的,五顏六色,很是耀眼,在手帕的邊角,繡著一個潦草的鳳字,若是不用心看,很難認的出。在手帕裡,包裹著一張姑娘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笑容燦爛,露出潔白的牙齒。

    樹林裡,似乎來了新的客人,兩人嚇的不敢做聲,只聽到幾聲低聲的言語,忽然就是一個女人的叫聲「你幹啥?不……不行!」接著,傳來男人的沙啞的嗓音「這次打仗,我或許活不成了……我要你,現在就要……我等不了!」

    「聽著好像是你們連長,和二春姐姐……他……他咋能幹這個。不是說,逮到槍斃麼?」大辮子為自己撞破這種事,頗有些害怕,萬一被連長發現他們在,會不會遷怒於這個小兵?

    菜鳥的表情忽然變了,從方才的怯懦,一瞬間變的嚴肅而充滿力量。從背後利落的摘下步槍,裝填子彈,動作快的讓大辮子眼花繚亂。

    「你待著,我去看看。不管是誰,敢敗壞大帥的名聲,都得死。」

    可是不等他動,女人的聲音卻又飄了過來「你……你輕點,別把衣裳弄壞了,要不然要被姐妹們笑話的。俺……俺啥都給你,你也要答應俺,好好活著,好來參加相親會。你不許不要俺。」

    隨著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聲傳來,兩個人的臉都變的火紅,呼吸也變的有些沉重。大辮子白了菜鳥一眼,似乎嗔怪他多管閒事,隨後又壓低聲音道:「記得,必須參加相親會,要不然,俺跟你沒完!」說完,放輕腳步,向樹林外跑去,那根俏皮的大辮子在菜鳥的眼睛上掃了一下。

    等回到陣地,老兵早已經吃完了餅,手裡舉著望遠鏡正向遠方看著。菜鳥一下子緊張起來「這……這不是連長的望遠鏡麼,怎麼跑你這了。有敵情?」

    「連長和送餅的姑娘鑽小樹林了,你以為誰都像你啊,到口的肉都不吃,一輩子和尚命。老子給他望風,他望遠鏡給老子玩玩怎麼了?這不,就發現情況了,這敵情還不一般呢。很嚴重啊……好多……」

    「那你還看,發信號啊!」

    老兵痞將望遠鏡塞到菜鳥手裡,隨後煙袋毫不留情的朝菜鳥頭上砸過去「發信號!我讓你發信號!發你娘個腿!你自己有個大妮陪著,老子過過眼癮,你他娘也要摻和。你他娘有這功夫,在樹林裡給自己留個種多好!」

    菜鳥被打的抱頭鼠竄,跑了好一陣,才從望遠鏡裡看到,一大群白色上衣,青色長裙的女人,正沿著山路上來。邊走邊興奮的左顧右盼,與這些女人同行的……是大帥?

    大帥的大禮服,可著濟南只此一家別無分店,自然是不會認錯。菜鳥從望遠鏡裡,也看的出,那時群皮膚白皙,打扮時髦的城裡女人,跟小鳳這種鄉下姑娘不是一回事,也難怪老兵痞看入了神。

    他小聲道:「這是……女學生?濟南來的?」

    老兵痞不屑道:「你啥眼神?咱濟南女學生裙子一律都露出小腿,只有外省的女學生,才包裹的這麼嚴實。可包裹嚴實點,也有味道,看著讒人。我說你看兩眼就完了,你那有一活的,能摸能親,老子這過眼癮,你也搶?」

    菜鳥將望遠鏡還回去,「有啥可看的,不如小鳳好看。」為此,他又被老兵痞很抽了一頓煙袋。逃命之餘,菜鳥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些女人是從哪來的?眼下兵荒馬亂,大姑娘逃都來不及,怎麼還有自己來送死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6:20
第654章 觀戰團

     事實上,上山的除了穿白衣長裙的女人,穿長衫或是西裝的男士,也不在少數。只是這些皮膚白皙,相貌俊俏的的女人太過搶眼,讓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們身上,男人反倒是沒人在意。

    眼下共合只過了四年有餘,纏足之風初禁,這些女人與鄒秀榮一樣,都是先纏後放的解放腳,走起山路來,很有些不方便。與之同行的男士,倒是有心發揚一下紳士風度,攙扶著她們上山。可是這些女性同行者並不領情,她們更願意,讓一旁這位身穿大禮服,胸前帶滿閃亮勛章的共合年輕才俊與自己把臂同行。

    這些男女,來自津門女子師範學堂以及京師大學堂等高等學府。與那些一把年紀,帶著跟班水煙袋來京師大學堂讀書的鄉紳或是舉人不同,這些人都是學過西學,或是有過留學經歷,又或者是參與過葛明的。任意一人,都有著不菲的身家,或是顯赫的出身。自身也有才學,算是這個時代的名士名媛。

    現在倚在趙冠侯身上,小鳥依人的年輕女士,雖然年紀不大,相貌卻很可人。她是農林商部金次長的侄女,身份顯赫,自身的才情,也極為出色。在一行男女中,不管相貌還是才情,皆為翹楚,風頭也最健。她一邊享受著趙冠帥的攙扶,一邊道:

    「趙冠帥的演講,我看了許多次,尤其對裡面那句,生若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記憶猶深。冠帥,你有時間,能把整首詩寫出來,送給我麼?」

    「金小姐,你怎麼確定,那是一整首詩,而不是只有這麼一句?」

    「冠帥說笑了,這麼明顯的事,我自然看的出來。從叔父那裡算,我還要叫你一聲世伯,你可不許欺負我這個侄女,不給我面子。」

    趙冠侯暗自佩服,共合只才四年,女人裡,就多了一群厲害角色,也多虧帝制取消。若是前金時代,她這大侄女,哪敢明目張膽往自己這個世伯的身上撲?

    雖然正面戰場上,是扶桑軍人佔據優勢,可是輿論戰上,卻是魯軍全面佔優。目前各大小報紙,大多支持魯軍抵抗扶桑入侵,與敵人周旋到底的決定與信心,商民各屆,捐款捐物,乃至自願到山東參戰的也不少。

    這些少爺小姐,自然拿不動刀槍,不可能到前線效力。但是他們身為共合的弄潮兒,如果這麼大的場面不來露一頭,將來在沙龍聚會中,未免要被人小看。反過來說,以他們的家世身份,山東也不敢讓他們出意外,左右不過是走過場鍍金,未來有吹牛的資本,這樣的機會,誰又會放過?

    對於那些公子哥來說,另外還有一樁好處。為了鼓舞士氣,趙冠侯把承振管的那些女影星、名伶集中到濰坊前線,搞了個大型公演。白天唱戲,晚上還有熱舞表演,一些作風大膽的鐵勒豔星,在熱舞之餘,還會把自己的貼身衣物丟向觀眾,惹的這些沒見過此等情景的本土官兵大呼小叫。

    這些讀書的男子,都是趕時髦的健兒,捧戲子這種前金陋習自是不肯沾染,但是支持一下中國電影事業,尤其是從經濟和身體層面支持一下電影從業者,責無旁貸。再者,他們在學堂裡喝過洋墨水,思想開明,勇於學習泰西先進文化,願意與這些鐵勒友人,進行一番深入淺出的交流。

    所以其中一些人是為了在身邊的女伴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男兒氣概,大多數男士則是為了電影明星,或是鐵勒女郎。為了這個目標,即使受些攀登之苦也再所不辭。至於真準備與扶桑人白刃相見,性命相拚者,未必沒有,但絕對算是珍稀物種,稍不留神就滅絕了。

    至於女士們,來山東的原因就簡單多了,趙冠侯有效統治的山東、蘇北,是共合唯一實行婚姻自主的區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這片土地上,全得讓位給自願。外省人只要確實證明是出於自願,繳納一筆工本費,也能在山東民政部門獲得結婚證,持此證在山東同居生活,就享受軍警保護,家裡想帶人回去也辦不到。

    要知道,即使名義上實施了共合,可是傳統思想,依舊深入人心。這些名門閨秀的婚姻,更是被家族利益、身份,資產等因素所左右。不少女郎可是想體驗一把,自己選丈夫,不滿意再離婚的痛快,找到這個機會怎麼能放過?山東再有趙冠侯這麼個英武的大帥,更讓她們芳心暗許,不顧一切的趕來投奔。

    對比這些淑女名媛的興奮,男士們的臉色,大多不算好看。原因無他,這些人都是目高於頂的主,自視極高,既有錢財又有文才,平日大多自比管、越,笑傲王侯。可是到了山東之後,風頭都被這位沒上過大學,沒留過洋的混混督軍壓過去,能高興才怪。

    論年紀,趙冠侯並不比他們大多少,可是身份已經是兩江巡閱,比起這些人家中的長輩只高不低。比財產,趙冠侯有兩江財源在手,連正元女子銀行董事長都是他姨太太之一,誰又敢說比他有錢?至於比才氣,趙冠侯談起泰西詩詞頭頭是道,一口洋文說的與洋人沒有區別,不管是來自誰的教導,總之,不是這些學生能比。

    招待舞會上,趙冠侯大出了一番風頭,又是演奏樂器,又是拉著這些女學生跳舞。不管是交際舞還是華爾茲,遊刃有餘,舞場無敵。結果就是,這些共合名門淑女的眼睛,都放在了趙冠帥身上,身邊這些千里同行的才俊,就成了不被重視的失意者。

    不過他們的山東之行,也不是沒有收穫。不少才子見到山東女子師範大學的學生,可以穿露出膝蓋及小腿的裙子之後,就表示山東山清水秀,人傑地靈,自己暫時不想回家。乃至聽聞這校服是出自趙冠侯設計之後,也有不少才子開始推崇趙冠帥,撰稿為其揄揚,並呼籲其他省份學習山東先進經驗,及時改進女子校服。

    不過金曼雲的魅力太高,來的名門公子裡,有不少人,都是跟著她來的,拿她當了女神看待。見到心上人,就差整個人貼到趙冠帥身上,很有些不快。一位司法部次長的公子問道:

    「冠帥,久聞山東濰坊是北中國手工業重鎮。冠帥治魯以來,重點發展經濟,山東輕工業號稱連扶桑人都要眼紅。家父也有過想法,要在山東投資,可是這一路上,我既沒有看到機器,也沒有看到廠房。這與以前的宣傳,似乎不相符合。請大帥解惑。」

    趙冠侯朝他一笑:

    「扶桑鬼子悍然入侵,所圖者,無非是我共合的財富礦藏。自龍口登陸以來,製造了毛家嶺血案在內的數十起血腥屠殺事件,嚴重違反了國際公法。可見,依靠法律,已經不能保護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唯一的辦法,就是退讓。為了保障山東百姓的安全,在戰爭開始前,山東就已經在組織移民。包括工廠、設備,也都遷往後方。所以,公子還是來晚了,如果早幾個月來,你不但能見到大批的設備,還能見到我們山東那些美麗的繡娘。」

    那年輕人並不氣餒,繼續問道:「原來如此。大帥高瞻遠矚,學生倒是很佩服。但是大家都知道,山東的空間有限,這些機器轉移,也轉移不到太遠的地方。一旦濰坊失守,扶桑軍隊直取濟南,這些人和機器設備,又該轉移到哪裡去?」

    緊挽著世伯手臂的金小姐亦是詞鋒犀利者,眉頭一皺「你這話不對,哪有沒打仗,就先說要打敗的?你這不是漲倭人威風,動搖我們必勝的信念?」

    趙冠侯一笑「無妨。這位同學問的話,很有道理。在這,我也要說一句。濰坊是魯軍不可放棄的咽喉要津,亦是山東的底線所在。我山東這次集結重兵於此,勢必與扶桑軍人周旋到底!我的指揮部,就設在這,本人,誓與山東共存亡。如果這次不能保衛疆土,驅逐倭人,你們下次再到山東,就可以看到我的墳墓了。」

    他雖然是帶著笑容說話,可是言語擲地有聲,在一干佳麗心中,這位冠帥的形象,已經變成了周公謹加關雲長外加岳武穆組合而成的共合怪獸。不過,這怪獸的賣相很好,又有豐厚身家及才華,美麗的女士,並不介意與這樣的怪獸譜寫一段佳話。

    再者說,從津門千里迢迢來山東,圖的不就是演繹一段慷慨激昂足以流傳後世的愛情故事麼?對比起來,身邊的對象,又哪個及的上這位山東王來的有魅力?

    「冠帥,我們支持你。」

    「為保衛祖國而戰,山東必勝!」

    「我們願意跟在冠帥身邊,為保衛共合出力!」

    群雌粥粥,一干英雌們振臂高呼,彷彿楊門女將復活。只是,她們的熱烈情緒只持續了一分鐘不到,就被個滿身火紅,如同烈焰的不速之客破壞了氣氛。

    「虎妞她爹,你怎麼還在這啊?鄒華還等著跟你匯報情況,軍情緊急,哪有功夫跟一幫學生閒磨牙!把他們交給我好了,你去忙你的。」

    來人身穿一身大紅短打,斜挎一根武裝帶,腰裡別著轉輪手槍,背後背著砍刀,彷彿是個馬弁。可是一到趙冠侯身邊,二話不說,先把那位世侄女的手腕抓住,只一甩,就把個嬌滴滴的名門千金甩出個趔趄。

    「世侄女是吧?我姓姜,叫姜鳳芝,山東武術總會的會長。另外一個身份,就是你世伯的姨太太,還為他生了個閨女。你該叫我伯母。你們讀洋書的人,有你們的規矩,我們練武的人家,有練武人的規矩。入鄉隨俗,我們的規矩不興這樣和長輩拉拉扯扯,你不懂,回頭我好好教你。」

    在姜鳳芝身後,劉二姑、董三姑兩個師妹以及一批女兵也擁了上來,看情形,彷彿是大婦帶著娘子軍捉間。趙冠侯無奈的在姜鳳芝耳邊嘀咕幾句,又在眾人面前,在她臉邊親了一口,鳳芝的臉色才好看起來。

    趙冠侯朝一干衣冠楚楚的學子道:「我這裡有軍情,就不陪你們了。接下來,由鳳芝帶你們轉轉,晚飯,也是她給你們安排。我只要有時間,就會去陪你們。」

    「世伯……」金小姐那一聲世伯叫的百轉千回,趙冠侯卻只揮揮手,便帶著幾名馬弁,向指揮部快步走去。

    自保定軍校發掘的人才,年紀輕輕,便已經授以少校軍銜的炮兵指揮鄒華,就在指揮部裡等待。一如鈴木壽一的分析,魯軍對於濰坊格外重視,這次會戰,不但實施了戰時動員,第五師的炮兵團,也從青島調度到了前線陣地。

    作為趙冠侯的起家部隊,炮兵團在整個魯軍系統裡,與騎兵旅幾可分庭抗禮。編制雖然仍舊是一個團,但是實際兵力接近一個旅。整個魯軍系統都知道,炮兵團的團長,享受的是師長待遇。

    在這當兵,軍餉和伙食僅次於海軍,是陸軍裡少有的優差。但是能在這留下的,無一不是精通炮兵技能,軍官都得能背誦射表,且能手動計算,自己編制射表的人才,拿高薪也是情理之中。其擁有的火炮數量及質量,比泰西的一個炮兵旅還多,是魯軍的度一張王牌。

    除此以外,這次趙冠侯對於大炮的使用,並不是分散到各參戰部隊,相反,是把大炮集中起來,所有的重炮都臨時劃歸炮團。鄒華因為年齡的關係,擔任濰坊會戰山東炮兵副總指揮,總指揮則為省軍第一師師長,前任炮團團長張懷之。

    來自保定武備學堂的新秀鄒華,論年紀比趙冠侯還要輕,且沒有行伍經驗。平時的愛好是打網球、跳交際舞,作風很洋派,與趙冠侯很是類似。也因此,被守舊的共合老將視為異類,畢業之後,連工作都找不到。如果不是魯軍接收,他怕是還要為生計發愁,至於年紀輕輕就掌握這麼龐大的炮兵,那是更不敢想。

    見到趙冠侯來,鄒華頗有些興奮

    「終於……可以和扶桑人較量一下了。自鴨片戰爭以來,洋鬼子欺我中華無人,這次,就要他們看看,我共合炮兵的厲害。我請求進入前線,與扶桑人進行面對面作戰。至於炮兵指揮……這個責任太重大,請大帥三思而後行。」

    趙冠侯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表現我聽說了。即使是參謀長,都誇獎你有本事。瑞恩斯坦那人,輕易不誇人,既然誇獎你,就說明你確實有本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讓你當這個副指揮,就是信的過你。怎麼,你自己信不著自己?還是下面的人,有什麼意見?」

    「報告大帥!卑職資歷淺,下面的人不服我,是很正常的事。如果戰場上不聽指揮,就會貽誤戰機,釀成惡果。如果大帥真要讓我擔任炮兵副指揮,我要求全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6:20
第655章 為有犧牲多壯志

     趙冠侯看著這個膽大的年輕人,並不著惱,反倒是有些覺得好笑。「全權?聽上去是很威風的字眼,可是這威風,可不是好來的。權力與責任並生,你要全權,就意味著你要承擔責任,你可能承擔的起,那麼重的責任?這一仗,在戰役初始階段,騎兵用處不大,主要是步兵與炮兵的較量。陣地攻防中,炮兵又承擔主要的任務。戰場上萬一打的不順手,炮兵要承擔主責,所有的過失,都會落在你身上,你到時候想要甩鍋,可不容易。」

    鄒華語氣沉穩有力:「報告大帥!身為武人,以戰死沙場為理想歸宿,如果戰場上不能取勝,卑職一定已經犧牲在陣地上。到那個時候,責任的追究,也沒有意義。」

    「說的好。不過,我栽培你,可不是為了要你送死的。我要的是一個活的炮兵指揮,不是一個死的盡忠者。跟你交個底,軍隊裡不少人誇你有本事,向我保舉你。這次加點小心,別把命扔到這,等打完仗,我保你去陸軍部。」

    鄒華立正一禮「卑職不願意離開魯軍!也不想去陸軍部!卑職自武備學堂畢業,無處容身,如果不是魯軍收容,早已經潦倒於學堂之內,連食宿都成問題。人生在世,報恩為先,卑職願隨大帥共榮辱!」

    「行,會說話。我聽說,你喜歡打網球跳舞,這些東西我也喜歡,濟南網球場,就是我主持修建的。有時間咱們打幾盤,或者叫上你的女人,我們來雙打。你在和一個鐵勒姑娘談戀愛。她是不是叫那個……娜塔莎?鐵勒女人家這個名字的很多,我也對不上號。她人怎麼樣?是不是為了她,不捨得山東?」

    鄒華的臉瞬間漲紅了,他不知道,自己戀愛的事,怎麼會落到大帥耳朵裡,身為共合軍人和洋人談戀愛,這到底犯不犯紀律?他不知福禍的當口,趙冠侯已經笑道:

    「你小子,拿點骨氣出來,不就是談個戀愛麼,怕個球?他們鐵勒的公主,都是我的徒弟。我讓公主去當媒人,我看誰敢不給面子。你這次好好幹,打完了仗,我出錢幫你娶老婆。對方要多少彩禮,都由我出!包你一個風光的婚事,到時候可著山東的文武大員,都得到場,誰敢不去,我去堵門罵娘!」

    「謝大帥栽培!」鄒華又行了個禮,只覺得周身的血都燃燒起來,自己的愛人,正在濟南城內,等著自己勝利的消息。如果扶桑人打過去……他的心裡,已經暗自下了決心,扶桑人想要打到濟南,除非先從自己的屍體上踩過去。

    「扶桑人在我們面前擺了三個師團,炮兵的數量、火力還是質量,都在我們之上。以往魯軍打仗,都是我們的炮多打炮少,炮大打炮小。可是這回,一切都顛倒過來,這其中的難處,你想過沒有?」

    鄒華人雖然還在興奮,可回答問題時,思路還是很清晰「大帥自成軍之初,就重視炮兵培養,目的就是為了應付今天這種局面。我們雖然打慣了順風局,但不意味著不能打逆風仗。扶桑人雖然炮兵多,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弱點,補給!扶桑自從龍口登陸,到濰坊會戰,補給線被拉的太長,且後方補給線路,為我中華故土。雖然我們實施移民計畫,但是在這片區域內,仍然有相當數量的居民存在。扶桑人倒行逆施,天人共怒,齊魯大地,豈無豪傑?雖然百姓不具備正面對敵能力,但是可以騷擾其補給線路,遲滯其物資輸送速度。扶桑軍隊急於與我軍發動會戰,攜行炮彈基數有限,不足以支撐長期消耗,這就是他們最大的破綻。卑職據此擬訂了一份計畫請大帥過目。」

    趙冠侯接過計畫書,逐字逐句的觀看,鄒華的神色緊張,目光緊盯著大帥的表情,生怕遺漏了什麼。過了許久之後,趙冠侯將計畫書放到一邊,抬頭看著他「這份計畫,有多少人知道?」

    「計畫事關絕密,只有卑職和大帥,就連張師長,也沒看到。」

    「保密意識是要有的,但是上下級的關係也要想好,懷之是總指揮,你是副手,你的計畫不通過他,直接呈報給我,讓他怎麼想?年輕人會做事是好的,但是也要會做人,單會做事,不懂得做人,是很難提升的。這次的事,我替你遮掩起來,今後注意。至於內容……我要問你,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麼?你一個炮兵軍官,怎麼能管到友鄰部隊頭上?更何況,我在後方安排有伏兵,這個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趙冠侯的聲音已經格外冷峻,鄒華的神色也有些緊張

    「這……是卑職自己的推測。大帥這次親臨一線指揮,但是警衛營卻不在身邊。大帥又命令第五師的獵兵營,以警衛營名義承擔保衛職責,證明是對扶桑部隊使用欺敵手段。因此卑職有理由認為,警衛營正在執行某個秘密任務,而當下最為重要的任務,莫過於打擊扶桑補給路線。扶桑人坐在火山口上猶不自知,只要時機一到,他們的補給路線必然癱瘓,那時,就是他們滅亡的時間。」

    「夠了!」趙冠侯喝了一聲「看來蔣方震教學很有一套,教出了一個優秀的軍官。但是,他沒教會你守本分。你一個炮兵指揮,卻分析起我的佈置,如果換一個大帥,你現在已經被當成間諜辦了!」

    鄒華頭上冒出了汗水,他的才華與閱歷並不匹配,這時才發現,自己高興的太早,所提出的建議,實際已經超越了自己的本分。剛剛獲得的榮譽,美好生活的期望,很可能為鐵窗所取代,更為可怕者,就是還要承擔扶桑特務的罪名。他只有結巴著說道:

    「卑職以……性命擔保,絕……不是扶桑特務」

    趙冠侯搖搖頭,很有些恨鐵不成鋼「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扶桑特務,要是的話,早把你槍斃了。但是得給你提個醒,做人要懂得謹慎,不能恃才傲物,把其他人不放在眼裡。否則,將來是要吃苦頭的。」

    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趙冠侯又道:

    「但是,你的建議很有道理。保定武備出人才啊!等仗打完了,我會安排一批軍官進修,接受高級軍官培訓,為大兵團作戰做準備,你算一個。這個計畫我批准了。但是對外,我會說這份計畫出自我的手筆,你不要怪我跟你搶功就好。」

    鄒華的心情,經歷了幾個過山車,終於確定大帥並沒有怪罪,反倒是給了自己一個晉陞的機會。魯軍的高級將領進修班,視同黃馬褂,凡是進修過的,必然得到重用。隨著魯系力量的擴張,自己未來,說不定可以開府一省,也成為一方之雄。因為激動,他的臉漲的發紅,不知說什麼好,只行了個軍禮

    「卑職向大帥保證,一定不會讓步兵兄弟白白為炮兵犧牲。他們的那一份,炮兵會為他們打回來,這次炮兵如果不能發揮應有作用,卑職自願一死謝罪。但卑職也有一個要求,能不能敗一次家?榴霰彈,能不能多打一些?」

    趙冠侯哈哈笑道:「不是多打一些,而是榴霰彈管夠!先用外購榴霰彈,打光以後,用咱們山東自制榴霰彈。不要怕花錢,不要吝惜彈藥,也不用吝惜大炮。這一仗如果輸了,我們就一無所有。所以,炮敞開了轟,炮彈隨便用,什麼都不用省!」

    「謝大帥!」

    鄒華興奮的行禮告退,到下面去傳達消息,準備下一步的行動。趙冠侯則發出命令,把省軍第一師師長張懷之叫了過來

    張懷之在普魯士學過工程構造,工事修的頗為高明,這次濰坊會戰,堡壘工事群的設計出自普魯士工程師之手,但是具體實施,也離不開他的指導。等落坐之後,趙冠侯道:

    「懷之兄,說起你我共事,也有不少年頭。當初咱們是炮營,後來是炮團,再後來,就有了今天的格局。最早的時候,我們只好打打飛虎團,遇到洋人,多半就要吃虧。今天,卻要和扶桑人一刀一槍搏個死活,世事難料,誠不我欺。兄弟我從沒指揮過大兵團作戰,這次要靠老兄多多幫襯一二才行。」

    張懷之笑道:

    「大帥別客氣,你是跟參謀長學的才幹,在高級將領培訓班裡,你的成績始終最好,這個記錄還沒人打破,我可不敢班門弄斧。這次讓我報效前敵,我就感激不盡。自從追隨大總統小站練兵以來,最大的遺憾,就是大炮沒敞開放過。不是節約炮彈,就是要愛惜大炮。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敗家的機會,還讓鄒華那小子搶去了,他好運氣啊。」

    「懷之兄,你是炮團的老標統,這是你的老部下。不管到什麼時候,炮團也是你說了算。這次我魯軍炮火集中使用,你是炮兵總指揮,鄒華敢奪你的權?看我不辦他!」

    張懷之連忙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鄒華這個小夥子跟我們不一樣,他沒經過前金官場,對於應酬上級的本事,是不如咱們的。可是說到做事,我卻自認遜他一籌。長江後浪推前浪,說句良心話,雖然我留過洋,可是論起指揮炮兵的能力和實際操縱火炮水平,我這兩下子,已經不如他。這次炮兵總指揮雖然是我,可是實際負責炮隊指揮的人是他,這是我自願把權放給他的,與別人無關。立了功,他是首功,出了問題,我替他負責!扶桑人不好惹,要想打勝仗,就得用虎將。這支炮隊給他,我放心。至於我自己,讓我帶好步兵就行了。」

    趙冠侯笑道:「懷之兄,這話就不妥了,你是炮兵的老上級,這個時候光把責任推給小年輕可不成。省軍第一師你要管,炮兵,你也要負責。鄒華年紀輕,沒經過大戰,這麼大的事給他,我也不放心。」

    張懷之道:「用人不疑的道理,冠侯你比我懂,我就不多說什麼了。鄒華年紀輕,但是有闖勁,比我這暮氣深重的將領,更適合打這種惡戰。他的性子有些毛躁,還是得打磨,好好栽培他幾年,未來,就是我魯軍一員驍將。至於我,只能給年輕人鋪鋪路,未來還是要他上去才行。」

    他長嘆了一口氣「國力不如人,就只能用性命,來彌補這個差距。這話說來辛酸,只有到了這個位置上,才知道其中的難處。我山東省軍第一師兵員雖然主要來自東南各省的降兵,可是他們在山東多半已經安家落戶,所享受的福利待遇,也和普通魯軍無二,算的上是半個山東人。基層軍官,都來自山東武備學堂,從這方面看,第一師得算子弟兵。省軍糧餉,來自山東財政,大家吃山東喝山東,這個時候保衛家鄉,送死犧牲責無旁貸,我這個師長陪他們,才不算有負於這些弟兄。大家寫了血書,要我遞交大帥,第一師要求上第一道防線。首戰,應由我第一師承擔,陝軍一群外來戶,沒資格替山東守大門!」

    趙冠侯笑道:「懷之兄的意思我能明白,但是這個請求,我不能批准。兄長是我摯友,也是一路跟我從小站到山東的舊部。不管別人怎麼想,從我的角度出發,是不會讓懷之兄當這個棄子的。山東已經犧牲了騎兵,不能讓所有的根本部隊,都受損失。」

    這句話,等於承認了省軍第一師根本部隊的地位,張懷之的心,也因此變的火熱。

    「慈不掌兵,有戰鬥就要有犧牲。戰場上,每個人都是可以犧牲的棋子,我張懷之也不是那些闊少爺大小姐,沒什麼不能犧牲的。要說要保住的,只有你這個督軍。三軍可失,帥旗不倒,你只要把仗打贏,我們的犧牲就有價值。」

    趙冠侯不再說什麼,只把請戰書貼身收好,又對張懷之道:「跟省軍弟兄們說,有他們上戰場的時候。但是,是要他們去殺敵,不是當犧牲品。至於陝軍打先鋒,我有我的打算,弟兄們請務必支持。總之,這一戰,我會始終和弟兄們待在一起。」

    張懷之點頭道:「有你的大旗在,弟兄們就安心了,至於你自己,還是多小心一點。扶桑欺我神州無人,咱們,就得給他來點顏色看看。我們好歹連普魯士大兵都收拾了,還收拾不了一群扶桑人?這一戰,我們山東下了血本,他們也別想好!比起扶桑人,我所擔心的,倒是其他省份。前門拒虎,後門防狼。如果這個時候,鄰省來打秋風,敲竹槓,咱們可就要難受了。山東兵工廠連大總統都眼熱,如果趁著我們打仗,有人來搶咱的東西……」

    趙冠侯道:「這一點我也想過,所以陸斌那個旅,始終保持動員狀態,就是為了防範這種情況。我不管是誰,想拿我的東西,我就要他付出代價。現在,這麼多小姐少爺來,倒是解決了這個難題。我款待他們,就是拿這些人為質。他們自身的名氣影響不談,單說他們背後的家族勢力,就不是各省督軍所能招惹的。這個時候,誰敢擅自進攻山東,這些人的家族長輩,就能撕碎了他!」

    「不光是督軍,就是正府,也得給咱們點好處吧?」張懷之笑了笑,作為前金官場走過來的人,這套官場手段玩的最是嫻熟,在這個領域,他才是專家。

    「自從宣佈中立之後,咱們從正府就得不到支持。現在,有這些少爺小姐在,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孩子著想,或多或少,都得想想辦法。車皮、物資、經費乃至鞏縣的軍火,都得想辦法接濟一點吧?最好是多來點壯丁,總之,有這幫人在手裡,咱們要東西的時候,氣就粗一點。」

    這當口,程月帶著幾名女兵向這裡走過來,張懷之一笑「月太太來找,我不當這個討厭鬼,大帥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告辭了。」他指指趙冠侯的口袋

    「好好想想,張某人若不是遇到你,也到不了今天這個位置。這幾年吃喝玩樂,醇酒美人,大宅田地,該享受的我都享受了,該給子孫留的,也都留下了。如果你不當督軍,我也會倒台。幫你,就是幫我自己,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保證船不翻,我們才有福享。為了保住整條船,犧牲一兩個船員沒什麼大不了,別心軟。」

    程月來到之時,只見趙冠侯面向張懷之離去的方向,依舊保持軍禮,不解問道:「老爺,你……你這是?」

    「向老朋友道謝。或許,也是道別。我希望不是,這樣的好朋友,還是多處幾年的好。」

    程月不解其意,只好回報前線的消息「扶桑人的前哨已經接近我軍陣地,與孫家妹子的騎兵發生接觸,估計很快,就要壓上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6:20
第656章 四下里眾番奴猶如海潮

     「原來,這就是扶桑軍人啊。」

    雖然在關外,趙冠侯帶著部隊曾和扶桑人並肩作戰,與鐵勒交鋒,可是那次,趙部所承擔的任務,實際主要還是保障補給線順帶踹掉鐵勒的補給線。發生的戰鬥,多是和柔然匪或是關外紅鬍子交手,屬於是牛刀殺雞,以強欺弱。

    真正的硬骨頭,基本都是扶桑軍隊去啃。乃至到牛莊會戰等大戰時,雖然魯軍穿扶桑軍裝進入過戰場參戰,但是總歸是和扶桑人以朋友的身份共同應敵,而非敵手。

    像是慘絕人寰的旅順攻略戰,大部分魯軍都沒有參加,實際在一線觀戰的瑞恩斯坦,則沒在軍隊裡。所以,對於扶桑人的厲害,實際大多數人還是缺乏一個直觀認識。

    對其戰力進行分析時,大多是把他們當成鐵勒的威力加強版。依據謝苗諾夫及其部下的戰鬥力,然後做一些加強,之後進行評估。

    真到了戰陣上,才發現事實跟想像,還是有著明顯區別。扶桑人打勝了鐵勒,戰鬥力當然比鐵勒強。但是這種強,不是體現在武器配置上,而是軍容風紀乃至精神面貌,完全就不可同日而語。

    明媚的陽光下,扶桑步兵以大隊為單位,組成一個又一個方陣,無數面旭日軍旗,遮蔽了天空。士兵精神飽滿,體格雄健,與之前魯軍所面對的敵人,有著本質區別。黑色的軍裝,在此形成玄色海洋,雖然巋然不動,但沒人懷疑,其只要一動,就能沖毀沿途所有的障礙。

    正是這支軍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蹟。從與大金類似的落後弱國,短時間內,就迅速成長,成為與阿爾比昂等老牌強國並駕齊驅的列強之一。而共合,雖然是泱泱大國,可是自洋務運動至今,一路蹣跚而行,卻始終給人以大而不強的感覺。一次次振奮,一次次抗爭,每一次令國人滿懷希望的奮起,換來的,卻是一次深過一次的失望。

    一代良相章合肥,甚至發出,每一次構釁,必吃一次虧的感慨。這次敵人打上門來,又該如何?

    書本電影中的戰爭,與真實的戰場,完全不同。浪漫的理想,被殘酷的現實所粉碎。望著密如麻林的戰旗,以及殺氣衝天的扶桑軍,之前覺得魯軍人強馬壯,防線固若金湯的少爺小姐們,心裡開始發虛。一干來自津門師範女子學堂的鶯鶯燕燕花容慘淡,大呼小叫的喊著「大帥……大帥在哪?」

    「別吵吵!」姜鳳芝帶著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女兵過來,惡狠狠地瞪著這些她心中的小妖精。如果不是自己盯的嚴,天知道這幫人會在戰前,跟自己丈夫譜寫出點什麼浪漫的回憶來。現在知道害怕,早幹什麼去了?

    「女兵會保護你們的安全,現在跟著她們撤退到城裡,待會扶桑人一開炮,留神把你們耳朵震聾了。」

    看上去,她的表情堅定,似乎胸有成竹,事實上,只不過是在這群狐狸精面前,她不想顯的沒底氣。姜鳳芝的心,早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固然跟著趙冠侯打過白朗,見過救國君的陣勢。可是那些陣勢跟今天的扶桑人比起來,差距一天一地。

    畢竟是和洋人打啊。洋人不可戰勝這種觀念,不管口頭是否承認,實際已經深入姜鳳芝的心裡。尤其經過飛虎團之敗的她,對於洋人的可怕,比普通人的認識更深。

    在恍惚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又想起了丁劍鳴以及飛虎團、紅燈照,那些記的住或記不住名字的熟人。曾經,她擁有很多親人、朋友、同門……可現在,她剩下的,就只有寒芝姐還有冠侯。

    第一個孩子說好了送給寒芝姐的,可是生下虎妞之後,她怎麼看怎麼捨不得這個能吃能睡,能哭能鬧的淘氣丫頭。最終還是食言,把孩子留下自己養。不知道寒芝姐會不會生氣,或許,從自己做了師弟的姨太太開始,寒芝姐就已經和自己不像過去那麼親。從這個角度看,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冠侯,如果連他都離開自己……

    她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和師弟在一起的感覺。最早認識趙冠侯的時候,她不是很喜歡這個人,主要是覺得他不老實,明明有了寒芝姐,可是學功夫的時候,眼睛總愛瞄自己的胸脯和腿。如果不是怕自己的功夫,說不定還會幹些什麼。可是,自從站籠出來之後,這個人,就變的跟過去不一樣,仔細說的話,就是變的可愛起來。

    他變的不那麼混帳,不會用眼睛佔自己便宜,也不再說髒話罵人,反而會說洋話,講很多自己從沒聽過的故事。從那時候開始,這個師弟,才變的可愛起來。自己原本是關著寒芝姐的面子去照應他,再後來,是擔心孤男寡女,寒芝姐吃虧,就去旁邊當保鏢。可是再後來,就是單純想去,想要看到他的臉,想要聽到他講的故事,喜歡他教自己認識字。即使丁劍鳴因此與自己吵架,也不在意。

    再後來,自己終於成了他的人,他也一飛衝天,從吃鍋伙飯的混星子,變成了手握生殺大權的大帥。自己,也終於可以風風光光的回津門,去招搖一番。因為兵禍連結,故人多已不在,衣錦還鄉,與錦衣夜行實際也沒差多少。

    她的熟人大多在山東,那次回津門,她白轉了半天,也只遇到了幾個半熟臉。雖然那些人彷彿是她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陪著她說話,還想方設法的認親戚,套關係。可是鳳芝不傻,她知道,對方結交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衣服、首飾以及有錢有權的丈夫。說不定等她走了,還要鄙夷她幾句:當小老婆,有什麼可威風的。

    那次省親,她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給自己的父親立了個衣冠冢,隨後在墓碑前痛快的哭了一場。想像著,如果父親還在人世,看到向來不省心的丫頭,終於成了體面人,是該安心,還是也會因為自己這個小老婆身份而難過?不管怎樣,活著就好。

    只有經歷過死別,才知道相聚的可貴。當初她很煩這個管天管地的老爹,尤其當他試圖把自己和丁劍鳴栓在一起,不讓自己往師弟家跑的時候,就更煩。可直到這個人某一天,變成周身彈孔的屍體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才忽然發覺,原來,自己沒這麼煩他。只是,那個時候想說一聲對不起,已經來不及。

    人一生,沒有多少機會說對不起,自己已經失去過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在戰爭爆發前,她和蘇寒芝就這次戰爭的勝負聊過一次,說實話,兩人都不怎麼看好趙冠侯會贏。

    蘇寒芝一向是冠侯喜歡什麼,她就喜歡什麼,尤其是在大事上,不會阻撓。她倒是留給了鳳芝一筆錢,說是如果真的一敗塗地,這筆錢足夠她和虎妞隱姓瞞名過下半輩子。

    鳳芝沒有拿錢,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如果冠侯不幸死在戰場上,寒芝姐會怎麼樣?一向忠厚,又有些懦弱的寒芝,那一刻,依舊不溫不火,淡淡的說了一句「他身邊不能沒有女人,他去哪,我就去哪。」

    鳳芝看的出,那是真心話,不是虛情假意。當時,她甚至有些迷惘,不明白寒芝姐哪來這種決心,也不為那幾個孩子想想?可到現在,看到對面扶桑的軍勢,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寒芝姐之是比自己明白的早。真到了這種時刻,死,也就是個很簡單的想法,很容易就可以下決斷。自己,終歸還是太笨了。

    一陣尖嘯聲緊接著就是驚雷般的爆炸聲,饒是姜鳳芝所在的位置遠離前線,自己也是見過陣仗,當年好歹見過八國聯軍,聽過炮聲的主,卻也被這頓震天動地的炮響驚的腳下一軟,人跌坐在地上。

    與以往不同,這雷聲不是響過就算,相反,卻是剛剛開始,隨即,雷聲一浪高過一浪,震天動地,經久不絕,彷彿雷神準備一次性把幾百年的雷霆,都傾瀉在這片大地上。

    鳳芝甚至覺得,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下一刻,就會分成兩爿,讓自己掉落在岩漿裡粉身碎骨。這種炮聲,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竟是驚的站不起來,就這麼坐著,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天,想要從空中看出個答案來。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終於停歇,可是她的耳朵裡,依舊是嗡嗡一片,什麼都聽不見。直到劉二姑、董三姑兩人把她拉起來,她還是混混噩噩,二姑的手在她眼前晃著,張著嘴大喊,可她只能看到個口型,卻聽不見對方說什麼。

    過了好一陣,才算是恢復了聽覺,兩個師妹卻已經急的哭了出來。「鳳太太,您可千萬別有事啊,您要是有個好歹,大帥非得槍斃我們不可。就連我們當家的都得跟著倒霉,您就行行好,快好吧!」

    「沒……我沒事。還有,不是說喊我姐姐麼,怎麼又喊開鳳太太了,真是。」鳳芝搖著腦袋,把雜音從腦子裡驅趕出去。「這怎麼回事?驚天動地的,出什麼事了?」

    「大概是扶桑人開炮吧?大帥不是說了麼,這次扶桑人的炮兵多,一開炮就是天崩地裂,讓大家都加小心。好在我們這離的遠,你到底受沒受傷?」

    鳳芝自然知道,扶桑人的炮打不到這麼遠,可是隨即,她就想起趙冠侯還在前線指揮部。這麼密集的炮火,他的指揮部情況如何?她的心,陡然揪成了一團,撒開腿,向著前線跑過去。二姑三姑兩個人居然拽不住她,急的兩個女人焦急的叫道:「你幹啥去啊……大帥讓你在後面待著。」

    「不成,他是我閨女的爹,我得去陪著他。你們兩個回你們的,別管我。再說程月也在前線,憑啥我就不能陪著?」

    二姑三姑兩人,自然不敢扔下姜鳳芝自己回去,只好提了手槍,隨著她向前線奔去。沒走多遠,又一陣驚雷響起,剛剛停歇的炮擊,竟然又開始了。這次,鳳芝沒有摔倒,甚至沒有遲疑,反倒是跑的更快。自己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過,這次,她只想陪在這個男人身邊,生死榮辱,都休想把他們分開。

    前線的炮擊,實際最早,是由魯軍掀起的。扶桑陸軍雖然集中三個師團的龐大炮群,可是第一時間,並沒有讓戰爭之神發言。而是以步兵,對著魯軍陣地發起集群衝鋒。

    與內戰的小打小鬧不同,扶桑陸軍沒有搞試探性進攻,第一波攻勢,就是以大隊為單位,堂兵正陣以大隊為單位發動縱隊衝鋒。

    以扶桑大隊的兵力論,約等同於共合陸軍的團級,如果是地方省軍,甚至可能是師。國內交戰,誰會第一波就拿團級部隊來填坑打衝鋒,每當團級發動攻擊時,差不多就是一錘定音的收官。這,就是扶桑陸軍的底氣,強國的氣魄了。

    即使明知道首攻部隊要承擔驚人的傷亡,但是扶桑軍隊並沒有猶豫,也沒有推委或是恐懼,彷彿早已經做好準備,擁抱死亡。在整齊的鼓點中,掌旗兵高舉著戰旗,四列縱隊如同四條黑色的巨龍,向魯軍陣地推進。而發動攻擊的,並非這單獨一支大隊,而是若干支大隊齊動,數十條黑龍狂舞,鋪天蓋地!

    海浪撲面而來!

    戰後,魯軍中流散而出的戰場手記中,記載了當事人面對扶桑攻擊時的想法,大多都是,如同海浪席捲。在山東的軍人,大多去看過海,奔騰洶湧的海浪,給這些將領的印象太深。旗將虎嘯林現在有了錢,也學著本族裡那些闊人,開始聽戲,捧名旦。從望遠鏡裡,看到扶桑陸軍進攻時,他忍不住在陣地上唱起了托兆碰碑:

    「四下里眾番奴猶如海潮!」

    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的新兵,張大了嘴,握槍的手,忍不住的顫抖著。身旁的軍官、老兵,這時負責穩定士兵情緒,故做不屑道:「這有啥了不起的?咱一人開兩槍,他們就都死了。你們看,大帥還在那,你們怕個吊!」

    趙冠侯站在山巔,身形挺拔如松。必須承認,他和他的大旗,就如同定海神針,魯軍人心得以穩定,與此脫離不了關係。扶桑前線的神尾光造放下望遠鏡,對身邊的書記官道

    「記錄下來。魯軍最高統帥,擁有堅定、沉著、勇敢、智慧等優秀品質,是我從軍生涯中,所見過最優秀的軍人。」

    隨著黑龍距離陣地越來越近,魯軍的大炮,開始發威。不惜重金購置的洋炮搭配榴霰彈,為保衛共合國土做出貢獻。尖嘯聲中,榴霰彈出膛,準確的在進攻者的頭上炸開。

    鋼珠鐵丸,如同天女散花般,將來自扶桑的士兵,變成肥沃山東土地的肥料。進攻者的隊伍,被煙霧所籠罩,戰爭之神的戰斧,斬向了惡龍的利爪。按照以往的戰鬥經驗,下一刻,大家看到的,應該就是不規則的陣型空洞,狼狽而退的敵人。不少新兵,忍不住大聲歡呼起來。

    風吹淡了煙霧,進攻者的身形重新顯露出來,剛剛還在歡呼的魯軍,此時卻只剩了目瞪口呆「這……怎麼可能……」

    扶桑陸軍的隊形依舊整齊,看不出絲毫破損,如果不是確定地上有屍體,這些魯軍幾乎要認為,剛才的炮擊沒起到任何作用,自己面對的,是不死之敵。

    「敵人太多了,一輪火炮根本挫動不了他們的陣型,立刻就能有人補位。這不奇怪,畢竟是團級衝鋒,哪那麼容易打散,不過這些扶桑人的戰鬥意志,實在是太強了。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被炮彈炸死,卻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連鼓點都不亂,不愧是東方強兵。」

    趙冠侯放下望遠鏡,也忍不住給自己的敵手喝彩。陪在他身邊的,並非是參謀長瑞恩斯坦,而是孫美瑤與程月,孫美瑤道:「孫飛彪在撤退的路上中彈犧牲了。從情況上看,扶桑軍隊裡可能有專門打主官的神槍手,你要小心點。」

    「我沒事,倒是你要小心。騎兵目標太大,能不上最好不上前線。」

    孫美瑤道:「孫家扔了這麼多人命,我不出來討債怎麼行?程月,替我照顧好他,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俺那小子就歸你照顧,你這人厚道,把兒子交你,我放心。」

    程月無言,只點了點頭,趙冠侯拉著兩人的手道:「我不許你們兩個誰提一個死字,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我的女人玩命。」

    「我們是你的女人,可也是共合武人,獵犬總得山上喪,將軍難免陣前亡。不就是死麼,我不怕!扶桑人估計快開炮了,咱還是先堵上耳朵再說。」

    話音剛落,扶桑三個師團的炮火突然同時做響,日月無光,天地震顫,在那剎那之間,程月幾乎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她的臉上並沒有驚恐,只有笑容。正如孫美瑤相信她一樣,她也相信家裡的大婦蘇寒芝。即使自己死在這,她也會替自己照顧好女兒,不會讓她受委屈。能和丈夫死在一起,總好過一個人寂寞的老死在房間裡沒人知道,她知足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6:20
第657章 但使龍城飛將在(上)

     共合陸軍或受制於經費困繞,或受制於軍火禁運的影響以及洋行盤剝,商人弄虛作假等因素,火炮嚴重不足。趙冠侯當初的炮標,是有簡森夫人的協助,以及韓榮等大佬的關照,才有了不遜色於泰西列強的編制,只能算做特例。

    到了袁慰亭編練三十六鎮新軍時,也想按趙冠侯這種模式,給每個鎮配置一支類似的炮標,以其魄力權柄,也無法做到。即使老底子北洋六鎮,也只有第五鎮有這麼一支從裝備到人員,都能與列強伯仲的炮標。

    其餘各鎮,炮兵雖然是有的,但是不管經費,還是器材,都不能和泰西強國相比。共合現有各軍中,雖然都有炮兵團,可是真正的實力,大多連炮兵營都算不上。以魯軍炮兵的水平,在國內各軍中,可稱第一。以往炮戰,魯軍基本都是以強凌弱的局面。可是對上扶桑人,局面就徹底反過來。

    扶桑自己製造的火炮質量,並不遜色於泰西洋炮,在武器層面可以自給,不必受制於人。經過系統軍事培訓的扶桑炮兵,其技術水平,也足以與泰西炮兵一較高下。

    強國的底蘊,首先就體現在物資上。扶桑炮兵並不吝惜榴霰彈,裝彈、夯實、發射……扶桑炮兵的裝彈速度,比起魯軍來並不更快。可是他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

    與魯軍不同,扶桑的炮兵並沒有被集中使用,而是分散在各自部隊裡。在各自的指揮官命令下,火炮次第開放,炮彈如同狂風驟雨,在剎那間覆蓋了魯軍前沿陣地。

    這個時代,炮兵的觀測技術有限,魯軍擁有高度優勢,且事先進行了遮擋。扶桑軍在自己的陣地上無法觀測到魯軍炮兵位置,只能用火力覆蓋的方式,力圖一次炮擊,徹底毀滅魯軍炮兵。不吝惜工本的轟炸,尖嘯聲經久不絕,乃至在炮擊結束後,不少人的耳朵裡,還想著嗖嗖的尖嘯聲。

    近三十分鐘的時間,扶桑軍打出的榴霰彈,足以讓共合大多省份的督軍心頭滴血,作為回報,魯軍前哨陣地已經被硝煙和烈火所籠罩,曾經神氣十足的共合軍旗,被炸的七零八落,僅剩的兩三桿,在風中無力搖晃。

    神尾光造放下望遠鏡,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不能第一時間確認情況,可是在這種炮擊面前,還能回擊,那只有鬼神才可能做到。我想,陣地上的魯軍即使不死,也已經被嚇破了膽。告訴我們的步兵,現在,他們可以挺直腰桿衝鋒。他們所要面對的,是一群被炮彈嚇破了膽的懦夫,只要一次衝鋒,就能解決他們所有人!」

    副官忽然道:「閣下,請你看一看……山頂」

    風吹淡了煙,山頂上,趙字軍旗依舊不動,扶桑的火炮打不到那麼遠。隨即就看到了那挺拔的身影,一如身旁的軍旗不動如山。扶桑陸軍的進攻發起以前,魯軍陣地上,已經有了動靜。

    「弟兄們,趙某不敢保證把你們所有人活著帶出戰場,但可以保證,絕不會丟棄你們逃生。退後一步是家園!我們的身後,就是山東的父老鄉親。為了他們,咱們也得戰鬥到底!你們的大帥,跟你們在一起,你們還有什麼可怕的!」

    趙冠侯的聲音迴響在魯軍陣地,緊接著,本已沉寂的陣地上,爆發出雷鳴般的喊聲。

    「願隨大帥共榮辱!」

    「為大帥效死!」

    「東洋鬼子,有種就來!」

    扶桑軍人對於趙冠侯的存在以及他的演講,評價為:由於山東士兵對趙冠侯有著迷信般的推崇,其發言的威力,足可匹敵一百門火炮。只要他在前線,魯軍的士氣就永遠不會崩潰。

    扶桑陸軍的進攻開始了。在排炮轟擊中,為了避免被誤炸,步兵停止前進,改為與魯軍進行排槍對射。炮火一停,立刻在指揮官帶領下,向前疾奔。

    魯軍前線陣地,被炮擊炸的七零八落,工事被摧毀了一多半,浮土蓋住了人。在土堆中,一個人形凸起越來越高,終於抖開了身上的土。鑽出來的人一邊把軍帽摘下來,不停的抖,一邊向四周問道:「還有誰活著?有氣的言語一聲。」

    一隻……又一隻的手,從土裡伸出來。一個滿臉稚氣的士兵,掙紮著從土裡爬出,又把身邊一個老兵刨出來。後者吐了幾口唾沫,罵道:「瓜娃子,哪個用你拉?老子在這裡睡覺,美的飛起,把好夢都給攪了。」

    最先爬出來的軍官罵道:「行了!老東西,我認識你好幾年了,還不知道你的本事?你這人最大的能耐就是裝死,今天要是再敢裝死,我做鬼也得把你帶走。大家做好準備,東洋人上來了!」

    啪啪

    躲在鐵製防彈擋板後的魯軍,開始朝著扶桑軍隊射擊,由於有擋板掩護,扶桑軍對射多半吃虧。老兵手裡舉著魯造米尼槍,嘴角邊帶著一絲輕蔑的笑容「娘的,還真當老子只會裝死?咱打槍的時候,他娃還不知道在哪。今天讓你見識哈,老子的厲害……四個!今天先湊他一打再說!」隨著一聲槍響,又一名目標倒下了。

    菜鳥手忙腳亂的放了幾槍,沒打死人,反倒被老兵一通笑話,說他是在浪費彈藥。乾脆改為裝彈藥,然後把槍遞過去,由老兵射擊。趁著發射的間歇,他將手留彈在身前碼成一個小山頭。

    扶桑兵並沒有急著還擊,在剛才的對射中他們也發現,自己的射擊效果不理想,必須離近了才有威力。乾脆挺著槍彈,加速前進。距離陣地,已經越來越近了。

    舉著軍刀的軍官吶喊著「前進,為了天皇陛下……」話音未落,一聲巨響響起,指揮官被炸的飛上了半空,殘肢碎肉,四下飛散:他踩到了地雷。

    魯軍地雷,算的上看家法寶級別,扶桑軍人也早有預料。這種場合,不可能安排工兵排雷,第一排的官兵,本來就有用身體為後方部隊清除障礙的義務。是以,軍官的陣亡,並沒讓步兵的腳步出現停頓,相反,他們的速度更快了。

    為國捐軀,七生報國。後方的戰友,我們負責開路,後面的工作,就拜託你們了。

    當扶桑陸軍以一種決死態度,衝過地雷防線後,雙方步兵的正式較量開始了。配備大量魯造線膛槍、米尼槍的魯軍,在武器裝備上並不遜色於扶桑軍。隨著主官的命令,士兵扣響槍機,成排的彈雨傾瀉而下,扶桑陸軍如同秋季的莊稼,被鐮刀成片的收割。

    菜鳥不再給老兵裝彈藥,他上前線不是來打雜的,他也要殺人。自己家在蘇北的田地,自己哥哥的房子,還有麻花辮……他什麼都不怕。抓起手留彈,利落的拉開導火索,起身朝著對面丟出去。隨著他一起行動的還有不少人,魯軍的手留彈如同冰雹般砸向東洋兵。

    可是扶桑軍人並沒有退卻的表現,奉行精兵主義的扶桑陸軍,於個人技戰術水平上,比之魯軍猶有勝之。前排中彈,後排立刻還以顏色,隨著扶桑方面的步槍還擊,躲在工事之後的魯軍也出現了傷亡。

    扶桑軍人身上也帶有手留彈,在地形上,他們處於劣勢,但是依舊頑強的把手留彈朝魯軍陣地丟。排槍戰,手留彈戰,幾乎同時在陣地上爆發。

    「小鳳……對不起」菜鳥終究是菜鳥,投彈的動作過大,等老兵把他拉回來時,扶桑的子彈已經無情的掃過他的身體。

    如噴泉般湧出的鮮血將姑娘帶笑的照片,以及碎綢手帕染成紅色。照片中女孩依舊動人,只可惜整個面孔被鮮血所覆蓋。那個潦草的鳳字,被血污浸泡,再難辨認。在菜鳥身旁,是老兵痞的屍體。一枚手留彈在他身邊爆炸,這次,他沒有裝死……

    菜鳥的連長,背棄了他的承諾,沒能給那個在樹林裡向他交出清白的女人一個交代。扶桑狙擊手的槍彈,讓他背信失言。那個姑娘的肚子裡,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成型,但注定沒有父親。

    客觀講,濰坊會戰的烈度,遠不如此時的泰西戰場,就算是在揚基當過僱傭兵的那些山東軍人,也不把這樣的炮擊或衝鋒放在眼裡。

    可是具體到每個人身上,槍彈在耳旁呼嘯而過,朝夕與共的戰友,轉眼就變成一具屍體。天空中,不時有炮彈發出尖利的嘯聲,如同冥府鬼怪,一邊狂笑著,一邊興奮的吞噬人命。

    戰前的熱血與豪情,到此時多半被無情的現實所擊碎,怯懦與恐懼,漸漸佔據上風。能趴在陣地上不動,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一部分士兵已經準備向後逃。但是,督戰隊閃亮的大刀,與同樣閃亮的大洋,讓這些士兵恢復了勇氣,舉起步槍,大喊著向扶桑軍人殺去。

    「兩狼山殺胡兒,天驚地動。好男兒,為國家,何懼死生!」不知是誰,在紛亂的戰場上吼起秦腔。伴隨著這蒼涼古拙的大秦之音,大批魯軍士兵自陣地後咆哮而出,向扶桑陸軍直衝而去。

    魯軍看家法寶:白兵戰!

    自趙冠侯督魯以來,著力培養山東軍人白刃作戰,最終導致魯軍形成習慣:身臨絕境用刺刀,彈盡糧絕用刺刀,敵眾我寡用刺刀!總之,沒有什麼是一次刺刀衝鋒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兩次。

    扶桑軍人素有銃釺術世無雙之稱,對於白刃格鬥同樣推崇備至。面對魯軍的刺刀,來自島國的軍人並未畏懼,同樣挺起槍刺回擊。雙方白刃搏鬥,刺刀交接,持槍刺的士兵,衝向了異國的同行。高舉指揮刀的軍官,與手持家傳寶刀又或是「報國鐵棒」的扶桑武士亡命相搏。共合五色旗與扶桑戰旗你爭我奪,進退拉鋸。

    「不愧是戰勝鐵勒的強軍啊。」陣地上,趙冠侯再次對扶桑軍的表現,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在另一端,鈴木壽一的臉色也極為凝重

    「麻煩!北洋第五鎮的士兵,居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比起鐵勒人還要難纏。如果這次不把他們消滅,將來,一定會給我製造更多的問題。為了帝國未來的山東大局,這次,必須把第五鎮一舉全殲。傳達命令,前線士兵可以適當回收戰線,我們的敵人不是等閒之輩,指望一次攻勢就瓦解魯軍,是白日做夢。我們已經取得了優勢,就沒必要再浪費將兵生命。向神尾閣下請示,炮兵位置前移。」

    當炮火漸漸停止時,陣地上短暫而激烈的撕殺,也暫時告一段落。進攻方在守軍瘋狂的突擊面前,開始整頓隊伍,向後撤退。當扶桑軍隊終於撤出陣地時,陣地上殘存的魯軍,忍不住舉起步槍,朝天大喝起來。

    一聲聲不明意義的長嘯,震盪九霄,彷彿是要把胸中的悶氣,多年的委屈與恥辱,從這一口氣,全都發散出來。有的人忍不住叫道:「我們……也有今天!咱們不是孬種,咱們拼退了扶桑人,咱是好漢!」

    陣地上的歡聲鼓舞聲迴蕩著,一次成功的反突擊,在這些漢子看來,如同是取得了最終戰役的勝利一樣。可是他們的歡呼只持續了幾分鐘,一種恐怖的聲音,忽然出現在眾人頭頂。

    尖利的長嘯,隨即就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原本扶桑的炮兵陣地,距離魯軍步兵陣地尚有一段距離,射擊精度有限。可是當部分炮兵位置前移後,魯軍一線士兵,就暴露在對方的炮火之下。大炮上刺刀的戰術,並非魯軍獨有。隨這一陣巨響,魯軍剛剛奪回的陣地,頃刻間,就化做了一片火海。

    方才與異國人捨命搏鬥的勇士,轉眼,就在炮火中殉難。魯軍團長徐魁,營長段崑崙接連犧牲,組織反突擊的一整個團,減員超過三分之一。一個補充連還沒等進入陣地,就被榴霰彈轟擊,損失超過三分之二。

    魯軍陣地依託地形構建,二線陣地比一線陣地略高,但同樣處於扶桑軍隊延展炮擊的覆蓋範圍內。楊九娃急道:「玉竹姐,這不成啊!咱們陣地上只有小炮,大炮都在鄒華那裡,再不就是主陣地的阿姆斯特朗,可是那炮打不了那麼遠。這仗要是沒了炮,可咋個打法?」

    楊玉竹面沉若水「九娃,你這話啥意思麼?你楊九娃號稱善守,平日提起來,你名聲惡的很。咋,現在真要用你的時候,就不頂事了?你要說聲你不成,我立刻換人。嚴飛龍、王飛虎、商震,大家不都是一樣。我知道,讓你守山東你不樂意,可你別忘了,前面送死的,哪個不是趙冠帥的嫡系?騎兵旅是他的心頭肉,不照樣跟扶桑人換命。咋?你的命就金貴?話說到這,炮我沒地方給你尋去,但是我的人就在這,扶桑人的炮彈落下來,我跟你一起挨著。」

    一、二道防線,主要由郭劍部隊的降兵為主體,輔以原駐守陝西以的共合軍人以及蘇北招募的新兵為輔助。楊玉竹的存在,就如同定海神針,保證部隊的人心穩定。楊九娃擦擦額頭上的汗,他的年紀不大,楊玉竹一向被他當姐姐尊敬。被這姐姐一頓訓斥,讓這位年輕的軍官,一時間竟有些無地自容,說話的調門都小了許多。

    「姐,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麼。我是說,就那麼一頓炮,不可能把咱的炮兵全打廢了不是?他們這不開炮,我看就是故意的。不過不管他們怎麼著,該打的仗,我還是得打。哪還有什麼魯軍陝軍,扶桑人是欺負中國人來的,我跟他們拚命,啥也不怕。可是這,玉竹姐你不能在陣地裡,得趕快撤下去,這裡不安全。小鬼子要是把炮架到一線陣地上打,咱們這裡,也得挨炮轟。」

    「我就在這,哪也不去。大家都是我楊玉竹的弟兄,我不會扔下弟兄們不顧。這次打完了,大帥會給大家一個好出身。所有陣亡的弟兄,家裡的撫卹,跟魯軍沒有區別。為了咱的家屬,為了咱的弟兄,跟他們拼了!」

    楊玉竹的話,如同魔法,讓陝軍的士氣重新鼓舞起來。即使面對扶桑的炮火,也沒有一絲動搖。反正自陝軍成軍以來,也沒什麼機會接觸大炮,有炮不多,無炮不少,早就習慣了。何況,即使是當初山堂裡有名號的人物,洪門裡面有一把交椅的爺字號人物,也拿不出每月十元的軍餉,更不可能按月發放絕不拖欠。

    再想想農場分的田,想想家屬……拚命也不是什麼難事。陝軍算是共合各軍裡,最為貧苦的那一批人之一。為了一口飽飯,就可以在戰場上賣命,為了保住飯碗以及穩定的生活,拚命,也就是情理中事。

    楊玉竹雖然安定了下面的軍心,自己的心裡卻在滴血。她心裡有數,前線上安排的部隊,大多是救國君俘虜轉投魯軍的那一批人,在魯軍而言,表面上雖然一視同仁,但內心裡照樣分三六九等。降兵身份,加上匪性難馴,始終不為趙冠侯所放心。這次的犧牲,既是投名狀,也是郭劍殘部的削弱。

    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無能。炮灰任務雖然必須有人承擔,但如果自己能夠像孫美瑤或是程月那樣,這些好男兒,本來是可以不必死的。騎兵旅、淮軍,都沒有承擔這種送死任務。總歸,自己在趙冠侯心裡,還是個外人。

    一名通訊兵冒著炮火衝到了陣地上,扯開喉嚨喊道:「大帥有令,請玉竹姑娘趕快到指揮部去。有新的任務給你。」

    楊九娃不等楊玉竹說話,立刻道:「執行命令!玉竹姐,軍令如山,來人啊,趕緊送玉竹姐去指揮部。前線交給我就好了,我楊九娃要是連一天都守不住,就沒臉見玉竹姐。」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1 10:15
第658章 但使龍城飛將在(下)

     鄒華控制的炮兵,竟是在一輪炮火對射之後,就停止了運做。只有少量火炮向扶桑軍隊射擊,起不到壓製作用。扶桑炮兵失去了魯軍炮兵的制約,表現的異常活躍。魯軍精心修築的第一道陣地,按常理足以支持十天以上。可是在扶桑炮兵猛烈轟擊下,只堅守半天,就不得不轉守二道防線。

    但是魯軍防線修築的頗為精妙,如果扶桑軍隊進入一道防線,就得直面魯軍二道防線的火力轟擊。因此,扶桑陸軍並沒有急於進駐,而是依舊由炮兵先對魯軍陣地進行轟擊,做火力掩護。

    後來,魯軍總結扶桑軍戰術時,曾不屑一顧的說道:「扶桑人的戰術極為無趣,無非炮兵步兵交替進攻而已。這就像兩個人比武,咱這練的一招一式,全是正經八百的功夫,他們倒好,就仗著身大力不虧,拿一路王八拳從頭打到尾,這什麼玩意?」

    話雖如此,當王八拳確實打的神拳太保沒有脾氣時,王八拳就是最有效的手段。只半天時間,就突破了魯軍一線,這個戰績,讓扶桑陸軍出了一口惡氣,龍口被襲擊的仇,總算是報了。

    指揮部內,神尾光造命令道:「我軍進行小規模休整,準備對二道防線發起攻擊。同時,需要謹慎觀察魯軍動態,防止敵人撤退。好不容易網住了一條大魚,絕對不能放走。」

    偵察兵已經把情報送來,根據最新情報顯示,不獨趙冠侯自己就在前線坐鎮,趙家內宅第一人,正室蘇寒芝,也在濰坊城內主持救護隊工作。這次只要實現合圍,將夫妻兩人擊斃或抓捕,整場山東會戰,就可以宣告勝利。

    這麼一個重要的目標,值得扶桑軍壓上全部砝碼。連帶這些軍官,也都變的亢奮起來。神尾適時說道:

    「根據情報,在濰坊縣城裡,有來前線鼓舞軍心的上百女學生。只要抓住她們,我們的士兵,就可以得到充分的放鬆。告訴小夥子們,想要品嚐一下共合大學生的滋味,就給我努力一點。如果讓她們逃回津門,我可不會允許任何人到那去放肆。」

    「閣下放心,我的士兵早已經忍的要發瘋了,相信,這些女學生比大力丸更管用。他們就算為了女學生,也會拚命到底!」

    根據山東內線發來的消息,那些大力丸,確實是魯軍新開發的神藥,對於部隊作戰,有著巨大的輔助作用。之前所用的,只是牛刀小試。接下來的戰爭中,才準備把這些藥都用上,一戰成功。

    不過半天的戰鬥時間雖然不長,但卻是一場亡命搏殺,從裝備情況看,遭遇的應該是魯軍基本部隊第五鎮。與這樣的精銳激戰半日,部隊必須略做休整。在黑煙中,扶桑軍席地而做,開始用餐。扶桑陸軍的伙食向來惡劣,乾冷的飯糰子加上涼水,構成了扶桑軍人的全部伙食。

    魯軍方面,卻是炊煙裊裊,幾百隻整羊被洗剝乾淨,下鍋清燉,配上香噴噴的白米飯成為陝軍的午飯。對於大多數士兵來說,在家鄉,是享受不到這種食物的。要知道,陝西是個窮省,即使是刀客裡的大豪,也沒法讓自己的弟兄吃這樣的好東西。

    只有魯軍……只有山東,才能讓他們過上,做夢都不敢想的日子。

    一干士兵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填飯塞肉,對於其中許多人而言,這將是自己人生中最後的最後一餐,因此吃的格外賣力。風將羊肉的香氣吹到扶桑軍中,讓扶桑軍人看著自己的飯糰子與醃菜,不由悲從中來。雖然扶桑軍人的口糧,並不能算做差勁,可是由於補給的不順暢,現在只能保證每天六百五十克的足額供應,口味上已經無法保障。東洋士兵聞著肉香,心裡詛咒本國軍需官加炊事兵之餘,對於拿下山東的決心,反倒更為堅定。

    可是信心堅定是一回事,當戰鬥真的打響時,扶桑陸軍發現,第二道防線也不是那麼好拿的。首先,是炮兵給予的協助,下降了不少。

    鈴木壽一總覺得,魯軍的炮兵被敲掉的過於容易。由於炮擊時硝煙瀰漫,對方陣地的情形看不清,心裡總是有些不放心。越是魯軍炮兵不出現,鈴木的心裡越是沒底,乾脆建議炮兵收縮,持觀望態度。只有少數炮火掩護步兵繼續衝擊,威力上大不如前。

    相反,魯軍陣地配屬了大批二磅、三磅輕炮以及少數山地榴,開始向扶桑軍隊發起轟擊。雖然這些火炮大多不能使用榴霰彈,但是每一枚鐵球轟出,照樣能造成十餘人的傷亡,也讓扶桑陸軍大吃苦頭。偶爾發射出的榴霰彈,在步兵頭上炸開,也讓扶桑步兵大吃苦頭。

    其次,楊彪善守的名號,絕非浪得虛名。整個防線在他的佈置下,竟是無懈可擊。普魯士顧問設計的防線,也確實有著過人之處。明碉暗堡,明暗火力點的設計,讓扶桑陸軍吃足了苦頭。

    壕溝胸牆,小型棱堡三角堡組成的工事群,遠比第一線陣地來的堅固,即使扶桑軍隊的炮火也不容易將防禦體系摧毀。本以為是防禦上的破綻而沖上去,卻發現是一個陷阱,明暗堡壘混合配置,讓大批無防護的步兵暴露在魯軍的槍口之下,隨即就是一片彈雨。

    但是這不意味著戰鬥進程就對魯軍有利,扶桑軍人的個人素質及指揮素養,同樣讓魯軍付出慘重代價。扶桑士兵以螞蟻啃骨頭的方式,將魯軍的堡壘、工事一個又一個敲掉。

    「大帥在看著我們,大帥在山上看著我們!」一處小型堡壘,陷入扶桑軍的圍攻之中。雲梯從各個方向搭上牆頭,士兵蟻附而上。攻守雙方,以手留彈互致問候。魯軍作戰用盡全部解數,死守陣地。但是扶桑軍隊鋪天蓋地,這處小小堡壘的失守只是時間問題。

    守軍排長中了一槍,傷口草草包紮一下,揮舞著軍刀,進行最後的抵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這個排,多半是回不去了。可是隨著排長喊出這句話之後,這支守軍爆發出了驚人的勇氣。

    殘存的士兵,吶喊著不能給大帥丟臉,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重傷的副排長與幾名傷員,則退入小彈藥庫,將幾桶火藥搬到一處。一名傷兵手腳麻利的佈置藥線,副排長看著滿身血跡的同伴

    「兄弟們,該上路了,怕不怕?」

    「說啥!咱兄弟從當了刀客那天,就沒想過善終。能過這麼多長時間好日子,已經夠本了。不能給大帥丟臉,寧死,不能當俘虜!點火吧!」

    類似這個堡壘的情況比比皆是,交戰雙方,都打的心驚肉跳。扶桑軍人固然頭疼魯軍的戰鬥一直頑強,楊玉竹的臉色卻也陰的像一汪水,目光寒冷如冰,直盯著楊彪

    「九娃,你在軍校學的是啥?讓東洋鬼子把我們按著打,咱們的兵不比他少,可是讓他把咱們的陣地切割成一塊一塊,不能呼應。這就是你在軍校裡學的?你還說你是高才生?丟人!打完仗,滾回軍校接著給我學去,將來再打成這樣,別說是我兄弟。」

    楊九娃額頭冒汗,軍帽拿在手裡當扇子搧風,被訓斥的面色一紅一白,一咬牙道:

    「集合!我帶人上去當機動隊,我就不信了,咱們一個師,怎麼就被東洋人給按著頭打。咱到底哪不如人?」

    可是不等他動,趙冠侯已經發現了情況不妙。扶桑軍官的指揮水平以及部隊協同作戰能力,不是陝軍能比擬的。明明一個整編師,卻被進攻部隊壓著打,在局部區域,被扶桑人以多打少,他的後備隊,只能提前動用。

    「援軍來了,援軍上來了。」在一片興奮的吶喊中,五色戰旗由遠而近飄揚,援軍前鋒已經與扶桑的進攻軍隊開始駁火。楊彪揉揉眼睛,心內先吃一驚。「三十七師?怎麼是你們上來了?」

    三十七師前身為共闔第二混成旅,再向上追溯,則是北洋練兵計畫裡編練的第二混成協,一直以來,與第五師一樣,都屬於山東的基本部隊。

    商全由旅長而至師長,部隊兵員,都來自山東本地招募,是真正意義的子弟兵。武器補給,部隊訓練,全部參照第五師配備,大批自揚基回國的軍官,被分配到三十七師擔任基層幹部。部隊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號稱山東兩大王牌之一。

    在山東講武堂學了兩年軍事的楊彪,也不是當初的愣頭青,急的跺腳道:「我們這裡還撐的住,我說了,這陣地要是守不住十天,我就提頭去見。精銳步兵,不能往這種消耗戰裡送。」

    商全哈哈笑道:「楊旅長,你這話就見外了。大家都是山東軍人,哪分什麼精銳或是不精銳。都是一條命,誰也不是天生就該送死的。我相信,你能堅守十天,可是山東是我們的故鄉所在,要拚命,我們子弟兵不會落在別人後頭。看著外人為保我們的家鄉送命,那不是山東爺們能幹的事。這一戰,咱們三十七師不能坐視。再說,大帥有命令,被動挨打,不是魯軍的風格,也該給他們看點厲害。」

    商全帶來的,是三十七師下轄一個步兵團,部隊一進入陣地,立刻就讓進攻方感覺到壓力。扶桑陸軍激戰一天,已經疲憊不堪,三十七師的裝備和射擊水平,又遠在陝軍之上,軍官指揮水平,更是不遜於這個時代西方一流軍官。

    隨著他們的加入,戰局開始逆轉,進攻的軍隊反被魯軍分割包圍,扶桑的指揮官,也適時的吹起撤退軍號。

    神尾光造並未因進攻受挫而顯出沮喪,反倒變的更為興奮。隨著三十七師出現,他可以充分確定,自己抓住了魯軍主力,第五師、第三十七師,魯軍兩大王牌,都出現在濰坊。在青島的,只是魯軍一支地方部隊,不足為患。接下來,就該讓扶桑軍隊精銳登場,把殘存的共和精華,一網打盡。

    也正因為此,接下來的行動必須謹慎。魯軍兩大王牌都在,想要快刀亂麻解決戰鬥是不可能的事。貿然前進,只會把老本都賠進去。

    三個師團都決定放緩進攻節奏,戰場形勢漸漸變的和緩,扶桑軍隊改進攻為防禦,穩固現有陣線。精心訓練的狙擊手被悄悄的派往前線,準備射殺魯軍指揮軍官,但是眼下戰場局勢混亂,一時間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硝煙瀰漫的戰場,讓人忽略了時間,四下里永遠是一片灰暗,煙塵四起,沒人注意到太陽已經落山。當彼此發現,目力嚴重不足時,戰場終於恢復了安寧。

    扶桑方面派出使者,高舉著旗幟過來交涉,要求雙方暫時休戰,由徒手兵出面認領屍體尋找己方傷兵。戰場上,兩軍死屍交疊一處,還有不少重傷員遺留在戰場上,一時來不及收容。

    這個時代主要的戰損,並非來自戰場陣亡,而是追擊戰中的斬獲,以及受傷後的傷口感染等並發疾病。春季易發瘟疫,大批死屍堆在陣地上,本身就是個不安定因素。對於收容傷員,掩埋死屍,趙冠侯自然支持。隨著一聲令下,交戰中的部隊,暫時停火,扶桑兵再次拿出了飯糰,就著順風飄來的肉香,惡狠狠的吞嚥。

    兩軍各自派出一支徒手部隊,帶著屍袋與擔架,收容本方陣亡將兵遺體,尋找沒有死透的袍澤。

    當槍炮聲停止,呻銀聲與痛哭聲,就變的清晰起來。這種聲音,是分不清國籍的,很難判斷髮出聲音的,是哪一方的人馬。收容隊只能舉著嘎斯燈尋聲照過去,在屍堆中努力翻找。

    輕傷員基本都已經送到醫院,混跡在屍堆裡的傷員,大多傷勢嚴重,即使搶回去,也很難救活。但是魯軍有內部條例,傷員只要有一口氣,就必須盡力救護,人命第一,不計成本。是以魯軍的搜索隊,還是小心的把傷員挪到擔架上,用隨身的水壺給傷員喂上幾口水。

    「兄弟,撐著點,有救……一定有救。」

    「我不成了……兄弟,替我報仇……東洋鬼子也沒有兩條……命。弄死他們!」

    與魯軍相比,扶桑軍隊對傷員的處理草率的多。這並不能責怪收容人員,而是客觀條件不允許。缺乏後方醫院,更缺乏醫護人員的扶桑傷員,即使離開戰場,也多半是死在某個收容點,又或者是野戰醫院裡。何況,現在扶桑軍隊人力緊張,一名重傷員要佔用數名醫護人員,對於扶桑軍人來說,這太奢侈了。

    是以,當從死人堆裡,翻出一個被炮彈炸的血肉模糊,仍然緊握步槍的傷兵之後。收容者並沒有把人送上擔架,而是摘下他步槍上的刺刀,低頭道:「請閣下忍耐一下,為皇國盡忠,化為護國忠魂,繼續為天皇效力。帝國利益高於一切,為了國家的富強,每個人都該有犧牲的覺悟!」

    手起處,一刀捅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1 10:15
第659章 夜襲戰

     黑暗籠罩了大地,魯軍陣地上,軍樂隊吹響洋號,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的歌聲,在陣地上瀰漫。軍官抓緊時間,給自己的皮鞋上打鞋油。魯軍軍官作戰守則:即使戰死,也要皮鞋鮮亮。一些會寫字的官兵,則就著昏暗光,伏案疾書,給家中留下最後的囑託。

    會寫字的兵,成為最受歡迎的群體,不認識字的,將香菸或是肉罐頭拿出來打點,請對方為自己寫一封家信。即使要死,也總要給家裡留點什麼。

    「告訴娃他娘,帶著娃改嫁,莫讓他受委屈。還有……讓娃長大了,也要為大帥效力。」老兵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寫信的士兵已經不住的打瞌睡,他實在是太困了。再說,他認識的字,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寫起來很是吃力。

    「你這困的厲害,還是趕緊去睡,我來寫吧。」

    燈影一花,這處小房間裡,忽然走進一人。幾名士兵都一驚,手剛剛放到槍上,卻馬上鬆開,睏意隨著風,消逝的無影無蹤。

    「大帥!大帥!」站在房間裡的,居然是身穿大禮服的趙冠侯,在他身旁,都是帶左輪的警衛兵。守衛這處小型堡壘的士兵,全都變的興奮又緊張。不住的拍打著身上,低頭檢查,生怕哪裡有一絲不得體。

    趙冠侯笑著從士兵手中接過筆,對老兵一笑「你想寫什麼,我給你寫。別拘束,大家都是弟兄。不管是來自陝西還是蘇北還是淮上。在一個鍋裡吃飯,就是兄弟。怎麼樣,這回我們的敵人很厲害,怕不怕?」

    「不怕!」那名老兵立正一禮。

    「咱是救國君出身,在那邊,還是個連長呢。可是吃的穿的軍餉,哪樣也不如在魯軍當兵。當救國君的時候,老百姓看了咱就要跑。現在當了魯軍,老百姓給咱送吃的,拆了門板給咱當擔架。這個兵,當的痛快!跟著大帥這樣的當家,打誰咱都敢!」

    排長在旁邊踢了老兵一腳「廢什麼話!大帥,您趕快回吧,前線不安全。東洋鬼子有槍手。」

    戰鬥暫時停止,但是槍聲卻並未消失。偶爾,一兩聲槍響,會劃破寂靜的夜。

    扶桑與魯軍,在前線陣地,都有一批槍手在夜色中活動。只要發現哪裡露出光亮,就可能一槍打過去。大戰之後抽一根香菸,算是士兵們常用的消遣方式。可在這樣的夜裡,除非你處身於堅固的堡壘或是胸牆之後,否則火柴就可能給對方士兵提供坐標,遭到槍彈的射擊。

    受槍械水平限制,這種射擊精度不高,但是運氣不好,也可能被一槍打死。

    趙冠侯笑道:「你們在前線都不怕,難道我會怕?我跟我的弟兄們在一起,東洋鬼子能把我怎麼樣?大家的辛苦,我看在眼裡,不會忘。等打完仗,人人有封賞,個個有好日子過。好好打,我不會讓你們吃虧。東洋人很厲害,我們魯軍也不是孬種。我就在你們身邊,跟他們好好幹一架,看看最後誰厲害。」

    他坐下身子,拿起了筆「你不是要寫信麼,他那文化不行啊,我給你寫,保證比他寫的好。」

    排長瞪了老兵一眼,提示對方不要得寸進尺,該知道進退,不能耽誤大帥休息。老兵摸了摸後腦勺「咱也沒啥可說的,大帥再給寫一句吧,娃他娘,咱給趙冠帥當兵,為趙冠帥戰死沙場,是福氣。我家的後生,誰要是敢反對大帥,我做鬼也不放過他!」

    扶桑軍隊的臨時營地裡,同樣有人挑燈夜戰,奮筆疾書。當然,注重階級的扶桑陸軍,是不會有軍官替士兵寫書信這種事的。這些書寫者,都是部隊的參謀,他們寫的內容,正是一天的戰果及損失統計。

    這一天的戰鬥,無疑是扶桑軍佔了上風。只用一天時間,就讓魯軍前線陣地易手,這個進展速度無可指責。但是,為實現這個目標,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炮兵之前的瘋狂轟擊差不多打了小半個基數的炮彈出去,眼下扶桑軍隊後援緊張,龍口港口建設工作進展雖然快,但是離實現理想運力,還有一段時間。炮彈用一發少一發,如果照這麼轟下去,用不了幾天,炮兵就得改做步兵用。

    擔任突擊隊的步兵,死傷數字也很大。當場陣亡的士兵佔百分之三十,剩下百分之七十,也有半數以上的人受傷。以當前扶桑前線醫療水平,能治好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大部分士兵躺在傷兵營裡,並不能得到很好的救護回歸戰場,只能在那裡等著傷口發炎潰爛,最終或是截肢,或是死亡。

    扶桑醫護人員有限,不可能給這麼多傷員進行護理,軍官優先治療,士兵就只能看運氣。由於戰前大量囤積了青黴素,醫生們提出的治療方案,終於不再是單純截肢。可是光是注射青黴素,也不能解決全部問題。該有的照料做不到,人還是沒辦法重新投入戰場,這種非戰鬥減員,也讓扶桑的參謀大為頭疼。

    歸根到底,就是兵力不夠充足。如果投入戰場的陸軍有十萬人,那就簡單多了。在戰前的兵棋推演中,扶桑軍隊一路進展順利,包括解決山東的王牌師,也不用費這麼大力氣。可是真到了戰場上,就必須承認,實際戰場與兵棋還是有較大區別的。至少裁判不會幫忙,也不能隨便就添加幾萬部隊出來。

    「物資……一切的問題,都是物資。」參謀憤怒的咆哮,借此推卸自己兵棋推演時作弊,計畫定立的不夠充分的責任。

    「如果我們在前線有著足夠多的物資,那麼這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還有,兵力也不足。我們只有三個師團,海軍的陸戰隊,應該撥給我們,作為攻堅部隊使用。」

    「是啊,聽說海軍在青島要塞的推進,比烏龜爬行還要緩慢。早就知道,這些江田島的豚,注定一事無成,他們只會浪費物資,消耗帝國寶貴的資源。如果把海軍龐大的經費都投入陸軍,現在整個山東都已經是帝國所有了。」

    「趁早把海軍納入陸軍指揮之下,才是山東取勝的關鍵!」

    幾名參謀在例行詛咒海軍之後,又得回頭面對自己的難題,這麼大的損失,明天的仗肯定不能像這樣打。可是不這樣打,又該拿出什麼樣的策略,來解決魯軍的第二道防線?

    這樣的戰損拿到報紙上,陸軍的尊嚴又何在?偉大的皇國陸軍尊嚴,關係著天皇陛下的顏面以及整個帝國的光榮,不容任何褻瀆,於是……偉大的皇國陸軍參謀團體,決定發揮陸軍的光榮傳統:虛構戰報。

    統計是一門奧妙無窮的學問,帝國的參謀們,在統計學上,顯然都有著非同凡響的造詣。比如陣亡部分,戰場失蹤不能算陣亡吧?受傷後不治,這怎麼能算陣亡?只能算傷員,至於因傷勢發作而死,那跟戰場沒關係,純粹是個人體質問題。簡而言之,凡是戰場上沒斷氣的,都不能算陣亡。

    其次,戰場上斷氣的,也不能說陣亡。比如沒有屍體,就不能算陣亡。又或者不是被子彈正面打中的,也不能叫陣亡。比如死於炮火之下的,雙方炮火交織,又怎麼能斷定,他是被敵人炮火擊殺的?

    最後一招,就是戰損分別統計。各聯隊計算各聯隊的陣亡人數,上報時,按各聯隊分別統計為準。這樣,一部分陣亡者就可以在這種文字遊戲中,神奇的成為幽靈人口,被各個聯隊拒絕承認,也就可以從陣亡目錄上消失。

    殲敵數字上,那就大有文章可做。反正魯軍屍體是敵人自己收容的,這種事就可以隨便說。是以,當日戰報上,扶桑方面的統計為:是日,魯軍戰場遺屍三千餘具,因為戰場完全為我軍所控制,魯軍無從收容。後經魯軍主動提出交涉,我軍本著人道主義原則,允許其收容屍體。據現場士兵回憶,魯軍屍袋用盡,復用屍盒,最後只能用布匹草草裹尸而走。我皇國陸軍以一比五的傷亡比例,取得了濰坊戰役第一階段的偉大勝利……

    夜漸漸深了,陸軍參謀們為自己的睿智和對帝國的忠誠而自豪,經過半夜的奮戰,總算讓陸軍陣亡人數大幅度下降,維持了陸軍體面。至於第二天的仗怎麼打,倒是一位老參謀有了定見:

    「用彈藥換取勝利,這是我們作戰參謀提出的戰術方案。至於炮彈是否足夠,那是補給參謀該考慮的問題。大家制定戰略應遵循各自本分,不要越權。」

    一名勤務兵給參謀們送來夜餐時,幾個參謀正得意的慶祝,偉大的炮轟戰術方案制定完成。只要按這個方案行動,陸軍的陣亡人數將大幅度下降,整場戰役的主動權,完全會掌握在己方手裡。

    「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嚐一下濰坊城裡那些美麗的女學生了。」一名參謀抓起飯糰向嘴裡塞,目光則飄向了帳外。「相信魯軍也到了極限,他們今天晚上,注定是個不眠之夜。這樣的傷亡,前金軍隊怎麼可能承受的起?也許,再過兩天或者一天,魯軍就得考慮撤出戰場了。希望那些女人不要也被帶走,畢竟,她們才是最有趣的戰利品……」

    兩記爆炸聲,從外面傳來。參謀們臉色依舊,在軍營裡,這樣的聲音,實在算不上什麼。一名參謀笑著在說話的參謀肩膀上捶了一記「龜山君,你的玩笑看來很受歡迎,居然有人給你放爆竹慶祝了。」

    「這幫該死的馬鹿,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紀律,在軍營裡就敢亂丟東西。我想,這時候他們的長官,一定去整肅軍紀……」

    話音未落,卻聽爆炸聲再次響起。爆炸聲接二連三,密集而又強烈,如同春雷,在扶桑的營地內炸響。幾名參謀臉上的笑容盡去,有人迅速的抽出手槍,向外喝道:「出什麼事了?」

    很快,有士兵把情況匯報回來:魯軍夜襲,情況不明!

    這個時代,夜戰並不常見。黑夜之中,敵我難以分辨,很容易搞出自己人互相殺戮的烏龍。加上夜間作戰不容易掌握部隊,以小股部隊騷擾或許有,大部隊的夜戰,基本看不到。

    扶桑陸軍自身,就是善於發動夜戰的好手,對於夜襲的準備也頗為充足。可是商全以兩個團的兵力發動夜襲,這種規模是扶桑人沒能提防到的。魯軍受過嚴格的夜戰訓練,兩團精銳每人攜帶六枚手留彈,解決哨兵之後,直接摸進了扶桑軍營裡,隨後就以手留彈發起襲擊。

    臨時構建的營地,並沒有太強的防衛能力,等到爆炸聲一響,扶桑軍就被打暈了頭。黑夜裡,無從判斷魯軍具體數字,只知道,隨處都有魯軍,到處都有手留彈,大砍刀在等待自己。

    如果是普通的軍隊,在這種襲擊之下,很可能炸營或是大規模潰散。但扶桑軍人不愧為此時亞州第一等強兵,初時的混亂持續的時間不長,就有軍官出來組織反擊。衣衫不整的士兵迅速整合,高舉步槍向著黑夜中的敵人殺去。

    夜戰裡,槍彈的威力大為削弱,手留彈加白刃,成了交戰的主流。魯軍的刺刀無情的刺向扶桑軍人的胸膛,扶桑陸軍則高喊著「請魯軍一試我扶桑男兒之豪腕」以刺刀還以顏色。

    進攻者與防衛者,為了生存空間而搏鬥與為了家鄉而拚死的勇士,絞殺成了一團。每一名士兵,都忠誠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魯軍傷兵,乾脆拉響身上殘存的手留彈,與面前的敵人同歸於盡。而扶桑陸軍,也不乏受傷倒地之後,依舊舉起刺刀,向著面前晃來晃去的腿亂捅的先例。

    意志、勇氣、組織、訓練,扶桑陸軍任意一項都不遜色於魯軍。但是失去了先機,被魯軍殺入營地之後,自然就落了後手。等到大批軍隊完成集結,重新組織反突擊時,魯軍已經開始撤退。

    黑夜對追擊者並不友好,魯軍的夜襲並非一時興起,而是早有準備。在營地外,也有相當數量的士兵負責防衛,扶桑軍隊剛剛追擊出來,就遭遇了排槍齊射。兩下在夜色中對射了一陣,最後,只能目送魯軍從容離開。

    這次襲擊,對於扶桑軍隊的直接殺傷不算太多,但是士氣上卻有著不小的影響。更要命的是,一座臨時倉庫被魯軍丟進了手留彈,存放於倉庫裡的彈藥受損嚴重,對於第二天的攻擊,顯然不是個好消息。

    疲憊幾乎寫在每一名扶桑軍人的臉上,比疲憊更多的情緒是:窩火。被魯軍這麼一通鬧,讓勝利的喜悅都變的淡了。指揮部內,神尾光造中將的臉孔也緊緊板著,冷聲道:

    「諸君,魯軍王牌軍隊的戰鬥力,看來還是被我們低估了。必須承認,他們或許可以稱做是東亞最為優秀的步兵之一,與北洋其他各鎮,完全不同。即使是岳州的第三師,也沒有我們面對的第五師那麼可怕。越是如此,我們越要把他們一舉全殲。一旦這樣的部隊,成為共合各部隊的參考目標,帝國未來在東亞乃至世界的佈局,都將受到巨大影響。下面,就近一步的作戰,請大家發表看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1 10:15
第660章 血沃高地

     師團長乃至聯隊長一級的幹部,都面面相覷,他們也意識到,魯軍不像想像中那麼好對付。這場戰爭,不會像想像中那麼容易結束。

    「修築陣地,防備魯軍下一次的襲擊。」寺內師團長道:「夜襲的損害,不會每次都這麼巨大,但是總是被魯軍夜襲,對我軍的士氣有嚴重影響。我皇國陸軍同樣善於夜戰、白刃戰。既然他們想要發動夜襲,我們就以夜襲回應。以陣地戰對陣地戰,以白刃戰對白刃戰,以夜襲對抗夜襲。組織敢死隊,準備對魯軍實施夜間打擊。」

    神尾點點頭「寺內閣下的建議,我非常支持。但是我想強調一點,除了這些以外,我們還應該再想想其他的手段。在東三省戰場,我們以斷絕補給的方式,讓鐵勒部隊陷入絕境。在山東戰場,我們自己的補給卻漸漸為難。後方補給線的維持必須保證,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讓魯軍的補給線,總是那麼暢通。」

    他的目光看向了鈴木,奇襲濟南的計畫,就是鈴木提出,後者點頭道:「如果濟南可以被皇軍掌控,整場戰役就可以劃上句號。但是光是依靠我們的奇兵,還不足以解決問題。河北、河南、安徽幾省的土匪武裝,也該發揮自己的作用。至於正面戰場,我建議,我軍前線對敵人陣地維持一定的壓力,同時控制傷亡,把魯軍牢牢的吸附在濰坊一帶,最終實現徹底殲滅。另外,魯軍的正面陣地,似乎比我們預想中更為堅固,不過參照共合陸軍的技戰術水平,以及我軍與中國部隊歷史作戰記錄可以發現。他們善於正面對敵,但對於自己的側翼,卻未必能夠防護完全。我想,是時候尋找一下敵人側翼的破綻,予以敵致命一擊。」

    神尾點頭道:「鈴木的看法,我完全同意。正面戰場的壓力,不應該放鬆,與此同時,派出偵察尖兵,搜尋敵兩翼的破綻。我不相信,魯軍的防線無懈可擊。從昨天的交戰情況看,魯軍在指揮層面的水平,遠遜於我。發揮這個優勢,找到破綻,解決他們。」

    「士兵呢?士兵經過昨天晚上的騷亂,已經頗為疲憊,是否考慮更換部隊。」

    「二梯隊出動,第一梯隊的士兵可以部分休息。但是疲憊並不能成為拒絕作戰的理由,可是適當發放大力丸下去,讓他們恢復活力。我軍炮火準備,不要吝惜彈藥。給敵人一種我們要從正面突破的假象,再從側翼瓦解他們。」

    軍令傳達,扶桑火炮再次前移,魯軍的官兵也從望遠鏡裡,看到這一情景。前線的軍官咬著牙,向身旁的士兵吩咐道:「做好準備,東洋鬼子又要開火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響幾聲,沒事,大家別害怕。」

    士兵回頭,看了一眼飄揚的旗幟,以及那個昨天晚上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點頭道:「我們不怕!東洋鬼子敢來,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咱的厲害。」

    扶桑軍隊的表現,亦同樣令魯軍震驚。在趙冠侯的推算中,將扶桑陸軍的水準,大概參照為普魯士步兵。可是在交戰中卻發現,這種評估方式並不準確。扶桑軍隊的火炮威力弱於普魯士軍,但是在小股部隊的調動,尤其是連營級戰鬥中,表現出的水準,反倒有可能在普軍之上。

    計畫中,綽綽有餘的物資儲備,以現在的消耗速度看,卻不那麼充足,好在有鐵路優勢,可以從後方向前方運輸。可是後備隊的過早投入,就是個不小的問題。

    這個時代受通訊手段限制,被圍困的部隊,很難與後方取得聯繫,更別說求援。如果通訊兵出不來,對於作戰中區域的消息,就只能靠主官的經驗來判斷。雖然趙冠侯沒指望二道防線可以徹底擋住扶桑人的腳步,但是當炮火的濃煙覆蓋了整個二線陣地,黑色的洋流,衝向第二防線時,楊九娃十天堅守的承諾,他卻不敢相信。

    扶桑人,確實是個了不起的敵人,他朝一旁的高昇吩咐道:「去通知張懷之的第一師,派出後備隊。不能對陝軍見死不救。」

    忽然,他的望遠鏡轉向了另一側,連忙叫住高昇「等一下!情形不大對頭,傳我命令,三十七師的第三旅立刻行動,最快時間內,趕到震倭高地。那裡的部隊跑到哪去了?」

    所謂震倭高地,是一處無名小山峰,其是整個魯軍防線左翼制高點,亦是個重要支撐。如果被扶桑軍控制,其部隊就可以繞到魯軍陣地的後方實施夾攻。所以一旦扶桑軍隊控制了這處下山峰,那整個濰坊前線,就處於包圍狀態,整個戰役的佈局就得徹底打亂。」

    原本在這裡留有兩個連兵力,可是在扶桑軍火力覆蓋二道防線之後,這兩個連沒有得到命令的前提下,擅自出擊,支援附近友鄰部隊。陣地上,只剩了不足一個排的士兵,外加兩門二磅炮,魯軍的防線,出現了一個極大的破綻。

    就在趙冠侯的命令傳達同時,扶桑軍隊也發現了這個破綻,一個大隊的士兵加速向震倭高地趕來。但是在行軍中途,受地形影響,兩個中隊的路線發生偏移,只有一個中隊順利抵達目的地。

    守軍的最高指揮,是同樣出身刀客的排長周武。在部隊裡,脾氣火暴,是較為出名的刺頭。除了楊玉竹,沒幾個人能管住他,就算是對上連營長,也敢翻臉開罵。除了一身力氣和功夫,他基本沒有什麼可以視為長處的優勢,之所以能留在部隊裡,主要還是靠著能打。當他發現扶桑部隊的行動時,同樣拿不出太好的解決方案,只能吩咐道:「開炮!轟他娘的!」

    兩門二磅炮的射擊效果不好,扶桑軍隊進攻的方向遍佈樹木,實心彈的殺傷能力大減。扶桑的軍人,借助隱蔽物迅速接近山頂陣地,隨即開始攀登,魯軍慌亂的投擲手留彈,扶桑軍人也以手留彈回敬。

    眼看敵人越衝越快,周武猛的一拍巴掌「別扔手留彈了,炸不過來!炸炮!大炮寧可毀了,也不留給洋人。不光是炮,炮彈、彈藥全都毀了。一班全體上刺刀,跟東洋人拼了!」

    十五分鐘後,震倭高地首次易手,東洋軍旗在高地上晃動。守軍全軍陣亡,物資悉數被破壞,扶桑軍人雖然奪得陣地,但卻沒得到物資補充。就在這個中隊立足未穩之時,一排槍聲響起,魯軍一個營的兵力,恰於此時趕到。

    帶隊的並不是營長,而是這個陝軍師裡另一位旅長鐘秀。在陝軍中,鐘秀素稱能攻,與楊九娃的善守,是一對極有名氣的組合。趙冠侯的軍令剛一下到第一師,他已經得到消息,氣的摔了軍帽。

    「二道防線是咱守的,讓第一師給咱堵窟窿,啥意思麼?看不起咱?說咱關中的後生沒本事,要靠山東人給咱撐腰。這個名聲,我要是擔下了,今後還有臉在第一師面前混麼。要臉不怕死的,跟我來!」

    這個營是臨時動員起來的後備隊,戰鬥準備實際並不充分,但是扶桑軍隊同樣立足未穩。隨著幾排槍打過,鐘秀帶頭舉起軍刀衝鋒,魯軍迅速沖上峰頂,與扶桑軍人進行肉搏,一個中隊的扶桑軍在兵力的差距下漸漸不支,震倭高地再次易手。

    另外兩個中隊的扶桑軍人,這時已經繞路趕至,與撤退的中隊匯合後,展開反擊作戰。但是由於鐘秀在前線,他所統率的那個旅,也開始陸續向這裡增援。以救旅長為號召命令,部隊集結的很快。在震倭高地上的共合軍始終沒有找到時間來修補防線,但是進攻方也始終突破不了這個缺口。

    這裡的爭奪,引起了扶桑參謀部的重視,兩個聯隊的兵力被抽調出來,向震倭高地前進。此時的鐘秀還不知道,自己這個高地,竟成了扶桑人必爭的勝負手。他現在唯一的情緒就是兩字:窩囊。

    省軍第一師團長蕭大龍只帶著一個營的兵力衝到震倭高地之後,隨便行了個軍禮,就傳達趙冠侯命令

    「大帥有命令,震倭高地是我營防區,貴部可以交接防區了。」

    「混蛋!整個第二防線,都是我們省軍第三師的防區,什麼時候,有你們第一師的防區了?你拿了手令了麼?沒有親筆的命令,我不承認!」

    憤怒的鐘秀,差點抽出軍刀跟蕭大龍拚命,還是他幾個部下死命拽住他。提醒道:「這蕭大龍是跟大帥去蘇北徵地的心腹,招惹不起。他要守震倭高地,那咱們沒辦法。但是震倭高地兩翼防線,不能說都在他手裡,咱們改為守這裡,也是一樣。」

    鐘秀的旅,大部分都在前線陷入焦著戰,趕來支援的部隊,加上鐘秀自己的部隊,加起來兩營出頭。沿鎮倭高地兩翼進行隱蔽佈防,蕭大龍在觀察了幾分鐘地形後,也果斷做出處置,將自己部下一個連,向東南後撤一點,在防線的左翼形成了一個犄角,迎接扶桑軍的攻擊。

    由於地形限制,過多的部隊擺不開,守衛軍的兵力並不能算厚實。而扶桑軍隊的技戰術水平,也讓魯軍深為佩服。兩軍的大規模排槍戰,就在攻與守的戰術爭鬥中展開。輕型野戰炮的炮火,把原本茂密的樹林變成廢墟,矛與盾的較量,帶起無數火花。這面盾牌雖然看上去岌岌可危,但總是矗立不倒,扶桑軍的戰矛,始終未能刺穿這面薄盾。

    兩個小時過去了。

    硝煙籠罩了整個震倭高地,射藥導致的煙霧,瀰漫在整個高地上空。在一陣排槍響過之後,扶桑人再次狼狽撤退。蕭大龍已經想不起來,這是第幾次打退扶桑軍人的進攻,他只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周邊友鄰部隊被扶桑軍的部隊阻擋住,無從增援,自己的人馬卻是越打越少。以至於每一次戰後,都得報一次數,再重新分配防守區域。

    「能動的,報數!」

    「一,二……八十四。」

    數字到這裡,永久的停住。一個營,到現在可戰鬥的兵力,就只剩了八十四個人。更為重要的是,他們沒彈藥了。每人攜行的六十發彈藥,已經全部打完,自戰死袍澤及傷員身上取來的彈藥,也在剛才的射擊中打光,大部分士兵只剩了一到兩發槍彈。

    這個營原來的營長蔡洪本道:「團座,我們向陝軍申請支援吧。咱們派去師部要援兵的通訊兵,估計凶多吉少。扶桑人是有意吃掉我們,不會讓我們的人衝過去的。只有附近的陝軍還能幫一把。」

    蕭大龍冷笑一聲「別著急,等我死了,他們再來接防不晚。我有氣的時候,這地盤,輪不到他們。大帥給我的命令是誓死保衛震倭高地,人在陣地在!」

    扶桑的進攻軍號再次吹響,想來進攻又快開始了,蕭大龍猛的將帽子摘下來,朝著遠處用力丟去。「弟兄們,跟著我,刺刀!」

    「刺刀!」

    站成一排的魯軍,吶喊著刺刀全隊衝下山頭陣地。連續作戰兩個小時的扶桑軍人,實際也已經筋疲力盡,更重要的是,嚴重缺水。面對如雪的刺刀牆,搞不清情況的扶桑軍人,竟然失去了白刃戰的勇氣。

    石牆後擔任犄角任務的步兵連,也在此時向扶桑軍人側翼射擊。這一攻擊,嚴重干擾了扶桑前線指揮官的判斷,認為自己受到了兩個團的夾擊,被迫宣佈撤退。震倭高地主峰,至此宣佈安全。

    但是鐘秀所在的兩翼陣地,卻因為與扶桑一個聯隊又一個大隊的兵力展開攻防戰,處境岌岌可危。鐘秀本人在一次帶隊反衝鋒中,身中兩彈。彌留之際,他最後的遺言只有一句

    「告訴蕭大龍那小子……震倭他守不住……就講一聲。咱們陝軍……接防!」

    但就在陝軍即將崩潰時,魯軍援軍終於趕到。省軍第一師第二步兵旅抵達前線,將已經人困馬乏的扶桑聯隊成功擊退。檢點戰場中,繳獲扶桑佐官軍刀兩柄,確認擊斃敵大隊長一名。魯軍方面,省軍第三師旅長鐘秀,第一師第三步兵團團長蕭大龍,陣亡。

    震倭高地,五色旗與扶桑旗四易,但最終,還是五色旗迎風招展。扶桑軍人視震倭高地為魯軍故意設計陷阱,不再對其展開攻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 14:32
第661章 均勢

     「我們必須承認,遇到了比鐵勒人更為難纏的對手。從軍人的立場出發,我也要為魯軍的出色表現而豎起大指。唯一遺憾的是,同為黃種人,本應攜手合作,在抗擊白種人的戰場上並肩作戰。現在反而白刃相向,自相殘殺,實在太令人痛心了。」

    鈴木壽一看著戰報,不住搖頭。他拿的,是數據真實的內部流通版本,與給記者看的流通版本不同。這兩天交戰的損失,以及前線人員的匯報,都看的很清楚。魯軍的抵抗,實在是太過頑強,除去單兵武器裝備以及作戰技術方面較扶桑軍想去不遠之外,更為可怕者,是他們的戰鬥意志。

    在高麗戰場上,金兵的武器裝備,也不比扶桑士兵落後,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們的武器更好。但是士兵的戰鬥力,相差的一天一地。用全部新式武器裝備的金兵,只會遠遠的放槍,雖然看上去很兇猛,實際沒什麼殺傷。等到子彈打光了,就開始撤退。扶桑軍一亮刺刀,金兵就會崩潰。

    可是在山東戰場上,這些來自前金時代的士兵加前金時代的軍官,徹底脫胎換骨。槍戰刺刀戰,全都不落下風。乃至被逼到絕境之後,魯軍往往是主動挑起白刃戰的一方。

    至於給自己捆一身手留彈,與扶桑士兵同歸於盡的事,層出不窮。前線的士兵感覺就是鐵嘴鋼牙啃硬骨頭,大家都不好過。即使是使用了大力丸的敢死隊員,對上他們,也同樣吃虧。

    大力丸給了敢死隊員勇氣,以及更強的傷痛耐受力,但同時也對他們的判斷能力和思考能力產生影響。在力氣更大,跑的更快的同時,也讓他們的大腦因麻醉而遲鈍,不能對局勢產生正確的判斷。

    魯軍顯然設計過針對敢死隊員的戰術,小陷阱層出不窮。比如幾根綁腿連在一起作為引線,把手留彈捆在一處,作成爆破陷阱。當敢死隊進入陷阱後,拉動綁腿引爆手留彈,就是一片殺傷。

    如此種種的招數層出不窮,讓扶桑軍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等到一招一式,破開一個口子之後,不等繼續擴大,魯軍又及時投入預備隊,把這個空缺填補上。不管正面還是兩翼,都找不到足以致命的破綻。什麼時候,中國部隊變的如此難纏了?

    鈴木自嘲的一笑「看來在平度,真的是放過了一條大魚呢。如果當時可以拿出全軍玉碎的覺悟解決掉他,現在或許就沒這麼麻煩了。只要這個傢伙存在,魯軍的士氣就很難瓦解。該死的情報部門,他們到底是干什麼吃的,這麼久了,卻沒能在魯軍裡面扶植出足夠的棋子。這樣的戰鬥真是麻煩呢。看來,是時候向神尾閣下提出建議,派出狙擊隊行動了。到目前為止,只打死了一個旅長,這個戰績,並不能讓人覺得滿意,他們需要做的更好。」

    陣地上,一身大紅的楊玉竹在篝火前,唱著秦腔「哪怕它山高峻嶺多險境,我也要親自掛帥督促三軍馳騁掾邊庭。哪怕它賊兵多驍勇,不在老身眼目中。任憑他西夏王文多蠻橫……」

    士兵如同膜拜女神一般,看著自己秦川的觀音菩薩,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絲毫看不出,這是一支已經連續鏖戰四天的部隊。雖然大多數人的軍裝上都有破損痕跡,還有些人臉上有傷,但是目光灼灼,精神十足。

    到前線鼓舞士氣的並不止一個楊玉竹,魯軍專門有一支文宣隊士兵,向梨園名家,或是曲藝前輩學了一身解數,為士兵服務綽綽有餘。說唱聲與士兵的喝彩聲,在陣地上迴響,順著風,飄向對面的扶桑陣地。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與山東陣地的興高采烈形成鮮明對比,扶桑陣地悄無聲息,如同一隻巨獸,在尋找機會,撲向獵物。

    連續四天的激戰,讓交戰雙方都筋疲力盡,扶桑軍隊雖然將魯軍二線陣地啃的千瘡百孔,精心構築的工事群已經損失超過四成,可是自身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第一批參與攻擊的部隊,必須進行整補重編,否則沒辦法投入戰鬥,大批士兵的死傷,讓神尾光造意識到,這一戰注定是場苦戰。雖然在發往國內的電文中,依舊保持了樂觀的心態,和必勝的信念,但同時也提出,考慮到山東的實際情況,希望盡快為部隊補充兵員。

    對比扶桑軍,魯軍畢竟有著本土決戰的優勢,物資供應上極為充足。陝軍一輩子也沒過過這麼闊的日子,手留彈可以像不要錢一樣朝下丟,槍彈也不用節約彈藥,舉起槍來只管射擊就好。帶著保衛家人生活的決心,這些陝軍的表現,令魯軍軍官也大為歎服。

    經過兩年集訓,擁有了較為嚴格的紀律以及不俗的技戰術能力同時,依據保留了陝軍悍不畏死,勇而敢鬥的優良傳統。戰場就是最好的磨刀石,楊彪、王飛龍、嚴飛虎、商震等陝系將領的出色發揮,預示著魯軍今後的軍官體系內,將有陝西人一席之地。

    趙冠侯在前沿指揮所內,與幾名軍官一一表示慰問,詢問著他們是否有需要,自己又需要給他們提供什麼物資。幾名陝軍將領異口同聲「誓與大帥共榮辱!我等雖無必勝之信念,卻有成仁之決心。只要陣地上還有一個陝軍弟兄,我們就不會把陣地交給東洋人!」

    「好,有這個氣魄當然是好,但是我也要提醒你們,打仗不但要能打苦戰,更要會打巧仗。東洋人派出了狙擊手,這四天戰役裡,我們已經損失了三位團長,營連級幹部損失的更多。這一點必須引起重視,我會派出反獵兵進入陣地,但是你們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我們不怕!只要大帥和三太太沒關係,我們沒啥。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陝軍悍將耿張耀昨天晚上帶了兵去打東洋人的夜襲,雖然襲擊戰打成遭遇戰,卻並沒有吃虧,一口大刀反倒砍了六個東洋兵。現在說話,也比別人硬氣。但是一邊的楊彪狠狠瞪他一眼,小聲道:「說啥呢?大帥,三太太……不知道,以為兩口子呢。」

    師長商震咳嗽兩聲,打斷兩人的抬槓,問趙冠侯道:「大帥對我們天高地厚,弟兄們願意為大帥賣命,這沒說的。可是……京裡的態度怎麼樣?難道,真的讓咱一省敵一國?」

    他雖然是這個師的師長,但是北洋出身,不是刀客中人,想的問題,也和這些前任綠林好漢不同。趙冠侯點頭道:

    「你的問題很好,以共合當前的處境,想要和東洋人公開翻臉,是不太現實的事情。如果打成國與國的戰爭,就等於是推車撞壁,無可挽回。以我們的國力看,那樣多半是要吃虧的。為了控制衝突,不讓戰爭升級,共合不會有太過激烈的反應,但是你們放心,大總統不會拋棄我們。就像各省的父老,不會拋棄我們一樣。湖南的八百子弟兵已經到了濰坊,略做整補,就會開赴前線。他們一到,立刻就給你們派來當援兵。」

    「不!我們不要援兵。陣地,我們守的住。打了四天,東洋人那兩下子,也摸的差不多了。萬事開頭難,前頭頂住了,後頭也沒啥。大帥讓弟兄們養精蓄銳,等著後面賣力氣。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

    楊彪斬釘截鐵的說著,商震也點點頭「就是這話,只要大總統沒把我們當棄子,大家的心就沒寒,這仗打的有力氣!關中子弟,向來沒有怕死鬼。小鬼子想要奪我們的陣地,除非從我身踏過去!只要我有一口氣,五色旗,就會插在這裡,沒人能讓它落下來!」

    雖然在共合正府層面,對於山東會戰持冷處理態度,但是共合報業向來無民住泛自由,租界裡的報館,大有想登什麼就登什麼的趨勢。今天一個前線特刊,明天一個山東秘電,把各省民眾的注意力都調動起來,讓他們的視線集中在濰坊前線。

    京城裡江宗朝為人圓滑,禁絕報紙的事,他肯定不會幹。雷建章對趙冠侯則甚為忌憚,也不敢惹他的不高興,是以報導山東戰情的報紙,實際在京城可以堂皇銷售。無非是國會裡不提此事,把這件事當沒發生過。

    居任堂內,袁慰亭眼前,擺著十幾份報紙,包括國內的大小報以及一份扶桑的順天時報,一份阿爾比昂的泰晤士報。在他對面,則是自己的長子袁克雲,以及陸軍部長段芝泉。

    「這麼一場戰鬥,報導南轅北轍。扶桑人和阿爾比昂人都說是扶桑軍佔上風,國內的報紙以及山東來的電報,則說是我軍佔上風,你們怎麼看?」

    袁克雲道:「扶桑人的報導,基本可信。從國力和軍力上,都是扶桑軍人在我國之上,以魯軍的實力,根本不是扶桑軍隊的對手。雖然暫時維持住了防線,但想必是以高額代價,用人命堆出來的陣地不失。這種均勢可一不可二,等到力量耗盡,會敗的非常慘。兒子擔心,山東的工業尤其是軍工業精華,成為扶桑軍人的戰利品。如果那些花費巨大代價購買的設備落入扶桑人之手,等於是壯大了對方的國力,削弱了我們自己的力量。因此,孩兒還是堅持,山東兵工廠及重要的絲綢工廠、紡織廠以及新成立的山東鋼鐵廠內遷至直隸。具體搬遷工作,如果魯軍人力不足,可由直隸駐守部隊負責。」

    「芝泉,你怎麼看?」

    「大總統,卑職認為,大公子說的很有道理。魯軍所謂的均勢,應該是只提到了戰線的維持,而沒計算雙方傷亡上的差距。從敵我的兵力,以及訓練水平,技戰術水平看,扶桑軍與我軍的交換比例應是一比三到一比四之間。這種懸殊的戰力差距,只能靠人數來維持。但是強抓的壯丁,承受不了過大的傷亡。隨著骨幹部隊的損失,前線的維持會越來越艱難。北洋六鎮為大總統一手打造的精銳之師,不應該就這麼白白犧牲。但是,現在搬遷工廠,又會給國民以落井下石的印象,對大總統的聲譽不利。因此,卑職建議,還是應該謀求外交途徑,解決山東問題。山東早一點停戰,共合就多保住一份元氣。」

    袁慰亭當然知道,兩人說話,各有各的用心,但是從本心而言,他也希望能早一點停戰。畢竟第五師是北洋的精華,一如賭檯上的籌碼,有籌碼在手裡,扶桑人心有忌憚,自己還可以談的體面些。如果在濰坊耗光,那份二十一條,怕是連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就得全盤接受。

    但是……他舉起報紙,指著正面的文字

    「你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輿論。雖然我不認為,共合有輿論可言,所謂報人,只知利而不知恥,只求名而不求實。民眾愚而無智,易受人蠱惑操縱,但是飛虎團之事,不可不防。一旦我們現在和扶桑人議和,很容易給葛明黨人以口實,說我們是賣國苟和,對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很不利。」

    袁克雲當然知道,父親所謂的下一步是指什麼。但是他也正是為了下一步的實施,迫切希望停戰。他咳嗽一聲道:「父親,如果山東再打下去,扶桑人的貸款……」

    「先別考慮貸款,先考慮一下國內的人心。如果百姓都認為我們是賣國賊,那我們就成了前金時代的皇帝。孤家寡人,注定一事無成!再說,國際上,也不會看的起咱們。我們退的越多,他們就越得寸進尺。洋人的大炮上,刻著一句話:王者最後的論據。這是洋人總結出的道理,比咱們的道德文章,聖人之道,都有用的多。現在,我們雖然不能站出來給山東聲援,但是也不好給山東拆台,否則民眾那裡不會答應我們。至於那些工廠和設備……且看濰坊前線的消息,再做定奪。我們在山東,不是還有很多人麼,讓京裡大小官員,跟自己的子女取得聯繫,問問他們,第一手的情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 14:32
第662章 人鬼記(上)

     居於山東的那群少爺小姐,本意是來山東找刺激,或是單純追求自由婚姻,想要體驗一下隨意選擇配偶的生活。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於書齋或是咖啡屋裡臧否人物,指點江山都是可行的。但是真讓自己停留在隨時可能出現生命危險的戰場上,那就敬謝不敏。

    當他們居於京城時,會慷慨激昂的鼓動死戰到底。在路上,則憧憬著自己在戰場上,將創造何等的奇蹟,當扶桑前哨部隊與山東騎兵發生前鋒接觸戰時,他們就已經在返回城市的路上,一進城,就嚷嚷著要回去。

    好在趙冠侯對他們的反應早有預料,濰坊車站時刻停著一列車,專門為了將這些人運到濟南。至於回京城?對不起,地面不靖,為了大家安全考慮,還是留在濟南比較合適。

    並不是所有人都選擇了離開,這些少爺小姐裡,終究還是有幾個理想主義者存在。如同從松江到山東報國的戴文輝,有幾位熱血激昂的書生,並沒有隨友人回去,而是留在了縣裡。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或是能幹什麼,只是潛意識覺得,就這麼回去,會被人看不起。即使沒人恥笑,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

    女性留下的,就只有那位趙冠侯的世侄女金曼雲小姐。幾個男子對她的留下,大為讚揚,稱其有鑑湖女俠遺風,不愧是共合新女性。金曼雲微笑著與幾個男人寒暄幾句,隨即就關上了房門。

    幼稚!秋鑑湖是在扶桑留學軍事的,如果自己真有她的遺風,現在不光門口有女兵把守,怕是連屋裡,都要放幾個女兵看著她才行了。連打比方都不會,和趙冠帥怎麼比?

    沒錯,她留下的目的,根本不在於愛國情懷,更不是為了國家民族不懼犧牲的勇氣。笑話,自己是女人,那些東西,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她只為優秀的男人而留下,山東的大帥夫人,她當定了。

    比起同齡人,她的心智更為成熟,在她看來,那些唧唧喳喳的小女生,實在太幼稚了,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得到趙冠侯這種男人的欣賞,他注定是屬於自己的。趙冠侯有錢,而且捨得給女人花錢,自己的叔父雖然擔任要職,但是父親卻只是個清水衙門,沒有太多灰色收入。年俸雖然不低,可是拖欠同樣嚴重,想要支撐自己光鮮的生活,就得另想辦法。

    上天給了她一副好皮囊,又讓她去卡佩留學,可不是讓自己過苦日子的。她要找的丈夫,必須是有錢且大方的人才行。趙冠侯可以給自己的小老婆開銀行,那自己只要做了他的正室,不管是名牌衣服,還是金銀首飾,不是想有就有?

    再說,這個男人自身的條件也足夠優秀,不管是相貌還是才情,都配的起她,就連年齡,也足夠年輕。嫁給他,總好過嫁一個年紀跟自己爸爸差不多的富翁或政客,看他風度翩翩的樣子,肯定不會對女人用暴力,這樣的丈夫不挑,又去挑誰?

    山東在她看來,是個完美的地方。女性可以穿著短裙,露出美麗的小腿,在其他地方就得包裹的嚴實,像個粽子。趙冠侯本人,又像極了一個阿爾比昂紳士,怎麼看,也是個良配。

    她瞭解過,趙冠侯的正室,只是出身津門小戶人家的女人,沒受過高等教育。雖然現在是炙手可熱的暢銷書作家,多半也和她的丈夫分不開。說不定連書稿都是從某些無名作者手裡搞來的,給自己撐場面而已。

    如果說給自己同樣的機會,肯定能比她更出名,也更出色。不管是管家還是管住丈夫,自己都比她強。在趙家,除了那個十格格還有正元那位陳董事長,她誰也不在乎。

    這種除了溫順聽話,別無所長的小家碧玉,是最容易對付的那一類女人。她相信,靠自己的年輕和美貌,外加上足夠的才情,足以征服趙冠帥。只要兩人有了關係,拿住世侄女的身份不放,從輿論或是道德層面,趙冠侯絕不敢提上褲子不認人,大不了鬧到法院去,總得給自己一個名分。

    作為一個鬥志滿滿的女人,不管是扶桑陸軍,還是其他什麼東西,都不能讓她感到恐懼。雖然女人在戰爭裡可能遭遇侵害,但是這只針對平民。金曼雲可是共合大員的掌上明珠,扶桑與共合併沒開戰,現在名義也還是對普魯士作戰。對共合名媛侵害?他們就不怕國際輿論,不怕外交上陷入被動?也只有那些小笨蛋才怕這個,她才不信那些扶桑大兵敢碰她一根指頭。

    在她心裡,只把蘇寒芝當做假想敵。趙冠侯在前線指揮,她肯定是沒辦法靠前的,就只好先去偵察一下這位大太太的敵情,看看她是什麼成色。如果有機會,她不介意給這個大太太一點厲害。如果對方能夠知難而退,先允許她進門,那就最好不過,她可是想要維持一個淑女形象,不想鬧的太過分。

    女兵對於她這個大小姐還是比較敬畏的,尤其她對趙冠侯一口一個世伯叫著,女兵更不敢得罪她。一問之下,不敢不答,對於蘇寒芝的動向很快就有所瞭解。

    「醫院?你們大太太身體不舒服?」

    「不……大太太是在戰地醫院,不是給自己看病,是給受傷的弟兄治療。」女兵提起大太太,不自覺的就帶出一絲崇拜情緒「大太太學過醫護,擔心醫院裡人手不足,所以去那幫忙,照顧傷兵。」

    「照顧傷兵?」金曼雲先是一愣,隨後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些傷兵……多髒啊。再說,他們都是男的……世伯知道這件事麼?」

    「大小姐,您不知道,大太太跟著大帥去陝西打白狼的時候,就去傷兵營照顧弟兄了。就連外科包紮還有護理的本事,也是大帥手把手教的呢。大帥懂得真多,就因為這些本事,我們魯軍在陝西少死了好多弟兄。這回在濰坊,也得靠這個本事,跟閻王爺眼前搶命。」

    金曼雲沉默了,在她看來,一身是血的傷兵,是那麼的骯髒,也是那麼的可怕。哪怕是被他們蹭一下,就要用半塊香皂洗手才行。居然要去給他們護理,這意味著要接觸那些恐怖的傷口,去摸那些污血,更要接觸他們的肌膚。這……這怎麼是大帥夫人幹的活?

    蘇寒芝這個笨女人,她應該待在大帥府裡,把自己打扮的美麗動人,從而留住丈夫的心。又或者像自己的母親一樣,參加上流社會的牌局、舞會,這才是一個大帥夫人該做的事。她怎麼能……讓自己和一些傷兵待在一起。那幫八輩子沒見過女人的男人,跟他們在一起,實在太危險了。

    更為不解的是,為什麼趙冠侯對自己妻子這種行為不加干涉,反倒給予支持?是他對妻子的寵愛,到了可以任其為所欲為的地步,還是說,他早就厭煩了這個女人。正想讓她發生不測,好合理的把她休掉?

    她腦海裡閃過許多念頭,卻不知道哪個才是正確的。最終做出決定「我要去看看伯母,你們幫我準備馬車。」

    濰坊本來就是個商業繁華的城市,街道寬闊,城市也很大。現在商人搬走了,但城市並沒變的蕭條,街道上到處都能看到身穿藍色軍裝的北洋大兵。由於實施了軍管,馬車不能隨意亂闖,好在女兵拿了大帥的旗掛在車頭,所有的部隊,遠遠的避開,沒找麻煩。

    戰地醫院設在車站附近,方便從前線下車的傷兵入住。這座醫院是戰前修建的,專門為開戰做準備。醫院很大,可此時,依舊顯的擁擠不堪。在前線專門修了條臨時鐵路直通城裡,就為方便運送物資和傷兵。

    在前線雖然也設立了野戰醫院,但是條件和城裡總歸沒法比。進行簡單搶救之後,一部分傷兵,還是會送到後方來,得到更好的救治。

    剛一下馬車,金曼雲的臉色就變的慘白。藥水味與臭味還有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莫名的刺激氣味,讓她直欲做嘔。陣陣慘叫聲傳來,讓她以為自己到了屠宰場。

    「我不想殘廢!我要我的手!」一個年輕人的慘叫聲,離著很遠就能傳過來。剛走了兩步,一隻滿是血污的手,朝金曼雲伸過來,嚇的她驚叫一聲,差點癱倒在地。那是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臉上血肉模糊,連五官都辨認不清。金曼雲以為遇到了怪物,尖叫著跳起,揮舞著皮包亂打「救命!救命!」

    女兵趕快上前,隔開了人,陪同傷員來的年輕士兵很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他是我們連長,是英雄。夜戰的時候,一個人捅了好幾個扶桑兵。結果被扶桑的炮彈炸傷了,人成了這樣。他沒有惡意,只是看不見,以為你們是護士呢……」

    兩名穿白大褂的護士這時已經小跑過來,將這名傷員抬起來向著手術室跑去。金曼雲還沉浸在方才的強烈刺激中,手足痠軟無力,靠兩個女兵攙扶著,才沒倒下。醫院裡的人,來去匆匆,每個人都顯的很忙碌,沒人顧的上她。

    過了許久,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她們眼前走過去,女兵才上前問道:「九姑娘,大太太在哪?有人找。」

    「大太太在手術室,忙著救人呢,沒有時間接見訪客,讓人先等一等。」被稱為九姑娘的女子腳步不停,邊說邊走。金曼雲此時,已經恢復了一些力氣,一言不發的跟在了這名為九姑娘的女人身後。

    名為九姑娘的女子體態纖弱,相貌清秀,是個極可人的女子。說的雖然是官話,但是帶有一些南方口音,軟糯好聽。金曼雲不知她是什麼身份,但想來,跟大太太一定很親近,說不定還是個通房丫頭。跟著她走,總能見到人。

    一路行走,直到了一處寫有手術室字樣的房門之外,幾名女兵在這裡站崗。雖然有女兵跟隨,可以證明是自己人,金曼雲依舊被擋了駕,只能在外面等。

    內外阻隔,看不清情形,只能看到從裡面偶爾走出一個高大的外國男人,手套上滿是血污。在外面休息一陣,再轉身回去。這個洋人目光陰鷙,也沒人敢去搭話。直到他抽了兩隻香菸回去,女兵們才開始小聲的議論。

    「今天這已經是第七個了。」

    「是啊,大太太真拚命。這樣的話,人會累慘的。」

    「沒辦法,前線打的太慘,我聽說,咱們魯軍從來沒打過這樣的苦仗。每天都有很多弟兄犧牲或是受傷,大太太總說,我們這裡辛苦一點,就能從閻王手裡,多搶一條命回來,幫著山東人打仗,所以她不怕苦。可是總這麼拼,怎麼得了?」

    金曼雲驚訝地問道:「怎麼?伯母會做外科手術?」

    「沒有。手術是普魯士的醫療專家負責,就是剛才出來的洋鬼子,大太太負責打下手。可是那也很累啊,大太太是什麼人,怎麼幹的了這個。好在鳳喜姐在裡面幫忙,可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該是大太太干的活。又髒又累的……」

    話音剛落,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巨響,還有女子的叫聲傳出來。不等金曼雲明白怎麼回事,只覺得眼前一花,接下來,與她談話的女兵,就已經衝到了手術室內。

    隨即就聽到裡面一陣忙亂,有人叫道:「大太太昏倒了,快來人!」很快,兩個女兵抬著擔架,就衝向了另一邊的休息室,名為九姑娘的女子,和另一個女人,緊跟在一旁一起奔跑,邊跑邊道:「大太太,您可不能有事。您要是有個好歹,大帥非宰了我們不可。」

    雖然蘇寒芝很快就甦醒過來,但是普魯士的外科專家膽子再大,也不敢再用她當助手,只好讓她注意休息,否則自己就罷工。也正因此,金曼雲才有機會跟她說話。

    春季的時分,天氣還不是太熱,可是蘇寒芝整個人的頭髮都貼在額頭上,臉上滿是汗水。鳳喜在一旁邊給她擦汗,自己邊擦眼淚,她反倒安慰鳳喜

    「哭什麼,我又沒事。其實就是我身子骨不夠好,看你跟我一起忙,就什麼事都沒有。終歸還是得練武,有個好身子骨才能幹大事。等打完仗,你教我練拳吧。冠侯要是敢罵你,我就打他。」又朝金曼雲一笑「金小姐,我本來是想幫點忙,沒想到,反倒讓你看笑話了。」

    以姿色而論,蘇寒芝雖然漂亮,但是見慣了名媛佳麗的金曼雲未必怎麼在意。何況她現在神態狼狽,精神也甚是憔悴,按說姿色上,更是不如平時。可不知為什麼,金曼雲見到此時的蘇寒芝,心中升起的念頭卻是:自慚形穢。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