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仙武道紀 作者:饕餮居士(連載中)

 
david48954895 2016-11-7 03:47:1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48 379258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0:58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九章 元靈丹

    王鵬聽得嘴巴越張越大,眼睛瞪成了銅鈴狀,失神了一會,突然跳了起來,大喊道:「靈視心鏡!!!你個蠢貨,你居然沒告訴某,那顆元靈丹是從你自己身上凝結出來的!」

    「啊!」白崖一陣傻愣,幸好面癱掩飾得好,看上去依舊八風不動,鎮定異常。

    血刀客激動得起身揮了揮手,只是低頭見到白崖還是那副木然的傻樣,頓時怔了怔,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回原處。

    「唉,也怪某當初沒跟你講清楚,只以為那顆元靈丹是你的先人之物。」王鵬苦笑著說道,「現在想來你身患失魂症十數年,身邊又有一顆元靈丹,便該想到此丹源自你自身。」

    「那顆元靈丹……跟我以前的失魂症還有關係嗎?」白崖裝模作樣地問道。

    他當然知道白姓少年的失魂症與此無關,元靈丹是自己穿越時的副產品。不過,這些現在已經不重要,倒是讓他更好的彌補了身份破綻。

    以後再有人懷疑他的真實身份,就可以推到元靈丹導致的失魂症上面。

    「某曾說過元靈丹乃是生靈魂魄所凝,只是當時沒有細說……」王鵬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原來元靈丹雖然屬於生靈魂魄所凝,但這個生靈並不單指人類,而是包括了所有蠻獸、神獸和妖魔鬼怪。

    元靈丹按其效用,大抵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先天境界以上的武道大能所留,一類是擁有智慧的蠻荒神獸所留,還有最後一種則是剛出生的嬰兒所誕。

    武道大能所留的元靈丹也叫傳承丹,這是以某種特殊的武道手段剝離自身靈魂碎片,將自身某種絕學烙印在內,變成一種類似靈魂投影的東西。

    傳承丹很難製作,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俱備,武道大能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大多數傳承丹都只能烙印很少量信息,往往只能留下一種絕學,一旦製作完成,製作者非死即瘋。

    而且剝離自身魂魄非常痛苦,如果不是書籍話語不能傳達絕學奧義,而製作者又時日無多,無法再教導弟子,幾乎沒有人願意這麼幹。

    因此,傳承丹一般出自那些雖然道行神通廣大,但血脈斷絕,沒有弟子能繼承自身武道的獨行大能,只有他們才不得不通過傳承丹,寄希望於今後有合適人選繼承自己的武道和理想。

    第二種異類的元靈丹與傳承無關,蠻荒神獸的傳承不是通過學習,而是直接通過血脈。這類元靈丹一般都是人類抓住蠻荒神獸之後,使用煉丹的方式從它們身上提取出來的。

    這類元靈丹保有了蠻荒神獸身上的某種素質,比如說力量、敏捷、體質、五行、天賦、神通等等。所以這類元靈丹也被稱作獸靈丹。

    與此同理,這類元靈丹如果出自妖魔鬼怪,那麼也可以叫妖靈丹、魔靈丹……

    當然,這種丹不能亂吃,如果服食者與丹藥的屬性不契合,很容易就會吃出毛病來,甚至把自己弄得非人非獸,變成了異形怪物。

    上述兩種丹,無論是傳承丹,還是獸靈丹,都是有缺陷的。

    因為這兩種丹都是成年人,或者成年蠻獸所製,且是魂魄所凝,所以都不可避免地帶有生前的秉性和記憶。使用者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它們的影響,心志不堅者甚至會性情大變,宛如換了一個人。

    因此,這兩種元靈丹雖然十分珍惜,但除非沒有更好選擇,否則很少有人會使用,這也是王鵬當初會將元靈丹還給白崖的原因之一。

    然而,最後一種丹就不同了,這種元靈丹乃是嬰兒出生時所凝,也稱嬰靈丹或是伴生丹。

    神州自天地裂變以來,生命元氣濃郁,所有生命種族都開始進化,人類也不例外。

    經過數千年的生命演化,在某些世家大族,或父母雙方皆是武道高手的情況下,嬰兒自娘胎裡就神魂強大,導致弱小的肉身無法完全容納,故而出生時神魂外溢,伴生出一顆元靈丹。

    這種元靈丹沒有武學傳承,也沒有獸靈丹的種種好處,但關鍵是只要五行相合,人人都可以服用,且沒有任何副作用。

    服下這種元靈丹後,使用者會短暫的元神出竅,元神與肉身重合時,便會產生白崖前幾日觀察到的狀況,被稱為靈視心鏡,意思是好像一面鏡子一樣能窺視到身體內部的所有細節。

    靈視心鏡對普通人沒有絲毫好處,但在武者,特別是處於後天瓶頸的武者心目中,卻有無可替代的妙用。

    它可以讓武者觀察到身體內部的狀況,從而發現自己修煉中的不足。很大程度上就能縮短瓶頸期,甚至直接破開瓶頸,讓武者晉陞到下一階段。

    這種嬰靈丹只有一個缺陷,那就是嬰兒可能會由於神魂缺失而導致智力發育延遲,幼兒時期會表現出失魂症。

    「你現在就服用此丹,真是暴殄天物……」王鵬神情複雜地看著白崖。

    「沒了就沒了吧!」白崖看著血刀客一臉痛惜的模樣,心裡卻有點無所謂,反正他也不是一無所得,至少還看破了羅漢雕像的秘密。

    他那顆元靈丹肯定不是嬰靈丹,但似乎跟嬰靈丹差不多。因為他服用之後,並沒有得到失去的記憶碎片,想來應該是穿越世界薄膜時,已經被抹乾淨了。

    王鵬雖說性情豁達,但得知自己與寶物擦身而過,依然有些沮喪。在他看來,那顆嬰靈丹應該是自己的,白崖目前根本用不上,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東西來彌補白崖的損失。

    見到血刀客久久無言,白崖便知道他心情不好,頓時下了頂樓,想去船頭吹吹風。

    「看啊,漓龍,瑞獸漓龍~~」

    他尚未走出艙口,便聽到船樓外面傳來了各種興奮的喊叫聲。

    「漓龍?什麼東西?」白崖加快腳步,跑到船頭,遠遠一望江面,頓時大吃一驚。

    只見樓船前方的江面堵著三隻大如山嶽的怪物,領頭的怪物體型最大,埋在河水裡的下肢不提,光是露在水面的背部就有上百米高度,上面覆蓋著一塊塊磨盤大小的厚甲,看著像是一頭頭烏龜趴在背上。

    它的形體頗似白崖前世見過的長頸龍,只是腦袋後面長著兩根尖角,下顎有肉須,果然有點像龍。

    三隻漓龍在河中緩慢移動,朝著右岸游去。儘管它們離樓船尚有數里遠,但蕩起的波浪依然讓樓船搖搖晃晃,彷彿是水面上的一片花瓣。

    「漓龍乃是瑞獸,成年漓龍的智慧不亞於人類!」王鵬不知何時來到了白崖身後,略帶疑惑地說道,「只是漓龍雖然喜歡居住在水邊,但湟水河只是一條小河,這三隻漓龍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寬達兩百里的河流,還只是條小河……

    白崖無力吐槽,試探著問道:「會不會跟洮河發大水有關?」

    「或許吧!」血刀客今天有些不太愛說話,看來依然沒能消化嬰靈丹帶來的打擊。

    「漓龍這樣的巨獸出現在人類居住地附近,難道就沒有武者去清理掉它們嗎?」白崖想了想,有些疑惑地問道。

    「呵呵,蠻獸當中也有瑞獸,漓龍就是其中一種,它們對人類有益無害,自然就不會有人去管它們。」王鵬笑著說道,「其實像這種瑞獸還有很多,它們大多居住在河流、驛道和放牧地的周圍。

    人類不去捕殺牠們,而它們也會變相守護交通要道,防止其他蠻獸闖入和破壞。否則的話,那些長達萬里的驛道該需要多少來回巡視的人族軍隊!」

    「原來如此!」白崖頓時明白過來,這個世界果然無比奇妙,人類居然還能跟這種體型的巨獸共生共存,換成他前世的世界,只怕這些龐然大物早已滅絕。

    半個多時辰後,三隻漓龍終於離開了這片水域,消失在岸邊的叢林裡。短暫停留的樓船再度出發,順著河流東去,船上的人們紛紛興奮地談論著剛才的所見所聞。

    不過,白崖和王鵬兩人卻失去了興趣,各自回房休息。

    盤坐在床榻上,白崖只覺一股股睡意湧上心頭。自從那夜靈視心鏡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了一種莫明變化。他的頭腦更加清晰,反應更加靈敏,連記憶力也好了很多。

    雖然那天他用舍利粉末記錄下了那篇蝌蚪文,但事後卻發現只臨摹過一遍的蝌蚪文在腦海中歷歷在目,根本就沒有忘記掉一絲一毫。

    當然,靈視心鏡的副作用也是有的,導致精神太過疲勞,他這幾天一直非常嗜睡。而每當這個時候,他的腹部肚臍位置就會湧出一股冰涼的氣流,讓他精神一振。

    白崖知道這是那顆舍利虛影的作用,這也是那晚靈視心鏡的另外一個收穫。

    與羅漢雕像一樣,他沒有再將這件事情告訴血刀客。這些秘密他打算爛在肚子裡,省得引來不必要的窺視。

    王鵬在白崖眼裡不算壞人,但他知道人性是最不值得考驗的東西。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白崖按部就班地吃飯、睡覺、修煉,直到兩週後,王鵬終於招呼他下船,他們到地方了。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01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章 天災

    「到狄道城了嗎?」白崖有些高興地問道,在船上待了這麼久,哪怕以他的宅男性格,都感覺有些膩了。

    「不,我們昨日過了湟水河與黃河的交匯口,現在剛進了洮河的水域。從這裡開始,我們要步行前往狄道城,部分路段可乘坐大驛道的飛渡車,畢竟某要考察民情,不能一直坐船啊!」王鵬苦笑著說道。

    對他這樣的武者來說,考察民情顯然是個苦差。要不是沒得選擇,只怕他寧願去跟蠻獸搏殺。

    沿著河岸走了幾日,兩人就不得不繞路。

    前方已經成了泥濘的澤國,到處都是一片狼藉,濕滑的泥土裡隨處可見破碎瓦罐、碎石磚礫,斷折的木樑像蛇一樣半埋在沼澤裡,偶爾還能看見被水泡得發脹的人畜屍體。

    白崖前世沒有見過洪水天災的現場,最多也就在電視上見過一些貧窮國家的洪水新聞。

    不過,那些只持續幾秒的新聞畫面,實在無法對比他眼前的災難場景。

    隨著兩人的前行,他們開始見到一群群北上避難的災民。

    「好像災情不是很嚴重!」白崖仔細觀察了一下眼前的災民隊伍,有些疑惑地說道。

    他們眼前這些災民或推著獨輪車,或坐著牛車,壯勞力背上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手中牽著牛驢,婦孺抱著母雞羔羊,拖家帶口三三兩兩走在大道上。

    雖然人人面帶憂色,但看得出來並非處於絕境,只要地方官府處置得當,他們很快就能安頓下來。

    「不,某從涼州城得到的訊息,洪水決口之處在郡府狄道城南面五百里,離此地尚有數千里之遙。這裡最多只是遭受了洪災的餘波。」血刀客卻沒有白崖這麼樂觀,反而臉色嚴峻地說道,「他們本來不必遷移。」

    「什麼?那他們……」白崖一驚,看了看王鵬難看的臉色,頓時明白過來,「莫非這些人是受了真正災民的衝擊,才不得不離開家園?」

    白崖感到難以置信,前世看到過黃河花園口決堤的歷史記載,洪水氾濫長達數百公里河段,受災人口上千萬。今世神州地理狀況特殊,人口沒有那麼密集,但災區面積無疑更大。

    只是一次洪災能影響到數千里之外,依然讓人很難想像!

    「若是如此,只怕當地災情遠超原先預計,大部分人只有活不下去的時候,才會鋌而走險,對鄉鄰同胞出手。」王鵬思索了一番,抬頭說道,「本想一路走訪過去,現在看來必須加快速度,我等要先去附近縣城,直接傳送至狄道城。」

    兩人加緊了步伐,終於在日落下進了附近的一個小縣城。

    原本此處已被縣長下令封城,不過,在王鵬的巡察銅牌下,該縣縣令不得不讓他們使用了城內的一個小傳送陣。

    ……

    眼前景物一陣恍然,再睜開眼時,兩人已至此行的目的地。

    「什麼人?」見到早已被封的傳送陣亮起傳送光華,守在軍衙附近的士兵頓時持戈以待,直到王鵬向聞詢趕來的一個錦服官員出示了巡察銅牌,這才被放行出了軍衙。

    這座軍衙屬於狄道城附近的一座護城,兩人剛一出城,門卒就好像屁股後面燒著了火,急匆匆地關閉了城門,而兩人也發現情況有點不對。

    護城屬於軍城,並不允許閒雜人等聚在城池附近,但距離護城僅有百米處,便已經到處搭滿了破爛的布棚。這些布棚並不規整,由各種碎布縫製而成,白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許多被裁開的舊衫。

    布棚當中似乎都有人居住,只是一片茫茫無邊的棚地,兩人居然沒有聽到一聲雞鳴狗吠,安靜地好像是一處野葬崗,只剩下寒風將布棚的碎布吹得烈烈作響。

    一股莫明惡寒自白崖脊背升起,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快走,離開這裡再說!」王鵬輕聲招呼一句,展開身法便欲遠離此地。

    白崖不敢怠慢,緊跟在血刀客身後,只是目光依然忍不住看著那片棚地,想要看透這裡面的蹊蹺。

    前面的王鵬跑了一會,忽然停住了腳步,差點讓緊跟在後面的白崖撞上去。

    「怎麼了……」白崖疑惑地回頭,只是一看到王鵬身前的景象,便只覺頭皮一麻,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炸開了。

    在血刀客身前不遠,有兩人一狗。其中一人已經變成了一具骷髏狀的屍體,屍體缺了右手小臂,旁邊趴著另外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

    少年雙頰深陷,顴骨高~凸,肋骨根根顯露,四肢的皮膚緊貼著骨頭,差不多就是一具活著的骨架。他虛弱得無法站立,只能四肢駐地爬行。

    他一隻手臂抱著那具骷髏狀的屍體,一隻手臂緩慢地在身前擺動,像是在驅趕前方的野狗。

    那隻野狗同樣瘦得皮包骨頭,正低頭啃著什麼東西,只是依然時不時抬頭死盯著少年和他懷裡的屍體,眼中閃爍著慘綠的光芒。

    此時,見到王鵬和白崖,野狗才似乎受到了驚嚇,口中低咆一聲,叼起啃著的東西,夾著尾巴跑開了。

    這時候,兩人才看清它剛才啃著的東西,居然是一截連著臂骨的骷髏手,看來應該就是那具屍體缺少的右手臂。

    趴在屍首旁的少年終於意識到旁邊有人,艱難地轉過頭看著兩人,眼眶深陷的雙目蒼白如珠,只有兩點黑瞳閃爍著跟剛才那隻野狗同樣的幽光,慢慢朝兩人伸出手。

    「嘶~」白崖緊咬著牙關,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快走!他們都出來了。」他耳旁忽然傳來血刀客的低呼。

    白崖一驚,朝周圍看去,果然發現那些原本沉寂如墓地的布棚當中,慢慢爬出了眾多枯瘦如柴的人們,看模樣似乎都是一些老弱病殘。

    這些人已經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乾柴一樣的四肢顫顫巍巍地支撐著身體,在地上爬行。他們的目光反射著鬼魂般陰冷森寒的幽光,身上幾乎只剩下一張皮和一副骨架,宛如塚中枯骨。

    似乎是受到了他們的影響,天空灰濛蒙的一片,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死寂的色彩,這片棚地籠罩的淡薄霧氣看起來像是發自死神的召喚。

    白崖只覺頭皮發麻,渾然忘記了身處何處。直到王鵬扯著他跑出這塊地界,腦海中依然刻印著那片人間鬼蜮裡眾多猶如鬼魅般的眼神。

    「某自八歲起便斬人如麻,見過無數凶悍如惡鬼的死囚,沒想到居然會有一日害怕起這些臨死之人。」血刀客急喘了兩口氣,嘆息著說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這樣?狄道城不是一郡之府嗎?就算不如涼州城繁華,難道連給這些災民一口粥的糧食都沒有嗎?」白崖終於緩過神來,震驚地看著王鵬。

    「某……不知!」王鵬想要說些什麼,只是想了想,卻咬緊牙關,眼中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凶光,「走,我們去狄道城,某看看這裡的官府和郡守都做了些什麼!」

    護城離狄道城不到三里,但兩人沿途走來,看見了無數如同之前的布棚地。只是兩人不敢再過分靠近,甚至連眼神都有些躲閃,生怕看見無法忍受的景象。

    遠遠望見狄道城的城牆,兩人都暗自鬆了口氣,只是白崖馬上就感到了羞恥,臉上不由火辣辣地一陣滾燙。

    狄道城外圍築了一道沙土壘就的臨時土坡,關卡後面的郡卒全副武裝,手持長戈,兩人甚至見到了一列如同轎車大小的連弩。難怪那些災民只能困頓在護城外的布棚,無法接近郡府狄道城。

    關卡後面依然也有災民的棚屋,看樣式應是官府統一發放的帳篷。

    不過,與關卡外面的棚海相比,這裡的災民幾乎是滄海一粟,百中無一。

    「外面的災民至少有上百萬之眾!」王鵬站起土坡上,臉色鐵青地眺望著關卡外面的棚海。

    過了關卡,兩人本以為這裡得到官府救濟的災民情況會好一些。

    但沿途走來,卻發現道旁草叢遺骨遍地,三三兩兩蹲坐著的災民,雖然不像關卡外那些災民只剩了一副骨架,但也是餓得有氣無力,神情木然,眼神空洞。

    「看,那邊有一個救濟的粥棚。」王鵬眼尖,拉著白崖朝粥棚走去。

    兩人遠遠地就望見粥棚裡堆疊的一摞摞麵餅,粥棚旁還有一水井。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這個粥棚沒有士兵看守,也沒有發放食物的人,周圍只有少量災民,好像其他人都刻意遺忘了這個地方。

    「這不是麵餅……」白崖大感奇怪,走進粥棚,伸手拿起一個餅,瞬間就瞪大了眼睛,輕呼道,「這是……泥餅!」

    「什麼泥餅? 」王鵬皺了皺眉,仔細看了看粥棚裡面堆疊的餅,頓時臉色一變,伸手取了一個餅,略一用力就碎成了土塊。

    果然如白崖所說,這是黃泥曬乾的餅!他回身再看旁邊那口水井,卻發現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

    「災民用泥餅充飢,莫非狄道城中已經斷糧?」血刀客喃喃自語,有些無法置信地念道。

    「白崖,白崖,白……」王鵬想到這裡,頓時無心再逗留在城外,招呼了幾聲,卻見白崖背身僵立在原地,並沒有回應他。

    血刀客皺了皺眉,湊到他跟前,發現少年失魂落魄地盯著粥棚對面,根本沒聽見他的招呼。

    王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對衣衫破爛的母女正因為他們的關係,不敢靠近粥棚,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

    婦人赤著上身,皺巴巴的乳~房猶如乾癟的水袋貼在胸前,懷中抱著一個只有一兩歲的幼~童。她身後則緊跟著另一個頭髮蓬鬆,約莫四五歲大的女童,正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哇~」婦人懷中的幼~童有氣無力地抽泣了半聲,隨即便開始全身抽搐。

    婦人聽見孩子的哭聲,空洞麻木的雙眼一下便亮了起來,毫不遲疑地將手指伸進嘴裡狠狠一咬,緊接著便將滴血的手指塞進幼~童口中。

    幼~童只是吸了兩口,馬上又開始抽搐,婦人取出手指一看,卻發現指頭已經不再流血,於是又狠狠一咬……

    「娘親,給弟弟吃餅!」她身後的女童不知何時溜進過粥棚,手上抓了兩個泥餅,踮著腳遞給婦人。

    看著婦人露出白骨的手指和女童手上的泥餅,白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出粥棚,蹲在一旁雙手摀住了頭臉。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05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一章 人禍

    白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爛好人,實在是今天這一幕太過震撼,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情緒失控。

    王鵬靜靜地站在白崖身後,臉色複雜地看著將臉埋在雙膝間的少年,他突然覺得白崖不一定適合聖刀宗的武道,但又有一種莫明的衝動,想看看這個少年如何在刀道中煉心。

    半晌之後,等白崖平靜了一些,血刀客才淡淡地說道:「別哭了,我們走吧!」

    「某沒哭,只是有些難過!」白崖抹了抹臉,紅著雙眼,抬頭低聲問道,「能幫幫她們嗎?」

    「某已經給了她們一些食物,只是不敢給得太多,怕她們留不住。」王鵬嘆息了一聲。

    「不能帶她們一起走嗎?」白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血刀客。

    「不能!」王鵬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彷彿自語般說道,「這裡的災民千千萬,我們能幫得了幾個,婦人之仁罷了。」

    「治標不治本,若想治本……」王鵬瞇了瞇眼睛,抬頭看向遠處的狄道城。

    白崖目光一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剛才的難受心情似乎也隨著時間淡漠了一些,讓他不再感到那麼悲傷。

    兩人剛走出粥棚,卻發現那個婦人抱著幼兒,跟女童一起跪在面前。

    白崖轉頭看著王鵬,卻見血刀客臉皮抽搐,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婦人連連磕頭,血流滿面,見到王鵬依舊搖頭,頓時臉色死灰,眼中閃爍的希望慢慢熄滅。

    「啊~」婦人突然站起,抱著幼兒衝過粥棚,待到白崖和王鵬意識到她想做什麼的時候,皆是臉上變色。

    「等……」王鵬騰身而起,伸手去抓那婦人,但已經來不及了,婦人抱著幼兒義無反顧地跳進了旁邊那口枯井。

    「娘親~~」女童發出淒厲的慘叫,連滾帶爬衝向水井,卻被反應過來的白崖一把抱住。

    血刀客僵立在水井口,良久之後才轉過身來,臉色鐵青,神情罕見地帶上了一絲茫然。

    「你既然心軟給了她們食物,又為何奪走她們唯一的希望。」白崖忽然發洩般將懷裡的女童推向血刀客,冷冷地說道,「這對母子是你殺的,血刀門不是講究殺人煉心嗎,你何不再斬了這女童堅定道心?」

    王鵬一愣,看著兩人中間茫然無措的女童垂首不語。

    白崖剛推開女童便已經後悔,但見血刀客沉默不語,頓時瞳孔一縮,右手慢慢伸向腰間的尖刀,眼中迸出兩點熾烈的火星。

    「你為了這女童,竟然敢跟某動刀,還真是不怕死!」王鵬忽然抬頭,指著面無表情的少年瘋狂大笑,「好,好,好,好你個小楞棒,某沒看錯你,你果然是天生殺才!」

    王鵬笑了片刻,喟然一嘆,淡淡地說道:「某就算要殺人煉心,也還瞧不上這女童。你要救她,那便由你帶著,只是記得要有始有終,否則某就斬了你!」

    血刀客說完就走,再不看白崖和女童一眼。

    看著他的背影,白崖回過神來一陣後怕,只覺得自己剛才簡直是魔怔了,居然為了一個陌生女童跟血刀客扛上了。但想了想,這次好像不是受白姓少年的記憶影響,只好苦笑著搖頭。

    「跟我走吧!」白崖蹲到一臉麻木的女童面前,抱起她朝前方的血刀客追去。

    女童將腦袋靠在白崖肩膀上,呆呆地望著粥棚裡的那口水井,淚水終於奪眶而出,輕聲抽泣起來。

    ……

    「小昭,多吃一點,快快長大!」白崖夾了一塊死肥死肥的回鍋肉,放進小囡的碗裡,一邊胡言亂語,一邊不顧小囡幽怨的眼神,伸手摸著她的丫角。

    他身旁坐著的這個排骨小囡,就是兩日前那個死了娘親和幼弟的女童。現在跟著白崖和王鵬進了狄道城,換了一身新衣裳,經過兩天的休養,蒼白的臉上終於多了一絲血色。

    小囡乳名叫小昭,姬姓,大名還沒有起。父親死在逃難路上,原本還有個哥哥也死了,現在又死了娘親和幼弟,算是徹徹底底變成了孤女。

    「她餓了太久,不要讓她吃得太油膩,省得拉肚子。」王鵬在一旁終於看不下去了,冷著臉提醒了一句。

    白崖有些尷尬,回身一看,卻見血刀客已經扭過頭,拿後腦勺對著他。

    「真小氣!」白崖暗自咕噥了一句,自從他拔刀相對,血刀客就變成了現在這副不冷不熱的模樣,渾然沒有了以前的關切。

    小昭抬眼看了看兩人,繼續低頭板著小臉對付吃食。儘管內心知道娘親和幼弟的死不能怪在他們頭上,但她心中對兩人的怨恨卻沒有那麼容易消逝。

    白崖沒有顧忌身旁女童的心思,扭頭看著酒樓內外。

    窗外的路人行色匆匆,酒樓內歡聲笑語,並沒有城內糧盡的跡象。

    儘管郡城被災民團團圍住,但有著傳送符陣和空中航線的存在,狄道城並非是一座孤城。城裡的人們似乎刻意遺忘了城外的上百萬災民,好像關起了城門,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你不是想看某如何殺人煉心嗎,今夜可敢跟某走一趟。」白崖正想著,耳邊卻忽然響起一個蟻語。

    他轉頭看了看,發現血刀客依然背對著他,彷彿並沒有說話。而這個聲音也只有自己聽到,身旁的小囡好像一無所覺。

    「或許城中只是糧食不多……」白崖大抵明白血刀客想要做什麼,頓時自言自語地說道。

    「哼,某本以為災情沒有如此慘烈,所以有一事沒有告訴你!」他耳邊再度響起蟻語。

    「秦國但凡是一郡首府,必然備有巨糧之倉,此倉為官府所有,一般只供應軍隊,諸事不得妄動。但狄道城郡守有臨機決斷之權,只要他肯擔責開倉放糧,哪怕不夠這數十萬災民就食,至少也能撐上兩三個月,直到中央的救援到來……」

    「……狗官!」白崖想起前兩日所見所聞,頓時為之色變。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俠客,但聽到這樣的秘聞,心中依然冒出了濃烈的殺人衝動。

    「你可能逼那些狗官開倉放糧!」白崖忽然靈機一動,輕聲問道。

    只是這一次他卻半晌沒有聽到回答,正當他失望之際,終於聽到了一聲無奈地嘆息。

    「某不能這麼做,仙凡誓約鐵律,仙武宗門不得插手世俗……暗中殺了那個狗官無妨,還可稱作殺人煉心。若是逼他開倉放糧,必定會給本宗帶去大禍。」

    白崖聽得心中涼了半截,但隨即便是眼睛一亮,馬上閉口不再提及此事。

    三人用餐完畢,王鵬帶著兩小朝住宿的客棧走去。

    剛走到半途,他就臉色一緊,停住了腳步,旋風般轉身,朗聲問道:「是哪一路的朋友,何不現身跟王某一敘,鬼鬼祟祟見不得人嗎?」

    白崖一驚,迅速抱起小昭,警惕地轉身回望。

    只見小巷拐角走出兩名身姿婀娜的女子,一著白衣,一著黃衣,兩女身配長劍,皆像王鵬一樣帶著個大鬥笠。

    白衣女子臉蒙白紗,只露出一雙明媚的丹鳳眼,另一黃衣女子柳眉水眸,只是俏臉上帶著一絲冰冷煞氣,將嫵媚的氣質破壞得一乾二淨。

    「後黎門生張梅、甄姻,見過朋友!」兩女中蒙臉的白衣女子似乎是領頭者,謹慎地朝王鵬拱了拱手。

    「後黎學宮?張梅……」王鵬微一皺眉,忽然想起了什麼,吃驚得看著白衣女子,「醜仙姑!」

    「沒想到朋友也聽說過妾身的賤號!」白衣女子緊盯著王鵬腰間紫紅鞘長刀,淡然問道,「不知朋友跟血刀門有何關係?」

    「某是聖刀門人,樂都王鵬!」聽到白衣女子稱自己宗門為血刀門,王鵬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硬梆梆地回道,「不知後黎學宮的兩位仙子找某何事?」

    「樂都王鵬……」白衣女子略一思索,臉上又多了一絲凝重,「酆都城前斷人頭,樂都門中洗刀郎!你是洗刀郎王鵬?不知王公子來狄道城有何貴幹?」

    「些許瑣事,不勞仙子過問,某可不知後黎學宮何時成了此地監察!」王鵬手搭刀柄,垂眉說道。

    「哼,血刀門殺人煉心有誰不知,難不成還怕同道問責?」聽到王鵬說話不太客氣,張梅旁邊的黃衣女子頓時豎眉冷對。

    「師妹……」張梅伸手攔住黃衣女子,不讓其再多言,轉頭平淡地對著王鵬說道,「王公子若是到此無事,還望速速離城,免得徒招禍端!」

    「某若是想走,自會離去,無需仙子掛念!」王鵬撇了撇嘴,給白崖使了一個眼色,慢慢向後退去。

    「大師姐,就這麼放他們離開嗎?」見到王鵬三人遠離,黃衣女子有些不甘地問道。

    白衣女子望著三人的背影悶不做聲,眼中閃過一絲憂色。

    而另外一邊,王鵬帶著白崖、小昭離開之後,神情同樣凝重許多。

    「王大哥,今夜還去嗎?」白崖暗中觀察著血刀客的臉色,試探著問道。

    「之前不去無事,但現在卻是不得不去。某既然已經決定以殺煉心,自然不能因為些許妨礙就駐步不前,否則必定留下心魔,以後再也無法晉陞先天。」王鵬苦笑著說道,「只是後黎學宮已經插手,只怕今夜之行不會太順利……」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10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二章 史前神州

    將小昭送去歇息,白崖與王鵬在客房裡相對而坐。

    「王大哥,後黎學宮是什麼地方,難道也是一個仙武宗門嗎?」白崖好奇地開口問道。

    「你可聽說過諸子百家?」血刀客並未馬上回答白崖的問題,反而表情鄭重地問道。

    「諸子百家?自然是聽過的!」白崖略一思索,便點頭應道。

    這個世界在春秋戰國時期,與白崖前世的古華夏是一樣的,自然也有諸子百家等諸多學術派別。

    但是歷史轉折點出在秦國滅週之時,這個世界經歷了類似開天闢地的天地裂變,結果神州無限擴大,秦沒有再統一列國,漢朝也就沒有建立。

    既然沒有了漢朝,那麼漢武帝時期,董仲舒的「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也就沒有了。

    何況,這個世界分隔成了諸多列國,沒有前世大一統的封建王朝。只要列國還有紛爭,白崖覺得諸子百家就不會缺少生存土壤,甚至會發展得更加興盛。

    「哦!」王鵬驚訝地看了一眼白崖,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少年居然真的聽說過諸子百家。

    與白崖的想當然不同,諸子百家確實沒有消亡,但存在方式有了很大變化,不再是純粹的學術派別。距離春秋戰國已有將近六千年的現今世界,類似白崖這樣的下層民眾,已經很少有人知道諸子百家。

    「你既然聽說過諸子百家,那麼應該聽說過史前時期的一個大學術流派——法家!」王鵬緩緩地說道,「後黎學宮是法家弟子在武興時代建立的學宮,乃神州五大學宮之一,主要教授法家學說和法家仙武。」

    「史前時期?武興時代?神州五大學宮?」白崖聽得有些發蒙,王鵬一句話說下來,他發現自己半點都沒聽懂。

    法家學說他能明白,可法家仙武又是什麼鬼?

    「王大哥,那個……史前時期、武興時代是什麼時候,還有那個法家仙武……」白崖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你連諸子百家都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史前時期和武興時代?」王鵬詫異地看著他,「史前時期自然就是天地裂變的那段歷史,至於武興時代……」

    「王大哥,大哥,你等等!能不能先跟我說說天地大裂變是怎麼回事……」白崖努力睜大眼睛,想要表現出勤奮好學的萌樣。可惜他是個面癱,再一瞪眼睛,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副傻樣。

    「……」王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個……你知道,我以前患了失魂症,是個楞棒,沒人教過我這些啊!」白崖木著一張臉,嘴角微微抽搐。

    「算了,某不跟你一般見識!」血刀客伸手點了點白崖,無奈地說道,「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一起問吧!」

    「先說那個天地大裂變……」白崖不好意思地越說越輕。

    「……」王鵬捂了捂腦門,認命般解釋起來。

    戰國末期,長平之戰九年後,秦國自商鞅變法始,通過一百多年來的陸續擴張,吞併了巴蜀,相繼擊敗相鄰的趙、韓、魏、楚四國,在關東佔領了大片領土,一舉成為戰國七雄當中最大的霸主,奠定了統一九州的國力基礎。

    在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也是現今所稱的神州史前1089年,秦國起兵攻韓,兵下陽城和負黍。

    這兩城與周室都城洛邑只有咫尺之遙,當時的周赧王大為恐懼,於是跟燕、楚密謀合縱,聯合列國共禦秦國。但是這個事情卻洩露了,秦昭襄王大怒,想要滅亡周室。

    秦將趙摻率軍將周都洛邑團團圍住,結果某夜天災突降,秦營為天雷所擊,大地裂變。自秦將趙摻以下三十萬精銳秦軍皆滅,洛邑城西赤地千里。

    這便是今後千年的天地大裂變開端,史稱洛邑之變。

    「從那一年後,秦國實力大損,關東四國再度合縱攻秦,楚國收復故都郢都和楚長城,並襄城以北十二城;魏國收復故都安邑、南陽,並河東之地,次年取原河西之地;韓國收復宛城、垣雍等河南之地;趙國收復代郡、上黨等河北之地。」

    王鵬說著嘆息一聲,「我大秦自此盡失關東,函谷關外再無一寸秦土,秦昭襄王以為國恥,七旬高齡嘔血而亡!接下來的千年間……」

    「接下來我知道!」白崖恍然,頓時想起了在客棧時,聽到那兩叔侄的對話,「是不是神州大地裂變不斷,土地疆域開始拓張,慢慢變得無邊無際……」

    「只是列國為何沒有統治那些新的土地,導致現在都是荒野之域,被各種蠻獸和妖魔鬼怪佔據呢?」白崖好奇地問道,「難道說列國忙於戰爭,沒有人口去開發那些土地?」

    「不,與此正相反,天地裂變之後,列國便紛紛息兵罷戰,千餘年間沒有發動過大規模戰爭。」王鵬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只因天地裂變雖無法預測,但卻存有一定規律……」

    原來,那時天地間充滿生命靈氣,靈氣穩定的山林和城池,天災密度比較小。而貧瘠的野外平原如若短時間內出現大量生靈,極容易觸發靈氣暴動,就會引來天雷和地裂。

    結果變相導致各大列國無法集結大軍進行戰爭,並且無法遷移大量人口去開發那些野外新增的土地疆域。

    「不過,那時的神州雖然無法統一,但並不意味著世間再無動盪……」王鵬嘆道。

    神州史前778年,以蜀道斷絕,秦國吞併的巴蜀再次獨立為標誌,疆域逐步擴張的戰國七雄,境內各自迎來了一波裂土封疆的浪潮。

    原本被戰國七雄在春秋時期吞併的各個諸侯國,紛紛豎旗獨立。

    其中比較大的有被秦國吞併的巴蜀,楚境的魯國、吳國和越國,魏國吞併的衛國,韓國吞併的鄭國,被齊、楚、魏三雄瓜分的宋國,還有神州唯一一個由狄族鮮虞部落建立,夾在燕趙之間的中山國。

    當然,除了這些實力較強的諸侯國,還有一些實力和國土都比較弱的小諸侯國,如:週、徐、陳、蔡、郯、莒、杞、鄒、滕、倪等數十個小國,以及一些原大國權臣的封地侯國。

    這是土地驟然擴大,但是人口流通和信息傳遞難以適應的必然結果。為了應對國家的分裂,戰國七雄以境內諸侯國承認其宗主權為代價,恢復了周朝時期的諸侯分封制度。

    此時,周室雖然依舊保有九鼎,但名義上也不再是列國共主,成為了與其他列國平等地位的一個小諸侯國。

    「這一時期因為人族無法進行大量人口的遷移,基本都待在人口茂密的居住地和城池裡。因此,荒野中的其他生命物種數量暴漲,並在濃郁靈氣的催化下,逐漸演化出了靈智。」

    王鵬苦笑著說道,「植物進化出花草樹木類的精怪,動物則誕生了擁有各種天賦神通的蠻獸、凶獸、妖獸和神獸。甚至一些生靈死後得到陰屬性靈氣的滋養,肉身或是魂魄變成了原本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妖魔鬼怪。」

    「難道人族在此期間一直都沒有察覺嗎?」白崖臉色微變,脫口問道,「那……這些異物今後可有襲擊人族!」

    「當然有,蠻獸又或妖魔鬼怪各自擁有強大的天賦神通,並視人族為食糧。」王鵬平淡地說道,「那段時期,它們慢慢蔓延和侵犯人類的居住地,城池與城池之間的聯繫被切斷,神州各地變成了一個個閉關鎖國的孤島。」

    「所以我們就有了大驛道和空中航線,還有……傳送符陣?!」白崖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了什麼。

    「呵呵,大驛道確實是當時人族的應變之策,不過,空中航線和傳送符陣卻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王鵬笑道,「人族起初並未重視那些蠻獸和妖魔鬼怪,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件大事……」

    神州史前122年,邙山境內的獸潮第一次攻破魏韓交界的大城——軹邑,將這一地區的五十餘萬人類吞噬一空。獸潮退去後,軹邑城內遍地白骨,郊外鬼火盈野,鳥獸匿蹤。

    這一事件震動了整個神州大地,各大列國諸侯在種族危機的威脅下,終於放下了歷代宿怨,開始聯合鄰國派出大批小規模的狩魔隊伍,清理和驅逐佔據了交通生命線的蠻荒凶獸和妖魔鬼怪,將其重新趕進渺無人煙的荒野山林。

    在這一過程中,諸國開始在各大城池之間修建專用的驛道和驛堡關隘,並使用騎兵和馴化後的瑞獸,來巡守這些驛道和關隘。

    例如:白崖前些日子見過的漓龍,就是守護河道的瑞獸之一!

    「這些原始的驛道和驛堡,經歷悠久歲月後,慢慢被浮空樓船、飛輪寶船,以及遠程傳送符陣所代替。」王鵬續說道,「然而在那時候,它們依然為神州各地的貿易和聯通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史前1089-778年,在天地裂變最為頻繁的三百餘年,以及史前122年至神州曆元始年,蠻獸和妖魔鬼怪肆虐最厲害的百餘年,因為各大列國政令不通,人類居住地幾乎斷絕了所有外部交流,所以這兩段時期的很多史料已經不可考證。

    等渡過將近11個世紀,世人驀然回首,整個神州的疆域幾乎已經擴展到了漫無邊際的地步,並且從西周時期的冀、並、兗、豫、青、揚、荊、雍、幽等九州進入了十三州時期。

    原青州分出了徐州,雍州發展分裂為司、益、涼三州,揚荊兩州南部分置出了交州。

    「後世史家將秦國攻週時,首次天雷擊世的那一年,直到咸陽至洛邑的第一條驛道竣工間的一千多年,稱為史前時期。而首條大驛道建成的這一年,被稱為神州曆元始年!」

    王鵬有些神往地說道,「那個時代,狩魔英傑輩出,發生了很多可歌可泣的事蹟。我等武人未曾親見,實在是一件憾事!」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14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三章 文興與武興

    「那武興時代又是何時?」白崖聽到津津有味,這比他前世看過的好萊塢大片都有意思多了。

    「說到武興時代,便需先說文興時代和秦楚大戰!」王鵬說著說著,也帶上了一絲亢奮,一如他曾經第一次聽師傅介紹這些秘聞一樣。

    神州元年,經過一百多年的鬥爭,在無數狩魔隊付出了巨大犧牲之後,各大列國慢慢擺脫了蠻荒凶獸和妖魔鬼怪的威脅,而且開始嘗試著向其他物種盤踞的荒野區域開拓領地。

    神州元年至802年,這段時期的神州世界,天災逐步減少,其他物種的威脅也慢慢消退,神州的人口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繁衍增加。

    相比較土地疆域和人口數量的變化,世俗人類在千餘年的適應過程中,身體素質也有了顯著進步。

    然而,在缺少大規模戰爭威脅的安逸環境下,世俗民眾的精神世界卻日益匱乏。

    於是乎,春秋戰國時期,百花齊放的各種學術派別在這段漫長的歲月裡都得到了巨大發展。尤其是提倡清靜無為,順應天道的道家更是深入人心,得到了極大的普及和信仰。

    從元始年開始,直到神州802年佛教傳入中土為止,這一時期被稱為諸子百家的文興時代。

    「原來如此,那文興時代之後便是武興時代咯?」白崖嘗試著問道。

    「小子別急,聽某慢慢說來!」王鵬也來了談興,斟酌了一番,繼續說道,「文興時代與武興時代並非無縫連接,中間尚有數百年的空檔,武興時代的起因則是由於神州歷997年開始的秦楚大戰,也被稱為第二次神州統一戰……」

    神州歷997年,楚烈王熊信昏庸,對境內諸侯嚴苛,對百姓橫徵暴斂,不知體恤,終於激起全境範圍的民變。

    楚人百奇信聚眾起義,自領太平五十六道,號清賢道人,得越女劍一脈輔佐。

    楚境諸侯吳、越和魯國更是推波助瀾,秘供其武備,起義軍連戰連捷,攜百萬之眾逐步逼近楚國都城「郢」。

    其時,楚烈王熊信不顧一切,調集精銳楚軍六十萬,與太平道決戰於都城外,成功擊潰了士氣旺盛,但缺少訓練和軍紀的起義軍,百奇信兵敗自殺。

    越女一脈也散為兩支,自此分別托庇於吳、越兩國。

    然而,楚烈王雖然擊敗起義軍,但卻無法再壓制國內各諸侯,楚國陷入了持續的動亂。

    位於楚境的這一次大規模戰爭,讓神州各大列國如夢初醒,發現兩千多年前開始的天地裂變,現在已經不再影響軍隊的大規模集結和作戰。

    同時,因為上千年來的和平繁衍,各大列國的人口開始飽和,需要新的生存空間和土地財富。而荒野區域的開拓往往困難重重,還不如直接搶奪其他列國的城池,於是神州大地重燃戰火。

    「兩千年前的舊事重演,我大秦為一雪前恥,於神州歷1016年,再度調集大軍東出函谷關,侵入楚、吳、越、魯四國混戰的原楚境,挑起了第二次神州統一戰。」說到秦楚大戰,王鵬眼中多了一絲無奈。

    因為神州疆域已然擴大了無數倍,哪怕有著飛船、驛道和傳送符陣的交通聯絡手段,軍隊的動員、集結和信息傳遞依舊十分遲滯。

    秦國的突然襲擊讓焦頭爛額的楚國措手不及,同時也沒能得到其他列國的支援。匆忙迎戰的楚軍一敗塗地,楚國很快就丟失了荊州北部的數十座城。

    其中,割據上庸郡的小諸侯國——堰國,更是全境淪陷。攻入堰國境內的秦軍燒殺搶掠,導致生靈塗炭、天怒人怨,從而意外地激怒了一群人。

    「當時,堰國境內的武當山屬於道家聖地,山上道觀無數,為首的三大道觀分別為真武觀、三清觀和玉虛宮……」王鵬目光深邃地繼續說道。

    道家針對上層統治者主張清靜無為、無所不容;反對爭鬥,與自然和諧相處。但相對於下層民眾,歷代道家祖師同樣也有不言而教、濟世救民的慈悲胸懷,講究出世應劫,以補天道。

    如司州道士的茅氏三兄弟就因在句曲山中採藥煉丹,救助山民,而被世人尊為三茅真君,將句曲山更名為茅山。

    承鐘呂傳教的全真道,更是將濟世救民的具體思想融入了教派。三代祖師長春子,還曾在文興時代的末期,傳出了「一言止殺」的美談。

    經歷過天地大裂變的道家,因為融合了窮亦兼善天下的理念,其道統普遍得到下層民眾的認可。相比較其他諸子百家大多走上層路線,道家的受眾更大,漫長的歲月中演變成了諸子百家的第一大傳世宗教。

    就算是數十年前,楚地首揭百姓起義的百奇信同樣也是假借太平道教名義,才能迅速聚眾起事。

    武當山三大道觀的祖師玉謙子、淨天道人、佘呂為阻止秦軍在堰國的肆虐相繼下山,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三人各領一千道家弟子夜襲秦軍大營。

    「結果這一場本被認作是殉道之舉的夜襲,卻大出世人意料之外……」王鵬苦笑著說道。

    三千道家弟子擋者披靡,三大道觀祖師更是在數十萬秦軍營中閒庭信步,視刀戈強弩如無物,舉手投足皆有天雷之威,殺裨將以上的秦軍將領無數。

    待到天明時,數十萬秦軍竟被三千道家弟子一夜殺散,軍營中浮屍無數,流血漂櫓。

    這場戰爭的結果讓整個神州都為之震驚,華夏有文字記載的數千年曆史當中,少數團體的個人武力第一次凌駕於國家暴力機器之上,武者以一種嶄新的面貌出現在世人眼前。

    「此戰為我大秦又添一國恥,但撇開戰爭和歷史影響,同樣也是修者武道境界的一次里程碑!」王鵬神情複雜地說道。

    鑑於某些道觀弟子在此戰中,已經能夠表現出天人合一,溝通天地靈氣的能力,後世將他們的武道境界劃分為先天武道,與以前的後天武技相區別。

    而三大道觀祖師的修為,後人不敢妄評,只是猜測他們的修為還在先天之上。

    後世經諸子百家的學者推演考證,認為武者能夠修煉到此種地步,毫無疑問跟天地裂變有莫大關係。天地裂變在使土地疆域拓張的同時,所伴隨的充沛靈氣也讓修煉者的武道境界得以更進一步。

    特別是諸子百家當中的道家、墨家、陰陽家、兵家、醫家等教派,講究養生和文武皆修。

    在不知不覺中,這些教派的弟子已經完成了生命層次的蛻變。配合他們修煉的搏擊之技,往往能夠以一敵百、敵千,甚至是真正的萬人敵。

    認識到了這一點,原本只以學術見長的其他諸子百家紛紛效仿,如法家、儒家、名家、農家也開始文武皆修。

    俠以武犯禁!但各個列國國君和諸侯此時卻無可奈何。經過兩千餘年的發展,諸子百家的勢力已經深深紮根於廟堂和民間,無法再被徹底根除。

    於是,各大列國開始想方設法拉攏那些文武皆修的學術教派,並驅使他們為馬前卒攻打敵國。武者勢力開始從修身養性的少數人,逐步向世俗間擴散。

    「好像是在神州歷1503年,三茅真君的二十代徒——弘景道人在茅山開山立派,這是後世公認的第一個正式仙武宗門。」王鵬笑著說道,「約莫百年之後,武當三大道觀分分合合,最終合立武當真武道,主祀真武帝君,淨天道人的徒孫——通玄子為首任派主!」

    「武當派?」白崖心裡覺得有些怪異,忍不住問道,「那後黎學宮呢……」

    「這就說到了!」王鵬淡然一笑,繼續說道,「茅山上清道建立的次年秋,墨家矩子弘在宋都商丘廣收門徒,建立了主要教授墨家學說和仙武的應天學院……」

    「不過,與道家不同,法家弟子原本並不注重養生武道,也不像墨家那樣因為「非攻」的思想主張,從而人人習劍練武,準備阻止戰爭。所以總部在秦國咸陽的後黎學宮比應天學院遲了兩百餘年才建立。」

    王鵬撇了撇嘴,繼續說道,「某若沒有記錯的話,應是在神州歷1738年。法家的後黎學宮不僅教授法學,還在養生武道中融入法家精神,形成了獨特的法家仙武……」

    至此,其餘諸子百家紛紛效仿。

    神州歷1788-1912年期間,儒家與其他學派也陸續在齊都臨淄、楚國岳麓山、廬山合作建立稷下學宮、岳麓書院和白鹿洞書院。

    這四大學院與數百年前墨家建立的應天學院,被後世並稱為神州五大學宮!並在列國各大城開設分院,教授百家學術。

    其中後黎學宮以教授法學為主,應天學院以墨家學說為主,白鹿洞書院以儒學為主,岳麓書院以兵家戰道為主,而稷下學宮則海納百川,不僅教授儒、墨、法、道、兵家學說,也不排斥陰陽家、縱橫家、醫家、農家和雜家學說。

    「從茅山立派到五大學宮建立的數百年間,神州武風盛行,人人修煉,後世便將這一時期稱為武興時代!」王鵬一口氣說完,端起桌上早已冷卻的茶水一飲而盡。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18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四章 醜仙姑

    「這後黎學宮竟然已經立世將近三千年!」白崖為之咋舌。

    按血刀客所說,後黎學宮在神州歷1738年建立,而現今是神州歷4700年秋,兩者相距可不是已經相差三千年了嗎!

    他前世縱觀古今華夏,別說三千年,就是長存三百年以上的學院也幾乎沒有。

    白崖印象裡最古老的幾所學院都在西方世界,輪到華夏這邊,歷史最長的恐怕只能是宋明清三朝的國子監了。

    「後黎學宮算不上真正的仙武宗門,他們與列國朝堂牽涉太深。」血刀客回憶了一下曾經看過的典籍,複述般說道,「法家的核心思想是"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法家弟子的最大理想便是像管仲、商鞅、吳起等諸聖一樣,輔佐明君,成就不朽功業。」

    「為此他們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不惜以身殉道。後黎學宮的正統法家弟子從來不當自己是一個武者,他們習武也只是為了更好地實現理想。」

    王鵬感嘆地說道,「不過,後黎學宮設有護道武堂,其中不乏強者。雖然受限於仙凡誓約,先天武者無法與佛道兩家的頂尖仙武宗門相比,但列國分院眾多,後天武者的數量卻遠超其他宗門,世俗實力龐大。所幸列國的法家弟子各為其主,並不能扭結成一股力量。」

    「今天碰上的那兩個女子,就是後黎學宮護道武堂出來的嗎?」白崖好奇地問道。

    「不錯,領頭的白衣蒙面女子號"醜仙姑",是後黎學宮的新一代佼佼者。」王鵬皺眉說道,「據說此女原本求學時貌美如仙,長安分院的山長怕她影響學院眾生功課,於是婉拒此女入學……你可知她得知這一消息,做了些什麼?」

    「難道她為了求學,便自毀容貌?」白崖想起張梅「醜仙姑」的外號,頓時瞪大了雙眼。

    「不錯,此女為了入學在學院門前跪了三天兩夜,後來學院一個齋夫心中不忍,便偷偷將山長所言告訴了她。」王鵬眼中露出一絲崇敬。

    「此女聞言,當場就尋了一塊碎石,劃花了自己謫仙般的容顏。最後,長安分院的山長大開學門,親自收她為門生,後來又加入了該院的護道武堂。如此巾幗,若不是道心有悖,某亦不願與她相鬥!」

    「這樣的人為什麼要攔阻我們行事?」白崖吃驚地問道,「狄道城的狗官為了頭頂烏紗,棄百萬饑民於不顧,狄道城外猶如人間鬼蜮,難道還不該死?」

    「法家弟子講究以法治國,狄道城郡守在我等眼中固然該死,但在法家眼裡卻又未必……」王鵬垂首說道。

    白崖為之啞口無言,他前世來自現代法治社會,自然懂得血刀客所說的意思。

    法不容於情,法不等於理,合法不合理的事情很多,合情卻不合法的事情也存在。

    以城外災民的情況來看,洮河災情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狄道城郡守乃是老吏,無論他在災前做了多少違法之事,只怕現在表面上也抹乾淨了屁股。

    無論秦國朝堂事後會不會拿他開刀,起碼現在於事無補。而狄道城外時時刻刻都在死人,要是這個狗官不死,局面就不可能有所改變,只有他馬上掛掉,才能刺激其他官吏站出來開倉放糧。

    「我們什麼時候去?」白崖語氣低沉地說道。

    「不是我們,是某一個人!」王鵬瞄了一眼白崖,平淡地說道,「本來某還想帶你去見識一番,不過,後黎學宮既然已經插手,帶著你反而是拖累。何況,你難道忘了隔壁房的小囡嗎,她可是你非要帶在身邊的,你若陷在郡府,她該怎麼辦?」

    白崖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

    「此物收好,某五更後若還沒有回來,你便依著某前日裡所說的法子,帶著小囡自行離去。」血刀客摘下腰間的芥子袋,從裡面取出一些血珠後,便將袋子隨手丟給白崖。

    「看好,這種珠子叫傳送晶珠,乃蠻獸精血元氣所凝,可以提供元能開啟傳送符陣。」王鵬將血珠展示給白崖看,「這裡面烙印有山川地貌圖的血珠,便是特定地域的"門票"。沒有烙印的血珠是空珠,在各地軍衙可以花錢烙印特定的傳送區域。」

    「我一個人也能進軍衙嗎?」白崖皺眉問道。

    「可以的,某已經將自己的巡察銅牌放進芥子袋,軍衙官吏認牌不認人,不會管你是誰!」血刀客說著一頓,仔細囑咐道,「某在袋子裡放了一份傳送節點地圖,你照著上面的節點符陣傳送去樂都。到了樂都,便去找……」

    聽到自己可以藉用血刀客的銅牌,還有傳送晶珠,白崖不由大喜過望。至於王鵬後面說了些什麼,他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白崖十分慶幸一直都沒有告訴王鵬,有關慧空和尚的重託。這下子他可以去漢中郡了,也不用再糾結是不是要加入血刀門,他可不信血刀客事後會一直追到漢中郡來。

    「別這麼看著某,就算此行不順,某脫身還是有把握的。」王鵬看著一臉歉意的白崖,頓時會錯了意,還以為他在擔心自己。

    ……

    王鵬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起身推開房門,走到門口回頭說道:「此行能與小兄弟相伴近月,某所獲良多!我二人就此別過,等樂都再會,某再與小兄弟暢飲。」

    「王大哥,若事不可行,先保重自身!」白崖低著頭,儘管知道自己這張臉不可能露出什麼破綻,但他感覺有負血刀客看重,有些不敢直視對方。

    只是王鵬心中有事,絲毫沒有察覺到白崖的心思,身形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白崖駐步在門口,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幽幽一嘆,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

    王鵬與他相識不到一個月,兩人都有點義氣相投的味道,彼此都將對方當成了朋友。只是他與血刀客終究不過萍水相逢,作為一個來自現代的成年人,他很難接受血刀門的價值觀,兩人注定要分道揚鑣。

    「那個大哥哥去殺人了嗎?」就在白崖感嘆人生之際,腳下卻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嚇了他一跳。

    白崖兩人所住的地方是一家大客棧的獨門獨院,房子偏僻幽靜,是古典型的干闌式建築,也就是俗稱的「高腳屋」。地板下面是空的,用木柱撐起來一截,以防地氣和潮濕。

    此時,從門口走廊的玄關下面正探出來一顆小腦袋,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他。

    「死丫頭,你鑽那裡去幹嗎……」白崖定神一看,可不就是他以為早睡下了的小昭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拎著小囡的後領,把她像貓咪一樣提起來。

    「你怎麼還沒睡?」白崖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會板著臉兇巴巴地看著她,「嗯?不對,你不是都不跟我們說話嗎,這會怎麼……好啊,死丫頭,看不出來人小鬼大,你在房子下面躲多久了?」

    小昭盯著白崖,撅著嘴不說話。

    兩人大眼瞪小眼,頂了一會牛,白崖反而堅持不住了,洩氣般放下她。

    「這世界就是這點不好,五六歲的孩子成熟得跟小大人似的,換成哥以前,還在玩老鷹捉小雞呢!」白崖低聲咕噥,無奈地看著小昭問道,「還睡不睡,不睡的話,我們就動身了。」

    「我想去郡府……」小昭輕不可聞地嘀咕了一句。

    「哈?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聽清!」白崖瞪大了眼睛,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我想看大哥哥殺了那個狗官!」小昭抬起頭,湊到白崖耳邊大喊道。

    「我叉,姑奶奶,小姑奶奶,你輕點聲!」白崖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摀住她的嘴,將小丫頭拖進房裡。

    小昭從白崖懷裡掙紮著出來,氣鼓鼓地看著他。

    「我們倆的話,你剛才都聽全了?」白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圍著小丫頭轉起圈來。

    一個大活人藏在地板下面,他沒發現也就算了,王鵬這大高手居然也沒發覺。

    莫非小丫頭還自帶潛行天賦,那背刺、暗影步什麼的……

    「打住!」白崖連忙甩了甩頭,將前世帶來的一些不靠譜記憶給抹掉。

    「我們不能去,會拖累王大哥的!」白崖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

    「不讓人發現,不就行了,莫非你怕了!」小昭一臉鄙視地斜眼看著他。

    「我像是那種會吃五歲小丫頭激將法的人嗎?」白崖哭笑不得,狠狠地搓著小昭的丫角髻。

    「你就是怕了,就是,就是!」小丫頭努力扳著白崖的魔爪,漲紅了小臉,「不然你就應該跟那個大哥哥一起去,每次都讓他做決定,你還是不是男人!娘親和弟弟那會就是……」

    小昭說了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話語戛然而止。

    白崖愣在了原地,半晌無言。

    「你果然還在怨我們……」白崖苦笑著一嘆,「怪不得你,若是沒有我們,你的娘親和弟弟或許還活著……」

    「我……」小昭紅著眼睛,低下了頭,卻沒有再掉眼淚。

    「你說得對,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決定。王鵬要殺官也是因我而起念,既然現在連你都想去,我又怎麼能不去。」白崖咧了咧嘴,極力露出一個僵笑,「同去,同去……」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21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五章 潛入府衙

    「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做些準備!」白崖想了想,吩咐了一句,便獨自朝客棧前院走去。

    半晌之後,白崖從前院回來,回房給小昭添了一件厚衣,兩人便出門而去。

    雖說決定了一起去郡府看看,但他帶著小昭只走了兩條街就後悔了。

    小昭的身體太過虛弱,哪怕已經修養了兩天,還是經不得夜風。白崖倒是有力氣背著她,可是她被夜裡的寒風一灌,就忍不住咳嗽不已。

    儘管看得出小丫頭已經極力克制,但身體的本能反應還是無法忍耐。這樣別說潛入郡府,就是這一路上的打更隊也無法躲避。

    「放下我吧!」再一次驚險萬分得避開坊裡的巡夜隊伍,小昭從白崖背上掙紮著下來,小臉露出失望之色,「看來小昭不能陪兩位哥哥去郡府了,我一人回去客棧吧!」

    「既然我要去郡府,你便不能留在客棧!」白崖平靜地撫了撫小昭的丫角,「再忍耐一下,我帶你去狄道城的水門,你就在那裡等我回來。」

    因為狄道城門禁的關係,即便白崖手上有血刀客的巡察銅牌,明日午間之前,城門也是不會開的。

    王鵬在出門之前,曾經教過白崖如何溜出城去,以防自己失手後,兩人被城衛抓捕。

    狄道城東面頻臨洮水,街道下方的水渠就與河道貫通,兩者之間以水門相隔。

    說是水門,其實就是內外三道鐵柵欄。這些鐵柵欄都有兒臂粗細,中間空隙是過不了人的。但這個阻止不了白崖,因為他手中有桃老頭親手鍛造的短刀。

    這把刀在血刀客眼裡算不上什麼神兵,但也算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

    水門處於地下水渠,雖然陰濕了一些,但至少可以擋擋風,小昭可以在那裡躲上幾個時辰,等他回來一起出城。

    狄道城內的居民聚居地段多為方形或矩形,稱「裡坊」,坊前建有一座人字短脊飛簷的紅漆坊門。

    裡坊分區如「田」字,每區皆有小十字街和小巷,儼然城中之城。

    若是在城中大道上遙顧四望,只能看到一片片坊牆和猶如牌坊的坊門,結合城中小河石橋、道旁綠蔭,街景可謂別有一番韻味。

    兩人沿著坊街來到坊門處,白崖抽刀靠近牆角。

    他帶著小昭無法越過高達三丈的坊門,但坊街舖有水渠,他可以走地下。

    白崖手中刀光一閃,渠道盡頭的石溝板便斷為兩截,一股惡臭湧入鼻端,熏得白崖不由摀鼻。

    他轉身看了看身後的小昭,卻見小丫頭倘然自若,彷彿渾然聞不見這股惡臭味道。

    「城外更臭……」見到白崖看他,小昭似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臉色平靜地說了一句。

    災民營中遍地遺骨,屍臭聚而不散。想起那份場景,白崖頓覺眼前的水渠都香了不少。

    既然小昭能習慣這股惡臭,白崖再不遲疑,縱身跳下水渠,半站在臭水噹中接住跳下來的小丫頭。

    「走吧!」他背著小丫頭,點起一支火摺子,一腳深一腳淺地朝渠道深處走去。

    白崖回憶著前兩日與王鵬兩人在城中探查的方向,在渠道中彎彎繞繞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前方的渠道慢慢加寬加高,兩側也有了一條窄窄的走道。

    白崖心中估量了一下,將背上的小昭放下,取出芥子袋裡的水壺開始清潔身體,重新換了一套衣衫。

    「你就待在此處,等我回來。」白崖想了想,又取出一些碎銀和刀幣包成一包,遞給小囡,「若是我沒有回來,你……也要活下去! 」

    「小昭不需要銀錢!」小丫頭一揚手,將整包銀錢丟進了一旁的臭水溝裡,眼神平靜如初,「小哥哥若是不回來,小昭如何能獨活,不如就等死在此處!」

    白崖苦笑著搖了搖頭,只覺這丫頭真是不可愛,難道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小孩,都這麼早熟可怕嗎?

    記下小昭所在的位置,白崖又在渠道里前行了一段路,在一段頂上有石溝板的路段停了下來。

    他將長衫下襬系在腰間,牙齒咬住短刀,腳尖一點牆面,就竄上了一丈高的渠頂。雙腳一撐牆角,右手虎爪向上一托,五指猶如抓豆腐一樣沒入了渠頂。

    只是白崖有苦自知,五斷虎爪功的摧勁,他已經練成,但透勁就沒那麼容易了。別看他現在施展得輕鬆,實際是水渠潮濕,壘土疏鬆的關係,就這樣依然指骨欲裂,痛徹心扉。

    勉強掛住身體,白崖趕緊用短刀清理石溝板的間隙。

    此處已經不是民坊區域,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將石溝板一刀兩斷。萬一被巡邏兵捽髮現,說不定就會暴露行跡,給三人都帶來危險。

    ……

    深夜,一個黑影從地下悄悄冒了出來。

    白崖看了看身旁高大的宮牆,暗自鬆了口氣。

    狄道城的結構很有意思,從上空俯瞰,像是一圈圈的「回」字。最外層一圈是民坊,內層一點是商埠,最內層是宮城。

    這裡的宮城並不是指皇帝居住的王宮,而是指郡治所屬的各個衙門,以及官吏富商居住的貴族區。只因這片區域外面築就了一道四方的圍牆,所以就被稱為宮城,也就是內城。

    這道宮牆的作用跟坊牆其實差不多,但裡面要自由一些。因為宮城內部有大量酒肆、紅樓,到處掛滿了氣死風,又不禁走動,所以燈紅酒綠十分熱鬧。

    相比較夜深以後就不得不沉寂下來的民坊,這裡倒像是一個小小的不夜城。

    白崖縱身一跳,中途以刀插牆換氣,很快就攀上了高大的宮牆,消失了牆的另一邊。

    狄道城府衙原本是秦國一位縣侯的宅邸,後來這位縣侯出了點簍子,被當代秦王抄家滅族,家宅就變成了現在的郡府府衙。

    據說這位縣侯晚年向道,在自己家的後院修了一座塔台,取名為「飛昇台」,以此對比城外岳麓山的鳳臺。

    此岳麓山也叫東山,不是衡山山脈的那個岳麓山。

    前兩日,白崖隨同血刀客在此探查的時候,他才從鳳臺的典故上面,知道了所謂的狄道城,在他前世是哪裡。

    鳳臺也叫超然台,正是道家聖人老子西出函谷關,在此講道且飛昇而去的地方,還有個典故叫做老子點太極。

    這城因為老子的緣故在白崖前世就大名鼎鼎,他以前來過此處旅遊,從而醒悟狄道城就是前世的臨洮縣。難怪當初他一聽到洮河就隱隱感到熟悉,原來在那個世界,他就已經來過。

    飛昇台高達數十丈,哪怕在黑夜中也是一望而知。

    白崖順著高牆下的陰影前行,時不時躲開那些尋歡問柳歸來的酒客,很快就來到了府衙的紅牆之下。

    此時,戌時已過,約是二更時分,白崖心知血刀客還未發動。

    不過,他既然來了,卻不想只是做個過客,看看就算。

    黃昏時分,王鵬言談中就透露出信心不足,他來此恐怕只為解開心魔,實際並無把握殺掉目標人物。

    當時,白崖就有一個想法,如果血刀客的暗殺行動暴露了,或許他可以利用對方作引子,自己潛入府衙逼那個狗官開倉放糧又或是乾脆殺了那個狗官,讓其他官吏開倉放糧。

    只是後來考慮到小昭的關係,才沒有實行。現在既然小昭都不怕死,那他就可以按照心中的想法行動了。

    翻過府衙的紅牆,白崖蹲下身,扒著面前的竹籬四下觀望。

    這處府衙原本是縣侯的宅院,雖說後期整改了很多地方,但大致格局還是不變的。裡面小橋流水,幽池飄荷,亭榭假山一應俱全。

    不過,官衙畢竟是官衙,沒有外面那麼燈紅酒綠,現在這個時辰,靜悄悄的一片沉寂。

    白崖不敢隨意走動,前兩日過來探查時,遠遠就能看見府衙裡面到處是巡邏衛士。現在雖然是深夜,但這裡應該也有潛哨暗樁。

    王鵬都還沒有發動,他可不想先做個豬隊友。

    只是世事往往出人意表,就在他潛伏之際,遠遠傳來一對男女的輕聲調笑,而且聽腳步聲居然朝著他這邊來了。

    「尼瑪,沒這麼狗俗吧!」

    看著一個公子哥打扮的年輕人擁著一個丫鬟鑽進竹籬叢,白崖只覺無數匹草泥馬從心頭狂奔而過。而剛鑽進竹籬叢的兩人,也看著眼前的面癱少年傻眼了。

    「你……」臉上還有青春痘的公子哥面紅耳赤,剛想開口,便被白崖一個手刀砍暈在地。

    「啊……」容貌姣好的丫鬟此時也從嬌羞狀態解脫了出來,看著倒地的公子哥花容失色,本能地便欲尖叫。

    白崖那容得她叫出聲來,上前一步,右手如鐵鉗般掐住了少女的咽喉,粗暴地將她扯了過來。

    「莫要叫喊,否則明年的今天……咦,暈了?」白崖白作惡人狀,小丫鬟黑夜裡咋一對上那張面癱的木臉,白眼一翻就嚇暈過去了。

    等到小丫鬟施施然醒來,發現自己被捆縛著,嘴裡塞著東西,臉上蒙著布條無法視物。

    「醒了吧!」隨即,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令丫鬟渾身顫慄起來,拚命地向後縮去。

    「不要怕,某要問你些事,若是好好回答,你,還有你旁邊那個小子都能平安無事。」白崖學著王鵬說話的語氣,說到那個公子哥的時候,居然發現少女停止了顫抖,遲疑著挺起了上半身。

    「愛情的魔力嗎?」白崖看了一眼旁邊那個依然昏迷的公子哥,暗自搖頭。不過,他這惡人還得繼續做下去,「聽到了吧,某現在取走你口中之物,記得莫要叫喊,否則你這膚白肌嫩的小情夫可就……嘿嘿!」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24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六章 人質

    「你是府中何人?」白崖捂著嘴,語氣冰冷地問道

    「小婢荷花,是二小姐的貼身侍女!」小丫鬟口音顫抖,戰戰兢兢地答道。

    白崖前世只是一個宅男,不懂什麼審訊技巧。不過,他看過很多影視,覺得提問還是循序漸進,別讓俘虜心生牴觸比較好。只是他沒曾想到這小丫鬟慌亂之下,就沒想過撒謊,本能地有問必答,幾乎不用他多花心思。

    「二小姐?」白崖訝然。

    「是老爺……郡守大人的小姐!」小丫鬟遲疑著回道。

    「啊?!」白崖為之一愣,隨即大喜,他還真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隨便碰到兩個人,居然就跟那個狗官有關係,這小丫鬟既然是狗官女兒的貼身侍女,那麼肯定知道郡守住在何處。

    即便如此,白崖想騙讓小丫鬟帶他去找郡守也很困難。這丫鬟再笨,也知道帶個潛入郡府的陌生人去找郡守會有什麼結果。

    他眼珠一轉,視線落在了地上那個公子哥的身上。

    「你這小情夫又是何人?」白崖踢了一腳地上的年輕人。

    「你,你莫要傷害公子,公子乃是王郡丞的獨子,你若害了他,必定走不出宮城。」小丫鬟目不能視,聽到動靜,頓時大急,竟然還敢出言威脅白崖。

    只是白崖沒有在意,反而露出一絲笑意。小丫鬟荷花對這公子哥越是在乎,那就越容易控制。

    「郡丞?狄道城的郡丞也在府中?」白崖微微皺眉,這宅院是府衙,郡守一家住在這裡並不奇怪,但郡丞的公子這麼晚也在,就不正常了,除非那個王郡丞今晚也在。

    不過,隨著他徐徐問來,馬上就知道了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不是他運氣好,隨隨便便就碰上了跟郡守、郡丞有關的人。而是因為這狄道城裡凡是官位大一點的官吏,此時都帶著家眷住在郡府當中。

    狄道城外有百萬災民,這還只是郡治一城。而洮河大水可是淹沒了大半個隴西郡,以及金城郡一部。狄道城郡守一直都沒有開倉放糧,惹得全郡民怨沸騰。

    從月前開始,就不斷有義士遊俠潛入狄道城,想要逼迫郡守開倉賑災,而且事情越鬧越大。

    除了郡守、郡丞,其他官吏府中也有人使用各種方式逼宮,還有親人死在洪災裡的人想要復仇,投毒、暗殺事件層出不窮。

    在幾個底層官吏真的被殺之後,狄道城的大小官吏就人人自危,不得不合夥抱團,都遷入了府衙,接受郡兵和侍衛的保護。

    「既是如此,你與這小子怎麼還能如此輕鬆地出來幽會!」白崖懷疑地問道。

    「大人們晚間都宿於飛升台,小婢是……是與王公子偷偷溜出來的。」小丫鬟霞飛雙頰,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飛昇台?」白崖微微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還跟飛昇台有關。

    飛昇台實際是一座塔樓,樣式跟佛塔一樣,只是內部空間很大。以前居於此地的秦國縣侯蓋了這座塔樓,一是給自己煉丹修仙所用,二是作為藏寶樓。

    塔樓共有九層,取意為九層玲瓏寶塔,裡面房間眾多。原是用於藏書納寶,擺放丹爐和修煉的靜室,現在則都改成了廂房,只怕那些官吏都住在裡面。

    「麻煩了,難怪大家都說做官的是人精,這幫狗官不僅怕死,而且也很聰明。」白崖磨了磨牙,有點無奈地想到,「塔樓周圍空無一物,乃是一片空曠院落。他們晚上宿於飛升台,外面再圍上一圈侍衛,別說刺客,連隻鳥都飛不進去了!」

    白崖覺得幸好自己也來了,否則只有王鵬一個人,只怕這趟非白跑不可。要是這幫狗官再準備一些強弓勁弩,只怕血刀客還得死在這裡。

    王鵬武功再強,也只是個後天武者,跟傳說中那些視刀劍弓弩如無物的先天強者,那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強攻進不去,那麼……」白崖心念一轉,不由得掃了一眼地上的公子哥。

    這公子哥要麼是在這種環境下心理壓力太大,要麼純粹就是一條淫蟲,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找婢女發洩。不過,這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混進去的好機會。

    「只是不知此人秉性,不管性情剛烈,還是狡詐,都比較難控制。」白崖有點頭疼,視線重新轉回小丫鬟,「還不如就選這丫頭,起碼公子哥是她的弱點,不愁她不就範,唯一擔心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瞞過飛昇台外面的侍衛!」

    白崖想裝扮成這公子哥,藉著小丫鬟的掩護混進飛昇台塔樓。

    不過,他這具身體今年不到十四歲,身材跟已經成年的公子哥有差距,相貌就更不用說了。想要混進去,小丫鬟的演技就非常關鍵,而且還得心甘情願配合他。

    「你們想死想活?」白崖嘆了口氣,淡淡地問道。

    「求……求少俠饒……饒命!」小丫鬟嚇得花容失色,只是情根深種,這時候還想著地上的公子哥,「小婢和王公子與少俠無冤無仇,還望少俠高抬貴手!」

    「想活就好,等會我要你幫我一個小忙……」白崖伸手扯掉小丫鬟的蒙眼布。

    小丫鬟一能視物,馬上轉頭四顧,直到看見地上昏迷的公子哥才鬆了口氣。那個王公子儘管雙手雙腳也被捆縛著一動不動,但胸膛依然還在起伏,自然是還活著。

    「你如此待他,不知這公子哥今後可會記得這一片深情!」白崖暗自嘆了口氣,他想起了當初石羊集的梅娘。

    時間彷彿會倒流,他又一次不得不利用一個女子的痴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知梅娘現在可達成了心願……」

    心中有些感慨,但白崖沒有心軟的打算。

    他當著小丫鬟的面,捏開公子哥的牙關,塞進去一個小藥丸,面無表情地說道:「嘿嘿,我給他餵了七步斷腸丹,此物只有我有解藥,你若不幫我,他必定腸穿肚爛而死!」

    丫鬟荷花的眼睛眨了眨,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知少俠要小婢做些什麼?」

    「還不到時候,等會再說,現在坐好!」白崖閉目養氣,靜靜地等待著。

    如此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後,一片寂靜的府衙忽然從遠處傳出一陣人聲。聲音越來越大,周圍很快就一片喧雜。

    「怎麼了?」小丫鬟驚愣地望著竹籬外面。

    「來了!」白崖眼中閃過一道喜色,站起身走向昏迷的公子哥。

    只是他剛走了兩步,忽然一皺眉,伸腳踢去。

    「已經醒了?」

    「嗚嗚嗚~」白崖腳尖剛點在青年的腰眼上,公子哥被塞了布條的口中就傳出了一陣驚恐的嗚嗚聲。

    「膽小鬼,比個小女子還不如。」白崖不由暗罵一聲,腳尖一擺,重重地抽在俘虜的太陽穴上,頓時公子哥又一聲不吭地癱在地上,重新暈了過來。

    這一次,白崖踢得很重,只怕他短時間內醒不過來了。

    「不,不要……不要傷了王公子!」見他踢人,小丫鬟荷花顧不得觸怒白崖,跪行了幾步,撲在青年身上抽泣起來。

    「噤聲,他還沒死呢,脫了他的衣服,給我換上!」白崖手中刀光一閃,挑斷了荷花手上的布條。

    不消片刻,白崖就換上了王公子的長衫,只給他留了一身褻衣。

    「現在可以了嗎?」小丫鬟戰戰兢兢地立在一旁,偷眼看著白崖。

    「再等一等!」白崖望著竹籬外面的院子,只見郡府當中,此時一盞盞燈火亮起,人聲喧鬧,好像一鍋煮沸了的開水。

    「那邊……在那邊!」兩人所在的小院遠處慢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白崖連忙將小丫鬟扯了過來,伸手摀住了她的嘴。

    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卒提著燈籠飛奔而過,朝著郡府的東面跑去。那邊隱隱傳來刀劍的交擊聲,應該是血刀客被人發現了。

    白崖耐著性子等了片刻,直到沒有士卒再經過,這才站了起來。

    「半個時辰內,你的小情夫若還是沒有服下七步斷腸丹的解藥,那就必死無疑。」白崖抽搐著嘴角,裝出一副猙獰的模樣,「現在帶我去飛昇台,等我假扮王公子混進了塔樓,我就給你解藥救他。」

    「哦,哦~」小丫鬟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答應下來。

    白崖看著她這樣子,頓時眉頭一皺,「這丫頭難道看出了什麼,還是我裝得不夠凶狠?」

    其實小丫鬟荷花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心神一定,已經看清了他的長相。白崖雖然是個面癱,但外表和年紀卻騙不了人。

    荷花見他不過是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心中的恐懼大為減輕,正琢磨著想要自救呢!

    只可惜荷花自己也是個小丫頭,心機不夠深沉,稍一遲疑就被白崖看出了破綻。

    「哼,看樣子還要再加一重保險!」白崖心思一轉,忽然轉身,彎腰又是一刀。這一刀他只用了半分力,使得是巧勁,刀尖恰好劃過公子哥的脈門,頓時青年手上血流如注。

    只是刀傷不深,並沒有將他從昏迷中喚醒。

    「你,你……不是說好不傷王公子的嗎?」荷花大驚,正要上前,卻被白崖一把拉住。

    「他死不了,不過以這流血速度也撐不了太長時間,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了!」白崖冷然說道,「抓緊時間帶我去飛昇台,那麼他就還有救。否則遲了時候,可怪不得我!」

    「嗚嗚,飛昇台外面皆是老爺的家將,你雖然換了王公子的衣裳,但根本就不像他。那些人一望便知,如何能瞞得過! 」小丫鬟抽泣著坐倒在地。

    「呵呵,你終於說了實話!」白崖抽了抽嘴角,荷花說的事情,他已經猜到,自然也有一個應對之策。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28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七章 坑

    白崖抬頭望著星空,重重地嘆了口氣。

    無論前生今世,他真的從未想過要做英雄。別看死黨誇他有古人的任俠之氣,可他心裡明白這也僅限於朋友和熟人之間,反正當不了捨己為人的雷鋒。

    前世看書看影視劇,他就很討厭那種婆婆媽媽,一口一句仁義道德的聖母,恨不得以身相替,拿把刀大殺四方。

    但今世在石羊集也好,在狄道城外也好,面對不平之事,面對那些遭遇悲慘的災民,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將看到的一切拋之腦後,做一個忍者神龜。

    因緣際會之下,他終於走到了眼前這一步。現在每每一回想起來,白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就當積些功德吧,反正穿越都讓我碰上了,說不定功德這種東西也是有用的!」

    白崖一陣自嘲,心中一發狠,便從地上摸了一把碎石,雙掌一分,狠狠地朝臉上搓去。

    碎石夾著泥土猶如砂紙一樣刮得他血流滿面,硬生生磨掉了一層臉皮。泥沙混著碎石鑲嵌進了臉上的皮肉,看上去血淋淋一片,恐怖至極。

    只是白崖卻感受不到多少疼痛,雖然他現在神魂與肉體逐漸契合,疼痛感一直在恢復,但他是個面癱,臉部神經萎縮,導致疼痛感大減。

    哪怕是現在這種傷勢,也只是有點輕微刺痛,算不上太嚴重。

    「要做就做個徹底!」白崖感受到疼痛感比想像中還要輕微,眼中火星一閃,短刀在手掌上打了個旋,又在臉上狠狠一劃。

    這一刀割得有些太狠了,傷口從白崖左眉斜掛到右腮,整張臉被一分為二,鼻樑都破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從綻開的皮肉中蜂擁而出,沿著下巴幾乎滴成了串。

    「啊~~」小丫鬟只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渾身顫抖。

    「看著我!現在那些侍衛認不出來了吧?」白崖只覺臉上火辣辣的,頓時心中耐性全無,有些粗暴地捏住小丫鬟的下巴,扭過她的臉對著自己。

    丫鬟荷花瞄了一眼白崖,頓時臉色發白,緊閉雙眼,拚命地點著小腦袋,看樣子快嚇暈過去了。

    白崖現在這張臉已經完全毀容,臉皮被砂石盡數磨破,全是鮮血的肌肉纖維暴露在空氣裡,看上去活像是被剁碎了的豬肉。那條斜掛在面容中央的刀口更是皮開肉綻、猙獰可怖。

    這德行現在別說是那些侍衛,就是公子哥他老爹王郡丞看見了,一時半會都不敢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寶貝兒子。

    「那就好,走吧!」白崖將短刀揣進懷裡,拉住小丫鬟半倚靠在她身上。

    可是拉了幾下,小丫鬟卻是一動不動,定神一看,頓時發現她雙股顫慄,竟是嚇得腿軟動不了了。

    「快走,別忘了你那小情夫也在流血,再等下去,我們兩個就要結伴上西天了。」白崖低喝一聲,驚醒了小丫鬟。

    想起昏迷的公子哥,荷花終於鼓起勇氣,扶著白崖走出竹籬叢。

    兩人依偎在一起,朝著飛昇台走去。剛走出一段路,白崖便聽見遠處的打鬥聲漸漸朝著這邊庭院轉移。

    他換了個姿勢,將腦袋枕在小丫鬟的肩膀上,側著頭朝後面看去。

    透過院牆上鏤空的窗欄,只見遠處庭院裡燈火通明,刀光劍影,在重重兵卒圍成的圈子裡,四條人影兔起鶻落,身形如電。

    這四人分成兩對,時而從地面打到房頂,時而又從房頂撲落地面,身形每一交錯之際,都爆出一團團燦爛的火星,彷彿在黑夜裡燃放的煙花。

    藉著周圍兵卒手上的火把,白崖大致看清了四人的模樣。

    其中一對很好認,一身青衣,帶著大鬥笠的蒙面人應該就是王鵬,他對戰的持劍女子一身白衣,臉蒙白紗,果不其然就是醜仙姑張梅。

    另外一對乾架的人,白崖就不認識了。

    這兩人一個是穿著一身百衲衣的駝子,背上背著一個大葫蘆,手中的兵器是黑鐵手杖。另一個中年人穿著一身蟒袍官服,頭戴冠冕,手上套著一雙寒光閃閃的鐵爪。

    「莫非王鵬還找了幫手?!」白崖略一思索,就馬上被自己否定掉了,冷笑著暗忖,「城中看不順眼那幫狗官的義士不只一個兩個,這幫人搞得天怒人怨,現在還能活著真是個奇蹟!」

    「快走!」見到四人打鬥的圈子迅速朝著這邊移來,白崖趕緊催促小丫鬟。

    小丫鬟荷花這時已經鎮定了許多,依言加快了腳步。

    「少俠不惜自毀面容,也要混進飛昇台,可是……可是為了刺殺郡守老爺!」荷花壓低了聲音問道,聲音有些發抖。

    你這不廢話嗎!哥要不是實在嚥不下心頭那口惡氣,湊這熱鬧幹嗎!白崖暗自吐槽,不過,嘴上卻沒有這麼說。

    「不是,小爺要為民請命,讓郡守開倉放糧!」白崖不假思索地撒謊道。

    「城外餓殍盈野,百萬災民嗷嗷待脯,你可曾嚐過用泥土曬成的餅,可曾吃過弟妹屍骨熬成的湯……」本來他只是想騙得小丫鬟安心,但說著說著又想起了城外的慘景,頓時心裡的邪火不由噌噌竄起。

    「少俠莫要再說了,小婢帶你進飛昇台便是!」感受到白崖壓抑著的憤怒,小丫鬟這時卻沒有感到緊張,只是情緒有些低落,輕聲回道,「只望少俠守諾,進了飛昇台之後,便放小婢離去,救治王公子!」

    「成,只要你將小爺帶到郡守的所在,我就放你離開!」白崖大喜,知道這丫頭起碼不會暗地搞鬼了。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小丫鬟安了心,頓時配合許多,提醒白崖調整了一下身體姿勢,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受了重傷,完全靠著荷花的攙扶才能慢慢行走。

    片刻之後,他們終於靠近了後院戒備森嚴的飛昇台。

    白崖開眼偷看,只見塔樓前面設置了一道路障,路障後面是兩排手持勁弩的重步兵。

    這還不算,塔樓周圍還搭建了數個臨時的亭子,亭子裡或坐或站著一幫奇裝異服的人。這些人有的在喝酒吃肉;有的在賭博下棋;有的抱著身旁的侍女上下其手;居然還有兩個大半夜拿著摺扇,搖頭晃腦裝秀才的文士……

    白崖心裡一凜,他和血刀客顯然低估了那幫狗官的怕死程度。那些兵卒也就算了,眼前這幫人顯然都是他們請來保航護駕的武道高手!

    雖然這些人不一定是王鵬那種宗門高手,但能被郡守請來的人應該都不是弱者。後天武者跟先天強者不同,民間可不會缺少類似瘸腿三這種野路子高手。

    血刀客能不能打贏這些人,白崖不知道,但他估計這些人隨便出來一個,都能一指頭摁死他。

    這尼瑪……混不混得進去再說,等會宰了那幫狗官之後,要怎麼出來呢?!

    英雄做不得,哥還真是犯賤啊!才一裝逼,這臉就被打腫了,連投降輸一半的選擇都沒有啊!

    白崖只覺得一肚子苦水,後悔沒早問問小丫鬟飛昇台的防備情況。

    他完全是想當然了,以為血刀客發動之後,將那兩個後黎女弟子一引走,他就可以偷偷摸進去宰了那幫狗官,然後再拍拍屁股跑路。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了退路,前方已經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一個將領模樣的人帶著幾個士卒朝他們走來。

    「小荷花?!你怎麼不在二小姐身邊伺候,這人是……王郡丞的公子嗎,怎麼搞成這樣?」中年將領剛一靠近,臉上就露出了驚容。

    他看了看靠在小丫鬟懷裡的白崖,馬上就皺起了眉頭。

    白崖那張臉毀得太成功了,加上穿著公子哥的衣裳,又彎腰靠著荷花,稍稍掩蓋了體型差距。這還沒等小丫鬟開口解釋,中年將領就下意識地認錯人了。

    不過,中年將領畢竟重任在身,頓時不敢怠慢,就想靠近了再檢查一下白崖的傷勢。

    就在此時,他們身後突然傳出「轟」的一聲,一道亮麗的長虹好像流星般劃過天空,硬生生砸塌了院落的一截圍牆。

    而尾隨著它的一點白光迅速放大,好像一塊磨盤從天上掉了下來,朝著崩塌之處砸落。只是白崖無論怎麼看這東西,都像是一塊印璽,只是比例太大太奇怪了。

    一條人影從碎石間跳了出來,迎著印璽磨盤衝上天去。

    「是王鵬……」白崖瞇著眼睛,心驚膽顫地看著血刀客。

    不過,他顯然是白操心了。只見王鵬腰間的紫紅色刀鞘突然解體,宛如納米金屬一樣變成了液體狀,然後在左拳重新聚合,放大成了一個水缸大小的金屬拳頭。

    「噹~~」天空傳來一個破鑼般的巨響,刀鞘變成的巨拳砸在磨盤印璽的底部,將它遠遠擊飛。而血刀客也再次被轟飛,又砸塌了一段圍牆。

    不過,白崖這次看清了,變成巨拳的紫紅色刀鞘這回變成了一塊盾牌,堪堪護住了王鵬的背部。而被擊飛的印璽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最後真的變成了一方玉印落在趕來的醜仙姑手上。

    「法寶?變形金剛?」見到這一幕,白崖的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心中立馬就抓狂了,「這是武功?這也叫武功?尼瑪還有這種武功?」
siaxing 發表於 2016-12-8 11:31
第二卷 南下巴蜀  第十八章 殺官

    「你們快進去,讓府裡的幾位先生趕緊給王公子處理一下傷口!」望著遠處的大戰,中年將領頓時緊張起來,再也顧不得檢查白崖的傷勢,朝小丫鬟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進塔樓。

    白崖這時候心裡的滋味就不提了,彆扭的一塌糊塗。

    現在他明白為什麼聖刀宗叫仙武宗門,而不是武林門派。今夜他看到的某些東西顯然脫離了武功的範疇,又或者說這不是他理解的武功。

    王鵬的紫紅色刀鞘,還有醜仙姑張梅手上的印璽,跟武功沒有半點關係。那兩樣東西以他的理解,應該叫做法器或者法寶才對。

    現在他算看出來了,王鵬這小子有聖刀宗的背景護著,肯定不會有事。而後黎學宮的張梅也只是攔著不讓他殺人,並沒有跟他死戰的打算,否則塔樓門前這幫看戲的高手早就上去爭功了。

    定了定神,白崖輕輕捏了捏小丫鬟暗中顫抖的手臂,兩人相依著越過路障,走進了飛昇台的塔門。

    飛昇台是一座八角形的塔樓,佔地面積很大,樓道沿著外牆螺旋向上,裡面的廂房以中線為軸環形佈置。

    或許是擔心被奸細混入,塔樓內沒有把守的士兵,沿途經過的僕人見到小丫鬟懷裡的白崖都驚亂不已,尖叫著躲到一旁。

    白崖估計這些奴僕都分屬於不同官吏,居然沒有人搭把手。偶爾有兩個年級頗大的老僕上前詢問,也被小丫鬟輕鬆打發。

    「少俠,小婢剛才問過,老爺和其他大人都在這一層的會堂議事……」等上了三樓,小丫鬟單手指了指前方的大廂房,壓低了聲音說道。

    「就是這裡嗎?」白崖看了看四周無人,頓時挺起身,眼中露出一絲厲芒,「我說話算數,你走吧,接下來的事情不用你再摻和了。」

    「解……解藥?」小丫鬟聞言,連忙放開白崖,束著手拘謹地問道。

    「我騙你的,那小子吃下的是百草丹,對人有益無害,你叫人幫他止了血就沒事!」白崖說完,就朝廂房走去,小丫鬟見狀轉身就跑。

    來到廂房門前,白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拉開雕花木門,一步跨了進去。

    白崖進門快速掃了一眼,看清大堂內的情形,頓時暗自鬆了一口氣。

    這間大廂房面積頗大,佈置成了議事堂的樣式。堂前有一張檀木大案,後面坐著一個身穿青底蟒服的老年官吏,大堂兩側各有小幾,跪坐著二十餘名形容各異的官吏。

    見到一個渾身是血,面容可怖的陌生人走進大堂,眾官吏神情詫異,紛紛轉頭看著他。

    「你……你是何人?」大案後面的老倌驚疑不定地看著白崖,厲聲喝問。

    只是他話音未落,左側下案就搶出一人,驚呼失聲,「祺兒,你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白崖不答,平靜地回身掩上房門,掛上門閂,這才轉頭打量這兩人。

    大案後面的老倌沒有著冠,只是戴著常服所用黑介幘,面圓體胖,濃眉吊睛,臉上帶著一絲長年位居人上的淡淡威嚴。左側的人是一個清癯老者,面頰瘦削,頜下留了一縷長鬚。

    白崖深知自己的時間不多,也不廢話,大步流星朝著大案後面的老倌走去。

    「你就是隴西郡守魯元?」

    「大膽!王郡丞,這是如故?」官服老者大怒,轉頭瞪著堂下的王郡丞。

    只是堂下的王郡丞這時候卻面露異色,看著滿臉鮮血的白崖皺起了眉頭。

    白崖一開口,他就聽出聲音跟自己的兒子不太一樣,再仔細打量,雖然對方穿著兒子的衣物,但身形好像又瘦矮了一點,倒像是個少年人。

    「祺兒,大人面前不可放肆,還不快快退下!」只是這時候上司問責,他也只好再試探了一句。

    不過,白崖沒有理他,這兩人一問一答,已經表明了身份。

    「是你就好!」白崖腳尖一點,一個箭步竄上桌案,反手抽刀,爆喝到,「魯元,受死!」

    一道亮麗的刀光伴隨著一股衝天血柱,在眾人視網膜中久久不散。

    待到刀光消散,眾官吏只見少年一襲血衣,臉上皮肉翻綻,滿面血污。他右腳踩著魯元的脊背,左手提著一顆滿臉驚懼的頭顱,如同一頭噬人猛獸居高臨下,目光灼灼地虎視著他們。

    魯元的無頭屍身趴在長案上,手腳還在不停抽搐,斷頸處血流如注,在案前地面彙集成了一個血塘。

    眾官吏人人側目,只覺頭皮發麻,一股惡寒自小腹升起,懾於白崖的淫威,一時之間竟是滿堂死寂,落針可聞。

    「啊~~」窒息般的壓迫下,終於有人崩潰尖叫,癱軟在地,屎尿齊流。

    「有刺客~~」一眾官吏回過神來,手腳並用,滾爬著越過身前小幾,互相推搡著朝大堂門口蜂擁而去。

    「哈哈哈!」白崖看著這幫人如同豬玀般的表演,仰頭朗笑,竟然有了天地無垠,唯我獨尊的感覺。

    與石羊集那次的緊張憤懣不同,這一次的殺戮居然讓他體會到了一種深入骨髓、淋漓盡致的巔峰快感。

    白崖舉刀挑開髮髻,一頭烏髮如瀑披下,遮蓋住了血面,只露出一對雙目,瞳孔中迸射著紅光,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們想去哪?」白崖雙腳一錯,騰身而起,踩著幾個滿地亂爬的官吏,搶著所有人前面落在門口,背身擋住了眾人的去路。

    「你,你……是人是鬼!」看著白崖黑髮遮面,如魔似鬼,頓時又嚇癱了幾個膽小的官吏。

    「小爺自然是鬼,城外百萬冤魂托小爺來給諸位大人請安!」白崖露齒一笑,白森森的牙齒驚得眾人倉惶後退。

    眾官吏簇擁著退到後面,卻發現白崖沒有再動手殺人,頓時面面相覷,發現人人臉上蒼白如霜,驚魂未定。

    「少……少俠,我等並非不知城外災情,只是魯郡守一意孤行,不肯開倉放糧,我等也是束手無措啊!」眾官吏磨蹭了一番,剛才那個清癯老者,也就是誤以為白崖是他兒子的王郡丞終於站了出來,一臉苦色地說道。

    「是啊,是啊!」眾官吏偷眼互望,紛紛附和。

    「現在魯元已死,你們可能開倉放糧?」白崖垂首,冷笑著問道。

    「開倉,自然開倉……」王郡丞與幾個領頭的官吏對視一眼,滿口答應下來。

    「呵呵,這麼爽快!」白崖抓著短刀的手掌慢慢攥緊,輕笑著慢步逼向眾官吏。

    「少俠,少俠……且慢!」眾官吏大驚,知道糊弄不了眼前這少年。

    「我等,我等不是不想開倉,只是,只是……」王郡丞滿臉大汗,支支吾吾地說道。

    「只是隴西大倉的糧食已不足兩成……」人群中不知何人忽然開口叫道,讓眾官吏都是身體一僵。

    「原來如此!」白崖腦中閃電般一亮,頓時恍然大悟。

    難怪魯元不肯開倉放糧,原來是狄道城眾吏早就監守自盜,導致大倉虧空,根本沒有足夠的糧食賑濟災民。

    「大倉現有糧食若是放開就食,只夠災民半月之用,而長安糧隊至少還需月半才能送來郡治!」王郡丞越說越輕,面露倉皇,「只有再拖一月,才能,才能……」

    「再拖一月……」白崖默然不語,以他在城外看到的情形,災民已到山窮水盡,幾乎擇人而噬。

    別說再拖一月,就是再拖一天,也有無數人倒下餓斃,成為其他人的口中之食。若不是所見所聞已經突破了他做人的底線,讓王鵬這種殺人如麻的刀客都看不下去,他哪會冒著生命危險來逞英雄。

    秦國自商君變法起,就以法治國,講究治災不賑災。碰到天災,先秦一般不開倉救濟,而是由官吏組織災民上山入林,以狩獵自救,防止民眾不勞而獲,養成惰性。

    但今時不同往日,天地大裂變後,荒野山林太過危險,災民很難自救,所以法律就變成了半治半賑,尺度全部把握在當地最高長官的手上。

    這也是血刀客當初為什麼會說,狄道城的郡守不一定違法,他們前去殺人煉心,後黎學宮的法家弟子就有可能出手阻止。

    這世界有空中航線,有大驛道,有傳送符陣,但這種涉及大量糧隊的運輸,傳送符陣無法承擔,空中航線也運量有限,只能通過大驛道。

    大驛道的飛渡車日行千里,但神州地域太過廣大。又因狄道城這邊刻意隱瞞災情,長安朝堂不知此次洪災百年一遇,所以決定調糧南下時,時間已經過去數月。

    天災加上人禍,這才是狄道城外變成人間鬼蜮的緣由。

    「那麼……城中富戶的存糧呢?」白崖眼中精光一閃,緩緩地問道,「某在城中數日,可未曾見到糧盡之相!」

    「城中富戶……」眾官吏面面相覷,王郡丞苦笑著說道,「惠王之後,秦法嚴禁官吏私下徵糧,騷擾臣民。犯官多是腰斬之罪,除非今上特赦,否則就算事出有因,最輕也是免官充軍。」

    「哼,你們不必再行推諉,不然哪怕今日躲過一刀,事後也是在劫難逃。」白崖冷冷地說道。

    眾官吏頓時人人變色,顯然被白崖說中了死穴。

    他們今天可以做鴕鳥,但此間事了,正如白崖所說,就算秦國朝廷不治罪,也有的是想出名的遊俠義士拿他們祭刀!

    這個世界可沒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朝廷的控制力僅限於世俗,真有武者高人非殺他們不可,普通兵卒是攔不住的,眼前這披髮血面的少年就是一例明證。

    「我等無權下令徵糧,否則不僅性命不保,還會連累家族。」王郡丞忽然轉身看著伏案的無頭屍身,神情怪異,「但若是有郡守"遺命",那倒是可以一試!」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