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督軍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0-30 07:39: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17 246529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9 23:50
第703章 各懷心腹事

     新春的爆竹聲,響徹在濟南的大街小巷。安娜用大紅棉襖把自己打扮的,像是個充滿中國風的洋娃娃,一大早就帶著一干趙家子女挨間屋子敲過去,給師父和各位媽媽拜年,自然就收穫了大把的紅包。

    經過幾次戰鬥,輕鬆碾壓了趙敬慈的安娜,篡奪了趙府孩子王的寶座,剛一出來,一干趙家子女,就像小尾巴一樣,自發的跟在她身後。

    「姐姐姐姐,我要吃栗子。」慰慈看著那些紅包,眼睛裡就差放出光來。安娜看看這個與寶慈一樣膽小的小傢伙,很有大姐風度的一揮手

    「這很容易。趙敬慈,把你的紅包貢獻出來,給慰慈買好吃的。如果你敢不給……你知道會怎麼樣的。」

    「為什麼是我?」敬慈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可是看到安娜的眼睛瞪過來,就不敢動。

    「你當我不知道麼,你偷偷從鳳喜媽媽那,要了一個大紅包,足有二十塊錢。而你,卻沒把這筆錢上繳到我們的共有資金裡,準備私吞!你應該知道,私吞是一件非常嚴重的罪行,你現在需要贖罪!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看著她開始活動手腕,舒展著身體,趙敬慈只覺寒毛倒豎,這個在爸爸面前表現如同可愛洋娃娃的女孩,隨時可能變身殺人機器,他可吃過多次苦頭了。只好苦著臉道:「我給……慰慈你想吃什麼,哥哥帶你去買。」

    「哥……哥哥?我……我也要」在隊伍的最後,年齡偏小的念祖,包裹的如同個小圓球,怯怯的看著趙家子弟。他被允許,也稱呼趙家的子女為哥哥姐姐,可是他能感覺到,對方是親兄弟,與自己是不同的。就算是要一些不要錢的小食物,他也覺得有些恐懼。只有一向與他交好的寶慈,鼓勵著「哥哥不給,姐姐,打……打!」

    安娜笑著走過去,摸著郭念祖的臉「你也想吃栗子?這很容易,不管想吃什麼,只要說就可以了。敬慈……你知道的。」

    「每人都有份……」趙敬慈已經放棄了抵抗,這筆錢不被吃光,可怕的姐姐,是不會放過自己的。早晚要和鳳喜媽媽學幾手厲害的功夫制服她才行。

    高昇忽然從外面走進院裡,給幾位少爺小姐先行禮,隨後又朝趙敬慈一笑「大少爺,您的辮子叔可來拜年了,您趕緊去客廳拜年,一準有紅包。」

    「發財了!大家都跟我走,辮子叔可好了,見誰都給錢,都去磕頭,一起一起。女孩不許去,荷媽媽說,不讓女孩去見辮子叔,讓她知道會生氣。男的都跟我走,發財去。」

    趙冠侯來到客廳時,一干男孩已經離開,用紅包去換鞭炮和糖果點心。等到見過禮,趙冠侯笑道:「紹軒,你倒是來的早,這才剛大年初一,你都到了濟南,合著年前你就從徐州動身了。」

    「回爵帥的話,大年三十,也是在火車上過的。給爵帥拜年,不敢遲疑,禮不可廢。我先是給振大爺那磕了頭,再上您這來。這幾年,大爺那邊都不能拜年,還讓我給您帶好了。」

    「有心有心。幾個小混蛋,又讓你破費了。」

    「幾位少爺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伶俐,讓人一看就歡喜。這點小錢拿不出手,少爺們高興就好。」

    張員穿的,依舊是前金時代的官袍,此時自馬蹄袖內伸手,抽出一份電文,雙手送到趙冠侯面前。「這是年底,京裡派來的密電,請爵帥過目。」

    趙冠侯只見上面的內容,是命令張員時刻監視山東局勢,如有異常立刻奏報。遇危機時刻,可以便宜行事,山東帥位,君可自為。落款的簽名,是袁慰亭親筆。他寫字的習慣,最後一筆是向上抹,這一點趙冠侯頗為熟悉。

    他抬頭看看張員「紹軒,我可要恭喜你,是特命欽差了。要放前金時代,這得算密摺了。」

    「爵帥見笑。張某不才,可不敢做以小犯上的事,猴頭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捉拿爵帥?卑職只怕爵帥不查,吃了袁氏的虧,特來給您通個風聲。」

    「有心了。其實我這也有一份電報,不過是要我監視馮華甫,如其有不利於正府的舉動,可以立刻捉拿,必要時,允許就地正法。我想,允許殺你的電報,應該在老馮那。」

    兩人對視一笑,張員吐了口唾沫「這猴頭簡直是瘋了。爵帥是他的心腹嫡系,他也用這種手段牽制,看來在他心裡,就沒一個放心的人。所謂王爵,不過是騙人的把戲,幸虧我沒信。」

    「帝王心術,本就是尋常事。我部下也不是沒接過類似的電報,這種手段不稀罕,只可惜,從前金到共合,這手段沒進步到哪去。皇帝要真是不放心我,直接開革了我的官職,難道我還非當這個兩江巡閱不可麼?」

    張員大聲道「他敢!他敢罷爵帥的官,卑職就敢造他的反!卑職手下四十營大兵,不是吃素的。猴頭封卑職位一等公,封爵帥為一等武成親王,表面上看起來倒是頗有人心,背後卻下這種黑手,真不是個東西!」

    「都封你一等公了,還叫猴頭啊,怎麼不得叫聲陛下?」

    「他也配?」張員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別看他給我軍餉,給我地盤,卑職從未拿他當過主公看待,更別提皇帝。張某生是大金人,死是大金鬼,哪能做背主二臣?我認的陛下,只有完顏氏。這偽朝一等公,卑職不屑為之。」

    他邊說,邊伸手捋過自己的辮子,輕輕的把玩著辮梢。「猴頭稱帝,保持金室待遇不變,算是他自己明白事。否則的話,我已經點起所有人馬,與他決一死戰了。爵帥,雖然猴子登殿,只是個笑話,可是這是個明顯的趨勢,共合已經不適合中國,咱們得變回來。」

    「你不讚成他登基,為什麼還發電報附屬列名?又是派出國民代表,到京裡參加請願團?」

    「不那麼做,不能換回軍餉槍炮,無非是虛與委蛇罷了,可不是真心。再說,袁氏稱帝,卑職認為是件好事。他大總統都廢了共合制,足以證明共合不是個東西。他開了頭,別人就好跟進,將來,才好反了他。就像戲台上唱的,這本是前人開的路,前人開路後人跟。咱先把他打翻了,再把真龍天子請出來。到那時候,卑職就該到了告老還家的時候,江山社稷,得靠爵帥這樣的名將輔佐。」

    趙冠侯看看張員「你大年初一過來,就為跟我說這事,外加給我看那電報?」

    「也不光是為這個,還有大事與爵帥商議。實不相瞞,肅王就在徐州。他這次來,就是勸張某與他合作,準備反袁興金,再扶龍庭的。他也不是孤軍奮戰,在外柔然,他聯繫了幾支鐵騎……」、

    趙冠侯擺擺手「一幫臭魚爛蝦,你就別提了。扶桑自從內亂開始,就沒多少財力扶持外柔然的馬賊。巴布扎布死後,外柔然沒有一個能壓住各方的雄主出現,各路游匪,都不成氣候。全靠扶桑的資金和武器,才能殘喘至今。雖然名義上兵力雄厚,實際戰鬥力不堪一擊。現在扶桑的援助中斷,這些遊騎就是孤魂野鬼,要是敢進犯中華,一旅之師,足以討平。善一這人,唱戲還行,幹別的,差點勁。看在你一向給我面子的份上,我也勸你一句,安心在徐州當你的土皇上,別跟著善一瞎胡鬧。」

    「爵帥見教的是。卑職也跟善一說了,讓他放明白一點。當今天下,最有力者,莫過於爵帥,最強之兵,莫過於魯軍。不論是柔然的遊騎,還是卑職的那些部下,都不能跟魯軍相比。只要爵帥答應出兵,還怕不能再興完顏氏天下?」

    他笑著說道:「十格格是老佛爺義女,爵帥是老佛爺親封的輔政大臣,由你們出面復國,名正言順。北府那邊,想必也不會有一句異議,復國之事,一夕可成。他日封爵帥一個王爵,也無不可,幾位少爺自可世襲罔替,不能襲王位的,最小,也是個世襲輕車都尉。」

    「紹軒,你這人辦事,還是有點章法的。你既然這麼說,想必是有了個計畫,你跟我說說,憑什麼認為,我山東就能把天反過來。就算我能打,以省敵國,也實在是太難了。」

    張員搖頭道:「哪來的以省敵國?卑職的兵,自然是不必說了。咱只說其他人,蔡鋒在雲貴起兵,固然雲貴兵力不強,可是聲勢一起,猴頭還不派兵去彈壓?等到北洋兵一動,各省都得亂,咱們到時候起兵,正合時機。再說,亂的怕不是雲貴兩省那麼簡單。孫帝像這個反賊,要回來了!」

    趙冠侯的情報機構在北方力量強,於江南地區的力量就略弱一些,於海外就基本沒有來源。對這個消息並不掌握,更不認為張員這個土鱉,能比自己的情報發達。

    見他有些懷疑的目光,張員忙道:「這情報千真萬確,是扶桑的領事跟我說的……卑職沒有勾結扶桑的意思,是肅王跟扶桑人有交情,扶桑領事給他面子,向他透露了這個重要情報。孫帝象和他的人,已經回國了。他一回來,一准就要惹得天下大亂。不只是他,還有梁任公,岑春宣,這些人都出來了……」

    「你說這幾個人裡,多一半,都是我的仇人。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和他們同流合污吧?」

    張員連忙搖頭「沒有這個話。這幫人,卑職也是看不上。可正因為看不上他們,才不能讓江山,落到這干賊子手中。這麼多人一起鬧,我看袁氏的江山已經不穩,如果讓孫某得勢,我輩死無葬身之地。為了我們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得請爵帥出山,主持大局,扶正祛邪,以正擊逆。這天下,總歸還是要姓完顏,才能來的安穩。卑職之見,大帥若無意於兩江,可於山東發佈電報,與徐州實施互保,彼此互有救助之責,我們互為犄角之勢一成,保證那些****,不敢正視我之疆土。」

    趙冠侯哈哈大笑道:「紹軒,你啊,就別和我動心眼了。你不就是怕孫帝象發兵,先拿你的徐州開刀麼?這樣吧,等過了十五,我賣給你三千條快槍,十五萬發子藥,外加兩門炮。價格上,好商量。」

    張員大喜,眼下兵荒馬亂,大戰將至,最需要的就是武備。可是現在各地最難的,就是拿著錢也買不到軍火。這批魯造武器,堪稱雪裡送炭,他連忙施禮道:「多謝爵帥恩典,卑職一定備齊銀子,到時候分文不缺。另外,邵氏那邊,卑職已經準備好了,年後,就送她到山東上學。」

    陳冷荷很關心那個被張員強娶的邵姨太,趙冠侯也就順口提了一句,希望她到山東上學,借此擺脫張員的魔掌。不想被張員誤會為趙冠侯對自己的女人有所圖謀,竟是因此不敢再對邵氏動一拳,反倒把她恭敬起來,這回更是當成新年禮物送。

    趙冠侯懶得辯解,再說,有這種誤會,實際更有利於邵氏安全。與他敷衍幾句,張員又問道:「爵帥,依您看,雲貴的局勢如何?猴頭以陳二庵典三旅入川,雲南的糧餉兩絀,可能戰的勝北洋?」

    「蔡鋒世之名將,不可小看,雲南兵在他訓練下,戰力過人,決非好相與。更重要的是,四川本土的力量,未必支持陳二庵。之前的蜀督胡伊並無劣跡,對大總統忠心耿耿,就因為不是北洋嫡系,就被奪了權柄。兔死狐悲,四川本土的各路人馬,誰不心寒?陳二庵雖然有三個旅,但是真跟他貼心的兵力不多,加上四川本土的部隊心存敵意,真要是動武,我更看好蔡鋒。但是蔡鋒的身後……唐榮昌是否願意頭上有個婆婆,也難說的很。」

    張員笑道:「爵帥,依卑職看,沒什麼動靜,就是一個字,打!是南能勝北,還是北能平南,最終還是得靠軍事手段解決。猴頭說不定還要點您的將。」

    趙冠侯指指那份電報「我這忙著結婚離婚,怕是沒那個時間典兵。我看,太子爺的本事很大,乾脆,讓他出兵算了。我們安心看戲,什麼都別幹,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完。」

    等到送走張員,趙冠侯緊急召開家庭會議,宣佈:籌備資金採購物資,部隊進入二級戰備狀態,應對隨時可能爆發的戰爭。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 17:52
第704章 雖然是弟兄們情誼有(上)

     伴隨著春天的腳步,青島再次變的熱鬧,從主人變回客人身份的普魯士人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生意好做了。

    大批中國人湧入青島,帶來的,是龐大的商機,和大筆的現金。這些人大多有一定身家,攜帶家眷,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細軟,一到青島,就忙著租房子、接著就是買地買房子。普魯士居民原本日漸艱難的生計,隨著這些人的進入,大為改觀。

    即使像諾娃嬸嬸那種頑固的種族主義者,在現實的生存壓力面前,也得低頭。為了維持生活,不得不把房子出租給中國人收取房租。相對而言,這些有一定資產,且講求體面的紳士,自然是最好的租客。

    前金的遺老,也變的異常忙碌,拜客、宴會、詩鐘、酬酢。彷彿一夕之間,時鐘倒撥了若干圈,又回到了金室剛剛退位,眾人剛到青島避禍的時間段。

    來到青島的,都是自前金時代遺留的正府辦公人員,其中包括一部分宗室黨人,以及雖然剪了辮子,但仍心懷故主的前金忠臣。他們可以接受自己成為共合的官員,卻不肯接受自己向另一個皇帝屈膝。

    隨著袁慰亭正式宣佈改元洪憲,這些人紛紛棄官而走,到青島,投奔另一批時代的棄兒。

    遺老們對於同行者充滿同情,但卻很少能伸出援手,畢竟兩下的交情,僅限於前金時代的香火情分,這種情分照拂一二是可以,要想為他們安家置業,就未免要求過甚。

    青島的地價並不便宜,尤其大量軍用土地佔據了有限的空間,剩下的地方想要造房子,是個很大的開支。暫時而言,租房子是大多數逃跑者,必然的選擇。諾娃的小樓,二樓被一位頗有些財產的中國人租了,全家都搬到一樓去住。

    這位租客顯然非常熱愛社交,房子剛剛佈置完,就請了大批的客人聚會飲宴。由於住在一樓,諾娃不得不忍受著租客的聽差不停的為來訪者開門,將陌生人領到自己家樓上。等到第五次如此時,她就忍不住用普魯士語大聲的咒罵。

    她的丈夫在青島正府機構工作,是個如普魯士鄉村小學校長一般嚴謹且無趣的人物。作為紳士的修養,不允許他破口大罵,只在訪客將自己家的樓梯踩的嘎吱做響時,用手杖在地面上用力的敲擊。可惜來訪者沒有幾個紳士,對於這種抗議手段視若無睹,依然故我。

    「下次,我們應該在租房協議上寫明,不允許舉辦宴會。」

    「那樣我們會失去所有客人。這些中國人就是喜歡舉行宴會,舉辦不起宴會的中國人,通常也付不起房租。見鬼!如果漢娜肯為我們爭取到那個道路擴建項目,我們就不用忍受這些該死的黃皮猴子。」

    「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既然想要在這生活下去,就得學會適應。好了,他們的說話聲音很大,我們應該聽一聽。」

    諾娃深知,自己丈夫刻板的面相之下,隱藏的實際是一顆異常熾熱的間諜心,對於偷聽有著過人的執著。看著丈夫努力傾聽的神態,諾娃頗有些遺憾的想著「應該讓漢娜搞一套監聽設備來,那樣她的叔叔就可以省點力氣了。」

    樓房的隔音效果並不好,即使不使用隔音設備,聲音也能聽的見。有人用力的踩著樓板,灰塵在空中散開,如精靈般狂舞。

    「猴頭這回是自取滅亡。膽大包天,竟然敢篡位,當初就說他是活曹操,看來是沒說錯。咱這回,得算是忠良了吧?」

    「當然,咱這得比的上伯夷、叔齊兩大賢人。就等著將來皇上重掌江山,大家都得封官,至少也是加官一級。」

    「你們說,這十格格能說的動爵帥出兵麼?她可是受寵不假,可是家裡的女人不是她一個,一大堆姨太太呢,她說破天,也就是個小婆子……」

    「閉嘴!什麼叫小婆子,現在都共合了,夫妻平等,妻妾平權,在山東住,這口號得學著點。我跟你說,這事我看多半能成。你們沒看見,山東的大兵到處都是,這叫進入戰備狀態,隨時待命出擊。你們想想,趙冠侯就算不衝著十格格面子,難道還不為自己著想?擁立之功,誰能比的了?這等到皇上一登基,他一個****是沒跑的。皇帝歲數還小,登基以前,還不得他掌朝綱。到時候,再讓個閨女進宮當皇后,這天下,還不是他說了算。」

    「您等會,他是漢人,他閨女怎麼進宮?」

    「廢話,猴頭也是漢人,他閨女就惦記進宮當皇后呢,爵帥為什麼不行?他有兵!說他閨女能當,誰能攔的住。老規矩,不能死抱著不放,該靈活點,就得靈活點。趕明個,咱就先把手本遞到帥府,將來咱的前程,都在爵帥手裡捏著,現在不燒冷灶,你還等到什麼時候?到將來啊,咱還得指著他提拔呢。」

    上面的議論,漸漸從咒罵袁慰亭,轉向了分析趙冠侯成為曹操的可能性。諾娃與丈夫對視一眼,後者忽然覺悟了,自己現在的行為不匹配紳士的身份。深受良心譴責的紳士,決定用告密的方式,洗刷自己的的罪行,戴上禮帽,幾步就衝出大門,向著警備隊狂奔而去。

    諾娃看著丈夫的背影,喃喃自語「散佈不利於社會安定的流言,這樣的人被抓起來,半年的房租和保證金也不用退回,我該考慮,為下一波租客做準備了。」

    在山東的宗室黨人,混的最好的要屬王斌承。在濰坊戰役期間,他頗立了些戰功,更重要的是,之前扶桑人派了特工做他工作,結果被他連人帶錢交給趙冠侯。靠著這份功勞,他頂替了楊福田,被任命為青島要塞總司令兼省軍第一師第二步兵旅旅長。算是山東旗人裡,軍銜最高,掌兵最多的一個。

    得到報告的他,並沒有做出處置的意思,思忖了好一陣,才道:「給濟南發電報,向大帥請示。」

    濟南大帥府,敬慈正乖乖的站在一個中年男子面前,搖頭晃腦的背誦唐詩。男子點著頭,不住的誇獎

    「行!孩子真聰明,背的玩意,我一句都聽不懂,這一聽就是唐詩。老四,你這孩子比我的孩子有出息,你看,咱兩家結個親家怎麼樣?這小子歸我,給我當個姑爺。我閨女隨她娘,長的可漂亮了,保證不委屈敬慈。怎麼樣,敬慈,大爺給你找個小媳婦,你高興不高興?」

    趙冠侯笑道:「大哥,這事我是沒意見的,可問題是,這小兔崽子還小,要是長大了之後變成歪瓜裂棗,不是害了咱丫頭?等等吧,大點再說,讓兩個小的在一起先處一處,看兩人的意思辦。」

    曹仲昆搖頭道:「你啊,不知道從哪學的這毛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非得讓小輩的自己做主,咱家長是干什麼的。跟你著不起這急,回頭讓你嫂子來說媒,你敢還用這套詞,看她不罵你才怪。那個廣西陸蠻子,聽說也想跟你結親家?」

    「是有這事,我沒答應。跟他雖然是弟兄,但是交情哪比的上咱們哥們,有這事,也得緊著咱自己辦。今晚上得意樓,我請客,咱弟兄好好聚聚。可惜三哥沒來,要是他來,咱就湊齊了。」

    曹仲昆笑道:「老三開府一省,等閒是不能動了,今晚上咱哥三好好喝幾杯。你說說,這回蔡鋒在雲南誓師獨立,不過是個癬芥之患,何至於這麼大張旗鼓,大軍入川?滿打滿算,蔡鋒的兵馬才三千有餘,說句難聽的話,也就是規模大點的土匪,何至於如此?」

    「大哥,蔡鋒這個共合小周郎,並非庸人,以兵力計算強弱,未免不夠妥當。再有,更重要的是,你們這支部隊,也不單純是以蔡鋒為目標。雲南,貴州固然要打,四川本地,也一樣不太平。需要一支強有力的部隊出現,震懾本土勢力,讓他們不生異志。我想,大總統的用心也就在此了。」

    曹仲昆挑起大指「老四,你這能耐可真不是吹出來的。我手下的子玉,也是這麼說。說我們這回進四川,就是假途滅國之計。不但要打掉蔡鋒,順手,也要把四川拿下來。陳二庵也是打老了仗的,怎麼在四川就這麼差勁,居然連蔡鋒這個舊日學生都對付不了?依我看啊,最後還是得指望龍王爺出兵。」

    四川的陳官並不能穩定局勢,其所部三旅之中,馮煥章旅雖然服從性較好,但是部隊太窮,裝備奇劣,軍餉匱乏,軍裝稀爛不堪。北洋軍最重賣相,這支部隊一下火車,就被陳二庵視為武裝難民,不屑一顧。李炳之的旅又不肯服從調遣,能用的只有伍祥一個旅。

    可是伍祥本人,卻是蔡鋒的舊日部下,用他來對抗蔡鋒,讓人很難相信是否會全力以赴。滇軍入川,勢如破竹,伍祥的旅開始向後退卻,主動放棄險要瀘水,轉退往自流井,就讓人覺得是故意賣放。

    四川本土勢力,對於陳二庵也不買帳。他曾任四川、雲南兩省講武堂總辦,川、滇兩省軍官,大半為其弟子門人,按說很有一番香火情分。可是袁慰亭排除異己的做法,又讓地方的軍頭深為忌憚,生恐北洋軍如當年的劉皇叔,一入西川,不肯再離,自己的土地錢糧,不是都歸了北洋?

    隨同蔡鋒起義的,包括武昌起事的主將熊武,他在袍哥里極有威望,四川的軍隊,又大半都是袍哥子弟,兩下軍隊碰面,沒人講軍令,只講堂口規矩,山門切口。只要對的上話,就可以放行,甚至拖槍投降者都大有人在。

    雲南的部隊剛一出動,貴州的督軍劉世顯在收到袁慰亭的三十萬元軍餉後,立刻翻臉,舉兵附議獨立。要求袁慰亭取消帝制,回歸共合,並懲辦禍首,否則必誓死捍衛共合制度。緊接著,為了表示自己對袁正府堅決的反對,雲貴共合聯軍毅然決定打進湖南、廣東,給袁賊以沉重打擊。

    李俠如揮師取廣州,劉世顯的貴軍則攻入湖南,湖南本地的義勇軍,也開始支持共合軍。因為蔡鋒是湖南人,在當地很有些影響力,貴軍打出蔡鋒團體的旗號,偏師入湘,不但沒遭到地方勢力的阻擊,反而有人主動與他們合作,也是共合少有的奇聞。

    川軍第一師師長劉厚存起兵反袁依蔡,四川本土的袍哥勢力,則因為熊武的關係,而對北洋軍採取敵對態度。袁慰亭組建討滇軍進川,也算是高瞻遠矚,至少看的出來,以陳二庵而制蔡松坡的計畫注定失敗。

    曹仲昆被委任為第一、二路軍總司令,統帥第三、八、二十三等三個共合師進駐四川。又以馬繼增為第二路軍司令,以第六、七兩師又唐天喜第七混成旅,入湘作戰。同時令兩廣巡閱,被加封一等郡王,因此綽號龍王爺的龍齊光,以兩廣部隊取貴州,間道入雲南,捫蔡鋒之背,也就是第三路軍。

    軍號吹響,戰事拉開序幕,但是與山東會戰不同。報紙上為袁氏搖旗吶喊的聲音很小,舉辦的募捐門可羅雀。以京漢鐵路收益為擔保,發行的洪憲六釐公債,銷售效果極差。即使打了對折,也沒有人認購。

    各省督軍態度不明,雖然沒人通電響應蔡鋒,卻也沒幾個人通電支持皇帝,申請出戰。相反,倒是有報紙大談和平發展,痛陳共合民窮財盡之局,迫切希望雙方停止戰爭,以談判解決問題。新華報上,還刊載了署名「王魯」的一篇現代詩,名為:永別了武器。

    等到得意樓擺開酒席,曹、孟、趙三人舉杯同飲時,高昇從外面送來了青島的電報。趙冠侯只看了一眼,就轉給曹仲昆「越來越熱鬧了。看來不看好陛下的人,是越來越多,你自己,手握兵權,何去何從,可要三思而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 17:52
第705章 雖然是弟兄們情誼有(下)

     散了酒席,三兄弟並沒有分手,而是結伴前往曹仲昆的住所,山東共合招待所。這是山東省政府經營的旅館,設施和服務,比泰西人開的旅館更好。趙冠侯投入巨資,參照另一個時空裡,五星級酒店標準打造,以服務、設施和環境而論,即使是六國飯店,也比不上濟南的這座招待所。

    在房間裡的,是曹仲昆須臾離不開的近身侍從李六爺李彥青,其出身津門澡堂的工人,但是皮膚白皙,相貌美如婦人,走路搖曳生姿,地位一如唐天喜。除了趙冠侯這種視軍法以及傳統規則如無物的主,一般人不敢在軍隊帶女眷。李彥青就承擔起了曹府內眷的職責,在曹家的地位,甚至比曹仲昆幾兄弟還高。

    他為人很乖覺,與幾個人見禮後,又擺上茶水點心,隨即就退出去。孟思遠此時道:「大哥,這次征滇的命令,最早可不是發給你,而是發給的老四,你知道他是怎麼回應的麼?」

    「舉行婚禮,分身不及。」趙冠侯主動說出答案。

    曹仲昆笑道:「你這離婚結婚的窮折騰勁,我在湖南都聽說了。除了弟妹,其他的幾個,大多和你離了又結,你說折騰個什麼。你這一折騰倒好,現在地方上不少女人都要和丈夫離婚,你說說你惹多大禍。不過我記得,不是折騰完了麼,怎麼又結?」

    「上次舉辦的是西式婚禮,這次舉辦的是中式婚禮,不能一概而論。如果皇帝還要我出兵,我就再娶幾個。」

    曹仲昆挑起大指「還是你牛氣,這是擺明了不給面啊。不過老四,你這麼折騰好麼?現在是有蔡鋒,陛下不敢把你怎麼著。可是蔡鋒等到滅了,你可得小心啊。」

    「滅了蔡鋒?恐怕沒那麼容易。我跟大哥來這說,就是提醒你句,多長幾個心眼,以攻堅破敵為下,保存實力為要。雖然看上去,蔡鋒的兵只有三千餘人,但是他在扶桑進修軍事,極有將略,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雲南兵對環境的耐受力,在北洋兵之上。我們的部隊,大多沒有山地叢林作戰經驗,到四川人地兩生,加上天越來越熱,很容易鬧病。皇帝這次準備的軍餉以及軍需不少,但是這還遠遠不夠,那邊地形太惡劣,咱們的戰法,很多時候不適用。單說一個,那邊地無三里平,我們的排槍拉不開隊型,你讓弟兄們怎麼打?大炮很多地方拉不上去,只能用輕炮。不少戰鬥,都需要白刃戰解決,可是現在的北洋,不是當年的北洋,你手頭能打白刃戰的部隊,又有多少?」

    曹仲昆點著頭「這麼說,是有道理。我反正是不管軍事,打仗的事交給子玉,我不介入。不過你說的話,我會告訴他。乾脆,我叫人騎馬把他喊來。」

    趙冠侯擺擺手「我跟他沒話。你是我大哥,我這話跟你說,跟關二爺沒什麼好聊的。咱再說非軍事層面的事,四川人未必喜歡雲南,但是更不喜歡北洋。地方上,士紳們不希望頭上再出個皇帝,更因為解散省議會,對皇帝深惡痛絕。他們現在,更大可能是站在蔡鋒一邊,到了四川,咱們很可能變成睜眼瞎。所以千萬別隨便相信別人,免得連怎麼死都不知道。但是最重要的一點,維持紀律。客軍入境,最怕害民,蔡鋒的雲南兵在軍紀上很能維持,這是他的長處。如果我們的部隊隨意放搶,那這仗不用打,先輸四成。除了陸軍部採購的槍彈物資外,我給大哥單獨準備了一批肉罐頭,還有餅乾,算是奉送。讓弟兄們有吃有喝,別總想著去劫道。」

    曹仲昆亦知,濰坊會戰之後,山東的農業還在恢復階段,糧食供應頗為緊張,現在吃的糧食很大程度依賴外購以及之前的庫存。雖然以趙冠侯與洋人的關係,以及與南洋商人的聯繫,不至於斷頓。可是糧食也不是隨意可得之物,這種情況下,還能為自己備辦一筆軍糧,這份禮的份量著實不輕。

    他很有些感激的拉著趙冠侯的手「老四,這可讓哥怎麼說是好?我這人嘴笨你是知道的,心裡有話,嘴裡也倒不出來。欠了你這麼大的人情,可是真說謝謝你,還不知道該怎麼說話。」

    「說什麼。自己磕頭弟兄,說這個不太遠了?山東會戰的時候,大哥還送來八百健兒幫我,那都是好男兒啊。除了死傷殘廢,我這還剩下四百多,這麼多好兵,我還得謝大哥呢。這回的仗,我雖然不介入,但是大哥要是遇到什麼危難,山東義不容辭。」

    「這麼說,魯軍真的是不會動了?」

    不等趙冠侯說話,孟思遠道:「肯定不會動,就算冠侯想動,山東的父老鄉親,也不會答應。山東的軍人不怕死,為了捍衛國家尊嚴,領土完整,不惜和凶殘的扶桑人同歸於盡。但是,戰士是百姓的衛士,不是獨夫民賊手中的工具,不可能為了實現一個人的復辟願望,和為了正義而戰的同胞白刃相向。山東商會已經明確宣佈,不承認洪憲帝號,也不承認君主立憲體制。在袁慰亭取消帝制以前,山東總商會對其發佈的所有命令,都不予承認,並給予堅決抵制。」

    趙冠侯一笑「你聽聽,二哥這是多橫?你這是看他,二嫂要在這,比他橫多了,我要是出兵,她非跟我這翻臉不可。老嫂如母,回頭打我一頓我都沒處說理,這圖什麼許的?山東父老鄉親要是都要反對我這個大帥,我還怎麼當下去。沒有二哥二嫂這樣的財神支持,我又拿什麼給弟兄們發軍餉?沒軍餉,咱還打的什麼仗?」

    「話是這麼說了,可是陛下那,你可怎麼交代。」

    「好辦。山東商會,以及公民團體已經擬好了電報,要求魯軍維護桑梓安全,留在山東剿匪。固然是君主立憲制,但是皇帝也得考慮民眾的意願,要是沒了民眾支持,不管是皇帝還是大總統,都待不住。再說,我確實也走不了,我前腳走,後腳山東出了閃失,我不還是得回來?孫帝象不光是在南方折騰,我這山東,也是他的目標。」

    曹仲昆抬眼看看孟思遠,後者很從容的一點頭「孫先生確實有信給我,我也把它轉交給了冠侯。從孫先生要求所有成員,必須向他個人宣誓效忠開始,我就不再是興中會成員了。對於這次山東的軍事計畫,我也沒有任何興趣。山東是共合民間資本騰飛的重要基地,不允許任何外力破壞。這是對共合國負責,也是對整個中華民族負責。」

    趙冠侯道:「是啊,不管是治國還是打仗,首在經濟不在主義。北洋兵再強,沒錢也打不了仗。我如果離開山東,孫逆在山東鬧事,陛下又該如何處置?居正、馬國傑,兩人一文一武,到膠東發展勢力,想要煽動著老百姓造反。稍有疏忽,搞不好可就是一場糜爛一省的大禍。山東的經濟要是出了問題,到時候國際上,恐怕都不好交代。」

    「還是老四你有辦法,居然想了這麼個主意推脫,我就慘了,想要不動也沒藉口,當然,更沒膽子。我在湖南經營了這麼久,這回一走,什麼都沒了。可是你之前打白狼,打扶桑人,都很有幹勁,怎麼這回,就死活不動彈了?」

    趙冠侯搖搖頭「時移事易。當初打白狼,那是為了共合剿匪,在山東打扶桑人,更是民心所向。現在打蔡鋒,就是跟老百姓作對。這天底下最能打的,既不是北洋兵,也不是洋人,而是民眾。老百姓如果都恨我們,我們怎麼可能打的贏?如果要舉例子,那現在打蔡鋒,只能比金末的時候打葛明黨。大哥的位置,就是當初的馮華甫。」

    他向前探探身,略微壓低了聲音「陸干卿跟我也換過帖,論起來,也是結拜手足。前段時間派了聯絡官來找我,談的可不光是要我家的小兔崽子給他當毛腳女婿的事。主要是問我購買軍火,你說,他買這些軍械,真是要對付蔡鋒?」

    曹仲昆一愣「共合軍三路出兵,李俠如督軍入兩廣,廣西也在威脅之下,他買械自保也說的過去。」

    「李俠如入兩廣,主要是奔廣州下手。岑三是陸干卿的老上司,他這次出來號召兩廣起來討袁,陸干卿可是他的舊部。再者,皇帝封龍齊光為王,陸干卿只得一侯,他的心裡,又怎麼會痛快?廣西除了種黑貨,就沒什麼像樣的財源,不算岑三的影響,陸干帥自己,也想過幾天舒坦日子。你說說,天天看著廣東,他能不眼饞?」

    曹仲昆一愣「龍王爺?這不能吧?龍家可和陸帥是親家。」

    「龍家出自雲南蒙自的土司,當年龍齊光為了奪位,還想過殺兄呢。現在這個環境,這親家關係,也不大靠的住。這次出兵,龍王爺派他兄長龍朝光領兵攻滇,依我看,這支軍隊,未必能到的了戰場。至於湖南……聽說張宗堯出來了?」

    曹仲昆臉色有些尷尬,打白狼的時候,張宗堯在潼關潰敗,導致程月的火車被攻擊,差點因此犧牲。勝負都是戰場常事,但是敗到連消息都通報不及,讓部隊被救國君打伏擊,這就不是水平問題所能解釋的。

    趙冠侯吸收了大批陝軍之後,已經從投降將兵嘴裡,把情況打問清楚。因為趙冠侯嚴肅軍紀,甚至殺了齊英的表兄,導致軍紀同樣渙散的張宗堯不滿。他很能打仗,但是同樣無法守紀律,進陝西的目標,是米脂的婆姨。這麼一嚴肅紀律,這個念想徹底斷了,連找個民女的膽量都沒有,簡直度日如年。因此,在齊英攛掇下,收了陝軍一筆錢,故意賣陣導致程月遇險並讓魯軍蒙受了入陝之戰中,單次戰鬥最大的損失。

    事後陸軍部下過通緝令,但是不了了之。等到扶桑戰後,張宗堯先是花了重金運做,後又在江西國民表決大會時,親自帶兵彈壓,監督國民代表投票支持帝制。在刺刀的動員下,江西國民代表全票同意擁護帝制。

    靠著擁立大功,張宗堯的通緝令被取消,且被恢復起用,李秀山麾下以其人最為能戰,且李秀山的精力主抓內政經濟,軍隊轉交張宗堯。由旅而至師,現在竟由其擔任第六師師長一職。趙冠侯對袁系此次出兵的不滿,也和這位師長有關。

    張宗堯得以生存,且能提拔,與李秀山的包庇脫不了干係,他不在,曹仲昆就得替他擔待。只好賠笑道:

    「老三身邊,張宗堯最為得利,如果不用他,手下就沒幾個可用之將。你也得體諒老三,他的才具不能和你比,上馬管軍,下馬管民,還能管的頭頭是道。老三沒這個本事,一心難以二用。主要心思用在民政上,軍事上就得靠著姓張的。他也知道自己錯了,像是山東會戰的時候,江西的軍資就是他負責辦的,也都辦的很好。看在這件功勞上,老三才保他。」

    「這話不用解釋,我能理解三哥有三哥的難處,但是陛下赦免這人,就是另一回事。我這句話放在這,張宗堯此人,絕不可用。誰用他,誰倒霉。另外一個唐天喜,也是個沒帶過兵的人。讓他帶一個混成旅,戰場上只能幫倒忙。大哥你要防備著,湖南那一路,可能要出問題。」

    「那按你的意思,我該怎麼辦?」

    「當年陛下怎麼對待大金,你就怎麼對待他。首要目的,不是跟蔡鋒拚命,而是保存自己的實力。有了槍桿子,說話才能硬氣。第三師是吳子玉一手幫你拉起來的嫡系人馬,可不能就這麼糟踐在四川。」

    兩下的談話,持續到深夜,趙冠侯乾脆在樓下開了兩個房間住下。等到他安置好,曹仲昆悄悄拿起電話,時間不長,房門被人敲響,已經住在招待所的吳敬孚從門外迅速走入。壓低聲音問道:

    「軍火的事,談妥了?」

    「不但是軍火,還有物資,老四真夠義氣,給我備辦的糧台很足。又給總糧台王佔元發了電報,警告他不許在物資補給上動腦筋,否則他這個老上級,必然不會答應。」

    「我們還送了他八百子弟兵呢,那都是我訓練的精銳,結果一個沒還。這事就別提了,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曹仲昆將趙冠侯的話敘述個大概,吳敬孚神色凝重,思忖了良久之後道:「連趙冠侯也和猴頭離心,看來,他的龍椅坐不久了,仲帥,我的看法與趙冠侯相同,咱們得保存自己的實力。秦失其鹿,天下共逐,當今天下正是風雲將起之時,只要有兵在手,不愁不能開拓一片基業。吳某生平別無所求,只願把仲帥,送到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為了這個目標,咱首先就得保存實力,絕對不能替袁慰亭賣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 17:52
第706章 三線皆敗

     洪憲元年,也就是共合六年的夏天,顯的格外悶熱,剛剛入了夏,北方就悶熱的讓人受不了。農夫開始擔心地裡的莊稼,如果是個旱季,這一年的收成就又要遭殃。

    袁慰亭的身體,因為天氣的變化,再次變的糟糕。陳蓮舫雖然被招來請脈,但是藥劑已經不像上一次那麼靈驗。與天氣同樣令人心焦的,還有前線的戰局。

    從紙面數據看,洪憲大軍的數量與軍費,都不是雲貴軍隊所能企及,包括第三師這種王牌部隊的出動,讓不少人認定,這會是一場摧枯拉朽的勝利。如果說有什麼問題,也無非就是在雲南、貴州兩省的分配問題上,皇帝該委任誰為督軍,又該以誰為公,以誰為侯。但現在的局勢,卻是戰火燒進了四川,北洋兵只穩定了戰線,卻不能把敵人推回雲南境內,而雲南戰場的這種表現,卻是三條戰線中,表現最好的一個。

    湖南境內的民軍與共合軍形成了聯盟,湯鑄新這位武昌首義最大的功臣,如今已經成為洪憲皇帝麾下,最受重用的柱石。雖然他沒有帶兵的經驗,但是在士紳中他有著巨大的影響,輿情熟悉。為其配備的部隊,又是馬繼增、張宗堯這樣的悍將,加上第七混成旅這種御林軍。

    相比而言,民軍的裝備既劣,訓練也差,共合軍進入湖南的部隊,又是雲貴客軍,怎麼看也不該受到地方勢力的歡迎。在袁慰亭看來,以自己的部隊對付這種部隊,怎麼也該是輕鬆碾壓。可事實卻是,部隊進展緩慢,糧餉徵集困難。湯鑄新在地方上的影響全指望不上,彷彿這位曾經帶領湖北鄉紳向金王朝宣戰的共合英雄,在恢復帝制之後,就失去了全部的神通。

    士紳們並不買湯鑄新的帳,軍需供應上,也不肯協助。北洋軍既要與民軍作戰,還要面對層出不窮的暗殺,襲擊以及晝夜騷擾。士紳們能給的幫助極為有限,大多數士紳採取的,更像是坐壁上觀的態度。湖南就像是一個泥潭,把兩師一旅陷在裡面,根本拔不出腿。

    大批士兵不熟悉環境,兼之水土不服,疾病叢生,非戰鬥減員現象嚴重。唐天喜拍來的密電更是再三表示,將兵多有病死,糧草接濟不足,穩定戰線尚嫌無力,推進戰線,則無可能。

    比起廣西來,湖南的情況還不算太糟糕。龍朝光的部隊,在百色為廣西督軍陸干卿部下悍將馬齊所伏擊,部隊全部被繳械。陸干卿在獲得這批軍火以後,立刻誓師起義,通電反袁,並尊岑春宣為主帥,揮師攻入廣東。

    廣東境內隨著孫帝象入境而蜂起的民軍,與桂軍聯成一線,原屬洪憲的海軍第一艦隊,也舉起反旗,加入共合旗下。接連不斷的叛亂,導致廣東的局面徹底失望,原本被袁慰亭寄以厚望的龍齊光,非但不能斷絕蔡鋒後路,相反連廣東本土都已經掌握不住,兩廣已經為鐵血十八星旗幟所佔領。洪憲旗幟,搖搖欲墜。

    接連不斷的壞消息,如同一支支毒箭射向袁慰亭,將這位雄心滿腔的皇帝,打的身心俱疲,精神憔悴。他發現稱帝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容易,人們並不會因為國家突然多了皇帝,就變得恭順起來,甚至矛盾衝突會變的比稱帝前更嚴重。原本指望以一場戰爭穩定位置的想法,現在,反而成了一場笑話。

    不管再怎麼想要穩定人心,身體的狀況,都已經不允許袁慰亭再堅持下去,這位一度強行支撐,給人以健康強壯印象的皇帝,終於再次病倒,不理國政。沈金英熬了藥,親送到袁慰亭口邊,看著他將藥湯喝下,才長出一口氣。

    還不到一百天……他的夢,不該這麼早就醒的。沈金英如是想到。在稱帝之前,各省督軍都上了勸進表,不該是現在這樣……不該如此。

    袁慰亭的喘息聲如同拉風箱,過了好一陣,才問道:「前線……前線的戰報……」

    「你快別管前線了,先好生歇著吧。就像你說的,你是這百姓的天,是萬民的主心骨。你的身體不好,下面的人,又哪能穩的下心打仗。只要你的身子骨好了,這仗也就能贏了。」

    袁慰亭搖搖頭「事情哪有這麼容易……我的部隊,我的部隊為什麼變成這樣?從小站練兵到現在,我在這些部隊身上,下了那麼大的心血,到頭來,他們卻是用這種方式來回報我。全無心肝,全無心肝!」

    他一連罵了幾聲,情緒有些亢奮,沈金英連忙安撫著「不要緊的,你別著急。這天你看看,在屋裡待著還那麼熱,何況是外頭?聽說四川的氣候比這邊更熱,當兵的光是挨曬就受不了,又怎麼打仗?等等,等到天涼快了,咱們就該贏了。」

    「糊塗!等到天涼快,要花多少兵費?我們,又怎麼拿的出那麼多的款子?」袁慰亭氣喘吁吁道:「速戰速決,必須速戰速決!不行,我得換將。前敵總指揮,必須換人。咱們宮裡用女官,怎麼不見山東人?他在山東辦女學,很是培養了一些女性人才,怎麼宮裡見不到?我不是讓山東選拔才德出眾的女子,進京任職麼,他那裡沒派人?」

    沈金英連忙笑道:「快別提了,這冠侯也是胡鬧。給陛下選女官,最後搞成給自己選女人,鬧出不少風波來。內宅裡打的比咱皇宮熱鬧多了,這事……也就耽誤了。」

    「原來是這樣……,他看上哪個女人,就讓他娶了就是。你親自發一份電報給蘇氏,就說是我的意思,讓她以大局為重。不管是什麼女人,哪怕是名門閨秀,大員千金,都一律賜婚!成婚之後立刻動兵,到四川做前敵總指揮。我封他……做西南五省之主!」

    袁慰亭的聲音變的高了,似乎是下了最大的決心。「山東被冠侯管理的很好,但是現在的山東,已經發展到了極限,任他再有本事,也不會讓山東變的更好。與其這樣,不如讓他去另一省開府,給國家建造第二個,第三個山東。像山東這樣的省份越多,我國力越強,於國家民族,都大有裨益。寒雲的性子,一如前朝曹子健,樂於詩書,懶於理政。這樣的人,不適合為君,我即使把國家交給他,他也沒有力量掌控。所以按我想來,不如給他安排一省就藩,做一個逍遙王爺。吃喝不愁,也順他的心意。山東物富民豐,不需要能吏,只需要守成,讓寒雲就藩於山東,於他是最好的結局。至於冠侯,西南五省都給他,讓他做國家的西南王,日後長江以南以他為主,與我一字並肩,這下,他總該滿意了。」

    袁慰亭這個安排,甚是巧妙。如果他安排其他人到山東的位置上,沈金英一定會站出來,為趙冠侯力爭。可是現在把山東帥位許給袁寒雲,等於是用她的兒子擠走她的兄弟。兩下權衡,卻是兒子重於兄弟,沈金英也沒有話可說。

    扶桑入侵山東時,趙冠侯公開拒絕兵工廠搬遷的命令,實際上,已經讓袁慰亭頗為不滿。山東會戰之後,趙冠侯的聲望,又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竟是大總統的聲望不如部下。再結合山東的軍事及經濟實力,袁慰亭不能不擔心,萬一趙冠侯有意大位,自己又能否制他。

    基於傳統的忠義思想,他不認為趙冠侯會真的叛亂,但是到了自己的兒子繼位後,他會採取什麼態度幾很難說。

    是以,對於山東,早就想有所動作。但不管是基於沈金英的關係,兩家一直以來的友好合作,還是社會的輿論風氣,他都無法對趙冠侯採取事實上的行動。這次西南用武不順,讓袁慰亭終於下了決心,以犧牲一部分皇帝威權為代價,說服山東出陣。

    將趙冠侯調離山東,切斷其與根基的聯繫,在西南開府成功,起碼也是十年以上的時間。那段時間內,自己的兒子,應該足以訓練出一支強兵,壓服各省督軍,即使趙冠侯,也不敢輕舉妄動。這也是自己為兒子,拔去的最大一根刺。

    「你給他發一份密電,把我的意思說明白。泰西人反覆無常,明明在報紙上答應支持我稱帝,可是轉過來,卻不許我們的部隊借道攻雲南。分明就是欺我們軟弱,只有冠侯這種強將,且熟悉外交的人去,才能不被洋人欺負。再者,現在泰西爆發大戰,列強於中國所能發揮的影響有限,正是我中華崛起的大好時機。越南自前金時代,為卡佩所奪取,成為泰西列強殖民地。這次藉著用兵雲南的機會,我會給冠侯支持,讓他收復越南,將該地列入中國版圖。破扶桑於前,收越南於後,封狼居胥之功,可比大漢冠軍侯霍驃。他日袁與趙共天下,江南人財軍權,我都給他。趕快發報!」

    沈金英雖然明知趙冠侯於稱帝報不支持不反對態度,更不會為洪憲出兵。可是眼下,袁慰亭已經把翻盤的希望寄託於山東,她也只能希望,老交情還能再用一次。劃江而治,半分天下的承諾,或許可以換得山東出兵……但願如此。

    看著袁慰亭那憔悴的臉,沈金英暗自祈禱著:老天保佑,就讓他的夢,能多做幾天吧。

    電報發到濟南時,趙冠侯正猴子獻寶似的,將一份自己親手制的冰碗放在陳冷荷面前。

    「我跟你說,要說這冰碗啊,就得吃會賢堂。那左近有十畝荷塘,遍種河鮮菱藕,塘水來源跟北府一樣,都是京西玉泉山的水,所以那的河鮮,比西湖的蓮藕更勝。此外河塘還產雞頭米,剛剛壯粒的雞頭,極不但不出份量,藥鋪也不收,所以誰也舍不得采,只有會賢堂有。你上回在會賢堂赴梁財神的財神宴,吃的就是這個。咱濟南雖然比不了京城,可是一城山色半城湖,要想吃口河鮮還沒辦法了?嘗嘗我這手藝,用料比京裡是差了點,但是也是剛下的芡實,上好的河鮮,你看口味像不像?」

    懷孕的女人害口,不知道就想起吃什麼,加上悶熱的天氣,讓孕婦更容易情緒激動。陳冷荷現在正處在這麼一個階段,雖然有電扇,又不敢吹,熱的心燥,就想起京城吃過的會賢冰碗。

    這東西的難處在於材料,趙冠侯縱然手眼通天,也只能請來會賢堂主廚,那河鮮卻無法得到。不想他竟是親自下廚,在濟南費盡力氣湊了這麼一份河鮮,論手藝自然不能和名廚相比,卻吃的陳冷荷從嘴一路甜到心裡。

    阿九一臉羨慕的看著兩人「大帥對冷荷姐太好了,連京裡的電報都不看,就在廚房忙著給冷荷姐姐做吃的,身上出了好多汗,我要幫忙,大帥還不肯。」

    「閉嘴!這種事有什麼辛苦的,你會做松江本幫菜,可不會做這北方的冰碗,你那不是幫忙是搗亂。以後這些小事,不需要匯報,敢多嘴,我就把你嫁給我手下最難看,最愛打老婆的軍官。」趙冠侯做勢威脅著,阿九卻不怕他

    「有冷荷姐在,我才不怕呢。再說,我嫁過去也可以離婚!現在山東都知道,女人可以休男人,大不了打官司。」

    雖然趙冠侯特意換過衣服,冷荷也可以想像,在這種悶熱的天氣裡,在廚房忙碌的他,將會熱成什麼樣。何況一省督軍下廚為自己的太太做冰碗,這怕是說出去,也沒有人信。寒芝姐,我這次肯定要贏你。

    她想到這裡,心裡既得意又內疚。「你就不怕把我寵壞了?下次啊,我就要吃些更難得的東西,看你怎麼辦?」

    趙冠侯笑道:「那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太太有令,不得違抗了。女人本來就是用來寵的,如果不能享受,又怎麼算的上督軍太太?來來,讓我聽聽,我們孩子有什麼動靜。」

    望著丈夫,陳冷荷的心裡泛起無限漣漪,自己的運氣確實不錯,差一點,就和這麼一個男人錯過了。回想往事,最大的悔恨莫過於相識太晚,至於種種波折現在已成夫妻之間甜蜜回憶的一部分。

    兩人依偎一處,於天下大勢,江山誰屬,渾不放在心裡。陳冷荷問道:「那電報,是不是很要緊?我這裡有阿九伺候,一切都好,現在國家亂成這個樣子,我不能拖你後腿,如果你要去忙……我不會介意的。」

    「沒什麼大不了,皇帝要與我並分天下而已。區區半個國家,我不在乎,天大地大,太太最大,別動……讓我聽孩子的心跳,待會,我還要扶你去散步呢。有你們在我身邊,便是給個皇上,我也不換。」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2 10:09
第707章 經濟壓力

     草木的香氣在風中撲面而來,有樹陰的遮蔽,加上微風流動,院子裡終究是比房間涼快。陳冷荷望著自己日漸臃腫的身軀,以及身旁小心翼翼伺候著的男人,心內感慨,一言難盡。

    作為枕邊人,她當然知道這個男人的需求是多麼強烈,這幾個月裡,大多數時間留在小別墅陪伴,卻又因為顧忌自己身體,不敢稍有放縱,隱忍的,又是何等辛苦。雖然有一個阿九在身邊,且對方亦是出身長三堂子,如果趙冠侯對其提出要求,她想必不會拒絕。可越是如此,趙冠侯就越不忍心,拿她當一朵閒花摧折,只有空自忍耐。

    當然,這裡面也有很大因素,是考慮自己的心情,不想讓自己難過。他,實在為自己付出很多……

    「達令,你天天待在這裡,會不會影響公事?就像山東恢復建設那些事,需要不需要你親自過去?」

    「那些沒什麼,都已經上了軌道,下面的人自己去處理,大事我來批一批,在這裡一樣可以辦。其實我們山東的情形,也不需要特別去忙什麼,該有的投資都有,該生產的東西生產,調度統籌,又有十格格她們,我不用事事親歷親為。事必躬親,最大原因就是擔心自己手下的人做的不夠好,我又不是個完美主義者,也沒想過要名標青史,只要沒有老百姓到我眼前告狀,大概就是過得去的。警衛營,和風俗科,又在下面蒐集情報,也不至於出問題。」

    「那也是我耽誤了你,如果你不是陪我,現在應該在火車上,周遊山東各縣。說不定啊,還有好多漂亮的女孩子,趴在牆上看你呢。」

    這是趙冠侯之前巡視膠東恢復建設期間的事。他騎著馬在縣城裡轉,既是安撫民心,也能震懾宵小。路上的戒嚴是必然的,卻沒想到,有位大膽的閨秀,竟是踩著梯子趴在牆頭向外看,並把趙冠侯隨意的揮手,當做向自己致意。她那老父親,竟然真的跑到軍營來問,幾時送女入營,鬧了一場笑話。

    提起這件事,趙冠侯也笑道:「我也想不到,女子學堂出來的學生,居然這麼大膽子。不過這是好事啊,證明大家不怕我,否則姑娘媳婦早把臉塗黑了,有多遠跑多遠。不過呢,她們不怕我也沒有用,她們有我的冷荷漂亮麼?沒有。有我的冷荷聰明麼?也沒有。有我的冷荷有錢麼?還是沒有。」

    「已經不漂亮了,看看現在的樣子,我都不敢照鏡子。」冷荷搖頭道:「聰明和有錢呢……那倒是真的。不過,那些錢都是你的錢,我只是你的管帳丫頭,不能算我的錢的。」

    「我的錢就是你的錢,又有什麼分別?」趙冠侯笑著說道:「想不想松江,想不想家?」

    「娘家當然會想,但是嫁人了,丈夫所在就是家,這個道理我明白的。其實我早就後悔了,當初如果不當松江太太,就在濟南住,就隨時可以看到你,隨時可以讓你陪我。」

    「一樣的,在松江,我也可以坐火車過去麼。慢點走……你在松江,才有了正元,有了正元,才有了松江百姓一處絕好的存錢地方。從這個角度看,老百姓是要感激你的。沒有你這位美財神,他們連橡皮股災都未必撐的過。」

    曾經在橡皮股災裡大受打擊的松江經濟,如今已經全面復甦,那些因為沒有資金周轉而破產的企業工廠,早已經扭虧為盈。只是其中絕大部分,已經變成趙冠侯名下的產業,利潤,也成了山東收入的一部分。

    如果沒有趙冠侯救市,松江經濟不會恢復的這麼快,大批的商人破產,工人失業,想要恢復元氣就不容易。即使未來漸漸回覆力量,但多半也是淪為洋商的利潤一部分。以錢莊為例,當日陳戴陸三家鼎足三分,現在陸家早已經破產。自己的二嫂,變的越發刻薄,越發市儈。安妮則因為靠在自己的羽翼下,可以維持體面,但已經不復當日戴家小姐時的富貴。

    想起三家不同境遇,陳冷荷也頗為感慨「那是你的功勞,不是我的,現在想想,我當時還是太理想主義。總以為,靠自己的力量,可以逆轉什麼,卻發現,實際什麼也改變不了。就像現在,他們雖然躲過了股災,卻未必躲的過眼前這一關。」

    她並非只待產,什麼都不做,對於中國的經濟,她時刻沒有放鬆。畢竟外間經濟的變化,於山東的發展也有影響,在這個戰場上,她作為最高指揮,並不能放鬆警惕。

    「共交兩行的鈔票越發越多,市面上,銀元成為最受歡迎的貨幣,至於紙鈔,現在已經只能按七折購物。如果梁士怡依舊不控制鈔票數量,盲目印鈔,恐怕,貶值的速度會越來越快。一旦兩行鈔票成為廢紙,我們的經濟,必然要受巨大打擊。你好不容易打贏了對扶桑人的戰爭,卻沒想到,在經濟領域,我們的財政大員,又把這個果實送出去了。」

    「好在扶桑的經濟也不怎麼樣,現在國內的米騷動沒有絲毫好轉的趨勢,底層士兵和農民的暴亂,已經越演越烈。以窮人為基本盤的黨派,開始發揮影響,指導叛亂,所以他們的錢,也很緊。」

    趙冠侯嘆了口氣「前線就是個無底洞,部隊的維持,犒賞都需要大筆的資金注入。採辦軍需物資,也是樣樣要錢。鈔票如果不印,前線就要鬧窮,可是越印,國家就越窮。否則的話,皇帝也不會來份電報,許我當江南王了。他未必知道局勢有多嚴重,但是想必看出來,再拖下去,這個國家就要糟糕。」

    冷荷看著丈夫,試探問道:「你……很想做這個東南王?」

    「如果我說想,你幫不幫我?」

    冷荷沉默片刻「我的立場,你是知道的。當初為了推翻大金,我甚至想過,如果有必要,就去當挺身隊,朝金國的衙門丟炸蛋,就算犧牲也不會後悔。現在雖然大金沒有了,但是我們的國家又出現了皇帝,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一點……不過,如果你想當東南王的話,我會全力支持你。因為,你是我的丈夫,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可不想輸給寒芝姐姐。」

    「有你這句話,我比當了東南王還高興。」趙冠侯開心地笑了。

    「我真的怕你要我支持蔡鋒,那我就為難了。袁慰亭待我有恩,不管為了國家民族還是大義,我都不可能去造他的反。但是要我陪著他去死,我也不會做。山東剛打了一場仗,軍人現在都脫下軍裝拿起鋤頭,不是去農場墾殖種地,就是到軍辦工廠裡工作,再不然就是去當飼養員。膠東戰役,已經讓我們的經濟大受影響,如果再去打蔡鋒,說不定魯票就會變成共交票那樣的廢紙。光是維持魯票幣值,確保山東的手工業品市場,就已經很讓我吃力了,打仗?我才不去。」

    「那半個天下呢?」

    「不用半個,整個天下我也沒興趣,有一個山東足夠了。我這個人很懶的,光是現在山東的問題,就足夠我忙的。要是讓我有整個天下,光是想想每天要處理的文件,我就已經快瘋了。到那個時候,我哪來的時間陪你,又哪來的時間陪其他人?又哪來的時間陪別的女孩……我是說孝慈她們。」

    他嘆了口氣「我的才具,也不足以執掌這麼大的一個國家。即使一個山東加上蘇北,已經讓我很頭疼了。我現在做的大力丸,是去麻醉洋人,賺來的錢,則是用來麻醉國民。理想信念,或者葛明黨說的什麼大義,我都給不了他們。我只能儘量保證窮人有飯吃,讓他們不要起來造反,不管其他地方怎麼亂,山東可以過太平日子,這樣,我這個督軍才能當的安穩。當年合肥相國說過,他就是個裱糊匠,我現在也是一樣。不過我的手藝不及章合肥,他能裱糊一個國家,我只能裱糊這一省之地。要我裱糊一個國家,我沒有這個力量,也承擔不起那麼大的責任,還是做我的逍遙王更自在些。你如果也想當皇貴妃,就要失望了。」

    冷荷嫣然一笑「即使皇貴妃,也不會有一個這麼聽話的皇帝,更不會讓皇帝下廚給她做冰碗。所以,我覺得我比皇貴妃還要幸福。聽到你沒有野心,我很高興,我真的擔心,你會如袁慰亭一樣,被權力矇蔽雙眼,而不顧民生。這次戰爭的開支,絕大部分是由山東正府經濟承擔,沒有分擔給民眾,這當然是好事,但也讓我們被壓的喘不上氣。如果扶桑不是遇到地震,隨後又發生變亂,再來一次進攻,我真怕我們的經濟先於軍事崩潰。即使可以打,也會讓山東由富變窮,好不容易建設起來的東方小卡佩,也會被打回原形。你大量印刷魯幣的用意,我可以想到,可是要想做到那一步,得需要充足的貴金屬做儲備金。我們手裡,儲備金並不充足,貴金屬太少了。」

    趙冠侯點頭道:「我承認。我在戰前,讓簡森出國遊說時,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在海外悄悄開了戶口,把我手上的金銀財寶,在外面存起來。如果我打輸了下野,也要讓你們接著當有錢的闊太太,不至於為生計發愁,也不至於要出去工作靠勞動賺錢花。這部分金銀一被運走,山東境內的儲備,當然就不足了,不過什麼都不做,我怕……又會有一大批人破產。這些破產者越來越多,就會有人出來造反。一旦有一個以窮人為基本盤的組織出現,我們這些督軍的位子就坐不牢,整個天下都可能動盪。所以,就像抽大土一樣,能麻醉人多長時間,就麻醉多長時間。能裱糊多久,就先裱糊多久。只能咬著牙,把這一場禍事盡力消弭,再說,做好了,也許是個商機。」

    「當然,這肯定是商機,我只是擔心,以我們目前的條件,能不能吃下這單生意。如果本金不足,有可能撐破肚子。這與其說是商機,不如說是投機,風險……太大了。」

    冷荷的表情很嚴肅,於這筆生意的重要性,她也很明白。但是不管多重要的戰爭,沒有部隊,也不可能打贏。

    她最大的擔心就是儲備金不足,沒有那麼多貴金屬在手裡,這生意做起來就沒底氣。雖然山東已經開始發佈正策,限制貴金屬兌換,但是這還是不能保證,到時候手頭的資源充足。這次,大概只能兵行險招,賭上一賭……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阿九從外面一路跑過來,手上揮舞著電報導:「天竺來的電報!」

    「趕快拿過來!」冷荷搶先道。

    對於天竺部隊的處境,趙冠侯最為關心。畢竟這是一個整師,雖然主要部隊由外埠援軍組成,但名義上,還是魯軍的部隊。其新兵太多,戰鬥力不能與主力相比,又是和洋人打仗,難度不小。一旦吃了大虧,丟的就是魯軍的臉面。再加上現在的氣候,冷荷想想,天竺的氣溫只怕比山東更高,士兵又是否受的住?

    電報的密碼本她手裡就有,由於無聊,沒事就翻來看,現在不用密碼本,也能把電報翻譯個差不多。等到看了電文,冷荷面上大喜

    「達令,這回我們的貴金屬有著落了。他們真能幹,搞來這麼一大筆金銀,有了這些,你的計畫就可以實施了。」

    趙冠侯也道:「是啊,他們確實幹的不錯,弄來這麼多戰利品。不過比起這些,我更關係傷亡,這天氣……一旦鬧起瘟疫可不是好玩的。阿九,我一會寫個電文,你去替我發給天竺,必須讓前線注意士兵身體,不能貪功。」

    阿九問道:「冷荷姐,大帥,我們是不是打贏了?」

    「是啊,打贏了,而且是大捷。這下阿爾比昂人的臉,都要被我們打腫了,也讓他們看看,到底是我的兵厲害,還是他的兵厲害。中國的新兵,都強過他阿爾比昂的正規軍!」

    冷荷暗想:有了天竺的勝利,阿爾比昂於山東必然更為重視,下一步,冠侯和他們的談判就更容易,勞工的地位也更能保障。至少在洋人眼裡,自己的丈夫作為代理人,比袁慰亭更合格。有了這層考慮,或許阿爾比昂會提供更多的貸款,更大的援助。即使這些都不提,有了這筆天竺的財富注入,這次的危機,或許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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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雄師

    “不怕天竺兵,只怕天竺熱。”這是抵達天竺參與治安作戰的魯軍,對這個國家的最大印象。部隊裡,雖然新兵略多,但是軍官素質不錯。一批參加過揚基南北戰爭的僱傭兵,被充實在軍官隊伍裡。他們作戰素質高,且有著與揚基人打交道的經驗,與阿爾比昂交涉無礙。

    憑心而論,這支僱傭軍的水平參差不齊,既有受過相當長時間訓練的第五師補充團,其戰鬥力大比省軍還要高一些,但也有各省援魯義勇軍這種水貨。雖然肯來天竺的,都是其中戰技高超,且不畏死那一部分,多少都受過軍事訓練,但是比起魯軍來,就只能算雜魚。甚至一部分魯軍私下里表示,我們這不是一個師,實際只是一個旅。其他的人……那也算人?

    他們面對的敵人,又實在太多。阿爾比昂的情報機構雖然努力的搜羅情報,但天竺在阿爾比昂人到來之前,像一個地理概念多過一個國家概念。複雜的民族、總教情況,讓阿爾比昂的情報官也一頭霧水,搞不清自己面對的到底有多少部隊。

    往往一支起義軍高調宣布自己有多少人馬,是把自己本族,或是本教的部隊算在了一起,但是那些部隊有可能屬於另一個王公貴族,宣布兵力時,又會把自己單獨列出來,甚至把之前的部隊算到自己的勢力裡。反復計算,互相涵蓋,加上天竺人對阿爾比昂人不滿的大爆發,讓情報工作也進展緩慢。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天竺叛亂武裝的兵力在一百萬到一百五十萬之間。

    阿爾比昂總督將這份報告撕個粉碎,強自壓下了把它塞到情報官胃裡的衝動,如果天竺人真有這麼多,自己現在已經被吊死了。但是不管怎麼說,天竺人的兵力肯定佔據了絕對優勢,看看城外那林立的旗幟,一眼望不到邊的營房,自德里轉逃加爾各達的總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讓中國的部隊快點來吧,哪怕只是送死也好。

    天竺的造反力量,並不僅是普通的土邦軍隊,也包括了一部分之前效忠阿爾比昂,被當做戰兵使用的守備隊。他們接受過阿爾比昂軍事訓練,且奪取了阿爾比昂在天竺的軍火庫,獲得了較為先進的武器裝備,頗有些戰鬥力。

    比起這些守備隊、倒戈的僱傭兵,更難對付的,則是天竺的環境。

    即使到達天竺後進行了一段時間的休整,適應地方環境,和遠比山東惡劣的衛生條件,但還是有數百名士兵因疾病而無法繼續接下來的戰鬥,算是個開門黑。原本認為海外肯定強於中國的魯軍,到達目的地之後,普遍的感覺就是:上當了。

    不管是飲食還是住宿,乃至城市硬件,都比之山東差勁的多,兩下對比,倒是讓魯軍戰後還鄉的念頭更為堅定。

    兩邊的部隊打了幾次,都是小規模的戰鬥,不影響大局。天竺兵的裝備不錯,但是戰技上,並沒有太多亮點。經過與扶桑人的戰鬥之後,魯軍普遍以扶桑軍人作為外國部隊標準,於是他們認定,這些天竺人是在耍詭計,八成是在誘敵。

    這種看法,隨著距離加爾各達越近,就越被官兵所支持。即使剔除那些荒誕不經的數據,僅從前線偵察判斷,天竺部隊數量也不會少於五萬。而魯軍加上阿爾比昂兵以及新到僱傭軍,還不足兩萬人,眾寡懸殊。

    不管有多驕傲,這麼大的兵力差距,加上對方也是全副武裝的軍人,而非冷兵器部隊,指揮層並沒有必勝的把握。夜風中傳來魯軍樂隊演奏的家鄉小調,這是戰士們在向家鄉告辭,等到上了戰場,或許就都回不來了。

    軍官營房內,副師長楊福田剛剛擦好了他的皮鞋。這是魯軍傳統,將官赴死時,也需要皮鞋鮮亮,軍裝筆挺。做完這一切,他自貼身的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在手裡反复端詳。

    這張照片雖然只是個佳人的背影,但如果被山東社會風俗調查科發現,也足以判自己死刑。但是,他不在乎。對於老帥的忠義,津門的救命之恩,都不足以讓他這樣賣命,但是為了她,一切都值得。

    想著出發前,看到她越來越多的笑臉,想來,如今在內宅里的處境,已不似當初險惡。有了那個人的關心,其他人應該不敢再欺負她,自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如果自己陣亡,或許那個人會考慮到淮軍的不易,而對她更為關照。畢竟騎兵旅可就是靠著上千人命,堆出來一個騎兵師的編制,淮軍,也不會落後。

    火柴劃亮,照片在火蛇中蜷曲、變焦最後化為灰燼。讓這一點心思,亦隨灰塵而去,自己也該放下了。

    另一間帳篷裡,孫飛豹則大口嚼著狗肉,邊吃邊嘀咕“洋狗就是不如土狗香!”

    加爾各達解圍戰,是魯軍進入天竺之後,第一場正式戰役。阿爾比昂一方共計有一個魯軍步兵師,尼泊爾僱傭兵一連,外加兩連阿爾比昂陸軍,其中老兵佔百分之四十。敵人是叛軍的主力,寄希望於奪取加爾各達,迫使阿爾比昂承認天竺復國。部隊主要使用阿爾比昂裝備,不少部隊曾經為阿爾比昂人服役,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

    即使孫飛豹,也只能拼命大喊著,為士兵提升士氣,實際自己的心裡,也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五顏六色的旗幟,頭纏包布的天竺步兵,赤著上身的奴隸兵,乘坐大象的指揮官,面對這麼一支部隊時,魯軍的士兵都望向了那些去外國打過仗的上級。卻發現上級跟自己一樣疑惑,看到士兵看過來,只好勉強辯解“這很正常,洋人跟洋人都不一樣……”

    敵人的兵力不可能有十萬,如果有,戰場上也放不開。但是可以確定,他們的部隊,確實是比阿爾比昂為多。如果把魯軍比做一艘船,他們面對的,就是大海。

    楊福田看向了一旁的孫飛豹,後者也看向了他,在山東將官高等培訓班畢業的他們,幾乎同時發現,天竺部隊的配置,存在嚴重的問題。或者說,這根本不能稱為配置。

    天竺人只是把部隊放在了一起,再勉強擺出一個陣型,卻缺乏部隊的有效控制。各支部隊的軍兵種站位嚴重不合理,也沒辦法發揮出砲兵等特種兵的作用。這是什麼情況?難道天竺的軍事理念,和自己存在著這麼大的差距?

    尼泊爾僱傭兵的神色依舊,但是阿爾比昂連隊明顯開始動搖。這些土生土長的阿爾比昂紳士,並不適應這種以少打多的戰鬥,看著黑壓壓的人頭,已經開始絕望。至於火力配置,部隊站位,沒人顧的上觀察。有的人甚至向主官喊道:“我們應該撤退!加爾各達上空,還飄揚著我們的旗幟,他們可以堅持到現在,就可以再堅持一個月。堅持到我們其他的援軍來。”

    阿爾比昂的指揮官,對於這種請求,只能用咒罵來呵斥,但是從聲音中也聽的出,即使是軍官,也沒有死戰下去的勇氣。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一個可以合理撤退的契機。反倒是魯軍的神情,比他們從容的多。

    即使是剛剛加入魯軍不久的義勇軍,在魯軍整體精神氛圍的感召下,也被這支團體所感染。對於恐懼或是臨陣脫逃的行為,在魯軍裡,都會被列為奇恥大辱,這支僱傭兵的意志,反倒比母國部隊更為堅定。

    戰鼓敲響,天竺人的步兵開始前進,孫飛豹的已經開始向戰場側翼移動,阿爾比昂陸軍大喊著“中國人跑了!中隊逃跑了!”隨即就開始向後逃,隊型變的散亂,這一變化,讓天竺兵變的興奮,已經有人開始朝這邊射擊,但是雙方距離遠遠超過射程,射擊不可能有效果。

    楊福田抽出軍刀大喝道:“弟兄們,拿出自己的膽魄,給洋人看看,我魯軍可有肝膽!砲兵準備……”

    天竺人對於自己的側翼並沒有提防,騎兵的行動,遠比想像中來的順利。那些天竺人也認定,這支騎兵是在逃跑,卻沒想到,他們實際是要進攻。

    看著身旁的戰士,孫飛豹道:“人在海外,當逃兵也回不了家,惟一的出路就是死拼。命大的活命短的死,家裡有大帥照顧,保證不吃虧。弟兄們,跟我殺啊。”一馬當先,自樹林裡衝出。

    這一行為,從軍事角度,以及兵力數據分析,與送死沒有太大區別。瑞恩斯坦將這次騎兵出擊,作為軍事上的反面典型,在山東高級將領培訓班上反复拿出來批判。可正是這個被阿爾比昂人稱為“戰場上華麗的左勾拳”的盲動,在戰場上卻收穫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天竺人對側翼的疏忽,導致騎兵的切入異常順利,天竺兵甚至來不及放槍,騎兵就已經到了眼前。看到雪亮的馬刀,以及高大的駿馬,天竺人下一個舉動,就是扔下槍逃走,或是跪在地上投降。

    砲兵妨礙步兵,輜重兵妨礙騎兵,混亂的軍陣,導致天竺人不能有效的指揮部隊,只能看著騎兵勢如破竹,一路突破、推進……越來越多的天竺人倒在馬刀之下,更多的天竺人選擇投降。

    事實上,由於天竺兵太多,騎兵已經失去了機動力的優勢,只能舉起馬刀,準備在死前多殺幾個人。可是天竺兵顯然沒有近戰肉搏的勇氣,一看到馬刀,就立刻崩潰。

    也就在此時,正面的魯軍步兵吹響了衝鋒號,軍鼓聲響徹戰場,五色軍旗前指,一個整編師的魯軍吶喊著,向天竺人舉起了刺刀,發出白刃邀請。

    天竺人,退縮了。

    一向表情冷漠的阿爾比昂司令官羅斯,望著前進的五色旗,與驚慌失措的天竺士兵,終於說了一句“可怕的中國人。成長起來的中國部隊,實在太可怕了。接下來,必須給他們更多的作戰任務……否則,未來帝國在東方,將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利益,我應該建議,立刻停止和山東的合作。”

    “將軍,我建議您冷靜一下,現在我們的問題是加爾各達和整個天竺。”

    “不,尊敬的先生,我想我們最大的問題,是這些中國人。天竺人贏了,只會是我們的麻煩,中國人發展起來,才會是災難。不信你看著吧……”

    戰爭的結束,比想像中的更快,騎在大像上的天竺指揮官,雖然發瘋的用大象踩踏己軍想要找到一條生路,卻依舊被一個班的騎兵包圍,生生從大像上拽下來,做了俘虜。在指揮官被俘後,整個天竺部隊崩潰了。大批天竺兵以驚人的速度奔跑,魯軍在控制戰場之後,也沒有拼命追擊,對他們來說,戰利品遠比天竺人重要。

    根據戰前協議,除了僱傭工資外,戰場上魯軍繳獲戰利品,都歸魯軍自己支配,阿爾比昂人只享受優先購買權。可是看著堆積如山的物資,楊福田暗自發誓,就算是給自己幾個阿爾比昂女人當婆娘,也堅決不會把這些物資賣掉。

    “這些天竺人,好人啊。這麼多的好槍、看看這大砲,還沒用過呢。來人啊,給我和大砲合個影,我要把照片寄回國,氣死鄒團長。 ”

    “大砲有啥用?看這是啥?糧食!罐頭!這上面還是阿爾比昂文,這是從阿爾比昂倉庫裡搶的罐頭吧,一會問問那幫阿爾比昂弱雞,這罐頭好吃不好吃。看看那幫孫子,被這麼群廢物把臉都快嚇白了,就這樣的兵,也能打仗?我的,都是我的!”

    興奮的魯軍,開始檢閱著自己的戰利品,享受豐收的快樂。戰場上抓捕了超過五千名的俘虜。這些天竺人極有契約精神,不會做出身為俘虜,卻攻擊管理者的行為。安心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個班的魯軍看押一個團的天竺俘虜都不出問題,甚至在魯軍給他們提供食物之後,這些人自願擔當苦力,幫魯軍運輸物資,讓一些軍官暗自嘀咕:好人啊,像這樣的俘虜越多越好。

    真正難管的,是天竺的貴族。整個戰場上,被抓的天竺王公貴族以及地主階級,超過四十人,這些人在被俘後,提出一系列要求。包括專屬廚師、住宿環境,以及足夠多的僕人。一名被俘的天竺軍官,則大喊著一個阿爾比昂指揮官的名字

    “夏洛克,我想你應見一見老朋友,我們之間有很多的話可以談。嘿,小子,你別用你的髒手碰我,我是個貴族,而你只是個骯髒的士兵,離著五英里,我就可以聞到你身上的臭味。我會付贖金的,現在我是你們最尊貴的客人,加上你們總司令關係最好的同學,所以你對我客氣一點。”

    直到很久以後,趙冠侯才了解到這次天竺大戰的真相。天竺在發動叛亂後,雖然推選出了一位國王,但是這位國王並不能實施有效統治。天竺內部的民族與總教間互相敵視,王公貴族間矛盾重重,龐大的部隊,實際是一隻多頭怪獸,內部互不能見容。包括王妃在內的一部分貴族,對於戰爭持悲觀態度,希望在恢復自己部分舊有權益的基礎上,體面的投降,並不願意和阿爾比昂人仇恨太深。

    無能的主將,內部的傾軋以及拆台,加上軍餉短缺,民族仇恨等原因,部隊的主官不懂得指揮大兵團戰鬥,士兵各自為戰,戰鬥力與人數並不匹配。尤其,他們向來缺乏白刃戰的訓練,對上刺刀,立刻現了原形。

    可是於此時的阿爾比昂人而言,他們對這些變化並不知情,尤其對於被包圍的總督來說,看著外面無邊的軍隊,本來已經徹底絕望。一支上膛的手槍就放在手邊,隨時準備自殺。魯軍於他,以及城市裡被圍困的阿爾比昂居民來說,就是天使。

    總督府組織了盛大的歡迎舞會,美麗的阿爾比昂貴婦名媛,挽起魯軍將士的胳膊起舞。看著備受歡迎的魯軍軍官,沒人在意麵色陰沉如鐵的總司令羅斯。

    “必須給他們更多任務,我們付給他們報酬,可不是讓他們來勾引純潔的阿爾比昂少女,在舞會上出風頭的。我們還有數座城市處於叛亂者的包圍之中,這些黃皮猴子必須盡最快速度,把阿爾比昂紳士從混亂中解救出來。另外,女王也需要自己的勇士展現勇武。把大力丸發下去,下一戰,阿爾比昂的士兵,必須做出自己的貢獻。”

    天竺人民的起義,提高了廣大天竺人民的愛國主義覺悟,成為日後天竺民族發展和走向勝利的強大的精神鼓舞源泉。但是天竺封建主階級的舊包袱過於沉重,此時靠他們來領導民族起義,要取得勝利是不可能的。在阿爾比昂侵略者與北洋翻動軍閥的聯合剿殺下,起義軍慘遭失敗……《天竺民族解放運動的興起》,燕京大學出版社XXXX年版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4 16:21
第七百零六章飢卒

    羅斯將軍的軍令,讓天竺的魯軍,幾乎得不到休整的時間,士兵們馬不停蹄的,從一個城市趕向另一個城市。自官至兵,皆疲憊不堪。伴隨著炎熱的天氣,陌生的環境,病號和逃兵大量增加,非戰鬥減員數字激增。任升幾乎認定,自己沒輸給天竺人,就要先輸給天竺的環境以及混帳主官。

    轉機,就發生在瀕臨絕望之時。

    足夠的營養,以及過硬的訓練讓魯軍擁有著較為強壯的體魄,進入天竺前準備的藥品,雖然不能完全避免疫病,但是對於減少損失還是有所幫助。當魯軍減員兩千餘人之後,剩餘的部隊,終於漸漸適應了天竺的氣候以及飲水,小規模的病員雖然還在增加,但是大規模的瘟疫總算沒出現。更重要的是,士兵的情緒發生了變化,從厭戰變為求戰。甚至不等到羅斯的命令,就主動攻擊周邊的天竺土邦。個中原因在於,對手太弱了。

    在加爾各達大潰敗之後,天竺各地土邦力量還沒來得及從這個失敗中調整,就被魯軍接連不斷的攻擊打的暈頭轉向。天竺的財富分化,一如前金。一方面是普通百姓窮的穿不上衣服,餓死成為常態,另一方面,卻是每一位土王的宮殿,以及神廟裡,都存有大量的金銀珠寶。

    每一座宮殿的陷落,都意味著有海量財富入帳,魯軍內部,對於繳獲有著嚴格的管理及分配製度。繳獲的物資,八成屬於上級,兩成由繳獲部隊均分。任升初期,還安排了大批親信士兵擔任執法隊,防范士兵哄搶逃散乃至譁變。但是經過集訓的魯軍,服從性顯然比想像中強,且天竺的惡劣環境也讓他們意識到,單獨逃跑,多半是沒命享受這筆橫財。

    即使只有兩成且要均分,在巨大的基數面前,依舊是一筆可觀的巨款。何況山東屬於有錢人的天堂,有了這筆錢,足夠這些士兵脫下軍裝,在山東當個體面人,乃至娶個洋媳婦也不成問題。如果捲了款留在天竺……考慮沿途所見,士兵們普遍認為,還是山東更適合享受。

    在發財的誘惑下,士兵的能動性發揮到最大,一個接一個土王府被攻陷,戰利品則通過棺材、裹屍布,甚至是死屍裡填滿金銀等方式運回山東。

    羅斯將軍手頭的兵力,再次陷入緊張。原本調撥給他的部隊,又被緊急抽調,去非洲對抗土著人。阿爾比昂人的數字處於絕對弱勢,如果魯軍和天竺兵合作,吃掉阿爾比昂人不存在絲毫問題。

    在這種大勢面前,羅斯也只能選擇沉默,只派出了監督官,統計魯軍的戰場繳獲。而對付這種人,魯軍顯然早有準備,以金彈、毒彈、肉彈三種武器交替攻擊。阿爾比昂的監督人員,本著對女王的忠誠,與魯軍進行了頑強的鬥爭,勇敢的擁抱三彈,堅持信仰。在他們的努力下,魯軍的繳獲被大量消滅,帳面上,魯軍前後繳獲物資不足三萬鎊,根本不值一提,無須關注。

    至於為什麼山東在成功接收了前線寄回的戰利品後,經濟變的越發景氣,魯票幣值堅挺,這種經濟領域的問題,顯然只能由專家解釋,士兵只關心軍事,不關心經濟。

    不管阿爾比昂指揮官對於魯軍有怎樣的敵意,泰晤士報的隨軍記者眼裡,這支部隊,就是騎士的典範。即使阿爾比昂部隊,也沒有魯軍那麼嚴謹的軍紀。對熱情的婦女禮貌相待,本來擔心受到侵犯的姑娘,可以大方的走在士兵面前,向他們發出跳舞邀請。

    購買物資一律付款,一名士兵只是摸了一個姑娘的P股,就被當街處以杖刑懲戒,最後反倒是受害人為他求情。

    對於既能打,又不害民的軍隊,正常人肯定都持讚揚態度。兼之魯軍在天竺的戰績斐然,將數量遠勝自己的天竺部隊,一次又一次擊潰,一度糜爛的天竺局面,得到了改觀。天竺的叛軍從進攻,逐漸轉入防御狀態,倫敦的紳士們終於可以長出一口氣,在議院里大聲宣布:天竺將永遠屬於偉大的阿爾比昂女王陛下。

    在泰西戰場未打開僵局的前提下,天竺的勝利,對於振奮士氣,凝聚人心,有著巨大的意義。阿爾比昂自己的軍隊缺乏功績,就只能著力宣傳魯軍。

    至少這是阿爾比昂的盟友,他們的偉大,也能間接證明阿爾比昂的偉大。泰晤士報的華語版,也將魯軍與阿爾比昂女郎的合影,登在了頭版位置,又配上大字標題:來自東方的神聖騎士,誓死捍衛女王陛下的光榮!

    蔡鋒將報紙放在桌上,嘶啞的聲帶內,吐出一串低沉的字節。

    “雖然阿爾比昂人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但是上面的戰績,肯定不是假的。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共合軍人揚威域外,死亦可以瞑目了。我想,從今天開始,再沒有哪個洋人,敢小看我中華軍人。即使阿爾比昂這種曾經的世界霸主,現在也要靠我共合的軍隊,來為他們打仗。兵強,則國強,這次泰西戰爭,不管誰輸誰贏,列強的國力都要受害。我中華再有這支強兵,洋人哪還敢像過去一樣,視我國為殖民地。中華崛起,當在此一舉!”

    說的急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一旁,他的友人連忙將一杯水送過來

    “松坡,你的喉疾復發,就不要太激動了。再說,這支魯軍到底是幫我們,還是幫袁賊都還難說。從做敵人的角度上,我可真不希望和這麼一支部隊為敵。”

    說話人的年紀與蔡鋒相若,亦是其扶桑留學時的校友。雖然沒有帶兵打仗的行伍經歷,但為共合培養出大批優秀軍官,桃李滿天下。像是在魯軍里風生水起的砲兵軍官鄒華,如果見到他,立刻就要行禮,稱呼校長。

    曾經的保定武備學堂總辦蔣方震,自洪憲帝制開始,就選擇了逃亡,現在的身份,則是共合第一軍參謀。在四川,與北洋軍數次交手,以弱旅而抗強師,可以維持不敗。固然有著地形,民心以及環境等因素,但是這位參謀的運籌,同樣是大功勞。

    炊事兵把飯送進來,一碗米飯,外加幾根乾辣椒,就構成了這位第一軍總司令的全部伙食。蔣方震皺起眉頭“我說過了,想辦法搞一點肉食,即使軍餉再怎麼緊張,也不可能連這都做不到吧?”

    蔡鋒一陣乾咳之後道:“方震,這是我的意思。你讓弟兄把我吃的米里沙子都淘掉,就已經很過分了,怎麼還能讓他們給我準備肉食?我身為一軍司令,想吃些好的,當然辦的到。可問題是,弟兄們現在吃的是什麼?大家的飯裡半是米,半是沙。如果我搞特殊,又怎麼讓弟兄們遵守軍紀?部隊欠餉數月,如果我再不能與弟兄們同甘共苦,咱們的兵和北洋兵,恐怕就要成為一丘之貉。”

    “你說的我明白!可是你的病!再吃這種東西,又怎麼可能好?”

    “方震,我的病是老毛病了,不妨事。如果打不贏袁慰亭,我終歸是要戰死的。養好了喉嚨,也沒什麼用。幾千弟兄都在吃苦,讓我吃雞鴨魚肉,我也吃不下。戰場上也要吃大餐和洋酒的,是那位趙冠帥,不是我的作風。”

    蔡鋒的喉疾是老毛病,在京城調養階段,延用好藥,本已經康復。可是在戰場上,因為過於用力的演講加上發布命令,後方錢糧不濟,憂心軍事,以及飲食上粗劣,竟至復發,比起去京之前,更為嚴重。很多時候,蔡鋒甚至沒法說話,只能把命令寫在紙上,由蔣方震代為宣布。

    眼看著老友憔悴的面容,比起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蔣方震的心頭,就像壓了塊石頭。

    “四川的醫療條件太差了,缺醫少藥,在這樣的環境裡,你的身體早晚會出大問題。依我看,還是得盡快回雲南,再取道奔外國治療。再不然,就托人在京城採購西藥。”

    蔡鋒搖搖頭“就算現在從京里買來西藥,你敢讓我吃麼?袁賊思我首級久以,從京里買藥,太不保險。至於去國外……現在不是時候。我這病,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多喝些水就會好。要是阿鳳在,她會調土方,也能緩解我的疾病。可惜她現在人又去了湖南,真是辛苦她了,一個女流之輩,要為反袁大業奔走,去湖南為我們籌款,是我對不住她。”

    蔣方震沒好氣道:“她臨出發的時候,也哭哭啼啼說對不住你,不能幫你多少,你們倒真是對知音人,連想事情都一樣。其實要我說,你就娶了她不就好了,也免得唐榮昌對她總是心懷不軌。”

    “家有糟糠,怎忍下堂?如果納妾……這不又回到封建餘毒的那一套?我不是榮昌,也不是山東趙冠帥,納妾討小老婆的事,我做不出來。今生我注定有負于卿,來生再報答她就是了。”

    “你還說!我從沒聽說過,為了國家打仗,要自己借錢籌措兵費的。阿鳳姑娘這次到湖南借款,還不知道能不能談的成。就算談成,這上百萬的債,你該怎麼還?”

    蔡鋒一笑“蔣兄,這次興師討袁,我已經下定決心。成功則下野,失敗即戰死。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哪裡還顧的上債務。我們從雲南出發,帶了三千弟兄,現在打進四川,隊伍已經變成六千人。托北洋軍的福,四川的地方勢力,已經開始接受我們,如果我們有足夠的軍餉,部隊可以擴充到幾萬人。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為了推進戰線,不得不放棄後方陣地。這樣雖然推進很快,但是補給不穩,隨時可能有崩盤的危險。別忘了,扶桑人就是這麼失敗的。”

    蔣方震一拍桌子

    “這能怪誰?還不是怪唐榮昌,你把大都督的位置讓給他,他就該保證我們的補給暢通。可是他倒好,我們從雲南一路打到四川,他的軍餉糧食,後備兵員,什麼都沒有見到。就連武器彈藥,都是我們從北洋兵身上奪來的。他到底是反袁的還是保袁的,現在我都吃不准了!”

    蔡鋒想要說什麼,卻是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所打斷,只拼命的擺手,似乎想為唐榮昌開脫什麼。

    這時,帳篷的門忽然被掀開,參謀長羅佩自外面走進來,臉上滿是喜色。“總司令,方震,好消息啊。後方把錢送來了!五十萬,整整五十萬大頭。這下弟兄們可以吃頓飽飯,打仗也有勁了。伍祥那個旅本來就在搖擺不定,現在有了這筆錢,可以把那個旅收編過來,我們的戰線可以向前推了,就算對上第三師,也敢跟他打對攻!”

    蔡鋒連喝幾口水,兩隻眼睛噴射著光芒“真有五十萬?立刻召開軍事會議,把我們的四大金剛都派出去,藉著這股東風,把北洋軍徹底趕出四川!”

    直到軍事會議結束,蔡鋒的心情依舊很興奮,運送軍餉的車隊已經快到納溪,有了現大洋,下一步他有把握把成都都拿下來。可是因為白天開會時太激動,不自覺間用喉過度,到了晚上,竟是疼的滿頭大汗,徹夜難眠。

    輾轉反側間,他忽然想到了那個為自己奔波,只帶了幾名衛兵就前往湖南的女人。那個自己虧欠了她無數,卻給不了她什麼回報的可憐女人:小阿鳳。

    有了這五十萬,湖南的債,就不需要藉了。可惜現在兩人聯繫不到,否則可以把她叫回來,不用在湖南受苦。她一個女人,在那兵荒馬亂的地方,可還安全?唐榮昌又發了什麼善心,為什麼肯付錢?

    “站住,別跑了,讓我們好好疼你!”夜晚的山林間,北洋軍的笑聲,如同夜梟,讓人毛骨悚然。幾名追兵開了槍,灼熱的氣流,貼著佳人的鬢髮飛過。立刻有人罵道:“別特麼開槍!這麼嫩的娘們,沒用過之前,誰敢打壞了她,我要他的腦袋!她是小腳跑不快,一準能追上。”

    雖然實行了共合,可是清吟小班裡的女人,哪能不裹腳?小阿鳳的腿已經漸漸沒了知覺,用不了多久,大概就要被追上了。

    隨行的衛兵,在與北洋軍的駁火中已經盡數捐軀,包括好姐妹小桃紅的愛人,那位極有才氣,也極富有愛國情懷的大學生,一樣沒能逃脫死神的魔掌。小阿鳳本來已經和礦業公司的人,談好了貸款的事,沒想到,一隊出來找糧食的北洋兵,竟誤打誤撞衝到了他們見面的村子。

    本來她是可以逃脫的,但是為了確保那些商人的安全,她主動放槍,把北洋兵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商人們成功逃脫,松坡的軍餉應該有了保障,至於自己……絕對不能落到他們手裡。

    在路上,她已經看到不止一個村莊的慘狀。女人的死屍都是一私不掛,大多數都是被摧殘至死。這些北洋兵的作風,並不比扶桑人強到哪去。士紳、大戶這些體面人士家的女眷,也不能倖免。自己落到他們手裡,肯定也會是這個下場。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小阿鳳顫抖的舉起手槍,閉上眼睛,回想著,那個教她打槍的小戰士,臉紅耳赤為自己講解射擊要領時的情景,哆嗦著扣下了扳機……槍沒響。

    她手裡的左輪槍,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已經打光了子彈。裝填彈藥她是不會的,只能把手槍一丟,連滾帶爬的向前跑去。

    對這一帶的地理,雙方都不熟悉,荊棘掛破了衣服,在她的身上劃出道道傷口。小阿鳳卻已經感覺不到疼,只覺得陣陣噁心,彷彿那些荊棘,就是北洋兵的手掌。正在撕破衣服,在摧殘自己的肌膚。

    不行……絕對不能……

    沒跑多遠,前方傳來了危險的流水聲,幾塊石頭下墜的聲音,讓她停止了前進。懸崖。這裡竟是一條死路。身後,北洋兵的笑聲已經越來越近,他們的目力比小阿鳳要好,已經發現這個獵物不大跑了。能帶幾個護兵的女人,一定是官太太或是小姐,如果不是打仗,怎麼能玩到這樣的女人?

    “別跑了,天這麼黑,你一個人不害怕麼?走,跟我們回軍營去,好好跟我們聊聊。說不定啊,你還就捨不得走了。”

    眼看對方已經如狼一般撲來,小阿鳳閉上眼睛,猛的大喊一聲“松坡,下輩子我嫁給你!”縱身向懸崖下跳去。

    昆明,督軍公署內。雲南大都督兼共合第三軍司令唐榮昌看著對面,已經被打的不成人形的雲南財政廳長。名為李大衛的男子,從理論上說,本應該死於松江法場。事實上,在一名死囚頂替之後,其本人則由興中會安排,進入雲南。

    蔡鋒與孫帝象的興中會,關係並不算良好,但是他對於人才向來只看能力,不看出身資歷。雲南缺乏經濟人才,李大衛的才學,在雲南得到了良好的發揮,不但成為財政廳長,兩任督軍的私人印章,也都由他掌握。

    平日素以佛相視人的唐榮昌,此時面色猙獰,卻似修羅惡鬼。

    “不要以為孫帝象回國,我就不敢殺你!我現在槍斃了你,他不會對我怎麼樣!我們雲南人不會理財,只會種煙土。你到雲南,指導我們做生意,理財,讓雲南的歲入翻了一番不止,這些是你的功勞,我謝謝你。我把雲南的錢袋子交給你一個外鄉人管,就是相信你是個人才。我還想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紹給你做老婆。沒想到,你居然辜負我的信任,把我的錢……給偷走了……”

    李大衛的眼睛已經被打的只剩一條縫,看不出他在看誰,只是努力的動了幾下,吐了一口血。才有氣無力道:“大家誓師討袁,給前線將士發軍餉,是我的責任,怎麼叫偷?”

    “混蛋!那是我的錢,我的錢懂麼!”唐榮昌猛的從腰里拔出手槍,頂在了李大衛頭上。“說!銀子車走的哪條路,怎麼把他們追回來。我看在青兒份上,給你最一個機會!”

    “做夢。”李大衛鄙夷的一笑“銀子車早就被我發走了,是做花帳,瞞了你一個月。如果不是雲南的路太難走,這時候銀子早就送到前線。用這玩意頂我的頭有什麼用?興中會的人,怎麼可能怕死!來啊,開槍啊!我李大衛錯了一輩子,只想做一件對的事。我曾經因為懦弱恐懼,失去了一生中最寶貴的東西,從那以後,我就發過誓,再也不會害怕,不會求饒。來啊,開火吧!看看我會不會怕你!”

    唐榮昌的手幾乎就扣下了槍機,卻又不得不考慮到,城裡現在還有興中會員,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他猛的扯開脖子,朝外面喊道:“來人啊,把這個私自種植鴨片,包庇煙吐走私,毒害雲南人民的罪人帶下去,執行槍決!”

    護兵心領神會的拖拽著李大衛向外走,軍法處長已經開始創作口供、案卷。李大衛面無懼色,步履從容,來到牆邊時,腦海裡只想著那個美麗的身影

    “冷荷,你如果知道我是這麼犧牲的,是不是就會原諒我了?我記得,你一直喜歡英雄。我雖然不如他,但是至少可以為了大義而死,死的也可以像個英雄”

    槍聲大做。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4 16:27
第七百零七章穿幫

    李大衛的遺願並沒能實現。他的死亡在雲南一省而言,或許算的上大事件,可是在眼下整個共合軍與北洋的戰鬥中,卻並不能算太重要的消息。這一情報傳到山東時,已經簡化為唐榮昌處死雲南財政廳長李某,徵滇軍內部,矛盾日漸尖銳這一句話。

    當時趙冠侯正在陳冷荷的小別墅,陪她一起下西洋棋。情報來了,陳冷荷只看了一眼,隨後搖頭道:“我現在很忙,不是太重要的經濟情報,別給我。”於是,李大衛的最後訊息,就化做火盆裡的一縷青煙,隨風而散。

    雖然孕婦需要休息,但是陳冷荷休息的時間,卻越來越短。即使趙冠侯再怎麼心疼她,先要她放下工作,陳冷荷自己卻堅持要求,必須讓她沖在第一線。來自全國各地的經濟情報,紛紛匯總到這棟小別墅,陳冷荷挺著肚子咬牙堅持,比起洪憲的財政大臣更為賣力。

    “共交兩行的票子,絕對不能再收了。”陳冷荷壓根顧不上某個姓李的死活,她現在要考慮的,是整個國家老百姓尤其是中產階級的死活。

    天氣,已經越發的悶熱,可以預見,這一年河北又是個大旱。山東同樣遭了旱災,但是趙冠侯在山東搞河工水利的優勢,這時就發揮出來,調撥水庫的水灌溉農田,今年山東的收成依舊不會難看。近在咫尺的河北、河南等省份,日子卻就變的難過。

    自共合而至洪憲,國之棟樑們全部的心思都在研究殺人的方法,增加自己殺人的本錢,卻沒人關心如何救人,更不曾考慮過,該怎麼餵飽治下那些草民的肚子。或許在皇帝以及督軍眼裡,這些草民,在各省督軍眼裡,或許真如草芥般輕巧,隨意一吹,就隨風而去。

    山東的公債發行情況良好,商人們本著趨利避害的想法,願意到山東投資。同時,由於旱災的威脅,趙冠侯下達了糧食管控令,所有魯糧許進不許出,山東糧食交易只買不賣。任何人想要把糧食運出山東,都將以通敵論處。

    王子春坐鎮武昌,負責南征軍的總後勤。兩湖是產糧大省,湘米是湖南重要的經濟來源,可是他的定單也下到了山東,向趙冠侯購買餅乾、罐頭。即使不拿到情報,趙冠侯也可以確定,湖南的情況糟糕以極,以至於王子春連糧食都搞不到。

    山東手裡,有大批來自天竺的餅乾,那是天竺兵在阿爾比昂倉庫裡的繳獲,後來又成為魯軍的戰利品。但是這些餅乾的考古價值遠高於食用價值,從這些餅乾的生產年份,可以分析半個世紀前阿爾比昂的軍糧製作水平。最終,這批古董餅乾以銀元交割的方式,送到了湖北,按趙冠侯的說法就是,買賣做虧了。這些餅乾應該拿到鬼市上,找個行家收購。

    除去笑話因素,也足以看出,共合的鈔票越來越不值錢,共交兩行發行的共交票,只能折四用。前線士兵手裡的軍餉,難以買到東西。為了安撫躁動的士兵,梁士怡只能加班加點,拼命印刷鈔票,形成惡性循環。

    “照這麼惡化下去,我們很快將以鈔票的重量而非面額購物,梁士怡是在發瘋!如果不是我現在懷著寶貝,見到他一定要給他幾個耳刮子!”陳冷荷恨恨道:“我已經叫安妮來濟南了,你替我去接下站好不好。我現在精力越來越不濟,必須有個替手幫我,這一次如果搞不好,恐怕我們的國家都會破產。”

    “梁財神對戰爭估計的太樂觀了,以為很快可以打勝仗。沒想到,戰爭打成眼下這副樣子,幾條線都在要錢,進展卻談不到。相反,鬧民軍的省份越來越多,連河南這個皇帝老家,也有民軍活動的跡象。陝西的刀客,又再次揭桿,還有人到山東尋求幫助,玉竹最近一直找我……。”

    “那個寡婦的事,我不想听。”冷荷的臉沉了下來,孕婦的脾氣本來就大,何況事涉到楊玉竹那個美豔的寡婦,她的氣色當然不會好看。她可是聽說過,在濰坊會戰時,是自己的丈夫從戰場上,把那個女人給救回來的,又送她到軍校進修。現在這個寡婦沒事總找自己丈夫幹什麼?有什麼企圖?

    趙冠侯並未動怒,反倒是連忙解釋著“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那寡婦沒什麼的,她是找我說,刀客那邊有人跟她聯絡,想要她拉著隊伍去陝西。答應了,事成之後,給她一個司令當,還娶她做正室。”

    “那群人好大的膽子!”冷荷的眉毛一挑,美麗的臉上,露出一股難言怒意“我們在陝軍身上投入了那麼多資本,才打造出這麼支強兵來,他們就想拉走?不過既然那寡婦肯跟你說,必然是不會走了,說,你是不是答應了她什麼?還是,已經了?”

    趙冠侯笑道:“當然是已經給了……別擰耳朵……不是你想的那個。我是說,我掌握陝軍,靠的是軍餉和糧食。士兵每人每月十元軍餉,每天一斤八兩的糧食,每週休息一天,還有人教他們讀書識字。這些待遇,在別的軍隊裡,是連想都不敢想的。過慣了好日子,谁愿意再吃苦?那些陝軍是想打回家鄉去,不過前提是我帶著他們,把陝西建設的像山東一樣。而不是跟著刀客,去過過去的窮日子。再說娶楊玉竹……她如果想嫁人,就等不到現在了。”

    陳冷荷也知,對這位俏寡婦,不少男人都動心,尤其她上將官培訓班的時候,更是班上一道靚麗風景。與她同時進修的程月,被她的光芒掩蓋的,幾乎沒誰會注意到,這還有一女人。

    追求她的人裡,不乏魯軍中高級將領,或是正府要員,可是她跑慣江湖,經驗閱歷豐富。知道該怎麼表示自己的拒絕,又該在什麼時候遠離某人,所以山東雖然不提倡守節,但是人們還是傳說,應該給她立個貞潔牌坊。

    “那個娶她的條件,在說客看來,是好事,在楊玉竹看來就是大辱,差點動手。不過這也說明一個問題,陝西也要亂。西南六省,加一個陝西,這快是半個中國了。梁財神要么在鈔票崩潰之前,把事情解決掉。要么……就只能等著完蛋了。”

    “我們印的那些魯票,或許該發揮作用了。”冷荷道:“有了從天竺運來的這批金銀,我們說話的聲音,都能比過去大幾倍。我支持你的觀點,如果共交票真的破產,葛明軍會比現在多幾十倍甚至幾百倍,即使山東也不一定能倖免。為了我們的寶貝,我們也得把局面穩定住,絕對不能讓山東鬧葛明!”

    曾經為了葛明不惜賭上性命的女郎,現在居然旗幟鮮明的站在了理想的對立面。趙冠侯笑著將手放在她那高聳的腹部,輕輕在冷荷耳邊道:“母愛真偉大”

    感受著丈夫身體的變化,也知道他這段時間,在自己這邊忍的多辛苦,且由於要照顧自己的身體,連釋放這種辛苦的機會都很少,冷荷的心,也頗有些愧疚。將自己的手,放到了趙冠侯的手上,小聲道:“你……快去準備一下接安妮吧,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確實得要抓緊時間了。京城裡,梁士怡不住擦著額頭的汗,只覺得整個居任堂就像個大蒸籠,饒是自己廣東出身,也受不了這種溫度。“陛下,臣一定抓緊時間,盡快恢復經濟。請您……再給臣一點時間……臣保證,一定扭轉現在這種局面……”

    他實際上,根本想不出有什麼扭轉局面的方法。能夠想的生財之道,都已經用盡了。公債銷售慘淡,貸款又貸不到,唯一的生財手段就是賣黑貨。但是現在雲土被三金公司大量收購,賣阿爾比昂的洋土,收益又沒那麼高,比之共合的開支,那點黑貨收入,簡直就是杯水車薪。現在就算他想辭職,袁慰亭也不會批。整個國家的經濟重擔壓在他身上,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下來。

    袁慰亭在中西名醫合力救治下,身體剛剛有了一絲起色,就緊急召見他,足以說明,他身上的責任,並不比前線司令來的輕。袁慰亭的目光,如同一頭衰老的猛虎,雖然不復青年時代的銳利,卻又多了幾分獸中王特有的慵懶與霸氣。

    不需要咆哮,也不需要刻意營造什麼威嚴的氛圍,就是這麼冷冷的看過去,就足以讓梁士怡寒毛倒豎,汗出如漿。

    “前線需要錢,這你是知道的。不管是採購軍需,還是部隊發餉,都離不開錢。士兵見不到錢,是不會拼命的,這是我在小站練兵時,就懂得的道理。那時候,我會親手把軍餉,發給每一名士兵,就是讓他們感受到,自己的長官和自己是緊緊連在一起的。長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安身立命養家糊口的一切,都是長官賜予。上陣之時,如果不肯賣命,就該受天譴。那時候我北洋的兵,確實厲害啊,不管是飛虎團,還是南方的葛明軍,全都不是我們的對手。為什麼?就是因為士兵們在戰場上敢死!現在這種天氣,人待在房間裡都會熱的受不了,更別說沙場交鋒。如果不給前線的士兵發足軍餉,補足軍糧,你又讓他們怎麼敢死?所以這一仗的勝負,不在於曹仲昆,而在於你梁財神。”

    他的語氣很平和,還有些勉勵的味道,可是聽的梁士怡越發感到恐懼,連忙道:“陛下,臣才疏學淺,怕當不起這份重擔。”

    “你我是舊相識,何必過謙?我能走到今天,少不了你梁財神運籌度支,如果沒有你的資金支持,我又哪來那麼大一份家當?五路大參案的時候,不管別人如何說,我的心裡有一個底線,就是你,我怎麼也會保下來。及至如今改制稱帝,你也是第一功臣。從籌安到大典籌備,哪個環節,也離不開你的運籌。雖然我沒封你做王爵,但是這不代表不重視你,外間那些亂臣賊子,也把你列為必殺禍首之一。現在大家,等於是坐在一條船上,這條船關係著你我切身利益。就算只為自己著想,我們也不能讓它沉。所以……必須有辦法。過了這一關,以後的好日子還很長,世襲罔替,公侯之賞,乃至裂土封疆,又何足論?”

    梁士怡頭上的汗出的更多,身上的朝服,已經被汗水浸濕,除了不住的點頭,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阿爾比昂人,不是答應支持我稱帝麼?我們還運了兩萬條步槍給他們。支持不能只說說就算了,朋友之間,是要互相幫助的。你跟他們談一談,借一筆洋債,利息抵押都好商量。只要打的贏蔡鋒,就一切都好辦。”

    梁士怡心知,各國的貸款,現在主要都投資到山東,或是去買山東的礦業公債,根本沒幾個人會願意借錢給自己。可是這話本就是瞞著袁慰亭的,此時更不能提,只好點頭應諾。

    “伍祥那個旅,聽說就是因為欠餉而譁變,被蔡鋒用銀元給拉到了他那邊。雲貴窮省,什麼時候輪到他們比我們有錢了?這種事,不能再發生,必須搞到錢!只要給士兵多發幾個月軍餉,這場仗就可以打贏。這是軍機,不容耽擱。”

    猛虎露出崢嶸,梁士怡的心瞬間變的慌張,除了不住稱是,不敢多說一個字。即使病入膏肓的老虎,依舊是獸中王,招惹它,就得有送命的覺悟,他可不想死。

    等到梁士怡告退,袁慰亭的精神,也隨之變的委靡。靠在龍椅上坐了良久,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目光游離。稱帝之後,他耳邊總是可以聽見笑聲,初時以為是有人譏笑自己,但是後來發現,哪怕自己待在密室裡,笑聲依舊存在。

    幽靈,肯定是幽靈!大金歷代帝王的鬼魂,一定在作祟,是他們捉弄並譏笑自己,想看到自己失敗的樣子。可惜,你們注定要後悔。我袁慰亭,沒那麼容易被嚇住,更不會認輸,區區蔡鋒和幾千飢兵,又能奈我何。

    只要有阿爾比昂人支持,自己就會是最後的贏家。滇軍受財力控制,根本不可能打出四川,更別提北伐。但是如果就這麼被蔡鋒打下四川,自己的臉,又該往哪放?失去體面的皇帝,又怎麼約束這些驕兵悍將?這一仗必須打下去,而且必須打贏。

    他已經給前線發了一封措辭極為嚴厲的電報,嚴譴唐天喜。這種時候,必須用自己人開刀,如果唐天喜再不能把局面打開,他不介意用這顆人頭,作為激勵各部隊前進的道具。他相信,唐天喜的機靈,應該可以看出自己這次不是恫嚇,而是動真的,他也該拿出些勇氣,好好打幾仗給自己交代才行。

    你們這些幽靈,就給朕好好看著,朕是怎麼奪了你們的江山,又是怎麼坐穩這個江山的!

    休息了好一陣的袁慰亭,才起身前往東一宮,沈金英笑著迎上來,向袁慰亭報喜:三公主進宮來看父親,正在自己處說話。

    袁慰亭的三女兒,與父親關係極好,嫁人之後,也常回娘家走動,如同袁慰亭的開心果。是以當三小姐一身獵裝穿著馬靴推門而入時,袁慰亭先是一愣,隨後又一笑,所謂訓斥,反而是關懷的成分更多。

    “你這孩子,簡直太胡鬧了。看看你這樣子,哪還像個公主,倒像是山東的那些女學生,讓你婆家那邊怎麼想。”

    “我又不是他們家的老媽子,管他們家怎麼想幹什麼。爸爸龍體抱恙,做女兒的自然該勤來探望,光指望大媽媽一個人也不成。爹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

    三小姐說著話,自坤包裡取出一張報紙,裡麵包的,卻是京城德順齋黑皮五香蠶豆。這種小吃,是三小姐的最愛,袁慰亭腎臟虛弱,牙齒鬆動,是消受不了這種食物的。但是看到女兒拿她自己最喜歡的零食來獻寶,卻比吃任何一種美味,都覺得歡喜。

    “還是生閨女好,比兒子貼心。你那幾個哥哥,沒事竟招我生氣,還是丫頭讓我歡喜。來,到爹身邊坐,你說的對,你又不是楊家的佣人,不用管他們家怎麼想。曾文正行事我非常佩服,但是有一件事,我卻不服他。對待女兒太嚴,堂堂的侯爺,幾個女兒在婆家全都受氣。我袁某的閨女,絕對不受這份腌臢氣。他要是敢欺負你,爹不放過他。”

    袁慰亭將蠶豆胡亂在嘴裡咀嚼,實際既嚼不碎,更吞不下去。他只是享受著女兒的這份孝心,在嘴裡慢慢滾動的過程,或許,這種幸福比起當皇帝,更值得珍惜。

    這個時候的東一宮,總算有了幾分一家人的氣氛,沈金英趁熱打鐵,留了三小姐在這吃飯,又吩咐著人去叫袁寒雲。三小姐道:“大媽媽,我最近新學了幾個菜,今天我上灶。”

    “三小姐這個主意好,咱們都上灶,自己做。你二哥不會做飯,就給咱打下手……”

    沈金英正在說笑著,忽然發現,袁慰亭臉上顏色陡然一變,兩眼髮指,臉上笑容瞬間消失,額頭上的青筋爆起,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沈金英大驚,不知道是不是哪句話觸動了新任皇帝的逆鱗,還是蠶豆卡了氣管。

    不等她想好該怎麼圓場,袁慰亭猛的抓起報紙,將上面的蠶豆都灑在地上。嘩啦做響聲,伴隨著袁三小姐的驚叫聲迴盪在宮殿內,袁慰亭卻顧不上安撫女兒,而是鋪開報紙,仔細看著,猛地,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腕問道:“這報紙……你哪來的?”

    三小姐也被父親的動作嚇的魂飛魄散,結巴著回答“買……買蠶豆時,包蠶豆的,我不知道。”

    袁慰亭的臉色變的灰白,手無力的松開女兒的手腕,無力的向椅背上一靠,彷彿一隻被戳破的氣球,瞬間變的干癟。嘴裡只反复嘀咕著一句話“畜生!畜生!”

    沈金英也是認識字的,將頭湊過去,卻見包裹蠶豆的報紙,正是昨天的泰晤士報華文版,但是頭版的新聞,與昨天公府送來給大總統看的那份,是不同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4 16:28
第七百零八章打賭

    在外有強敵的前提下,洪憲皇帝的健康情況,可以算做整個王朝最高級別的機密,但是對魯軍的情報機構而言,所謂的最高機密,也無非是多花幾根金條的問題。很快,有關袁慰亭病勢突然惡化,前金御醫,海外博士都無良策的情報,就擺在了趙冠侯面前。

    濟南的大帥府,佈置如同徵滇軍前線指揮部。牆壁上,懸掛著大幅軍事地圖,桌上,則是模擬沙盤。出自津門泥人聖手張門的一個個栩栩如生兵人模型,分別代表了共合與洪憲兩方軍力情況,配合著迷你旗幟,將西南六省的硝煙與殺戮,化為這一方小天地。敬慈最喜歡的玩具就是這個,如果不是被安娜揍過幾回,共合洪憲的精銳兵將,共合志士,洪憲忠良,都得成為趙家大少爺手裡的一灘爛泥。

    整場戰役魯軍並沒有參加,但作為軍官的學習科目,魯軍指揮官很喜歡站在旁觀者角度,對這場戰爭進行分析复盤。瑞恩斯坦對這場戰爭的評價不高,按他的觀點,這是一場鹹魚與鹹魚之間的互啄,毫無價值。不是把時間用來教訓學員,就是和一幫鐵勒女貴族人造人。順帶,現在他的狩獵範圍裡,又加上了普魯士同胞。

    這一來,他的時間大多數用在餐廳或是休息室,反倒是毓卿對這場戰爭投入了極高的熱情。身上沒有軍職,卻比起職業軍人更關注戰場的演變,更熱衷於復盤推敲。她每一次的推演,都堅持用洪憲戰勝共合,將讓象徵帝制的龍旗,插遍西南諸省。

    雖然生了兩個孩子,可是因為堅持鍛煉,毓卿身材依舊保持的很好,穿著緊身軍裝,顯示自己婀娜的身段。大馬靴在磚地上,踩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語氣中,透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蔡鋒只有三千飢卒,即使擴軍以後,也只有六千人。第二路軍也不過是五千貴州兵,這麼點人馬,還沒有第三師的人多,怎麼就打不下來?這些北洋兵,也實在是沒用的很,曹大哥把吳子玉誇到了天上,可是看打仗,也看不出什麼本事。當今天下,看來是我魯軍天下第一,依我看,就算現在全國的兵都跟咱們打,咱們也不怕。”

    趙冠侯搖頭道:“這樣說,就不公平了。現在在四川前線,受損失最大的是二十師范玉璋部,第三師根本就沒受損失,相反趁機吸收潰兵,壯大實力。吳子玉算盤打的叮噹響,他跟蔡鋒硬拼,損失自己的實力,又不會得到地盤,得利的只會是京里。相反,就這樣耗著,利益最大。退幾仗,再贏幾仗,雖然從場面上,他沒佔上風,但是從大勢上看,局勢依舊掌握在曹仲昆手裡。再說,也不能只算蔡鋒自己的兵,民軍的力量也要計算進去。這幫北洋兵,實在是太熊了!是他們,讓造反的人越來越多,給民軍送去無數兵源,也讓民軍的聲勢越來越強。如果不是他們打的太差,廣西也未必會反。”

    廣西的陸干卿終於舉起了反旗,其先是以糧餉困難,部隊維持不住為理由,勸誘親家龍朝光多帶武器少帶部隊,到了廣西再行招兵,可以解決大筆經費開支。龍朝光出於對親家的信任,言聽計從,所帶武器足夠武裝一個師,但是部隊只有一個團。

    剛到百色,就被陸干卿部下大將馬齊部隊包圍,包括警衛所攜配槍亦被繳械。雖然看在親家的面子上,沒有對龍朝光有何為難,禮送出境,但是陸與龍家以及洪憲王朝,至此正式翻臉。

    打出服從岑春宣指揮,公開反袁名號的陸干卿,與共合軍李俠如部取得聯繫,馬齊大軍揮師入粵。廣東的義軍紛紛響應。

    桂軍對於富庶的廣東覬覦以久,這次終於找到機會,打仗自然會賣力。得到反水海軍支持,且有了兩萬支步槍在手的孫帝象,在廣東拉起了大股民軍。這些人雖然訓練不足,但有了大批軍火,對付同樣缺乏訓練的龍齊光部隊,並不落下風。龍王爺的滅亡只是時間問題。

    入滇作戰的部隊後路被截,軍無鬥志,部隊雖然多,可是進攻願望不強,大多是就地觀望。還有的部隊,已經準備撤退轉向,甚至與共合軍私下往來。即使有成車廂的鈔票被運往前線,士兵的士氣還是持續下跌。

    情勢已到萬分危急的地步。毓卿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擔憂,反倒掛著一絲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

    “就該這樣,給猴頭看看,離開額駙的支持,他能不能坐的穩天下。區區一王位,就想讓我們支持他?白日做夢!在我看來,他龍椅穩當不穩當,西南倒是次要的,主要還在咱們山東。如今的局勢,一如當初葛明黨武昌起事。額駙好比當初的袁慰亭,左袒左勝,右袒右勝,這些共合軍在我軍面前不堪一擊,北洋軍也是一樣。只要你一發力,袁四就得學隆玉,乖乖給你脫袍讓位。”

    “過來,讓我親一口。”趙冠侯拉住毓卿的手,將她拽到懷裡,手直伸進軍服之內,後者的臉很快漲紅,神態也從方才的英姿颯爽變的嫵媚動人。

    “我比袁慰亭精神多了,拿我比他,不是把我比醜了?該罰。罰你再生個胖丫頭!”

    “等我服滿了孝……丫頭,小子,都生……”

    兩人說笑幾句,奪位的話題,就這麼給岔過去,毓卿見趙冠侯還是對奪位之事不言不語。只好改變話題

    “江寧週夫人的電報,你也看到了。馮華甫想要聯合各省督軍,通電猴頭,要他放棄九五之位,廢帝制,重歸共合。你看,咱們拿這封電報當藉口,直接揮師入江寧怎麼樣?有你當初提兵過江的餘威,又有打敗扶桑人的名號,只要咱的部隊一到江寧,用不了兩個小時,就能徹底解決馮部人馬。”

    “馮玉璋在江寧擴軍,禁衛軍四個師,實際兵力怎麼也有三個師以上。可是要論戰鬥力,能頂魯軍一個半師就不錯了。解決他,我是有把握的。但問題是,犯不上。他自己不自量力想當這個盟主,卻連自己的老婆都背叛他,這種人自不量力,注定鬧不起什麼大風浪來,不必理會他。不過老馮的這個想法,倒是有點意思。如果各省督軍聯手,可以讓皇帝退位,那麼今後,可有各省督軍做不到的事?整個中國的事,就不是皇帝或大總統說了算,而是督軍說了算。蔡鋒手下這點人馬,能打出這麼好的戰果,個中道理,你明白了吧?”

    見毓卿點頭,趙冠侯在她額頭親了一口

    “我的好格格,你有什麼想法我知道,但是我只能說,那是辦不到的。各省督軍已經有了權力,就不會把權力交出去。現在京里那個位置,實際就是火坑,誰坐誰遭殃。中國的局勢,無非是輿論、外交、軍事三者決定。輿論是談不到的,誰有力量,輿論就支持誰。外交上,洋人需要藉助我們的地方很多,外交上,對我們不會有太多影響。何況現在我們又打敗了東洋人,鐵勒人自己自顧不暇,還有多少力量來干涉我們?所剩的,就是一個軍事。西南的軍事勝負無關緊要,真正對共合有影響的,在於東南,說的更直白一點,在於魯軍。可是決定魯軍之上的,是經濟。國家的經濟,又是這個樣子,鈔票離廢紙越來越近,仗又怎麼可能打的贏。可是,我們是不能讓經濟垮台的。”

    趙冠侯耐心分說道:“國家的經濟如果垮了,我們山東的經濟也會受影響,我們自己的產業,也要受損失。所以,怎麼也不能讓局勢壞到不可收拾。陝西、四川、湖南……西南六省的情形,很難挽回,但是額外的省份,不能再鬧了。至少眼前,得把它維持住。我看情報,呂公望和朱端鬧翻了,準備造他的反?浙江是膏腴之地,絕對不能亂。何況老朱跟咱不錯,在打東洋人時,也給山東幫過忙。給他發一封電報,讓他做好準備,如果需要魯軍協助就言語一聲。”

    毓卿點點頭,又問道:“那居正,馬國傑那邊,又該怎麼辦?看在鳳喜的面子上,還是禮送出境?”

    “什麼怎麼辦?跟鳳喜沒什麼關係,是他們選錯了目標。山東會戰之後,人心盡歸於我。誰敢在山東說反對我趙冠侯,不用我動手,老百姓就能打死他。居正手頭不寬綽,沒錢沒糧,誰跟他幹?國傑大哥,是反對袁氏稱帝,不是反對我。他跟孫帝象的關係,實際也不怎麼親近,兩下現在算合作。我既然沒依附袁氏起兵,他也沒心思跟我作對。他們兩人最多算是來山東做客的客人,不用理會。在膠東開個報館,我是不反對的,至於做其他的事……周圍的保安團,就足夠解決他們。他們又不傻,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離開。現在,我是在想,怎麼在保證經濟不出現大問題的前提下,把事情解決。華甫的電報,算是幫了我的大忙。”

    趙冠侯擺弄著電報,搖頭道:“老馮啊,說起來也真可憐。連自己的夫人,也和他離心離德。縱然得了天下,又有何用?這位週夫人倒是值得敬佩,對袁氏孤忠不改。前金時,天下忠臣要屬張彪、張員這二張,現在依舊不改前金冠袍。這洪憲忠臣,就只有她一個婦人,不知姐夫是該笑,還是該哭。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論忠心,我不如這個周氏。”

    馮玉璋的夫人周氏,是袁家家庭教師出身,後經袁介紹嫁給馮玉璋為妻。其與袁慰亭情同父女,即使做了馮玉璋的妻子,依舊為袁氏充當暗探。馮玉璋的所有舉動,她會定期向京中發報,山東這裡,亦得抄件。是以趙冠侯雖然坐於濟南山東,江寧局勢同樣瞭如指掌。

    毓卿知他所指,羞澀的一笑,雙手搭在趙冠侯肩上“額駙,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背叛你。不管你支持誰,反對誰,我都和你在一起……永遠。”

    “我知道你不會背叛,我只是在說我自己而已。袁氏待我有恩,如果不是姐夫提攜,我哪有那麼容易就開府一方,身為元戎。可是對他的忠誠,我不如這個女人。有臣如此,袁氏之幸,有妻如此,馮氏之大不幸。華甫縱然贏了天下,也贏不了自己夫人的心,又有什麼意思呢?”

    “像額駙這樣在意家中妻妾想法的男人,本就不多,到了你這個級別就更少一些。如果你想,就算天天當新郎也不成問題。你顧念著我的孝,顧念著那個松江賤貨的心思,這些我都明白,也知道,像你這樣的男人,是福分。有夫如此,不該再奢求其他,但是我的心裡,始終有一個念想,始終割捨不下。我曾經是老佛爺的螟蛉義女,曾經在老佛爺身邊,為她老人家說戲,我無法忘記那種屬於我一個人的風光。在那段日子裡,家裡雖然也有蘇氏她們,可是從我心裡,就覺得你只屬於我,她們都只是我的奴婢而已。可是直到武昌開槍,這一切……都沒了。”

    她的語聲有些哽咽,眼睛裡,多了層水霧“我曾經也恨過大金國,但恨的是那些敗家子,輸光了祖宗的體面,敗盡了家業。承振是逍遙王爺,任是江山興廢,只要有他的錢花,他就不在乎。我卻是個要強的性子,自己的國家被人欺負,自己的族人被人看不起,這口氣我咽不下。我恨大金國,正因為我愛大金國,我恨它罵它,是怕它亡了,不是巴不得它亡。直到它真亡了……我就想把它拉回來。”

    毓卿的手緊抓著趙冠侯的手“我知道,這很難!所以退而求其次,只求這天下再能有皇上,我就知足了。就像我說過的,咱們搞三皇治世,給完顏家一個副皇就可以。現在是個機會,只要你起兵,天下就能收歸掌中。只要你應了我這一件……就算將來你賜我自盡,我也會笑著喝下那杯鶴頂紅。”

    趙冠侯緊緊抱著毓卿,感受著她的身體在自己懷裡顫抖,他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否則懷裡的玉人,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我的好格格,即使我真做了皇帝,也不捨得賜你自盡。如果真要喝下鶴頂紅,也是我們兩個人分享。這樣吧,我們打一個賭,如果這次,袁四贏了,或者是打平手,江山分為南北,我也算這個江山他坐穩了,那就證明老百姓可以接受一個皇帝。我既做了一次亂臣,就不在意再做第二次,點起人馬,把這個江山奪下來,讓你做皇帝。你高興不高興?”

    “當真?”毓卿抬起頭來,注視著趙冠侯“你說的是真的,還是騙我?”

    “看你說的,我怎麼捨得騙你。但是如果袁四輸了……”

    “一共幾萬人馬,幾個窮省,怎麼可能翻了天?這一寶我押了,如果輸了,我就什麼都聽額駙的!”毓卿咬緊牙關,應下了賭局。

    兩人剛剛說定不久,翠玉從外面走進來,頭上滿是汗珠“老爺、格格,這是咱們陝西情報機構來的急電!我接到之後,要緊著送來的。”

    “陝西?”毓卿接過電報,只看了兩眼,臉上的笑容就全部消失不見,急道:“趁蕃反了?這……這不可能!”

    趙冠侯接過電報,粗略一掃,隨即就笑道:“格格,這次的賭局,你已經輸了一半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4 16:29
第七百零九章財政崩潰

    經過魯軍整頓,且以移民方式,將大批不安定分子轉移至山東之後,陝西的社會一度變的略微安定。有膽量鬧事的都離開了,剩下的,就是安善良民。不管官府怎麼壓榨,都不敢起來反抗。

    在魯軍返回山東以前,除了移民,另外做了一件大事,就是招標修路。以官有商辦的方式,向民間募集資金,將原本通到潼關的鐵路,向長安修。一大批勞動力有了穩定的工作,也讓市面得以穩定。隨著鈔票越來越不值錢,路也就漸漸修不動,好不容易維持住的局面,也再次崩壞。

    陳蕃在長安之亂時,縱兵放搶,很發了一筆財,但也和西北本地士紳結怨極大。花了大價錢打點袁寒雲,才得到這個陝西督軍的機會。

    在陝西放了搶,又能在這個地方當回督軍,論證了金銀財寶的威力遠大於公理以及共合法律。所以陳蕃上任之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蒐集更多的現大洋,確保自己手頭的法寶越來越多。

    由承建商預先支付的路款,很大一部分,被他提留、剋扣,只有四恆銀行里存的那部分他不敢動。鐵路要修成,自己也要發財,於是民工飯裡的沙子越來越多,鐵路建材的來源也越來越可疑。

    陳是軍人出身,自然知道部隊的重要性,就任不久,就開始瘋狂擴軍。徵兵官以手槍加上繩子,從鄉間地頭捆走大批青壯充入軍伍,又把大批的農田改為鴨片田,以黑貨貿易補充軍餉。

    靠著黑貨的利潤,陳蕃結交山堂洪門,將會黨中人引入軍隊,委職收買,確保會黨不站出來跟自己唱反調。又讓這些地下力量分子進入軍隊,成為自己的爪牙,再藉助這些地下會黨分子的力量,去鎮壓工人。靠匕首與斧頭,推動著鐵路的建設速度,在反對自己的記者身上開幾個口子,震懾住所有異見者。如今的陝西,共合的法律不敵堂口規矩,執法者也不如鄉約的影響力大。

    洪憲帝制,徵集民意,陳也如張宗堯,親提軍刀,坐鎮監票,確保廢共合改帝制的主張得以全票通過。可是到現在,他已經決定改主意了。

    部隊的軍餉一律以鈔票下發,可是票子越來越不值錢,軍餉等於一直在銳減。省內雞毛轉貼查不勝查,不少村莊已經組建了民軍民團,與陳蕃的部隊對峙,稍有不慎,第二次救國君之亂,就可能爆發。

    洪門大佬,亦是陳蕃的結拜弟兄劉傑,將又一份雞毛轉貼的抄件,放在陳蕃辦公桌上。

    “這是山上下來的,是門裡,幾位龍頭的意思。咱們洪門,反金復漢,功成身退。可是現在袁某又出來當皇帝,憑啥?他有啥資格做皇上麼?他袁家既不是龍生鳳養,又不曾姓趙,憑啥坐那個位子?我們洪門的兄弟,不服他。大龍頭有話,十萬洪門子弟,不與袁賊共天地。軍中在幫的兄弟,請你給個話,是咋個想?是接著給袁賊賣命,還是認清形勢,順勢而為?”

    陳蕃自知,軍隊雖然龐大,但是自己的控制能力實際非常有限。大批部隊只認堂口龍頭,不認軍中長官。關中洪門山堂的力量如果反對自己,這個督軍怕是也沒法再當。當下毫不猶豫道:

    “兄弟,你這話說的就沒意思了。我是啥人,你還不清楚麼?向來講義氣,不在乎官位,不就是反袁麼?我乾了。跟四娃說一聲,讓他帶警衛旅先到長安,把猴頭派來的人都抓起來,再封了路局,咱們通電!”

    他隨即又想起什麼,問道:“四恆銀行怎麼辦?那裡闊的很,要不要讓當兵的……”

    劉傑卻一搖頭“莫要亂來,四恆是山東趙冠侯的產業,你搶了他的生意,仔細著他帶兵二下關中。連東洋人都叫他打敗了,誰打的過他?派一連兵,保護四恆營業安全,誰敢放搶立殺無赦!”

    陝西的電報,卻比的電報略晚。陳官這位袁慰亭委任的川督,早於陳蕃,發布了電報。當然,這顯然也需要更大的勇氣。畢竟陳蕃手上有十萬大軍,陳官手頭並無兵力,境內還駐紮著北洋徵滇大軍,隨時都可能解決他。

    但是也正因為境內駐著徵滇軍,發布這份電報,殺傷力更大。讓人不免猜測,是否徵滇軍已經與陳官取得默契,對他這種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冠侯拿到電報時,毓卿已經徹底承認失敗,整個人的情緒都很低落。趙冠侯安撫了幾次,但是她依舊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哭。人的夢想破碎,肯定需要一個週期來恢復心情,無非是有的人有條件恢復,有些人礙於生計等現實原因,只能把這種創傷強行壓在心裡不表達,繼續自己的生活。

    毓卿顯然屬於有條件那一部分,趙冠侯給她放了長假,又安排了翠玉陪在她左右用心的開解。只希望毓卿能快點從賭約失敗的陰影裡走出來,認識到當今的中華,已經容不下一張龍椅。

    趙冠侯本人則來到小別墅,繼續伺候著冷荷,雖然阿九和安妮都在,但顯然有他在身邊,冷荷的情緒明顯就好很多,即使壞脾氣也能受到壓制。

    “陳二庵這電報可以發出來,吳子玉出的力量不小。大哥是個厚道人,雖然對猴頭不滿意,但是也不至於真就起來反水。只有吳敬孚拉的下這個面孔,說起反水,毫不猶豫。這位關公再世,只肯對老大盡忠,對其他人,可算不上忠良。”

    冷荷道:“我就是想不明白,第三師的部隊有兵力和裝備優勢,為什麼還要反?”

    “北洋軍雖然有兵力優勢,但是戰場上進展不如人意,四川民軍有越打越多的趨勢。熊武號召各路袍哥起來反袁,加上北洋軍倒行逆施,已經引的大批川人群起而攻。更要命的是,蔡鋒似乎有錢了。之前他手裡沒錢,力量就弱,很難拉到隊伍。可是他現在手裡似乎有了一大筆軍餉,各路袍哥,也就開始捧他做龍頭。陳官手上那幾個旅的軍官,本就有很多是蔡鋒部下,老長官有了軍餉,不少人就願意拖槍投過去。反過來,北洋軍手裡只有鈔票。鈔票打不過現大洋,戰場上,是蔡鋒越打越強。雖然還沒損失第三師的根基,但是吳敬孚卻得擔心著損失。”

    趙冠侯又拿起第二份電報“何況,現在湖南的局勢也很危險,程頌云在湖南的勢力很大。這次是他到湖南組織民軍討袁,地方上,很多力量都支持他。加上一個張宗堯……成功的讓很多中立派,加入到反袁陣營。照這麼打,我看北洋兵在湖南那一路,未必是共合軍對手。吳敬孚既擔心後路斷絕,糧餉中斷,更擔心折損實力,拿不到回報。所以這次,多半就是他和共合軍互相商議的結果。”

    “經濟,果然還是經濟決定一切,時局混亂至此,袁係兩陳皆叛,我看,這個政府的貨幣體系,很快就要破產。”冷荷皺起眉頭“我們得考慮一下,接下來的應對手段。十格格那邊,你肯定要去照顧,不過經濟問題,也很重要……”

    趙冠侯點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幾天我會去陪格格,但也會在這裡開會,不會誤了正事。你身體不好,還是多休息,不要走太多心思,我們的寶貝最要緊。”

    冷荷看向安妮“我現在的情況確實不如平時,一切有勞你了。”她說完便抓著丈夫的手,放到自己腹部“你摸摸看,小東西又在動了,我能感覺到……好可愛。安妮,將來孩子生下來,也喊你姆媽怎麼樣?”

    一邊陪坐的戴安妮,被兩人的親近,搞的粉面緋紅,畢竟她還是個沒結婚的女人,即使與陳冷荷之間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關係,可是親眼看她和丈夫親近,總有些不好意思。聽冷荷提到她,就像是中了一槍似的,猛的跳起來“我不能做媽媽,我又不打算結婚……。”

    冷荷笑道:“什麼叫不打算結婚?真是的,乾媽而已,又不是把我的寶貝送給你。我現在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銀行的事,我很難幫上忙,多辛苦你了。這次的事,已經不是單純經濟所能解決的問題,你啊,還是得多問你姐夫怎麼辦,一切都聽他安排。”

    趙冠侯原本想是下午去陪十格格,等到晚上開會,不想中午剛過,鄒秀榮就風風火火地跑進小別墅。冷荷此時已經去休息,趙冠侯正與安妮閒聊著,她也不避諱什麼,進門急道:“老四,你現在先別顧著這裡,要先顧顧國民死活了。梁財神簡直是胡鬧,像他這麼搞,一定會出大亂子。”

    “二嫂別慌,究竟怎麼回事?”

    “我們在交通部的耳目剛剛打探來消息,梁財神和袁克雲合作,要在全國推行廢鈔。說是現在洪憲吏治廢弛,貪付叢生,大批官員中飽私囊,地主士紳藏匿財產,抗拒納稅。還有人兌換銀元,資助蔡鋒。為了打擊這些貪腐官吏和蔡黨,決定全面廢鈔。用不了多久,就會下命令,共交兩行發行的鈔票正式作廢,存摺債券終止兌付,現有的鈔票也不准兌換銀元,等到新鈔發行後,再按折扣兌換。這不擺明了是要搶錢?”

    “看來,梁財神撐不住了。”趙冠侯冷哼道:“濫印鈔票的財神,等我見了他,饒不了他!看來,我必須得做出處置了,二嫂,麻煩你幫我把錦姨娘她們叫來,阿九,你給簡森那裡打電話,我們幾個管錢口袋的,要開個會了。安妮,我給你準備咖啡。今天說不定要熬夜。”

    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戴安妮的心略微安定,但又怕他善於軍事而不善經濟,搞不清這種情況的危險性,舉著咖啡並沒喝下去,而是說道:“姐夫,你不能太大意了,我們正元在兩行的儲蓄也有不少。還有,欠我們的債……”

    “喝咖啡。把咖啡喝光,我就告訴你。”趙冠侯舉起杯子,戴安妮沒辦法,只好把咖啡喝完。趙冠侯等她放下杯子,才笑著伸出手,把她鬢邊的髮絲理了理,“瞧瞧,都是正元的經理了,還這麼邋遢怎麼行?回頭讓阿九幫你做個頭髮,阿九是個很棒的髮型師,做好以後包準好看。看看你,眼睛那麼紅,整個人也很憔悴,一定幾天沒睡好覺吧。”

    戴安妮白皙的臉龐變的通紅,咖啡杯子險些落到地上,低下頭,叫了聲姐夫。眼睛卻往冷荷那裡看。

    “好了,我們現在說正事。為了打仗,皇帝發了狠,機器開足馬力印鈔票。原本我們的鈔票,和銀元是一比一兌換的,可是現在,七元也才能兌換一元銀洋。這還是最好的地方,差一些的地方,兌換比例更低。梁財神羅掘俱窮,外債又藉不到,這下,就只能關門大吉。更重要的是,帝制,快維持不住了。局勢越來越像當初孫帝象的葛明,帝制不取消,場面收不住。可是為了稱帝,梁財神是背了債的。聽說,大典籌備處,前後欠債超過一千萬,如果帝制取消,現在還沒還清,這筆錢就要他來出。所以,他現在肯定是先想辦法還自己的帳,兩行里的儲備金,多就要被他拿來清帳用。”

    “啊?那怎麼辦?”安妮急道:“共合經濟剛有點起色,不能就這麼完蛋了。再說,我們正元……”她說的起急,下意識的拉住了趙冠侯的手臂,忽然間才醒悟自己這行為不太妥當,嚇的向後疾退。

    趙冠侯反倒笑道:“我又沒有傳染病,你離我那麼遠幹什麼,坐過來些。看看你,怕成這樣,一點沉穩勁都沒有。這點,你不如冷荷。冷荷不管帳面上剩多少錢,永遠給人以她有花不完的鈔票這種感覺,她有自信,儲戶才有自信,我們才可以跟人家談生意。都像你這樣,像個小兔子似的,人家怎麼敢把錢給我們?”

    安妮小聲嘀咕道:“我本來就不如冷荷姐。”

    趙冠侯那裡已經接著說道:“不就是兩行倒閉麼?倒吧,我看看他梁財神有多大膽子,敢讓我正元吃倒帳。不管他怎麼破產,我們正元的錢,他一分不少,都要還回來,差一毛錢也辦不到。另外,共交票子作廢,兩行必然要關門,我們正元、四恆,不關門。並且承諾,用魯票支付存款,兌換鈔票。當然,要進行抵扣,十成存款,只認六成,鈔票也是一律折半兌換。如果儲戶願意承受這個損失,那就拿著存單,到咱們的銀行來提款好了。”

    “啊?不行不行,我們不能背這個債。”安妮搖著雙手,拼命的搖頭。阿九卻忍不住笑道:“安妮姐,你和人家談生意時也是這樣的?如果是這樣,那阿九就要多說一句,你這樣才是真不行。會被人欺負的。我在會樂里的時候,也知道要板起面孔做先生,那些老鬥才肯拿你當回事。像你這麼好欺負,人家就會得寸進尺了。”

    戴安妮也納悶,自己平時在銀行與人談生意,總是可以保持進退自如。怎麼一到遇到趙冠侯,就呼吸加速,面紅耳赤,大腦裡一片空空的。一定是因為冷荷姐不在,一定是這樣……

    “這不是背債,是債務整頓,等會你冷荷姐醒了,你自己問她。”

    “我壓根就沒睡。”冷荷一手扶著門,人就已經站在客廳口,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安妮“你啊,實在是笨了一些,你姐夫分明是有定見了,你聽他安排就好。我猜,你姐夫下一步,就是帶你去京里,找梁財神面談。”

    “面談?我不行……”安妮一想到要和趙冠侯進京,心裡先是一陣狂喜,但隨即,又是莫名驚慌,腦海裡浮現出的,卻是幾次撞破不該撞破的事情,所看到的那些情景。連忙道:“還是冷荷姐你去,要不阿九去。”

    冷荷搖頭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受不了這個辛苦。至於阿九……她去和梁財神談銀行的事?開什麼玩笑!你做為正元的全權代表,先去和梁財神進行初步談判,到京里,一切聽你姐夫的。就這麼決定了。達令,到京里替我照顧好安妮,不許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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