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31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4:42
第693章 大亂將生

     自山東倉庫中得到的行動方案,並非針對扶桑具體國情制定,客觀講,這只是一份製造謀殺、爆破以及恐慌的行動指導書。以共合的國力,扶桑並不認為其有能力在扶桑國內實施這些策略,一致看法為,這是趙冠侯預謀兵變,與袁氏爭奪正權謀劃的一部分。

    這些方案中具體的手段,遠較扶桑情報機構那些所謂的暗殺破壞專家所能想到的更為高明。在薩摩藩主松方正信的謀劃下,這份方案加上其所制定的嫁禍計畫,成功導致了扶桑國內陷入混亂與恐怖之中。

    隨著軍隊體系的混亂,彼此之間敵友難明,部隊之間充滿猜疑與不信任情緒,對於社會治安的控制力度進一步減弱。在宣佈血盟會為非法團體之後,針對陸軍的抓捕開始,又迅速演變成了一場大青喜。大批陸軍軍官遭到逮捕,在沒有過硬證據的前提下有人被處死,有被轉入預備役,還有一部分則永遠失蹤。

    自己人對付自己人,往往比外人更為凶殘,也更缺乏底線。往日的宿怨,陞遷的壓力,上升通道的阻隔,哪怕是生活中的矛盾,都導致告密行為的氾濫。扶桑的軍人,陷入人人自危,不知幾時就會被憲兵帶走。而憲兵本人,也在擔心自己隨時可能也淪落為階下囚。

    某些不甘束手待斃的軍人開始反抗。他們數量不多,來源於數支部隊,彼此缺乏配合,戰鬥力實際並不算強。可是在他們向抓捕者絕望地射擊時,卻發現對手比自己的膽子更小,戰鬥力也更弱。

    第一個勝利到來,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這支反抗軍被消滅時,兵力已經擴充到三百餘人,陸續還有人投奔。

    由於血盟會身份保密,對於偵辦的過程及結果也是三緘其口,讓士兵產生一種想法:只要他們想幹掉誰,誰就一定會是血盟會。

    在人人自危的前提下,士兵被迫用武器保護自己,軍官拉攏隊伍壯大自己的力量。即使松方正信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多陸軍起來反抗。東京在地震結束之後,再次燃起大火,市民發出絕望的哭號。這次不再是天災,而是人禍。

    對於市民的搶劫,強間,已經變的難以控制,面對變亂軍人,警查顯的無能為力。各支部隊的交鋒,讓東京的白天也變的不再安全。

    走投無路的市民,發出絕望的吼聲,隨著第一個市民向亂兵舉起刀,代表著這場變亂,加上了最有力的砝碼,平民階層正式參與其中。

    後世有人研究過,扶桑國內,一些並不佔優勢的小黨派,以及以工人平民為基本盤的組織,參與了後來的變亂。正是在他們的組織及聯絡下,這些市民得到了一部分警查及同情平民階層的士兵幫助,擁有了和軍人作戰的能力。他們打出廢除派閥正治,實現真正民住的旗號,向整個扶桑固有的權貴階層挑戰。

    與之對應,年輕的軍官也成立了旨在擁護天皇,為建設扶桑大業,實現扶桑國家崛起,鼓動每個平民都該無條件為國家犧牲的「護國武士團」。眼看陸軍已經穩定不了局勢,戰火甚至有燃到皇宮的可能,海軍這時才正式出手。

    以保護為名,將內閣及皇族陸續接到兵船上,隨即炮擊港口,彈壓亂軍。陸軍對待舊日袍澤,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顧慮及舊情,不忍心下殺手,海軍則沒有這方面的壓力。

    在鐵血手段面前,亂軍很快被殺的元氣大傷,海軍以戡亂的功勞,成功洗刷了西門子事件的醜聞,再次以護國英雄身份出現。清浦內閣倒閣,以權兵衛為首的臨時內閣成立。由於之前政友會等護憲三派高級成員乘坐的列車,在關西險些發生脫軌全滅事件。三派認定,是超然內閣對自己實施了卑鄙的暗殺,是以改為全力支持權兵衛內閣。

    得到大批議員及地方實力人士支持的權兵衛內閣,迅速攫取了權力,以救國內閣委員會為名,以剷除亂源,早日歸政為名義,開始大刀闊斧子的行動。部分陸軍被歸入海軍的管理之下,並奪取了警查、憲兵等武裝部隊的控制權,對國民實施隨意逮捕、刑訊乃至處刑。大批工人、平民遭到逮捕槍殺,陸軍的軍官及士兵轉入預備役,加藤正吉則成為海軍戡亂英雄,得到了足夠多的勛章與表揚。

    在大位問題上,海軍認可了三笠宮親王繼承皇位,但高松宮親王被指定為天皇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因海軍和陸軍而起的薩長之亂,看似平定。但很快,一份有關變亂實際因為海軍而起,一切都是海軍陰謀的報導,出現在扶桑的報紙上。

    消息的來源已經無從得知,但是其詳細羅列了海軍製造變亂的具體細節及後續步驟,又不像簡單的污衊。早已經對海軍不滿的陸軍,再次敲響戰鼓,本以為平息的變亂,卻以薩長之亂的大爆發,被重新推到了高峰。

    「列強無力干涉扶桑內亂,但是那些財閥,是不會支持國內鬧的太久。不管是不是海軍的陰謀,他們最後,都得承認權兵衛內閣的合法性。畢竟,陸軍已經很讓人頭疼,如果海軍也跟亂起來,對各方面大佬都沒好處。現在要的是穩定,不是是非曲直,可惜,那些丘八不懂這個道理。」

    趙冠侯放下情報,「不過不管怎麼說,那些陸軍的火氣總要撒出來,事情才能有個初步解決。現在正在火頭上,就連西園寺公爵都挨了一枚炸蛋險些把老命送掉,誰也壓不住他們。扶桑還是得亂上一陣才行。」

    毓卿道:「他們越亂越好,越亂,就越沒有力氣來跟咱們打。本來還擔心,扶桑再派第二、第三支部隊在山東登陸,現在倒是真的可以高枕無憂。」

    「就算扶桑想,阿爾比昂也會予以干涉。他現在急等著我們的民工和部隊救命,怎麼還會允許扶桑來打。當然,他的軍事力量不足以制約扶桑,可是現在扶桑的經濟實際也很糟糕。如果阿爾比昂對其搞經濟封鎖,扶桑的日子也會難過。薩長之亂的最大後果,不是陸軍海軍誰能打贏,而是因為這種動亂,對扶桑經濟的破壞。大批工人失業,社會的不滿情緒就會增加。旨在顛覆扶桑現有正直體制,建立新體系的正黨,就會站出來發力,那時候,才是真的大亂。並不是只有共合才有葛明黨,扶桑的虛無黨人,******人士,還要算葛明黨人的師父。等到扶桑的窮人鬧起來,他們很久不會成為我們的麻煩,但是要說山東高枕無憂,我看也未必。」

    「怎麼講?」

    「大總統裂土分茅,既是對全國有個交代,也是擔心著扶桑再次進攻,總得要我頂在前面。現在扶桑不進攻了,山東的形式就有點尷尬,尾大不掉啊。如果我在大總統那個位置上,也會有類似的想法。你看,京裡最近就來電報,請我進京議正……去不去,都不好。」

    毓卿道:「你是怕袁慰亭扣人?他敢?他要是敢扣人,我就點起人馬,打到京裡要人去。」

    「扣人未必,但是總會想法子制衡,束縛我的手腳,再不然也會用人情或是其他方式,分我的兵權。陸海軍統帥辦事處已經有想法,讓三十七師進駐四川,表面上看,是震懾四川現有的部隊,給陳二庵撐場子。可是實際上,不還是調我的精銳?我是一個兵也不會動,這些精兵強將,給陳二庵純粹是浪費。」

    毓卿一拍桌子「乾脆,一個兵也不給,袁四要是敢跟玩橫的,咱乾脆就反了!人心,軍力,都在我們一邊。跟洋人的關係,咱們也比他近。如果額駙你起兵,宗室那邊我去想辦法,保證湊出幾百萬軍餉來,解決袁四足夠了。」

    在扶桑戰後,宗室們認識到了魯軍的力量,從不信任到完全信任,心裡就生了些其他的念頭。原本宗室基金,只是宗室親貴保護自身財產的投資,現在卻又多了些正直含義。不少宗室藉著慶王的喪事,與十格格秘密聯絡,所圖者,便是大家湊錢作為軍費,僱傭魯軍反袁復辟。

    即使人身財產都在,但是失去了昔日的親貴身份,宗室的生活依舊不能和前金時代相比。葛明初興時,考慮的是身家性命,只要保住這些,自然怎麼都好。現在風頭過去,北洋重新成為了國家的控制者,宗室們未免有更高的要求。

    隨著收復青島,戰勝扶桑,讓宗室們認識到,天下確實有一支可以實現自己夢想的強軍。更重要的是,這支強軍的主人,與旗人之間,非但沒有過節,反倒有很深的淵源。不管是十格格這邊的關係,還是當初的顧命大臣,山東巡撫,乃至兩宮離難時的保駕,這些都在趙冠侯身上打上足夠多的前金烙印。與葛明起家的督軍將領,不可同日而語。

    當下,趙冠侯的民望足夠高,力量也足夠強大。在徐州,還有一心報效朝廷,仍舊堅持使用前金舊制的張員以及他的三萬辮子兵。如果這兩支力量合作,打垮京城的袁氏,似乎不是問題。再者內外柔然,依舊有大批王公以及他們來去如風的馬隊,依舊願意向完顏氏的子孫獻上忠誠,軍力不成問題。

    聯絡人開出的條件,包括內結骨肉之親,外托君臣之義,打破旗漢不通的祖訓,將孝慈嫁給濮仁為皇后。趙冠侯直接封為世襲親王,將山東作為其采邑,整個山東的人財權力都歸趙冠侯,朝廷不做干涉。乃至器物,衣冠,房屋規格,可以參照皇帝標準,以酬匡扶幼主,再造天下之功。

    總而言之,就是只要可以復辟,其他的都不重要。

    考慮到國際形勢,宗室們甚至願意接受君主立憲模式,保留國會、內閣不變,虛君實相亦可。

    「中國,是不會再有皇帝了。」趙冠侯笑著搖搖頭「萬事可依,此事就不要再說了。尤其是胖妞的婚事,咱家孩子的婚事,要由他們自己做主。我們最多可以把關,但不能替她們做決定。我們無權,決定他們的人生,好格格,答應我這件事好麼?算我求你,什麼事都可以談,就這件事沒的談。還有,警告你的親戚們,扶桑內亂,鐵勒自顧不暇,他們可以獲取外援的國家已經沒有了。誰如果還看不清形勢,胡作非為,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大總統的念頭我知道,盡我能力範圍之內,我會盡力的讓他明白,這種混事幹不得。如果他不肯聽,我也沒有辦法。但是你要我去湊這個熱鬧,我是不會去的。就算共合要死,也不該死在我手裡。我既不是袁氏忠臣,也談不到共合棟樑,我只是個懶人,想要自己活的舒服點,也想要自己的女人孩子活的舒服點。有錢花有舒服日子過,這就是人生了,其他的東西,不要去苛求,鬧到都不開心,就沒意思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4:43
第694章 往事重現

     黎明時分,天尚未明,整個京城籠罩在黑暗的天幕下,作為共合的心臟,城市的基礎設施建設,雖然不及濟南、松江這樣的國際化路線都市,但是也頗有些規模。電燈電話,應有盡有,路燈也早通了電線。從二樓看下去,可以看到遠方點點的燈光,正一盞接一盞的熄滅。

    此時的八大胡同是安靜的,絲竹管弦的喧囂已經結束,除了少數紀女送走有急事的恩客以外,大多數人,還在鴛鴦交頸,同闖異夢的狀態中。相幫、茶壺這時候已經起來走動,所有人都放輕了腳步,壓低了聲音說話,儘量不打擾客人。

    伺候姑娘的小大姐,已經有起身的,吩咐廚房做點心,或是給自己家的姑娘去準備早點。雖然姑娘們,都是要九點以後才起,但一睜眼,就要吃東西,所以必須提前準備。一位當紅的姑娘口刁,早起來,就要吃天福的醬肘子,她房裡的小大姐就倒霉,天不亮,得坐著人力車到西四去辦。

    小姑娘含著眼淚,一步一步試探著向前走。雖然已經買過多次,但是每次出門,依舊會嚇的魂不附體,走的也格外慢。開門的茶壺,在後面朝她打著口哨,意思是催她走快點,回來晚了,一准挨打。她只好咬著牙,決絕的向外緊走幾步,剛到胡同口,猛然見到對面影綽綽的黑影如山,向自己的位置撲來。

    不等她叫出聲,嘴就被大手堵住,人被頂到了牆角。藉著路燈的光,她發現對面是個穿軍裝的,在那人身後,長長的隊伍,閃爍的刺刀,竟是不知有多少大兵,已經開到了外面。

    見小大姐已經嚇的面無人色,另一名軍官走過來揮了揮手,士兵鬆開手,罵了一聲「怎麼是個小丫頭?我還當是個表子。」

    「別害怕,不是朝你來的。」軍官壓低聲音,又摸出一張五角的共交票遞給小大姐「跟我說說,你們院子裡,有議員留宿麼?」

    從前金時代起,八大胡同就是被街巡打擊的對象。兩者的關係,大抵就是貓與鼠,從制度條款上看,這裡不怎麼合法,說要掃,也是沒話說的。所以巡城御史上一個摺子,給某個伺候不周的班子封門,是常有的事。可是反過來,這裡的生命力足夠頑強,太平時候,也不用太理會堆兵。

    八大胡同是銷金窟,哪個院子使費都不便宜,前金時代的宗室,現在的議員、大學生,是這裡最主要的恩客。正如前金時代,不知道哪個姐的房裡睡著貝勒一樣,現在不知道誰房裡睡著總長、次長、總長。惹了他們的大夢,大兵一樣得扒衣服滾蛋。

    所以當一群大兵撞開大門,直衝到院子裡時,茶壺的情緒並不是恐懼,而是有些莫名其妙。只當是昨晚上哪位大爺爭姑娘吃虧,叫大兵來找場子,連忙上前作揖打躬

    「爺,幾位爺……這可闖不得。姑娘房裡都有客,驚了不合適。您看這怎麼話說的來著,都是朋友,為一兩句口角鬧點小玩笑是有的,動了兵就不合適……這怎麼還帶刺刀啊,這玩意捅上誰都不合適,趕緊收起來的好。您說說,是跟誰啊,我給您叫去。再不行,請姑娘把您那位朋友請出來,咱兩下把話說開就完了。席頭蓋還有個了呢,沒有過不去的事……」

    軍官搖搖頭「別廢話,你去,把各屋的議員都叫出來……等會,柔然議員別驚動。光叫參眾兩院的漢人議員。」

    這家小班子裡議員不多,一共只有六位留宿,內中還有兩個頂的是柔然議員身份,只有四位議員草草穿好衣服,一邊扶著眼鏡一邊向外走。邊走邊道:「誰這麼大膽子,擅自調用軍井?這還有沒有法律?」

    軍官迎著幾個人走上去「你們……誰是興中會的議員?有誰是跨黨的議員?」

    四人面面相覷,一人道:「我們幾個都是進步黨的,我在大總統選舉之後,就已經退出興中會,加入進步黨了。有什麼事情?」

    「進步黨的?議員證帶了麼?拿來看一看。」

    幾名大兵邊說,邊舉著步槍,用刺刀抵向這四名議員。四人不知所以,只好指指衣服口袋。

    等到驗過了證件,軍官趕緊賠了個笑臉「四位爺,對不住,你們八百羅漢身份太複雜,我這也搞不清楚誰是誰,冒犯了。兄弟也是上支下派,身不由己,各位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找我們雷頭去說。這都是他的命令。您幾位回去接著睡,小的一會讓人給您送早點。」

    「莫名其妙!興中會的擋部,在廣安門內大街,吳景就在那裡辦公,找人到那裡去,怎麼跑來八大胡同。」

    「是,那邊也得去,不過多一半的興中會議員都住八大胡同,來這找著方便。實在對不起四位了,四位您慢著走。」

    大兵們來去如風,轉眼間,就跑的不見蹤影。四個人被這麼一鬧,也沒了興致,側耳傾聽,外間靴聲刺刀聲砸門聲,以及女人的尖叫聲間或傳來。今天行動的目標,不是這一家小班,而是整個八大胡同,都被覆蓋。四人對視一眼

    「李兄,這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大總統對興中會下手了。當初他們輸了戰場,卻贏了議會,八百二十個議員,他們一黨佔了四百三十五個。成了議會裡當之無愧的第一,不管怎麼折騰,他們都是議會裡的巨頭。大總統想幹點什麼,還得看他們眼色,大總統早就不高興了。不過是礙於成法,無可奈何,但是這不代表不想辦他們。這不,找到機會,就要動手了。你們瞧著吧,我看這回興中會是要完。看這架式,是要一網打盡。沒看剛才查證件麼,查到證件就要沒收,你說這當兵的沒了槍,還是兵麼?議員沒了證,算個P!」

    另一位年齡稍長的議員,是當初被王庚以現金收買,退興中會而入進步黨,聽了這話,臉上神色很有些不悅。方才說話的,只當對方吃味,連忙道:

    「王老,我可不是沖您,您可別往心裡去。咱都是自己人,那交情沒的說。今後沒了興中會,議會裡就是咱們進步黨的天下,這是好事啊,應該樂啊。我晚上在這請各您吃飯,千萬賞光。趙兄、孫兄,您二位得是陪客,誰也不能少……」

    年長者搖搖頭「李議員,你把事情看的太簡單了。我問問你,咱們國會的規矩,參眾兩院,必須議員到場半數,投票才有效。興中會要是被解決了,咱剩下的人,可不夠開會的。你說說,這連會都開不起來的國會,還有存在的必要麼?連國會都沒了,咱這議員,又往哪放?」

    李議員也感覺出事態嚴重,頗有些緊張「這……不能吧?沒了國會,那還叫共合?」

    「共合?你覺得現在這樣,還叫共合?」年長者冷哼一聲「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共合啊,不過是大總統的一件馬褂,想穿了就穿上,穿膩了就丟開。只怕大總統穿膩了元帥服,想換身衣服穿呢。來人啊,給我叫車,我先回寓所,把行李收拾一下,免得到時候抓瞎。」

    一如這位王議員的看法,到了天光放亮時,參眾兩院之外,已是刀槍林立,軍警持刺刀封鎖會場,手裡拿著名單,核對議員證件。有證的議員允許進入,沒證的概不能進。等到十點鐘,會場裡的議員也不到法定人數的一半,內閣總裡熊鳳凰只好遺憾的宣佈,因為與會人數不足,會議取消。

    議員們三三兩兩的議論著,不知道大總統是要做什麼,又是打的什麼算盤。是要重新選舉,還是從省議會遞補議員?等到吃中午飯的時候,另一批說客出現了。

    他們屬於京城裡一個新興的組織,名為籌安會。以鼓動君主立憲為綱領,已經上了幾次請願書,要求改變正體,改共合為君主立憲。這種主張,與議員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兩下見面,本無話說。可是這些說客卻都是才比蘇張的人物,一邊賠著笑臉,一邊說道:

    「幾位,我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希望大家棄暗投明。只要你們加入籌安會,保證一切待遇照舊。將來咱們搞君主立憲,也得有新國會產生,到時候,你們還是議員。」

    「什麼叫我們到時候還是議員,難道我們現在不是議員麼?」一位進步黨的元老忍不住怒道:「我依舊是共合的合法議員,誰能剝奪我議員的身份?」

    說客笑而不答,自說自話「共合的合法議員……您連國會都開不起來了,哪還來的共合合法議員?」

    吃過午飯的議員,發現街巷間,軍警越來越多,隨著他們的行動,那些被收繳了議員證的興中會議員,每人都有數名警查或軍人「保護」,走出自己的住所,向火車站走去。有人好奇的打問,很快就得知消息

    「大總統有令,為了維持京城治安,避免閒雜人等擾亂秩序,非京城百姓,一律遣送回原籍。」

    京城裡,既有四方流民,更有各省會館,乃至於外地客商,各地請願團不計其數。如果都要遣送回籍,不知要用多少列車。可是現在看軍警的動作,行動的目標,顯然僅限制於議員,其中用意顯然是杜絕這些議員再次返回國會的可能。

    唇亡齒寒。往日裡爭吵不休的各黨議員,此時反倒是對於同行充滿了同情。大總統今天可以對付興中會,明天如何不能對付自己?國會開不成,議員就沒了用,自己如果不走,恐怕也要被大兵這麼「護送離京」。

    李議員嘆了口氣「幾位,今晚上八大胡同,咱們再喝一頓酒,我請客。明早晨,咱們買票,回家!別等人送,咱們自己走。」

    夜色再次籠罩了京城,巡街的警查,比平時多了幾倍。自從蔡鋒逃出京城後,大總統對於京城治安越抓越嚴,茶館酒樓遍佈密偵,街道上,也從來少不了街巡的身影。

    除了山東的武鬥派議員外,大多數議員都是文人,遣散他們,不會出治安問題。街面一如往日,死氣沉沉,沒什麼動靜。在街口,一個老人攏了火堆,將一張張紙錢,向火裡丟去。見到警查也不躲避,自顧的念叨著「完了……完了。拿上錢,上路吧。」

    「這是……左四爺。」有警查認識這個老人,向同僚介紹道:「左四爺兩兒子,鬧葛明的時候,人就在湖北,不知道怎麼想的,也都當了葛明黨,結果全都陣亡了。老頭成了絕戶,腦子多少有點糊塗,別跟他一般見識。估計,這是又想兒子了。」

    警查走過去,朝老人說道:「四爺,這天不早了,該回家了,別在外頭待著了。趕明個,興許少爺就回來了。」

    老人抬頭看看,又低下頭,自顧燒紙「那麼多大活人,都變成了死人,結果白死了。傻小子,你死了有什麼用啊?這才幾年,都回來了,全都回來了。共合完了!我是絕戶,死了沒人燒紙,共合也是絕戶,也沒人發送。我們絕戶得幫襯著絕戶,沒人給共合燒紙啊,我得送它一段。走吧,慢著點走,留神,別摔著。有那麼多志同道合的在下頭陪著你,你走的不孤單。兒子,你們要的共合來了,它又走了,下去陪你們去了,到下頭,你們接著共合。老爹我還得活著,我得看看,這中國又有了皇上,它又得變成什麼樣。」

    未幾日,大總統令下,對參眾兩院實施全面改組,舊有議員盡數作廢,以新議員取而代之。同時下令,共合各省,民政歸巡按使,軍政歸督軍,於各省增設道職,同時將省議會就地解散。

    自大金皇族內閣之後,共合再次迎來,無議會時代。歷史出現了輪迴,百姓發現,好像有些舊事開始重演。卻不知這次,誰家旗落,誰家旗揚。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4:43
第695章 太平

     泰西的戰火,依舊在燃燒,但是普魯士進攻的勢頭,已經被遏制。揚基總統出面,試圖為兩下調停,要求雙方暫時停戰。普魯士軍隊經過長期作戰,也需要休整,於是在肆虐一番之後,終於同意停火。

    協約幾國則更需要時間恢復元氣,****傷口,東西兩線的戰場呈現出不同狀態,西線進入對峙階段,史稱西線無戰事。東線戰場卻越來越激烈,普魯士大軍高歌猛進,不斷推進陣線。兵力居於優勢的鐵勒部隊,從沒打過一次勝仗。士兵的士氣跌落到谷底,經濟更是早已破產。

    固執的沙皇,並不願意承認失敗,相反,繼續簽署著一道又一道命令,征發更多的士兵到前線送死,同時搶劫農民家中最後的燕麥充當軍糧。為了挽回敗局,甚至拋棄舊惡,派出秘密聯絡官,向山東購買逆轉戰局的神藥,大力丸。

    聯絡官懷著忐忑心情來到濟南,擔心著隨時可能因為間諜罪被捕,乃至秘密處決。但很快發現,自己多慮了。濟南如今,儼然成了間諜的天堂。阿爾比昂與普魯士間諜可以把酒言歡,卡佩與撒丁王國的間諜,可以一起參加招待舞會。秘密戰線並不需要見面即以刀劍相向,大家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即可。

    濟南,成了情報販子活躍的中心,各國的特工在此交換情報,達成某種不宜宣諸於口的交易。在圈子裡,還能聽到某種傳言,濟南可以買到中立國的護照。只要提供照片,保證與該國發行的合法護照沒有區別。有人懷疑山東方面有人收買了中立國的外交官,也有人認定,在山東存在著一個極為強大的製造證件團體。但不管如何,鐵勒的聯絡人還是決定,先給自己買本護照再說。

    與泰西的水深火熱相比,大多數共合國民的感受與往年並無不同,依舊有天災人禍,依舊要應付賦稅,依舊有人破產,依舊有人……總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當然,也有一些地方變的不同,比如曾經在前金時代大出風頭的康祖怡再次出山,以孔教會會長身份,在京城大搞文化復興活動。提倡全面恢復舊禮,以儒學為正學,以孔孟之道作為天下人的行為規範。大總統宣佈孔教為國教,全面改組官制,對共合現有官職實行全方位變化。

    許多省份的捐稅裡,又增加了幾項莫名其妙的條目,諸如龍衣捐,龍旗捐等等,讓農民的日子越發難過,破產者比往年更多。

    對另一部分人而言,這個冬天的感覺,卻分外溫暖,曾經的幸福歲月,終於又要回來了。

    隨著戰爭的爆發,泰西的大量工廠轉為軍用,民用物資嚴重匱乏,只能自海外訂購。揚基的商品搶佔高端市場,於中低端市場的競爭力不足。以往,這一部分市場主要以扶桑人為主。可是現在扶桑國內米騷動、部隊兵變,市民暴亂層出不窮,這塊巨大的蛋糕,漸漸滑向了共合。

    山東的工廠,是最大的受益方。魯貨原本就在國際市場上可以打殘扶桑貨,現在更是一支獨秀。前一階段山東擴建工廠,大量招募工人,在此時發揮了作用。如果沒有大規模擴建加上足夠的工人,很難完成那麼多定單。

    聽著機器轟鳴,看著工人忙碌的身姿,孟思遠長出了一口氣,長夜將近,總算可以看到一絲光亮。自共合建立,今天,才算是看到了一絲名為希望的曙光。

    「扶桑人……真沒想到,居然扶桑人會向我們來買大力丸!」小別墅內,已經懷了兩個月身孕的陳冷荷,身姿依舊是那般婀娜。趙冠侯小心翼翼攙扶著她,與她在迴廊中漫步。花園裡,是自各地蒐羅的奇花異草,其中很大一部分,來自之前慈喜太后的行宮。

    阿九攙扶著冷荷的另一隻手,點頭道:「是啊,我就說,姐夫最厲害了,先是把扶桑壞蛋打了一頓,現在,又要他們主動上門,來投降認錯。」

    「投降談不到,認錯也不至於,生意只是生意,不要摻雜其他情感。魚餌不是那麼好吃的,吃下去餌,就得吞我的鉤,帶著我的鉤,還不得由我牽著鼻子走?」

    趙冠侯冷笑一聲「大力丸這東西,是會上癮的!而且它比鴨片的癮頭更大,十個人染上,九個人戒不掉。以扶桑當前的能力,還合成不出,阿爾比昂人雖然和我共同享有該項配方,可是他們自己的士兵還用不過來,怎麼可能賣給扶桑人。他不向我買,又向誰買?我不管是誰,只要付的出價錢,賣給他們就沒關係。再說,來的是海軍朋友,我又怎麼能不賣呢?」

    扶桑騷亂的背後,離不開山東的陰影。包括山東「無意」中遺漏在倉庫裡的教程,再比如那些大力丸和假鈔。這些物質基礎,加上扶桑人的派系衝突,最終演變成一場無法收拾的巨禍。

    戰車開始奔馳,沒人可以讓它停下,海軍現在也只能堅持下去,秘密的採購從未停止,陸軍方面也有感於大力丸的功效,開始向山東下單。靠著這項收入,山東因戰爭而蒙受的損失,正在高速回血。

    另一項對扶桑的重創,是濰坊會戰的真實傷亡情況。按照扶桑戰報,整個濰坊戰役期間,擊斃、俘虜、殺傷魯軍數量為十三到十五萬之間。具體數字,因各聯隊的記載有出入,無法確切統計。

    扶桑方面的損失,接近三萬人,雙方的戰損比例為一比四到一比五之間。後世部分有良心的歷史發明家,根據這部分記錄得出結論,濰坊會戰實際是魯軍輸了裡子贏了面子,不勝之勝。

    可是扶桑的情報人員,從山東前線醫院、陣亡將士紀念碑以及撫卹金發放機構得到的確切數據,卻是魯軍在整個戰役期間,陣亡及殘廢人數加在一起,只有一萬一千餘人。其中刨除在之前接觸戰中損失的三千餘人之外,濰坊會戰期間的陣亡兵將不足八千遠比扶桑軍人為少。

    扶桑自己的統計數據,把水分及特殊的陣亡計算方式剔除之後,實際數據為,扶桑在整個山東會戰中,損失了近三萬七千名將兵,其中包括兩萬五千以上的死亡。

    導致這種差距的原因,主要是雙方對待傷兵的處理方式不同。這個時代,重大的傷亡並非來自槍炮直接傷害,而是戰後的傷口感染,大面積傳染病流行,以及潰散中的追殺。靠著細心的護理,良好的衛生習慣,及先進的消毒、縫合理念,再加上足夠的青黴素,魯軍傷兵的感染率極低,更沒有大規模傳染病發生。

    士兵受了傷,經過治療,很快就可以走上戰場。反倒是扶桑方面,因為對後勤及醫療的漠視,加上藥品及醫療用具的準備不足,導致大批士兵因傷致殘甚至致死。

    雖然統計中,山東方面缺乏義勇軍損失數字,但即使如此,扶桑陸軍居然不能和魯軍實現一比一傷亡,已經是史無前例的大失敗。

    海軍經過仔細調查,發現陸軍在戰前為了節約經費擴軍,後勤上存在嚴重漏洞,青黴素儲備嚴重不足,更抖出陸軍負責採購藥品及醫療器械的負責人,因為拿了巨額回扣,故意買了劣質商品的醜聞。原本因為西門子事件聲明狼籍的海軍,竟靠這個事件鹹魚翻身,成功把不滿情緒,推回陸軍頭上。

    現在雙方內訌頻發,東京已經失去首都職能,內閣成員分為兩派,各自建立了一個臨時內閣。軍隊之間經常發生衝突,對於共合而言,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趙冠侯向相對弱勢的海軍一方,低價提供大力丸,又提供了大筆偽造扶桑金元,幫助海軍收買陸軍。海軍則回報給魯軍以陸軍的情報,以及貴重商品。

    一部分有門路的商人,從中看到商機,以中間商的身份,通過關係先從山東買到這些藥品,再抬價賣給軍方。根據陳冷荷分析,扶桑照這樣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因為物價高漲,貨幣不足的原因,假扶桑金元就會被認可為真幣在本土使用。

    另一個意料之外的主顧,竟是普魯士人,他們在泰西戰場上,也快打不動了。普魯士人口不足的問題,始終是其軟肋。

    隨著仗越打越大,久經訓練的老兵越打越少,新兵的戰鬥力嚴重不足。再加上協約國使用大力丸的士兵戰鬥意志明顯強出普軍,參謀部已經感到有些難以支持。不得不捏著鼻子,開始向魯軍採購。

    「普魯士想的是用貸款抵扣,做夢!不給錢,就別想提走貨!只有李曼那裡,可以得到我的援助,抵扣之前龍口夜戰中,他應得的部分。至於其他人,必須付給金條銀元或是阿爾比昂鎊,否則休想提貨。我想,他們多半會組織醫學家進行分析研究,但是那也沒用。現在的局勢,也沒工夫給他慢慢分析成分,大規模仿製。就像青黴素一樣,都得進口。」

    趙冠侯興奮的一揮手「你們想想看,泰西到處在打仗,可是陣地上,都瀰漫著山東產大力丸的香味。隨著戰火蔓延,大力丸將遍佈泰西各國。等到戰後,有大量的癮君子,等著這東西救命。我不管他們誰輸誰贏,都可以賺到大錢,我是不是很本事?」

    陳冷荷一笑「是啊,你的鬼心思當然夠多了,就像是我,拿了你的好處,是不是就咬了你的鉤,只能任你擺佈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趙冠侯立刻陪上笑臉「這是沒有的話,我的松江太太最本事了,是泰西留學的高才生,論謀略勝過我這個大帥百倍。只有你牽著我走的份,哪有我牽著你走?你和他們是不同的,不同的。」

    三人說笑一陣,阿九識趣的去拿點心,陳冷荷則趁機歪倒在丈夫懷裡。「答令,如果是過去的我,肯定會堅決反對你搞這種東西。尤其是鴨片,我肯定會跟你翻臉,說不定還會去燒了你的鴨片倉庫。可是現在,我聽你說這些,腦子裡想的,居然是可以賺多少錢。該怎麼做,才能保證這筆生意我們佔最大的利潤。還想著,怎麼給我們的孩子爭取更多的份額,你知道,我很喜歡那幾個小毛頭的。可是現在,卻想著要為自己還沒出世的孩子,跟小毛頭爭財產。我是不是變壞了,不可愛了?」

    「沒有的事。」趙冠侯擁著她安慰道:「你永遠是那麼善良,那麼可愛。只能說,過去的你是理想重於現實,現在則是現實重於理想。人為自己打算,怎麼能算是過錯?我做這些,歸根到底,還不是為了自己?如果扶桑人這次不是打我的山東,是去打別的省份,我最多是捐款捐物,才不會去和他們搞成這麼大仇。我是個俗人,你是個仙女,我最怕你飛了。現在你也變成俗人,我就放心了。」

    兩人纏綿一處,頗有些情動,只是關礙真身孕,不敢有大的動作。這時阿九卻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手裡舉著一張報紙「不好了,不好了,松江出事情了。」

    「什麼事?」趙冠侯與陳冷荷幾乎同時伸出手,阿九不知道該把報紙給誰,趙冠侯笑道:「你啊,越來越笨了,在軍隊裡我最大,在家裡太太最大,當然是給太太了,笨死你算了。」

    阿九吐吐舌頭,將報紙遞過去。陳冷荷見頭版位置上赫然刊登「松江鎮守使鄭妝成今日遇刺,凶手被捕,經查,為孫逆組織重要干部……」

    孫帝像這個曾經讓陳冷荷引為偶像的名字,現在看來,竟是那麼的陌生。看完之後,她只是疑問的口氣說道:「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姓鄭的不是什麼好人,還打過安妮的主意,要不是關著冠侯的面子,說不定會動硬的。被殺也沒什麼大不了,他一死,松江鎮守懸空,達令可以安排自己的人過去。」

    趙冠侯笑道:「你現在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像山東的管家婆了。」

    「當然了,山東是你的基業,未來就是我們寶貝的基業,我當然要為寶貝著想。這不是很正常麼?」

    阿九急道:「不是……不是這樣的。這種刺殺,一般後面就要暴動,一暴動就要打仗,一打仗,姐夫不是又要去打仗了?」

    「他是我的,哪也不許去。」陳冷荷霸道的挽住了丈夫的胳膊,挑釁的目光看過去,似乎是在說:有本事就走走看。趙冠侯伸手在她的鼻子上輕輕一捏「淘氣。我如果真去前線,你打算怎麼辦?」

    「你如果真敢走,我就跟你一起去,到時候看你忍不忍心大的小小的一起受罪。山東的經濟剛有起色,再去打仗,那我們的家當就要全賠光。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笨蛋,這樣的仗,你肯定不會去打……對了,阿九你幫我給安妮那裡發個電報,要她注意點安全。暗殺之後,,接下來不知道還要鬧出什麼風波,我不想正元有事。在松江,我們還有一大筆投資,中國的經濟好容易有了些起色,這是共合的希望,不能就這麼被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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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風調雨順 國泰民安

     袁慰亭的身體,經曾為天祐帝請脈的名醫陳蓮舫用藥調治,果然大見起色,精神好轉很多,臉上也有了笑容。

    「克雲,你有很壞的毛病,就是迷信洋藥洋醫,你看看,西醫把病情說的何其嚴重,到了中醫手裡,不費吹灰之力,已經為好轉。你今後可得要注意,該找中醫還是得找中醫,咱中國的東西,不一定都不如泰西。」

    袁慰亭這話,有一半是衝著袁克雲的腿,當初在普魯士墜馬,摔斷了腿,非要迷信西醫,又拒絕接受中醫治療,終成不治。如果回國後肯找個中醫名家正骨,又何至於殘廢?

    袁克雲點頭應是,等到父親的訓話完畢,他才說道:「父親說的極是。兒子也覺得,還是咱中國的東西,比洋人的要好。就拿這共合來說,不但是中國不適於共合,就連泰西,這共合也未必能成事。您看看,現在泰西戰爭,那些共合國被君主國打成了什麼樣子?卡佩亡國只早朝夕,它當年有皇上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子的。」

    袁慰亭搖頭道:「不能這麼說,畢竟他們已經失去了拿破崙那等雄主,國運衰微,因而沙場不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這在於氣數,而不在於體制,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松江那邊,有消息了?」

    「回父親的示,松江那邊,兒子已經調查了,不過是兵船上的水兵鬧餉。結果因為鬧餉,就鳴炮,接著還要攻打松江。但是被我們的鎮守兵給打回去了,亂兵已經就地正法,未成大患。」

    松江的問題,當然不是鬧餉那麼簡單。但是袁克雲心知,父親此時如果知道,兵變之後,有葛明黨的影子,稱帝之舉,勢必緩行。等了太久的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稱帝,不可耽擱

    「鬧餉啊……這就是了,這些水兵的軍餉,遠比步兵為高,國家一時財政困難,他們就要鬧事生變,實無心肝!不過,松江為首富之地,何以軍餉不足?正元總號就在松江,一時周轉不靈,借款也極方便,何以竟成鬧餉嘩變?這件事去查一查,必須查清楚。」

    「兒子明白。父親,松江兵變雖然是壞事,但是這裡也有好事,亂兵乘著小艇,要去奪應瑞、通濟。結果被洋人的巡捕攔住,不能成功。這可見,洋人,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袁慰亭的臉上,果然重又出現笑容「洋人……在我們這邊?好,此事大好。燕蓀與阿爾比昂的外交,看來辦的還不錯。山東戰後,扶桑暫時無力干涉我國內政,可是阿爾比昂,依舊是當今天下第一強國,我們絕對不可輕慢。現在看來,我們親阿爾比昂的策略還是很成功的,洋人這就主動幫我們平亂了。」

    「父親英明,阿爾比昂現在確實幫咱們。不過兒子看來,泰西第一強國,還是普魯士。即使現在和平,將來還得打,非搞出一個割地賠款的條約,此事不能善了。我們跟普魯士那邊……」

    袁慰亭復又長嘆,趙冠侯奇襲青島,差不多就堵上了和普魯士交涉的門。自己總不能對普國公使表示山東是山東,自己是自己,那樣等於承認,共合對山東失去控制。這種話,又怎麼能說。

    他沉默良久,問道:「山東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再不行,你就自己去一趟,不要誤事。」

    「山東那邊……倒是沒什麼。趙冠侯新得元帥之位,對父親自然感恩戴德,何況又納了小阿鳳,正在情熱之時,懶於軍務。要他的幾條蒸汽船北上津門,歸海軍部管理一事,就是得緩一緩。您有所不知,和扶桑人打戰的時候,那船上的明輪都被炮打壞了,咱們自己修不了,得請洋人來修。技師往來,零件更換,都是很費時間的事,急不得。」

    山東的態度,足以影響父親的決斷,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父親知道,山東對於稱帝的不配合。蒸汽船歸海軍部一事,更是萬難辦到。只有稱帝……袁克雲暗自咬牙,只要父親登上皇帝寶座,有了號令天下人的名分,山東絕不敢再違抗皇命。

    「我還想乘著咱們自己的蒸汽船,在津門的洋人駐軍面前轉上一圈,讓他們也知道,我中國,也有這等強大的水師。看來,一時三刻間,是辦不到了。洋人又在打仗,不可能賣新的兵船給我們。蒸汽……我們什麼時候,有能爭一回氣!」

    袁慰亭板前面孔「克雲,你去幫我留心著,看哪裡有懂造艦的人才,一定要設法替我延攬。不計代價,不怕工本,我們也要建立自己的船廠,建造屬於自己的戰艦。總指望著買,不是個辦法。」

    「兒子明白。只是現在……咱們的錢,還是得用在正辦上。原參政兩院議員已經遣散,咱們招募新議員,也是要給他們些甜頭的。如果厚此薄彼,難免讓這些議員心生不滿,復又為害。」

    「敢!我忍那些議員,已經忍了很久,這些新上來的議員,如果還敢學那些前輩,我就對他們不客氣!議員可以為總統智囊,但不能掣肘,這些人,誰敢壞我的事,就讓他們好看。給他們的錢不用太多,人心不足蛇吞象,給他們錢越多,他們想要的就越多,傾國家之財,也養不起這樣的饕餮。給幾個錢,願意幹就干,不願意幹,就走人。咱們的錢,得留下來辦大事。二庵去四川,沒有上千萬的軍餉,是鎮不住場面的。山東的三十七師,還是沒有動作?」

    袁克雲沉吟片刻,道:「三十七師在濰坊受損失很大,部隊減員超過六成,算是慘勝。現在招募新兵,補充隊伍還沒完成,所以暫時出不了隊。等到補完了兵,再出也來得及。」

    「都是新兵……去了也不頂用。我原本是想借助魯軍以震懾滇軍,如果事出必要,就要冠侯親往西蜀,來一出二虎會。看看是周公謹厲害,還是趙子龍厲害。現在既然魯軍是這個樣子,那就先不要動他了。北兵南下,水土不服也要考慮,換將吧。其他的事,你不必管,等到冠侯進京,給我和你大媽拜壽的時候,我親自跟他談。」

    袁克雲走出房間,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大總管袁克明上前,給袁克雲磕頭見禮,起身之後才小聲問道:「大爺,怎麼樣,老爺子那邊,糊弄住了?」

    「真不易。別看病著,還那麼精明。跟他說一個瞎話,我這得有六個瞎話盯著,哪個地方不留神,一準得露餡。跟他這說會子話,比外面跑一天都累的慌。算了,不說這個了,現在有個頂要緊的事,你可不能給我誤了。」

    兩人邊走邊道:「老爺子說,過生日的時候,要跟趙冠侯說調兵遣將的事,那要一說,全漏!咱這點事,都得抖露乾淨了。你趕緊著,想個辦法,不論如何,不能讓這兩人見著面,更不能對上話。」

    袁克明沉吟道:「趙冠侯進京,倒是個機會,要不然……」

    「廢話,你當我沒想過啊,那辦不到!他現在是國人擁戴的主,誰敢動他,一準是扶桑奸細,單是罵,就罵化了你。老爺子你當對他滿意啊?不過是也要考慮著民心,民意,不敢輕舉妄動。你可別作這個死,真要是惹出點什麼來,別說我不管你。」

    「大爺說的是,是我這沒想明白。那就得這樣,我這想辦法攔,說我想辦法攔的,大爺您也得受點累,去大太太那,好歹說個小話,賠個笑臉。我知道您二位不對付,可是為了正事,再不對付,他也得對付對付,想當初韓信還胯下之辱呢。要想攔趙冠帥,那就惟有大太太。她說句話,趙冠帥那一定會聽。」

    袁克雲一想到要去求母親的這個大仇人,臉上神色幾變,枴杖在御路上用力戳著。「這……也罷!為了大業,什麼苦都得吃,什麼罪都得受,不就是求她麼,我去!現在只能希望她有這份神通,能降的住,這個趙冠侯!這場戲法,她也有份,如果變漏了,大家都沒好處。」

    解散各省議會的命令,在山東,並沒有得到執行。在大總統看來,各省督軍都以權力受議會掣肘為苦,必然願意執行這道命令,將其徹底廢除。尤其山東,趙冠侯甚至不能容巡按使,何能容省議會?

    可事實上,山東省議會依舊照常,議員們我行我素,只是將省議會的招牌摘下,又換成了山東咨政會。

    山東在京議員,並沒被遣送,在舊國會解散後,他們又成為新國會的議員,在八大胡同,他們依舊是受一干鶯燕追捧的寵兒。軍警對其,也自恭敬有加。顯然,看在趙冠侯的面子上,沒人敢為難他們。

    可是比起這些京師同行,山東議員反倒認為,是自己活的更為灑脫。至少,現在各省議會解散的大背景下,自己可以依舊開會議政,便已算是極大的光榮。

    新任議長的鄒敬齋,與之前的王鶴軒不同。他對於議會的把控更為細緻,防範著再次出現倒趙風波。來自京裡的消息,他也知道的很清楚,於局勢,頗有些擔憂。

    「雖然我們山東沒解散議會,但是議員們對京城的做法,意見很大。擅自沒收議員證,又解散各省議會,這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大總統直接任命議員?這與民住精神完全違背,也失去議會應有的意義。很多人都在說,我們搞的是假民住,還是前金皇室那一套。還有,現在鄰省在搞什麼民意大會,要民意代表,就當前國體表態。如果對國體滿意,何必在搞表態?我看大總統這是在造勢,要對國體,做出變革。」

    他看看趙冠侯,擔心其有所反感,見他沒什麼表情,才繼續道:「冠帥,咱們自前金時代就一起共事,若無冠帥,便無我今日。我對冠帥,自是忠心耿耿。可是……容我說一句,共合乃大勢所趨,不以人力而改變。我們不能倒行逆施,把已經送進棺材的再請回來。山東父老,是不會答應的。」

    趙冠侯點頭道:「鄒老,您說的極是。您也不要謙虛,我在前金時代,也仰仗著您這支大筆,才坐的穩這個巡撫。否則文牘往來,就要活活累死我。就算是現在,沒有幾位的幫襯,我又哪來的時間去陪太太,去逛商場?各省的事,我也聽到消息了,軍警林立,親自監督,這就是逼著人們選立憲,不選共合。我表個態度,山東以及兩江,不搞這一套。我支持共合,永遠支持!立憲之事,我不會考慮,也不會參加。就算是上面來了命令,我也不會執行。」

    鄒敬齋這才長出口氣

    「如此,就最好不過了。否則,山東父老怕是又要不得安寧了。可是,冠帥也得想個法子敷衍一下,這一味硬頂,只怕不是辦法……」

    「敷衍一下,也很難敷衍。我已經給京裡發了幾封電報,又寫了兩封長信,把我的態度闡述的很清楚。山東永遠擁護大總統,服從大總統的決定,但是……這種自毀基業的事,做不得。山東不能陪著一起去送死。可是,電報和信,都沒有下文,我懷疑,大總統根本就沒看著。趁著過段時間給大總統和夫人拜壽,我當面去說。」

    鄒敬齋頗有些遲疑,「大帥,請三思。貿然進京,只怕於己不利……」

    「鄒翁放心,我既要進京,就有自保的把握。現在阿爾比昂和卡佩那邊,還都等著我的勞動力,還有外派部隊。再說,我魯軍連東洋人都敵的過,還不能保我京城平安?我們在京城裡,也有關係,怎麼也可以進退自如。大總統待我有知遇之恩,我總要把成破利害說明,否則,就對不起交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4:43
第697章 帝王夢(上)

     總統萬壽,城裡依舊按老規矩,嚴禁乞丐出來乞討。但是隨著越來越多難民的流入,團頭們只能約束自己手下的乞丐,對於這種無組織的難民,有心無力。派人打打黑棍之類,也是打不勝打,何況,現在的流民,也不是都能打的,焉知其未來有什麼境遇?即使上峰有了動用武力的命令,到了具體實施時,也實施不下去。

    雷震冬和他的軍警稽查處,發現用暴力的手段,已經很難起到目的,果斷決定,學習大禹的經驗,變堵為疏。每人每天發幾角錢,夠買幾個窩窩,讓這些共合難民搖身一變,化作「公民請願團」。揮舞著小旗,高喊「支持立憲,打翻共合。砸爛支持共合的狗頭。」在大公子那裡,這些人每人每天的開支是一元,這一舉措,既成功解決了難民問題,又成功喂飽了荷包,何樂而不為?

    於是,佈滿污泥的皮膚,暴露在風中,衣服漸漸不能遮蔽身體的「立憲擁護者」隊伍日益龐大,穿街過巷,大呼小叫,讓人覺得,彷彿這天下已經是立憲黨的世界。君不見,連最為貧窮的那一部分,都開始擁護立憲,你還能跟他們做鬥爭麼?共合就是要順從民意,誰又敢說這不是民意?

    請願團涵蓋了共合所有省份,儼然是天下人人皆思帝制的表現。雖然從口音上,感覺各省請願團彼此相差無幾,但是考慮到帝制的偉大,車同軌文同書,口音相同,也就不足為怪。至少報人們,沒有興趣找這些人的麻煩,這些難民既不是議員,更不是總長次長。找他們麻煩,既得不到錢,還可能挨打,還是避之大吉。

    不論是警查還是記者,都對這支飢餓請願團選擇了無視態度,難民的膽子也就漸漸大了起來。隨著競爭的激烈,窩頭越來越難拿,他們喊的動靜,也就只能越來越大,直至聲嘶力竭。連京裡的洋人,都產生了莫大興趣,不少人選擇對這些請願團拍照,觀察,期待著接下來,還有什麼更有趣味的演出。

    趙冠侯自火車上下來時,眼前,便是這一幕群窮亂舞的盛況。隊伍裡似乎還有摩擦,不多時口號就變為漫罵,再接下來,就變成對打。負責引路的雷震冬尷尬的一笑「大帥,這實在是對不起,不知道他們抽什麼瘋了,怎麼還動手了。我派人去問問。」

    打探的士兵很快跑回來「是隊伍裡多了一波人,不是河北的,是河南來的。自恃是至尊的鄉親,喊一天得要六毛,一天四毛的河北難民不干了。來這鬧事,兩下這不打起來了麼。」

    大總統的稱呼已經改為至尊了麼?趙冠侯微微一笑,看來京城裡,風始終未歇,大處小處,全都有所變動,從稱呼上,已經開始潛移默化。

    「這幫孫子,真讓人不省心啊。」雷震冬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去,告訴他們,好好給我喊,再打架,今天一分錢不給。至於喊完了給多少……我向大爺請示完了再說,先把道給我騰出來,這攔著車隊,像話麼?」

    趙冠侯納悶道:「我說老雷,你不管啊?你雖然不是江菩薩,好歹也是京城的土城隍,當你眼皮子底下群毆,要放山東,一概抓起來了。」

    「大帥,您說的是沒錯,可是那也得分人不是?這是什麼人啊?請願團,也就是公民代表,人家代表的是民意,民意也是能抓的?至尊教導我們說,共合是民住國家,一定要尊重民意,老百姓自願選擇打架,咱哪能干涉。再說……抓了請願團,誰還請願啊。這眼看萬壽,不把場面弄熱絡了,我這土城隍,跟手就得變泥小鬼。大帥,您老就睜一眼閉一眼,當沒看見吧。」

    車隊復往前行,沒行多遠,卻有一彪馬隊斜刺撞過來,一天四毛錢的薪酬加棒子面窩窩,都不足以給人抵擋鐵騎的勇氣。不需要巡警的吆喝,鬥毆的人群自動散開,讓馬過去。為首的騎兵一勒韁繩,朝著雷震冬行了個軍禮

    「將軍,虎坊橋那邊掛電話,讓您務必帶弟兄過去彈壓。再不去,怕是孫玉老要挨揍。聽說那邊,已經開始飛茶壺砸玻璃了。」

    「這話怎麼說的?又飛茶壺,又砸玻璃,這是開會啊,這是砸戲園子啊。這幫請願代表是要瘋!不就是錢的事麼,有話好好說,至於動手麼?」

    「孫玉老是孫玉均吧。」趙冠侯問道:「他不是壽州相國的侄孫,鬧葛明的時候,當過幾天安徽都督來著?他這是跟誰啊,怎麼還要動手?」

    「還不是籌安會鬧的。孫玉老在那裡面當個副手,為了給至尊慶生,大夥商量著,在萬壽之前,先把勸進表獻了。您是明白人,勸進表獻完,這籌安會,也就沒什麼用。請願團可以充充門面,請願代表,就該各回各家。梁財神發下來三十萬,說是包干,給多給少,看孫玉老自己安排。孫玉老也太黑了點,一個代表才給一百大洋路費。這可是民意代表啊!民意,民心,他能賣一百大洋那麼便宜麼?怎麼不得一百五啊。連請願團一天還得四毛呢,這民意代表,他都戴上表了,怎麼不得比這幫窮鬼多。我早就說得出事,他就是不聽,這回應言了吧?還得我救他去,就沖壽州相國的面子,也不能看他吃虧啊。對不住,大帥自己去會館吧,我去虎坊橋那看看。」

    趙冠侯並沒有奔會館,而是直奔了六國飯店。朱爾典、康第,都已經在那等候著,兩下里正好有關於勞工的問題要交涉,卻是省了往返的麻煩。原本趙冠侯寄希望於兩國規勸,以外交壓力,讓袁慰亭放棄稱帝的想法,卻隨著袁正府的外交手腕而宣告失敗。

    雖然袁正府沒有公開站出來,加入交戰中任何一國的表態。但是趙冠侯奇襲青島,事後不但沒受到陸軍部的懲戒,反倒晉陞為陸軍元帥,也間接反映了共合的態度。對於阿爾比昂來說,有這個態度,就已經足夠。

    再者,梁士怡與阿爾比昂談成了一筆交易,向香島接濟軍火,協助阿爾比昂防禦。從國力和現實環境看,駐守香島的阿爾比昂部隊,面臨的威脅並不大。何況不管阿爾比昂物資如何緊張,也不至於需要共合的武器接濟。說到底,這還是一個投名狀的問題。

    共合的國力雖然孱弱,但是龐大的人力,以及豐富的資源,都對戰局的發展有巨大干涉作用。如果共合選擇加入普魯士一方,阿爾比昂在東方的利益必然受損,乃至殖民地以及租界的權益,都無法保障。在不敢公開站台的前提下,袁正府的做法,等於是間接表態,願意加入阿爾比昂旗下,至少阿爾比昂在華利益不會受損失。作為回報,阿爾比昂也沒立場對袁慰亭做出干涉,雖然他們未必支持復辟,但也不能指望其站出來反對。

    稱帝上的事談不來,能談的,就只要山東參戰問題。山東除了組建一個師幫阿爾比昂人打天竺,另外也要派出大批勞工,到泰西幫聯軍修築工事,或是做夫子運輸。這些人不是簡單派過去就天下太平,勞工的待遇,權益,福利,乃至死傷的撫卹,都是需要磋商,並訂立一個彼此都可以接受的條約才行。

    兩下的交涉並不困難,或者說,從前金時代一路辦交涉走來的趙冠侯,感覺交涉越辦越是輕鬆,比之前金時與兩國領事就電線路燈問題討價還價,反倒是容易了許多。

    十格格在服孝,不能拜壽,至於蘇寒芝,成了山東傷殘軍人慈善基金的理事長。手上既有善款要運做,也要為慈善基金奔走,只託了個病辭。這次同行的只有簡森一個,等到關上房門,簡森剛準備檢查一下六國飯店給自己準備的房間,是否足夠堅固時,電話機忽然響起。她俏皮的一皺眉毛:「親愛的,不管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我都決定不借錢給他。」

    來訪的客人是兩位,為首的正是二公子袁寒雲,與其同行者,是個穿西裝皮鞋,頭上卻戴著帷笠的怪客。等到將帷笠摘下,露出的卻是大太太沈金英的臉。

    「英姐?你這怎麼自己來了?我還說要去拜壽呢,哪有讓壽星自己動的道理。趕緊著坐下,親愛的,去給大家準備咖啡。」

    見簡森離開,沈金英朝袁寒雲揮揮手,示意兒子也先出去,房間裡,只剩了他們兩個人,趙冠侯剛要說話,沈金英已經搶先開口

    「兄弟,姐今天過來,按說是不應該。這要是傳到宮裡,準是件風波。可是要說不來,我自己的心裡就過不,有點事,得當面問清楚了,我心裡才能踏實。」

    「好說,姐有什麼想問的只管問,跟姐這,我不說假話。其實也沒什麼風波,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難道姐夫還信不過姐或信不過我?」

    「難說,過去我是肯信你的,可是現在,我可說不好了。我先問問你,解散省議會的事,你辦了麼?你姐夫說,要尊孔教為國教,你怎麼倒帶著兵,把三聖府都給抄了一通,弄的人家上京裡告狀來了?這是你尊敬你姐夫的辦法?」

    趙冠侯一笑「姐鬧了半天是挑理了,這個我真沒幹什麼,就是把三聖府,都挨個收拾了一遍。派大兵去那,把他們的自衛隊啊護聖軍啊,給繳械了。再接著,就是發動他們家的佃戶去告狀。山東行新法有幾年了,可是三聖府那邊,以衍聖公府為首,還是我行我素,自行其是。連新式學堂都不讓建,還是搞老一套東西。姐夫把孔教奉為國教之後,這些人鬧的更歡,還向濟南請願,要求全面恢復舊制。罷女子學堂,撤消女軍人,女公職人員。我一看,不給他們點厲害不成了,就敲打了一通。分分地,再帶著兵搞點演習,吃他們家幾頓一品宴,也沒殺人,也沒放火,也沒搶大姑娘,至於這麼委屈麼。」

    「不是委屈不委屈,是你怎麼對待你姐夫的命令!」

    見沈金英掉了臉,趙冠侯只好賠著笑「姐,你聽我說,山東這地方吧,其實也不太平。打東洋人,那是好打的麼?全靠著鄉親父老出力,才僥倖打個平手。士紳們出力很大,你說我解散省議會,這些有錢人能答應麼?他們要是不答應,是不是得動硬的,我一動硬的,他們萬一都投了葛明黨,可又該怎麼辦?孫帝象的人,始終在山東活動,這些士紳支持我,他們是鬧不起風波來。一旦省議會的人都起來鬧事,葛明黨在山東為亂,到時候,姐夫的日子也不好過。」

    沈金英看著他的笑臉,有氣撒不出來,只好恨恨道:「我反正說不過你。那我問你吧,各省的請願團裡,怎麼單不見你山東的啊?還有,各省發來的電報,報祥瑞,效忠,還有各省公民表決大會,山東怎麼都沒辦啊。就彷彿山東現在不是共合省份一樣!你跟阿爾比昂人定約,怎麼連一聲都不跟我說?你是不是連我都信不過?」

    「姐,您這可是冤枉死我了。我哪能信不過您啊,可是這軍事機密,自古以來,都是越少知道越安全。我提前一公佈,您肯定跟姐夫說,姐夫肯定要依此制定戰略。就算所有人都信的過,這消息傳遞途中,也難免走漏,到時候東洋人得了信,事情就麻煩了。這回見了姐夫,我負荊請罪,姐夫怎麼罰我都成。」

    「別說那回,先說這回,這請願團你什麼時候派?」

    趙冠侯搖搖頭「姐,我們山東現在,最忙的是恢復民生,說明白點,就是掙錢。向是這折騰的事,我們真的辦不了,也沒心思辦。不但我們不該辦,姐夫也不該辦。姐,你在姐夫面前,說話是有份量的,你該勸勸他。現在是個好時機,就算解決了國會,也不是不可挽回。把這幫議員轟走,換幫議員,我雙手支持。但是接著,咱得幹正事,不能再想著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姐夫想做總統,我支持。想做終身總統,我也支持。就算是他想自己百年以後,讓袁家人接著當總統,我還支持。可是請願團喊的那個口號,立憲?立憲必有君主,現在的中國,還能有皇上?難不成,把紫禁城那位請出來,接著坐江山?」

    沈金英銀白的牙齒,緊咬著下嘴唇,一雙美目盯著趙冠侯「兄弟,你不派三十七師入川,也不讓艦隊歸海軍,就是不準備支持你姐夫稱帝?其實稱皇帝,又有什麼不好?咱們國家,已經有了幾千年皇帝,為什麼現在就不能有了?就當姐求你,你就答應我這一件事,成不成?兵你可以不派,艦隊你也可以不交,但是你要幫你姐夫稱帝,就算姐求你了。」

    沈金英穿的男裝,動作很利落,霍然起身,不等趙冠侯開口,便已經跪在他的面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7 14:43
第698章 帝王夢(下)

     「姐,你這是干什麼?有話,起來說。皇帝總統,於姐夫而言,威權相差無幾,不過一個名號而已,真的那麼重要麼?」

    「沒錯,確實很重要。」沈金英的眼中,波光流動,聲音不高,如泣如訴。

    「其實對你姐夫來說,皇帝與總統,區別已經不是很大。陳蓮舫說過,你姐夫的病,他雖然可以緩解,但無法去根。如果任由病情發展,尿毒進入五臟六腑,神仙難救。這個生日過了,下個生辰,未必還有機會。」

    「姐夫病的這麼重?那還當總統做什麼?趕快甩印走人,到外國治病去。雖然泰西打仗,但是阿爾比昂那邊,還是能找到好醫院好大夫治療,朱爾典那邊,我去跟他談。」

    「丟印?你姐夫丟了印,也就是丟了命。我在病床前伺候他,比誰都瞭解的清楚。在床上休息的日子,就像是要了他的命,反倒是有了電報公事報上來,他才有精神。他跟你不一樣,天生好權,如果真讓他拿不住權,只怕一天都活不成。」

    沈金英拿出手帕,在臉上輕輕擦拭著「我不懂那麼多大道理,國事或是什麼國際,我一概不明白。我只知道容庵待我很厚,我也要對的起他。他如今要什麼有什麼,要說一走了之,也算的上含笑九泉。唯一一點放不下的,就是沒當過皇上,還沒過上天子的癮。就算是為了求他一個高興,姐也願意陪他走下去。老大攛掇著登基,為的是自己即位,可是你姐夫屬意的是老五。我原本還想著為寒雲爭個位分,可是自從知道你姐夫的病……說實話,爭什麼的心都沒了。誰想要什麼就拿去,連人都沒了,要那些還有什麼用。現在只要你姐夫高興,我就怎麼樣都好。」

    趙冠侯沉默無語。他可以看的出,沈金英的話皆是發自肺腑,她現在確實心甘情願為袁慰亭奉獻一切,就算是生命也再所不惜。

    「我這次,是老大請出來的。他說,你跟容庵見面,一準要出事。姐也知道,當初那皇袍加身,本就是我逼著鳳喜獻的,不干你事。現在各省又是上勸進電報,又是搞公民大會,只有山東不動,你是不支持的。可是如果你唱反調,你姐夫一準是不敢辦這事,可是他心裡,肯定不痛快。就他的病,再窩一口氣……我怕是要出毛病。再說,其他人那裡,也不好過。別的不說,單是梁財神,為了稱帝前後花進去上千萬,賣鴨片的錢,大半都搭在這裡,如果登基不成,這些債,就成了他一個人的虧空。類似這樣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你想想,如果從你這否了登基,那些人肯不肯答應?不管是為你自己,還是為咱們過去的情分,姐都得來見你,不讓你把那些話說出來。」

    趙冠侯苦笑道:「姐,就算我不說,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你覺得,那樣對姐夫好麼?」

    沈金英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說過,我是女人,不懂天下大事。你姐夫認為天下盡在掌握,設立大元帥統率辦事處之後,天下兵馬財政度支大權盡在手中,與那位拿破崙皇帝相比,亦無差異,自當加冕登基。不管他想的是對是錯,只要他想當,我就想讓他當成。現在,惟一的障礙就是你。冠侯,摸著你的良心說一句,自從咱們認識,姐對你怎麼樣?」

    「天高地厚。沒有姐,我也沒有今天。」

    「你認這句話就好。我欠十格格的不假,但是我對你的好處,也足以還清十格格的恩情,剩下的,就是看咱們的交情。姐覺得你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願意認你這個兄弟,給你幫忙。也不求你將來回報我什麼,只求你就答應姐這一件事,不要阻止你姐夫稱帝。姐求你了!你不答應,我今天就死在你眼前!」

    兩人初識之時,沈金英荒山野嶺,弱質女流,與一個武官,怎麼看,沈也遠比趙冠侯來的弱勢。但即使在那時,她也保持了不卑不亢的態度。如今她在內功地位如日中天,袁氏稱帝,其一個皇貴妃唾手可得。趙冠侯從未想過,這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會有跪在自己面前,哭著求自己答應她請求的一天。

    他必須承認,自己的心腸,被軟化了。或者說,在考慮了各方面利弊之後,做出了一個有違公義,但順乎本心的決定。這個決定的對錯,他自己也無法判斷,但只知道,自己至少是沒辦法面對沈金英的眼淚,和她絕望哀怨的眼神。

    以個人利益論,公開反對袁慰亭稱帝,或許可以保證共合整體的局勢不至於出現偏差,但是必然成為袁系一干人馬的眼中釘肉中刺。袁慰亭稱帝,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袁氏團體的利益所在。

    梁財神,雷屠夫等人,組建請願會,已經被國民視為共合叛徒,或稱為****。唯一的脫身之路,就是讓共合消失。有共合存在,他們的頭上就永遠懸著一柄利刃。現在袁慰亭想退下來,這些把身家性命與稱帝復辟綁定在一起的人,也會千方百計,推著他前進。

    「姐,你先起來,就算我答應了成不成?」

    趙冠侯攙起未來的皇貴妃,沈金英又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兄弟,還是你知道心疼姐姐,總算沒白幫襯著你。姐也不強人所難,只要那些電報啊、長信啊,你別再辦,面上給你姐夫支撐著點,其他的,姐來想辦法。」

    「我的那三份電報,還有長信,姐夫都沒看到吧?」

    「讓老大扣下了。他又造了一份山東支持立憲的電報,署上你的名字,拿給容庵看的。現在京城裡,有個山東請願團,天天上街,喊支持立憲,打倒共合。實際就是一群來京裡做小買賣的山東人,被他組織起來,按天給錢,堆起來的砌末。一位京城裡部員的千金,竟是聲稱在濰坊會戰前夜,於前線和你睡了一晚,肚裡懷著你的骨肉,天知道他是如何找的人。由她擔任首領的山東公民請願團,誰能不信?你姐夫這人精明著,不那麼容易騙,現在一是要看泰晤士報,判斷洋人對稱帝是怎麼個想法,再有,就是要各省督軍進京朝拜,看看大家是怎麼個想法。老大玩的是個兩頭騙的把戲,對各省督軍說你支持容庵稱帝,各省督軍畏懼山東兵勢財力,不敢不聽他擺佈。容庵又以為各省督軍支持他稱帝,所以肆無忌憚。這事你一出頭,戲法立刻就露餡。請我出面的意思,就是你和你姐夫,別朝面。」

    「我可以答應不朝面,不過姐夫的心,放的下麼?」

    「他那邊準備弄一份假電報,就說扶桑的兵船在山東外海晃蕩,所以你得回去主持兵務。這是頂要緊的事,就算你姐夫,也不能不放人。」

    趙冠侯搖頭道:「老大已經瘋了。為了當大太子,什麼事都敢幹,什麼假都敢造,什麼鬼都敢弄。可是他也不想一想,就算是君主立憲成功,天下可有瘸皇帝,聾皇后這種天殘地缺的事情?」

    袁克雲的原配吳氏,是大金明臣吳大澄之女,雙耳失聰,與袁克雲各有殘缺。趙冠侯這話一說,沈金英的臉上,也略微有了點高興的模樣。

    「姐聽說,衍聖公府,有一套祖傳的銀餐具,那是朝廷賞賜的,每一件都有編號。你能不能把這個,當壽禮獻上來?」

    看到沈金英期待的眼神,趙冠侯點點頭「我答應你,這就給濟南發電報,把它們送過來。」

    「那就好,有了這些餐具,容庵的心就放下了。這個生日,他一準能高興……至於下一個生日,還不知道有沒有,能不能過的上,就不操這個心了。」她的手,抓住了趙冠侯的手

    「如果,姐有一天不在了,你能替我照看著寒雲麼?那是個書生,只知道玩他的金石古董,再不然就是走馬章台,對於居家過日子一竅不通。我就算留下一座金山給他,也會幾年敗光。也就你這個師父,能管著他,姐在世上親人不多,一個你,一個寒雲,都算是我的貼心人,我放心不下的,就只他一個,你幫幫我……」

    「這沒有話說,從哪方面論,寒雲的事,都是我的事。還有,姐也不用擔心什麼,想開了,不就是稱個帝麼,沒什麼大不了的。當的成最好,當不成……也自當是玩了一把,姐夫自己下台,總不能禍連家人。寒雲自始至終,也不讚成稱帝,誰想往他身上潑髒水,是辦不到的。」

    沈金英感激的一點頭「有你這話,姐就放心了。京城裡你不要多待,這裡的事,你也未必看的下去。趕緊著走吧,回山東……那才是你的家。」

    她又看著趙冠侯「你說稱帝不能成功,姐卻也不贊同。我提個人,鹿皮講課熊掌搖鈴熊鳳凰你知道吧?你姐夫讓他在熱河任職,看守行宮的時候,他幹了什麼你知道麼?把前金皇帝的器物,偷了不少自己來用。把一柄高宗的扇子送了掛面,結果掛面這個老粗哪懂那個,就把扇子當好東西,轉手送了你姐夫。要我說,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皇帝,或許咱們中國,就是該有個皇帝才好。你姐夫如果可以把皇帝傳下去……將來,姐保你個世襲罔替,萬年親王。」

    「那我這先說聲謝謝,但願姐心願成真。」

    及至沈金英告辭,簡森發現趙冠侯面色凝重,表情很是不悅。這位比利時的女銀行家,原本是目中無人的性子。不管是死去的侯爵丈夫,還是一干追求者,她都不曾放在眼裡。可是如今,她卻得承認,自己越來越像個中國女人,比如,會關心丈夫的喜怒哀樂,會想要為他開解情緒。從這個層面上看,自己和沈金英,實際並沒有什麼不同。

    「親愛的,你在為什麼而憂愁麼?即使你們的國家重新出現了皇帝,也不一定就能影響到你。我們只要經營好自己的山東,其他的,就隨它去吧。唯一的遺憾,就是我在京城準備做的生意,這下泡湯了。」

    「泡湯也好,這個時候再賺他們的錢,就不講究了。總歸是相識一場,就算不跟著他一起死,也犯不上在這時候落井下石。」趙冠侯猛的抱起簡森,向臥室走去。

    回憶起自小站投軍至今,袁慰亭手段才幹,皆勝於己。山東會戰之後,其以總統身份,正可名正言順的將聲望民心集中於己。再加上以雷霆手段解散議會,再無掣肘之人。即使不能振興共合,成就不世功業,但是做終身總統,保一生富貴總無問題。可如今……他卻在一條絕路上越行越遠,身為其一手提拔的部下,卻連規勸都有心無力。

    導致他走上絕路的,正是他身邊最為信任的妻子,兒子,以及親信大臣。他們聯手編織了一張撕不開,抓不破的網,牢牢的束縛了袁氏的耳朵、眼睛。讓這麼一個精明強幹之人,在歧途上越行越遠,心裡,又怎無遺憾?

    不如歸去……

    「每個人心裡都住著一個皇帝,這話或許是對的。但是我們得給心裝上籠子,再加一把鎖,不能讓這個皇帝跑出來,執掌自己的思維。人總要明白,這個世界很大,自己只是這個世界組成部分之一,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守自己的本分,別想著去稱王稱霸,大家才都有好日子過。眼看著共合經濟有緩,這一折騰,又該有好多人受窮。好好賺錢不好麼,窮折騰。」

    六國飯店的房間內,安裝有一人高的玻璃鏡。鏡子裡,兩個精赤的身體,糾纏在一處。從兩人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鏡子。不過這只會令兩人更為興奮,而非羞澀。簡森的手指,劃過趙冠侯胸膛,笑道:「哦?如果阿爾比昂、卡佩這些國家支持你成為皇帝,你會怎麼選呢?」

    「我會直接告訴他們,哪涼快上哪待著去,別想坑我。我現在日子過的挺舒坦,吃多了撐的才往火坑裡跳。再說,我覺得,我現在就是皇帝!」

    耕耘,又開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8 11:08
第699章 周公吐哺 天下歸心

     鞭炮聲聲,喜氣洋洋。這次總統萬壽,沈金英特意關照,不要心疼錢,一定要辦的排場。有了這句話,下面的人就敢於放開手腳,場面鋪排的很大,用去的銀錢,也差不多能支持打一次小規模戰役,兩位總管袁克明、郭世五,都從中大賺了一筆。。

    將軍府的威字號將軍們,特意換上了前金的官服,向大總統行禮拜壽。一群頂戴花翎,向一位身穿大元帥服,戴翎帽的男子行禮,亦算的上這一年裡,無數新聞怪談之一。

    朝拜結束,按照前金天子萬壽規矩,照例傳戲。譚貝勒、老鄉親等一干前金供奉,被請來演出,壓軸大戲,卻是由白斯文主筆編纂的那出《新安天會》

    這戲太過於荒誕不經,梨園名角,多不屑於演出,這次是花了重金,請了位梨園新秀鑽鍋。知道是大總統要看的,那位新秀也不敢有所怠慢,排練了幾個通宵,在台上演出極為賣力,最後更是穿著一身龍袍,在台上給大總統磕頭見禮。

    袁慰亭居於首席,笑的格外歡樂。看大總統高興,看客誰又敢不笑?於是,將軍們笑了,閣員也笑了,總長次長無一例外,都笑的前仰後合。

    就在這一派喜慶的氣氛中,宮外,一名侍從急匆匆跑過來,在衛兵耳邊嘀咕幾句什麼。衛兵於是又向另一名衛兵耳語,一路螞蟻傳包,十幾分鐘後,梁士怡才從一名侍女口內聽到了消息。

    他點著頭,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應道:「嗯,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袁慰亭問道:「燕蓀,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家裡一點小事,沒什麼要緊,已經處理差不多了。廣州那邊的窮親戚,每年都要來告幫,也不挑個時候。至尊見笑。」

    袁慰亭笑著揮揮手「你回頭跟他們安排個崗位好了,不要讓他們總是鬧窮,於你面上也不好看。」

    梁士怡不住替親戚們向大總統致謝,過了約莫二十幾分鐘,才藉口肚子不舒服離席,隨即一路急行,直到門口。外交總長陸正祥,陸軍總長段芝泉,此時已經候在這。

    陸正祥道:「燕蓀,這麼大的事,到底跟不跟上頭說?」

    「這事沒法說。一說,整個壽宴都不痛快,上面的脾氣,大家都有數,他不痛快,咱們誰也別想舒服。先壓下再說。那電報呢,我先看看。」

    段芝泉已經把電報看完,這時順手當給梁士怡「海軍運輸艦隊發生暴亂,攜所押軍火南下,兩萬支步槍,悉數遺失。」

    梁士怡的臉色鐵青「這回,麻煩大了!阿爾比昂人那可怎麼交代!」

    陸正祥道:「阿爾比昂人那裡,我去儘量斡旋,但是燕蓀,你也得幫我。不管怎麼說,總得要把阿爾比昂人穩住,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局面,絕對不能就這麼壞了。大爺那邊,要不要去說一聲?」

    段芝泉搖頭道:「他的脾氣,你現在去說,肯定要觸霉頭。等過了今天,找機會再跟他說吧。我現在是想著,這麼多槍支遺失不是小事,只怕這是個開頭,亂子還在後頭呢。」

    幾人全都明白,拐走如此數量的軍火,肯定是早有預謀,能夠籌劃這種事件的人,顯然所圖非小。有了這麼多槍支和彈藥,接下來唯一要做的事,就只剩謀逆。按照這一事件的程度與規模,以及之前松江鄭妝成被刺,兵艦造反等事,籌劃此事者,多半就是葛明黨。想想兩萬支步槍,加上數艘兵船落到孫帝象手中,幾人的面色,都變的凝重無比。

    段芝泉看向梁士怡「燕蓀,我的陸軍部名存實亡,兵權都在大元帥統率辦事處。若是動了刀兵,至尊也不會點我的將。可是你要是不備足了款,怕是過不了關。」

    梁士怡道:「錢……我倒是有準備,但還是盼望著不打為好。」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長嘆道:「剛打完了東洋人,自己又打,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袁慰亭並不知道所發生的一切,由於身體的原因,加上表演分散了他大半注意力,部下的反常,他並沒有在意。等到壽宴結束,來到沈金英的東一宮時,天色已經很晚,沈金英招呼著侍女準備茶水,又伺候著袁慰亭寬衣落座,埋怨道:

    「你也是,自己的身子骨,你還不知道?面上過去就完了,一坐坐到這個時辰,連藥都誤了。」

    「這可不能面上過去就完了。我是誰?我是這國家的天,是這老百姓的主心骨。天要是變了顏色,老百姓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主心骨要是不夠硬朗,人又怎麼活餓有驚奇神?所以這天不能反常,天氣一反常,人心就不安定,這是天應該承擔的責任。我啊,為了這一國的老百姓,為了咱這國家的前途,也得好好活著。你把藥給我熱一熱,我喝了它。」

    「一直溫著呢,這就給你端去,你就說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幾曾為了我?」

    袁慰亭哈哈笑道:「我這不是就為了你,天天都到東一宮麼?今天怎麼樣,你也高興吧?百官命婦都來朝拜,只可惜,十格格有孝,不能親至。當初你見她,總要以恩人之禮視之,他日,你們的關係就得變成君臣,就是她拜你,不是你拜她了。」

    「誰拜誰的,都一樣。她從沒小看過我,我也沒忘過她的好處,大家就是一家人,也談不上高低二字。」沈金英大方的一笑「明年她再來拜,也是一樣的。就是今年冠侯送了這麼一份大禮,明年不知道還能送什麼。」

    「冠侯送的這套餐具,不錯。不過各省的壽禮也不遜於山東,有好幾個省都報了祥瑞。這些人的嘴臉,跟之前的時候就大不相同,那些祥瑞我心裡有數,不是牽強附會就是偽造出來的。這種手段,都是我用剩下的,現在跟我用,怎麼可能有效?不過東西雖然是假的,但心意卻是真的。有這份心意,就是真正的祥瑞!人心所向,天下歸心,你說說,我們還需要怕誰麼?」

    袁慰亭捻動著鬍鬚,自得地笑道:

    「各省督軍,或是親自來,或是上電報,所發內容無一例外,都是呼籲改變國體,恢復帝制。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心所歸!天下人,苦共合久以。咱們中國,還是得有皇帝才行。當今天下,這個皇帝,我不當,又有誰配當?我當初就說過,名不正而言不順,言不順,而令不行。當初那些督軍們,眼睛長到頭頂上,連我的命令,也敢陽奉陰違,現在卻又來主動巴結,這便是名位變化,才有的威勢。冠侯打贏了東洋人,我有這麼支強兵在手,天下還有誰敢反對我登基?只要我做了皇帝,接下來,就能大刀闊斧,一掃積弊。我們的日子就會越過越好,等過了年,把該辦的事辦妥,咱們,就該享福了。」

    享福麼?沈金英已經聽說了兵船造反的事,兩萬桿運給洋人的槍,都下落不明。這麼龐大的軍火,不管落在誰手裡,都將是心腹大患。更何況,他們的去向還是南方……那裡,可一向是葛明黨的根本範圍。或許正如冠侯所說,自己一開始,就錯了。

    看著袁慰亭興奮的神情,沈金英的心復又一硬「隨他去,只要容庵高興,就是對的。若是容庵都去了,這個國家怎麼樣,又關自己一個女人什麼事?但願如容庵所願,日子越過越好。」

    前門車站,綽號老鄉親的京劇名伶孫菊仙,一邊走,一邊將一把把大洋錢朝天上亂丟。叮噹做響的銀洋滾的到處都是,惹的路人紛紛駐足。見孫菊仙沒有揀拾的意思,開始試著揀起離自己最近的銀元。再後來就變的更大膽,開始主動去拿,最後變成了爭搶,互相推搡、漫罵,乃至互毆。

    孫菊仙的跟包急的滿頭大汗「老闆……老闆,您這是干什麼啊?這可是大洋錢。您哪怕跟人有氣,也犯不上跟大洋置氣啊。」

    「小子,你懂個什麼。我從前金那時候,就在老佛爺面前當供奉。打那個時候起,我唱戲就只掙包銀,沒掙過銀元。這叫什麼玩意?能跟元寶比?再說了,過去這上頭印個亂臣賊子,我也就忍了,可是現在曹操眼看著就要變王莽,我還能拿著它?我嫌寒磣!到時候他自己遺臭萬年,我也得跟著他挨罵,我挨不著!孫老爺子,不伺候他了。這大腦袋誰愛要誰要,我反正是不要了。跟我回山東,別害怕,有趙冠帥在,不怕沒有好日子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9 23:50
第700章 好日子

     對山東的百姓來說,眼下,倒是真不至於為日子太擔憂。雖然打了一場大仗,但是普通人的生活,並未因此就變的糟糕。整場戰爭的開支,實際是由山東省正府承擔,並未轉移到普通人身上。

    即使身處交戰區域的百姓,只要沒被東洋人找到,身家性命還在,生計就不會變的多艱難。被毀壞的房屋,由山東省正府給款補償,享受長達半年的救濟糧款,同時免去三年田租。

    由於這一帶的大部分土地屬於趙冠侯家屬,這些命令得以順利地推行,由於大批覆員軍人擔任村幹部,也能保證命令順利實行下去,不至於在基層打折扣或是能陽奉陰違。

    如果不是山東之前細化了戶籍管理制度,在這種福利吸引下,怕是會有很多人會把自己的戶口改在膠東,去享受優惠政策。另外一些拒絕轉移者,大多受害,其名下的田地,也可以空出來,分給了這些服從命令的百姓。

    原本住在膠東的中產階級或是富人,其損失的財產,在搬遷之前已經做好登記,損壞的部分照價給付。包括工廠的遷移費用,也是山東正府報銷。整場山東與扶桑的戰爭,沒有佔用過多民力,戰後的重建,反倒刺激了市場,一部分百姓反而可以享受到因戰爭帶來的實惠。

    除此以外,山東方面又有一項能為百姓創收的新項目出現:給洋人當長工。

    到泰西從事一至五年不等的工作,每月即可得到八塊大洋的酬勞。這在眼下,絕對可以算做巨款。雖然對於出洋工作,且是戰區,有不少人心存牴觸,但是願意用命換錢的人從來不缺。山東又吸納了大批難民,鄰省的青壯也願意來山東找機會。是以,山東的就業壓力始終很大,一月八塊錢的大洋,足以讓大批外省來山東謀生者心動。

    不同於招到工人,塞上船,然後什麼都不管的賣豬仔模式。經過與阿、卡兩國交涉,山東在海外專門設立了勞工派遣局,由在山東辦警務的王松擔任總辦,一干留學生擔任協辦。在中國本土和泰西,都有派遣局的分支機構,既可以對工人進行統一管理,也可以幫助工人維權。

    山東雖然沒有什麼理想,或是主義之類的東西感召,但是寬鬆的正策加發達的經濟,外加對知識分子的優待,足以吸引大批讀書人來投。何況,還有一個戀愛自有,婚姻自主的優待,大批不想被包辦婚姻的唸書人,都把山東當做了桃花源。

    這些人中,又以文科學生佔了多數。他們搞工業未必在行,但是辦交涉,或是管理文牘,都不成問題。派遣局的成立,給不少學生,尤其是懂洋文,能與洋人交涉的學生製造了就業機會。

    這批人中,大多有留學背景,對於海外並不陌生。由他們草擬的勞工權益保護合同,裡面保障工人權益的條款,比起在國內,可能更好一些,加上背後有山東官方背書,出洋工作,也並非是鬼門關。

    比起地主家的長工,海外工作的收入更高,至於辛苦和危險……當兵的一樣要去拚命挨炮彈。不管怎麼說,當工人總比當兵安全的多,收入又未必少多少。洋人包吃包住包服裝,去海外搏一搏,能給家裡賺回數百塊大洋的家當,已經值得很多人賭上性命。

    對於合同,勞動保護,工人懂的不多,大家只知道,給洋人當長工,不是送死。那一大堆文書,都是保證家裡可以拿到工錢,死了可以拿到撫卹,受傷殘廢可以得到賠償的保障。比起在家鄉做工,或許出洋的條件更好。

    年輕膽子大且富有闖蕩精神的,以及一部分確實需要用錢的人,在招工處前排起長龍。看著招工處特別準備的白米粥,以及白面加棒子面摻起來的發糕,不少人產生了洋人伙食好,到海外也是這麼吃的錯覺,跟在後面排起了隊。

    雖然他們知道,洋人付的工資是每月九塊大洋,派遣局要扣下一塊大洋作為使費。但是考慮到匯款的匯水,以及在海外,遇到糾紛都要靠這個衙門幫襯說話,這一塊大洋的真也就不去計較。

    事實上,阿爾比昂每位工人支付的報酬,是每月十一塊大洋,另外兩塊,則由趙冠侯與經手的阿爾比昂員工兩下均分。隨著工人越來越多,兩方的好處就越來越大一干阿爾比昂工作人員,都得到了好處,工作做起來,也就更有勁頭。

    山東本土的工廠,亦處在忙碌之中,之前遷移的廠房,需要回遷,機器設備剛剛安放完畢,就要開足馬力生產。由於薪資待遇以及相關福利的優惠,山東算是共合技術人才的理想居住地,隨著戰前,山東推出技術人員、軍人以及正府工作人員退休制度後,吸引力更為提高。

    即使這種制度被一部分人詬病為「培養懶漢的溫床」,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正策一出,其他省分工廠主,就面臨很大壓力。自己要麼跟進,也實行類似的制度,要麼,就得坐視手下人的逃離。像是河南鞏縣兵工廠,即使是有大總統的關照,甚至拉了一連兵來值勤,也沒防住技術骨幹潛逃山東。只為了晚年有人給自己養老,就有的是人願意到山東工作。

    這一制度,甚至吸引了洋人的注意力。本來山東就有大批鐵勒、普魯士技師,隨著戰爭的結束,松江等地的洋人,也開始大批的流入山東。他們收起了驕橫,也不再提出各種額外要求,因為洋人在山東已經不吃香了。太多的同胞,導致洋人行情一路看跌,彼此之間的激烈競爭,導致的是整個群體收入都被拉下來。

    畢竟,誰如果提出高工資,就意味著求職肯定失敗。加上山東跟洋人打交道時間長,對於洋人並不陌生,想要渾水摸魚的水貨,很早就被發現並剔除。最終得以錄用的,大多確實有一定技術,且要價很公道。這些人基本都是沒什麼回國希望,準備長期生活在中國。山東的基礎設施,生活環境,跟泰西比已經非常接近,某些方面甚至猶有過之,這些洋工人,也願意獻出自己的忠誠。

    有了這些洋工人的加入,不管是設備運轉,還是機器維修,都更為順暢。原本認為被認為徒有其形,難得真髓的工業,也在這些技術人員的努力下,開始蹣跚起步。

    戰前,由普魯士投資,中普合辦的山東鐵廠,現在已經成為中國、阿爾比昂兩國共同持股企業。實際上,阿爾比昂人所佔的股份並不多,也很難左右工廠的走勢,只是借這面虎皮嚇嚇人。

    對於這座工廠,原本看好的人不多,畢竟離開泰西技師,很少有中國人能玩的轉那些設備。隨著青島襲擊,普魯士工人指望不上,這工廠也就很難開的起來。可是在山東開出的高待遇,以及對普魯士國民的優厚條件面前,這些技工的罷工並未持續太長時間。

    山東戰爭甫一結束,工廠的高爐就開始朝外噴吐黑煙,黑色的煙,從白到夜,始終不滅。漢娜及其同伴在山東的努力,為趙冠侯省了很多力氣,大批礦脈被勘探出來,且勤勞的普魯士人,投入了資金與設備,把礦井搞的有模有樣,山東只需要稍加恢復,即可讓礦井恢復產出。

    那些同事因為漢娜的關係沒被難為,他們中一小部分選擇回國,大多數人,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在山東。有了這些勘探隊員,山東的礦石得以重見天日,而豐富的礦脈,又吸引了大批資金投入,讓金錢回籠的比想像中更快。

    趙冠侯為漢娜成立了一家礦業公司,除去負責礦脈開採以外,另外也監督礦石的採購。在專業領域,漢娜的能力可稱為出色,加上大批技術人員做幫手,以及足夠的責任心,成為趙氏鐵廠極為重要的臂助。

    在山東的各處工廠中,最為忙碌的既非軍工,也非紡織,而是造幣廠。自京城返回濟南,趙冠侯就開始給造幣廠下達命令,加班加點,開足馬力印鈔。

    通過阿爾比昂的關係,山東有足夠多的美棉紙。何況之前普魯士為了在青島開軍餉,也準備了足夠多的紙,用以印鈔,原料沒有問題。真正的問題是,按照這種速度,很快魯票將有氾濫趨勢,且趙冠侯不許將鈔票流入市場,只是在倉庫裡囤積,這就更讓人莫名其妙。

    家裡如冷荷、簡森,乃至錦姨娘這些開銀行的,也搞不清趙冠侯這樣大量印錢,卻又不投放市場的原因。他也只在幾人私下相處時,才說真實想法:

    「等到大總統走到皇帝那一步,也許我們的魯票,就會派上大用場。到時候再印,就來不及了。」

    元旦剛過,春節未至,爆竹尚未辭舊歲,新桃已然換舊符。幾名巡警,敲著鑼,扯著嗓子大喊道:「胡同裡的各位老少爺們嬸子大娘聽了,大總統順應民心,響應民意,遵從咱們老百姓的心願,廢除共合,恢復帝制。打明個起啊,可就不許說大總統了,那得叫皇上,叫錯了,可給自己找不自在。還有啊,為了慶賀大總統登基,這兩天,家家都得貼喜字放炮,都得喜慶著點。」

    幾人轉了沒多遠,就見眼前的胡同口搭著一座極為簡易的靈棚,幾個穿孝的男女進進出出。一名警查忙過去打問「這怎麼意思?誰過去了?」

    「左四爺……老病,一口氣沒上來,就走了。可惜了的,兩兒子鬧葛明都死了,成了個老絕戶。還是幾個侄子發送他,你說說,圖什麼呢?鬧了半天葛明,這不聽說又有皇上了麼?我說幾位副爺(警查尊稱),咱這皇上登基,可也攔不住死人。您可得高抬貴手,不能不讓人入土啊。」

    「你這叫什麼話了?左四爺打小看我長起來的,我能攔著他入土?我看誰敢攔?姥姥!那個,我回頭啊,還得去磕個頭呢,跟左家人說一聲,該支應的場面支應一下,該辦的白事也得辦。當皇上,出殯,放一塊辦就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9 23:50
第701章 洪憲朝坐江山太平春

     共合改回立憲,算是近年裡,改朝換代中,動靜最小的一個。由於之前又是請願,又是遊街,大家已經有了些心裡準備,不至於措手不及。北方各省的態度,看上去也較為平靜,似乎督軍們早已經做好擁立的準備,所欠缺的,就只是這個詔告。

    在登基大典舉行之後,就有專使到山東,向趙冠侯贈送新朝禮服,外加全套儀仗。共合既改為帝制,原有的官制,也自然有所變化。袁慰亭於各省督軍,皆加封以爵位,或為公,或為侯,比之前金時代吝惜名爵,乃至曾文正討伐太平之功,也只封侯爵相比,洪憲朝或可算的上皇恩浩蕩。

    前來山東送朝服的,卻是趙冠侯結拜手足,前金時代隆玉太后身邊心腹小德張。袁慰亭稱帝之前,曾將其聘為顧問,細問宮中禮儀以免招人恥笑。小德張原本以為,等到立憲事成,自己少不了還能做總管。不想袁慰亭恢復帝制,卻不肯恢復太監,宮中只用女官,不用閹人。

    小德張無法在宮裡任職,白出來當了回佞臣,非但未能立功受賞,連帶在遺老之中,也名望大失,至此才知自己終究不如李連英。這回送封賞的差事,實際可以看做是調劑,到趙冠侯這裡打完秋風,就該回津門租界的住宅閒住了。

    趙冠侯已經備了一張十萬元的存摺,見面即遞過去。「租界開銷大,大哥現在不在宮裡掌事,沒有太多進項,這筆錢拿著,也可防身。」

    小德張威風之時,對於這十萬塊未必會如何在意。可如今自己無權無勢,趙冠侯雄兵在握,儼然北方之雄,再加上是皇貴妃的異姓手足,根本不必賣自己面子,卻還肯拿出這麼大筆款來,這便是真交情。心內大為感動,說話也就格外真誠

    「兄弟,哥哥不如你啊。李總管前段時間沒了,人走的很安詳,他也算活夠了。死後落一個全臉,不少老臣,提起他來,還稱讚他有片忠心。我就不如他老了,不該出來趟這混水,現在,落個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你說說,我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大哥還年輕,總想著有番作為,這我可以理解。不過,這事辦的確實不夠好。袁慰亭稱帝,已經是冒險,怎麼還會用內官?好在租界裡,我有朋友,津門我朋友也很多。有他們關照,保大哥半生安詳,不成問題。」

    小德張行了個禮「大恩不言謝,自己弟兄,就不多說什麼了。哥哥欠你的,也還不清。我名下的產業,肯定都存在你的正元,咱就算一條繩上兩螞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也算是,咱們弟兄一份交情。皇帝對我不怎麼樣,對你可不錯,下了旨意,一切舊侶及耆碩故人,均勿稱臣。特別還囑咐我,向兄弟說明白,這份江山千斤重,你肩擔八百有餘零。此江山袁趙共有,依舊是兄弟,而非君臣。徐菊人也不過封為嵩山四友,可給兄弟封了親王。洪憲朝,一共就兩王爺,一個是皇城司胡同的黎黃坡,一個就是你。世襲罔替,****爺,這放到前金的時候,也是不敢想的。」

    趙冠侯未置可否,只反問道:「我聽說,黎黃坡自己,沒接這個印?」

    「他那是不識好歹!本來說是給他個面子,賞他個王爺噹噹,他還不樂意。皇帝有旨,也容不得他推三阻四,其實,現在沒了總統,他那副總統也就自動作廢。把他轟出京城也不為過,還給他個王爵,又給俸祿,正是皇帝的恩典。要放前金那時候,敢抗旨?這就該賜他一個自盡!」

    「畢竟是君主立憲,不是君主制,哪能說自盡就自盡,咱還得講法律。這親王的名銜,算我接下,山東的謝恩電報……我想大爺已經替我擬好了,我樂得省幾個電報費。」

    小德張一愣,似乎這個親王之位,並沒讓趙冠侯多高興。想到他和皇貴妃的關係,或許是對大太子不滿?「兄弟,我聽你話裡的意思,不怎麼高興?要依我看,陛下對兄弟還是不錯的,何況現在有君臣之分,尊卑不可亂,你對皇帝可不能像對待大總統那樣。」

    趙冠侯微笑道:「大哥,你啊這腦子還在前金呢。現在世道變了,皇帝……親王,都沒什麼用。一會讓下面給你備席,我這還有客人,可就不陪大哥了。」

    小德張如今,自然沒有和趙冠侯賭氣的資格,連忙道:「你忙,我這自便就好,待兩天我就回津門。不知道,來的是哪位貴客,方不方便介紹?」

    「沒什麼不方便的,幾位唸書人而已。雖不算尊,卻足以稱貴,大家不是一路人,您和他們沒話說。否則大家一起吃飯,也沒關係。」

    自洪憲帝制實行,大力倡導舊學,以孔教為國教,又全面倡導復古法。建立數年的新學,成了共闔第一批殉國者。雖然沒有被拆除或是關閉,但是正策上越來越嚴,所謂獨立辦學精神,學術自有等等,都談不到。一大批新學的倡導者,連帶一些國學大家,都選擇了離京。

    他們中很有一部分人買舟南下,到江浙地區發展,但也有一部分人選擇了山東。與之前那些追求浪漫的讀書人不同,這些人更看重的是趙冠侯大破扶桑的威名,以及對待讀書人的態度。

    山東厚養書生,像是研究文學這一類於生產建設沒有多少實際作用的,也可以享受高薪資高待遇。因此,不少號稱大師的人物,也願意到山東來生活。山東教育廳長玉美人,自身的學識並不高明。只是手段了得,善於敷衍各方,又是趙冠侯外室之一,才能坐住這個位子。現在一群大師過來,她就有點壓不住場面,趙冠侯設飯局,也是為她撐場子。

    山東的公務招待飯局,一律設在得意樓。這座楊翠玉名下的產業,依舊是由過去鳳翔班一干姐妹操持。這些出身八大胡同的女人,招待客人的本事自是毋庸質疑。趙冠侯來到時,見每位大師身邊,都已經多了一位女掌櫃,彼此氣氛融洽,並沒像自己想像的那樣,這些人聯起手來,給玉美人施壓。

    「多虧幾位掌櫃的,一出來,就把場面給穩當住。要不然啊,還真是個麻煩。這些宗師也好,大家也罷,既打不得,也罵不得,只能養著他們。偏生,這些人都是有學問的,眼睛裡哪放的下我這個堂子出身的女人?要是聯手發難,我這個教育廳長可以鎮不住場面。」

    找了個機會,玉美人與趙冠侯溜出來,在外頭低聲交談「他們想在山東教書,這當然是好事,不過這些人的脾氣不好,會不會變成燒香引鬼?」

    「這你不用怕,有我給你撐腰,誰敢不聽你的命令,我管他是什麼身份,照收拾不誤。」趙冠侯微笑著,牽起玉美人的手「你雖然沒有他們的知識豐富,學問也不夠。可是你的腦子夠用,手上又掌握著財權,還對付不了這些大師麼?他們彼此之間,也不是一團和氣,拉一派打一派,用他們自己人對付自己人,不難控制住局面。雖然他們的知識,對於眼下的山東工業沒什麼幫助。但是從長遠角度看,每個人都是一座寶庫。只說眼下,他們發一通號召,就能給咱們吸引來更多的知識分子,山東認識字的人越多力量就越強。皇帝損失了他們,比損失一個師的官兵,更可怕。」

    玉美人當了幾年教育廳長,於文教的重要性,已經有所感悟。點頭道:「可惜,像冠帥這種見識的人太少了。他們嘴上說的,是為了追求學術自主,教育自有,選擇離開****的京城。實際上,都是錢鬧的。京城也好,各省也好,只要一鬧窮,就先朝教育經費下手。現在京裡又提倡舊學,教新學的,經費減六成,還以鈔票發放。這些大師要吃好喝好,還要寫局票,這點錢又怎麼夠?想來想去,能不砍教育經費的,怕也只有咱山東了。」

    「怎麼,共交兩行的票子,已經開始不值錢了?」

    「那倒也不是,可是這些大師在財政部有門路,已經聽到風聲。現在造幣廠那邊,二十四小時連軸轉,加印鈔票。這邊鈔票剛印出來,還不等乾透,就要拉出去給士兵發軍餉,給公務人員發薪水。像這麼個印法,早晚票子要成廢紙。這些大師剛才一落座,就問我能不能把他們手裡的票子兌成大洋……」

    與山東造幣廠的情形不同,梁士怡並沒有把票子封存起來,而是隨印隨運,時刻有幾輛大車準備運輸成品。即使造幣廠已經開足馬力,但是印出來的鈔票,與需求缺口相比,依舊是杯水車薪。讓他不止一次詛咒,這些機器實在太陳舊了,我們應該購買新式機器,讓印鈔的速度更快!

    天氣越來越冷,臨近年關歲末,所有人都需要用錢。尤其京城開銷大,用錢的人多,錢的用項也大。偏生京城的經濟,還不如外埠。

    物價越來越高,讓各位共合干城,頗有力不從心之感。陸軍部不久前上了個報告,希望加薪,大總統親自在上面批了八個字「稍有心肝,不至如此」。

    連大總統的寵兒都受了冷落,其他衙門的處境,不問可知。各部門職員欠薪,已經成了常態,年關歲末,不發薪說不過去,再加上改變正體,還要發雙薪為酬。袁克雲要練新軍,籌安會雖然撤消,大典籌備處卻又成立,大總統既然已經成為皇帝,諸事都不可寒酸。宮殿要重新修繕,儀仗鹵薄玉璽冠冕都要重新製作,哪一樣,又能少的了錢?

    由於兵艦造反,軍火未能輸送到香島,阿爾比昂本已經答應的洋債借不到,就只能自己想辦法。饒是梁財神號稱羅掘有術,此時卻已經無法可想。公債、鴨片,甚至連封存於松江倉庫的查禁鴨片,都偷偷盜銷。可是所得款項,依舊不足以滿足開支。

    梁士怡並非看不出,加印鈔票,等若飲鴆止渴,可是不這麼做,又哪還有辦法?新君登基,必須加恩四海,各省軍餉不能拖欠,職員要發恩餉,沒有鈔票,又該怎麼辦?

    儲備金……通貨膨脹……這些曾經學過的財經知識,全都見鬼去吧!印錢,印錢,加速印錢!只有足夠的鈔票,才能解決眼下的問題,至於以後的事……只能以後再說。

    印鈔機開足馬力,為洪憲王朝提供忠誠的保障而努力。在梁士怡看來,共闔眼下的整體經濟形勢並不惡,只是因為稱帝前後開支甚巨,短時間需要一大筆開支,所以才讓財政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只要把這一關闖過去,未來的日子就好過。有幾年太平日子,這次濫發鈔票帶來的缺口就能補平。

    但是,他的想法,顯然過於樂觀,上天顯然無意眷顧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位於地圖西南的昆明,在稱帝並加封唐榮昌為一等候的電文抵達當日,五色旗已經落下,取而代之的,則是鐵血十八星旗。

    本以湖南人身份而為雲南督軍的蔡鋒,在雲南地方上,很有一些實力派反對其做雲南督軍。就在他返回雲南之後,亦是多方抵制。可隨著正式稱帝的電文,以及取消省議會的命令發佈,這些實力派立刻轉換陣營,改反對為支持。唐榮昌主動提出,將雲南督軍之位交還蔡鋒。

    但是這位共合公謹,並沒有接過大印,反倒是一力主張,組建共合軍,護國討袁。所有團以上軍官,在護國寺誓師為盟,許下了以生命捍衛共合的誓言,蔡鋒更表示「失敗就戰死,絕不亡命;成功就下野,絕對不爭地盤」。隨即口擬電文,通電全國

    「天禍中國,元首謀逆,蔑棄《約法》,背食誓言,拂逆輿情,自為帝制,……。

    總統者,民國之總統也,凡百官守,皆民國之官守也。既為背逆民國之罪人,當然喪失元首之資格。……非自今永除帝制,確保共和,則內安外攘,兩窮於術。鋒等今與軍民守此信仰,捨命不渝,所望凡食民國之祿,事民國之事者,咸激發天良,申茲大義。若猶觀望,或持異同,則事勢所趨,亦略可豫測……。造福作孽,在一念之危微;保國覆宗,待舉足之輕重。致布腹心,惟麾下實利圖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9 23:50
第702章 天子大點兵

     松江,租界內。

    梁任公在請願團進京之後,就選擇了離京南下,到松江租界裡生活。作為研究系魁首,其與興中會算的上死對頭。但不管是在正界,又或者是在學界,梁任公的影響都不容小覷,加上松江經過趙冠侯南下後,興中會力量大受打擊,光復會勢力大升。是以,梁任公在租界裡,非但不用謹小慎微,反而飲宴酬酢,交涉無礙。

    與他來往的,都是研究系的舊日同僚,或是學界的名流。這些人曾經以袁慰亭為盟友,共同抗擊興中會。但是當興中會真的被逐出國會之後,他們卻發現,也沒有人鋤頭為自己說話。鳥盡弓藏,當興中會被解決,下一個被消滅的,自然就是自己。

    國會給共合殉葬,新成立的國會,實際只是袁氏的御用機關,研究系並不能列席。失意者選擇南下,這不等於他們承認失敗,只是在等待,等待新的機會。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蔡鋒與梁任公有師生名義,他在雲南通電獨立,起兵討袁,梁任公的處境就比較微妙。但是租界畢竟有著超然地位,袁皇帝也不敢派人真到租界裡來鎖人。但是,最近梁宅附近,也多了些身份不明的男子往來窺伺,於梁任公的安全上,大有妨礙。

    「梁先生,是該離開了。猴頭已經喪心病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對先生下毒手,再留在京裡,必受其禍。我這次,就是奉命來保護梁先生離開的,我們已經聯絡好了一艘扶桑的貨輪,肯定能把您帶出松江。」

    站在梁任公面前的,是一個極為強壯的男子,雖然穿著西裝,但是卻掩蓋不住身上那種軍人氣質。一看而知,其是個打老仗的軍伍。臉上滿是傷疤,看上去分外猙獰,但是這些傷疤,實際也成了他的榮耀,畢竟能與魯軍交手,且挨了一發手留彈不死的男人,也算是鳳毛麟角。

    黎天才。曾經岑春宣的衛隊長,後於江寧大戰時,被魯軍夜襲炸傷,但最終搶回了一條命。現在,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老主公門下聽令,繼續舉起討袁大旗。岑春宣與袁慰亭,算的上死對頭,當初被趙冠侯以移花接木的手法偽造合影,給趕下了台,被地方官監視居住,處境十分淒慘。等到葛明軍起,袁慰亭成為大總統時,他便已經買舟出海,隱居於星州共合國。

    在他看來,自己的命運,或許將終結於此,異鄉將成為自己最後的埋骨地。卻不想,人生際遇無常,袁慰亭在一手好牌的情況下,竟然打出了最為不合情理的無理手。

    兩人相鬥,岑春宣負多勝少,這次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黎天才作為老部下,第一時間出來擁護恩主,加入了岑春宣的隊伍。梁任公與岑春宣沒有什麼交集,對於這位前金封疆大吏的看法,實際也沒比袁慰亭好到哪去。離開松江是必然的,但是卻不一定要跟黎天才走。

    「岑雲翁出山討袁……這確實是件好事。岑翁在廣西極有影響,且是陸干帥的老上司。如果他肯出山號召,陸干帥多半會賣這個老上司面子,起兵響應。梁某一書生,於軍事素無所長,於財政上亦無能力。至於號召力,在廣西,怕是知道梁某名字的人也不多,恐怕與雲翁面前,並無助益。」

    黎天才一笑「梁先生您過謙了。這次出山的不止是雲帥,還有……孫帝象。」

    他在葛明時與陳無為並肩做戰,與興中會之間的淵源也頗深。對於研究系與興中會之間的恩怨,自然也有所知,因此,說的話,也是發自肺腑

    「我在江寧吃過炸蛋,差點連命都送掉。到現在,身體裡還有許多碎片取不出,一到陰天下雨,那滋味……不過我既沒恨過趙冠侯,也從未後悔過我的選擇。我給岑雲帥做過衛隊長,前金官場上什麼德行,我看得很清楚,也見過共合之後,興中會的官場是什麼樣子。外國怎麼樣,我不多說,於中國,惟有共合才能救國,這是絕對沒錯的。像趙冠侯,他可以打贏東洋人,保住這個國家,我很信他。袁慰亭如果安心當總統,就算雲帥出來,我也不會跟著他造反。可是現在,袁慰亭是要稱帝啊。等於我們流了這麼多血,死了這麼多同志,好不容易把皇帝推翻,他又要把皇帝請回來。那我們犧牲的戰友,又該怎麼算?梁先生,你懂得道理比我多,你說說,現在我們該不該站出來,一起反對袁慰亭?」

    梁任公邁著步子,輕輕來到窗邊。眼望窗外,極目遠眺「當初在京城搞變法時,我的恩師曾說過,中國好比一座廟,皇帝就是廟裡供的菩薩。老百姓,是必須有一座菩薩來供的。它不需要靈驗,只需要是一個寄託,沒了這個寄託,人心就要變壞。所以不管怎麼樣,他只倡導立憲改良,不提倡葛明,我對於孫帝像那些人也無好感,原因就在於,他們想要拆廟。我當時就在想,拆了廟,百姓該去拜誰,老百姓沒有神可拜,日子又該怎麼過下去?大金的皇帝不好,那我們就選個強人出來當這尊神。我曾經認為,袁慰亭就是這尊神,但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我原本以為,泰西一打仗,黃浦江上的洋人艦隊就會少了,可是它們不但沒變少,反倒變的更多。袁慰亭為了做皇帝,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與洋人媾和。東洋人明明打了敗仗,我們可以趁機跟他們提條件的,可最後,卻變成了一場誤會。這與前金時代,又有什麼分別?外人都在猜測,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在國會裡,卻得到了一些消息。貸款!為了一筆扶桑洋債,我們的外交人員,就放了這麼大一個交情給對方。而借這筆洋債的目的,既不是用來維持軍隊,也不是用來發展經濟,而是用來做軍費,準備打內戰,消滅所有反對他當皇帝的人。為了做皇帝,袁慰亭可以壓上自己的國家,這樣的神,我們要來何用?」

    他的手在空中一揮「岑雲翁可以在廣西號召到千百名舊部響應,孫先生卻可以在全國,號召起萬千志士赴死。為了我們這個國家,不至於被洋人一口口吃掉,我跟你走。我們到南方去,把這做廟拆掉,把這尊神,砸碎!」

    雲南通電獨立,貴州迅速響應,西南兩省叛亂的消息,袁克雲再也不敢隱瞞。只能第一時間,向宮裡做匯報。

    袁慰亭得到消息,不怒反喜,哈哈笑道:「蔡松坡果然起來造反了?好,很好。就讓我看看,這小周郎,到底有多大能為。拿破崙以武功稱帝,四海膺服,我如果沒有一場大捷,這天下,惦記著我這把椅子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總得給他們長點記性,讓他們明白,這把椅子屬於有力者,而天下對有力的人,是我!」

    沈金英頗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現在成立大元帥統率辦事處,所有兵權收歸皇帝。戰時指揮,後勤調度,都成了皇帝的工作,袁慰亭的身體需要休息,總是這麼勞碌,又怎麼受的了。

    袁慰亭寬慰道:「你不用擔心,雲南、貴州,都是邊遠省份,地窮民寡,難養大兵。傾蔡松坡之力,又能得多少兵馬?我以兩廣及四川之兵來攻,根本不用擔心勝負。其實在我改制之前,就已經在為對付蔡鋒做準備了。在國庫裡,始終有三千萬元的巨款沒用,這筆錢,就是為了打仗做的準備。比兵力,比裝備,比軍餉,蔡鋒處處都落下風,我們又怕他何來?我用不上御駕親征,只在家裡坐鎮調度就好。但是這仗一定要打贏,也要打的乾淨利落。當了皇帝,就要和大總統有區別,否則,又怎麼壓的住那些軍官?」

    「金英,你不懂,皇帝並不是好做的,一干驕兵悍將,需要用大義名分壓服,也需要用實力手段震懾。地方督撫在前金時代就與朝廷爭權,現在也不會例外。出頭的是蔡鋒,包藏異心的還不知道有誰。我們如果一個個去猜,再去抓,縱有千手千眼,也忙不過來。這次是個機會,我等著他們自己跳出來,再把他們一網打盡!」

    這位洪憲皇帝臉上,流露出幾許猙獰「我的身體不行了,恐怕不能陪伴你很久,在我倒下之前,總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總得為你和孩子,留下一個穩固的江山,才能閉的上眼。」

    他握住沈金英的手「你看著,這回我就打一場大勝仗,讓你看看我的本事。等打完這一仗,我就好好歇歇,到時候,一切都聽你安排。」

    對於這場志在必得的勝利,袁慰亭必然要選派自己的親信出征。廣東因為在前金時代,就是兩廣總督駐節之地,加之廣東督軍龍齊光一向為袁系忠臣。是以不但加兩廣巡閱銜,且封為郡王,在這次的洪憲大封賞中,是僅次於趙冠侯、黎黃坡的第三爵位。

    以龍齊光帶兵出兩廣,陳宦領兵坐鎮四川,除此以外,為了保證自己命令得以順利實行,前線士兵認識到北洋的戰力。這次更是派出了手下愛將唐天喜,以及自己的御林近衛。

    唐天喜這位男寵出身的武官,是袁慰亭身邊的第一心腹,從某種意義上講,幾可與沈金英分庭抗禮,不分高低。袁慰亭曾不止一次稱其為,我之子龍。河南新成立的第七混成旅,就是給這位胯下子龍的封賞。

    既為御林,武力自然不會孱弱,不管是編制還是軍費,都是按照一個師的標準撥發。唐天喜跟隨袁慰亭多年,耳濡目染,掌握部隊的能力是有的。軍費充足,軍心也不成問題,現在困繞第七旅最大的難處,就是武器。

    按袁慰亭的計畫,該旅準備以鞏縣兵工廠的存貨進行武裝。可是等到唐天喜上任後才發現,鞏縣的軍火庫裡的物資,只有帳面上的一半。整整半個師的武器裝備,彈藥補給,都沒了蹤跡。

    這名兵工廠的負責人,關係可以一路通到袁克雲那,對於這位胯下子龍,雖然恭敬,卻不至於畏懼,話裡更是軟中帶硬。隱約間點出,自己的生意,是受大公子的授意,如果唐旅長執意追究,大公子不會高興的。

    唐天喜自度,絕對不該得罪袁克雲,只能強自忍下這口氣,在簽收單上寫下名字。至於虧損的裝備,鞏縣方面倒也能想出辦法「去找山東兵工廠解決。」

    那位兵工廠的總辦,振振有辭「這兩年,山東在河南挖牆角挖的厲害,又是給家屬安排工作,又是供子弟讀書,還有什麼退休工資……反正一堆沒聽過的名詞,就連工廠裡的普魯士工程師,都被挖走了,有本事的沒剩幾個。咱的兵工廠雖然規模大,實際產能,還不足山東兵工廠的一半,質量更是沒的比。咱到現在只能造滑膛槍和少量線膛槍,山東可是能造米尼步槍!還能造大炮!唐旅長有大總統的面子,還不能從趙冠帥手裡要到一批軍火麼?」

    唐天喜有苦自知,自己固然惹不起袁克雲,可是自己加上袁克雲,捆一起也未必惹的起趙冠侯。自己手上的軍費,是用來維持部隊發餉的,如果用來買軍火,就不夠用。連袁慰亭都刻意籠絡著趙冠侯,他唐天喜憑什麼有自信,能赤手空拳搞來軍火?可是除了山東,他也沒有其他途徑可以搞到軍火。無論如何,總要走一次才行。

    火車在濟南車站停下時,他還是沒能想好,該如何向趙冠侯張口。卻見接站的,既不是山東正要,更不是趙冠侯身邊的心腹如高昇、霍虯等,只是副官劉俊。雖然人依舊很熱情,但是唐天喜的心已經涼了一半。連副官長高昇都沒來,可見在趙冠侯心裡,自己什麼都不算。

    他的出身,決定了他善於表演的特長,對所有人,都能裝出笑臉。邊走邊若無其事問道:

    「冠帥身體還好?一到年底,大帥府的事情想必是最多,不知道現在大帥在哪辦公?」

    「大帥啊……現在在教堂了。」劉俊的表情很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有些別的情緒在裡面左右。唐天喜忍不住又問,劉俊搖頭道:「這……這可怎麼說好?大帥,在結婚。」

    「結婚……這也不奇怪,冠帥是共合將星,年少豐流,大總統都知道這個名聲。一準是哪位佳麗,又入了冠帥的法眼。這還能結婚?是哪位大家閨秀有這個福氣,能混個儀式?」

    「不是……問題不是這樣,冠帥是和鳳喜太太結婚。」

    唐天喜一愣「鳳喜太太?這是從何說起,不是生了一兒一女了麼,怎麼還結婚?」

    「是這樣,大帥在山東推行婚姻法,講一個結婚自由,離婚自由。不但男人可以休女人,女人也可以休男人。可是唐爺您是知道的,山東這個保守的地方,有法是一回事,能不能推行下去,又是另一回事。婚姻法雖然頒布了,但是實行的不高,就連當官的,都不按著婚姻法判。大帥為了給老百姓帶個頭,就和太太們都離了婚,然後挨個結婚。這些日子,沒幹別的,天天忙這個。結婚離婚,離婚結婚,這通折騰……除了程月太太和十格格,其他人都來幹這個時髦。這下倒好,內宅裡,大多數太太都和大帥辦過婚禮,大太太要不是脾氣好,非氣死不可。這下,她可怎麼說自己是大房,怎麼壓住其他各房?」

    教堂裡,一臉無奈的普魯士神甫,無精打采的例行公事「你願意……反正你知道那些話,就不用我再重複了。這個月你已經玩了好幾次這樣的遊戲,你就不能把教堂留給那些真正需要的年輕人麼?」

    「神甫,注意你的身份,我是付過錢的,履行職責。對了,我得回答你的問題,我願意!鳳喜,你呢?」

    鳳喜無奈道:「我願意,我願意,好了吧?我的王爺,咱別玩了,丫頭還等著我,敬慈也還等著我陪他玩呢,廚房的灶上還燉著湯,我得趕緊回去。」

    在賓客座位上,蘇寒芝看著一旁的程月,小聲道:「你看,鳳喜嘴上不管怎麼說,一穿上這洋人的婚紗,臉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你如果願意的話……」

    程月卻拚命的搖頭,眼淚在眼眶裡來回打著轉「不離婚,打死我也不離婚!萬一老爺不跟我辦婚禮可怎麼辦?我活是趙家人,死是趙家鬼,絕對不能離婚。」

    唐天喜與劉俊來到教堂時,正趕上趙冠侯俯身去親鳳喜,神甫一臉無可奈何的看著他們。唐天喜不確定趙冠侯是否看見自己,但是後者並沒有與自己打招呼的意思,親過新娘,就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說笑。他搖搖頭,轉身就走,任劉俊在後面怎麼喊,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他心裡有數,趙冠侯的婚禮,不是辦給自己看,可如果自己現在還張口要軍械,就是不知進退,這些年的官場,就算白混。這天下的變數,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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